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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从绵羊到恶狼】【全】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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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绵羊到恶狼】【全】作者:不详

              从绵羊到恶狼


作者:不详
字数:14万


[ 本帖最后由 漠视 于 2010-11-1 12: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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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俺不去,俺还得上学哩。」

  「你不去行吗!你爸爸都给你办好手续了。」

  「办好了俺也不去。这么大的事你和俺爸爸怎么能不和俺说一声就决定呀!」

  「还用和你说吗,这不都是早晚的事吗。」

  「俺就不去。」

  「你看看二小这孩子,都一二十了一点事也不懂。」

  「妈!你会算数吗?那来地一二十呀?你是一九六一年四月三十号生的我,
今天不是才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三号吗,我哪有一二十呀?」

  「你这还小吗?你爸爸十三就从老家出来学徒了。」

  「那是旧社会。」

  「别管旧社会新社会,没钱就得受罪。」

  「俺不去。」我咬着牙,两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屁股又往床里面挪了一下。

  「你哥哥上内蒙建设兵团的时候,还有你大姐下乡的时候不都是你这个年龄
吗?」

  「你怎么不让俺二姐去呢,她在家里闲了两年了。」

  「她不是有羊羔子风病吗,人家不给她办手续。」

  「你说么吧,反正俺不去。」

  「叭」的一声,我听到我爸在外间屋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旋即抄着一根顶
门杠冲进里屋,一边骂着一边朝我打过来。

  「你这个小私孩子,你妈说一句你翻一句,还了不得你了呢。你去也得去不
去也得去,『窝门』这事是你这小私孩子说了算地吗!」

  我爸爸的顶门杠打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窜上了床角。那棍子打在了我家的大立
柜上,上面的大镜子立刻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倒三角裂隙,我妈转身拚命地夺着
我爸手里的顶门杠,我二姐也跟进来用力抱着我爸的腰哭叫着往外拉他。

  我蹭到床边想趁机跑出去。每次挨打我都是这样跑出去的,往往等我玩够了
回来后我爸就不会再这么凶了。

  这次看来不行了,我妈把我爸推出里屋以后,回过身来照着我没头盖脸地打
了起来。

  「你想把你爹妈都气死是吧?你想再让你二姐抽风犯病是吧?你这个该死的
小私孩子。」

  「俺就不下乡,俺就不下乡。揍死俺也不去。俺还得上学哩。」

  「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我抱着头蹲在床下,任凭我妈的巴掌拍打着。没有几下,我就感到我妈拍打
的手越来越轻越来越慢,抬头看到我妈,此时的她已是满脸泪痕,正抽咽着仰着
脸浑身都在颤抖。我很少见到我妈哭,更是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哭的这样伤心,我
的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

  「妈」我搂住我妈的腿止不住的眼泪汹涌而出。

  我妈「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头号啕大哭起来。

  「我的孩子呀!我的好儿子呀!你爹妈也是没有办法呀,你是妈的老生子,
妈怎么舍得让你去下乡呀,可你爹妈没本事,咱家里没有后门走呀,你二姐又有
这个病,人家规定一家只能有一个留城的,要不人家不给安排工作,我又没有正
式工作,你二姐一直在家待业,就指望你爸那点工资,咱家里实在是不够用呀孩
子。你爸爸求爷爷告奶奶地,好歹人家这才答应让你二姐到你爸爸单位去上班,
人家的条件就是你得顶替你二姐下乡才行。我的好儿呀!你听妈的一次吧。再说
现在政策也比原来好了,人家说下乡两年以后就能回城给安排工作。好孩子,你
就委屈两年吧,你妈求你了。」

  「妈呀!俺实在是不想下乡啊,俺愿意上学呀妈!」

  我和我妈抱头痛哭着。

  虽然我学习不是很好,但是我很喜欢上学,喜欢画画,喜欢看书,尤其喜欢
数学。让我退学下乡我真是不甘心呀。

  不知什么时候二姐进来了,她红着眼把我妈拉起来。

  「妈,你别哭了,你出去吧,让俺和弟弟说会话。」

  「你弟弟这么小,我和你爸爸也真是不想让他下乡啊。」

  我妈抽咽着被二姐扶出了里屋。二姐回身将我也拉起来,拍了拍我屁股上的
土,将我轻轻地按在床上,掏出她的手绢给我擦拭着眼泪。

  「跃进呀,你别再难为咱爹妈了行吗,这事都是你二姐我的不是,谁让俺有
这么个病来呀,其实俺也是想让你留城俺去下乡,可俺这个病咱爸爸单位都知道,
人家不愿意呀。你听俺说呀跃进,俺想哩,等俺上了班以后俺把俺那每个月十八
块钱的工资,给咱妈十块其余八块俺都给你攒起来,到时候你要么二姐给你买么,
你想吃么好地姐姐俺都给你买么,行吗?」

  我扭身扑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又呜呜地痛哭起来。

  第二天去学校办退学的手续时特别的顺。来学校的时候我还抱着一线的希望,
本想学校会劝我一番,最好是不给我办手续,这样我就有理由不去下乡了。没想
到学校一听我是退学去下乡,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好事似的,还一个劲的称赞我,
真把我气的够呛。就这样我十分不情愿地离开了只上了二十多天高中的学校。再
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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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在我爸单位报道的时候我认识了将和我去一个大队插队的女知青张惠涟。她
脸颊上的几粒粉刺特别的显眼,胸前的两个大馒头,像两个小山似的耸立着。她
的个子看上去比我还高。张惠涟一见到我就大惊小怪地嚷起来。

  「哎哟哎哟哎哟,怎么小学生还上山下乡呀?」

  「你看清楚了,俺是小学生吗?说不定你还得叫俺哥哥呢。」

  「哎哟哎哟哎哟,别俺呀俺的,难听死了,还没下乡呢,说话就和老巴子一
样了。你也别想胡弄我,我都十九了,你能比我大?再说你长的和个小妮儿似地,
个子还没有我弟弟高,你还……」

  「谁是小妮呀?你最好是回家戴个眼镜再来说话。」

  「哎哟哎哟哎哟,说你像个小妮你急么,是说你长的俊呀。你看你这脸皮长
地多细法呀。」

  她伸手过来就想摸我的脸。我一巴掌将她的手打了回去。

  「刚认识就摸人家男人的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哎哟哎哟哎哟,哈哈哈哈……」

  她张开她那我见过的最大的嘴大声地傻笑起来,她的牙很白、很整齐、也很
好看。

  和我们一起去一个公社的一共有十七个人,他们家长的单位都是和我爸一个
系统的。

  刚上汽车的时候大家还说说笑笑互相介绍着开着玩笑,可汽车一出济南气氛
就渐渐地起了变化,车厢里慢慢安静了下来,最后大家都坐在自己的行李上不再
说笑了。

  路边的房屋越来越少,庄稼地却越来越多,后来看到的都是连成了一片一片
的庄稼地。沉默了好一会,一个长相很秀气的女生首先唱起歌来,歌声委婉舒缓,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怨和凄凉。听起来很耳熟,像是根据什么歌曲填词改编的。

  我小声地问坐在我身边的张惠涟。

  「这是什么歌呀?」

  「叫我姐姐我告诉你。」

  「不说拉倒,我问人家别人去。」

  「哎哟哎哟哎哟,看你那样。还是我告诉你吧,这歌叫《再见吧!济南》。」

  「你怎么知道?」

  「我姐姐她那伙下乡地时候都唱这个歌。我也早就会唱。」

  说完她跟着也唱了起来,张惠涟的歌唱的不错嗓音很好听。在她的带动下,
其他会唱的也跟着唱了起来。他们唱了好多好多遍,一直唱到了终点站。

  再见吧!济南
  再见吧!济南
  那里有清澈的大明湖
  那里有甘甜的趵突泉
  那里有碧绿的千佛山
  还有那弯沿古老的街道

  再见吧!济南
  再见吧!济南
  那里有我童年的欢乐
  那里有我青春的梦想
  那里有我向往的未来
  还有我那可爱的姑娘

  再见吧!济南
  再见吧!济南
  那里有妈妈温暖的怀抱
  那里有爸爸宽厚的胸膛
  那里有我的兄弟和姐妹
  还有我的朋友和邻居

  再见吧!济南
  再见吧!济南
  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你的美丽
  不知何时能再回到你的怀抱
  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
  我都不会忘记你呀
  我亲爱的故乡——济南

  再见吧!济南
  再见吧!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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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红卫公社以前叫皇庙乡,文革的时候改的名字,不过当地的老人们还习惯地
叫他原来的名字——皇庙。红卫公社的知青办和公社革委会在同一个很大的大院
里,坐北朝南一排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门口都有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什么什么
办公室,在一排平房的最左边是公社广播站的广播室。

  一进大院张惠涟就看到了那个广播室,当公社书记、革委会主任、还有知青
办主任讲话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往那个广播室的方向看,我也跟着看了几眼,发
现广播室门口一直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戴眼镜的男知青,他的黄军帽有点歪戴着,
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虽然长的也不错,可我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好人。

  领导们讲完话以后,各个大队知青的带队老师就都把分到自己点的知青带走
了,唯有我和张惠涟要去的张集大队没有人来领我们。

  「不要咱俩才好哪,下午我就坐车回济南。」看着就剩下我俩了我有些得意
地说。

  「哎哟哎哟哎哟,想你的好事吧,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

  张惠涟白了我一眼。

  「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啊,我到那个广播室里玩玩去。」

  说完她就耸着胸前的两个大馒头,蹦跳着钻进了那个广播室。

  「哼,还不是看上那个小流氓了。」

  我冲她的后影挤了挤眼。回身坐在自己的行李上,两手抱着腿等着有人来接
我们。

  知青办主任刚才去送几个新知青去了,快到中午时他才回来。他看到我还在
门口坐着,非常热情地把我让到了他的办公室里。还给我倒了一怀白开水。

  主任姓刁,上午讲话时我听他自我介绍时说的,他是中等偏胖的身材,身体
看上去很威武很结实,皮肤幽黑且粗糙,那么厚的嘴唇也盖不住向外暴涨的大黄
牙,每当他笑的时候连牙床都露在外面,看着让人恶心。不过这个刁主任说话倒
廷和气的,一点也没有主任的架子。

  「你叫林跃进是吧?点名的时候我点了你两遍。」

  「是。」

  我捧着水冲他笑着。想起刚才点我名时他看我的那个怪样子真是好笑。

  「你这小么子长的可真俊,瞧你这脸皮比那大姑娘的还细法。」

  他说着就伸过手来摸我的脸,又在我的耳朵上捏了一下。他的手很粗糙,触
及到我的脸都觉得拉的上。这见面被人摸脸蛋的事我都习惯了。这些人怎么都有
这个毛病?真让人纳闷。

  「我的皮肤随我爸爸,他说过几万个男的里面才有一个这样好皮肤的。」

  我这在男人中少有的细腻皮肤一直是我的骄傲,在学校时很多的女生都对我
这皮肤羡慕的不得了。说来也怪,我们家的孩子中就我这皮肤随爸爸,细腻而光
滑,柔软又富有弹性,从小到大几乎每个见到我的人,都会夸奖一番我的皮肤,
也都会伸出手来摸一下我的脸。

  「的确不错,来这里过段时间俺敢肯定会变样的,咱这乡下可比不得你济南
呀!」

  「没事,变了才好了,省的人家都当我是女的。」

  「呵呵,那可要吃很多苦哟。」

  「我不怕,能有多苦呀!」

  我注意自己说话时不再用俺字,我是济南的知青不能和这里的老巴子说话一
个味。听这个主任说话倒不完全是这里的土语,一会说俺一会说我的。

  「不怕就对了,没关系,以后我会照顾你的,只要你好好的表现,过段时间
俺把你调到公社来。先在下面干一段时间再说,估计你年龄这么小暂时也不会让
你干太累的活。」

  我从来没有到过农村,更不知道农活有多么的辛苦和劳累,对刁主任说的话
我不以为然,我只是傻傻地笑了笑,那时我还没有学会对别人说声谢谢这两个字。

  「哎!张惠涟干么去了?」

  「她一直在广播室里。」

  刚才在院子里,我听到她和广播室里的那个男知青在屋里又说又笑的,这个
张惠涟,看来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见到长的俊的男人就那德性,真让人讨厌。

  「中午去咱家吃饭吧,你那张集大队有个知青早上刚刚得了急病,公社卫生
院看不了,你们知青点带队的刘老师送他去县里了,下午可能你那张集知青集体
户的户长来接你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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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刁主任家的院子可真大呀。

  我家住的那院还没有它的一半大就住了十二户人家,而且这家盖个小屋、那
家出个厨房、东屋垒个鸡窝、西屋切个煤池,我睡觉的那间只能放一张床的小屋,
就是我爸在我家的窗户底下盖的,现在那个院子只剩下窄窄的一条小过道了。

  看到农村人这般宽大的住房真是让我羡慕。

  刚一进刁家大院,一条大黑狗就窜了过来,冲着我们叫了几声,吓的我和张
惠涟都躲在了刁主任的身后。刁主任厉声呵住了大黑狗,拥着我和张惠涟来到他
屋里。那大黑狗也跟了进来,它的黄眼珠子紧盯着我看,直看的我浑身发毛,我
越是怕它躲它它越是往我身上蹭,还不住地在我身上嗅来嗅去的。刁主任看我吓
的那样哈哈大笑起来。

  「它可从来没有咬过人,看把你吓的。在济南没见过这么大的狗吧?」

  「济南市里可不让养狗,俺还真没见过这乎样的狗。」

  「哎哟哎哟哎哟,别说俺,难听死了。」张惠涟说着白了我一眼。

  这妮子真烦人,管我干么?我也白了她一眼,然后两眼紧盯着那黑狗老是怕
它趁机咬我一口,没有注意到刁主任的老婆这时已经走进屋来。

  「哟!哟!哟!这小么子长的真俊呀,看上去像个小妮似的,细皮嫩肉的真
好看哩。哟,还害臊呢脸都红了,嘻嘻,真喜人啊,像个小绵羊似的。」

  她走到我跟前双手扳着我的肩仔细地端详起来,自然她也没有例外地伸手摸
了我的脸一下。这个女人又矮又胖、脸黑手又粗,还长着蒜头鼻子小眼睛,和那
个刁主任可真是丑到一块了。不知道农村的娘们是不是都是这个模样的伤人眼睛。

  「哎哟哎哟哎哟,这人长的俊了就是好呀,婶婶呀,你怎么不看看俺呀?太
让人伤自尊了。」

  张惠涟说完,故意撅着个嘴撒娇地拧着身子。

  「哟!婶婶眼不好了,没看见这里还有这么个漂亮大闺女哩!」

  「看你说的俺可不漂亮,婶婶长的才好看呀。」

  张惠涟咧着大嘴傻笑起来,刁主任的老婆也喜的合不上嘴似的,哼!真不知
害臊,还好意思笑哪。这人怎么都喜欢听人家说自己的好话呢,也不管人家说的
是真是假,么一套呀。

  刁主任和他老婆到火房烧饭的时候,我悄悄地小声对张惠涟说:「刁主任的
老婆长的真像个」地瓜炉子「。」

  济南有种小吃叫烤地瓜,大街上到处都有,烤地瓜的炉子是那种圆圆的中间
略粗两头稍细的样子,像个啤酒筒似的,济南人都好把矮胖的人叫做「地瓜炉子」。

  「哎哟哎哟哎哟,你别说还真有些像哩!」

  说完张惠涟又张开她的大嘴哈哈大笑起来,瞧她那样,傻哩巴几的。真给济
南的知青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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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来接我们的户长是个老知青了,据他说下乡五年了。从他那已经和农村人几
乎分不出来的粗黑脸皮上看,是有一定的资格了。

  张集大队离公社有十四里路,这里的知青原来都是散居在户家的,唐山地震
以后大队里才给知青在村北边盖了一个不算大的院子。院子的南墙东西两角是两
个厕所,北屋四间分成了各两间,一边是男知青住的,男知青连上我和带队的一
共有九个人,户长说还有另外三个男知青,两个住在牛棚里一个住在猪场里,他
们只是开大会的时候才回来。另一边的两间屋里,住着包括张惠涟在内的六个女
知青。院子里的东屋是火房,西屋是仓房。两间仓房是通着的,里面是女知青放
行李的屋,外面放着男知青的东西。

  户长帮着我们从马车上将行李搬到仓房以后,便去队里送马车了。知青们还
没有收工回来,院里就我和张惠涟两人。在仓房我看到一个比我的那个纸箱子还
要好的一个大纸箱是空的,刚才户长说前天有一个男知青回城了,他的这个箱子
没有带走。我想把我的行李倒在那里面,趁机将箱子占为己有,扒开箱子看到里
面有些旧报纸,我想重新铺平了好放东西,用手一摸,里面有一本牛皮纸的笔记
本,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知青诗集》的字样,我顺手翻开看了起来,见上面
都是一些很大气很革命的诗词,空洞的词语像是从报纸上抄下来的。忽然有一首
诗词锁定了我的眼睛,看了一遍我就有点害怕起来。头一回见到这么反动的诗词,
不免心里有些紧张,突突地跳个不停。

  抬头见张惠涟在埋头整理她的箱子,我忐忑不安地走到她身后用胳膊碰了她
一下。

  「哎!」

  「你哎么,连个姐姐也不叫。」她头也没有抬依旧在整理她的衣服。

  这时想起我来的时我妈一再的叮嘱,让我嘴巴巧着点多叫人家个么,到什么
时候充小辈的也没有亏吃。我小声咳嗽了一下轻声说:「惠涟姐,这里有本诗集。」

  她惊讶地扭过头来。

  「哎哟哎哟哎哟,叫的真好听,再叫一遍。」

  「哎——呀,谁有空哄着你玩呀。你看,这里有首很反动的诗。」

  我翻到那首诗指给她看。她看了一眼,便惊讶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仔细地看
了起来。看着看着,没想到她竟念出声音来了,还是用普通话念的。她的普通话
讲的很标准也很好听,跟电台里的广播员差不多。

  《被蒙骗的青春》

  这里没有我的家
  这里没有我的梦
  这里只有漫漫的黑夜
  和那凄苦的等待

  这里没有阳光
  这里没有春天
  这里只有长长的冬夜
  和那痛苦的煎熬

  我的人生像傀儡
  我的青春似木偶
  任凭别人在摆弄
  却看不到那只罪恶的手

  青春被欺骗、人生被玩弄
  血汗被榨取、灵魂被扭曲
  生命在浪费、眼泪在流干
  最后却是被抛弃、被遗忘

  是谁摧毁了我的梦想
  是谁断送了我的前程
  是谁抿灭了我的青春
  是谁撕裂了我的人生

  念完后她抬起头神情严峻地看着屋外。她这个表情可比她傻笑时好看多了。

  「惠涟姐,这可能是刚回城的那个知青写的,我在他箱子里找到的。要不咱
俩把这个事直接反映到刁主任那里?还是等带队老师回来告诉他再说。」

  她没有回答,停了一会,猛然扭头冲我瞪起眼睛,两道眉毛拧到了一块。好
像这反动诗是我写的似的,吓了我一跳。

  你小子模样长的廷俊的,怎么心眼这么丑呀。「」啊?这乎事能不给领导反
应吗?「

  她挥起手中的诗集朝我头上打来。

  「这上面写的哪点反动了,不都是实话吗,你刚来知道个屁呀,还往上反应?

  你这不是缺德吗。人家好不容易回城了,你这不是想害人家吗?「

  「不反应就不反应呗,你揍俺干么。」

  「你这乎坏蛋就该揍,以后你少搀和这乎事,你个小毛孩子懂么,什么反动
不反动的?」

  「叫你个姐姐你就这么长脸啊,俺亲姐姐还没有揍过俺哩。」

  「我就揍你,我就揍你。」

  这时户长从外面进来了,他怀里抱着一大捆玉米杆。

  「你俩闹么呀,快收拾一下,一会她们就回来做晚上的饭了。」

  「没闹么户长,林跃进抢我的花生糖吃。」

  「我多咱抢你的花生糖了?」

  「就是你抢哩,就是你抢哩。」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块花生糖塞到我手里。轻声对我说:「这反动诗的事
只有你我知道,跟谁也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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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先回来的是女知青,她们见到我和张惠涟便围上来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向
张惠涟打听济南的女孩现在都穿些什么样的衣服,好看不好看。当然,对我的皮
肤又有一番的赞美,还差不多都摸了一下我的脸,我也乖巧地一口一个姐姐的叫
着她们。

  听她们说张集大队已经一年没有来新知青了,原来这里有三十多个知青,现
在没有走的总共还不到二十个。说实话,这几个没有走的女知青长的可真是不能
算好看,脸上没有一点光泽,个个看上去都那么面容憔悴,疲惫不堪。笑容是那
么的勉强,笑声也是那么的短暂。让人看了心里总觉得堵的慌,难道这里真的像
那首反动诗里说的那样,是深深的苦海吗?

  饭快做好的时候男知青扛着农具,打打闹闹的进了院子,户长将我叫过来介
绍给他们,也一一的向我介绍着他们的姓名,这些老知青都比我大几岁,我自然
也是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心想叫名子叫姓和叫人家一声哥哥都是一样的张嘴出
声,何比不让人家高兴哪,自己刚来装个小辈没亏吃。

  当最后介绍到那个有点胖的叫王强的男知青时,没等我叫完王哥他就伸手按
住了我的头,让我的身子随着他的手就地打起了圈。他一边转着手一边哈哈笑着
说:「这孩子长的真塞呀,这么好玩呢。」

  他一连让我转了三个圈了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我有点急了。借着惯性一头
撞向他的肚子,他没有想到我会撞他,往后倒了几步一下子坐到了地下,引的满
院的知青哈哈大笑起来。

  刚吃完饭,带队的刘老师就进了院子,握着我和张惠涟的手一个劲地说些抱
歉的话,真有些让我感动的不的了。刘老师有三十几岁带着一幅宽边的眼镜,可
能是刚下来带队时间不长,脸面还挺白净的,看上去很和善的样子。大家都询问
那个有病的知青怎么样了,刘老师说他回济南了,不是什么大病,过几天可能就
回来。

  他吃完饭又开了个小会,这些男知青便在屋里逗起我来,可能我在他们眼里
还是个毛孩子,又是新来的,所以老是想拿我开心,不过他们并无恶意,刘老师
也没有制止他们,叫我们早点睡觉,便和户长去找老队长了,好象是为了我和张
惠涟工分和干活的事。

  「哎,林跃进,以后就叫你小跃进吧。我们这里有个叫李跃进的老知青,他
在养猪场喂猪哪,你们俩这名子叫起来差不多的音。」

  一个叫马文河的知青提议说,别的知青也响应着。

  「行呀,叫什么也无所谓,各位哥哥看着叫就是了。」

  「叫你小妮也行吗?」王强故意装腔作势地问我。

  「那可是你眼睛有问题了,连男女都分不出来了。」

  「我还真看不出来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哎?」

  他凑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问我:「你有小鸡吗?扒了裤子让大家伙看看。」

  「你有我就有,你扒我就扒,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呵,嘴还廷会犟的呀。扬子,你把门关上,别让女的进来,我扒给他看看。」

  「王强呀,你怎么老是说些裤腰带以下的话呀,小心刘老师熊你。」

  「行啦王强你还真扒呀,谁没见过你那东西呀,是不是又想谝拉一下你那大
炮呀。」

  屋子里的人大笑起来。

  「我想看看他的大炮是真地,你大伙看他这个样子,多像个小妮呀,男的哪
有这样细法的脸皮,我看就是女人有这样脸皮也没几个。」

  王强说着伸过手来摸着我的脸。

  「哎!小跃进,你下面的毛长全了吗?」

  我觉得有点脸红,心也跳的快了起来,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我像个小妮了,真
想脱了裤子让他看看,可又一想自己刚来了,还都不熟悉可别出这个羊像了,随
他说去吧。

  「怎么不犟了,我摸一下行吗?看有没有长毛。」

  「你摸你自己的吧。」

  我推了他一下就窜到大通炕的一角,王强喜皮笑脸地也跟了上来。

  「哎!我问你小跃进,跑过马了吗?」

  「跑马?跑什么马?我从来没有骑过马。」

  他们又一阵的大笑。

  「会不会砍船子撸管呀?」(方言:意为手淫。)

  「啊?」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我看到那几个男知青笑的
身子都哆嗦了,随后他们也都跳上炕来将我围在了中间。

  「哎!小跃进,我帮你撸呀,保险撸地你恁恣恁恣地。」

  说着王强就动手就来解我的裤子。别的知青不但不制止还嘻嘻哈哈的都伸过
手来帮他的忙。我拚命地抓着自己的裤腰带不放,可我的力气太小了,他们几个
很快就把我的裤子脱了下来。

  「哟,这小子人不大鸡巴不小,哈哈哈哈。」

  有人按着我的手,有人按着我的脚,我看到王强真的抓住我的小鸡撸了起来。

  「这孩子还是个包头X哪,人家都说大姑娘三年行好才能找个包头X哪,他
真是个小雏。」

  我拚命挣扎着,可一点也没有用,我的小鸡几下就让王强给撸硬了,他们见
我的小鸡硬了更是来劲了,哈哈大笑着继续按着我的手脚。王强将我的包皮翻了
下去,我觉得有点痛,这时还有一只手捏了我的球蛋一下,加上这些人按着我手
脚都发麻了,我想挣又挣不掉,此时忽然感到一阵委曲,我「哇」的一声哭了起
来。

  这一哭真管用,他们都赶紧松了手,我一见这招管用哭声就更大了,他们见
状也有些慌了,赶紧给我提上裤子,一个劲地哄着我,并且一起埋怨起王强来,
说我刚来和大家都不熟开这样的玩笑太过分了,把人家孩子惹哭了刘老师回来可
怎么说。这时有人给我拿来了几块糖,有人给我拿出来一个苹果,王强更是像犯
了什么大罪似的看着我的脸一个劲地说好话:「小跃进兄弟,都怪你王哥我不好,
刚来了就给你扒裤子摸小鸡,我改了,我只是想和你闹着玩,咱这又没有什么别
的好玩的,我是想给你开个玩笑逗你玩的,你还当真呀,别哭了,别哭了,要不
你揍我一顿吧,行吗?」

  说着他拿起我的手就往他的脸的打。

  「行啦,行啦。」

  我抽回自己的手,擦着眼泪停止了哭声。

  这时刘老师和户长回来了。刘老师一进门就看见我在擦泪,他端起油灯照了
一下我的脸。

  「不用问肯定是你这伙把人家孩子惹哭了。」

  「不是俺这伙惹他,他想家了自己就哭开了。」王强狡辩着。

  「告诉我林跃进,谁把你惹哭地,我狠狠熊他一顿。」

  刘老师过来摸着我的头关切地询问着。

  「谁也没惹我,我自己哭的,我有点想家了,从小我没出过门,没在外面住
过。」

  「真的吗?你别不敢说,谁欺负你就给老师说。」

  「真没有人欺负我。」

  「看了吗,看了吗,人家孩子说没有就没有了,你就别问了刘老师。」

  王强得意地嚷嚷着。

  「好了好了,不是你这伙惹哭的就对了,都给我睡觉吧。林跃进,你挨着我
和户长睡,我看谁还敢再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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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一个女人向我走来,她冲着我笑嘻嘻的,模样长的很好看,头发也很长,让
风吹的一飘一飘的,好像是我妈,又不像是,有点像我二姐,也不对。这是谁呀,
好像是张惠涟,可是她的头发没有这么长呀,这是不是电影呀,怎么一闪一闪的。

  快走到我跟前时,那个女人又转身向回走去,她的屁股很大,像是刁主任的
老婆「地瓜炉子」,走了几步,她回头冲我笑了笑,突然脱下了自己的裤子,露
出了白白的屁股,还搠着腚故意向我摆了摆,哎呀!真让人害臊,我觉得我的血
液都集中到了小鸡上,感觉它跳了几下,忽然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

  我浑身抽动了一阵,睁开眼一看,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左边
刘老师在打呼噜,右边的户长像是在磨牙,那种声音听起来真碜的慌。

  我感到我的裤头里面粘乎乎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我是不是尿床了?真丢人,
怎么第一天来就尿床呀,我在家可从来没有尿过床,哎!也不对呀,尿的尿也没
有粘乎乎的呀,我用手摸了一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有一股腥臭的味道。我突
然害怕起来,一定是那个王强给我弄破了,他给我撸了好几下肯定是给我撸出血
来了,我感到流的还不少,我的大腿上也粘乎乎的,小肚子也好象有点痛的感觉。

  我从小就怕血,这回可好了,一下流了这么多的血,我会不会死了呀。我越
想越害怕,弓着身子侧身躺着不敢动了,蒙着头小声哭了起来。

  「哎!林跃进你怎么之了,你哭地么?是不是想家了?」

  刘老师掀起我的被子,关切地小声问我。

  「不是想家。」

  「那为么哭呀,换个地方睡不着觉是吗?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我听你刚才
睡地挺好呀。」

  「破了,出血了。」

  「什么破了?哪里出血了?」

  「呜——呜,头晚上王哥撸俺的小鸡了,都让他给撸破了,这会出了老多的
血。」

  「啊!」

  刘老师一下坐了起来,户长也醒了,他一听这话马上披上衣服下床点上了油
灯,嘴里埋怨着:「王强这小子真是,人家孩子刚来怎么能给人家开这乎玩笑呀,
撸坏了小鸡可怎么办。」

  他这一吵满屋子的人都醒了。

  「把那两个手电筒拿过来,王强,你过来一下。」

  「我没有使劲呀,就轻轻地撸了几下子也不能就撸破了呀,真冤死我了。」

  大伙围了过来,刘老师慢慢掀起我的被子,我看到户长举着油灯,另外有两
只手电筒同时向我的下面照了过来。我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眼,也不敢看自己流
出来的那些血。刘老师扳正我的身子让我仰面朝上,双手轻轻脱下了我的裤头。

  「哈哈哈哈」

  我听到王强大笑起来。

  「这孩子真塞呀,哪里破了?他跑马了,哈哈哈哈,他怎么连跑马都不知道
呀。」

  「这小么子真是个毛哥呀。」大伙也付合着笑着说。

  屋子里的人都大笑起来,刘老师也打了我的屁股一下。

  「你真是个孩子呀,我还真心思王强给你撸破了呢,快起来把裤头换下来。

  没事。「我被他们笑糊涂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坐起身来看了看
自己的下面,稀疏的毛毛上,还有我的大腿根处有一些白白的粘乎乎的东西。

  「怎么还有白颜色的血呀?」

  我的话更是让他们笑的前仰后合,可我真的不知道从我的小鸡里流出来的是
些什么。我脱下裤头擦了擦自己身上的那些东西,把裤头扔到了床下。盖上被子
躺了下来。

  「你怎么不换一个裤头。」刘老师问我。

  「我的裤头在仓房里,明天早晨再说吧。」

  「王强,明天早晨把他的新裤头拿过来。要不是你小子给他撸那几下,他也
不会今天跑马。」

  「尊命刘老师。哈哈哈哈,这孩子真好玩呀。」

  王强将脸凑到我面前。

  「看来你是第一次跑马?对吗?跑马多恣呀,你害怕么?」

  「去一边去。」

  我推了他一下蒙上了头,我听到王强跟大伙说:「我说现在给他的女的他就
能揍出个孩子来,大伙信吗?哈哈哈哈。」

  大伙又哈哈了一阵各自钻进被窝里睡了。

  我却怎么也搞不懂刚才的事,有心想问问身边的刘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又怕让王强他们听见了再笑话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跑马这样的事,恍惚中
我觉得这事和女人的月经有关,二姐的月经带我见过,上面还有点洗不净的血迹,
也听到过她和我妈说过什么历假的事,知道女人们的月经每个月都有一次。这男
人的马会不会也是一个月跑一次哪?怎么叫这事是跑马哪,这些马是什么东西呀?

  带着这些疑问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洗裤头的时候,张惠涟过来说。

  「哎哟哎哟哎哟,你会洗衣服吗,放在那里我一会给你洗吧。」

  「不用了惠涟姐,我在家也是自己洗衣服的。」

  这倒是事实,我家住在东流水那边,离着大河沿只有几步,那里有许多的泉
眼,水非常的清,到了冬天水都是温乎的一点也不凉。小的时候天天跟着姐姐去
河边洗衣服,所以我自己也早早的学会了洗自己的衣服,在我们那里住的孩子,
不管男孩女孩都会洗衣服。

  「哎,跃进,昨晚上你们屋里半夜三更的笑的么呀?」

  「你听见了?」

  「哎哟哎哟,这么大声音能听不见吗?」

  「你听见了么?」

  我看到几个男知青也伸着脖子竖起耳朵听着我和张惠涟的谈话。她眨了眨眼
歪了歪头说:「哎哟,我听到好像说什么马跑了。是吧?可我没有听到马蹄的声
音呀。」

  我的脸一下红了,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话了。王强使劲憋着笑走过来说:「小
跃进昨晚第一次骑马,没有骑好,哈,让它跑了。」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满院子里的男知青都笑的弯下了腰。把个张惠
涟给笑愣了,这时一个女知青红着脸过来很很地打了王强的头一下,拉着还是一
头雾水、一脸茫然的张惠涟跑进她们的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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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这里的农活是分早响、上午响和下午响,三响为一个工。知青们除了农忙时
一般不干早响,起来后吃过早饭直接去干上午响。

  这是我和张惠涟的第一天,刘老师让户长领我们俩到处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
情况,他领着其他人到地里干活去了。

  户长锁上大门带着我和张惠涟从村子的北面向东开始慢慢转起。

  东面是一片平整的田地,有些正在地里干活的社员看到我和张惠涟过来,远
远地指着我们在轻声议论着,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对
新来的知青并不欢迎,看不出有任何友好的表示。村子的南边是几座不大的小山,
顺着这些小山向东南看去,山挨着山,山连着山,那些山一座比一座高大一座比
一座模糊。户长说这些山是沂蒙山的尾脉,越往东南走山就越大越高,在这里只
是一片高地而已。

  那些山上也没有多少树,灰不拉及的一点也不好看。

  「那些大山里面还有狼吗?」

  我好奇地问户长。我喜欢听一些狼的故事。户长看了看我轻轻地摇着头说:
「四条腿的狼是见不着了,不过站起来走路的狼可是越来越多了」。

  「还有站起来走路的狼?」

  我更加好奇起来,真希望能听到一些神话般传奇的故事。户长嘴角撇了一下,
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眉毛,他没有理我,竟直往高处走去。

  「哎哟哎哟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呀。」

  张惠涟用手指在我的脑门上用力戳了一下。

  「干么呀你,我最烦你动手动脚的了。」我躲过张惠涟向也高处跑去。

  站在高处往村里看,整个不大的张集尽收眼底。村子里除了有三间灰砖瓦房
以外,整个村子都是一些土坯和石块垒的房子,户长说那几间瓦房是原来地主的
房子,现在是大队部。

  我看到在我们知青点的西边有一块很大很平整的空地,上面好象晒了一些的
玉米棒子。

  「你看那个广场真大哩,比八一广场还大。」

  「那不是什么广场,是个大场院,打场晒粮食用的。去年给毛主席开追悼会
的时候全村的人都集中到那里还没有站满呢。」

  「在那上面溜车子也廷好玩的。」

  「哎哟哎哟哎哟小跃进呀,你就知道玩,你现已经是知青了,知道吗?」

  「知青就不能玩了吗?户长还没说话哪,你干么老管我。」

  「哎哟哎哟哎哟,小跃进,你是不是想挨揍呀。」

  张惠涟追着我跑下了高坡。

  高坡下面有一条小河象是人工挖成的,里面的水混浊不清。顺着这条小河我
们三个来到村西的一条坑洼不平的路上,这条路是张集通往红卫公社唯一的一条
路,来的时候就是从这条路去知青点的。我们从路旁小河的小桥上走过,沿着一
条很窄的小路向一个高坡走去,两边都是碎石和杂草。户长说要带我俩去离村四
里地以外的三里坡养猪场看看。

  「三里坡猪场是老知青们办起来的,多的时候到过四十来头猪,后来割资本
主义尾巴,大多数的猪都处理了,眼下只剩下十几头猪了,现在在这里喂猪的也
只有李跃进一个知青。」

  「李跃进,和我只差一个字,是不是因为他大伙才管我叫小跃进的?」

  「是他,他来了两年了。李跃进这人不喜欢合群性格孤僻,怎么说他哪,反
正挺特别的,平时很少回知青点,回去也是开完会就走,从来不和大家多说话,
没事了就喜欢吹他的口琴。」

  「他一个人喂十几头猪?」

  「不是他一个人,还有老刘头,就是原来有那几间瓦房的老地主,现在都管
他叫老刘头。老刘头的两个儿子也几乎天天收了工来这里干活。」

  户长摇着脑袋闭了闭眼睛继续说着:「人家李跃进是有一套呀,他说什么老
队长听什么。」

  「老队长怎么会听他的话?」

  「老队长的儿子不知道有什么病,每次去济南看病的时候都是住在李跃进的
家里。听说他们家对老队长招待的不错,还帮着老队长找医抓药什么的。」

  看似不善言词的户长没有想到还是挺好说话的,不过好象怨言不少。

  「这个坡有三里多地,所以这里叫三里坡。猪场在坡上,穿过前面这个沟就
是。」

  远远地看见远处的高坡上有几间房子和一排排的猪圈,看来那就是猪场了。

  「哎哟户长,你看前面有个人。」

  张惠涟指着走在前面沟底下的一个人的背影说。

  我也看到不远处杂草从生的沟底小道上,走着一个穿着深色蓝布大褂子的小
脚老太太,她的个子很矮,我看比已近枯萎的杂草高不了多少,她手里提着一个
瓦罐正低着头一步一颤地往猪场方向走着,她走的很慢,走两步站一站,身子摇
晃的幅度很大,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似的。

  「那是老刘头的老婆,一个地主婆。」

  「地主婆?」

  我和张惠涟立刻警惕起来。

  「别理她,看她这样子可能是给老刘头送饭来了。她的耳朵听不大见,以前
挨斗的时候让人打耳光打的,我刚来的那天晚上正赶上开批斗会,那天我还揍过
她和老刘头哪。」

  我们几个很快走到她身后,当地主婆感觉到后面有人时马上停下脚步,将手
里的瓦罐放在地上,紧靠在小路的边边上,把头埋的低低的连眼睛也不抬一下,
像个罪犯似的,直到我们一一的从她面前走过。

  走过几步以后,我和张惠涟都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好奇地看从来没有见过
的地主婆。见她还站在那里,一手扶着腰一手理着自己花白的头发,正吃力地弯
下身子提地上的瓦罐。当她茫然的眼睛看到我俩正注视着她时,又赶紧直起身子
重新低下头垂手站在那里不动了。

  看着这个表情呆板、苍老木然、软弱无力的农村老太太,和我以前在电影上
看到的地主婆怎么也挂不上号。想象中的地主婆应该都是黄世仁他娘那样的,鹰
勾鼻子黄胶脸,低低的眉毛一双凶狠的贼眼,可眼前这位弱不禁风、诚惶诚恐的
老人,真让人想象不出她做过那种拿针扎丫头的恶毒之事。

  我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地主婆小脚好几眼,心想她是怎么把脚弄的这么小的?

  真是的。

  「走吧,你俩看她干么?她有什么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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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没走到猪场就闻到了一股臊臭的味道,还传来几声猪的尖叫。当我们三人来
到那几间简陋的屋前时,见一个瘦瘦的老头弯着腰站在一个大瓦缸前,手里拿着
一根木棍在伴饲料。

  「老刘头。」

  户长扯着嗓子猛然的大喊一声,把我和张惠涟吓了一跳,那个老头却好象什
么没有听到,还在专心干他的活。

  「老刘头也是批斗他的时候给打聋的,你不大声喊他都听不见。李跃进这小
子性格就是怪,怎么愿意和个聋子在一块,闷死了,知青都在一块说说笑笑的干
活儿多好。」

  户长说着走到老刘头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见老刘头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扭头惊慌地看着户长,户长冲着老刘头喊叫着:「他俩是新来的知青,我领他俩
来看看三里坡猪场。你看到李跃进了吗?」

  老刘头盯着户长的嘴,伸着脑袋听完户长的喊叫,并顺着户长的手向我俩看
过来。我真难以想像这个干瘪瘦小的老头以前当地主时,是怎样在农民面前耀武
扬威的。眼前的他满脸是刀刻一样的皱纹,黑糙的皮肤里透着绿色,嘴巴上那黑
白相掺的胡须象针刺一样的向外炸着。此时他冲着我和张惠涟从脸上艰难地硬挤
出了一点笑容,他的这点笑让我充分领会了皮笑肉不笑这个词是怎样的一种含意。

  「李知青去馍馍石了。」

  他的嗓音吃力而沙哑,没有一点底气,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发出来的声音。

  「走吧,咱去见见那个怪人李跃进。」

  户长说完领着我俩绕过猪圈来到一条小河边,这是条自然的小河,不过里面
的水很少,顺着小河向前看去,远远地看到山脚下一块有半间屋子大的石头,孤
独地竖立在小河边的一遍乱草丛中。石头的顶部很光滑看上去真像是一个大大的
馒头,馒头在当地的方言里叫做馍馍。

  此时,隐隐约约在馍馍石的后面转来口琴的声音。在这空矿的荒坡上听到这
样优美的口琴声,真像黑白电影里突然有了一抹亮丽的色彩,让我的心情感到一
阵震动。

  我们转过高大的馍馍石,看到一个穿着黄色的确良上衣,警蓝色的裤子。戴
着眼镜、高高瘦瘦、留着小分头的男知青,正靠在馍馍石上吹他的口琴,看来他
是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他的口琴里,我们站到他的面前了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李跃进,别吹了,咱点上新来了两个新知青,我带他们来和你认识一下。」

  他听到户长的话只是将口琴离开嘴唇「嗯」了一声,又继续吹了起来,那琴
声很舒缓也很哀感,不过他吹的很不错。我听出来他吹的是那首我来时在车上听
到的歌《再见吧!济南》。

  「别吹了李跃进。你们认识一下。」户长又说了一遍。

  回答的依然是那哀伤的口琴声。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李跃进?」

  户上伸手点了他的肩膀一下。

  「哎哟哎哟哎哟,这人塞吧,怎么这么弯眼呀。他会不会也是个聋子呀。这
乎样的人真是少见。」张惠涟不满地嚷了起来。

  李跃进的琴声依然没有停下,他索幸闭上了眼睛陶醉在了自己的琴声里。看
到他这样,户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冲我和张惠涟撇了撇嘴。

  「咱们回去吧,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吹吧。」

  户长拥着我和张惠涟往回走。走出十几步以后,我不死心,让他俩先走,自
己又转身回到李跃进的面前,他还是在埋头吹他的口琴,我讨好地说:「你的口
琴吹的真好听,以后我能跟你学学行吗?我可喜欢吹口琴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停止了吹琴,抬眼向我看来。我看他有点面熟,他长的不
能算俊也不能算丑,但让人看了总觉得好象五官长的不对劲,说不出哪个地方不
那么的顺眼。就像我画的那些人物的头像,看似画的也不错可就是觉得别扭。

  他先是皱了皱了眉,后又分开了两条黑黑的眉7盼遥?挥谢卮鹞业幕啊<?
?庋?廖薇砬榈难?樱?约阂簿醯米哉颐蝗ぃ?也蛔匀坏爻逅?α诵ψ?碛?摺?

  「你叫么?」

  他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转过脸高兴地回答说:「嗨!我和你只差一个字,
我叫林跃进。刚来的,以后我叫你跃进哥好吗?」

  「你家在哪儿住?」

  「西门桥下面的东流水。」

  他竟露出了笑容,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咱还是街坊呀,我家在老牛湾江家池子。」

  「是吗?太好了,我说看着有点面熟哪,咱俩只隔着一条小胡同,基本上算
是一条街啊。」

  「你可能不认识我,可肯定认识我弟弟,他外号叫」一撮毛「。」

  「『一撮毛』是你弟弟呀。」那可是我家那片有名的小流氓。

  「小白鞋,尼龙袜,歪戴着帽子叼烟巴。」

  我俩同时说出了这段时下最流行的描述小流氓的儿歌,说完都笑了起来。和
他这么一说话,我觉得他还是个不错的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怪的地方啊,我倒
觉得心里挺舒适的。

  「你这么小怎么也下乡?」

  「嗨!」

  我向他靠了靠,想和他套套近乎。毕竟在离家这丛兜牡胤脚龅嚼辖址徊蝗菀
住?

  「我是让俺家里点花来的。」

  「呵!谁不是给点花来的。有几个是自愿上这里受这份苦的。」

  「哎!我也是没办法,我不下乡人家不给我二姐按排工作。」

  「好啊好啊,以后有和我做伴的了。」

  说完他向我伸出右手来,我还没有和人握过手,慌忙中将自己的左手伸了过
去。

  「应该伸右手。」

  他过来抓住了我的右手用力握在他的手里。这是几天来第一个向我伸出手来,
没有摸我的脸而是和我握手的人。

  「走啊,林跃进!你在那儿郁磨么。」

  这时已经走到远处的张惠涟向我喊起来。

  「她们叫我,我得回去了。」

  「你喜欢吹口琴以后来找我,我教你吹。」他没有松开我的手。

  「呀!太塞了!我肯定会来找你的,你别烦就行。」

  「烦谁我也不会烦你的。」

  他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手,而且抓的更紧了。我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冲他
笑了笑便向户长他们跑过去。

  「别忘了过来学吹口琴。」他在我背后大声说着。

  「啊!」

  我答应着头也没有回地跑到张惠涟他们跟前。

  「他跟你拉的么,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个脸的跟别人说话哩。」户长奇怪地
问我。

  「再弯眼的人见了小模样长的这么俊的孩子也会不弯眼了,我看他俩个人拉
的还挺恣来,我还见那个弯眼还和你握了握手来。是吧林跃进?」

  「弯眼么,你别一口一个弯眼的叫人家,我看人家一点也不弯眼,我和他还
是老街坊哪,俺俩住的恁近。我认识他弟弟。」

  「这事可真巧。不过你以后少和他胡拉达,免的也和他似的这么弯眼了。」

  他们俩都这么说我。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的李跃进,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说
他弯眼,我觉得他这人廷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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