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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全本] 【东方云梦谭】【全】 作者:弄玉X龙璇 [打印本页]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48     标题: 【东方云梦谭】【全】 作者:弄玉X龙璇

  楔子 

  起床啦!
  少年不是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人,但却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彷佛梦境一般,美好却不似真实,尤其到了晚上,总会出现许多奇特的梦境。
  在恍惚睡梦中,少年徜徉在不可思议的梦境之海。碧蓝天空下,晴朗日光广照在无边无垠的云海上,雪白的云朵像是没有边界般,连波成海,绵绵滔滔直至天之尽头;灿烂的金色阳光,像是神明的祝福般遍照云海,和这壮阔绝伦的画面相比,偶然掠过天空的雄鹰、飞鸟,就像是大海中的浮萍般渺小。
  渺无边际的云海当中,存在着许多“涡眼”附近云层以涡眼为中心,或疾或徐地打转,某些涡眼忽而聚现、忽而消散,某些涡眼阴沉晦暗,不时窜发闪电轰雷,是所有生物回避的危险地带,但也有某些涡眼彷佛长河缓憩处,终年气流稳定,白云就像静止的棉花般围绕四周,甚至难以察觉到中心流动缓慢的云涡。
  在这样缓流的云涡中,存在着一个山岭状的东西,而在汹涌云流的中心,则是一座浮载着建筑物与山丘的小岛,岛上的人们使用神奇法宝让小岛腾空,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孤独村落,那是少年所熟悉的村子,也是他这十四年来所生长的地方。
  熟悉的景物、辽阔的景色,当自己能像飞鸟一般徜徉于空,在梦中俯览这些东西,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美妙!只是每次到了这里,少年都会有一丝困惑,那就是……不管怎么回忆,他总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懂事以来,有许许多多的美好记忆,都是在这小村子里头发生,这片小小天地是少年所拥有的一切。
  在这村子里,自己每天过着平凡而充实的生活:田地里奔跑玩耍、树林中与群鸟嬉戏,偶尔和同伴玩着骑马打仗的游戏,每一天都与欢笑为伴。在这村子里,他喜欢听年纪大的爷爷伯伯们说外界的故事,特别是有关于十多年前的“正邪圣战”那些参与过太平军国的长辈们,说着他们曾经的理想与武勇,让少年一整个下午都沉浸在莫名的想象中。
  在这村子里,发生过让他立定毕生志愿的大事,少年从此在学堂里努力念书,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医生,靠自己的力量,去救很多很多人。
  在这村子里……
  一如往常的梦境,俯视云海苍穹,少年的记忆飞快逆流着,无数往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这次有违往常的是,他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啊!从小立志当医生,又喜欢听长辈说太平军的故事,那我……那我岂不是成了……
  千百种念头纷至沓来,少年的意识陡然间一片昏乱,漂浮在空中的翱翔感忽地消失,身不由主地往下高速坠落,穿越云涡的层层波涛,风声在耳边疯狂呼啸,眼前一个熟悉的屋顶赫然越来越近,当一下剧烈震荡直传脑部,少年的眼前蓦地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一阵嘹喨而聒噪的声音像喇叭声般响起。
  “姓孙的!起床啦!”


第一卷


【本卷简介】
梁山泊,如梦似幻的神秘天上仙岛,少年与少女的故乡,多年来吸引着无数英雄盗匪一心前往。
孙武,十四岁的热血少年,他有一双铁拳、一个小冤家,在万里长风中扬帆追寻未来。黄泉殇,十二岁的小小天使,她有一堆法宝、一个好朋友,在阴森冷月下试图埋葬过去。
追寻梦想的诗篇,歌声中的低语,在时空与时空的缝隙中回荡。楼兰驼铃轻响,大漠铁血飞砂;东海碧波徜徉,江南八月桂花;战乱纷陈,朝代更替。东之少年、西之少女不仁不义的极恶之旅,由是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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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49

第一章 早安早安大家好
  “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
  震耳欲聋的叫鸣声中,少年揉揉惺忪睡眼,看见一只在眼前飞舞的“早安鸟”这种鸟类体如鹰鹫,尾似孔雀,毛分五彩,顶上还有一个肉冠,说不出的斑斓好看,发声系统与人类相似,但来来去去就只会喊“起床啦”、“快起床”这几句,每天早上见到阳光,就会开始狂鸣不休,早已成了村人们的闹铃工具。
  不过这一次,早安鸟出现的位置却有些诡异,因为被早安鸟唤醒的少年并不是睡在床上,也不是待在室内,而是在一处阴暗的地洞里,身旁堆着废土,手里还握着十字镐,十足一副掘地矿工的模样。
  地洞弯曲深邃,无法从外头直接透视内部,完全是靠人工一手挖掘而成,而亲手挖出这条地道的十四岁少年,昨晚在地洞挖了一夜,现在身体各处无不酸痛。
  “是早安鸟……外头天亮了吗?可恶,昨晚只是稍微闭眼睡一下,就一觉到天亮了,这样子下去,进度会来不及的。”
  评估一下地洞目前的深度,少年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十四岁的面孔还说不上英俊,但五官至少清秀端正,大大的黑眼睛里闪过些许迟疑,不过很快就被冒险的决心所取代。
  “虽然可能会惊动到别人,但还是要加紧进度才行,如果不在老爹回来之前挖好地道,往下接通云路天梯,今年就没有机会离开村子了……”
  一想到这点,少年的勇气立刻得到支持,他放下手中十字镐,望向前方的石壁,昨晚就是因为这块岩盘太过坚硬,挖掘工作才受到拖延,但其实自己已经把这条地道挖得颇深,弄出什么声响,应该不会有人听到吧?
  尤其……是那个有着天使面孔的小魔鬼!
  做好准备,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他整个身体被耀眼金光所笼罩,一层奇异的金属色泽由体内深处往表面浮现。远远看去,在强烈的金芒当中,少年的身体像是一尊铜人铸像,个头不高,但却威风凛凛、声势慑人。
  “金钟罩·第五关!”
  催运起几天前才圆功的新力量,少年贯注全力的一记重拳,猛往岩盘上轰击下去,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中,坚硬的岩盘上出现一个大洞,土石随即崩落,昨夜困扰少年的阻碍已经被解决了。
  “进度追上了,今晚再来继续挖……”
  少年匆匆离开地洞,小心确认过洞口附近没人经过后,他一跃而出,这才惊觉眼前阳光耀眼。
  “时、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上课要迟到了!”
  不像外界人口多的大都市,这个小村子里头只有一所学堂,各年级的学生都在里头就读。从校规方面来看,上课迟到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少年却很在意,当然他在意时间的理由,并不只是因为自己上课快迟到了而已。
  “早安您好,村子里的各位起床了吗?今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我们的早安节目《香蕉新乐园》马上就要播放了,请您赶快刷牙洗脸,和我们一起……开朗迎向新的一天!”
  少年向前跑了几步,腰间所悬挂的海螺法宝却播放出很机械式的女性语音。那是村子里的早晨广播,主持人就是少年的姊姊,照理说,不久之后就可以从海螺状的接收法宝中,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但今天的情形却有些例外。
  “咦?这不是小武吗?我们刚刚打了一只兔子、一只山鸡,晚一点带去你家酒铺下酒,让你打打牙祭,你有福啦!”
  往学校奔跑的路上,少年遇到了扛着锄头的村人们。这些纯朴善良的农夫很和善地向他打招呼。
  “小武,怎么一早就全身脏兮兮的,这么狼狈,又被小殇给恶整了吗?哈哈哈哈,呃……小殇她应该不在附近吧?”
  提到那个禁忌之名,大笑中的村人立刻神情肃然,谨慎地左右窥望,生怕村里头号棘手人物突然出现。
  “不要叫我小武啦!我有名字,叫孙武,一直加小字,听起来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哦?你是叫孙武没错,但你才十四岁,大家叫你小武也没错啊!”
  “就是听了很不舒服嘛!”
  少年孙武很正经地抗议着,但邻人所关心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对了……你知道吗?凤小姐昨晚喝醉,在回家的路上摔到田里去,刚刚才被人发现抬回家去,现在还不省人事呢!”
  “啊,她昨晚出门前有跟我说要喝通宵,叫我不用等她,怎么会喝成这样子?那……今天的早安广播,不就要开天窗了吗?”
  “是啊,都变成那样,应该不可能再去主持了,真是可惜,她从来没有开天窗的纪录呢,今天要被打破了吗?”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海螺中传出倒数计时的声音,当声音倒数归零,一阵令人惊奇的女性嗓音,从海螺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早安早安,村里的各位大家好,又是一个纯朴到爆的平和早晨,《香蕉新乐园》在这边向大家说声好,我是本村的性感偶像小凤姐,大家有没有一起来就想到我啊?呵呵,没有的话,好好出来看看太阳吧!因为你明天没机会看到它了。”
  柔媚娇美的诱人嗓音,是孙武极度熟悉的语调,但却更使人极度不解,为何当主持人在家中醉到不醒人事,应该要开天窗的广播节目仍可以准时播出,说话的语气还完全一如平时,彷佛分身有术。
  而在疑惑之余,海螺中传出的广播持续播出,那个令人困惑的甜美嗓音飞快地把话说下去。
  “这么晴朗的早晨,什么人会最高兴呢?当然不是期待今天狂风暴雨的偷情男女。还是需要大太阳好种地的农夫大哥呢?或是预备在今天出门打猎的猛男猎户呢?也可能是现在还昏睡在床上借机翘班的嗜酒狂,不过我想应该是最近每晚偷偷背着十字镐挖坑,卯起来挖到天亮的健康少男……为什么小凤姐我会知道呢?因为那个健康少男啊……喔呵呵呵,我每天都看得见啦……”
  广播的话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因为孙武猛然一拳击向腰间,摧毁了自己佩带的海螺法宝,及时毁尸灭迹,没有让那段话继续传出来,不过这动作可能已经有点晚了,因为站在面前的几个村人都脸色诧异,伸手指着他。
  “不、不是我!我没有半夜偷偷挖地道……”
  像是被指责杀人之罪,孙武通红着脸,连声否认,但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啊!一定是她!是小殇。”
  留下了这一句话,孙武飞也似地拔足开跑,朝村子里头广播塔的方向赶奔过去,而提到那个禁忌之名,附近的村人立即变了脸色,再也不管少年做过什么,人人苍白着脸赶紧走避,祈祷今天一天合家平安。
  早晨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街道上,树木枝荫间,林鸟起落,啾声鸣动,沿途都可以听见早安鸟及广播的声音此起彼落,家家户户都开始起床梳洗,许多看到孙武的村人,都用诧异而惊愕的表情向他询问。
  “小武,你昨天晚上……”
  “不是啦!”
  “小武,你今天早上……”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少年急着赶去广播塔,而一路上所遇见的村人们,都很和气地对他挥手说早安,整个早晨气氛是那么地协调,不过,在孙武快步跑过之后,还是有些阴恻恻的耳语,悄声流转。
  “……梁山泊的规矩,活人一向有命入、无命出,小鬼该不会想要偷溜离开吧?那个老疯子几时回来?”
  “算来就是这几天了,要把小鬼盯紧一点,要不然老疯子回来,发现小鬼不在,那时候我们就……”
  几句充满颤栗的话语,被掩埋在阴影之中,除了彼此,没有传入任何人的耳里。
  整座村子并不是很大,孙武跑过村口石碑,窜上入山树道,终于在早安广播即将结束前,来到向全村播放的广播塔前。
  那是一幢矮矮胖胖、犹如树菇般的圆顶建筑,整幢屋子只有一道出入口,来到门前的孙武举手便推,哪想到触手一瞬间,强烈电流猛殛出来,整个人立刻被弹了出去,大半个身体酸麻难当,几乎要失去知觉。
  才一大清早就被电得跌飞出去,名符其实的“仆街”看来……今天的幸运指数并不怎么好。
  “小凤姐听到门外有响声,有人不小心中了防盗机关,是谁呢?很难猜耶,村子里头的小偷那么多,好多人都有可能。”
  孙武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也觉得困惑,因为自己一声不响地见门就推,不小心误中机关,这点也很难说是人家的错。再怎么讲,里面的人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要来,故意在这里装机关准备吧?
  “……可能的嫌疑人很多,不过应该不会是那个今天早上偷偷挖完地道后,发疯似地跑过大半个村子,然后给电到仆街去的小乡巴佬!”
  不!前言撤回!里面的人一定知道自己要来,而且也是针对自己设的机关,以她的恶劣个性,这种事情是非常有可能的!
  早晨广播在这时告一段落,孙武重新回到门前,用力一推,这次已经没有任何机关,简陋的电流装置也在一次放射后毁坏,孙武毫不费力地把门推开,看到了广播室内的两个人。
  个头高大、相貌堂堂的那个中年男人,当年在江湖上人称“巨灵神”现在则是负责打理广播塔的职工,素以孔武有力而闻名,但他此刻却被五花大绑、滚倒在地,而嘴里被塞上袜子的哀嚎模样,看来实在与什么巨灵、威武都扯不上关系。
  造成这一切的祸首元凶,自然就是现在坐在广播椅上的人,只不过从门口的角度看去,除了大大的椅子外,什么背影也看不到,彷佛整个人被皮椅完全吞噬了。
  而当皮椅“呀”的一声转过来,会有这种现象的理由,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距离少女还有一段年纪,是个留着一络清纯浏海的可爱女童,水汪汪的眼睛,纯真无邪地眨呀眨,白嫩肌肤吹弹可破,红滟滟的小嘴像是一颗樱桃,十足小美人胚子,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尤其是她散发的纯洁气质,彷佛一朵初绽雏菊般讨人喜欢。
  “唷喔喔,小武,你早啊,小凤姐的早安广播是不是让你……”
  “不要用我姊姊的声音说话!虽然她样子肥肥的,与声音一点都不配,但是看你用这种脸、这种声音来说话,还是很可怕!”
  甜美柔媚的成熟女声,马上就转为童稚娇嫩。害羞地捧着雪白脸蛋,清清脆脆地唱起歌来,配合着那纯真的可爱容颜,彷佛神话传说中的天使降临人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也不要故意装可爱!还有不要故意用这种表情混过去!我从小看到大,已经没有感觉了。”
  “啧!青梅竹马就是这点麻烦。”
  微微侧转过头,随着那一下冷淡的哼声,整个表情已经改变,虽然仍是同样一张脸、同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柔嫩的肌肤、红滟滟的小嘴巴,但随着表情的变化,整张脸、整个人的感觉已是截然不同。
  纯真可爱的感觉没有了,眼中偶然闪过的,是不合年纪的世故与老成,眼角甚至还微微上吊,让整个表情看来是格外地冷漠,如果说之前的表情会让人想要亲近,现在则是连一个眼神都“生人勿近”看来就是一副很厌烦的表情。
  为何小小年纪会有这样子的眼神与表情?村子里头从没有人想过问。不问个人隐私,这早已是村里的默契,但女孩无疑有一个很适合她的名字:小殇。
  孙武与小殇是青梅竹马,这点是他最无奈的事,但是单从字面意义上解释,他们两人确实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村子里并不是没有其它年纪相近的玩伴,但姊姊凤婕从小就要自己与小殇好好相处、做好朋友,而被小殇缠上后,其它人根本就不敢靠近,结果小殇就变成自己“最要好”的青梅竹马。
  特别是随着年纪渐长,小殇从“棘手人物”变成了“辣手人物”村人们呼天抢地之余,更是刻意借着自己去牵制这个极为难惹的小煞星,无论做什么,两人都会被推送在一起,久而久之,孙武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小殇的年纪虽然小,但却是法宝器械上的制作天才,诸如广播塔的建立、系统的铺设,全都出自她之手,村人们每次碰到任何关于维修的问题,都得找她,因此谁也不敢得罪这个刚刚才过完十二岁生日的小女孩。只不过,由于个性上的关系,找她帮忙的代价往往极为惨痛,让她小小年纪就成了生人勿近的煞星。
  “小殇,为什么一早就要给人添麻烦啊?给大家一个平和的早晨不好吗?”
  更重要的是,还当着全村人的耳朵,揭露了某人偷挖地道想开溜的秘密……这种事情只有她做得到,自从几年前她成功开发“微形窃听虫”那项法宝,孙武的生活就不得安宁,本来窃听虫的性能在入地三尺后失效,但显然最近又有突破。
  “和平的日子太无趣了,凤姐今天早上起不来,我代替她主持一次,当然要找些乐趣当主持费啊!”
  “主持费可以用其它东西来代替嘛,做人不该把乐趣建筑在别人的不愉快上啊!还有你说话的内容……难道你不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到处去说吗?”
  少年义正辞严地说话,正经的姿态看来有些老成,但相对于他,女孩的回答则是世故得不象话。
  一手拍拍青梅竹马的肩膀,女孩天使般的表情,突然变得有如艺术家般的哀愁。
  “基本上,我想小武你也明白,我们生在一个混乱而道德沦丧的世界,我却又是一个反社会与反秩序的叛逆份子。最近我的心理医生还告诉我,我每天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有躁郁症的倾向,极有可能变成一颗不定时炸弹。为了不让自己有一天变成心理变态,我必须定期做一些有益身心的减压活动,相信青梅竹马的你,一定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难得同伴用这么理性的态度说话,孙武实在很想附和,但他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小殇喜欢用一些很复杂、很专业的术语来解释问题,而且村里的心理医生只有一个,自从那个人一年前吃了病患送来的羊肉暴毙身亡后,村里就没有心理医生了,小殇是去哪里看诊的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做,因为我觉得……你的心理早就已经是变态了啊!”
  “嘿,能用这么正经的表情,对朋友说这种话,你也实在是很不简单啊!”
  户外传来的钟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那是学堂的鸣钟声,尽管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但如果不尽早出发,也是会迟到的。孙武拖着原本要逃课的朋友一起出发,但在离开之前,孙武坚持要小殇向其它受害者致歉,并且解开他身上的绑缚。
  “就算姊姊醉过头了,你也不能随便帮她代班,还把吕大叔这样子捆绑起来,这么做是不对的。”
  听见孙武这样碎碎念,小殇露出一副快要翻白眼的厌烦神情,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很没诚意地往地上一扔。
  “吕大叔,我和小武要赶去上课,没时间替你松绑,你自己用刀割断绳索吧!还有……对不起。”
  “小、小殇,你那把刀扔出来的时候,钉穿了吕大叔的大腿。”
  “我知道,我扔的时候有瞄准过,而且我有说对不起,是你要我说的喔!”
  “呃……对不起是这样子预先说的吗……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对方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孙武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当钟声再一次敲响起来,他拉着同伴白皙的小手,飞也似的冲出门去,赶往学堂,留下那名痛得正满地乱滚、嘴巴像螃蟹般不停喷出白沫的可怜牺牲者。
  “你、你们两个小畜生……我是招谁惹谁了……早知道就不来投奔这个人间地狱了……”
  诚然孙武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太好,但是比起他来,更不幸的人其实大有人在。
  而孙武与小殇的运气还不错,至少他们成功赶上了学堂的升旗典礼。每天早上的升旗典礼,就是由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学堂长,在让旗子飘扬升起的同时,用颤抖的声音对学生们讲述本村的起源历史。
  “故老相传呢……本村是在数百年前,当时的先人为了躲避战祸、江湖恩怨,举家搬迁时意外发现了这块宝地,于是就在此开垦落户,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后来外头逐渐有人搬入,村里户数日多,终于有了今日的规模。”
  “时至今日,外头的世界还是纷扰不断,一直有新的同胞长途跋涉来到本村,发誓放下外头的恩怨,在本村找到新生,携手将这里建设为世外桃源,远离外界的罪恶与喧扰……”
  老老的学堂长,每次说到这一段,都会伸手遥指山下那块立于村口的石碑。据说当年迁来村里避世的先人们,各个都身负不凡武艺,为了表示这是英雄好汉聚义隐居之所,先人们将此地取了一个传说之名。
  “不过,小殇,每次学堂长说到这一段,我都觉得很奇怪,如果是为了表示英雄豪杰,这里应该叫做‘梁山泊’才对啊,为什么村口石碑上刻的字,会是‘梁山伯’呢?”
  “英雄好汉跟识不识字没什么关系,当年的第一任村长,一定是个不识字的莽夫,随便题一题字,就叫做‘梁山伯’了。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村里才会设立学堂,避免后代子孙再写出这么悲壮的石碑来。”
  孙武与小殇都是在梁山泊长大,虽然不是出生在这里,但打从有记忆开始,他们就不曾离开这座隔世小村。环顾左右,整间学堂只有十多个学生,彼此年纪有相当的差距,却都是同班同学,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念着同样的教材。
  有别于总是逃学失踪的小殇,来学堂上课对孙武而言,是他唯一获得外界信息的方法,每一堂课都是新奇而有趣,所以他是整间学堂……甚至可以说是创校以来,唯一维持全勤纪录的人。
  “梁山泊”在外界人们的眼中,是个传说中的仙境,这点孙武是知道的。村人们和善开朗,相互扶持,从来没有什么尔虞我诈的险恶,所有人都安于这样的平和,携手把村子建设得更好,每一天都笼罩在阳光底下,这样的人间仙境,应该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地方吧?
  据孙武所知,目前村子里的主要人口,都是当初参与太平军国叛乱的老兵,因为兵败逃亡,无处容身,只好躲来梁山泊避居。近十年中陆续还有新移民,其中许多听说还是外界的悍匪巨寇,曾经雄霸一方,但来到梁山泊后最多三天,就被这边的气氛所同化,放下昔日荣华,拿起锄头,甘于做一个耕田种菜的平凡农夫,甚至好像很厌恶外界生活般,绝口不提从前往事。
  这么强的感化效果,应该就是梁山泊的魅力了。孙武不曾离开过梁山泊,但书里教授的知识、自己所感受到的东西,梁山泊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而身在仙境中的自己,似乎没有理由不知足了。
  (但……整天活在仙境里头,像是做梦一样,什么东西都美得像假的啊!
  可能真的是自己太贪心了吧,但是这样的生活,越来越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每次从梦中醒来都会有短暂的困惑,到底梦中的世界是真?或者自己所过的仙境生活才是真?两者之间的界线,对自己来说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自从懂事开始,自己就一直有种想要到外头的世界去看看的渴望,哪怕险恶、哪怕污浊不堪,还是想要亲自去感受一次,体验所谓的“真实”每逢飞鸟掠空、强风动旗,心中的这份渴望就更为炽盛,催促着自己付诸实际行动。
  (吹动旗子的风,也是从外头吹来的吧?如果能跟着风一起飘到外头去看看,那感觉应该会不错吧?
  冒出这个想法,顶上阳光剎时间竟有些刺眼,而这份悸动虽然别人没有注意到,但是身旁的小殇却是都看在眼里。


第二章 相亲相爱
  “上次你自己造了架滑翔翼想要开溜出去,后来被凤姐扁得不成人形,那好像是去年的事,今年的新花样变成三更半夜不睡觉、偷偷离家挖地道了吗?”
  升旗朝会结束,所有学生各自回到教室的路上,一向惯于逃学的小殇反常地留下,嘲讽孙武的翘家大计。
  “梁山泊距离地面大概是一万尺,你预备把地道挖到哪里?如果挖穿了地底,你想要直通地狱吗?”
  “我没有那么鲁莽啦!这件事我也是有充分计划过的,只要地道能接通云路天梯,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自小生长在梁山泊的孙武,当然晓得要进出村子并不容易。根据村人的说法,每年有一度极短暂的时间,梁山泊周围的云涡会出现自然异变,形成“云路天梯”那将是外来人唯一可以登天而入梁山泊的机会,若是时机拿捏不准,或是自身速度不够,登天途中阶梯消失,那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云路天梯接通云涡的时间可以计算,虽然有风险兼异想天开,但在孙武看来,这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
  “村长老爹还没有回来,但凤姐可是好好的,如果被她知道你又想翘家,就算金钟罩都罩不住你喔!”
  “我也知道啦,所以才趁她出去喝酒的时候开工啊!”
  翘家最大的障碍,其实是姊姊凤婕,她自小便将自己管束得极严厉,每次一提到村外的事物,不是故意把话带开,就是疾言厉色的警告,要自己放弃对外界的幻想,在梁山泊中静心度日。
  “我们的先人当初在外头……嗯,惹了很多麻烦,有很多仇家,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就会……反正很不好就是啦,你就忘记外面的世界吧!”
  姊姊言词含糊,交代得不清不楚,但孙武被压抑下来的渴望,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炽烈,每一次翻阅书本中的内容,听村人们谈起外界的事物,少年的心就止不住地跳动起来,脑中浮现无数憧憬,进而变成了实际行动。
  这些渴望,孙武找不到什么人可以谈,唯一可以分享这些想法的人,也就只有小殇一个人。当然,之所以与她分享的理由,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因为窃听虫法宝的无孔不入……
  只是,两人同样自小生长在梁山泊,小殇却对外头的世界没有多少兴趣,每次孙武提起,她都表现得很冷漠。
  “其实……小殇你很怪耶,你从来不会想要到外头去吗?我是说,村子虽然很好,但是你会不会想要到外界去看看呢?”
  “不会啊,我在村子里头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周围左右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努力让我笑啊!”
  “呃……是我的错,这个问题应该拿去问你周围左右的人才对,因为你一向把快乐建筑在他们的痛苦上。”
  少年所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其实自己也算是不幸的受害者之一,甚至可以算是受害者当中的第一名,因为与小殇走得最近的关系,平常她有什么惊人之举,自己都是首当其冲,这种生活已经很多年了。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如果被你跑掉,我也要负责任……”
  “这……小殇你真的知道‘责任’两个字怎么写吗?”
  “啰唆,字怎么写,你应该问老师,问我做什么?你把非离开村子不可的理由说出来,我替你想想,如果不说的话,我就引爆埋在学校地下的火药,把学校炸上天去,让你变成杀害全校师生的刽子手。”
  孙武很想说“为什么杀人凶手会是我”但又明白小殇绝不是虚言恫吓,如果自己不回答,稍后教室肯定会变成一团大火球,焦尸遍地。于是只好赶紧绞尽脑汁,努力想个答案。
  想离开梁山泊,这念头不是成于一朝一夕,虽然最近多了一个新的理由,但那种说出来会脸红的事,死也不能让小殇知道,只好另外找个比较合理的交代。
  “嗯,被你这么一问,我突然发现我没有想过出去以后要做什么耶!勉强要说的话,大概是出去以后继续念书吧,外头的学堂一定和村里不一样,我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学堂是孙武获得外界知识最重要的管道,也是他的梦幻之地,但相较于书本中的记载,梁山泊中的这所学堂实在有许多歧异之处,让孙武觉得些许不满。这想法听起来很孩子气,但孙武本人却是非常认真。
  “书上写的书院,看起来都好大好大,还有很辽阔的前庭后院,上起课来就是几百个院生同堂,看起来很气派,和我们都不一样的。”
  “神经!梁山泊就那么大,你想要多辽阔的前庭后院?整个梁山泊都给你好不好?你小心一个人走得太爽,从云的边界掉下去,那你就真的是成功离家出走了!”
  “不是这种大法,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走在学堂的走廊上,孙武尝试提出自己的观点,但小殇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真是一条无聊的书虫耶!要念书的话,在村子里头念就好啦!”
  “那不一样啊,在外头念书可能会有点不一样的东西,课本上的那些书院,同学们都很和睦,看来很相亲相爱的样子,我们学堂里的同学年纪相差满大的,相处起来就有隔阂,没什么机会变成外头那样的校园故事呢!”
  “哦,你喜欢相亲相爱啊……”
  女孩纯真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虽然不至于让人不寒而栗,但也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要看相亲相爱,我们学校里也有很相亲相爱的典范啊!”
  “哦,是陈老师与他的夫人,他们夫妻俩成亲多年还恩爱如恒,这很不容易的。”
  “不,是陈师母与班上的苏同学。”
  小殇说完,就伸手推开了旁边的窗户,孙武跟着探头出去,望向窗外的山涧,几乎是才一探出头去,就听到山涧旁传来阵阵人声:“啊~~用力,不要停~~”他吓得赶快把窗子用力拉上,脸红耳赤了大半天还回复不过来。
  “小、小殇,山涧旁边有人在……在……”
  “嘻嘻,在相亲相爱啊!”
  女孩扬起拇指与食指,比了个手势,还好像很腼腆似的转过头去,低声道:“就是小武最喜欢看的那种东西……”
  “不是这种相亲相爱!我不是那个意思!”
  忘记已经是今天早上的第几次大吼,少年气急败坏地辩解着。
  “我是说同学之间的相亲相爱!不是相干!你为什么总喜欢扭曲我的意思,还总是找到这种奇怪的东西?而且,你这是什么手势?拇指和食指擦来擦去做什么?拜托你,有个十二岁女孩该有的样子好不好!”
  “啰唆!是你自己要看相亲相爱的!”
  天使面孔下的恶魔个性露出来,小殇一言不合,白嫩的小手瞬间快如闪电,在孙武仍面红耳赤地说话时,重重敲击在他的小腹上,能够抵抗数百斤重击的金钟护身劲恍若无存,肚子瞬间凹陷了进去。
  “呜……你的穿甲拳套又更厉害了……这次是肚子吗……”
  这一下真是痛到说不出话来,但是被触发玩兴的小殇,似乎不打算就此止住,反而蹲在孙武身旁追问。
  “坦白招供!你对外头的学校还有什么期望?大声说出来,我一次替你解决掉!”
  “……没、没有了……你这样子,我哪说得出来……”
  “啰唆啰唆!男孩子应该要有男孩子的样儿,快点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否则我就引爆埋在教室地下的火药,把里头的人炸上天去!”
  “你到底把学校当成什么地方?到处埋火药!”
  这个年仅十二岁的恐怖份子,累积罪行已经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但孙武目前所能做的,只有绞尽脑汁想个答案。
  “除了相亲相爱以外,过去我在书本上看过,外头的学堂不像我们村里这么松散,学生和老师都很有礼貌,很有规矩……对,就是礼貌和规矩,只要有礼貌和规矩,师母就不会和同学发生这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会对这种东西感到向往,才真的是不可思议……不过,想看礼貌这种东西,不用特别到外头去看啊!”
  “什么意思?”
  两个人说话的同时,已经穿越走廊,进入教室。教授历史的导师已经等在里头,一向遵守礼仪的孙武立刻疾行几步,在座位上和其它同学一起向教师行制式的问礼。
  “老~~师~~好~~”“嗯,各位同学好。”
  一来一往的制式问答,是每一堂课开始前的惯例,不过远不及孙武百分之一好学的小殇,却是在所有人都坐下以后,才姗姗来迟地进入教室。
  “同学,你迟……”
  迟到似乎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除了孙武以外,其它人都没有那种勤勉性,而小殇的出席率更是低得离谱,与其问她为何迟到,倒不如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才是比较合乎逻辑的问题。
  可是,教师在看清楚眼前的对象后,反应好比一只看到毒蛇的青蛙,先是花白的头发不停冒汗,跟着整个身体僵直如木,彷佛承受着别人所无法感觉到的沉重压力。
  “黄、黄泉同学!”
  “陈老师,昨天晚上我们谈过,师母她最近好像有点……”
  语焉不详的话句,几乎没人听得懂是什么意思,但对于说话的小殇而言,她只要把话起个开头就够了,因为在这半句话之后,花白胡子的老教师赫然嚎啕大哭,跟着就拜倒下来,抱着女孩的鞋子痛哭流涕。
  “小、小殇大人,被你说中了,我那几个儿子真的都不是我亲生的……呜呜呜……”
  惊人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多少侧目,事实上,其余同学不是谨慎地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就是好像恐惧恶势力般的低下头去,只剩下如梦初醒的少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的窃听虫不只放在我身边,还整个村子到处乱放,好让你随便破坏人家家庭?”
  “你不是想要看礼貌吗?老师这样子对学生敬礼,很有礼貌和规矩吧?”
  “我好像……不·是·那·个·意·思……礼貌和规矩,不是要你养狗给我看……算了,这一切已经都不重要了,你就好心一点放过大家,不要再让学校腥风血雨了。”
  因为这场意外的喧闹,使得上课的气氛变得相当古怪,不过这一堂课的主要内容是教授历史,所以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因为几年来都是反反复覆地教同样的东西,了无新意的内容,正常人早就听到不想听了。
  一旦进入梁山泊,就自然切断与外界的牵绊,山中无日月,外界的历史自然无关紧要,就算多念几本书,也对山居生活帮助不大,只有孙武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其中,孙武最喜欢的一段,就是近代史的部分,特别是从大武王朝的建立一直到十多年前的太平军国之乱,这些是距离他最近的史事,尤其是太平军国之乱,村里还有不少曾参与该役的叛乱份子,时常会对他说起当年的故事。
  据说,外面的世界,目前仍然是由大武王朝统治,这个由蛮族入侵而建立的政权,开国皇帝一身武功之强,震古烁今,征战途中不知道有多少成名高手败死其下,称得上是当代无敌。他与他同样强横的几个兄弟,统领族人的骑兵,横扫天下,终于在乱世中一统江山,建立不世基业,开创了大武王朝。
  前人的显赫事迹,令后人不胜神往,时光匆匆流逝中,大武王朝开国至今已经两百多年,换过十多个皇帝了。从开始时的强盛,到渐渐被所掌握的荣华富贵所腐化,目前已然无复当初的英锐之气,统治的基础也开始动摇,大大小小的零星叛乱更是时有所闻,即使是与世隔绝的梁山泊,偶尔也会从新移民口中,得知某地又发生叛乱,大武军奔走平乱的消息。
  只是,两百多年的统治使得大武王朝的扎根非常深,想要动摇它并非一朝一夕,各地的军权仍算牢握在手,而零星作乱的反叛势力也欠缺统合,彼此看不顺眼,很容易就被大武军各个击破,首级也成为军队枪尖上悬挂的炫耀品。
  这种情形,一直到四十多年前的“太平军国之乱”爆发,才有了改变。这场战争前后经历三十余年,一直到十几年前才真正被扑灭,影响范围涵盖半个大武王朝的领域,全都是经济上的核心地带,三十多年的动乱下来,王朝的元气彻底大伤,至今尚未完全回复。
  根据书上记载,“太平军国之乱”起于东南方的农民,因为那里土地贫瘠,只要连续两、三年岁收不佳,很容易就爆发民变,因此早已是历代王朝的烫手山芋。动乱发生那一年正是蝗灾过后,民不聊生,最后终于变成官逼民反,酿成巨大民乱。
  自从大武王朝势力中衰以来,民乱更成了家常便饭,时有所闻,但是大武王朝在军队素质的维持上从未松懈,所有士兵都采专职驻队,每天半日修练上乘武术,半日团队操练,无论是在个人战力或是装备上,远远超过仓促成军的叛乱队伍,两边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所有的反叛暴乱,全都毫不例外地溃亡在统治者的铁蹄之下,在火头还没炽盛燃起之前便告熄灭,那次民变之所以能够闹得惊天动地,进而成为延续三十余年、广及帝国一半疆域的太平军国之乱,最大的理由却是境外技术传入。
  “法宝”这个名词,对于生存在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人来说一定不陌生,据说这些神奇器械的起源,来自太古时代一个已经覆灭的文明,当时的人们利用这些器械让生活更便利,甚至能飞天遁地,做到许多现今人们无法想象的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法宝属于埋藏地底的遗迹,人们只能借着挖掘遗迹的考古行为,去尝试找到从古时候所遗留下来的各种法宝。这种做法完全是碰运气,有时候花费了几十年的光阴、偌大的人力与物力,结果却得到一个类似烟灰缸用途的玩意儿,常让学者搥胸顿足、痛不欲生。
  不过,流传于人们记忆间的,永远不会是失败者的下场,而是成功人士的显赫。在被挖掘出的法宝当中,有几件堪称是“神器级”的至宝,曾经发挥恐怖的威力,因而改变天下大势,甚至建立王朝,像是大武王朝的开国皇帝,就是因为得到一柄杀伤力惊天动地的神戟,所以才能败尽天下英雄,举世无敌。
  然而这些少之又少的例子,终究只是特例,平均每五百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强大的法宝出土,人们多数时候找到的,都只是一些虽具异能,却没有多少实用性的东西,仅能成为富豪贵族的收藏,影响不了整个时代。
  这种情形在太平军国之乱时有了改变:一批起义的农民军背后突然有了神秘支持者。这批支持者后来被得知是来自西方异域,不但提供资金、战术指导,更重要的是提供大量可当军械使用的法宝,人们这时才惊愕地发现:那个传闻中总是诞生奇巧工匠的西方异族,在累积千年的研究后,已经掌握了部分法宝的制作技术,并且可以小规模地量产。
  那可真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巨大改变!
  而这改变的结果,完完全全地出现在战场上,本来应该拿着锄头与镰刀的农民们,手上开始出现种种稀奇古怪的兵器,有的爆破力强大、有的可以进行超远距离攻击、有的能让人刀枪不伤……种种稀奇古怪的军械,大武军别说是看,就连听都没听过,甫一接阵,就连吃了几个大败仗,死伤惨重。
  大武王朝急研对策,除了召集文臣武将,商讨可能的策略,也汇集平素担任朝廷武术指导的几大江湖宗派,准备研议抵抗之法。
  在两大军事集团战争中,民间的武装势力绝对不可轻视,几大江湖宗派不但坐拥门徒数十万,甚至能透过门下弟子影响所掌部队,如果能够争取到这几大宗派的支持,那确实有决定性的作用。
  只是,大武王朝原本也是东北蛮族入侵建国,两百多年来,民间一直也有驱逐外族的声浪与反叛号召,太平军国之乱的爆发,就本土百姓来看,是中土平民对外族的揭竿起义,多数中土武人因此只做壁上观,并不响应大武王朝的抗敌号召。
  如此一来,战局的进展只能说是兵败如山倒,不但叛乱军主势力形如破竹,节节得胜,各省各县的山寨绿林、盗匪马贼纷纷响应,杀官造反,裂土称王,举兵十年之间,大武王朝的半壁江山沦陷,几项经济命脉尽数沦落敌手,大有亡国覆灭之虞,而声势如日中天的叛乱军终于立国号、定首都,是为“太平军国”那是太平军国最显赫的一刻,却也是幕后首领浮上台面的一刻。
  一直以来提供法宝技术、军械、资金,指导战术的西方异族,在太平军国成立后,由暗转明,受封贵族称号,正式统领手下部队与大武军征战,誓要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霸业。
  由暗转明,本来这样做事会较为便利,少掉许多转折与隔阂,但是西方异族金发碧眼的长相与中土百姓大异,而他们强势推行的新宗教、新风俗,也难以为保守的中土百姓所接受,于是一股受到欺骗的反感油然而生,让局面开始有了新的变量。
  随着西方异族浮上台面,大武王朝于是将这场战争转而定位为“西方异族侵略之战”原本的平民叛乱论点瞬间变调,沉默的中土武人分析情势后,转而协助大武王朝平乱,民间武力纷纷响应,以地位最崇高的两大宗门为首,组织同盟,共抗外侮。
  于是,之后的中土大地,血战连场……
  除了太平军国的法宝部队外,大武王朝所要面对的头号强敌,是西方异族之主“天妖”因为修练绝世神功“阿鼻血劫”当时的天妖举世无敌,率领族人奔驰沙场,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探囊取物,对外号称“天上地下无敌手”大武王朝的宿将名臣丧命于其手者,不知凡几。
  在太平军国立国的第五年,大武王朝密发军帖,集合本族与中土武人最强的十大高手,由“慈航静殿”、“河洛剑派”两大宗门的领袖统帅,伏击天妖,在经历数个时辰的死斗后,天妖大获全胜,几乎尽屠与役高手,两大宗门的掌门战死沙场,首级成了天妖在庆功宴上的炫耀酒器,天妖的声威达到前所未有之顶峰。
  当时的天妖,邪威席卷天下,却完全没有发现到,就在太平军国最志得意满的那一刻,天运的流向开始悄悄转变。
  就在太平军国建国的第十年,一群出身武林世家的年轻人号召同伴,投入战场,他们满怀着热血与理想,誓言对抗天妖,并且要改革当时几大江湖宗派的陈规陋习,绝不重演长辈们共组同盟抗敌,却互扯后腿以致惨败的可耻行为。
  以一个名叫陆云樵的青年高手为首,这群年轻人组成了义勇军参战,尝到了许多苦头,付出了许多牺牲,但却慢慢地在血战中成长,当人们惊愕地止住嘲讽与讪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连续取得十多场胜利,蜕变成一支不容忽视的劲旅。
  接下来几年,陆云樵武功日强,声威日盛,成功统合中土武林势力,改组抗敌同盟,成为新一代的江湖领袖,也让被天妖打得魂飞魄散的几大宗派重新站稳阵脚,燃起抗敌希望,重投战场。
  于此同时,一直处于挨打局面的大武王朝,终于在研制法宝的工程上有了突破,尽管武器不像太平军国那样精细、强大,但却总算能够量产法宝军械,让战场情势为之改观。
  相对于大武王朝的技术突破,太平军国却出现不可思议的挫败。制造法宝属于高难度技术,西方异族为了牢牢握住统治权,举兵以来从未将技术传予中土技工,无论制造或维修,一律是在关外进行,再长路迢迢地运抵中土。
  但是从某一天起,这条运输线突然断了,关外不再有法宝军械运来,送去维修、改造的法宝也得不到回音,支持太平军国军事优势的最大支柱一夕崩毁,这件事尽管太平军国严密封锁,却依旧纸包不住火,不久之后,这件事就传遍了中土大地,而且苦果也开始浮现。
  法宝的使用原理,本就是吸摄使用者的气血精元作为能量,未经训练的普通人使用法宝,是一件拿着性命去赌的危险作为。太平军国所使用的法宝军械,是凭借高度精密的调整,才把对人体的负担减到最低,让庞大军队得以使用法宝作战,但是当背后的供给源头一夕中断,现有的法宝无法再送回调整,反复使用之下,原有的高风险就会造成巨大杀伤力。
  数月之间,太平军国的士兵死伤惨重,但却不是都在战场上,很多人尚未出战,就被失控的法宝吸干全身精气,又或者使用过度频繁的法宝自爆,持用者当场身亡,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此一来,原本的敌我情势顿时逆转,大武军开始反攻,太平军国的领地被逐步攻陷,再也没有早期的辉煌盛景。但真正具有决定性的一场战役,却是在太平军建国第二十年,叱咤风云的绝世天妖,与陆云樵激斗一日后落败身亡,为其无敌传说画上休止符。
  太平军国的领袖驾崩,法宝军械也断绝,在大武军的全面反攻之下,太平军国迅速走向覆灭之途。随着首都天京被破,政权宣告结束,各地的残余兵力与流匪结合,四处流窜,掠劫地方,但也在之后的几年里被陆续扫平,前后持续三十余年的太平军国之乱宣告结束,所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中土大地,还有涌入梁山泊的新一批移民潮。


第三章 少年的野望
  总是上着重复内容的历史课结束之后,下午的课程,就是各自的武艺修练。文武并重,是这个学堂的基本精神,在上午的文课授业结束后,下午的武艺修练中,学生可以自由选修各自喜好的武术,无论是拳脚刀剑、内功轻功,学校里头都有教材可供研读修练。
  所谓的教材,都是各门各派的武术秘籍,里头有些甚至被视为高度机密,像梁山泊这等规模的私立小学堂,照理说是根本不可能搜罗到太多数据。然而,梁山泊的特殊人文背景,为学堂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环境,太平军国之乱所造成的新移民,来自天南地北,所修习的武术包含各家各派,范围极其辽阔,当这些人把自己的武术心得默写整理,提供给学堂当教材,无形中就是最丰富的资产。
  目前学堂的藏书中,最齐全的科目不是刀剑拳脚,而是各家各派的内功心法,因为法宝持用者必须不断消耗精气,维持法宝的运作,所以为了减轻身体负担,最好是先提升本身的内功修为,内功越强,才越禁得起法宝对肉体的损耗。
  每到下午的武修课,几乎九成的学生都各自觅地修练内功,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太平军残兵之子,父执辈所传授下来的,也都是操作法宝的技巧,加上梁山泊中大量使用法宝辅助日常生活,因此人人脑中所想的,都是如何把法宝用得久、发挥出最大效能。
  相较于一众同学,孙武的选修就很让人纳闷了,他没有修习上乘内功,也没有修练见效最快的拳脚刀剑,却是从初次选修开始,就一头栽进一门可以用“枯燥”两字来形容的硬气功──金钟罩。
  传自当世第一大派“慈航静殿”的护身硬功,在各类护身横练功夫里头,算得上是头号名牌,若是不考虑一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护身奇功,金钟罩甚至可以说是中土大地上的第一护身硬功。
  话虽如此,金钟罩比起其它的上乘武术,可以说是一门相当保守,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武技。大凡上乘内功,都是讲究气息流畅、固本培元,修成之后攻守兼备,就连在轻功方面都会有很大的好处,但金钟罩仅是独重抗击力,虽然护身硬度举世无双,修行时间却很长,身形更会越练越凝重笨拙,在实战角度上来看,大力的水牛固然不弱,却终究成不了虎豹,因此在慈航静殿的四大神功之中,金钟罩排名最末。
  整个学堂里头,孙武是唯一选修金钟罩并且刻苦锻炼至今的人,最早的时候还有村人关心地来问他,为何不选择其它更强横的武技,却选了一门纯为防守而创的功夫?可是到了后来,人们都识趣地闭上嘴巴,再也不问那个过于明显的理由。
  “其实你真是一个很闷的人耶!别人十四岁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修练绝世武功,以后可以出去奸淫掳掠,而你就闷闷的练什么金钟罩,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
  “小殇,习武为的是强身健体,不是和人争强斗狠,梁山泊的生活那么和平,练绝世武功做什么?还有,我要慎重地说一次,人家修练绝世武功,不见得是为了奸淫掳掠,你的思想不要那么灰暗啊!”
  “这有什么办法?我是心理变态啊!”
  “你还记得刚刚的话啊……”
  少年脸上浮现早熟的苦笑,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过梦想,打算在学堂浩瀚如海的藏书中,找寻属于自己的绝世神功,修练有成之后变成大英雄,不过因为家门不幸外加交友不慎,自己很快就领悟到:绝世武功不如实用武功,倘使自己不早点挑一门抗击力强的实用武技,那么不但百分百没希望有武功绝世的一天,甚至很快就会没有明天。
  不过,练功久了之后,孙武却觉得这样子很好,金钟罩是一门攻击性不强的武技,只要把金钟罩练好,自己就不容易受伤,如果有什么冲突,自己不受伤已经很好,能够不因此多伤害什么人,那就更好了。
  从村子里一些长辈的口中,孙武有一个感觉,自己如果受一次伤,可能要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才能康复,但如果是结下一次深仇,那不仅仅是负累一辈子,甚至可能纠缠几世代,实在很可怕。
  所以,金钟罩这个挨打的狼狈功夫,其实是最安全也最好的武技,虽然说练习的时候要浸高热铁砂、要用碗口粗的大木棍连续击打身体,实在很辛苦,除此之外,每天还要另外做一万次的水平挥掌练习,非常枯燥难熬,但总之时间一久,人也就渐渐习惯了。
  自己和村里的其它孩子一样,从小就开始习武,到现在已经满十年了,十年里头其它人都会搭配不同的技艺混修,自己却是无分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地修练金钟罩,几乎不曾接触过其它武技,也许真是枯燥而老土,但是自己却喜欢这种反复熟练的感觉,彷佛不只是练武,而是有了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学堂长日前曾告诉自己,第六关以上的金钟罩,需要有资质、机缘的配合,并不是单单苦练就能成功,况且村里也没有第六关以上的秘籍,目前只能放弃了,但尽管金钟罩并不显赫,可是在慈航静殿的历代纪录中,要练到第五关以上,通常需要二十年以上的苦修,自己小小年纪就能练到第五关,若是到了外界,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进度意外超前,该说自己是天资聪颖呢?还是自己太过习惯逆来顺受了?唯独这一点,想想实在是有点悲从中来……
  “小殇,你今天不练习吗?”
  “我没有什么好练习的。”
  在所有学生里头,小殇的武修科目一直是个谜。不仅能够维修法宝,小殇本身还是各类法宝的开发师,平时身上起码佩带十几件法宝,这么大的装配量,即使不使用,还是会持续耗损元气,就算是一个体格健壮的武术好手,都未必承受得住,但小殇似乎从不修习什么固本培元的内功,无视常理地恣意使用法宝。
  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不只这一件。“法宝开发师”这种人才万中无一,如果是在太平军国时期,早就成为两国竞相争夺的超级人才,孙武自己也想不通,为何许多一生钻研法宝技术的工匠,数十年累积都不见得可以成为开发师,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竟会有足够知识与技术,将他们轻而易举地超越?这实在是很不合道理的事。
  尽管是青梅竹马,孙武仍不敢说自己很了解小殇。自己是还在襁褓中就被姊姊带来梁山泊,懂事以来就不曾离开,但小殇却不是,而是在孙武六岁时,某一天村里来了两位新移民,一个是在登上云路天梯到梁山泊村口时就毙命于石碑前的蓝衣汉子,还有一个是表情冷漠,站在染血尸体旁边的四岁女童。
  小殇是这么来到梁山泊的,后来在村长老爹的安排下,帮她盖了一间小屋独居,孙武的姊姊凤婕怜她孤弱,常常让孙武带三餐与日用品过去,起初小殇完全不愿意接受,但是当凤婕亲自出马,把木屋的房门踢破拆毁,无视女童的反抗,强行把人押回家里,绑在椅子上用餐,从此小殇便很大方地接受了凤婕的好意,常常到孙武家里用餐,间接也让孙武的生活一片黑暗。
  “我到现在还常常觉得……其实你姊姊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且完全不考虑手段正当性呢!”
  “我也觉得……她对你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不经意地感叹,道尽了少年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虽然如此,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孙武还是很自然地邀请小殇一起回家吃个晚饭。
  “今晚运气好的话,可以吃到姊姊的拿手菜喔!”
  “先决条件是人还没醉倒吧!十天里头,凤姐难得有几天是清醒的……”
  凤婕号称“梁山泊第一酒豪”嗜酒与善饮都是出了名的,多年来就这么醉醺醺地把弟弟给带大,但多数时间里,负责在家中烧饭、打扫、洗衣的都是孙武,毕竟当姊姊一回家就醉趴在地上,少年实在也不能指望她做些什么,一切只得亲力亲为。
  从学堂走回家的路并不长,路上也遇到许多刚结束耕作正准备回家的村人,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地走路说话,见到孙武都露出笑容,和他亲切地打招呼问好,相约今晚一起到他家里去喝酒。
  孙武很喜欢这种感觉,自己父母双亡,与姊姊相依为命,但却从不觉得孤单寂寞。村里每个人都很和善,对自己也很好,整个村子就像是自己的大家庭,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孙武才从不觉得寂寞吧!
  但这些叔叔伯伯也不是只有一张和善面孔,自己是在不久之前,才很遗憾地知道他们还有另一副表情……
  “小、小殇大人!”
  “您……您也来了吗?”
  “哈哈哈哈,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小殇大人您慢走。”
  本来脸上堆满笑容的村人们,表情立刻变得惊悚而不安,像是见到猫的老鼠一样,立正请安之后,马上头也不回地溜走。这一幕曾让孙武为之瞠目结舌,但现在他也已经习惯了。
  “到底是怎么做人才会做到这样?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没有什么特别诀窍,凤姐说过,管人就像是管狗一样,你把客人当作神,客人就是神;你把客人当作狗,客人就是狗。”
  “所以……我们家的酒店,生意一直都……”
  在两人说话的同时也已经回到家。孙武的居所是一间两层楼木屋,上层是住处,下层则是卖酒的酒铺,屋外悬挂着一个菱形的“酒”字招牌,迎风招展,还没走近,清风就送来一阵香醇的酒气。
  这是孙武一家在梁山泊的谋生途径:贩酒维生。凤婕本身是酿酒能手,在屋子地下挖了地窖作酒,时日一长,酒窖中珍藏着上百坛佳酿,都是人人争购的抢手货,但虽然质量上佳,货物的流动性也高,酒铺的收入却不怎么样,多数时候只是刚好打平,甚至小幅亏损,因为老板娘自酿自饮,兴致一来,就开了货物与村人们共饮,结果当然是不用收钱,这种做生意的态度,账面上当然很难打平。
  “喔喔,小武,你回来了!姊姊好想你啊!”
  才刚踏进门,屋里便传来甜美柔腻的女声,接着就是一阵飓风狂飙出来,撞倒木椅、推翻桌子而来的硕大黑影,彷佛是丛林中的大黑熊,一下子将孙武扑倒在地,紧紧地拥抱住。
  酒铺的生意不彰,凤婕只得兼差赚外快,每天早上担任村里的早安广播员,略带磁性的甜甜嗓音,确实如她所自称的那样,是梁山泊的“第一性感偶像”不过……只限于声音。
  如果说小殇的才能是梁山泊第一谜题,那么凤婕的嗓音就是第二。初次听见早安广播的人,绝不会相信那个磁性嗓音的主人,会是生得这么一副肥胖臃肿的丑陋模样,远远望去,双目如豆,蒜头鼻子,圆肿脸庞像是一张大饼,过百斤的肥胖体型,看来便似一座会走路的肉山,发怒时候更彷佛是某种巨大猛兽,力大无穷,拔山倒树。
  就好比此刻,被姊姊一把亲密拥抱、又亲又吻的少年,完全喘不过气来,也绝对没有半分香艳的刺激,连全身骨头都痛得彷佛啪啪作响,从远一点的地方来看,这就是所谓的“熊抱”扼杀,一种拟似被巨熊给勒住腰部,重重扼紧,终至骨折身亡的恐怖杀着。
  “呜,姊姊,你的手……我的腰……”
  “小武、小武,姊姊在家里想了你一整天了,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回来嘛!没有你,姊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呜呜呜……”
  “姊姊你身上全是酒味,又从早上喝到现在了吧?你这么高兴看到我,该不会……”
  不用推测,眼前所看到的就是事实,孙武望进门内,屋里乱得一塌糊涂,桌椅倾倒、酒坛酒瓶满布、垃圾扔得到处都是,还有几个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酒客,怎么看都是一场狂欢酒会结束后的残迹。
  倒地的几名醉汉都是酒铺常客,其中两个与孙武一家最是友好。姓胡的魁梧大汉,是村里的屠户兼肉贩,常常拿些猪肉、牛肉之类的东西来换酒,解决孙家的日常生活问题;姓李的白袍文士,在学堂任教维生,有空就会教导孙武一些诗书文字。他们两人都未婚无子,所以与孙武特别亲厚,只不过两人虽然常往酒铺跑,酒量却没有多好,现在一个人横趴地上,一个人仰躺窗口,半个身体还垂了出去,用孙武的眼光来看,就是全都喝到往生去了。
  “每天都是这样喝到挂……唉,姊姊你把我放下来吧!我的腰快要断了……”
  “呜呜呜,小武你和姊姊都不亲,我们姐弟两个人相依为命,姊姊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你现在还没成年,就已经不要姊姊了吗?呜呜呜,我好苦命啊……”
  “……不要故意装可怜,小殇就是和你学的,还有……再不放我下来,就没有人可以帮你打扫这些东西了……”
  听到这个致命警告,巨熊终于放下猎物,老老实实地退开到一旁,很快端起了未空的酒坛,跟着就发出一阵恐怖的长鲸吸水声。
  孙武满身冷汗地踉跄后跌,差点又一跤坐下去,姊姊在酒后的力气实在太大,那一抱又来得毫无预兆,虽然自己极力运金钟劲抵抗,但只要时间再长一点,金钟劲可能就硬生生被勒爆,造成伤害了。
  “凤姐的拥抱,好像比大木棍打身体要有效,你那么快就把金钟罩练上第五关,她帮了你不少吧?”
  “……我的腰刚刚差点就折断了。”
  这就是必须修练金钟罩的理由。以前白天在学校,小殇动不动就搞一些危险爆破,下午回到家,喝醉的姊姊又跑来熊抱,假如不让身体坚硬如铁,自己可能早就变成伤残人士。
  上乘轻功也曾是考虑之一,但姊姊喝醉的时候,有如狂性大发的野熊,不抱到人誓不罢休,追逐奔跑的结果,就是把屋里家具摆设毁得一塌糊涂,最后自己还得去砍柴伐木重做,代价太大,还是修练好金钟罩让她抱一抱,把发酒疯所带来的伤害减到最低。
  “胡伯伯,醒醒,酒铺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呵呵,小武,又给你添麻烦啦,胡伯伯明天再送猪肉给你。”
  “李叔叔,回去再睡吧,你今天实在喝太多了。”
  “小武,谢……恶恶恶恶恶恶恶~~~”“……可能的话,大家请不要吐在这里……”
  把醉倒的客人唤醒送走,将凌乱的屋子打扫收拾,同时还要开始料理晚餐,只见孙武从水缸里舀水,一面开始烹煮菜肴,一面利用空档擦桌扫地,整个动作异常地熟练。十四岁少年在屋里屋外忙进忙出,彷佛是一个手巧之至的魔术师,没有几下工夫,屋里的脏乱就一点一点地消失,桌上则多出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
  当孙武脱下围裙,把最后一道香喷喷的烤鱼端上桌,小殇已经把酒醒的凤婕扶上桌,三个人围在小小的圆桌旁,点着烛光,开始吃晚餐。这个熟悉的画面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有姊姊、有小殇,就像其它的人一样,如果不是惯常的餐前祈祷,孙武几乎就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孤儿。
  餐前祈祷主要是向三个人致意:已逝的父母、目前不在梁山泊的村长老爹。凤婕对孙武说过,自从父母死于江湖仇杀后,她就带着襁褓中的孙武来到梁山泊投靠远亲,而那个远亲就是在这里的村长老爹。
  餐厅左面的墙壁上,悬挂了三张画像,首两张是孙武已逝的父母,但却没有具体的图像,只是用潦草的笔法画了两张鬼脸,看来相当有喜感,不过用来纪念已故的父母却显得很不敬。两张画出自凤婕的手笔,孙武小时候问过她父母的长相,但凤婕却答得很含糊,问到后来甚至翻脸发怒,让孙武明白她非常不愿意提起父母、提起外界的事,因此孙武后来也就不问了。
  最后一张却不是画像,而是用法宝拍出的黑白留影,图片中是一个白须白发的军装老人,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却精神抖擞,腰杆挺拔如松,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手臂上露出的刀疤,说明了身经百战的过往,但开怀大笑的表情,却让人感受到他的风趣与开朗。
  老爹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尤其到了夜里,一些陈年痼疾让他虚弱不已,有时候甚至像变了个人似的,但只要到了白天,阳光出来,老爹就像天上的太阳般热力四射。
  村长老爹的口头禅,是“男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追求梦想”尽管年纪老迈,却依旧热血活力十足,过去最喜欢的嗜好,就是带着孙武与小殇,脚下踩着特殊的法宝滑板,在村外的云海上乘风冲浪,直到几年前才被新嗜好取代。
  图片中的老人并不是站着,也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跨骑在一辆高大的机械法宝上。这种名叫“哈雷”的重型机车,快逾奔马,还能够短暂地浮空飞行,太平军国之乱时是重要军械,覆灭后流散民间,梁山泊仅有一台,是村长老爹的私人珍藏,本来已经朽坏,但是被小殇修复,从此村长老爹就骑着哈雷外出云游,每年只回来一、两趟。
  以前村长老爹还在的时候,非常喜欢孙武与小殇,整天与他们又笑又闹地玩在一起,或是冲浪、或是对村人恶作剧。热血而奔放的老人,完全没有年纪与身份的隔阂,玩乐的时候完全放开架子,旁人看来甚至有点为老不尊,孙武当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当村长老爹长年旅游在外后,他却开始觉得寂寞。
  姊姊和自己虽然亲密,但是村长老爹……就像是一个自己所没有的父亲,有他在的时候,心里的某个部位得到填补,完全不会想到要离开村子。但是这样子是不对的,自己年纪越长大,就越觉得男孩子应该要独立,不可以倚赖别人,即使亲如家人也一样,如果离开村子是独立的第一步,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跨出去。
  老爹的哈雷机车需要维修调整,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结束旅行,回到梁山泊来,那个日子别人不晓得,但负责维修的小殇却算得极准,照理说也就在这几天了。一见到老爹,孙武不晓得自己的心会不会动摇,所以要趁老爹回到村子之前挖通地道离开。
  “对了,我今天早上睡觉的时候,好像听到一些声音……”
  用餐快要结束的时候,凤婕放下手中的酒瓶,用疑惑的眼睛望向弟弟。
  “你最近每天晚上都有在家好好睡觉,没有趁我出去喝酒的时候,偷偷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吧?”
  “没、没有啊,姊姊你自己才是喝得乱七八糟咧!今天早上都摔到田里去了,这样子很危险啊!”
  孙武极力否认,试图把事情掩盖过去,但旁边却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友伴,正虎视眈眈。
  “凤姐,今天早上是我替你代工,主持你的早安广播喔!”
  “哦,小殇干得好,你模仿声音的技巧有我七成火候了,凤姐会算打工费给你的,不过,你在广播里头说些什么呢?”
  “这个嘛……”
  回答之前,女孩的眼光飘向孙武,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让孙武如坐针毡,背冒冷汗,不住用眼神狂发讯号。
  “你……你不要乱说话啊!”
  “哦……我看起来,像是会出卖青梅竹马的样子吗?”
  “你不会吗?呼……太好了。”
  “哦……我看起来,像是会为了青梅竹马而对长辈撒谎的样子吗?”
  “你这个女魔鬼!”
  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无人能及,短短的眼神交会中,一对小小男女已经交换许多冒火的言语,情势的紧张有如战场,倘使不是姊姊就坐在前面,孙武几乎就想冲上去,掐着小殇的脖子用力摇晃。
  “不可以,不可以,那样是罪大恶极!”
  彷佛看穿了孙武的想法,女孩用机械化的嗓音说话,并且不以为然地横摇着头,这点便让孙武更加恼火,却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幸好,这个时间没有持续太长,就在小殇再度开口之前,门外传来村人的招呼声。
  “凤姐儿,李黑子那边弄了好酒,大家都准备好,就等你了。”
  “是吗?我马上来。”
  几乎是声音才一落,木椅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一溜烟地飙冲出去,巨硕肥胖的体型在这时竟身轻如燕,跳跃过桌子障碍,翻椅跑出,让人不禁联想到野生的猎豹。
  “酒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居然能让巨熊在瞬间变成野豹。”
  “是啊,你没看到刚才姊姊她简直是……等一下,你别以为事情可以就这么算了,刚刚的帐我现在要和你算!”
  算帐的与逃帐的,两人之间有一段短暂追逐,但最后让孙武放弃追逐的理由,却是因为他被提醒要赶紧把握时间,利用姊姊外出喝酒后在几个小时内都不会回来的习惯,赶快到地道内去挖掘。
  “嘿,青梅竹马,让我帮你一把吧!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些废土之类的问题,让你省掉倒土的时间。”
  这是一个完全不可信任的同伴,与其说是接受她的好意,倒不如说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挖掘地道的秘密已经被小殇知道,假如不让她参与的话,她一定会在背后捣蛋,而不管她用什么捣蛋方法,自己都承受不了这个风险。
  但如果撇开可能不怀好意的风险,小殇确实是一个超强力的帮手,之前孙武挖掘地道,都只能用最简单的十字镐一下一下地挖,辛苦地把废土运出去,碰到坚硬岩盘,就要冒着被人察觉气息流动的风险,使用本身武功硬轰,让金钟罩和岩盘比硬,将岩石打碎,尽管有效,不过进度终究快不起来,而且血肉之躯开山碎石,纵能硬如金铁,却不代表不会痛,多数时候硬碰硬的感觉,孙武其实痛得想掉泪。
  不过小殇加入之后,情形就不一样了,孙武觉得自己身旁好像多了一个会走路的军械库,小殇取出几样不起眼的小道具,拼组起来后,赫然成了一套强力工具组,往岩石上一喷,过了几分钟,原本坚硬的岩石赫然轻软如棉,十字镐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岩石挖开,如此一来,工作进度暴增为原本的七、八倍,孙武又惊又喜,看来自己的梦想计划大有实现可能了。
  “谢谢你,小殇,你不当敌人当朋友的时候,实在是太棒了。”
  “不客气,但你如果成功走掉,凤姐那边你预备怎么办?她一直与你相依为命,你留下她一个人走掉,她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第四章 风起云涌
  不是嘲弄,也不是开玩笑,小殇用很认真的语气,提出了一个不能被忽视的问题,剎时间孙武为之一呆,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
  “我……没有想过要丢下姊姊,梁山泊是我的家啊!不管我怎么出去,最后我都会回来的。姊姊担心我到外头去会受伤害,她的用心我也明白,但是我想出去看一看,不管外头的世界怎么样,那都会变成我自己的经历与体验,我……想要有我自己的人生。”
  孙武觉得小殇一定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这些话说了并没有多大意义,不过自己也只能对小殇这么说,因为如果实际站在姊姊面前,这些话一定说不出口。
  和别人家的母亲、姊妹相比,自己的姊姊又肥又粗鲁又爱喝酒,一点都不迷人,还有许多的人格缺点,可是,她依然是自己的姊姊,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给自己的呵护和关怀从没有间断过。就是因为有姊姊和老爹在,这个地方才会变成家,如果给自己选择,除了凤婕,自己不要其它人当姊姊,再美、再漂亮的女人都不能取代她,姊姊就是这么独一无二地存在着。
  但越是长大,自己也就越来越明白,姊姊那种畏缩而保守的爱,应该是错误的,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要支持姊姊、保护姊姊才对,但姊姊什么都不让自己接触,总把自己与危险的事情隔阂开来,这样子下去,自己只会永远生活在温室里头,没有成长茁壮、保护姊姊的一天。
  (……所以,我一定要离开梁山泊,到外头去看看世界的样子,但无论旅途的终点是什么,最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姊姊不在眼前,孙武的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并没有预期小殇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一番话说完,小殇大力地拍起手来,好像在鼓励,但听在孙武耳里,觉得这很像是马戏团观众给小丑的掌声。
  “不要拍了啦!被你这样子鼓励,我觉得自己好呆,居然对你认真说话。”
  “你疑心病太重了,我是站在青梅竹马的立场,对你的计划表示关心啊!”
  “我会相信才怪,好了啦,今晚弄到这样子就可以了,姊姊去喝酒可能会提早回来,我要早点回去,不然万一姊姊回家看不到我,可能就会被识破了。”
  孙武扛起十字镐,预备结束今晚的挖掘工作,提早回家。今天的进度比预期中更顺利,如果能够持续有这样的进度,最多只要两个晚上,就可以挖到自己估算的位置,然后就是等待云路天梯的出现,顺着天梯直通外界。
  小殇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伸出小手,拦住了孙武的去路,道:“小武,你以前亲眼看过云路天梯吗?”
  “这个……其实没有,每次云路天梯出现,村里都会发出广播,让大家回屋里暂避、不准出来,然后就会发生小规模的地震,地震结束后就可能有新移民出现,这些你我都知道的啊!”
  “所以你并没有看过云路天梯的样子,也不晓得云路天梯长什么样子啰?”
  “都叫做天梯了,当然是一条梯子啊!我没亲眼看过,难道你曾经看过?”
  “啧啧啧,你完全没看过云路天梯的样子,却敢计算它出现的时间与方位,真是勇气可嘉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啦!”
  孙武开始不耐烦了,他也觉得自己的计划很鲁莽,但除此之外,又没有其它可行的方法,自己也是迫于无奈啊!只是小殇现在一副质疑的样子,难道自己的计算果真有误?云路天梯的出现方位不在这里?这条地道白挖了?
  “不,不,不,方位没有错,我很讶异你这个乡巴佬的单纯脑筋,会碰巧算出今年云路天梯的出现方位。”
  小殇道:“但是你的时间计算有很大的误差,云路天梯发生的时间,并不是过两天。”
  “那是什么时候?该不会是明天吧?那今晚就要再赶工,不然一定会来不及的。”
  “今晚,现在。”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完,孙武还来不及细想意思,脚底下蓦地震动起来。
  “这个震动是……”
  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如果这时候是在外头,一定早就听见村里的避难广播,但地道里头声音传不进来,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听到,而且更糟糕的一点是,过去在家里听到警报时,地面虽然会摇晃,但震动幅度却很有限,可是自己现在所感受到的震动,却只能用天摇地动来形容,地道周围的泥土石块不断坠落,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崩毁,脚下必须运劲才能站得稳固。
  (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很强大的力量,正在攻击这里……
  孙武脑里快速闪过这个念头,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想要照顾自己的同伴,因为小殇不会武功,在这种天摇地动的灾变现场,她始终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自己有责任要保护她。
  这么强烈的责任感,诚然让人感动,但是当孙武转过头去,却看到小殇不知何时撑起一把伞状的法宝,周围闪动着耀眼火光,所有的落石土尘全被火光隔开,根本伤不到她,而她一手撑伞,一手则向小武摇手欢送。
  “青梅竹马,再见。”
  “啊?什么再见?这是什么意思啊?”
  话才刚刚问出口,骤然天崩地裂似的一声巨响,整个山洞受到巨大力量冲击,瞬间崩塌,孙武只觉得脚底传来一股不能抗拒的强大吸力,自己虽然运起金钟护身劲,想要稳住身形,但两股力量却相差太远,身不由主地被那股吸力狂拉出去,坠入土中。
  “小殇~~~”还担心着小殇会不会在地道崩塌中受伤,孙武却已是自身难保,在土中激烈旋转,不晓得被拖过多少距离,才在又是一声巨响中,身体陡然一轻,与无数的土石泥块往下坠去,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漂浮在空中,而所谓的云路天梯赫然就在眼前。
  那……实在与想象中的梯子有很大差别,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居然把这东西形容为“天梯”害自己有错误期待,眼前的这个巨大东西,怎么看都是所谓的“龙卷风”一个半径超过五百公尺,高速激旋的黑色气团,底部穿云而落,通往看不见的远处,可以想象必然是与地相连,因为龙卷狂风之中有好多东西都在激转着,巨大的岩石、树木、建筑物残骸,甚至还有哀嚎吼叫中的生物,全都是被从地面上吸扯而来,随着龙卷狂风直达天际。
  这不是什么天梯,根本就是一场天然灾害,成吨重的庞然大物在强风中轻若无物,被上升气流推升到天际,卷到了狂风边缘,像是根稻草般被抛甩出去,穿过厚密云层,高速坠落地面,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砸到碎得不能再碎。
  (原来……这就是云路天梯!
  耳边大气怒号,吹来的狂风刮体如刀,孙武竭力维持住一丝意识清明,心里终于明白所谓的天梯入门是怎样一回事。想要进入梁山泊的人们,在山下等待季节性风灾的发生,当巨大的龙卷风出现,就运起最强的护身劲,或是装配其它强力护身法宝冲入风中,被龙卷风吸扯上天,然后在被扯到边缘的时候,看准方位纵跃出去,就有希望降落在被云涡缭绕守护的梁山泊中。
  这种根本就是给疯子用的烂方法!只要护身真气稍弱一点,马上就会在狂风中毙命,即使能够被顺利吸扯上天并且保住性命,如果时间与方位不对,也找不到梁山泊位置,那么就只能含恨从高空摔落,粉身碎骨。整个过程中武功与运气缺一不可,完全是九死一生的登天法,自古以来,不晓得有多少英雄好汉半途阵亡,死不瞑目。
  (果然,我就奇怪小殇怎么会那么好心,主动帮我把地面弄软,她一定是早就算计到,我又中计了……
  懊恼无济于事,看到眼前这么壮阔的天地大变,孙武脑中也闪过“这次死定了”的必然想法,尽管他一直告诉自己要镇定,慌乱只会死得更快,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自己身在万尺高空之上,人非飞鸟,无处着力,除了往下高速摔落之外,哪有什么别的事能做?
  更糟糕的是,龙卷狂风的吸力越来越强,自己身不由主,短短几秒的抵抗失败后,一下子就被吸扯过去,成为龙卷狂风中的一份子。
  (真、真的要死了……早知道就不用这方法偷跑了……
  这是孙武脑海闪过的最后念头,因为被吸扯进龙卷风之后,剧烈的风压与气压恍若千百把小刀,激烈切割着他身体的每一吋,疯狂拉扯撕裂,痛得完全失去思考,只是本能地运起金钟罩,不顾一切地鼓催力量,才没有立刻四分五裂。
  “金钟罩·第五关!”
  第五关的金钟罩,是孙武目前所能发挥的最高力量,尽管强横,但由于才刚刚圆功未久,力量不纯,孙武并没有办法维持太久,最多就是像挖地道时候那样打个几拳,长时间硬撑下去,失控的金钟劲就会反噬内脏,创伤己身。这些道理他一清二楚,但现在为了保命,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一运就是金钟罩的第五关力量,拼命抵抗着那碎骨撕肉的龙卷狂风。
  (每次警报的时间都不长,我只要撑过一段时间,这个龙卷风就会消失。
  逃家壮举变成了生死险关,孙武不是不怕,只是知道现在没有时间害怕,强鼓力量支撑身体,金钟护身劲硬抗龙卷狂风,所受到的冲击力远超过平时训练,不管是铁砂的高热,或是粗大木棍痛击身体,那都比不上现在短短一秒内就被狂风上下甩动数百公尺,巨大风压一下子像是好几双大手,分别要把身体扯裂,一下又像是沉重的大铁锤,痛击身躯,要把自己打扁。
  不同形式的重击,转瞬间密集地施加在身体上,金钟罩第五关虽然号称可抵千枪万刃,但在这浩瀚的自然威力前,却也相形见绌,撑不到多少时间就开始崩裂,迅速往下降低关数,一条一条细小裂缝出现,遍布整具金身,正是金钟劲彻底瓦解的征兆,然而,在这生死关头,十年来不论寒暑晴雨都苦练不辍的扎实修练,却一点一滴地显露出来。
  十年来不求躁进、不求速成,从不间断地每日勤练,无论是多么乏味或辛苦的锻炼过程,少年从来没有逃避过,即使是一句普通的口诀,他都曾老老实实地练上几个月。孙武的资质不算鲁钝,但他却未因此而松懈过,十年辛勤累积的成果,在生死关头完全展现,配合本身的意志力,崩溃中的金钟劲赫然反向重组!
  第一关、第二关、第三关、第四关……一度降到谷底的金钟劲反向重组,化作充沛真气窜走百脉,不屈服于外界的庞大气压,反而在这恶劣环境中为了抗压而提升,奇迹似地重组回顶峰的第五关功力,余势未止,还继续往上提升,在抗衡外界压力的同时,将本身力量推升上一个又一个的新高峰。
  (撑住!撑住!只要稍微一下失神,我就再也见不到姊姊和老爹了!
  际遇千载难逢,孙武却没有察觉体内的真气变化,脑里只剩下最后的一丝坚持与意念,与周身剧痛苦苦支撑。
  激旋的黑色龙卷风中,隐约见到一丝微小的金芒闪动。半径五百尺宽的龙卷狂风,像是一条雄伟的黑色巨龙,翻腾狂啸,声势惊天动地,但任黑龙怎样卷动身躯,强风之中的一缕金芒却始终不衰,没办法被掩盖,甚至还在浓密黑气当中越来越强,不住提升亮度。
  最后,当龙卷狂风失去动力,逐渐弱化减小规模,不再受到压抑的金光陡然大盛,恍如一轮炽烈红日,穿云破月,光照四方,逼得人难以正视,而身处金色强光中心的孙武,只觉得脑里轰然一声,疼痛不已的身体顿时轻松起来,体内真气飞快窜走,平常一些运行不到的地方竟豁然开朗,无处不畅快。
  (这感觉……和突破金钟第四关时的感觉好像……
  不及思索这感觉所代表的意义,意识昏沉的少年睁开眼睛,只见天上金光万道,遍照辽阔云海,波荡起伏,气象万千的瑰丽景象,美得一如梦中,正是自己近日来每次作梦所出现的画面。
  勉力往西方看去,巨大的缓旋云涡中,梁山泊的村落建筑隐约可见,距离并不算远,如果自己懂得什么上乘轻功,又会计算气流风向,或许就可以成为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乘着云路天梯的剩余气流,重回梁山泊。
  然而,这就是世事难以两全其美的地方,苦练的金钟罩能在云路天梯中保住自己性命,但却也限制住轻身功夫的能耐,纵跃飞腾的本事一直就是自己的弱项,当周围的旋转气流全数消失,自己就只能顺应最合理的结果,像个笨重石头般往下砸落。
  呼呼风声狂吹过耳,孙武高速摔坠,在因为脱力而昏迷前,他只觉得这一切无比荒谬,自己鼓起勇气逃家的第一步,还没碰到地面,却要死得这么莫名其妙,真是好没意义。
  或许,这一切只是作梦,当自己清醒过来,会发现其实还好好睡在床上,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吓……我在哪里?床上?真的是在作梦?”
  惊愕中醒来,又是平常那种不真实的错愕感,彷佛自己犹在梦中。
  孙武回溯记忆,脑里还记得的全是高空坠落景象,给吓了一大跳,跟着才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一张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之前发生的事如同一场梦境。
  (对了,我好像在梦里有突破武功!
  稍微提气运劲,丹田里一片空荡荡的,平日苦练的真气赫然点滴无存,一运气小腹就像千针乱刺般疼痛,孙武几乎就叫了出来,但随即便醒悟,这是过度催运真气、内力耗竭的现象,休息几天后就会康复。会有这种现象出现,证明自己的记忆并非梦境,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现在虽然运不出真气,可是在暴风圈里的时候,我确实突破第五关了,那就表示我的金钟罩练到……好酷啊,第六关耶!
  梁山泊里头没有彩券这种东西,孙武只听人说过,而他现在确实有中了头奖的兴奋心情。
  金钟罩第六关以上,被慈航静殿立为不轻易外传的机密武学,外界无法取得授权或是购买秘籍,梁山泊里头也没有秘籍藏书,孙武练到第五关之后,本以为可能今生都没有机会突破,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等奇缘之下,突破修上第六关。
  (金钟罩首三关很好上手,但越往上就一关比一关难练,要练到第五关,平常需要二十年以上的苦练,那练到第六关应该要三十年以上吧?我今年才十四岁耶!太棒了,要马上告诉姊姊,让她高兴一下。
  想到这一点,孙武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房间里,没有点灯、没有窗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从屋内大小来判断,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村中的任何一间房屋,全然是个陌生之所。
  再想仔细一点,自己刚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现在居然毫发无伤,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而这黑漆漆的房间就是地狱?
  “哦,你已经醒啦?没有大碍吧?”
  在少年被自己的恐怖幻想吓坏之前,一个低沉的女性嗓音传来,跟着眼前灯光一亮,几盏灯同时被打开,把整个房间照得透亮,瞬间给予少年极大的震惊。
  过去他从来不曾看过这么华丽的房间,四方墙壁连同地板都是闪亮的金属,这和只用木头、茅草建屋的梁山泊不同,周围的布置看起来整齐明快,崭新的沙发与办公桌都是梁山泊所没有的豪华货色,就算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房间也都没有这里来得气派,更别说这里的灯光全是灯泡,这种电气法宝简直是超奢华的家具,除了小殇,整个梁山泊没有人能这么做。
  而站在这个豪华房间门口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相貌娟秀,身穿一袭英武浅蓝军装,腰系军刀、脚踩军靴,肩上的绣饰应该代表军阶,但孙武却看不出来,只是惊讶于这名女子的左眼上有一道伤疤毁去了左眼。
  如果她是穿着仕女的礼服,梳着典雅发型,看起来一定非常丑陋,但一身军装的英武气派、刻意剪短的利落发型,却让那道毁目伤疤看来别具魅力,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勃勃英气,让人看了就生出好感。
  而这名看来煞气腾腾的女军官,却表现得异常和善,来到孙武面前拉张椅子坐下,笑着向他自我介绍。
  “我叫纳兰元蝶,是本舰的舰长,欢迎你来到本舰。”
  没有架子的态度,让孙武仅有的戒心也消于无形,在接下来的简短交谈中,孙武知道自己在不久前从天而降,穿破这艘船的顶盖,压伤了三个水手后昏迷过去,然后被紧急送医治疗,幸好没有什么大碍。
  从高空摔落,仅仅压伤一、两个人就卸去冲力,听来实在很不合理,孙武也觉得自己能够存活简直是奇迹,不过当前最重要的,是想到那几个因己受伤的水手,满怀歉疚,想要第一时间去看看他们的状况,并且诚恳道歉。
  “不要紧、不要紧,他们都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小弟弟你摔下来的时候,撞穿了几层钢板,却没受什么伤害,这点令我们非常困惑呢!看你……好像没练过什么功夫啊?”
  这个道理孙武心里清楚,只是不好说出口。自己摔坠下来的时候,肯定是金钟罩余劲尚在,以金钟罩第六关的强猛护身劲,撞穿几层钢板并不难,而自己晕倒后真气散尽,旁人当然验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仔细想一想,这是自己离开梁山泊后,首次与外界人接触,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这真是一个友善的开始。自己遇到生命危险,外头的人救了自己,而第一个接触的外界人竟如此和善而优秀,一点都不像自己所担心的那样凶神恶煞,这样子实在是太好了。
  “对了,小弟弟,你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呢?你……是不是从那个传说中的梁山泊来的呢?”
  “是啊……呃!”
  懊恼自己回答得太快,孙武连忙止住了话,但纳兰元蝶笑吟吟地解释,自己正率领一艘探险船,追寻云路天梯的踪迹,想要探访传说中的梁山泊,了却从祖父时代就相传下来的全族心愿,或许……也已经有长辈成功进入梁山泊了。
  “这……你的长辈是哪一位?说出来看看,也许我知道。”
  梁山泊的人口不多,每个村民孙武都认得,但是女军官连续报了几个名字,孙武却完全陌生。想到自己不久前的经历,那些人可能都已经不幸丧命在登天途中,念及这点,孙武顿时难以正视纳兰元蝶的眼睛。
  “这样啊……你完全没听过他们啊!”
  从孙武的态度中看出答案,纳兰元蝶的表情闪过一丝沉重与黯然,孙武看到这表情,更是由衷替救命恩人难过。
  “那么,就算是悼慰我家的长辈也好,能不能对我说说梁山泊内的事物呢?一点也好,只要能接触到一点,他们就能安心瞑目了。”
  如果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拒绝的态度,那孙武就不是孙武了。尽管为难,他还是点点头,挑一些觉得可以说的东西来讲,其实梁山泊没有什么秘密,除了方向位置勉强算得上重要机密,剩下的一切就是深山小村,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孙武所理解的事实是,梁山泊是个与世无争的仙境,外界人之所以拼命想进入梁山泊,是为了躲避仇杀与恩怨,只要能进入梁山泊,就可以从此与这些扰人的事物永别,这便是梁山泊对外界人的吸引力,因此,孙武尽挑一些春耕夏收的田野风光,还有村民们纯朴度日的种种美好来说。
  然而,这些话却似乎不是纳兰元蝶想听的,就连孙武都可以明显地察觉到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从本来的和善,渐渐覆盖上一层怒意,彷佛正压抑着极大的怒气,与之前进来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还时时打断孙武的话,改问起梁山泊的方位。
  孙武本性质朴,但却不笨,到了这个时候哪还不晓得事情有问题,再想到对方自称是探险队,却身着军装,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古怪的事,自己居然对这件事视而不见,真是蠢得可以,于是立刻闭口不语。
  “哼,小鬼,你这破绽百出的谎话,瞒得过我吗?传说中的梁山泊,藏有无数奇异法宝,还有当年西方异族的不世武学,怎么可能会是这么普通的地方?你以为这骗得了谁啊?”
  完全听不懂的话语,让孙武更加困惑,而知道套话策略已经失败的纳兰元蝶也不再多费唇舌,看也不看孙武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们马上要进行作战会议,等到会议结束,我会再问你一次,如果你还继续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到时候肯定有你好受的!”
  纳兰元蝶开门离去时,门外赫然站着几名卫兵,全数身着毕挺军装,显然这艘船上多数都是军人,隶属于某个军事集团,极有可能就是大武王朝正规军。
  孙武见到这等阵仗,心中懊悔不已,知道自己可能已经闯下大祸,即将带给村里天大的麻烦,偏生目前处于完全脱力的状态,什么武功都用不出来,更无法做些什么,正在烦恼时,却听见纳兰元蝶对士兵下令。
  “不要浪费空间,把两个人关在一起,晚一点送去拷问。”
  还有人要被送来与自己关在一起?是什么人?这艘船上还有别的俘虏吗?
  孙武的困惑很快就变成错愕,因为当门再次打开,几名卫兵所带进来的,是一名彷佛被吓得失了魂,不住惊惶啼哭的小女孩,通红的眼睛与泪痕,让人看了满心怜惜,就连几名卫兵都好像心中不忍,匆匆把人送入房间后,立刻把房门紧闭关上,生怕那啼哭声让自己心软。
  但孙武的嘴巴,却像被连塞了几个鸡蛋般张得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娇弱啼哭的纯真女孩,剎那间变了表情,似笑非笑地侧过头来,对自己比起大拇指。
  “青梅竹马,恭喜翘家成功,耶!”


第五章 铁甲飞舰
  与外界的首次接触,意外地变成了误上贼船,孙武还没有时间感叹人心险恶,就被另一个大震惊给弄呆了。
  “这……你……小殇你也被他们抓了吗?等等,这怎么可能?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被云路天梯吸下来啊!”
  “镇定!镇定!不过是一点小场面,小小的乡巴佬不要吓得尿湿了裤子。”
  “我才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啧啧啧,原来你以为我是那种会放朋友一个人陷入险境的人啊!我会是这种人吗?”
  “我哪知道,你是心理变态啊!咦,这么说,难道你也被云路天梯吸下来了,是这样吗?但那个时候……”
  孙武百分百肯定,当时被吸入龙卷狂风中的人仅有自己,绝对没有小殇,如果有,以她的身体绝对无法承受那种巨压。
  “你被云路天梯吸走以后,我有跟着跳下去找你喔……时间大概相隔个十五分钟吧。”
  “十五分钟?那时候云路天梯已经消失了吧!”
  “当然啊,我又不会武功,也不会金钟罩,一定是等到云路天梯消失以后,才能跳下去找人啊!”
  “等等!说到这个我就火大,你是不是早就已经计算出云路天梯出现的时间,故意让我被吸进去的?这种恶作剧太过分了啦!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危险?差一点、只差一点点我就没命了耶!”
  想到当时的惊险,孙武又急又气,自从金钟罩练上第四关以后,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遇到九死一生的险境了,小殇虽然平常就爱恶作剧,但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NO!NO!不只是一点,你距离没命还差好大一截。根据计算,这次云路天梯出现的时间一共十七分钟三十六秒,你晚餐吃得饱饱,能量充足,金钟罩第五关与风速风压相互抵销,支撑完十八分钟的机率有六十巴仙,因此突破第五关的机会有三十八巴仙,恭喜你幸运中大奖了。”
  “你……你可以计算得这么准?”
  “计算东西当然要准,不然如果像你一样,时间、地点都算得一塌糊涂,这样子还开挖地道,那不是注定白忙一场?”
  “完好无事的机率只有六成,这样子你也敢赌?”
  “完好撑过云路天梯的机率有六十巴仙,加上轻度与重度伤残的二十四巴仙机率,你会没命的机率才十六巴仙,比被凤姐生气时候用力一抱的致死率还低,为什么不能赌?”
  “你这么说我就……”
  答不上话了。至于为什么从天上摔落会没事,九成九的可能,小殇是降落而非坠落,孙武早就怀疑她有某些可以短暂飞行的法宝,毕竟老爹那台会飞天的哈雷是她维修的,就算依样再造一台类似的东西,那也不奇怪,只不过问她一定得不到答案就是了。
  “重点不是这个,小殇,我们遇到坏人了,这是一艘贼船啊!”
  “这个世上只要是人,就都是坏人,你遇到坏人是很正常的,不过你不用难过,因为我已经替你报了大仇了。”
  “啊?什么大仇?”
  “你掉下来的时候,穿破他们的甲板,压伤了他们三名士兵,大概都是骨折一类的轻伤。”
  “这件事情我听说了,对那三位先生真是十分抱歉。”
  “为了把那三个人抬去治疗,附近的士兵都围了上来,我在这个时候也掉了下来,穿过你弄破的那个洞,造成十六个人全灭的辉煌成绩……这下帮你报了大仇吧?耶!”
  再次张开大口,孙武只能无言以对,打死自己都不相信小殇会只是简单地落下来,她不会武功,一定是使用某些法宝降落,落地瞬间立即疯狂扫射四周,可能是喷火,又或是喷发致命毒气,敌人猝不及防,肯定死伤惨重。
  只是,即使对方是“贼船”上的“贼人”即使立场已经是很明确的敌人,孙武还是对小殇的辣手很难释怀。不管怎么说,十六个人、十六条生命,就这么样地被毁掉,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不要多说废话了,你想不想看看这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想啊,但是我现在真气提不上来,有武功等于没有,怎么跑出去看?”
  “唉,同学,昨天你一点都没有学到吗?要看什么东西,并不一定要跑出门才能看啊!”
  小殇提起腰间的一个香囊,这是她成为法宝制作师的时候,村长老爹送她的重礼,也是太平军国时期来自西方的珍异法宝,虽然外观只是一个小小香囊,但内里可以装放的空间却号称近趋无限,是一件突破物理常识的不可思议重宝。
  法宝·藏天袋。
  从小时候开始,孙武不晓得看小殇从这香囊里拿出过多少东西,很多法宝他虽然不会用,但却早就看得眼熟,现在一看到小殇拿了个圆镜出来,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
  “四神镜?你落下之前,放了多少窃听虫出去啊?”
  小殇没有回答,白嫩的小手在昏暗镜面上擦了几下,镜面便渐渐浮出影像。经过一再的改良,窃听虫能够窃取的早就不只是声音,连影像也可以实况传播。
  尽管之前就知道自己身在船上,但却没有想到实际情形会是这样,本来小武就有点疑惑,因为自己偶尔在村子最高处,趁着天空晴朗无云的时候往下看,下方都是青翠的山林,放眼望去也全是陆地,梁山泊的岛基会随风向飘动,可是也都在一定范围内,从来不曾飘到大海之上,为何自己会摔在一艘船上?
  这些问题的答案,在看到这艘船全貌的瞬间,得到了解答。
  这不是一艘普通的船只,是一艘威风凛凛的铁甲军舰,而且还不是一艘如书本中记载的那种普通炮舰,因为这艘铁甲军舰赫然漂浮于空中,正穿云破雾地航行。
  难怪自己从云端摔下来可以毫发无伤,因为自己并不是从天空摔到地面,这艘船既然隐藏在云层里,自己摔下来最多二、三十公尺,金钟罩第六关绝对承受得住。本来自己对这房间里的装备感到惊讶,但现在也不足为奇,这并不是一个装配了法宝的豪华房间,整艘飞空军舰就是一件超大型法宝!
  看那洗练的外形、粗大口径的重炮、飘扬的旗帜,孙武完全可以感受到这艘军舰的威力。梁山泊长大的孩子,对使用法宝都不会陌生,可是这么超大型的法宝别说看,就连听也没听说过,太平军国结束后的这些年里,外界看来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这样一艘铁甲军舰,如今就为了梁山泊而来,以它超乎想象的装备与技术,只要确认方位,就可以直上云霄,在所有村民全然未觉的情形下抵达梁山泊。
  那个纳兰元蝶显然对梁山泊有很大的欲望,船上的士兵也满是肃杀之气,这些人一旦进了梁山泊,会造成什么后果简直无法想象。村里的人尽管当年也打过仗、混过江湖,但却已放下兵器多年,成为安于和平的农民,假设碰上这群受过严格训练、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如狼似虎,又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
  想到梁山泊里火光烛天,村民尸横遍野的惨状,孙武整颗心不禁狂跳起来,不安地望向小殇,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一点好消息,像是这艘船未必找得到梁山泊之类的。
  “整艘船的外壳很新,是这几年之内新造的,不是挖掘出来的遗迹。能让这么重的东西飞上天,导航技术应该不错,只要计算龙卷风的轨道、风速、我们落下来的方位,就可以反推回去得到梁山泊的方位,几分钟之内就有答案,他们到现在还没算出来,航行技术比我估计得低,但也该差不多了,把航行时间算进去的话,最快在几个时辰内,你就可以和梁山泊说永别了。”
  “你、你不要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那是梁山泊、也是你的家啊!”
  “房子倒掉,再盖就好了,不用伤心!”
  说得一派冷漠,小殇比了个房屋倒掉的手势,耸耸肩表示无奈,还有余裕拍拍孙武肩膀,像是安慰似的叹口气。
  “屋子被毁了可以重建,但是家人死掉就活不过来了啊!小殇,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些都是你的家人……”
  “吵死了,你不就在这里吗?”
  “啊!”
  短短一句话里,好像包含很多意思,孙武一时间难以把握,却看到小殇突然凑近过来,一张天使般的秀美脸蛋,表情非常难看。说得正确一点,平时就已经臭着一张脸的表情,现在更是“臭气熏天”完全表示了她目前的不悦。
  “一个用不了武功的伤残病人,还在这里喷什么口水?乡巴佬,倒下睡觉去吧!”
  就像平常一样,雪白的小手突然间动作快如闪电,一下子就拍击在孙武左太阳穴上,劈哩啪啦的紫色电流乱窜。没有金钟罩护身,被电流一殛,孙武全身颤抖不休,几乎是立刻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这一次……是太阳穴啊……
  这一次的梦境似乎久了些,毕竟从昨晚折腾到现在,身体实在很疲惫,一倒下去就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担心梁山泊即将发生的浩劫,梦里尽是过去发生在梁山泊的种种,其中最多的画面,还是与姊姊在一起的时候。
  姊姊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从不想让她伤心难过,但是为了离乡的问题,近年来姊弟两人发生过无数次争执。
  每次翘家行动失败,自己被抓回家去,姊姊都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也会重重处罚,但是比起那些落在身上的板子,更让自己难过的……是她脸上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梁山泊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一直想要逃出这里?”
  梁山泊没有不好,自己从小就知道它是人间仙境,但太过美好的仙境,反而显得不真实,更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外面的世界人心险诈,看看那些新进来村里的人吧!他们好不容易放下外界的恩怨,你一旦出去,外界的那些陈年纠葛,就会重新找上门,那不但危险,而且多年来的努力就会毁于一旦了。”
  但即使是危险,即使会在外头遭遇不测,自己还是想要出去看看……因为那是自己的人生,现在这样的生活,不仅无法独立,还让自己常常觉得像是被养在笼里的鸟,气闷得窒息……
  “啪!”
  热辣辣的疼痛,伴随着掌印出现在自己的脸颊上,自己与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发生冲突,还让她首次破例打了自己耳光……在这之前,自己不管做什么错事,姊姊从没有动手打自己的头脸过。
  其实,离家所争取的独立,其中一半以上的用意,是为了不想再拖累人!
  姊姊长得并不漂亮,这点孙武想不承认都很难,以前小时候还被其它年纪的孩子嘲笑是“母猪的小猪弟弟”结果没等自己为了这个和他们打架,酒醉中的姊姊就伙众冲到对方家里,把那双“教子无方”的父母打成重伤,一个飞仆到街尾,一个飞上了天花板,连他们家的那条狗都筋折骨断。从此再也没人敢拿这件事来取笑他,反倒是自己在之后的好几个月里,看到受害者全家就不停鞠躬道歉,又是送菜、又是送猪肉,几乎没脸见人。
  自己的个性其实没有那么温和,也常常有忍耐不住想发怒的时候,但是有姊姊和小殇在,自己根本就没有生气的机会,甚至连冲动都还来不及产生,对方就已经被拆皮煎骨,灰飞烟灭了。这样想很厚颜无耻,不过……还真是有些好笑。
  姊姊的相貌不美,年纪也已经三十好几,不算年轻了。每个女人都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幸福,姊姊最菁华的青春岁月全部耗在自己身上,要是自己继续留在梁山泊,要是自己不离开,她的人生就会被一直耽搁下去,这点孙武已经明白许久了……
  村子里还是有姊姊的仰慕者,像是卖猪肉的胡伯伯、教书的李叔叔,他们每天都跑来喝酒,又一直维持单身,尽管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意思。这两个男人的条件都不错,胡伯伯高大英伟、李叔叔温文儒雅,各有不同的魅力,自己完全搞不懂,他们到底看上姊姊哪一点?或许,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欣赏姊姊的开朗、热心,还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吧!
  或许,姊姊以前也曾经漂亮美丽,因为自己假设过,姊姊瘦下来应该不难看,只不过打从有记忆起,姊姊就是这么肥嘟嘟的胖模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无从想象。然而,姊姊少女时期的样子却不是没有人看过。
  许久之前,孙武还很小的时候,村里曾来过一个怪怪的新移民,他不像其余移民一样定居,而是每次云路天梯贯通,他就会出现,最多几天以后就离奇消失,也没有人对此多问或多谈。那个叔叔好像是姓洛,与姊姊是旧识,每次出现就是跑到酒铺里来,别的地方都不去,与姊姊一杯又一杯的拼酒。
  “姊姊,洛叔叔是你的情人吗?”
  幼时的自己,曾经这样问过姊姊,但姊姊当时的表情异于平常,看起来比小殇的招牌表情更臭,自己差点就被吓哭了。
  “要当我的情人,必须是猛男中的猛男!这头瘦皮猴的鸟样子配吗?”
  记忆中,洛叔叔的身材虽然瘦,但相貌却非常俊雅,看起来比村里的任何男人都更帅、更潇洒,姊姊的说法是故意奚落人吧!而其中一晚在双方都有醉意了之后,洛叔叔从怀中取出一张陶瓷版画,无限伤感地对版画中的女子落泪。
  “凤凰儿,凤凰儿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喂喂喂,不要像死了人一样鬼吼鬼叫,我人就在这里,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啊?”
  当时洛叔叔的表情,自己记得很清楚,他抬头看了一下姊姊,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又把视线转回手中的版画,再次落泪。
  “瘦瘦的凤凰儿~~~”那声呼唤情深意真,悲伤恳切,听来着实令人感动,不过当事人的感觉似乎不是这样,因为姊姊拎起地上的重酒坛,像使用杀人凶器般往洛叔叔的头上砸下去,血光迸现,桌翻椅斜,地上顿时又多了一具蟑螂似的醉尸。
  自己没有看到那张版画中的人,但后来回想起这段往事,觉得姊姊年轻时候可能真的瘦过,而瘦瘦的姊姊是不是也漂亮过呢?这点无法想象了,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洛叔叔只来了那短暂几年,之后就如同他离奇的出现一样,就此神秘消失,没有人再提过他,彷佛这个人从没存在过。
  但自己不会忘记,在洛叔叔曾经造访梁山泊的一个夜里,他陪自己做完金钟罩的练习后,与自己做过的约定。
  “小武,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我完全可以体会凤婕的苦心,如果你能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对梁山泊有一丝怀疑,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该拥有自己的人生,那么当你想要振翅高飞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把你……所应得的东西还给你。”
  对当时年幼的自己而言,大人们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不过洛叔叔说到“好地方”、“好事”时的表情,好似相当不以为然,像极了纳兰元蝶听自己叙述梁山泊内情形的样子。
  梁山泊到底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他们的表情都这么古怪?自己在梁山泊生活了十四年,再没有比自己更清楚梁山泊状况的人了,如果有不对,难道自己这十四年的人生,全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真实的感觉再一次涌起,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自己昏睡在床上,感觉依稀有些相似,好像不久之前才经历过这样的处境。那么,刚刚醒来所发生的那些事,全都是做梦吗?梁山泊有没有遭遇危机?这场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哦,你醒啦!那就转转头,让脑袋醒一醒吧!”
  “唔,是小殇吗?我刚刚是不是在做梦啊?村子没事吧?”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听到“没事了”三个字,孙武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小殇的话显然没说完,所谓的“没事”有着不同解释。
  “战斗已经结束,前后历时八分十七秒,所有村民全部投降,半个抵抗的人都没有,大家都很乖、很老实,配合度也很高,现在已经被分开囚禁与拷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我哪有可能不担心啊!”
  仅有的一点睡意立刻消散,孙武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恰好看到黑暗中一抹幽光,小殇正在使用法宝四神镜连结窃听虫,窥看外界的影像。
  情形就像小殇说的一样,这艘铁甲军舰如今已不是漂浮在云端,而是稳稳地停在梁山泊的土地上,前方主舱门大开,千余名持枪配剑的武装士兵排列队伍,正把已降服的村民捆绑上铐,一部份送上舰艇,一部份则是与其它女眷老弱一同囚禁。
  地面上看不到血迹,但却有明显炮火轰击后的痕迹,几间屋子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看来村人们并没有抵抗,一看到这超乎想象的巨舰驶来,主炮威吓性地连发数击后,所有人就爱惜生命地投降了。
  (还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看到四神镜里的情况,孙武松了一口气,毕竟想象中那种尸山血海的场面没有出现,着实让他安心不少。只是,这松下去的一口气马上又变得沉重,因为在士兵的刀枪威胁下,村人们颤抖着身体,恐惧地听命行事,动作稍微慢一下,押送的士兵就一枪扫过来,马上就是一道血痕。
  村人们的衣衫沾满尘土,眼神空洞而无助,拖着蹒跚的脚步行走,有些人还已经被上了脚镣与手铐,锁链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听起来竟如何凄厉刺耳。他们都是孙武认识多年的老实人,也许不是每一个都和孙武亲近,可是每个人都安分守己,孙武很喜欢他们,现在看到大家变成这样,孙武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人群缓慢地行走,当中一个老人不停地咳嗽,原来是住在学堂附近的江爷爷,他平日就有气喘的毛病,身体很弱,现在受了惊吓,走起路来摇摇欲倒,旁边的邻人好心相扶,却惹恼了押解的兵丁,故意伸腿一勾,结果两个人都滚倒在地,立刻摔得鼻青脸肿,周围士兵见状,却是哈哈大笑,引以为乐。
  孙武看到这一幕立刻呆住了,以前都是在书本里头才看得到类似的丑恶人性,现在却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那个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以前看到书里那些彷佛样板戏似的恶人,他都还觉得有点好笑,觉得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何肤浅、像小丑般的恶人,可是现在他却亲眼见到了。
  “小殇,为什么他们对这种事可以习以为常?他们……都还在笑,为什么可以笑得出来?”
  “很意外吗?书本里头应该有教过你吧?好听一点的说法是军纪败坏,但实际上这就是军人的本质。士兵的工作就是杀人,你怎么能要求一个专门以杀害同类为职业的生物,还保存祥和仁爱的灵魂?他们笑,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用不着大惊小怪。”
  真的是这样吗?孙武一时间乱了思绪。小殇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听起来有道理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理,而自己现在也没时间去管什么真理,最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
  “大家被押解出去以后……会怎么样?”
  “梁山泊的住民,有不少都曾经在外头犯过案子,现在被缉捕回去,一定会被多加一条逃亡罪,杂七杂八算一算,多数的人都是死刑,不然就是一些让你宁愿死了算的残刑,特别是那些太平军国的老干部,叛国罪一律是死刑,九族以内不是流放就是卖为奴隶、娼妓。”
  “这……这太荒唐了,里头有很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啊,而且,即使是新移民,不管他们以前做过什么,来到梁山泊以后,他们都已经改过,平平淡淡地度日,再也没有伤害什么人,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们、让他们安静过完人生呢?”
  “为什么?去问审判的法官,去问受害者的家属啊!你知道他们会回答什么的。”
  回答仍是那么冷淡,却又有着钢铁一般的正确性,让孙武找不到话可以反驳,左思右想,脑里的思绪越来越乱,胸口的沉郁压力越来越重,最后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是泪水却一滴滴从眼角滑落,压抑不住的呜咽哭泣声在漆黑的房间里回响着。
  一开始,少年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家追寻梦想,不管出去之后是生是死,那都是自己的选择,由自己负起责任。可是,初次的探险遭遇却急转直下,碰上了一艘莫名其妙的军舰,因此泄漏了梁山泊的位置,让所有村民的生活毁于一旦,造成了无可弥补的大错。
  看着村人们仓皇恐惧的表情,孙武觉得那全都是自己的错。依稀记得上次制作滑翔翼逃家失败,被姊姊抓回家去,自己强烈主张自己可以为选择负责,无论离家的结果是什么,自己都会扛起责任来,一向对自己离家意愿为之暴怒的姊姊,那时却闭上眼睛,很疲倦、很凝重地说:“蜗牛的壳很硬,牠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受,等到有一天离了壳,牠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很脆弱的……这世上有些责任,是你一个人担不起的,等到你遇到后才了解,那时就已经太晚了。”
  姊姊的话现在全都成了最椎心刺骨的痛楚,自己终于明白也遇到了,但却也真的为时已晚。
  “……小……呜……小殇……呜呜……大家就这样被抓走,梁山泊就这么完了吗?呜呜呜……”
  少年的恸哭获得了响应,在他最伤心与懊悔的时候,一只细细的小手放在他肩膀上。
  “小武,别难过,梁山泊并没有完。”
  哭声剎时间止住,孙武抬起头来,惊愕地望向小殇。眼前的情形确实是绝境,但小殇的脑袋很好,身上又藏了一堆神奇法宝,甚至还放了一堆窃听虫出去,自己看来已经无可回天的绝路,或许小殇已经找到了一线生机。
  “完蛋与死,都只是人生的一种形式,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用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只要你还记得他们,梁山泊就永远不会完。”
  “……你现在就开始说这种话,会不会嫌早了一点?”
  “人生大事的准备,永远要趁早!”
  碰到这样子的青梅竹马,孙武不但无言以对,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也搞不清楚,小殇到底是神经粗线条,还是真的天生冷血,不过,或许小殇只是不想看男生哭哭啼啼,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脑筋稍微清醒后,孙武马上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小殇,姊姊呢?姊姊怎么样了?”
  “凤姊也被抓了,目前被单独关在船上的一间囚室里,不过房间里的卫生环境和我们比起来差很多。”
  “单独?为什么单独被关?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所有被带上船的女性都是单独囚禁。船长是女人,特别命令过士兵不准奸辱妇女,不过以凤姊的体型与相貌,小武你可以完全放心。”
  “听你这么讲,我现在应该笑着说谢谢吗?”
  “不用,你只要趴下来说‘小殇大人’就可以了。”
  很荒唐的要求,但不久之后孙武却照做了,因为小殇手上握着交涉的王牌,只有透过她操作窃听虫,孙武才能与被单独囚禁的姊姊对话,而小殇的技术从不曾让人失望,没过多久,四神镜中就出现模糊的影像,认出姊姊身影的孙武立刻呼喊出声。
  “姊姊!”


第六章 丧心病狂的邻居
  四神镜中浮现一片漆黑的影像,似乎只是间单纯的囚室,什么家具都没有,但却听得到铁链锁铐叮叮当当响的声音。
  小殇调整四神镜的亮度后,终于看清楚里头的景象。凤婕的双手被铁链锁在墙上,整个人像是意识不清似地靠坐在墙边,身上看不出有伤痕,应该是没有受伤,但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也颇让人担心。
  孙武非常焦急,生怕姊姊出了什么事,连续呼唤几声,得不到响应,四神镜中却隐约传来鼾声,他心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小殇……姊姊她被抓的时候,是不是……”
  “对,完全醉得不醒人事,叫都叫不醒,踢打踹扁都没用,最后敌人是派了五个壮汉,把她抬到这里来的。”
  酒醉时的凤婕有多难叫醒,这点孙武当然十分清楚,一方面他觉得很糗,因为相较于村民们的苦状,姊姊居然是这么荒唐地被抓;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很庆幸,因为姊姊如果发起酒疯来反抗,她从不曾修练武功,只是徒具蛮力,对上这些凶狠的军人,一定会受重伤,那就真的不妙了。
  所幸,凤婕没有酒醉太久,渐渐醒来的她,终于听到孙武透过窃听虫的发声。
  “小武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你和小殇在恶作剧吗?”
  这个答案非常难以启齿,但孙武还是鼓起勇气,把目前的处境向姊姊简短说明了一下。
  “哦,我们的梁山泊已经完蛋了吗?”
  酒意未全退,凤婕的甜美嗓音听来有些模糊,但孙武却觉得奇怪,因为姊姊的口气与小殇一模一样,听不出多少难过与恐惧。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啦!我们又没犯什么杀人或谋反的大罪,不会被判死刑,顶多也只是被卖去当妓女,反正只要有酒喝,我到哪里都很方便,如果来的客人是猛男,还可以闭上眼睛享受,人生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有变化,习惯就好。”
  “姊、姊姊,你怎么可以这么……豁达啊?不是被吓傻了吧?你不用害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哦,听你这么说,姊姊好感动啊,但你的金钟罩好像只能保护自己,没办法罩住你以外的人吧?那你又要用什么来保护姊姊呢?还有,你们是怎么被抓的?”
  孙武还没有交代自己逃家的经过,现在被问起来突然有些不好开口,但又不能不说,幸好,旁边一个声音插过来。
  “凤姊,我和小武本来在学校埋东西,那艘军舰突然降落在村里,好多军人跑出来,我们就这么被抓了。”
  适时的圆谎,帮孙武解去了一次危机,但姊姊所问的东西,也让他心中一震,金钟罩虽然可抵万刃,但再怎么样也只能护住自己,保护不了自己以外的人,就算自己站在姊姊的前面挡刀,那她的背后呢?自己要怎样才能保护她?
  一时间,两边都陷入沉默,只有铁链拖地的声音隐约传来。孙武想到姊姊现在正被铁链缠身,被锁畜生一样地绑着,就觉得心急如焚,但自己力量未复,连破门而出的力量都没有,要怎么去救人呢?
  “有人来了。”
  小殇悄声警告,预备切断四神镜的画面,但是在画面消失之前,那边却传了一句话过来:“小武,如果现在给你机会,你还是想离开梁山泊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吗?”
  镜面中的影像瞬间切断,无光无影,只有那句话的尾音还在耳边回响。孙武心乱如麻,一面觉得懊悔愧疚,一面又感到困惑,自己这次的离乡壮举无疑变成了一场大浩劫,本该担负起全部责任,但是外面的世界如此辽阔,自己依旧相信有美好的东西存在,就这么放弃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
  不过,孙武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什么选择了,从这艘军舰登陆梁山泊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失去了选择的资格。惹出这种大祸,哪还有资格再说什么追逐梦想?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就算我想要从此不与外界接触,但我们马上就会被送到监狱,想不接触也不行了……
  懊悔之中,房间的舱门被打开,几个持枪的士兵站在门口,要孙武出去应讯,纳兰船长要召见他。
  刀在别人手上,反抗完全没有意义,孙武无言地站起身来,像个将要被处决的死刑犯,踏出沉重的脚步,但才一举步,小殇突然拉着他的衣袖,用楚楚可怜的表情无助地看着他。
  “呜呜……小……小武哥哥……”
  呃,小武哥哥?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你这样叫……
  “小殇殇……会害怕……呜呜呜……”
  你会知道什么东西叫害怕吗?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是好害怕啊!
  “……你离开之前,留一个东西给小殇殇好不好?”
  有……有很不好的预感……
  “小武哥哥……”
  声音清脆娇嫩,小女孩用童稚嗓音的哭泣声,确实让人心中不忍,连站在门口的几名士兵都不敢多加催促,预备等这位少年安抚好他妹妹的情绪后再走。
  孙武顺着小殇的拉扯蹲跪下来,猜想小殇是不是要和自己说什么悄悄话,但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要说,刚刚那么长的时间里早就说了。
  “小殇,你要我留什么东西给你?”
  “……一个吻。”
  “啊……呜!”
  这一惊非同小可,孙武吓得差点坐倒在地,但是小殇的动作瞬间敏捷如电,不让他有挣扎反应的机会,一下子已经吻在他的嘴巴上,蜻蜓点水般地印下吻痕。
  珍贵的首次初吻,由于过度惊吓,完全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甚至由于撞击力道过于剧烈,孙武的两排牙齿都痛得想流泪,不过在那短短的一吻中,小殇用舌头顶了某样东西到少年嘴里,一下子就让他吞了下去。
  身为当事人,孙武理应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但是他却因为初吻的震惊,还有首次被人把舌头伸进自己嘴里的错愕感,整个人变成了一尊彻底僵化的石像,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瞳孔放大,陷入失神状态。
  “小武哥哥,掰掰。”
  浪漫的吻别后,就是残酷的分离,但是孙武感觉不到这些东西,那些卫兵甚至是分别架着他左右两臂,硬拉着把人给拖了出去。
  “磅!”
  房间舱门重重地关上,身影被覆盖在黑暗中的女孩,回复到她所习惯的正常表情,冷冷地坐下来,竖起指头,一只彷佛蚂蚁般的奇异虫子停到她食指上。
  虫子的外型与蚂蚁相似,却更小了些,翅膀拍起来有细微的“嗡嗡”声,如果不用仪器放大几十倍来看,绝对看不出这只虫子是由机械所拼组而成,还具有传送声音与影像的功能。
  法宝“窃听虫”在小殇降落这艘军舰时就大量地放了出去,专门替她搜集与传送情报。孙武在的时候,为了易于说明,还需要用四神镜来播放影像,但如果是自己使用的话,单单一只窃听虫就足够了。
  “梁山二号呼叫一号!梁山二号呼叫一号!OVER。”
  使用西方异族的传呼用语,这是身为法宝制作师的应有学识,毕竟目前法宝技术的源头是西方异族,如果不懂相关文字语言,根本就看不懂文献。而在她重复到第二声后,窃听虫传来另一头的回应。
  没有发出实际声音,窃听虫藉由肌肤相触,把声波震动直接传到收波者的耳里,完全不怕有人二度窃听。
  “……小武被带走了吗?”
  另一头传来柔柔甜甜的女性嗓音,非常好听,也说明了发话人的身分。
  “已经被带走了,目前状态不明。这艘船的头子似乎不弱,使用窃听虫有相当的风险。”
  窃听虫虽然体型微小,却终究不是无形无影,如果碰到武术高手,就能从异样的振翅拍风声中发现它,甚至察觉到法宝运作中的能量流动。纳兰元蝶的实力不明,窃听虫如果距离她太近,就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如果事先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形,那么也有比窃听虫更高段数的法宝可用,不过敌舰来袭事发突然,就连小殇也措手不及,除了香囊中十几件常用的随身法宝外,其余什么针对性道具都没带在身边。
  “如果小殇你发现敌舰的时候,选择回去通知村里,大家就有充裕的时间应变,但你却选择跟着他跳了下去,所以村里才会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啊!”
  “……对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嗯,身为小武的姊姊,我衷心地谢谢你的选择。这些年来别人都只看到小武照顾你,却不知道你也在守护着他,你一直都很有分寸,让他锻炼,又不让他承受太多的危险,这次协助他突破金钟罩,也是靠你的计算……”
  “但最后的结果有误算,现在要怎么处理这个偏差值?”
  梁山泊能够长久漂浮于空,是靠巨大的漂浮系统与超级法宝,由法宝提供动力,经由超精密设计的系统发挥功效,而处理这个系统的人就是小殇,所以较诸旁人,她知道更多的机密与情报。
  长久隔绝于世,外界对于梁山泊的想象,让无数谣传满天飞,加油添醋的后果,就是有无数不自量力想入宝山夺宝的蠢人。云路天梯可登梁山泊的方法,是故意传播出去的,光靠这个烂方法就可以自动清除九成五的蠢蛋,而每次有什么组织要大规模搜寻梁山泊,也可以让梁山泊藉由风力飘移,暂时躲避。
  但外界的法宝技术也会进步,特别是当国家级的势力开始运作后,梁山泊终究不能单独隔绝于历史潮流外。最近一、两年,可以飞行的巨大舰艇在附近空域屡屡出现,所使用的搜寻法宝一次比一次进步,梁山泊被发现是早晚的事,虽然这次的误算让这一天提早到来,但即使没有孙武的从天而降,梁山泊的位置最多也只能再藏半年。
  只是,比起梁山泊的未来,凤婕与小殇所在意的,却只有一个人……
  “小殇,你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
  “事情还没结束,影响没有到最后就没有对错可言,重点只在于你现在想要怎么做?”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事情还可以瞒下去吗?”
  “绝对可以。大家对那个人的恐惧太深,体内血烙又印得牢牢,除非你下令解封,否则他们到死都会维持这个模样,只要稍后你带着小武逃跑,再找个穷乡僻壤躲起来,保证没有人能发现,我们甚至可以重建小一号的梁山泊,这次受过教训的小武不会想往外跑,危机可以变成转机,你甚至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算起来还赚到了。”
  “确实是这样呢……但这么一来,却要拿所有村民的命去换……”
  “那又如何?他们里头有哪个人是不该死的吗?”
  斩钉截铁的回答,在黑暗的舱房里吹起一阵寒风,就连窃听虫的另一头都沉默了下来,但却不是因为回答的人冷血,而是因为那个答案的无比正确性。
  “小殇,凤姊没有办法向你解释……人不是只做对的事情,有时候一些事情你明知道最好的方法,但就是做不下去,我想……这就是人了。”
  “不懂。”
  “其实你也懂的,只是你还不能体会……算了吧,现在告诉我,大家被拘捕的分布状态如何。”
  一句话之间已经做了抉择,小殇没有多劝什么,她从来就不对已成定局的事多费唇舌,既然主事者已经有了决定,配合她的决定做事,这样最有效率。
  “一部份与老弱妇孺囚禁在学堂里,但是大部分的男人都被带入这艘军舰,接受囚禁,分别拷打,换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的主战力已经成功进入敌人根据地每一处,而且敌人完全没有察觉。”
  “通讯方面确保住了吗?”
  “没有问题,窃听虫已经散落到舰内各处,随时可以把你的命令传出去,我想他们也正在等你的一声令下。”
  “唔,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是时候让这些外来者知道梁山泊的入场券……很贵!”
  “……我被吻了……我吻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我是禽兽!我真是罪大恶极!我……”
  在被带到舰长室的路上,孙武最初有一段时间是浑浑噩噩的,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过当周围士兵嫌烦似的踢了他几脚后,孙武的意识立刻回复过来,开始观察敌我情势。
  自幼习武多年,但却几乎没有实战经验,这还是孙武第一次抱持着战斗的准备,仔细评估周围每一个敌人,判断胜算的可能。自己现在处于虚脱状态,运不上真气,但只要休养两、三天,就会功力尽复,到时候利用敌人对自己的误判,大可发动奇袭,尽管不能扭转大局,但要带姊姊与小殇逃出生天,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不过,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孙武才发现事情困难重重。路上看到一些别着徽章的军官,力量似乎都不弱,很难判断他们比自己强或弱,就算自己能稍胜他们一筹,但却不能忽视敌人群起而攻的棘手状况,更何况这些敌人都会使用法宝作战,再考虑到武器方面的差距,几乎找不到胜算。
  (怎么办?敌人很强,我要怎么样才能带姊姊和小殇逃出去?
  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人就已经被带到舰长室。虽然是一船之长,但舱房内却称不上奢华,除了几件桌椅,就只有一张床,比起刚才的囚室好不到哪儿去,别说是舰长的气派了,就连女儿家的香闺气息也没有。
  纳兰元蝶坐在一张单人椅上,仍旧穿着一袭军装,但却多戴了一块眼罩,遮住左眼的伤疤,看到孙武被带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说话。
  “小弟弟,你叫做孙武是吗?你们村里人的口供上说,那个让我们出动了五个士兵才抬回来的肥婆,是你姊姊?”
  “我姊姊不是肥婆!”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但纳兰元蝶仰头大笑,就连孙武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无疑自己是该为了捍卫姊姊而战,不过在这方面……不是等于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有趣的小鬼,也许你能给我一些意外的收获。”
  纳兰元蝶道:“我正式作一次自我介绍,我是大武王朝帝虎舰队第九舰队的上校,纳兰元蝶,负责统帅本舰飞云,奉皇命搜寻传说中的魔境梁山泊,除了扫荡太平军国的残党余孽,也负责将逃避缉捕多年的一众要犯绳之以法。”
  一番话说完,少年全然无动于衷,他是在梁山泊长大的人,外头世界的官衔完全与他无关,吓唬不了他。
  “没有感觉是吗?也难怪,乡巴佬大概也搞不清楚什么军衔,听不懂什么是皇命,照理说,你现在应该被押下去,和你那些村人一起被严刑拷打,不过我对你还有兴趣,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我要的答案,我可以放你和你姊姊自由。”
  这个提案让孙武怦然心动,完全命中要害,不管是什么利诱条件,都比不上这个约定令他心动,要不是村民们的悲哀表情在脑里一闪而过,他几乎马上就要答应了。
  一瞬间的动摇,并没有逃过女舰长的独眼,虽然少年很快就换上一副坚决抵抗的倔强表情,但纳兰元蝶已经确定,自己找这小鬼来问话果然没错。
  “你年纪小,没做过坏事,你姊姊也没有犯罪纪录,算是这罪恶渊薮中的异数,只要提供情报,有功国家,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平静度日。”
  “你……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梁山泊的宝藏!这么多年来不断有悍匪巨盗逃入梁山泊,他们可不是空手逃亡的,身上所携带的金银珠宝、银票债券,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更别说还有当年太平军国所失落的巨额军费。这些宝藏一定藏在梁山泊内的某处,只要你能提供相关情报,我就放你们一家自由。”
  “宝、宝藏?”
  这个要求让孙武愣住,自己在梁山泊一住十四年,从没听过村里有什么高价财宝。平日村人们种田养牲口,一切自给自足,就算有交易买卖,也几乎都是以物易物,最多也只会使用铜钱,金子银子这种高价品在村里全然无用,更别说存在什么宝藏了。
  (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宝藏……梁山泊里头怎么会埋那种东西?
  太过荒谬的感觉,反而失去了紧张感,让孙武只想发笑,但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最后机会,所以急忙紧绷着表情,装做很认真思考的样子。
  虽然自己认为,这一定是外界以讹传讹,搞错了梁山泊的实情,但无疑现在这女舰长有求于己,说不定有机会交涉周旋,争取更大的空间。
  “怎样?有没有想起什么?这个答案不只关系到你和你姊姊,也关系到你的村人。严刑拷打快几个钟头了,真是硬骨头,几十个人一个字都不吐露,再拷问下去,就要开始有人没命了,你也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吧?”
  默不作声,孙武本来正努力想着该如何提出有利条件,诱骗敌人相信自己知道宝藏情报,但听到这段话,怒意却直冲脑门。
  “你、你太过分了,村子里的叔叔伯伯,还有那些年纪大的爷爷们,他们都是好人,你凭什么这样对待他们?”
  “都是好人?投奔梁山泊的会有好人?这些话还真是有意思。”
  独眼的女舰长大笑了起来,对门口的副官作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从旁献上一本档案簿。纳兰元蝶从档案簿中随意抽了两、三张文件,抛掷到孙武面前,当少年看到文件上的图像与文字,一时之间简直没法相信。
  看守广播塔的吕大叔,原名吕强,是一名横行江北的巨盗,专门掠劫大额镖银,后来因为伙众劫走朝廷赈灾银两,杀尽所有镖局人员,更因此造成灾区数十万百姓死伤惨重,家破人亡,引起天下公愤,这才被逼得逃亡梁山泊。
  村里的吴婶婶,腿有残疾,平日靠着帮人理发剃头维生,自己和她儿子交情不错,偶尔还会去他们家吃饭。她原名吴素贞,绰号“天残刀魔”自幼被卖入娼寮,因缘际会得到奇异法宝,之后杀尽妓院里所有嫖客,将每个妓女点住穴道,活活烧死她们,从此变成江湖上闻之色变的女淫魔,总在深夜掳劫女子虐玩,折断其四肢,听其哭嚎,最后才将她们割喉杀死。截至她被逼逃入梁山泊为止,一共九十七名无辜少女遭其虐杀。
  但比起这两位,学堂长就实在是猛得过头了。平时看来人畜无害的温吞老头,出身武林大派,武功大成之日不但亲手弒师、奸杀师母与几名师妹,还生吞其心,之后投身太平军国,一路积功至重要将领,但却从此嗜吃人心,凡是亡命于其手中的敌人,一律被挖心吞噬,直至太平军国覆亡,这名“噬心狂魔”才从世上消失。
  “就、就算他们以前干过坏事,但他们进入梁山泊之后,都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
  “哈哈哈,真是可笑,小鬼,普通的盗匪有可能改过向善,但你自己看看文件,这些人哪个不是丧心病狂、残忍嗜杀?连养他、教他十几年的师父都能杀,还灭门吞心,这种人也会悔改?你是个白痴还是把我当成白痴?”
  答不出话,孙武知道村人们大多都有案底,之前可能都是悍匪巨盗,但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强盗,从没想过里头竟然有这么多残暴成性,几乎说得上丧尽天良的变态狂魔。
  然而,自己与他们十四年的相处,他们不但为人和善,对自己也一直都很好,就与一般人毫无分别,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十四年的人生全都是假的吗?
  “小鬼,我的耐心有限,说出梁山泊秘宝的所在地,否则不但这些罪人要死,就连你们姊弟都要陪葬!”
  孙武真的不知道什么宝藏,但那些档案文件的冲击,却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村里虽然没有宝藏,却不是没有秘密,过去老爹常带自己与小殇到后山去玩,多数都是在白天,但只有一次是在半夜,老爹的语气和样子都很奇怪,与平时的开朗形象大异,甚至让自己有点害怕。
  老爹领着自己和小殇到后山,穿越了一些平时从没走过,甚至从没看过的石头阵与草地,进入山腹,来到一处很大的秘密石洞前。时间太过久远,自己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依稀记得看到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难道那就是所谓的宝藏?
  这一下迟疑,让孙武的表情立刻露出异样,引起了纳兰元蝶的注意,孙武惊觉不妙,刚想收慑心神,不让敌人发现破绽,却不料纳兰元蝶突然伸手揭开眼罩,已盲的左眼竟绽放邪异红光,剎时间红芒迸现,笼罩整个房间。
  法宝·赤龙火眼!
  孙武猝不及防,被纳兰元蝶眼中红芒照个正着,刚刚回忆过的那些讯息,立刻在脑中逆流重现,最后定在后山秘窟的画面,迅速放大。
  (糟了,她……在读我的记忆……
  情知不妙,孙武想从这被束缚的状态中挣脱,但红光却像是能够麻痹人体,让他连手指都动不了。
  (如果在这里认输,那大家就完蛋了……
  想到村人们,少年的焦急如焚赫然激发出一股异力,空空如也的丹田,蓦地生出一股热流,由丹田涌向四肢百骸,迅速冲破每一个封闭的窍穴,化作滔滔洪流,冲向双臂。
  “喝呀!”
  奔腾的力量不吐不快,少年顺从体内最自然的反应,在满室红光中挥出重拳,剎那间,璀璨耀眼的金芒吞噬了红光……


第七章 佛血舍利
  传自慈航静殿的圣药“小还丹”对于慈航静殿一脉的内息最有帮助,培元养气,让少年因为虚脱而空荡荡的丹田,瞬间泉涌出真气,内息窜走,在体内化作凶猛的真气奔流。
  笼罩体外的金色气芒,从微弱到耀眼炽烈,前后不过短短十秒,金钟劲由第一关狂飙至应有的第六关,汹涌劲道不吐不快,逼得少年猛地一拳轰发出去。
  敌人官拜大武王朝的上校,最新锐战舰的一军之长,实力自非泛泛,但纳兰元蝶正以全副精神催动赤龙火眼,凭着法宝异能读取记忆,并为着所读出的景象而欣喜若狂,哪想到这个理应身无武功的少年,突然像头小猛虎似的挥击过来,百忙中只得挥手一挡。
  纳兰元蝶的军装袖子里,同样也装配法宝,劲道一催,一面透明的能量光盾护住整个手腕,挡向孙武的重拳。本以为这样一击就能完美防御,甚至将孙武整条手臂震断,哪想到少年拳上力道如怒涛轰发,排山倒海而来,瞬间就将光盾碎裂,直击而来,纳兰元蝶这时才察觉到眼前的金光代表什么。
  “金、金钟罩……”
  这招式并不稀奇,但少年所使用的,却是在他这种年纪不可能练得成的金钟第六关,在瞬间惊愕中,左臂骨折断裂,金钟重拳余势未止,像一根粗大木桩般直轰纳兰元蝶的小腹,鲜血狂喷中,整个人被轰飞了出去。
  “啊~~~”撞凹壁板,纳兰元蝶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恰巧看到几名卫兵发动攻击,或是射出暗器,或是刀劈枪刺,五、六道攻击同一时间没入金光,击中孙武,但在连串的金属脆响声中,刀枪应声折断、碎裂,暗器反弹回去,速度与劲道甚至是射出时的数倍,孙武在原地急转一圈,全力以赴连出数击,只听见连声痛呼,当他一圈转完,周围已经没有其它站着的人了。
  “……你……金钟第六关……怎么有可能……哇……”
  大口鲜血喷出,腑脏受创不轻,纳兰元蝶正想要应变,孙武已经扑冲过来,奋力一拳轰向自己腰侧。
  纳兰元蝶抽出腰间军刀,却没有斩下去。金钟罩第六关,慈航静殿中的僧侣要练到这境界,起码要到四十岁以后,修成之后除了罩门,寻常刀剑根本就斩不进去,砍了也是徒劳,所以面对敌人来势汹汹,纳兰元蝶唯有选择退避。
  舰外发生变化,纳兰元蝶没有久战的打算,只想尽快甩脱这小鬼,将他交给手下应付,自己则是率队镇压村中骚乱,但这打算却被孙武看破,一拳击空后,立刻倒跃挡在门口,化作一堵黄金之壁,不让纳兰元蝶通过。
  “小鬼,闪开!”
  纳兰元蝶军刀疾刺,眨眼间刀锋连刺孙武十四处要穴。孙武除了举起右臂遮住眼睛,对剩下的攻击全然不避不闪,只听见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十四记军刀刺击在衣服上留下伤痕,泛着金色光芒的皮肤却连一点小伤也没有。
  攻击受挫,纳兰元蝶正要再攻,舰长室内的警报器狂响起来,投射出一个立体影像。
  影像的背景,是村里的学堂,也是最大的公共设施,但因为天色黑暗,画面有些模糊不清,而且发话的一方似乎无法好好站直说话,镜头不住晃动,也一直传来鼓噪的杂音。
  “说话啊,你们那边怎么了吗?”
  孙武看着敌人对影像喊话,自己也大为好奇,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回复力量,也不晓得敌人用来囚禁村民们的学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屏幕上才出现一个人影,那是一个上尉军官,嘴角溢血,脸上满是伤痕,眼神涣散,用模糊的口吻吃力说话。
  “……舰、舰长……他们……好可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很快就变得名符其实,因为一句话才说完,军官的喉咙突然冒出一道凄厉血线,跟着,人头就“咕咚”一声滚落下来,大量狂喷出的鲜血染红整个屏幕。
  在画面被切断前的短暂瞬间,孙武听见连串哀嚎声,看见火光窜动,还有平常帮自己理发的吴婶婶,站在那具无头尸体之后,像是见到一名久违的情人般,无限爱恋地舔着那把染血的剃头刀。
  (哇!吴婶婶真的是女刀魔啊!
  孙武惊讶不已,透过窗户遥遥往学堂方向瞥去,只见那边正燃起火光,显然情形有了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失控了。
  “飞云号立即起飞,朝着敌人方向全面开火,一个活口都不留!”
  纳兰元蝶瞬间所下的命令,真是狠辣兼备,孙武又惊又怒,却还来不及阻止,军舰就已经漂浮升空了。
  只不过,飞云号虽然升空,却未必是服从舰长的命令,而且在升空后的短短几分钟内,村里学堂所发生的骚动,也同样出现在军舰内部。
  被派来梁山泊执行任务的纳兰元蝶,并非无能之辈,但此刻眼前的小强敌却分散了她不少注意力,当她警觉到被拷打逼问的罪犯已经分布舰内各处,等若侵入整艘飞云号,事情已经晚了一步,而舰内的警报系统也开始疯狂地响了起来。
  “舰长……犯人们造反了……他们……好可怕……”
  到处都传来这样的惨呼声,而且毫不例外的一点是,所有人说完这句话后几乎都立即死亡,显示敌我实力差距过大,舰内官兵完全抵挡不住,节节败退,而各处监视器所投射出的影像,也显示了这样的结果。
  虽然早已知道这些人当年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头等重犯,但纳兰元蝶一直相信他们退出江湖已久,自己凭着两千余人的绝对优势,再加上新锐战舰与各类法宝军械,一定能稳稳控制局面,问题只是怎么找到梁山泊而已。
  然而,这些罪犯果然狡猾,看到大型巨舰并不正面抵抗,而是故意装作一副老弱痴呆的模样,束手就擒,借机让军方毫无防备地把他们分置在舰内各处,等到掌握地形优势后,再猝起发难,来一个措手不及的大奇袭!
  看看这些罪犯,他们不但武功强横,招数圆熟老辣,打起舰内游击战来比正规军更厉害,甚至还持有不俗的法宝。
  每个犯人被擒上战舰的时候,当然都经过搜身,但是昔日太平军国最强的特种部队“魔战兵”却是直接对人体进行强化改造,将攻击性法宝植入人体,外表看来毫无异样,便于潜入敌后,大肆杀伤。那些魔战兵自从太平军国首都陷落后,就已经在中土大地上绝迹,哪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出现一大票。
  几十个重型罪犯,有老有少,如今全都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恐怖人物,在船舰内神出鬼没,近两千人的正规军到处围捕搜索,却丝毫掌握不到敌人踪迹,反而被各个击破、歼灭,迅速地给削减人数。
  “……难道……进入梁山泊以后,他们又提升了实力?这里是人间地狱啊!”
  传说中的梁山泊,其真正实力展现在纳兰元蝶的眼前,令她无比震惊,深深觉得自己是一脚从仙境踏入了鬼域。
  受到震惊的人不只是纳兰元蝶,死守在门口不让敌人通过的孙武,也有着同样的震骇。最初他只是守住门口,凭着金钟罩第六关,死也不让纳兰元蝶出去指挥帮助敌军,但是那些外头传来的立体画面,却也让他看呆了。
  知道战场上会杀人,可是看到村人们的战斗姿态,孙武还是受到冲击。惊讶的部分不是武功强弱,毕竟多年来的相处,自己早就想过大家“深藏不露”的可能,但他们的战斗方式……
  每个人的脸上都在笑,不是平时那种祥和开朗的微笑,而是打从心里兴奋出来的狂喜大笑,彷佛积压十几年的欲望获得解放,恣意做着从前所爱做的事,从中享受到快要让人翻起白眼的极度愉悦。
  而让他们如此享受的东西,则是毫无保留的杀戮。
  和大武军盲目的扫射与劈砍相比,梁山泊高手们的杀人手法简直是一种表演。用拳,就一定是深深打凹进胸膛,把整条脊骨轰得破背而出;用刀剑,绝对当头劈斩,把敌人身体剖成血淋淋的两半;用爪,便是抓住敌人双腿,整具身躯硬生生地撕扯开来,任那骨肉内脏洒了一地,鲜血疯狂地沾染金属地面。
  孙武无法理解,杀人为何不瞬间杀敌,要故意让敌人承受这么多的痛苦?特别是几个熟识的叔叔,还把撕扯下来的人头交互踢爆,放声大笑,这又是什么道理?
  而当孙武看到几名女兵裸尸就地,死不瞑目的双眼圆睁,村里卖胭脂水粉的赵大哥正在其中一具身上前后蠕动,旁边又一个大武军的军官倒下,总是目光萎靡的山羊胡子学堂长,龙精虎猛似的出爪,破胸摘心,大口吞下,沾满鲜血的嘴巴高声大笑,这种种画面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就是这些人在杀戮过程中满足到极点!
  (这……怎么会这样?大家都发狂了吗?我又在做梦吗?还是这才是现实?
  孙武脑中乱成一团,纳兰元蝶却再下指令,启动这艘战舰内所藏的最后兵器,大武王朝仿造魔战兵生产的“尸偶部队”那是军部为了本次梁山泊行动,所秘密预备的最后武器,除了纳兰元蝶自己,整艘飞云舰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为那是一件不到最后关头,不得轻易使用的危险兵器。
  尸偶是由高手的尸体改造而成,虽已脑死,但肉体仍残存着生前修练武功的记忆,再经过特殊强化,刀枪不入,实力不容小觑。可是,如果让这些尸偶的来源泄漏出去,立刻会引起轩然大波,后果连军部都承受不了,所以纳兰元蝶直至此刻,才被逼得输入舰长密码启动它们。
  再怎么样,这群罪犯也不过是武功高强的乌合之众,没有真正的一流高手,不可能敌得过大武王朝最新的秘密兵器,纳兰元蝶有着充分自信,就让生前曾是高手的尸偶去对付这些魔鬼,以毒攻毒,一起搂抱着滚下地狱去!
  “舰长密码,四三四二零二四,启动尸偶部队!”
  命令下达了,但照理说应该不会回讯的系统,却传出一声古怪的回答:“喔~~~喔~~~四三四二零二四,收到了,谢谢舰长关照。”
  一阵陌生而古怪的嗓音,听起来很稚嫩,但说的每一句话却都像是在冷笑,纳兰元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孙武却立刻认了出来,知道小殇现在一定已经脱困,甚至可能和姊姊会合了。
  尸偶战队立刻被释放了出来,战局也立即产生变化。这些尸偶虽已死亡,但却不是每个都行动笨重、步伐缓慢,其中有些植入特殊法宝,再配合野兽的半脑,以兽性本能辅佐行动系统,一被释放出来,就是四肢趴伏地上,流着口水,发出怪异咆哮,然后瞬间消失了身影。
  梁山泊的罪犯们擅长打游击战,在飞云舰内神出鬼没,但那终究只是“人”的范畴。尸偶们的五感被强化数百倍,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可以凭借嗅觉掌握位置;超越人体极限的行动速度,如鬼似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敌人身后,猛招袭击。
  这么一来,战局登时改观,梁山泊的罪犯们一时未露败象,但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所向无敌。纳兰元蝶见到这幕光景,心中稍安,但却漏算了一个重点。
  大武军的王牌已经打出,梁山泊的实力却尚未见底……特别是,从她以舰长密码解放尸偶部队的那刻起,一个躲在暗处取得密码的小女孩,就利用这密码攻陷了飞云舰的中心系统。
  “啧啧,大家都在劳动,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老爹回来就很难交代了……”
  一个按键按下去,战场局势再次生变,飞云舰内所有武装系统全部被启动,对着身穿军服的士兵猛轰,顷刻之间,不但所有士兵伤亡惨重,就连尸偶部队也都受到牵制,在舰长室看到这一幕的纳兰元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能、能做到这种事,难道梁山泊除了罪犯,还有法宝制造师?”
  梁山泊有的东西,其实不只是法宝制造师,当战局进入最后反攻,真正的主战力才要登场。
  飞云舰内一角,蓦地暴射豪光,强光幻化出一头白色猛虎,吼啸狂扑,把最近的一个尸偶战士扑倒,在光焰暴炽中,刀枪不入的尸偶战士发出惨嚎,迅速化做一堆洁净的白砂。
  “这武技……慈航静殿的‘靼罗虎魂’?”
  不是金钟罩那种一般神功,当慈航静殿真正的秘传刀法出现,纳兰元蝶不得不开始怀疑,梁山泊之中可能有慈航静殿的高僧潜伏,所以才会使用这种近乎失传的高段禅功,而这怀疑并没有持续太久。
  尸偶战士似乎对白光感到畏惧,但是被战斗本能所驱策,仍是不顾一切地往里头冲,这时只听见一声吼啸,震天动地。
  “吽!”
  吼喝声中一只雄浑巨掌往外推出,击在当先一名尸偶战士身上,那具尸偶周身骨节赫然扭曲反转,整个身体迅速蜷曲缩小,变成了一个不住缩小的大圆球,就连后头几具被碰到的尸偶都受影响,在骨碎声中扭曲变形,蜷曲缩小。
  “是……是乾坤一气藏,芥子须弥掌!”
  太平军国之乱,为了战阵厮杀,就连素来讲究不杀生的慈航静殿都有僧侣钻研狠辣杀着,其中最出名的一套武技,就是这套碎人骨骼、扭曲血肉的芥子须弥掌!以正宗禅功为根基,具有无比杀性的一套武学,随着太平军国之乱结束,早已失传于烽火中,就连慈航静殿之内都没有人会使用,为何梁山泊会有人得传?
  而且,当年创出芥子须弥掌的那名还俗武僧,在战争结束后就生死不明……莫非……
  白光渐渐消散,从白光中走出的伟岸身影,是一名满脸虬须,手提一把杀猪刀的巨汉。在孙武眼中,他是每天都来喝酒的胡伯伯;但是纳兰元蝶却叫出了另一个名字。
  “破戒虎僧胡燕徒!他真的没死?”
  昔日慈航静殿的第一俗家高手,也是斩杀西方异族无数悍将的救国英雄,如今却出现在梁山泊这罪恶深渊中,纳兰元蝶发现军部的实力估算完全错误了。
  而在白光消逝之中,十多道淬蓝厉芒激射,在半空化为燕形,恍若十多只蓝燕编织成组,翩翩飞舞,燕身虹光掠飞交错,在空中划出轨迹,既似剑光,又如军阵,眨眼间飞射向前方的尸偶群。
  没有芥子须弥掌的雄霸声威,蓝燕翱翔的美妙姿态像是一首美丽的诗篇,一回一荡,浑不着力地从尸偶战士身上透体穿过,但没有一个尸偶战士被蓝燕贯体后还站得起来,全数仰倒地上,在抽搐中停止了动作。
  至阴柔劲,入体瞬间自动探测经脉弱处,集中破坏,在活人身上是碎心裂脑,在尸偶身上则是粉碎操控行动的法宝。
  河洛剑派绝学,斩燕剑阵!
  尾随胡燕徒身后踱出的,是一名看来面有病容的中年文士,堪称俊美的脸蛋略嫌苍白,身上连一把剑都没有,但一只只翱翔蓝燕却从他十指间发出,翱翔左右,看似守护,却是对四周敌人毫不留情的快速杀戮。
  “是……是失踪了十六年的河洛剑派第一公子,李慕白!”
  纳兰元蝶当然认得这个人,李慕白当年与胡燕徒齐名,分别是河洛剑派、慈航静殿年轻一辈的首席高手,与陆云樵义结金兰,共同号召佛、道两宗有志之士,抵抗天妖入侵;丧命在两人手下的太平军国将领,数也数不清,到现在都还被军部视为救国英雄。
  但这一释一道的两大高手,却在战争末期先后离奇失踪,变成十多年来江湖上的一大谜团,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早已身亡,却不料这两人全都藏身在梁山泊。
  假使早知道有这两大高手在此,纳兰元蝶绝对不会这么鲁莽行事,就连军部也会慎重考虑对梁山泊采取动作。但现在,这两个人从舰尾一路往舰首行去,步伐看似缓慢,推进速度却是极快,沿途不管是士兵军官亦或是死亡尸偶,没有任何事物能接他们一招,走过之路,染满了黑红色的怨血……
  照这速度推测,这两大杀神很快就会到舰长室来,纳兰元蝶没有放弃身为军人的职责,还考虑使用飞云舰当做最后手段,例如引爆能源炉,与敌人两败俱伤之类的极端战术,或许还有绝地重生的机会,但这场梁山泊反攻战的最后一击,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主意。
  飞云舰升空之后,终于来到了村里学堂的正上方,并且靠得极近,结果里头的人早已跑得精光,只留下满地大武军的残尸碎块,跟着就是轰然一声巨响,整间学堂从地下发生大爆炸,无数土石随着爆炸冲击波掀向天空,连续贯穿了飞云号的舰身,让这艘铁甲战舰凄惨地坠落下来。
  “真是心狠手辣的梁山泊,居然在学堂底下也埋了炸药!”
  在学堂里上课的应该都是年幼孩童,居然在这种地方埋设炸药,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纳兰元蝶之所以震惊的理由,而看到她震惊表情的孙武,糗得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因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村子里头住了个没事就预备将学校炸上天的心理变态。
  飞云舰坠落,整艘船舰都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孙武在冲击中死守门口,怎么也不让纳兰元蝶出去,却发现她放弃了闯门,好像失神落魄般,被撞击弄得滚倒在地,异常狼狈。
  “……完了……都完了,连飞云号也毁了,我要怎么回去见人……对了,佛血舍利!只要有那个东西,就算赔上飞云号,我也……”
  好像想起了什么,女舰长的独眼中精芒四射,猛地纵身跃起,却不是冲向唯一的舱门,而是从旁边的窄小窗户中穿破飞出,被玻璃割伤,窗口立刻洒下数道血痕。
  “啊!”
  孙武吃了一惊,急忙要追,但全身澎湃的真气却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金钟罩解体,他一步跨出,整个身体失去了力气,一脚跪倒在地。
  (为、为什么身体没力气了?小殇那时候给我吃的药,到底是什么?
  孙武暗叫侥幸,因为如果自己早一分钟失去力量,现在肯定已经变成无头尸首,死在那个独眼女舰长的刀下了。
  几分钟后,舱门被人一拳轰破,率先踏入舰长室的不是别人,是一拳就把金属舱板打得凹毁的凤婕,在她身后,两名不平凡的酒友看到孙武安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战斗接近尾声,剩下来的只是扫荡残党,然而,众人眼前突然一花,墙壁上的立体投影设备,交织投射出小殇的身影。
  “凤姐,我刚刚检查过敌人的数据库,发现一些很好玩的事。这些家伙是大武王朝正规军没错,但全都出身特务单位,执行秘密工作,来梁山泊完全是为了寻宝,缉捕犯人什么的只是借口。”
  “那就是说,这票家伙可以当作空中海盗来看待了?”
  “基本上是这个意思。从命令清单上来看,他们对梁山泊还真是寄予厚望啊!又要找什么洛书,又要找什么第一美人,这些东西如果真的找到了,不晓得会不会有人立刻挟物叛逃耶?”
  “哼!凭这点本事就想来梁山泊打劫,想得美!”
  凤婕看了一眼周遭的残破景象:遍地的血腥与尸首,替她的自负作了最佳批注。
  “……喔,刚刚又破解了一条密令。皇室特别指定,这次夺宝行动的首要目标,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佛血舍利并且将之带回,只要有佛血舍利,其余什么宝物都可以忽视。”
  “什么?”
  一直表现得满不在乎的凤婕,在听见“佛血舍利”之名后,立刻变了脸色,但随即镇定下来,神色如常地说话。
  “佛血舍利的位置,梁山泊里没几个人知道,周遭又有机关守护,除了老爹自己,就算是绝顶高手也很难进去,他们这个如意算盘恐怕很难拨下去了。”
  听姊姊说得简单,孙武却感到那个佛血舍利必然关系重大,而自从被纳兰元蝶眼中红光给套取记忆后,自己一直觉得不安,或许应该提醒姊姊一下。
  “姊姊,那个什么舍利的,是不是……埋在后山?”
  “你怎么知道?唔……老爹带你去过是不是?是晚上带你去的吗?”
  一听见这答案,孙武急得快要跳起来,才不过短短一天之内,自己到底给梁山泊制造了多少麻烦呢?
  匆匆把纳兰元蝶用法宝读取记忆的事情作了交代,凤婕的脸色立变,就连一旁的李慕白、胡燕徒都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地飞身急掠出去。孙武马上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硬着头皮追问。
  “姊姊,那个什么舍利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佛血舍利是魔门重宝,妙用无穷,当年创造了天妖的无敌神话,其中的细节现在不用解释。小武,你知道梁山泊能够漂浮天上,是靠着巨大的浮翔系统在运作,而每个法宝器械的运行,都需要一个能量源,对吗?”
  “对。”
  对的同时也有疑惑,因为稍微强力一点的法宝,对能量的需索一个控制不好,就会瞬间把力量不足的宿主给吸成干尸。梁山泊虽然只是一个小岛小山,却比一艘军舰大得多了,要让这么一块陆岛浮空,所需要的能量简直超乎想象,绝不是人力所能负荷,孙武从小也在猜想,到底梁山泊浮空飘翔的动力源是什么?
  “姊姊,你是说,我们梁山泊的动力源是……”
  “对,就是那颗佛血舍利,秘藏在后山,有复杂的机关与法阵守护,正常情形下,就算是当世绝顶高手也不可能轻易进去,但老爹……”
  凤婕似乎在怀疑某事,但说到最后,实在找不到理由去否定这个可能性,满腔怒意化作重重的一拳,大手捶在地上,把金属壁板给打凹下去。
  “……可恶,死老鬼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孙武不知道姊姊在气什么,事实上,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所习惯的世界似乎一夕崩毁,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现在完全搞不清楚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既然佛血舍利如此重要,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赶到后山,阻止梁山泊的动力源失落。
  “姊姊,我想到后山去。”
  少年眼神中的激动,他想做什么,凤婕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果是平常,你的武功是足够自保,但现在你吞下去的小还丹,只能让你短暂回复力量,刚刚又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样的你到后山去,能做什么呢?”
  “单单比武功的话,有胡伯伯和李叔叔就够了,但是后山的布置,当初老爹只带我们看过,我想我能在这上头帮到忙。”
  孙武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忐忑不安,那毕竟是近十年前的旧事,自己几乎完全遗忘了,现在去后山重新搜索,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而纳兰元蝶是直接读取自己的记忆画面,说不定所得的信息还比自己多。
  但怎样也好,再没有什么事比枯站在这里更难受,孙武希望能做一点事,有点实际贡献,不然他真的快要疯了。
  “那方面确实是需要你,但以你现在的力量,跑也跑不快,怎么去后山呢?”
  “我本来就跑不快,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开始跑,早到一步是一步!”


第八章 梁山落·天魔破
  孙武预备赶去后山,凤婕则是要留在舰上,收拾一下这个已经变成血肉屠坊的凄厉战场,让那些兽性被压抑多年,一朝解放后完全失去控制的嗜血狂魔们冷静下来,不过,孙武这种缓慢的赶路法,在某人眼中看来毫无效率可言,所以当他快步跑出军舰,从三公尺高的闸门口一跳落地时,旁边一道光影风驰电掣般飙来,将他一下子接了过去。
  “啊,你……小殇!”
  本来躲在暗处操控军舰设施的小殇,不知何时弄了一辆飞空法宝,底部造型是一块滑板,下头有六个喷射气轮,上头则是接了一个简单的操纵杆,虽然简陋,但却能够飞空滑行,比奔跑的速度快捷多了。
  不仅如此,本来穿着吊带裙娃娃装的小殇,居然换上了一件与纳兰元蝶相同的军服。飞云号里头全是大武王朝的军人,要抢一套军服过来毫不困难,但就算搜遍整艘军舰,也未必能找到一件这么小尺码的迷你军服,看到小殇军服上的徽章、军阶印一个不少,军帽、军靴也都有模有样,孙武为之瞠目结舌,不晓得她是怎么做到。
  “又……又是用法宝吗?”
  “对。整套军服三分钟搞定,看起来很帅吧?”
  “我一直想不通,你身上随随便便都带十几件法宝,对元气的耗损也很大,你到底是怎么支撑这些消耗的啊?”
  “呵呵,这是梁山泊的第一机密!”
  法宝“磁航浮板”的速度比奔马稍慢,但却不受地形限制,在距离地面六公尺左右的高度破空而行,穿越树林,翻过小山丘,很快就绕到了后山,看到了孙武最担心的一个画面。
  胡燕徒、李慕白站在树林外,目光所视的方向,正是当年村长老爹带孙武和小殇来游玩的秘窟。在那个狭窄的岩壁洞口外,本是一片与人同高的白芦草地,现在却浮现三个弦月形的图腾,里头隐约见到无数紫电光影,如剑似刀,高速飙走,切割大气,就连周遭温度也同受影响,吹出来的风冰寒刺骨,附近的树木甚至罩上了一层白霜。
  当年……不,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如果不是这个护法阵被触动,孙武根本不会察觉这里设了如此厉害的护法结界。正常的情形下,闯入者才一踏进芦草丛中,雷刀电刃就会瞬间启动,把人千刀万剐,瞬间就粉身碎骨,法阵甚至还不会显现形影。
  “胡伯伯、李叔叔!”
  孙武在半空喊了一声,但是两人似乎过于专心,对他的叫唤没有反应,跟着,一道黑色刀气、一道雪白剑芒同时绽放,中间夹杂着两道身影,朝着岩缝入口飙射而去。
  找不到护法阵的破绽,情急之下,唯有甘冒奇险,凭着一身修为强行闯阵。“慈航静殿”、“河洛剑派”两大高手联合施为,人兵合一,威力有若万钧雷霆,鬼哭神嚎,顷刻间便直破阵中深处。
  只是,这个号称“能拒世上绝顶高手于阵外”的护法结界,也不是浪得虚名!佛、道两大高手在岩缝洞口的十步外,遭到极为强大的反击,霹雳巨响声中,刀气剑芒迸炸成满天光雨,现出两人的形影。
  势如破竹的刀气剑芒一破,无数紫电锋刃立即狂削斩来,两人连手一击被破,嘴角立即溢血,尚未来得及回气,千百紫电锋刃已逼身而来,正是最危险的一刻,半空中的孙武一颗心狂跳得几乎跃出嗓子,却见两人似是早有预备,背靠着背,消去死角,脚下开始绕圈,手中刀剑激旋如舞,猛虎霸啸、飞燕回翔,将高速飙刺而来的紫电锋刃全数击碎。
  紫电锋刃无穷无尽,不但发射角度刁钻,速度更是快绝,两人连挡数轮,身上多出十数道伤口,鲜血淋漓,但却又再向洞口推进五尺,越来越接近目标。快捷无伦的应变、卓越的战术,让孙武看得精神大振,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这就是……一流高手的战斗吗?不避讳受伤,事先算好每一个伤口能换来的战果,就算是在战斗中受挫,也能立刻化危机成转机,进一步夺取胜利……这真是太厉害了!
  实战经验不足的孙武,还是首次目睹一流高手的战斗方式,一股热血猛然从心头涌现,亢奋之中又若有所悟,一时间竟忘了眼前的危机。
  然而,当佛、道两大高手即将来到岩缝洞口时,却陡然发生奇变,周围绕着他们猛攻的紫电锋刃一下子消失无踪,整个护法阵像是失去能源似的,耀眼光影剎时间消失,就连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缝入口都应声而开,变成一个宽达三尺的洞门。
  洞门大开,看似危机解除的情景,反而让人不敢擅闯,毕竟谁也不敢保证,是否岩缝门口另有机关,如果整座护法阵的能量,全数吸纳在洞门口集中一击,那种毁灭性的威力,谁也不敢保证能接得下来。
  (这件事情是我的过失,该由我去试!
  孙武一有决定,立刻从磁航浮板上跃下,朝岩缝洞口奔去,但胡、李两人却快他一步,抢先飙入洞内,一时间洞内无声无息,只听见半空中的小殇冷冷说了一句。
  “……慢了一步,啧!”
  话声方落,剧烈爆炸声震天响起,不是从山腹内传来,而是在距离山腹岩洞甚远的峰顶,一道红光像是火山爆发般直冲云霄,强烈震动撼摇了整个梁山泊,剎那间山动地摇、土崩石碎,恐怖的自然冲击让孙武险些站不稳脚。
  “胡伯伯、李叔叔!”
  孙武情急之下,竟不避狂砸落石,猛往岩缝方向跑,生怕两名叔伯在洞内遇到什么凶险。快要到山洞口的时候,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闪电从内奔出,与孙武错身而过的瞬间,分左右将他一拉,转眼间飙离洞口百尺之外,又是一声震天爆响中,整个山洞轰然塌倒下来。
  强烈的爆炸冲击波,让三人身形不稳,狼狈地跌出数步后才重新稳住身形。胡燕徒的戒刀已然回鞘,凝望着山峰顶上的冲天红光,怒形于色,愤声道:“可恶,竟然给她跑了!”
  李慕白的反应没有友人那么激动,但眼中的忧色却更浓,叹息道:“真的慢了一步,我们进去的时候,山洞里已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人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剩下……可恶,被人设计了。”
  “那……那就是说……”
  孙武紧张地望向两位叔伯,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好一点的答案,但那个结果却令人失望,因为就在他们的沉默中,撼动梁山泊的剧烈地震越来越强,周围的地面翻卷起来,出现了好大一道裂痕。
  “该怎么……啊!”
  惊呼声中,被身后偷袭给封住十多处大穴的少年软软地倒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那位曾以“破戒虎僧”之名扬威天下的胡伯伯将自己抱起,往天上掷去。
  “小殇,小武就交给你了,不管梁山泊的结局是什么,你都要好好守护他,知道吗?”
  “拜托你了,小殇,这孩子是我们与凤姐儿的最后希望,我们把他交给你了。”
  “喔,好,人我收下了,相信这个少年会永远记住今天。”
  不知道已经是这一天内第几次碰到生离死别的场面,小殇的反应仍像是听见一句笑话似的,举手平放在军帽边缘,向站在地面上的两个人敬了个漂亮军礼。
  “……两位安息吧!”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冷冷扔下这一句后,磁航浮板的喷射气轮就火光大盛,“呼”的一声飙冲而去,留下在原地相顾愕然的两个人。
  “我说……恶德和尚啊,我本来一直以为小殇会感动一下,然后回来载我们两个一起走的。”
  “她压根就不认为我们会死在这里吧,梁山泊的罪人们就算超生掉九成九,也不会算到我们头上,真正棘手的……是另一个大问题……”
  动力源失落,导致梁山泊即将坠落,这问题在两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却没有什么人知道,佛血舍利背后所隐藏的另一个秘密:当梁山泊由天空坠地,即将引起的灭世浩劫……
  孙武横趴在磁航浮板上,虽然整个身体无法动弹,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意识却仍然清楚,把梁山泊崩毁中的末日景象全看在眼里。
  大地破裂、狂风激啸,村子各处的房屋先后倒塌,跟着就被裂开的地面所吞噬。仍有行动能力的村人争着逃离,但却又无处可去,唯一的大型航舰飞云号又在战斗中损坏,没有飞行能力,村人们纵有不凡武技,面对此情此境,却是全都束手无策。
  几分钟后,强烈的地震、狂风一下子全部停息下来,微风轻轻地拂过地面青草,平静祥和一若往常,让人几乎以为危机已然过去。
  但这平和的假象却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紧跟着,整座梁山泊猛地下坠,速度好快,眨眼间就坠入下方云海,不到几十秒便穿透云海而出,只见下方是一片绿色大森林,山岭重重,林木茂密,千里之内了无人烟,景色堪称壮阔,但却没人有办法欣赏这景致。
  由高空急速下坠,气压与风压的剧烈差距,将所有村民硬生生压得趴下,没有人爬得起来,甚至有人整个被压得凹陷地上,在惨叫中随着这块陆地一同往下坠落。
  孙武看着这一幕,很想大叫出声,却发不出声音来,眼中不知不觉盈满泪水。亲眼看着自己生长的家乡崩毁,悲伤与绝望的情绪如洪水般冲激胸口,脑里唯一存在的念头,就是要小殇解开自己,宁愿与村人共存亡,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像条狗似的逃跑。
  “哦,巴啦巴啦巴,主人啊!您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
  什么话都还没说,驾驶浮板的小殇突然开口,像是灯神传说中的精怪,说出连串怪异话语。
  (……你……你干什么……
  彷佛听得到背后孙武的无声问话,小殇骑着磁航浮板往前飞,头也不回地解释着。
  “爱哭鬼,你可能不知道梁山泊有引力吧?嗯,很难和你解释引力是什么东西,总之,计算失误,这辆浮板车的动力不够脱离引力圈,我们被梁山泊吸住,现在就要下去了。”
  不愧是说干就干的辣手人物,话才一说完,磁航浮板就突然失速,朝地面冲去,与梁山泊一起疯狂坠落。
  (完蛋了,小殇这家伙……我连死也死得莫名其妙……
  孙武觉得和小殇在一起实在很倒霉,别说没有开心的时候,就连自己难过悲伤,都会被她乱七八糟的行为给打乱心情,然后变成惊愣的哭笑不得。这时,突然一阵奇异的声音传进耳里,起初很细微,像是蚊虫拍动翅膀,但很快就变得大声了起来,彷佛与下坠中的梁山泊共鸣,整个大地都动摇起来。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诡异的字句,无间断、无节奏,彷佛僧侣唱诵经文,震天动地而来,在强风狂啸的轰隆声中,怪异诵经声响彻梁山泊的每个角落,只是所有人的听觉都在承受气压巨变,不能肯定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恍恍惚惚中,人们的眼中彷佛见到异象,无数金色梵字由后山方向升起,串联并锁,缭绕着整座空中岛,末端全数集结于最高处的山顶上,像是某种束缚用的锁链,但却又彷佛受到剧烈冲击,摇摇欲断。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反复的八字真言回响耳中,逼得人难受之至,郁闷欲狂,蓦地,一道清亮高亢的鸣叫,划破长空,耀眼金光之下,不知是幻是真,孙武依稀看到一头燃放着炽烈火光的……凤凰!
  火羽炽盛,凤影娉婷,瞬间从孙武、小殇上方急掠过的燎原火凤,看在眼里,竟是美得出奇,好像把末日最后一刻的坏灭之美集于一身,灿发着炫目的光影,隐隐约约,凤凰火影中好像有人存在。
  那应该是个女子,虽然只有背影,可是体态轻盈,窈窕婀娜,曼妙的肢体曲线,小武这辈子从没看过这样惊艳的美人,但那美人形影只显露一瞬,下一刻就迸放出更强烈的火焰光影,炽焰凤凰以更强、更猛的爆发力,冲上梁山之顶,飙向那无数金光锁链的汇集之处。
  不知道凤凰在上头做了什么,孙武好像看到凤凰扛起了经文锁链,试图冲天而飞,但却又不太肯定,只是,从凤凰冲上梁山顶的那一刻起,梁山泊下坠的速度确实减缓,风压也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
  (这是奇迹啊,大家……得救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下坠的速度虽然稍缓,却仍不停地往下摔坠,其势不止。那个太过渺小的奇迹,并不足以阻止末日的降临,而震耳欲聋的诵经声,彷佛做着最后的警告,再次响彻全岛。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这次声音清晰许多,孙武想要听得清楚一点,但另外一个由远而近的杂音,却干扰了他的注意力。
  (刚才是凤凰,这次难道是龙吗?梁山泊真是一个怪地方。
  不是龙,是某种机械。轰隆轰隆的声音,勾起孙武的回忆,熟悉的法宝能量从上方急速靠近,孙武抬起头,清楚看到一台体积庞大的重型机车,拖着长长的灰烟飙天而过。
  骑在哈雷机车上的,是一个留着白色胡子的威武老人。一身土黄色的夹克与长裤,脸上戴着飞行员爱用的护目镜,但炯炯目光却穿透厚厚镜片,直视金光闪烁的山顶,右手一催油门,哈雷机车划破天空,以一个完美的拋物线直坠梁山顶上,立刻被万道金光所吞噬。
  (那是……老爹,他回来了吗?
  距离太远,没有人看见山顶上发生什么事,但一声霹雳雷霆却再次震动梁山泊。在那声怒雷轰炸似的巨响后,风声、奇异诵经声全都消失,梁山泊的地面也不再震动,而是回复平稳,甚至缓慢地向上漂浮拔升,重入云端。
  当小岛穿云而出,梁山泊回复到原有的高度,村里各处分别站直身子的人们,茫然望向梁山之巅,只见哈雷机车之上,一个精神抖擞的白胡子老人揭开护目镜,高高举起双手,从山巅向全村高声喊话。
  “梁~山~泊的各位~~~大家今天也仍旧在追逐梦想吗?”
  在老人的身后,晴朗的太阳盛放金光,在万尺高空之上遍照梁山泊的大地,人们的欢呼鼓噪声在稍后响彻云霄。
  佛血舍利被盗,窃盗者逃逸无踪,及时赶回的村长老爹,带来了取自南海的“万年火龟胆”暂时充作动力源,可保梁山泊半年不坠,造成的后遗症是梁山顶上每隔两小时就会喷一次火柱。
  一场骚动暂时落幕,村人们开起了庆功宴,然而,高度不协调的梦幻感觉,仍旧困扰着孙武。
  所有战死者的尸体,埋的埋,埋不下的就直接从空中丢下去,鲜血冲一冲,很简单就洗去战火所带来的痕迹,梁山泊又迅速回复成往日的和乐仙境,人们围着营火唱着歌,开起了庆功宴,一天以前所发生的血腥战斗,就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但孙武记得很清楚,他记得外界人们的野心与贪婪,记得战斗中村人们所释放的狰狞兽性,也记得梁山泊坠落时候的惊险与绝望,还有那种种不可思议的光影异象。
  这些……绝对都不是梦!
  远离人们的庆功宴,孙武独自坐在村口的石碑下,脑里似是迷蒙,又像是刚从一个作了很久的美梦中清醒,前所未有地清晰。
  当身后传来浓浓的酒气,孙武知道姊姊来了,他有些话想对姊姊说,却又怕姊姊喝醉,神智不太清楚,没法与自己好好说话。
  “……你走吧!”
  “咦?姊姊?”
  才一转过身,孙武就被塞了一个满满的包袱入怀。从庆功宴上脱身出来的凤婕,一手提着酒瓶,肥肥的脸上还沾着烤肉酱,样子看来很滑稽,但眼神却很沉静。
  孙武想告诉姊姊,自己预备离开梁山泊,去寻回失落的佛血舍利,因为那是自己应该弥补的责任,但是还没开口,就被凤婕抢先说话。
  “……包袱里头有一封抗议书,你出去以后有机会,找个大官递交出去,表示我们梁山泊对这次侵略事件的抗议,这是全村委托你的公务,现在你有理由可以离开了,滚吧!”
  臭着脸把话说完,凤婕转身就走,好像不想再多看弟弟一眼。这个出乎意料的变化,让孙武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急忙冲上前去,抱住姊姊的腰,但却没法稳稳的抱住。
  “姊!”
  温暖的掌心,抚上了少年的头发,凤婕没有转头,悠扬好听的声音慢慢传来,任谁都听得出里头的不舍与黯然。
  “小武,姊姊不能转过来看你,因为如果多看你一眼,姊姊可能就会想把你留下……对不起,姊姊一直都忘记了这一点,我想给你最好的生活,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姊姊,其实我……”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你就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吧……展开翅膀,在你的天空放心地飞,但如果累了,那就回来吧!不用怕拖累什么人,这里是你永远的家。”
  温柔的声音,让少年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但姊姊只是摸着他的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离别的时刻已经到来,驾驶着磁航浮板的小殇,一身军装从天而降,向凤婕举手敬礼。
  “小殇,这个爱哭鬼就交给你了。”
  “YES,BOSS!”
  “啊,为什么小殇会和我一起出去?”
  “你说错了,其实那封抗议信是给我的,是你和我一起出去才对!”
  不可抗辩,也没有其它选择,孙武踏上了磁航浮板,在火焰喷射声中冲天而去,看着地面上不住缩小的人影,他拼命地挥手。
  “姊姊,我一定会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凝望着他消失身影的凤婕,要用手紧紧压住嘴唇,才能忍下那股泣不成声的冲动,肥肥短短的手指没什么美感可言,但滑落下来的泪水,却有如珍珠般晶莹剔透。
  十四年的幸福生活,终于在今天做了结束。或许早就已经结束了也说不定,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一直拖小武继续做着美梦……
  泪水在落地的瞬间化为蒸气散发,跟着被巨大的脚步踏过,烙下一个高温炽热的脚印。
  “……梦……醒了啊……”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0

第二卷


【本卷简介】

本意是要远离人群,以免小殇突然大开杀戒,但荒僻小巷似乎比大马路上更危险,躲在墙壁内的濒死者、被孙武误杀的凶手,莫名其妙的事件带着孙武前往万紫楼,看那里面嫣红奼紫、莺莺燕燕,不…不是吧!万紫楼竟是一座妓院?
虽然对高傲又滥杀的宝姑娘没有好感,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孙武还是硬着头皮与宝姑娘见面,而孙武的预感也半点没错,“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的至理名言果然处处通用……


第一章 流星闪逝转命轮
  踏着敏捷的步伐,军靴在地上踩出响亮的声音,独眼的女军官昂首走在一条长廊上,两旁的卫兵直挺挺地站着,目光不敢斜视,但却偷偷投以羡慕的眼光。谁都知道,这位年纪轻轻就荣升上校之位的杰出女性,是帝都名门纳兰家的女儿,从投身入军职开始就备受瞩目,凭着本身才干与家族后援,一路官运亨通,连连破格提升,到最后更被选拔进入直属皇帝的特种部队“龙牙”军服两肩的獠牙形护甲,就是龙牙军的身分象征,也是目前大武军至高无上的荣誉,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每个人都知道,这支直属皇帝的特种部队,其真正意义就是特务组织,专门为皇帝打探情报、刺杀叛逆,做尽一切不能见光的黑暗工作,只不过与普通黑暗组织不同的是,龙牙不但在暗影中活动,还被赋予了光天化日下的战斗能力。
  经由皇帝特许,这个特务组织拥有大批精良军火,甚至最先进的军事设备都归属于其麾下,变成一支比御林军更亲近皇帝的特种部队。龙牙,天子之牙,大武王朝的所有臣民都知道,这支部队就是皇帝的爪牙!
  像龙牙这样的特殊单位,只凭关系与背景,那是进不去的,只有千中选一的优秀英才,才够资格被选拔进入龙牙。曾在龙牙中担任领导军职,后来因此拜将入相者不计其数,因此,在士兵眼中,纳兰元蝶的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特别是此次还被委以机密任务,分外证明了皇帝对她的信任。
  这些欣羡的目光,纳兰元蝶全都感受得到,但心中却殊无半分喜意,也许之前自己还会为这些目光感到狂喜,可是在飞云舰坠毁殒落的那一刻,什么欣喜都化为乌有了。
  龙牙确实是直属皇帝的禁卫军,存在目的也是为了充当皇帝爪牙,这些士兵的理解并没有错,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龙牙内也有等级之分,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首脑人物才可以谒见皇帝,其余像自己这一类的中阶军官,还是只能像其它普通部队一样,接受军部的命令。
  “搜寻梁山泊并且夺宝”的任务,并非出自皇帝指派,只是单纯由军部策划,用意是取得传说中隐藏于梁山泊的多项重宝,最早也没有想到真能成功,自己之所以争取指挥这项任务,主要是为了把飞云舰舰长之职抢到手。
  像飞云舰这样的飞空舰艇,制造一艘所耗的财力、时间都非常可观,整个大武王朝也没有多少艘,只要能争取到一舰之长的职位,那可比担任什么高官更有实质意义,所以自己动员了所能使用的一切资源,好不容易才把这个任务抢到手。
  指挥飞云舰,志得意满,特别是在登上梁山泊的那一刻,彷佛踏在人生最成功的颠峰,只觉得一切辛苦都有了代价,从此眼前尽是光明坦途,哪想到事发突然,梁山泊的歹徒凶人无比奸滑,表面上看来惊惶恐惧,实际上却是伺机突袭,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新造成的飞云舰更因此坠毁。
  更可怕的是,想不到梁山泊内卧虎藏龙,居然藏有两名失踪多年的救国英雄,那是足以排入当今十大高手之内的一流强人,如果早知道有他们在,自己绝不会凭着这点实力就恃强硬闯,军部也不会执行这个近乎送死的笨计划。
  如今计划失败,军部一定会找替死鬼规避责任,自己责无旁贷,势必会被他们送上刑场,幸好事情还有最后一线生机,自己在逃离梁山泊的时候,取得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物:佛血舍利。
  这枚通体散发血光的珠子,究竟有何来历与故事,自己并不清楚,但是看它巴掌大的体积,却能够支撑整个梁山泊漂浮于九天之上,长年累月地供给动力,这股能量委实惊世骇俗,从没听过世上竟有如此异宝。
  军部在梁山泊计划中所指名搜索的宝物,这样东西排名首位,甚至还在当年太平军国的巨亿财宝之上,可见军部是知道它重要性的。而回想到闯入宝库,第一眼看到内里的景象,纳兰元蝶至今还无法平复心中的震骇,总之,如果不是在里头得到了一架个人飞行法宝,及时从密道里逃脱,自己纵能取得佛血舍利,也绝不可能从那两名救国英雄手中逃出。
  “喀啦!”
  走廊到了尽头,纳兰元蝶开启大门,步入通讯室内,预备与自己的上司进行报告,说出梁山泊之行的成果,但奇怪的是,通讯室内竟然空无一人,原本应该在这里操作的军官全被遣退。
  (难道……军部有什么机密要说?还是敌人埋伏?
  纳兰元蝶脑中冒出两个念头,手也急忙放在军刀刀柄上,但是当通讯仪器自动开启,投射出立体影像,她就知道答案是前者。
  立体投影描绘出影像,大武王朝如今的技术,完全做得到等身比例的清晰传输,但是当影像渐渐清晰,纳兰元蝶却吃惊地皱起眉头,讶异于眼前所见并不是熟悉的军部背景,而是一个视野极佳的阳台,如果不是因为现场烟雾弥漫,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后方的美丽星空。
  让纳兰元蝶皱眉的,是那阵令背景模糊的烟雾。身为特种军官见多识广,她自然认得那是什么:当前京都最受欢迎的毒品“神醉梦迷”每一克粉末都贵比黄金,抽得起它的人肯定非富及贵,但为何自己与军部联络的专属频道,会接到这么一个荒唐的场景去?
  (搞什么鬼?军部有什么人会在报告的时候吸毒?接错频道了吗?这是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
  正自恼怒,一个惊人的念头闪过脑海,让纳兰元蝶身躯剧震,不敢置信地凝视着画面,而当那个侧坐在躺椅上的雄健身影,在烟雾渐散中慢慢清晰,纳兰元蝶立即跪倒在地,五体匍伏,表示自己的尊敬与恐惧。
  “参、参见陛下!草臣是龙牙军一级上校纳兰……”
  “官阶之类的废话并没有什么意义,你只要知道自己还能呼吸,便已足够,说你该说的话吧!”
  官阶是皇帝所给,对皇帝报官阶并无意义,但纳兰元蝶更在意后头那句话。只要想到这位陛下平日的作风,她就明白其中的暗示,如果这轮报告结束后,自己不能令他满意,自己将不会再有呼吸……
  竭力稳住颤抖的声音,纳兰元蝶把整个任务的经过报告一次,最后请示该将佛血舍利如何处理。
  假若请示“由草臣将舍利护送回京都”的要求获得允许,那么这条命就算保住,不过纳兰元蝶不敢耍这种小聪明。过去每一个想在这男人面前耍小聪明的人,没有一个能保住性命,而当天子之怒降临,绝对不会单单只杀一人,而是灭家、夷族的去杀,让人们充分明白惹怒真龙天子的后果。
  “唔……世上的乱臣叛逆真多,这实在不错,因为在同盟会、万紫楼之后,又找到一项能撩起朕杀心的东西,让朕排遣苦闷……”
  微带倦意的声音,像是一头饱食之后的猛狮,慵懒没有精神,但只要凝神去听,就会发现那声音中蕴含着一股永难填饱的饥渴,随时会挣破理性枷锁,疯狂吞噬、毁灭所能触及的一切,就是因为听出了这点,纳兰元蝶的头叩得更低,生怕成为被吞噬的首个目标。
  “佛血舍利失落多年,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你让军部委托同盟会,把东西送回慈航静殿去。”
  “委、委托给同盟会?”
  “唔,你对朕的做法有意见?”
  一句话让纳兰元蝶惊觉到自己的失误,唯一能够弥补的,就是用力磕着头,任鲜血横流地面,表示自己的忠诚。
  “今晚的星空真是美丽,不该用鲜血来玷污它,你的命保住了。朕派新的任务给你,对梁山泊的探索就到此为止吧!你的新任务是把那个叫做孙武的少年带来见朕……不惜一切。”
  纳兰元蝶闻言大惊,飞云舰已经坠毁,自己如何有本事上梁山泊去把人带出来?但皇帝的命令不容怀疑,今日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万幸,纳兰元蝶用力叩首,表示一定会完成皇帝陛下的敕令。
  这时,一颗流星划过立体投影的背景,在那美丽星空中留下痕迹,纳兰元蝶微微一怔,却听见烟雾里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动了……哈哈哈哈……老头子你终于动了啊……”
  起初像是非常欢愉的大笑声,越笑越响亮,到中途更彷佛猛狮怒吼般,破天裂地,宣示着饥饿的雄狮已经结束沉眠,即将要用牠的爪与牙,染红大地……
  贯穿中土大地的长河,在南方流域河道中分布着众多岛屿,其中有一座蓬莱岛,岛上奇峰突出,孤立险峻,产权为河洛剑派所有,从十年前开始划为禁地,不许外人出入。
  山峰孤矗于岛上,插天而立,直入云霄,仰之弥高而不得见其顶,神如苍龙九现而难觅其形,云雾缭绕,遗世而独立。
  穷山绝壁,紫竹遍栽,熏香袅袅,白石为阶,冰晶作门,临崖小阁,布置典雅。
  小楼上,栏杆前,檀香慢燃,七弦方了,少女身着宫装,纤细白皙的手指仍按放在琴弦上,一双碧绿如玉的眼眸凝视着天上银河。
  迎着微带咸味的晚风,少女那彷佛深海青玉似的绿发,就像波浪一般地飞舞轻扬,身边旋绕着三颗拳头大的彩珠,彩光焕发,在黑暗中萤华流转,将少女笼罩在一片朦胧轻雾中,衣衫飘飘,态拟神仙。
  空旷的视野,很适合仰望天河,斗转星移,历历在目,无垠无涯的苍穹,缀饰繁星点点,各自依循万古恒新的轨道无声运行,倒映海面上波光粼粼,海天一色,成为一幕无限辽阔的景象。
  凝望着满天星斗,在少女美丽的碧绿眼瞳中,陡然映出西北方天际的一抹惊虹,小小的银色闪光,用勾形的回弯轨迹划过天空,消失在漆黑天幕中。
  “紫鹂,星象动了。”
  几个时辰以来,少女首次开口了,这是她今天一整日的第十七句话。
  应着她的声音,一名俏丽美婢轻快地走到身后,径自帮主人披上了斗篷,小声道:“小姐,您的星占是本派一绝,但请您多多注意身体好吗?您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唔。”
  还专注于眼前的星宿,少女仅是随口应了一声。
  紫鹂无奈,却也早已习惯,当下只得凑趣道:“星星又告诉您什么了吗?是紫微星异动了?还是您上月预测的西北方将出大事?”
  “不是……”
  少女轻声说道:“只是一颗小星星而已。”
  “小星星?”
  紫鹃奇道,不明白一颗小星星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她望向主子,等待进一步的解释。
  “……十六年了,自从我进入本派……或许更早,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这一天……”
  少女轻声自语,蓦地,按放在琴弦上的指头轻轻一颤,琴弦崩断,白皙柔腻的指头渗出红色血珠,与晶莹剔透的泪珠一起滴落焦木琴座……
  “紫鹂,我不喜欢杀人……但在这世上有一个人……一个男人,我与他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
  位于中土大地西方的青城山中,有一处著名温泉胜地“百花谷”在当地最大的妓馆“万紫楼”以重金买下后,便仿古代建筑风格于此大兴土木,建立许多温泉别馆,其中最富丽堂皇的一座,称为“华清池”由和阗千里迢迢运来的上等羊脂白玉,经由波斯巧匠的切割、雕琢,一切采仿唐风格设计,还引来谷底温泉,花费如此庞大人力物力,终于在深山中仿建了这座华清池。
  池畔的出水口被雕刻成群鸟肖像,鹰、隼、鹂、鹊……环绕着半径十丈的浴池,从无休止地吐出热水。
  泉水中漂浮着玫瑰花瓣,受热气一蒸,花露香气更是浓郁。八名青衣小婢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各自手挽花篮。篮中之物,依其任务不同,分别是花瓣、花露水、毛巾、纱帐、洞箫、瑶琴、金玉首饰、衫裙、埋藏地底一甲子的女儿红和刚从八百里外快马运来并且剥好壳的新鲜荔枝。
  婢女们站在池畔,眼中的神情似是迷醉,又似无限爱恋,全都集中在池中那抹白腻如脂的美妙胴体上。
  温泉水暖,飞珠溅玉,花露散馥,玫瑰飘香,莹雪荔枝,女儿初红,说不尽的奢华风景。
  比池底白玉更白的幼嫩肌肤,此刻因热气与醇酒而微微泛红,水波荡漾间,引人心头狂震的至美曲线,纤裎毕露,雪肤樱唇,娇艳无双,一如灿烂桃花。
  裸背上一头昂首凤凰,栩栩如生,直欲破空飞去,衬得池畔众禽下拜,更是有若百鸟朝凰。这女子,是天生就让人甘愿拜倒足下的。
  “呼!”
  拭去额上粉汗,少女呼了口气,芬芳馥郁,混在玫瑰花香中,竟是让人难以分辨。
  “天象动了啊!”
  “咦。”
  听到主子出声,一名始终紧伫池边的翠裳少女急忙走近,等候使唤,却犹自不明白小姐刚才的意思。
  少女微笑不语,自顾自地仰望透明屋顶和上方的星罗夜色。
  “星星告诉我,十六年前的誓约,终于到了要兑现的时候,不过……”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彷佛窥见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梁山落地,天魔解封……看来,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的老人们要开始睡不安枕了。”
  “宝姑娘,您又在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翠裳少女唤道:“您这么相信天象吗?”
  “当然信啊!”
  少女漫不在乎地拍打水面,溅起一大片水花。“因为太多人喜欢信奉天意,不动脑子,所以只要善窥天象就可任我信口雌黄,指黑为白,这不是挺美的吗?”
  “宝姑娘,您……”
  “不过,香菱啊!”
  “嗯?”
  “天象运转,也只不过是未来无数种可能性的其中之一,真正决定转轮方向的,还是在人为。”
  少女颔首笑道:“沈溺天象空言,绝非我辈之为。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没有‘人谋’,是不会有‘天成’的。”
  香菱微一欠身:“是,香菱受教了。快午夜了,您本来今晚还要和楼主商议与青桐派的纠纷,这一洗洗了两个小时,如果再不去见楼主,她可又要唠叨没完了。”
  “好吧,省得你们难做人。”
  少女嫣然浅笑,“扶我起身。”
  “是。”
  香菱伸手去扶,八名青衣小婢也急忙抢上,扯起纱幔,献上毛巾,备好替换衣饰,准备侍候。
  三根水葱似的纤指,轻轻搭在香菱腕上,少女缓缓起身。她起身的方式极怪,也不见她举足踩阶,盈盈娇躯就像根浮在云端的羽毛,浑没半点重量,于碧波间冉冉升起。
  中土大地之上,能够辅助飞行的法宝并不少,可是单纯凭靠武技,令人如鸟雀般飘浮空中,久久不坠,却只有一种功夫能够做到。
  万紫楼的“凤娉翱翔”心法!
  这少女便是当今万紫楼中,最娇艳、最高贵的一头凤凰。
  甫离水面,少女皓腕一振,众人尚不及看清发生何事,花篮里的事物一齐卷动,又在转眼间各自归位,毛巾回篮,霓裳着身,宝钗束发。和风拂来,飘扬的衫裙幻化出无数道美丽波纹。
  少女,仍娉婷浮于空中。
  香菱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婢子们会意,九人一齐欠身,朗声道:“奴婢恭迎宝姑娘芳驾。”
  少女眼中笑意渐浓,嘴角亦扬起一抹狡黠的微笑。
  “你们和我娘说,今晚我不回去了。”
  婢子们尚未会意,香菱心里已大叫糟糕。
  “宝姑娘,您……”
  话还没出口,一袭倩影乳燕般投往屋顶天窗,银铃似的悦耳笑声响起,片刻间已在里许之外,倏忽消失。
  婢子们相顾愕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把目光移向能下决定的香菱。
  “还能怎么办,照实回禀楼主吧!”
  香菱长长叹了口气,一对香肩脱力似的垂下。
  这个宝姑娘呀,从小就没人管得了她啊……
  大武王朝的特种部队执行机密任务,登陆传说中的梁山泊一事,对外仍旧维持着绝对的机密,没有任何人知道曾发生于万尺高空上的激战,也没有人知道在那天晚上,两个梁山泊村民从天空降临大地……除了极少数能从星象窥见未来的人们。
  孙武与小殇,乘着磁航浮板腾空而起,飞离了梁山泊,飞离开这个“祥和安乐”的舞台,朝未知的世界驶去。
  在起飞的那一瞬间,除了离愁,孙武最担心的问题,其实是这台磁航浮板不晓得能不能正常运作。毕竟不久之前它才坠毁在梁山泊的土地上,小殇短短时间内重新拼凑组装,搞不好里头机件全是坏的,要是半途没力,从万尺高空这么摔下去,就算是练上金钟罩第十关,也绝对是十死不生!
  “小殇,你驾驶浮板小心一点啊,我们……啊啊啊啊~~”才在担心磁航浮板的状况,驾驶员突然表演起高难度动作,油门一催,磁航浮板陡然拔升,在半空中连续翻转了几圈,孙武猝不及防,险些就从浮板上摔了下去,百忙中赶紧抓住小殇的肩膀,才没有成为倒霉的高空坠物。
  磁航浮板并不是只有进行高难度动作而已,在空中翻转的同时,小殇发射了某种东西,爆闪成一道耀眼银虹,随着磁航浮板的翻转,在空中画出一条勾形弧线。银虹很快消散无踪,天空瞬间回复一片黑暗,但那道光度之强,却让孙武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睁不开眼睛。
  “小殇,你在干什么啊?没事放什么烟火啊?”
  “村子正在开庆功宴,放烟火助兴很正常啊!老爹给了我一堆烟火,说这种烟火放起来像星星,要我升天的时候放出去,他们在下头看了会很高兴的。”
  “喔,他们庆功宴玩得这么开心啊?咦……事情只有这样吗?没有什么其它的理由?”
  过去一天的经历,使得孙武现在不轻易相信身边事物,特别是和小殇相关的,更让他觉得不安。
  小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疑问,只露出一个怪怪的轻笑,给了一个不知所云的回答。
  “……没有啦,只不过除了梁山伯,还有些人喜欢看星星,不过她们可能不晓得星星也是会说谎的。”
  就这样丢下一个怪异的答案,磁航浮板陡然加速,飙冲向底下的无边大地,将梁山伯远远甩在后头,开始了两人与外面世界的真正接触。
  而实际降落人间的体验,简单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意想不到”在最开始的一、两天,孙武简直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么一个世界。
  学堂里头教授的课程,是有提到外头的世界,但都只是教授历史课程,这点让孙武如今想起,觉得学堂的设立可能是为了下一代离村作准备,所以近代史的部分衔接完整,只不过少了太平军国之乱结束后这十几年来的变化。
  纳兰元蝶率领飞云舰空袭梁山泊一事,给孙武留下的印象,就是外头世界的文明已经日新月异,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却怎样都想不到,外头世界和梁山泊比起来,简直是……没有变化!
  这个叫做“明德坝”的小地方,距离梁山泊数百里之遥,大半居民似乎也是务农为生,孙武看到很多人扛着锄头来来去去,身上穿的也是斗笠蓑衣之类,与梁山泊村民们没有太大分别,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家了。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如果外头世界的建筑技术仍只是造出这些瓦舍土屋,那么飞云舰这样的飞空武器,是如何被建造出来的?而且,从这些破瓦与土墙看来,明德坝人们的生活只怕不算富裕,甚至过得颇为窘困,这是一个穷地方吗?
  孙武怀着这样的疑问,与小殇漫步在明德坝的街头,没多久,这个困惑便在脑中迅速扩大,到了完全不能理解的程度。
  人来人往的街上,突然一阵喧闹声由远而近,来速很快,只见所有行人全都让到两旁,战战兢兢地跪下来,好像相当惶恐似的迎接什么东西到来。接着,大队人马从路上呼啸而过,从服色上看来,这群人应该是大武王朝的正规军,但他们身上的装备与座骑却让孙武为之瞠目结舌。
  与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不同,这群骑兵身上穿着的制服,不仅质地细致,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特殊技术所织缝。
  参与过太平军国之乱的老人们,曾给孙武看过他们的战袍,其中一些高阶军官的服装,都是用特殊技术缝织的,不但又轻又软,而且极其坚韧,虽不能说是刀枪不入,可是确实有相当的抗击力,在近身厮杀时大大占了便宜,军服本身几乎就是一件法宝。
  大武王朝歼灭太平军国之后,无疑是取得了这项技术,而且还加以改良,在量产方面有所突破,所以这些中阶军官才能装配防护衣。至于他们胯下的座骑,并不是寻常的骏马,而是通体赤红的三角公牛,不但体型雄壮,四蹄踏地时竟疾逾奔马,孙武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生物。
  记得以前听老爹提起,法宝的制作技术中有一派支流,是以特殊技术改造生物,或是配种融合,或是无中生有,创造出不属于自然的异种生物。照这样看来,大武王朝已经充分掌握到这种技术,并且用以增强军队的战力了。
  防护衣、异种战牛,还有骑兵腰间所装配的砍刀、胸口所别的徽章,都有奇异的能量流动,显然是武装型法宝,大武王朝的军队已不逊于太平军国全盛时,若是历史倒流,两军再战,现在的大武军一定会把太平军杀得落花流水。但孙武却觉得困惑,如果大武军已能掌握太平军国的技术,为何国内百姓的生活看来没什么进步?
  不仅如此,那些趴伏在地上的人们,望向骑兵远去的眼神非常古怪,既像释了重负,又流露着说不出的痛恨,就算没有旁人解释,孙武也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更不难想象这些军官老爷平日横行乡里的画面。
  (难道说……大武王朝把所有技术都用在军事上头,一般老百姓的生活得不到改善吗?这样子太过分了吧!


第二章 无名临终托遗存
  孙武起初只是稍稍怀疑,但那些猜想在稍后的观察中一一得到证实,他和小殇又遇到了几次骑兵呼啸驰过,每一次人们都是相争躲避,骑兵群在路上横冲直撞,不但踢翻路旁的摊子,有时候遇到人们闪避稍迟,更是毫不犹豫地驱牛疾驰,硬生生把人撞倒,在断骨惨嚎声中扬长而去,就像踩死的只是几只虫子,不是与自己同一物种的生命体。
  城里头的建筑物,也不是每一处都那么贫穷破落,当孙武和小殇进入明德坝的中心,看到几栋应该是公家单位的建筑物,十几层的高楼,不但宏伟气派,而且都使用了先进技术,人们在透明的升降设备中起起落落,俯览着整个明德坝,将这小小世界踩在脚底。
  其中最高的一栋,门口甚至设有电流屏障,不让身分不明的人物穿越,如果恃强硬闯,一大群嗡嗡作响的铁壳瓢虫就会从四方飞出,拦挡住硬闯者的去路与退路,再由急赶过来的法宝守卫将人逮捕。
  (务农的老百姓没有享受到这些进步技术,只有从军和为朝廷做事的公务员才能享有文明,这是对人民的彻底控制啊!划分出两个世界,如果不对朝廷效忠,永远都只能停留在低等阶层,这样……好过分啊!
  想到这些东西,就连孙武自己都有点讶异,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言,要懂这些事情似乎太早了。可是,自己真的懂,特别是当自己注意到,明德坝的人们是用什么眼神在仰望那几栋大楼,而透明升降机里的人们又是怎么俯视脚下,自己瞬间便明白了那些事。
  “外头的世界……真的和想象中差好多啊!”
  “怎么样?要进楼试试看吗?”
  看小殇跃跃欲试的样子,大有一闯虎穴的打算,孙武急忙拦住,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多惹事端,硬拉住小殇往外走,意外到了城里的商店街。
  这一区的商店街,应该不是卖给普通民众,因为种种奢华的装饰,即使不看里面的商品,也知道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每一家店铺门口除了招牌,都还另外放着一块金属台座,不时投射出一些招揽客人的影像或声音,一条路走下来,各式各样的声光画面,让孙武看得眼睛都花了。
  投射出来的立体影像,有些是口吐人言的动物,很讨小孩子的喜欢,当孙武看到一头花色斑纹的可爱小老虎在地上打滚时,他的眼睛不禁笑的瞇了起来,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蹲在那个立体影像前面,几乎舍不得离开。
  “唉,真是小鬼一个,居然对这种东西着迷。”
  小殇双手一摊,好像很无奈似地说着。
  “小殇,你不觉得这头小老虎很可爱吗?”
  “被你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有几分诱惑力……嘿嘿,好像很可口的样子。”
  “为什么你的脑筋总会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两个人简短交谈,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大喊,快速跑过街上,手李还拿着一迭黄纸到处洒发。
  “号外!号外!江南大水,朝廷赈灾钦使人选出炉了!”
  孙武随手接过传单,上面寥寥数语,简单说明日前江南连场大雨,河堤溃决,酿成洪水巨灾,数百万民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帝都的富商群捐赠巨款,配合朝廷的政策合力赈灾,而延宕多时的执行人选终于在刚刚出炉。
  “哦,原来南部正在淹大水啊!在梁山泊的时候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呢!咦,这个名字好奇怪,有朝廷大官姓正的吗?”
  就算再怎么不通世务,孙武也知道这类赈灾必然是由朝廷大官担任钦使,但这张传单上写的文字却非常简略,完全没提到这个大官所任职位,看来也不像是正式名称,只是简单写了三个字。
  “正气哥?这个人姓正?好怪的名字啊!嗯,希望这笔赈灾款能够早点送到,江南地方的百姓就不用饿肚子了。”
  比起钦使的名字,孙武更在意的其实是江南的灾情。本来自己还不会想那么多,但现在自己已经发现,大武王朝是用何种手段在控制领内百姓,那么洪水之后的江南,环境只会比这里更为恶劣,那边的人民一定很苦吧?
  想到这个问题,孙武就觉得一股热血猛然冲向胸口,很想立刻到南方去看看,但这份热血心情却似乎得不到同伴的赞赏。
  “你担心他们会饿肚子?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告诉我,你预备怎么吃饭?”
  初次离家的少年,在离家后的隔天中午,碰上了最难堪的问题。原本孙武的逃家计划里,是预备用自己长年存下来的一些铜钱来当资金,但凤婕送他离开梁山泊时太过匆忙,根本来不及回家去拿钱,而他又以为小殇必然有备,哪想到问起资金的时候,小殇表示自己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一贫如洗。
  结果,才只不过是离家的几个时辰后,孙武和小殇就流浪街头,看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不晓得应该要怎么办。
  “小殇,你离家之前,没有拿什么东西吗?多少应该准备一点吧?就算你两手空空,姊姊和老爹没有交付给你什么吗?”
  “凤姐只给了一些你的换洗衣物,没有给钱,老爹则给了一些信物。”
  “信物?”
  小殇从腰间的香囊宝袋里取出十几个信封,封口并没有黏上,但信封都已经发黄,显然是有相当岁月的旧东西。
  “老爹说,这是他早年云游天下时替你定下的亲事,你只要拿着这些信物找上门去,就会有老婆了。”
  孙武还记得小时候常常听老爹对自己炫耀,说他已经指腹为婚,帮自己订下了好几门亲事,等自己长大,就有漂亮老婆和丰厚嫁妆会送进门来。起初孙武根本搞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还跟着老爹一起欢天喜地,但后来年岁渐长,明白了所谓“订亲”、“指腹为婚”的意思,就觉得很别扭,甚至开始生气。
  婚姻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不能随便儿戏,能成为终生伴侣的人,一定要是自己真心爱恋的人才可以。
  一个见都没有见过,连高矮胖瘦都不知道的女人,却要与自己结婚,这不是太荒唐了吗?而且,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嫁给某个男人,对女方来说,应该也是一件很悲伤的事吧?正因为如此,后来老爹再提起这些亲事,孙武就会明白地表现出不悦与反对。
  “小殇,老爹在外头的面子很大吗?是不是有很多朋友?可以好到指腹为婚的朋友?”
  “不太清楚,朋友应该有不少吧!看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只要大家有利害关系,你和那个纳兰元蝶也可以是朋友。”
  看来小殇也不清楚,虽然之前老爹总是拍胸脯保证,将来的媳妇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不过孙武并不相信老爹的审美眼光,因为他常常与姐姐一起斗酒,喝醉了就说姐姐是村里第一美人,这样的眼光,想想真令人不安,这种盲目婚姻万万不可行!
  但既然自己已经踏出来了,就有义务收拾善后,老爹不是抢亲,而是替自己订亲,那自己怎么说都有一份责任。
  摇摇头,孙武想了想,用很慎重的口吻一字一字地说:“小殇,这些信物我不要,也不能要,因为我觉得指腹为婚这种事情是不对的,不管是什么人,都没有权力在一个孩子出生前决定她的一生,所以……”
  孙武的话说得很慢,因为这件事情对他而言确实很沉重,但当他一面说,一面整理脑中思绪时,旁边这个超级行动派,马上就有了动作。
  “喔,小武你不要,那就是垃圾啰!”
  小殇左手往右手的信封一擦,耀眼火光闪起,十几个信封赫然熊熊燃烧了起来,孙武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抢。
  “小殇,你干什么?”
  孙武的动作很快,一把抢过火光中的信封,但火势烧得更快,一发不可收拾,眨眼间十多个信封就烧得干干净净,化灰飞散,想要抢救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猝不及防的销毁行动,到最后,当孙武摊开掌心,除了一堆焦黑的灰烬外,就只剩下两件东西:一块金锁片、一块玉佩,在灰堆中莹发着浅浅彩光,一看便知绝非凡物,只是孙武也认不出来那是什么。
  “小殇,你动作那么快干什么?”
  “你不是说不要了?垃圾就烧掉啊!随地乱丢垃圾是不好的行为,小殇是环保小天使。”
  翻白眼已经是正常反应,孙武几乎想要当场晕过去。
  “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天使的。我是说不要了没错,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这样了结,就算我不要,人家还是会提心吊胆的,我要把这些信物送回去,不管当初是威逼还是利诱,我要慎重向人家道歉,跟她们说没事了。”
  “喔,那现在只剩下两件,你可以少跑很多路了。”
  女孩说得理所当然,早已放弃生气机会的孙武,只有接受这一切。
  “这两件信物是哪两家人的?老爹应该有交代她们的姓名和住址吧?就算只有两家,我也要把东西送回去。”
  “姓名和出身都写在信封里,刚才已经被烧掉了,本来还可以用法宝试着救救看,但你出手那么快,纸灰被你一抢全碎了,现在除非回去问老爹,不然谁也不知道纸上写什么了。”
  “……反正,你就是要把我扯下去,让我也有错就对了。”
  “耶!”
  和小殇的讨论永远不会有正常结果,孙武把金锁片和玉佩收了起来,心里暗暗许诺,将来有一天自己绝对会把这两件信物交还给对方,好好地向人家致歉,不过那时候……希望金钟罩第六关顶得住吧?
  其实眼前的问题还不只这一个,自己最牵挂的事,就是失去佛血舍利的梁山泊只能在天上多漂浮半年,如果半年内不能寻回失物,让梁山泊重得动力源,那么届时梁山泊势必会坠落下地。
  盗走佛血舍利的人,当然就是纳兰元蝶。她抛下已经损毁的飞云舰,把夺取佛血舍利当作是挽救这次战斗的最后手段,整个人还逃逸无踪,但当时已经伤势不轻的她,是怎么从胡燕徒、李慕白两大高手眼下逃去?又是怎么离开梁山泊的?这些都是难解谜团。
  假设纳兰元蝶顺利逃出梁山泊,那么她现在会去哪里?藏在何处?要怎么把她给找出来?越想就觉得越没有头绪,小殇在这些事情上完全靠不住,只能靠孙武自己独力行动,确实很困难。
  甚至再退一步想,佛血舍利到底是什么东西?它除了供给能量之外,有没有什么特性?由何处而来?假如能有这方面的数据,或许就能够从法宝特性上追踪到蛛丝马迹,进而找到佛血舍利了。
  越想越头痛,孙武不自觉地抱着脑袋,轻轻摇晃,旁边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转头一看,是小殇皱眉的表情。
  “……肚子饿了。”
  “我也饿了啊!但是我们身上又没有钱,我想还是等一下你骑着磁航浮板到附近山上,我看看能不能打一些野兔野鸟,就可以先解决一顿,反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在同伴面前,孙武再次表现了自己的责任心,就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看,这种精神值得嘉许,但同伴所听进去的重点似乎不是这样。
  “喔,自行觅食啊……早这么说不就简单了吗?”
  小殇突然站了起来,朝街中心走去。街心有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穿着相当体面,显是出自富贵人家,正在嬉闹玩耍,好像玩得很开心,看到一个小姊姊走过来,都吓了一跳。
  (啊,小殇一定是要装可爱了,不晓得真相的大人,很容易就被这招给骗了,但那些都是小孩子,她去装可爱做什么?
  孙武纳闷小殇的行动,却发现她没有转换表情,还是那么一副冷得让人想打哆嗦的冰脸,叉腰站在那几个孩子面前,冷冷地说话。
  “喂,小鬼,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不用说出什么具体的威吓,单纯靠狩猎者的眼神与气势,被当成猎物的孩子们便涌现出一阵畏惧,立刻放声大哭,惊动了在不远处聊天的大人,九个成年大人赶了过来,把勒索者团团围住,十二岁的女勒索犯就像什么也看不到,继续重复着刚才说的话。
  “喂,老鬼们,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哈哈哈,小妹妹,知不知道当街抢劫是犯法的?”
  “……杀人也是。”
  听见这些话的人们放声大笑,没有人会把这个小女孩的威吓当真,只有一旁的孙武冷汗直流。从小到大的相处,他很清楚小殇在放狠话的时候有多么言出必践,这些人笑得这么大声,等于已经把一只脚放入鬼门关了。
  小殇手掌微动,像是要做什么,但身旁疾风闪动,孙武闯进人群中,一把按住小殇的手,一脸满头大汗,仓皇地向身前的人们道歉。
  “哈、哈、哈哈……我妹妹喜欢胡说八道,几位大人有大量,请千万不要介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毫无欢愉之意,反而尽显少年心中的紧张不安,偏偏掌心按住的那只小手,还好像很不高兴似的大力挣动,只要被她挣脱出去,这边大概马上就是一场大屠杀。
  “大家都不介意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哈!我就先走啦!”
  一句话说完,孙武不给小殇反悔的机会,猛地将人一把抱起,扛在肩上,飞也似地冲出人群。
  “那两个孩子……真是怪啊!”
  以这句话为批注,人们为孙武与小殇的首日人间行为下了评判,站在街上的二十多名男女老少中,并没有人感觉到刚才那一刻的危险性,也没有人晓得少年为了避免惨事发生所付出的努力。
  孙武带着小殇离开现场,一路上避开绕过注意他们的人群,专门挑一些僻静的小巷子走,准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与小殇讨论一下她的行为。
  经历了一番九弯十八拐的曲折绕路,孙武找到了一条死巷子,附近都是深门大院,两旁围墙又高又厚,完全听不见人声,长长的巷子里堆了许多杂物,看来安静到了极点。
  “好,这里是附近最安静的地方了,小殇,我很认真地和你说,有一些事情你要学一下,不能再像以前在梁山泊的时候那样乱来,我们现在到外头世界了,必须要……”
  唠叨说话的孙武,觉得自己真像个啰唆的老太婆,不过如果自己不说,那么又有谁来规范小殇的行为呢?既然离开梁山泊,就该有点新生活,绝不能再被小殇牵着鼻子走了。
  小殇对于同伴的这份坚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说得没错,你确实很会挑选地方,附近很难找到哪个地方比这里更理想了。”
  “呃?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用小殇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在孙武身后出现:那堵又高又厚的石灰墙上,突然浮现黑红色的血迹,正迅速大量地流出,然后好像喷泉似的到处飞洒。
  “啊!”
  孙武察觉不对,急忙侧身闪避,这时不只是鲜血,甚至整个墙面都塌了下来,只不过倒塌的墙壁之后还有另一堵墙,再看得仔细一点,倒下来的东西不是墙壁,而是一个使用奇异障眼法伪装成墙壁的人。
  这个人能够用一张奇薄如纸的特殊绢布,把自己伪装藏于墙上,丝毫不露破绽,可以说相当有一套,但是这个人如今满身是血,气息奄奄,怎么看都是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你……你……我能帮你什么吗?”
  孙武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有多处重伤,小腹上那一道尤其厉害,就连肚肠都流了出来,真亏他还能藏在这里伪装墙壁。
  不过,受了这样的濒死重伤,却仍要苦苦伪装成墙壁躲在这里,显然是在躲避什么人,而且那个敌人应该仍在附近搜索,才会令他忍着重伤之痛,苦苦支撑,至于敌人的强弱与否,这点孙武就看不出来了。
  “小殇,你有没有什么法宝可以帮这位大叔的?”
  不懂任何医术,孙武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殇身上,或许她各种鬼神莫测的法宝中,能够有回天之术的东西。
  没有辜负友人的期望,小殇立刻以义不容辞的姿态主动站了出来,手上一枚戒指发着红光,指向地上的那名重伤者。
  “没有问题!一次就让他解脱,保证稳死不再拖,毁尸兼灭迹,绝对不给你留下麻烦。”
  “哇!千万不要啊!”
  孙武急忙阻止小殇发射红光,这时地上的重伤者似是自知将死,竭力睁着眼睛,向眼前唯一的这对小男女说话。
  “求……求求你们……把这东西……送给万紫楼……宝姑娘……关乎重大……小心……铁……铁……”
  一口气接不上来,这名不幸的重伤者就此毙命。孙武抬起他临死前拼命举起的手,打开紧握的五指,发现了一面灰蒙蒙的圆形透镜,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晓得万紫楼究竟在哪里,但这人既然是死在送东西的路上,那万紫楼应该离此不远,说不定就在本城。
  “小殇,我问你啊,该怎么……”
  “没有问题!一次就让他清洁溜溜,毁尸兼灭迹,绝对不给你留下痕迹!”
  “哇,我只是要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万紫楼,不是要你处理尸体啊!”
  小殇这次出手太快,孙武来不及阻止,只能从旁猛力一推,戒指上的红光斜斜地发射出去,失了准头,凝聚成的红环没有命中尸体,却从左侧墙头斜扫上去,所经之处全被吞噬,还连带把一棵好大的榕树给吞去半截。
  无声无息的砍树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大树少了上半截后,树干却突然剥落,露出一具少了人头与左肩的残缺尸体,这个问题就不小了。
  “这……这是怎么搞的?”
  孙武还没从惊愕中回复过来,旁边小殇却一下子拍他肩膀。
  “小武,你杀人了。”
  “是啊,我……”
  马上发现不对,孙武正要咆哮抗议,却突然注意到树中的那具尸体不但服色古怪,是一种见所未见的白色软甲,而且右手还拿着一只像是弩炮似的武器,瞄准着自己的方位。换句话说,如果不是这一下凑巧击杀了他,孙武和小殇就会被冷不防地暗算到。
  “墙里有人,树里也有人,这个城市的治安真是乱七八糟啊!”
  这是孙武现在唯一的想法,而无论他再怎么反应迟钝,这时候也知道情形不对,要尽快离开险地以求自保,于是赶紧拉着小殇离开了暗巷。
  最初的震惊过后,理智便慢慢厘清了整件事的脉络,孙武想到第一名死者的致命重伤,可能是由第二名死者所造成,而那个人潜伏树中,目的除了杀人之外,应该也是为了夺物,至于他所要夺取的东西,就是如今落入自己手里的这面透镜了。
  这面透镜看来平凡无奇,但那位中年大叔死前曾说这东西关系重大,看来背后可能藏了什么秘密。如果可能,孙武不想多所牵扯,但死人是不能拒绝的,只好替他跑这一趟路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一定要赶快送到目的地才行,可是,怎么去呢?”
  孙武所苦恼的问题,小殇想也不想就解决了,她走到街上,随便拉了一个路人,一手指向孙武,开口就问:“我哥哥要找宝姑娘,万紫楼在哪里?”
  真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过那名路人闻言,竟是哈哈大笑。
  “什么宝姑娘贱姑娘的,老子不认识,但去万紫楼找姑娘准没错,你跟着前头的那群人走,他们就是去万紫楼的,不过小兄弟,你这年纪……唉……”
  孙武没注意到他的古怪表情,只是叹息于原来万紫楼就在附近,那人差一点就可以把东西亲自送到,却仍落得一个伤重不治的下场,肯定很遗憾吧!小殇指着前头的大批人潮问道:“你要跟上去吗?”
  “嗯,他们都是去万紫楼的,我们跟着过去,把东西交给楼里的那位宝姑娘,就可以了一件心事。”
  “但是……你姊姊以前就常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一定会有很多不好的事情。”
  “理论的东西归理论吧!我发现姊姊教的东西,还是要视情形斟酌使用,去人少的地方容易碰到死尸,这次我们还是跟着人潮走吧!”
  生怕去迟了会出事,孙武拉着小殇跟上去,很快就混在人群中,随着人潮向目的地而去。
  “你怕碰到死尸,但万紫楼完全是个陌生地方,你不怕自己一去也变成死尸吗?刚刚那个中年大叔伤成这样,都是被敌人打的,你不怕也遇到这样的敌人吗?”
  孙武不是没有想到小殇警示的那一点,不过他望向周围奔跑的人们,每个人都是一副欢喜期待的表情,像是去迎接什么好事,自己跟着这些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如果万紫楼真的很危险,应该不会笑得那么开心吧?既然笑成这样,他们一定是为了什么好事而去的。
  这个推测坚定了孙武的想法,但他仍想问一问身边的人群,想看看前头到底是在热闹些什么,如果是什么黑帮寿宴、黑社会发钱一类的喜事,自己就敬谢不敏,不然梁山泊住的都是强盗巨匪,自己出身其中,若是在黑社会越陷越深,那就真的不好了。
  “白痴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会发钱给老百姓的,就不会是黑社会了,天底下的流氓都是流氓,吃老百姓的都还来不及,会有那么好心的流氓吗?”
  被周围的乡民耻笑,孙武并不觉得难过,反而频频点头,认为他们说得没错,不过,乡民们笑归笑,却还是发挥了人情味,发现这一对小兄妹的衣着不妥,吆喝着帮他们张罗了一套衣衫。
  “你们穿成这样,到时候怎么上得了台面?也太不象样了,来来来,把衣服换上,等一下好好吃个饱。”
  听说可以吃个饱,孙武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赴某个筵席,主人对来客衣着有严格要求,不穿得体面一点就进不去,然而,当他把那件棉袄穿在身上时,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件棉袄又脏又破,处处是补丁不说,外头满是污渍,内里还有跳蚤,穿上去身体立刻就痒了起来,这种衣服何来体面可言?相较之下,自己本来的衣服虽然说不上称头,但起码干净整齐,怎样都比这套破棉袄要好!
  “几位大叔,这衣服好像有点……”
  话问到一半就住了口,孙武愕然发现一个被忽略掉的事实。他跟着这些人一起奔跑,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与欢喜,却没留意到他们的穿著打扮,现在仔细看看,这些人个个面有菜色、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看起来就像是已经饿了很久,就算不是难民,也绝对是饥民!
  (不是要去万紫楼吗?为什么我们会和饥民跑在一起?不妙啊!他们要去的地方该不会是……


第三章 天上人间绮梦境
  不祥的预感,似乎特别容易实现,这是少年最无奈的感慨。当那个不好的预感刚在大脑浮现,目的地已经出现在眼前,只见前头一栋好漂亮、好有气势的六层楼大宅门口,所有人排成了十道长长的队伍,在队伍最前头是一群衣饰华美、身着丫环打扮的少女,正用大杓从身旁的木桶里舀出米饭,倒在人们高高捧起的碗里。
  盛完米饭后,旁边另有人拎过一个用荷叶盖起的小包,虽然看不见是什么东西,但孙武推测应该是红烧肉之类的食物,领了烧肉的人们就捧饭拎肉而去,临走时还不住鞠躬拜谢,整个场面显然就是富豪之家赈灾放粮,无关乎江湖大事,而门口匾额上写着“天上人间”四个大字,更不是什么万紫楼。
  “哦,黑社会弃暗投明的第一份工作,原来是当乞丐啊!乡巴佬入城脱贫越脱越贫,真是一项前途无量的美好职业啊!”
  小殇的揶揄语气,又从旁边冷冷传来,孙武本来想回答她,说些什么职业不分贵贱,当乞丐不偷不抢,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光明磊落,不可以因为这样就看不起他们。
  但是才一回头,孙武就有喷饭倒地的感觉,小殇不但也换上满是补丁的破棉袄,额上还缠了一条乌黑得油亮的头巾,脸上擦得乌漆抹黑,两手一边捧着破碗、一边拿着竹竿,就连脚下都踩着一双开口露趾的破鞋,完全变成一副小小乞丐的模样。
  不知何时进行的完美变装,孙武无言以对,只有再次跪倒地上,承受这莫可名状的精神冲击。而他的同伴彷佛有意落井下石,绕着趴跪的他跳起舞来。“职业不分贵贱,只要不偷不抢,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大家就光明磊落地当乞丐吧,喔~~转职成功,耶!”
  孙武不是来这里乞讨,也不是来这里找工作的,在确认这里不是什么万紫楼,而是天上人间之后,他察觉到自己的失策,想要尽快离开,但是换穿了一身乞丐装的小殇,似乎不愿意浪费这么完美的扮相,坚持不肯离开。
  小殇坚持的事,除非她自己愿意放弃,不然没有人能够勉强她改变。十分明白这点的孙武,只好放弃坚持,转而要求小殇最低限度的约束,那就是过完变装瘾后,拿了东西就走,不多惹麻烦,也别替自己已经够沉重的头部多加重量。
  (真要命,为什么我要特别约束小殇这些事情呢?我是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在一起,又不是和吃人老虎上街,怎么会搞到……唉!
  避免节外生枝,孙武希望尽量低调,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这个期望却事与愿违,因为两个单独行动的孩子在人群中本就显得瞩目,用纯洁面孔在活动的小殇,又特别惹人怜爱,所以附近的人们都特别注意他们,好心怕他们受到大人欺负,甚至主动让出排队位置,让他们优先往前排去。
  “……拜、拜托……不要这样子,排队是一种优良的美德,我和我妹妹不介意多排几小时队的,啊啊啊,不要特别礼让我们啦……”
  少年无奈的呼唤,被看成有礼貌与客气的得体表现,没有人发现他是真的不想被特殊对待,因为自己还摸不准梁山泊对外界的影响,如果被人发现自己的来历,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为找寻舍利多增风险。
  因为这一点顾虑,孙武在人群之中左顾右盼,本来一脸坦然的正气面孔,却变成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本来没有疑心的人都多了几分错愕,觉得这少年的动作鬼鬼祟祟,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挨到了队伍最前头,孙武把小殇递来的破碗高举过顶,不让那些看来很漂亮的丫环们瞧见自己面孔,希望早点领了东西好走人。怪异的动作,引来丫环们一阵嘻笑,看这一对小兄妹形单影孤,女的又如此纯洁可爱,她们还特意多打了一杓饭,让孙武的碗盛得满满地。
  孙武想说声谢谢,抬起头来,看到大门上的匾额,发现上头除了用朱漆写着“天上人间”四个大字外,旁边还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小字:万紫千红。
  (万紫千红?这一行小字是什么意思?和万紫楼有什么关系?
  怀着揣测不安的心情,孙武向眼前的婢女询问。
  “这里和万紫楼有什么关系吗?”
  “这里就是万紫楼啊,你没看到门匾上‘万紫千红’四个字吗?”
  “啊!这里就是万紫楼?那……我要找一位什么什么的姑娘。”
  因为太过紧张,孙武一时间忘记那个姑娘的名字,当他想起那姑娘叫什么宝姑娘时,却发现婢女们正以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那个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小乞……这位小兄弟,看看你碗里的东西,你在这里找姑娘,会不会过份了点?”
  “啊?碗里有东西和找人有什么相干?”
  孙武本能地回答,却又发现有点不对,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见敞开的大门里头有人追逐嬉闹,奔跑的都是女子,所著衣衫既轻且薄,不但胸前露出好大一片雪白肌肤,奔跑的时候裙襬飘扬,粉嫩大腿清晰可见,孙武看得脸都红了。
  (这……怎么会穿成这样?看起来好不正经啊!一般女孩子怎么会这样穿?呃,难、难道万紫楼是……
  孙武脑中苦苦思索,但他脑中所想的东西,却被身旁穿着乞丐装的同伴先行叫了出来。
  “妓院!”
  无视周围哗然的人群,小殇看着万紫千红的匾额,口中好像翻辞典似的冷冷说话:“妓院,提供妓女的营业场所。类似词有:北里、勾栏、章台、娼寮,照样造句:老子昨晚去了妓院,那里的姑娘肌肤白嫩,滑不溜手,老子有冲动就多蹂躏一次。”
  这些话,小殇一连串毫不停歇地说了出来,孙武听得脸红心跳,又发现四周发饭的婢女们停住动作,脸上隐现怒容,情急之下,只好捂住小殇的嘴巴,在她耳边婉转说道:“小殇,不要这样讲啦!你这样子说,那发饭和肉给我们的这些小姐,岂不就是……”
  “妓女!”
  冷不防的一拳,动作快如闪电,重重命中了小腹,孙武的金钟罩全然不及发挥作用,就捂着小腹跪倒下去,无能阻止小殇持续扮演辞典的角色。
  “妓女,原指古代表演歌舞杂技的女性艺人,后来泛称以性交易为业的女子,传统道德标准中,对这类女性有所歧视。类似词有:娼妓、婊子、性工作者,照样造句:你妈妈是个妓女!你姊姊是个婊子!你妹妹是未来的性工作者!”
  在“词意解释”与“类似词句”的时候,半跪的孙武还承受得住,不过当小殇说到了照样造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趴了下去,甚至用力把额头碰向地面,叩叩叩叩地碰个不停,借着这鸵鸟似的行动,来逃避同伴的文字凌迟。
  “……不、不要……拜托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么说的理由,不只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不雅言词,犯了众怒,更糟糕的一点是,由于外头的这阵骚动,大门里一下子跑出了几十个青壮男子,对口出不逊的人怒目相向。
  孙武和小殇被团团包围在中心,外围是几十名横眉怒目的汉子,更外围是数百名领粮看热闹的乞丐。孙武不知道旁边这些汉子是什么人,但他们都穿着一样的服色,可能是万紫楼的打手、围事,一个个不是很火大的表情,就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实在很不友善。
  “各位,各位,请听我一句话。”
  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没效率的混乱场面,小殇立刻站出来讲话。没有转换成讨人喜欢的天使面孔,这个表情冷漠的十二岁女孩,自然得不到一众预备动手教训人的汉子尊重,有人马上就喊了出来。
  “听什么鬼话,滚一……”
  话说到一半就断掉,孙武猛地挥过来的一记重拳,瞬间就把那个口出不逊的人打得飞了出去,喷出嘴巴的血沫中还有一颗断牙。这么暴力的动作,真是震惊全场,看不出这个貌似温和的少年,一动手居然如此狠辣,而挥出的拳劲之重,也委实出人意外。
  孙武自己也有说不出的苦,刚才那个人一开口,小殇的眼神马上就变了。这种混乱的场面,要说出令人不易反驳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杀人立威,离开梁山泊之后的小殇出手似乎更无顾忌,孙武丝毫不怀疑她会这么做,甚至可能一次杀掉好几个人。
  小殇手上所戴的法宝,那枚可以发出血光的戒指,叫做“血穴魔戒”动力源不明,但使用起来的威力,孙武已经亲眼目睹过了,那个躲藏在树干里头的人,应该是实力相当不错的好手,但是被血光扫过,竟连稍稍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下子就当场毙命,换做是自己易地而处,孙武可实在没信心金钟罩挡不挡得住这道怪异血光。
  “血穴魔戒”一旦发动,孙武自忖在速度上没法竞争,更不可能在血穴威胁下救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抢先出手,在“血穴魔戒”还没发动之前把人打倒,伤人立威,就可以阻止将要到来的大屠杀。
  这番弯曲的心路历程,还真是令少年掬尽一把心酸泪,不过总算换来应有的效果,让小殇可以好好的把话说完。
  “这里是万紫楼对吧?虽然招牌是天上人间,但应该是万紫楼所属产业,我旁边这个乡巴佬少年,是受人之托,带东西来给万紫楼的宝姑娘,里头有没有一位宝姑娘呢?”
  显然是有的,因为在小殇说出“宝姑娘”三个字时,孙武发现婢女们的眼神都变了,纷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代表那位宝姑娘应该正在里头,而且自己开始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门内有人藏身暗处注意着自己和小殇。
  “多少达官贵人、少年名侠想见宝姑娘一面却不可得,你们两个小乞丐,以为宝姑娘是说见就见的吗?你说有重要东西交给她,是什么东西?先拿出来看看,宝姑娘也不是什么礼物都收的!”
  被婢女们这样阻路要求,孙武知道事关重大,自然不肯把那面透镜随便拿出来,不过,他也不能不做表示,因此便稍微描述了一下镜子的模样。
  “嗯,是一面镜子……其实也不是镜子,是一个双面凸透镜,巴掌大小,很重要的东西……”
  光是听这样的描述,孙武自己也不觉得那是什么要紧对象,正苦思该如何取得对方重视,最外围的人群突然传来两声惨呼,跟着便是惨呼声连响不绝,当孙武转头往那边看去,起码已经有七、八个人倒在血泊中,死于非命了。
  下这残酷杀手的人,模样十分奇怪,头上戴着三角型的头罩,只露出双眼,装扮十分滑稽可笑,头罩之下则是一套白色软甲,把整具身体包得毫无空隙,就连手掌都被软甲套住,整体看来好像是某种小丑艺人,但软甲上沾染的鲜血、横死于地上的尸体,却让在场人们笑不出声,只感到阵阵凉气直冒上来。
  “铁、铁血骑团!”
  “杀人了,快走啊!”
  也不晓得是谁在人群中率先喊了这一声,所有乞讨群众哄然做鸟兽散,比较积极一点的人甚至趁机偷抢了装饭木桶,几个人把大木桶合力扛在肩上,飞也似地开溜逃去,不久前还无比拥挤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冷冷清清。
  孙武和小殇没有逃开,一来是因为事情没有了,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离开,二来则是因为他们认出了那两个怪人身上穿的白色软甲,与刚刚被小殇误杀的那具残尸身上所穿一样,两边应该是同一批人马,而托付透镜的那个人,临死前曾说要小心某样事物,却只说了一个“铁”字就断气,从人们的惊呼声听来,应该就是“铁血骑团”的这个“铁”字。
  “小殇,你听过‘铁血骑团’这个名字吗?”
  “……你不觉得问废话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吗?”
  同样出于梁山泊,小殇所知道的东西,自然不会比孙武多。孙武本来期望同伴能给点出乎意料的回答,但显然小殇帮不到什么忙,而“铁血骑团”之名,自己曾经从村里的某位大叔口中听过,回忆当时那位大叔的表情,他对这个组织似乎相当忌惮。以资历来说,那位大叔来到梁山泊的时间并不长,还算是新人,所以“铁血骑团”这个组织的成立时间应该不长,而每个进入梁山泊的人,之前在外头世界应该都算厉害人物,能令他们忌惮有加,“铁血骑团”想必不凡!可是这两个人的样子看来都很笨拙,感觉不出多少杀伤力,难道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吗?
  “把这两个孩子护住,送到楼里去!”
  好像得到了什么无声的传音指示,门口婢女们发号施令,让一众打手护院包围住小殇和孙武,要把他们送往门里。但这个动作,却有旁人并不同意,那两名身穿怪异软甲的铁血骑士有了动作,看似蹒跚的脚步,行动却快得出乎意料,孙武看到他们从后腰抽出一柄厚背长刀,略为有些弯曲的形状,似是笨重,挥舞起来却削铁如泥,倾刻间就把面前的拦路者斩头断骨,开出一条道来。
  法宝·狼背砍刀!
  奇异的法宝,赫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威力,像割草似地砍入人体,妓馆的围事、打手,全然不堪一击,一眨眼就全部倒在血泊中,尸体碎成一块一块的,死得惨不堪言。
  “哦,很难得看到单纯增力型的法宝,我还以为在中土大地看不到这种技术呢!”
  小殇很难得地主动开口,眼光打量着铁血骑士手中所持的狼背砍刀,似乎非常有兴趣。
  各种法宝的异能尽皆不同,但其中也有扬弃花俏异能,专注于倍增本身力量的一门技术。只是这种技术流传不广,小殇不曾有过类似作品,孙武也是第一次实际目睹。
  “小殇,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我要把事情解决掉。”
  本来孙武就无意接受他人保护,刚才众打手与铁血骑士开战时,他有意相助,却不料双方实力差距悬殊,这些打手一下子就被杀个精光。现在看到满地尸骸,后头的婢女被吓到花容失色,孙武自觉义不容辞,暗暗运起金钟罩,想要抵挡这两名铁血骑士。
  不过,却有旁人早他一步动作。被外头的这阵骚动所惊扰,听闻“铁血骑团”之名,正在里头享乐的宾客纷纷大为震动,抢着出来看个究竟,一下子竟然来了数十人之多,个个都身怀武技,腰间还佩带法宝,看来实力不弱,但唯一让孙武感到遗憾的重点是,他们几乎都服装不整,单单只披一件外袍,还有不少人甚至赤裸胸膛,只穿一条裤子就跑出来了。
  “白狼战甲!狼背砍刀!真的是铁血骑团。”
  “杀人越货的狗强盗,居然敢到这里来逞威,真是不要命了!”
  “听闻铁血骑士每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强人,这个笑话今天就要被打破,你们这些狗种,预备为自己犯过的罪付出代价!”
  放话放得越来越狠,纵然孙武不太听得懂两边人马的关系,但也感觉得出这两名铁血骑士的身价抢手,各方人马看了眼红,抢着将之杀灭。铁血骑士本身应该知道这一点,却仍是现身出来,若非对那个凸透镜志在必得,就是对本身实力非常有自信。
  或者……两者兼有呢?
  在孙武的困惑中,两边人马已经开战。人多势众的这一批,似乎彼此都很熟识,有些还是师兄弟的关系,从他们的言谈中,孙武得知这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是出自河洛剑派,因为响应同盟会的召集令,来本城会合,对于恶名昭彰的“铁血骑团”憎厌痛绝,誓要杀掉这两名盗匪。
  最吸引孙武注意力的,是这场战斗中的几个剑客。虽说这里大多数的剑客都是持用光束武器,但还是有少数几名持用实剑。使用实体剑不代表他们力量低微,相反的,那几个人都是剑技高超的佼佼者,而手中造型奇特的实剑,也都是更高等级的法宝。
  造型古拙而奇特的实剑,有些刃口呈锯齿状,有些则是剑脊上生着奇异的半球体,还有些剑刃从中分成两截,好像两张薄铁片似的上下挥舞。每一种不同设计都有不同的效果,或是大幅强化斩击威力,或是挥动时生出火焰助威,种种异能将剑术威力提升数成,甚至陡然增强逾倍。
  而要把法宝的功效妥善发挥,持剑者本身的修为也不能马虎。透过这几名剑客,孙武目睹了河洛剑派独步天下的超凡剑技。
  梁山泊学堂曾教过,河洛剑派是中土大地渊远流长的大派,创派者是一名道人,此后的掌门人也几乎都由道士出任,虽然偶尔也有俗家掌门人,但九成的例子仍是出身道门,而河洛剑派最初的高深武技,则是来自两部上古宝典《河图》、《洛书》谣传洛书已然失落多年,如今河洛剑派内仅余一部《河图》河洛剑派传承千载,出过无数名震当代的伟大剑客,亦留下数不清的上乘剑术,但真正能够代表河洛剑派的精要武技,却是他们威震寰宇的剑阵。
  “剑阵”顾名思义,就是由多名剑客编组成阵,连手战斗。河洛剑派千年来在群殴技术上确实有独到心得,但这个既有思维却在十多年前的太平军国之乱中被打破,新一代的河洛剑客们凭靠法宝之助,大幅度提升本身的力量与速度,当每一剑挥出都能幻化残影,令敌人眼花撩乱,一剑等若数剑时,单人就可以成阵。一剑化五剑,以一人之力兼顾五行生克,听起来似乎渺不可及,但只要能够真正做到,这剑阵就能生生流转、包罗万象,进而诞出无数变化,匹敌千军万马。而在这方面曾创下卓越成绩的,则是剑派之主所必修的“太极八卦剑阵”还有曾在太平军中斩杀猛将无数,昔日河洛剑派第一公子李慕白的“斩燕剑阵”河洛剑派的种种剑阵,无一不是以繁复变化为主,挥剑奇速,剑招变化莫测,敌人跟之不上,自然就被杀得大败亏输。在这边的河洛剑客,并不是门派中的菁英份子,所施展的剑技变化有限,但辅佐以法宝的种种异能,风火共生、水木同击,令手中剑阵生出众多变外之变,孙武也觉得好像看见多个万花筒交错旋转般眼花撩乱。
  “小、小殇,我的眼睛花掉了……”
  “眼睛花掉很正常啊!这些家伙学艺不精,纯靠法宝异能在撑场面,这哪是什么河洛剑阵,根本就是放烟火。近距离看人放烟火,不做点防护措施的话,眼睛很容易就花掉了。”
  “你又不会武功,凭什么说人学艺不精?还有,你脸上那套墨镜是哪里来的?穿乞丐装,捧碗戴墨镜,这样子看很奇怪耶!”
  “我身为一个技师,身上带一套护目镜也是很合理的。至于凭什么判断学艺精不精,很简单……阎罗王就是判断标准!”
  小殇话中的残酷意义,完全投射在战局的演变中。相较于河洛剑派一众子弟的繁复剑技,那两名铁血骑士所表现的,是最强劲、最直接的剽悍勇猛。
  面对光束武器的斩击,几乎不闪不避,在光剑斩上身的瞬间,那套密不透风的白狼战甲竟也是种奇异法宝,将光剑斩击的威力化去大半,跟着狼背砍刀水平推出,把因为斩击无效而身形不稳的河洛剑客来个迎头痛击。
  那就像是锋锐镰刀斩上了细小木干,毫不费力地便把人头砍得洒血飞出,又或是直接将人连骨带肉地劈成两半。凶残的手段像是一头狂暴的野兽,为这胜利添上浓烈的血腥味,看在节节败退的河洛弟子眼中,更是令他们胆寒。
  战斗似乎将近尾声,狼背砍刀又是一下当头猛斩,准备把一名吓得当场撒尿的河洛弟子一刀两段,却听到一声叱喝。
  “住手!”
  一个瘦小敏捷的身影窜入,瞬间推开了那名被吓傻的河洛弟子,当狼背砍刀斩下,铁血骑士发现眼前阻碍者竟是那名少年,为了怕拿不到重宝,立刻想把砍刀收回,只是挥得太急,哪里还收得住刀。
  当这无比威猛的一刀斩下,每个人都以为眼前会出现一幕骨肉折碎的血淋淋惨状,不过,情形似乎不是这个样子。
  瘦小的少年双臂交叉高举,硬生生挡住了这重重斩来的一刀。两方面悬殊的体型差距,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少年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吃力的表情,只是有少许怒意,火大敌人下手竟如此凶残狠毒。
  铁血骑士的一刀被挡住,还是被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给挡下,委实是个屈辱,当下第一反应就是刀下加劲,虽然不杀这个少年,却要将他双臂震得粉碎。然而,无论铁血骑士怎样加劲,都无法再压下半吋,握刀的手反而越来越痛,巨大反震力道迅速增强,他不但压不下去,反而被那一波一波的反弹强震弄得摇摇晃晃,快要拿不住手中兵器了。
  见到这一幕,在场群众尽皆哗然,这时才终于发现,那个身上肮脏污秽的棉袄小丐,居然是一名身怀绝技的高手,而那一缕一缕透射出来的闪亮金光,无疑就是慈航静殿正宗禅功金钟罩。
  “你、你这是慈航静殿的金……”
  始终在头套之下闷不吭声的铁血骑士,突然有了声音,但却没有把话说完的机会,跟着脱口而出的东西并非言语,而是大蓬血雨。
  就在他开口说话的一瞬间,某样东西从他背后射入,穿透胸腔而出,无视其强横护身战甲,将他轻易杀毙。错愕不已的人们,望向那从血雨中透射出来的东西,赫然只见一支长长的羽毛,钉在死者身前七尺的石墙上,犹自晃动不休,滴滴血珠滚落淌下……


第四章 点滴热血印红痕
  铁血骑士身上所穿戴的白狼战甲,名气非常响亮,过往与敌人战斗时,这套寻常兵器难伤的护身神器,让铁血骑士占尽优势,配合他们独特的座骑,还有威猛凌厉的斩击兵器,简直是来去如风,所向披靡!
  不知道有多少高手都曾经在白狼战甲上吃过大亏,这套传闻来自域外异族的奇特法宝,就成为中土高手极为头痛的一件烫手山芋,伴随着“铁血骑团”的剽悍传说,扬威大江南北,却没想到会在今天,这传说被一根赤红羽毛打破。
  在刚才的战斗中,白狼战甲的强韧众人都是亲眼目睹的,看它承受过百记光剑斩击而不破不裂,坚韧程度只有比传说中更强。能够以一羽飞掷之力,轻易将铁血骑士破甲击杀,这份功力之强,已经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
  当前江湖中,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是众所公认的第一青年高手,除此之外也还有几个名气日盛的江湖少侠。在女性方面,日渐接掌万紫楼实权的宝姑娘也被认为武功卓绝,今日以一羽之力射杀铁血骑士,所展露的实力更在所享盛名之上。一次的成功,可能是个碰巧,在场有不少人都存着这样的怀疑,所以接着第一道赤羽之后,第二发赤羽闪电破空而来,把另一名正要回头撤退的铁血骑士当场射杀。
  死法与先前那名一样:赤羽激射而至,瞬间贯穿白狼战甲,将铁血骑士破胸击杀后,余势未止,犹自钉上七尺外的石墙,摇摆颤动,洒下一滴又一滴的血珠。
  将一众河洛剑派子弟打得落花流水的铁血骑士,如此轻易就被击杀,在场的河洛剑派子弟都感到脸上发烧,却没有人想到在那两道赤羽之后,更要命的第三道赤羽自门内锐射而出,直指向仍在场中的孙武。
  赤羽速度奇快、认位极准,绝不可能是失手误射。孙武不知道对方为何向自己动手,这种时候也来不及多想,当下急提一口真气,气随意转,金钟罩已经护住全身要害。为了慎重起见,孙武抬举起右臂护住头脸,左臂横在胸前,看准赤羽的来势,预备一拳将赤羽击毁。
  “铛铛铛铛铛铛铛~~”一长串的金铁鸣击声,发生在孙武重拳击中赤羽之后。激飞的赤色羽毛与金钟劲一撞,两股大力对撼,整个爆碎开来,化作数百碎羽射向四方。孙武首当其冲,全身都在碎羽乱射范围,四肢与胸腹痛得厉害,彷佛被人用锋锐尖锥狠狠刺击,不过痛归痛,这种不集中的攻击终究破不了金钟劲,没法对自己造成实质伤害,只有一股气恼之意油然而生。
  (真是过分!无缘无故就出手,射错了人之后都没有一点表示吗?我是帮忙送东西过来的,为什么连我也打?真想要取掉我这条命吗?
  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做法,令孙武恼怒不已。当碎羽乱射的声势已衰,孙武预备怒喝质问,向对方表达自己的不满,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小小的冷哼。
  “……白痴乡巴佬。”
  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自然是小殇,但孙武不解其义,正觉得奇怪,陡然间察觉一股锐利劲风破空而来,其势奇疾、奇快,威力更比之前的赤羽还要更强,孙武心叫不好,正想全力催升金钟罩关数,可是刚刚硬顶完一轮碎羽乱射后,尚未回气,金钟罩催不上十成状态。
  (糟糕!挡不住的,会被打飞出去,可能还会受伤……我真是太大意了。
  孙武这时也已经看了清楚,那夹带强大劲风、逼得自己气息不顺的高速飞行物,赫然是一根紫色的羽毛。这根比刚才三根赤羽还要更强的第四支羽毛,如击杀铁血骑士般射向自己胸口,当下别无他法,唯有以金钟劲全力一挡。
  “波!”
  怪异的一声轻响,紫羽在与金芒接触的瞬间化作一团烈火燃烧,剎那间化为灰烬,什么也没剩下,就好像被金芒焚化消灭般。
  这手神功引起在场人群哗然,作梦也想不到这肮脏小丐不但护身硬功了得,就连内力修为也深厚若斯,只有孙武自己觉得奇怪,因为金钟罩的反震特性,最多是把东西震成粉碎,却不具有焚化物体的特性,更何况刚刚消灭那羽毛的异能也不像焚化,自己依稀看到红光一闪,然后那根紫羽就……
  红光……
  这道红光孙武应该已经非常熟悉了,虽然之前在梁山泊没什么机会看到,但离乡以后,这道红光已用于实战,击杀过藏匿于树中的铁血骑士,丝毫无视于白狼战甲的防御,充分显示其超水平的杀伤力。
  法宝·血穴魔戒!
  孙武想到这一点,第一反应就是回过头找小殇确认,但他这反应却早在同伴的预料中,才刚要转头,就被掐住脖子给转了回去。
  “笨蛋,不要往我这边看,你自己去承担责任就好了。”
  “你……你矮我那么多,是怎么一手抓住我后颈的?”
  “……商业机密!”
  小殇难得想要低调,孙武也无意追问,眼见第四道羽毛射出后,门里就一片寂静,似乎这四羽连发令出手者大耗真元,必须回气休息,怒火中烧的孙武想要讨个公道,更想早点把东西送出手,大踏步朝着门口奔去。
  只是,想要闯进门去的孙武,面前立刻出现了拦阻的人群。那些之前被击倒的河洛剑派子弟,这时不管有伤没伤,全都撑着身体站起来,把孙武与小殇团团围住,大声叱喝,说他们必定是与匪徒勾结,才会遭受羽毛攻击,要将他们擒下审问。
  “我们与匪徒勾结?有没有搞错?刚刚谁都看得出来,我与那两个铁血骑团的人没有关系啊!”
  孙武正色抗辩,但是能够替他说话的人,这时是一个也没有,两名铁血骑士已经成了死尸,孙武也不可能和他们当面对质,而这群刚才被打得像堆死狗的名门子弟,现在居然气势汹汹地围住自己,好像平常就很擅长搞这一手围殴把戏。还有,刚才的情形,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明白,这些名门子弟看来都没有智能障碍,不会看不出自己是无辜受牵连,为何要这样故意诬赖自己呢?
  “因为睪丸素。”
  在身边的众多吵杂声中,小殇的冷冷语句仍是孙武最在意的东西。
  “什……什么睪丸素?”
  “刚刚战斗开打之前,两边人马体内的睪丸素加速分泌,比平时正常的情况高出百分之三十,现在则是高达十倍。文雅一点的说法,是为了在异性面前表现自己,实际一点的说法,就是精虫上脑!”
  小殇点出了问题背后的原因,孙武却仍有些不解。要在异性面前争表现,那所谓的异性是谁呢?当然不可能是小殇,会是门里那一群年轻美貌的妓女吗?还是……始终没有露出真面目,仅凭四道羽毛就掌握全场的那个宝姑娘呢?
  听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因为这些人虽然忌惮自己的武功,却没有一个愿意抢先出手挑战,但口里说的话却越来越奇怪,不是骂什么勾结强盗,也不是骂什么下流乞丐,而是说自己冒犯了什么万紫楼的宝姑娘,大大不敬,要治自己的不敬之罪。
  这个罪名实在变得太快,孙武本就拙于言词,众口铄金之下更不晓得如何替自己争辩,还是小殇看不下去,替他站出来说话。
  “……这个乡巴佬的武功很不错,和他单打独斗,大家有信心可以打赢吗?就算栽赃他是邪魔歪道,但你们都已经受伤了,围殴不一定会有效果,如果输掉了,大家以后怎么做人呢?”
  “……大家努力争取表现,希望给宝姑娘好感,这份苦心我很明白,但是不论这个乡巴佬有没有勾结匪类,你们几十个人包围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但说出去难听,看起来也难看,宝姑娘坐视你们的行动,这个丑名与污点她也要承担,大家等于陷她于不义,这样子真的好吗?如果弄巧成拙,那就是好心做坏事了。”
  十二岁的小女孩,还没有开始杀人立威,这番话说出去当然没有人听,但小殇的目标对象本就不是这群名门子弟,而是用以挤兑藏身于暗中的那个人。
  孙武的强横实力、小殇的处理手段,在某个方面来说,这确实也是文武双全的一种表现,证实了两人不可轻侮的份量。当暗中窥探者确认完自己所想要知道的东西,就不能再默不作声,该把骚乱作个了结。
  “各路英雄也请听我一言,小女子是宝姑娘的贴身使婢,万紫楼的香菱。”
  同样是开声说话,这个清脆伶俐的嗓音,毫不费力地引来众人注意,人人回转过头去,只见大门口走出了三名少女,两名腰间配剑的武装侍女在前开道,后头一名同样穿着婢女服色,容貌却秀美得多的少女,一现身便做了个四方揖,向各路人马问好,用清脆悦耳的嗓音说出万紫楼的立场。
  香菱能言善道,说话婉转好听,顷刻间就把事情做出处断。
  “铁血骑团恶名昭彰,各位少侠苦战一场,协助格毙凶徒,万紫楼会代为将这义行宣扬江湖,让有份作战的少侠们大大风光,至于少侠们今日见义勇为,为了万紫楼挺身而出,真是仁义风范,万紫楼自当表示诚意,将招待他们欣赏万紫楼闻名天下的艳绝妙舞,并且重金酬谢他们今日的义行。”
  “至于最后这一对小英雄……请随我来,我会安排宝姑娘接见两位。”
  进门的时候,孙武确实有些犹豫。梁山泊虽是个纯朴的地方,但孙武不至于搞不清楚妓院是干什么的,对于男女之事也已似懂非懂,进入大门后,看见里头一众打扮艳丽的莺莺燕燕,对着他频频指点,边交谈边窃笑,令孙武耳根发烧,不晓得是不是应该立刻退出去。
  相较于孙武,小殇就像全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笑得纯真烂漫,天使般的秀美容颜,惹得附近女性纷纷围拢过来,想要逗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玩玩,而这个小天使看到那么多大姊姊靠来,像是被惊吓到的小白兔,躲回少年身后,扯着他的衣袖,从袖口后用不安的神情望着众人。
  这幕可爱动人的画面,令一众成年女性爱怜不已,但同样画面看在孙武眼中,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解释,彷佛是一头恶狼刻意收起爪牙,装作完全无害的样子进入羊群,不怀好意地挑选目标。
  (啊啊啊,小殇又来这一套了,她想要做什么啊?
  孙武无法解释同伴的行为,只能猜测小殇应该是感受到某种威胁,所以祭出了保护色,想让人把她刚刚在门外的表现视为一种偶然,模糊掉对她的注意。
  这种行为起了一定的意义,因为在前头带路的香菱看到这景象,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像是很不解似的轻轻摇头。
  之前在门外嚣张的众多名门子弟,则接受万紫楼的安排,分别到更高级的房间享受更好的接待,而香菱则是带着孙武与小殇去见她的主人,那个只闻名而未露面的宝姑娘。
  在路上,香菱对孙武解释了几样东西。时值乱世,各地商行为求自保,都会团结组织以壮大势力,妓馆自然也不例外,万紫楼就是当前中土大地上最具规模的妓馆组织,这间“天上人间”妓馆隶属万紫楼麾下,所以既是天上人间,也是万紫楼。
  当前的万紫楼主凤凰夫人,一手建立万紫楼的规模,更身为当世有数高手之一。其独生女近年来步入江湖,协助打理万紫楼大小事务,年方十七,闺名无人知晓,只有宝姑娘这个称呼流传于人们耳中。
  宝姑娘平日行踪飘忽,在万紫楼的各地产业周游巡视,却几乎从不在外人之前露面。多数时候,宝姑娘都是乘着一辆似车非车、似轿非轿的法宝“七香车”隐身于其内,即使难得地公开露面,也都是头戴面纱,身边更有多名武装侍女组成护卫队,从没暴露过真面目。
  “从没有吗?那……外头这么多人,为了一个从没露过脸的女人而疯狂,这不是很没道理吗?”
  孙武提出了合理的质疑,却换来香菱的微微一笑。
  “不会没道理喔!众所周知,宝姑娘她是万紫楼的第一美人。万紫楼里的姑娘是中土大地上素质最好、相貌最美的一群,宝姑娘的天仙姿容却令万紫楼内每个姑娘都自惭形秽,这件事几年前就传遍江湖,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剑侠争着见宝姑娘一次,和她说话下棋呢!”
  香菱作出了合理的解释,但孙武仍觉得怪异,因为无论一个女人怎样美,如果态度趾高气昂,拒人于千里之外,再美的容貌都会失去吸引力,所以尽管还没见面,孙武已经觉得自己不会对这宝姑娘有好感。
  认真说起来,眼前这位香菱姑娘倒是一等一的美人。纯以容貌而论,她并不是那种明艳照人的类型,一张清秀宜人的脸蛋,面颊上还有轻轻的雀斑,看来就像是个邻家的小姊姊,说起话来落落大方,典雅得体又不失诙谐,让人如沐春风,孙武便觉得十分舒服。
  (给人的感觉很轻松、很愉快,一点也没有紧张担心的感觉,原来世上也有这样的女孩子啊!和小殇完全都不一样呢……
  这样想着,孙武和小殇被香菱带入后堂,婢女们奉上茶水后,香菱挥手让她们退下,单独与两名来客说话。
  孙武起初觉得奇怪,因为并没有看到什么蒙面的美少女来接见,但听完香菱的解释后,他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真是对不住,但是宝姑娘并不轻易接见外人,已经嘱咐过东西由我代收,虽然对两位很不好意思,但能否告诉我一下,你们是怎么拿到那面透镜的呢?”
  孙武这时候才知道,人家根本没有打算接见自己,换句话说,自己和小殇完全被人小看了。照理说,自己应该要很生气,不过想到兹事体大,关系到一条人命,拂袖而去这种事终究做不出来,便把自己和小殇意外遇到那名死者的事交代了一遍。
  “啊!原来是这样,他们整队人今天入城的时候被伏击,死得一个也不剩,想不到还能把东西平安送到。”
  香菱的话让孙武想到一些事,不久之前自己曾听到一堆人大声嚷嚷,说是城东死了很多人,几十具尸体死得乱七八糟,全都是携带兵刃的中土武人,里头还包括了两大圣宗的弟子。
  现在对照起来,这些莫名其妙被干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死者的同伴。如果他们都是被铁血骑团给干掉,以铁血骑团斩人时满地碎肉的辣手,那确实是死状极惨了。
  “两位贵客,香菱无意冒犯,不过这件事牵涉到一件江湖秘辛,关系重大,两位本是局外人,就不要被卷入无谓的江湖风波,惹来麻烦了。”
  香菱委婉地劝说,孙武想到那是有人临死重托,务必传到宝姑娘手上,自然不肯轻易交出,但香菱露出很为难的样子,显然宝姑娘真的无意接见自己,再加上香菱一直努力地表示歉意,孙武的想法终于动摇了。
  “这位孙少爷,请行个方便,别难为我们做下人的吧!”
  “别这么说。我觉得香菱小姐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就请你把东西转交给宝姑娘吧!”
  纵然不悦,孙武也没有说些什么“我们不敢高攀”之类的赌气话,这种不出恶言的忍耐,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但在执行上仍是不免有些心浮气躁,结果掏出那枚透镜的时候,就不慎多扯了几样东西出来。
  一枚巴掌大的玻璃透镜、一些身上仅剩的铜币、一块金锁片,还有一块玉佩。都不能说是什么贵重东西,孙武误掏之后自觉失礼,一面连声道歉,一面把东西收回口袋里。
  “真是不好意思,那枚透镜在这里,请你……”
  “……不用了。”
  香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孙武确实感觉到她正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而从孙武的角度来看,赫然见到她白嫩的素手轻轻颤抖,似乎正被什么事情掀起了内心狂涛。
  不过,那些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孙武吃惊地抬起头来,只见香菱的脸上平和如常,堆满了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亲切笑容,向他点头致意。
  “对不起,我刚刚想了一下,这东西如此贵重,是同盟会使者临死之前交托两位送给宝姑娘的,如果由我这个小婢女来接下,未免对两位说不过去,还是由宝姑娘亲自接见两位,这样才合乎礼数。”
  这完全说中了孙武的心里话,但是被香菱这么谦卑地说出来,孙武反而觉得不知所措,生怕因此伤害到这位小姊姊的自尊,赶忙出言补救。
  “这个……香菱小姐是宝姑娘的心腹,和她本人在此没有两样,我把东西交给你也是可以的。”
  孙武说得客气,但香菱闻言却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心腹啊……别人看起来是这样吗?贴身并不代表贴心啊……”
  轻声说着这样的话语,香菱的表情惘然若迷,有短暂的失神,不过却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向孙武歉然一笑,坚持自己仅是个微不足道的婢女,不能代替主人收下,一定要等到宝姑娘回来,亲自接收,这样也才对得起贵客。
  说到这里,不再给孙武反驳的机会,香菱拍掌唤来侍女,将孙武与小殇带到贵宾客房暂歇,自己则是急急忙忙地先行离去。
  孙武被这一连串事情弄得摸不着头脑,正猜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无意中得罪了人,却听见后头“波”的一声,一直坐在后头默不作声的小殇,吹爆了鼓涨的泡泡糖,像是嘲讽似地说了一声。
  “……真是乡巴佬。”
  小殇的心意一向难猜,孙武也很少在意她每一下冷笑、每一句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如果连这些东西都要一一在意,自己的生活就永无宁日了。
  不过,小殇对于孙武的想法却总是能轻易把握,这点除了因为孙武的心思单纯外,另一大理由则是两个人实在走得太近,孙武的一下皱眉、一下甩头,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小殇都能够清楚解读出其中涵义与背后理由。
  也正因为如此,当孙武被安排进入贵宾客房休息,婢女们关门退去后,小殇才很讶异地在孙武面上阅读出一个相当罕见的情绪:恐惧。
  和小殇在一起行动的时候,孙武常常感到不安,但因为太常处于不安情绪中,又习惯了履险为夷,所以反而难得有真正的恐惧。从取得透镜到连场激战,事情发生得太快,一件接着一件,完全没有思考的余裕,直到被安排进入贵宾客房休息,孙武才有时间把整件事情想一遍,细细回忆里头的每个关节,当那抹赤影掠过脑海,孙武身躯剧震,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你一脸被蛇咬到屁股的表情。”
  “……小殇,那个宝姑娘……她发射的羽毛,真的很可怕。”
  孙武在梁山泊的时候,就已经把金钟罩练到第五关,虽然他从未因此而自满,但却也知道,自己能以十四岁的年纪把金钟罩练上第五关,那已经是天下少有的优秀资质,后来机缘巧合,一举练到第六关境界,就算是放眼慈航静殿的千年历史,也找不到几个在十五岁之前练成第六关金钟罩的天才。
  自己练武并不是单纯倚靠天份,而是十多年来日夕不辍的辛勤苦练,无比扎实的锻炼过程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自己十多年辛勤锻炼的总时间,恐怕抵得过普通人的二十多年,正因为如此,才能够以这样的年纪,获得超越正常年龄的成就,这不是什么奇迹,只是应得的丰硕果实。因为了解这一点,孙武虽不自大,但却对自己的实力颇有信心。
  在飞云舰上的那一战更是印证了这个事实。金钟罩第六关功力,让自己几乎是横行无阻,彷佛成了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无敌战神,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单挑或是群殴,自己都能屹立不摇,就连纳兰元蝶这样的特种军官都被自己的功力所震惊。
  连续的胜利,还不至于把孙武冲昏头,但多少麻痹了他的警戒,让他忽略掉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
  “……所以,你开始发现了,十四岁就练成第六关是很了不起,但第六关仍然只是第六关。”
  金钟罩前五关让修练者承受敌击时只痛不伤,能够修成前五关的人,实力都算是好手,足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但却也仅是如此。所谓的好手,另一层意义就是“毕生成就只到如此”的江湖客,在地方上堪称一霸,可是到了一流高手的战斗里,他们就是杂鱼一般的喽啰角色。
  打赢喽啰并没有什么好光彩,同样的,假如刀枪不入的真实理由,仅仅因为遇到的都是钝刀与破枪,那也实在没什么好高兴的。孙武回想起来,自己在飞云舰上所遭遇的兵器,都是普通的光束武器,算是法宝中最廉价等级的兵器,就连铁血骑士的白狼战甲都能抵御,自己这刀枪不入实在欠缺考验,想要自以为所向无敌,实在太可笑了。
  戳破自己这种飘飘然幻觉的,就是宝姑娘那天外飞来的一羽。
  当时自己已经运到第六关金钟劲,可是那一抹当胸射来的血色羽毛,轻易破入自己的护身金芒,与自己的挥拳重重对撼,又震得自己手腕发麻,假如不是小殇出手暗助,那道更厉害的紫羽,就会让自己吃上大亏,甚至身受重伤了。
  “就因为这样子,你被那个什么宝姑娘吓到了吗?乡巴佬初次进城,就被外头世界吓到,以井底之蛙的程度来说,也是非常合理的,你就别浪费时间,滚回乡下去孵蛋吧!”
  小殇的话依旧刻薄,听在旁人耳里,甚至会立刻恼羞成怒,掀掉桌子,但孙武却没有反应,只有他才知道,小殇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说话,她正在用侧面的方式鼓励自己。
  “……其实,并不是那样。真正让我觉得害怕的东西,是我自己。”


第五章 可怜红颜珠泪哀
  不晓得是谁曾经这样对孙武说过,可能是村长老爹,可能是胡伯伯或李叔叔,也可能是很多年没见的洛叔叔,孙武已经记不得了,但是那句话却让他记得深刻。
  “习武者最重要的修行,在于心的锻炼。这种锻炼的目的,可以诠释为武德,但也有许多不同的解释,总之,最后的定义都是要习武者能够把持得住自己、认清楚自己是谁,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随时保有一颗清醒的心。”
  孙武很重视这番话,因为当时说这些话的人也提醒过他,如果心的锻炼没有做好,自身的见识格局狭隘,那么不管再怎么苦练,成就都将十分有限,顶多是一个强一点的喽啰,永无希望成为真正的强人!
  从结果来看,自己还真是失败得很彻底,有一点微薄的修为就沾沾自喜,又被太过轻易的胜利给冲昏头,差一点忘记自己是谁,真是丢脸到家。这一次是自己运气不错,及早发现这一点,不然自己很可能在惨痛失败中得到教训,付出的代价将非常可怕。
  枉费自己平时总是要求自律、自省,结果一离开梁山泊就得意忘形,这么容易就堕落了下去,想起来真是汗颜,背后冷汗不禁涔涔而下,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因为一点点小成就就得意忘形,这点确实不好;但如果因为一点点小挫折就灰心丧志,把自己弄成一条落败狗,这也不是小武应该做的事。”
  没有嘲弄,没有讽刺,虽然不是那种天使般的脆嫩嗓音,可是小殇却难得地正经起来,很认真地鼓励同伴。
  “金钟罩练上第六关以后,护身劲始能够凝于体外,真正有和一流武技比斗的资格,被视为步入高手的开始,所以慈航静殿从不轻易放出金钟罩第六关以上的秘籍。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三十岁以后才会碰到这个问题,但你提早了这个过程……”
  声音平板得像是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小殇道:“一件事情的两面,端靠你怎样去看待。金钟罩第六关是高手的开始,如果小武你只注意到‘高手’两字,可能很快就会被人砍死,但是你注意到‘开始’这两个字了,这是你很好的优点,只要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清醒,你很快就会有与新一代年轻高手竞争的能耐。”
  “我才不敢这样想咧!那个宝姑娘的武功很厉害,光是那根羽毛射来射去的,就已经杀掉两个铁血骑士了,金钟罩是超级偏重防守的武技,我顶多是挨打的功夫比她强,哪有办法与她竞争呢?”
  “这个问题,凤姊知道你早晚会问,但你能够在被人打成残废以前问,还算运气不错,这也是你的优点之一吧!”
  “……我不想把运气当成是优点,算了,告诉我姊姊说过什么吧!”
  “凤姊说,遇到瓶颈与疑惑的时候,就回想你这么多年来受过的训练,所有的答案,都已经藏在你锻炼的过程里了。”
  小殇转达的这段话,让孙武有了一些联想,姊姊应该是要自己相信刻苦锻炼所得的实力,毕竟自己的苦心付出不容忽视,只要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实战中应该可以发挥更强威力的。
  这是孙武所找到的答案,不曾修练武功的小殇也没能力评判对或错,只是看孙武渐渐回复精神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万紫楼的《凤凰宝典》是驰名天下的绝世武功,足以和两大圣宗最顶尖的绝学较量,但是那个宝姑娘年纪尚轻,正常情形下,不可能有本事一击就破去第六关金钟罩,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是她使用了某种法宝,让羽毛射击的杀伤力激增,才会给你这种压力与错觉。”
  孙武没想到这种可能性,被小殇一点醒,回想起自己重拳与赤羽对撼的瞬间,还真有点那种不寻常的感觉,对方有很大可能性使用了法宝。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禁苦笑,站了起来。
  “……外头的世界果然卧虎藏龙,有着各式各样的强人呢!我是应该要有警惕,重新开始锻炼自己,因为仔细想一想,别说宝姑娘了,我就连小殇也打不过啊!”
  这句话有一半是认真的,姑且不论血穴魔戒那样的强力法宝,就算是小殇的挥拳攻击,配合上她自制的神秘法宝,那种穿透威力近乎无坚不摧,孙武明明已经运起金钟罩护身,但每次都还是被小殇冷不防地闪电一拳打中小腹,痛彻心肺,滚倒地上,几乎快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我不会和你打的啦!我……讨厌打架。”
  孙武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但仔细回想,可能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小殇下手杀人从不心软,但以她个性,应该很讨厌纠缠不清的斗殴打架,要出手就是单方面的压倒性屠杀,绝不会与敌人你一拳、我一拳地打个没完。
  想到这里,孙武一时兴起,做了一个许久没做的动作,伸手到小殇的耳畔,撩起香香的发丝,摩擦着她白嫩细滑的脸蛋与颈项。
  “……干什么啦……把手拿开啦……这样子很恶心耶!”
  小殇露出厌烦的表情,要孙武把手移开,可是后者却笑嘻嘻地充耳不闻。
  每个人的身体,都存在着一些特别敏感或脆弱的地方,孙武是这样,就连小殇也不例外。从小一起长大,小殇固然知道孙武的每一个弱点,孙武当然也晓得小殇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性,好比说现在这个动作。
  尽管小殇的表情看来像是非常厌恶,但她却没有把头转开,也没有把孙武的手拍掉,而是放任他在自己的颈项上游移抚摸,过没多久,小殇轻轻闭上眼睛,用脸颊贴着孙武温暖的掌心,去感受那个温度,像是很舒服般,随着孙武的动作慢慢摇头。
  每次小殇露出这样的表情,孙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逗弄猫儿,因为猫儿也喜欢饲主这么抓着脖子,而小殇半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表情,像是正在享受一个美梦,非常幸福的样子,就与一头慵懒的猫儿毫无二异,总让孙武看得想笑出声来。
  小殇的这个喜好与反应完全是在偶然之下发现的,不过孙武很喜欢她这个表情。纯以美观程度而言,摆出一副纯洁天使模样的小殇,美得令每个看到她的人,无分男女,都只想逗着她玩,对她爱怜不已,就连早已知道真相的梁山泊乡民们,有时候都仍会被迷住,但孙武看惯了这副伪装面孔,再美的笑靥于他都是虚假,没有半分感觉。
  不过,小殇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就算不刻意摆出天使面孔,只要她卸除紧绷的心防,回归她这年纪女孩该有的自然,就会是一个很好看的小美人。
  熟睡中的小殇,应该是完全卸除心防的时候,但是就连孙武都没有机会看到小殇的睡脸。小殇的自我防卫之强烈,就算是露宿荒郊,也一定是最晚才睡,最早醒来,绝不让自己没防备的姿态露在旁人眼中。
  所以,也只有这种时候,孙武才能看到一个表情完全和缓下来的小殇,静静的、柔柔的,彷佛是一只被驯服的慵懒猫儿,那种享受幸福的表情,就连孙武自己也被感染,整颗心都平和了下来。
  可是这美好的一刻却不长久,因为外头突然响起了奏乐声,虽然不是很大声,但却足以打断这一刻的气氛。
  小殇睁开眼睛,尽管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挥开孙武的手,可是颈部的肌肉却一下子变得很僵硬,让孙武知道自己该停下了。
  “我……我去外头看一看。”
  觉得有点尴尬,孙武松开了手,把握这个尴尬的借口,急急忙忙离开房间到外头去。
  户外的天色正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是“天上人间”一个较为清淡的营业时间,除了正在陪客的姑娘外,所有姑娘全都被奏乐声给召唤出来,集合在“天上人间”里一个较为清静的院落,人人手持清香,好像在祭拜什么似的。
  孙武所在的位置是五楼,居高临下,只见远处香烟袅袅,隐约传来乐曲歌舞声,这也让他觉得奇怪,因为如果是祭拜死者,应该是肃穆诵经,为何会演奏这种轻佻的音乐呢?
  “呃,怎么搞的?妓院也拜神吗?”
  不自觉地,孙武这么说了一句,却没料到背后传来一个含着笑意的清脆女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是拜神,而是拜一位大恩人。”
  回过头,一身素裳的香菱正站在身后不远,微笑地看着自己。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看的。”
  “呵,没有关系,你现在是万紫楼的贵宾,一切请不要太拘束,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香菱语笑嫣然,丝毫没有刚才离去时的怪异表情,让孙武得以宽心不少,但因为仍感到尴尬,孙武另外找点话题,问起了祭拜的对象。
  “万紫楼旗下的每一个产业,都有个小院落供奉着一个灵位,祭拜的对象就是大恩人西门朱玉。”
  “西门朱玉?这个人我好像听过,但是没有什么印象,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嘛……西门大恩人生前是一个大淫贼!”
  “什么?淫贼?”
  这答案令孙武目瞪口呆,过去只听过忠臣烈士被人们敬仰,死后立碑或是盖庙,从没听过淫贼也会被人们这样纪念。
  “淫贼……我没听错,真的是……”
  “你听错啦!”
  “喔,对嘛,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纪念一个淫……”
  “西门大恩人不是淫贼,而是大淫贼,一生采花不计其数,自称生平无大志,唯一志愿就是与天下所有美女同床共枕!”
  居然真的是一个淫贼!孙武怎样都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在自己的了解中,所谓的淫贼就是用各种软硬手段坏女孩子清白、令女孩子痛不欲生的恶人。这样的可恶东西,就算被抓去活活宰掉都是应该的,为什么还会被这样子纪念,甚至辟室膜拜呢?
  (啊,对喔!这里的女孩子都是……嗯,也许是因为这样才拜淫贼吧!
  孙武脑中浮现了一个想法,他想要掩饰起来,但旁边的香菱已经先笑出声。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这里是妓院,所有姑娘都是妓女,妓女拜淫贼,适得其所,再合理也不过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轻笑着说话,香菱的声音听来仍是亲切悦耳,但平时太过熟悉嘲讽语气的孙武,敏锐地把握到香菱的弦外之音,发现自己可能见树不见林,被一些盲点给遮蔽了视野,没有看到真正的事实,所以才会被这样暗讽回来。
  为了表示歉意,孙武立刻深深一鞠躬,很坦率地认真致歉。这个表现看在香菱眼中,确实带来不小的讶异。
  “有什么不对吗?香菱小姐。”
  “孙少爷真是很难得呢!在万紫楼……很少见到男人会真心地向姑娘道歉,这点你与西门大恩人一样,把我们当成人看,而不是某些花钱买来的玩物。”
  “那个西门朱玉,对姑娘们很好吗?”
  “不只是好而已,在那个时代的很多姑娘心中,西门大恩人是最理想的梦中情郎,甚至是生命的寄托。”
  香菱站到孙武身旁,微风轻轻拂过发梢,水嫩的脸蛋在夕阳下染上一层晕红,专注的神情,在孙武眼中是说不出的好看。
  “在太平之乱时代,他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英俊多金,风流倜傥,最重要是他能够理解每个姑娘的心情,给予我们所要的尊重。虽然他每到一个地方都留下数不清的艳事传说,但不晓得有多少女儿家期盼与他相好,更期望他会在夜晚偷香进来呢!”
  这段话听得孙武更是一头雾水。三更半夜潜入女性香闺,这算是什么尊重?为何这样子反而更得到女性青睐?这道理不但解释不过去,其中心态更是让人难以索解。
  “很难懂吗?现在对孙武少爷说这些,确实是难以明白,但相信以后有一天你能够理解的。”
  香菱叹道:“外面关于西门大恩人的传言很多,其中也有颇多不尽不实之处,时隔十多年了,真相也不容易还原,但只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西门大恩人生前从没强迫过任何女孩子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
  虽然还是不解,但既然是两厢情愿,并非强迫威逼,孙武就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回想到太平军国时代,有志男儿无不挺身而出,对抗外族侵略,为整个中土大地牺牲奋斗,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这个西门朱玉生在那样的时期,却只做一名采花偷香的淫贼,不思进取,孙武实在对这样的人没有好感。
  “孙武少爷是堂堂男子汉,当然会这么想,可是在我们女性来说,比起一个遥远的绝世英雄,我们更喜欢一个可以陪在身边,常常见到、常常说话,不用担心他一出去就从此永别的男人。”
  这一点,就让孙武更是无言以对了,他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但自己的价值观又很难接受,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同,又或许……这就是自己为何还被人当作是孩子看的理由吧!
  香菱并不是来这里聊天的,简单寒暄之后,她告诉孙武约莫一个小时后,宝姑娘会预备接见他,问他整件事的详细情形。
  “孙武少爷真是幸运,单是你今晚可以见宝姑娘一面,说出去不知道羡煞多少江湖少侠呢!”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送东西,见什么人并没有差别,如果香菱小姐愿意代劳,就请你替我把这东西交给宝姑娘吧!”
  孙武说到这里,越来越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荒唐。也许那位宝姑娘当真美若天仙、艳冠群芳,江湖上所有男人都想要一亲芳泽,但自己根本不是为了美色而来,更感受不到见她一面有什么好荣幸或骄傲的。
  事实上,这个宝姑娘不但行事诡秘,莫名其妙对自己重手出击,而且姿态之高,简直让人难以忍受,自己已经明言是来送重要东西,她还摆出许多架子,迟迟不肯接见,骄纵无礼之至。这样的女人,就算是长得再美,孙武也不觉得自己会为她所倾倒,与其忍着不快的感觉求见,还不如把东西交给香菱,早点离开这里好了。
  但这要求却被香菱再次婉拒,从她为难的表情,孙武才突然意识到,或许香菱这个贴身婢女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心腹”甚至与宝姑娘的关系也不亲密,所以才不敢擅自替宝姑娘领取东西。
  孙武用眼神向香菱求证,香菱并没有给予明白的答案,只是有些无奈地回答,宝姑娘的性子有些急,御下也素来严厉,自己如果触犯了她定下的规矩,后果将会极为严重。
  “这……原来是这样啊!”
  孙武颇受震惊,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假如那些仰慕宝姑娘的少侠,知道这女子其实个性骄纵暴躁,那想必会让很多人梦想破灭吧!“那,香菱小姐,你在这里待得并不开心了?”
  一句话出口,孙武惊觉到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但香菱却不以为忤,略带几分苦笑地回答。
  “如果能够好好做人,有谁愿意寄身烟花呢?但我是不能选择的。三岁的时候,我就被家里卖到万紫楼,后来幸运被挑选成宝姑娘的贴身侍女,侍奉宝姑娘,无论她待我怎样,可是比起那些冻死、饿死路边的女孩,我已经非常幸福,也应该知足了。”
  香菱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从她的眼神,孙武就知道不是那样,因为在那眼神中,孙武看到了强烈的悲伤与无奈,还有一股极力掩饰的痛恨,随着半滴令人心痛的眼泪,慢慢地滑过脸庞,孙武一时间不禁看得呆了。
  “啊,对不起,我和您说了这些没意义的话,真是抱歉。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孙武少爷是不是可以准备一下,与我一起去见宝姑娘了呢?”
  从短暂的失神状态中清醒,香菱回复礼貌的微笑,请孙武随她一同前往,而在她伸手出来的时候,夕阳最后一抹余光,让孙武看见她手臂上有多道青肿淤痕,伤痕很新,看得出是被藤条一类的细韧物体所打过。“这、这些伤痕都是……”
  “啊!对不起。”
  香菱急忙用袖子掩住手上伤痕,向孙武弯腰一礼,抢着转身离去,孙武看着她的背影,一生首次对某个女孩产生怜惜的情感。
  (香菱姑娘她……好可怜啊!
  生而为人,却不能像个人一样抬头挺胸地活着,从幼年起就被卖身为奴,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孙武同情香菱,但在这件事情上头,他又不能做些什么,正觉得无奈,不知何时到来的小殇已出现在他面前,像是很不以为然似的对他摇头。
  “生而为奴,并不算可悲,也不算可怜。”
  “呃……你又知道我想什么了。”
  “年少无知,这才是真正可悲和可怜!”
  小殇的话里好像有什么弦外之音,孙武一时间难以索解,事实上也由不得他慢慢思索,因为邀请他去面见的使者很快便到来,孙武和小殇终于得以见到那个姗姗来迟的宝姑娘。
  万紫楼应该是一个相当有财势的组织,否则外头那么多的百姓生活仅在温饱边缘,这里不会装修得如此富丽堂皇,大部分的姑娘都穿着绫罗绸缎,满身珠光宝气,而宝姑娘所在的院落,更是金碧辉煌,连院子里头装饰的树木都是用金子打造,挂上白银树叶,一阵清风吹来,满院金枝银叶发出豪华的“沙沙”声,耀眼光芒粲然生辉。
  孙武只觉得自己眼前全是金色、银色的闪光,眼花撩乱的程度,好像早上首次见到河洛剑术一样。
  “哇,这个……真是有钱啊!”
  对于这幕夸张的奢华画面,孙武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但小殇却像什么都没见到一样,看也不看地迈步穿过,淡淡问了同伴一句。
  “喜欢啊?我可以做一份给你啊!”
  听来非常有吸引力的一句话,孙武却不敢接下去,因为小殇的技术再厉害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要提炼出这些金银,就需要原料,根据过去的经验,那些原料都是一些让人问都不敢问的东西,最好不要自讨没趣。
  但有一件事让孙武很在意,他觉得小殇应该也已经发现了。这座豪华院落虽然是金碧辉煌,但在满院的金枝银叶中,却隐藏着不寻常的肃杀气息,彷佛周围隐藏着什么伏兵,正在虎视眈眈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我的错觉吗?还是等一下真的会碰到危险?但没有理由啊!我们只是负责送东西而已……
  怀着这样不安的心情,孙武和小殇进了会客厅,在那里终于见到了宝姑娘。
  开门后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末端延伸进一道珍珠帘幕,整张帘幕都是由小指头大的珍珠串组而成,单单只是这张帘幕,就已经是价值千金的昂贵物品。
  身为贴身婢女的香菱不知到了何处,六名面生的侍女分别站在珠帘两旁,每一个也是千中选一的美貌少女,尽管都是穿着侍女服色,可是所用的料子却是高贵丝绸,佩带的饰物也全是一品珠宝,看来华贵之至。明明是婢女之身,却比王公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更具贵气。
  眼中所闪烁的神采、进退之间的仪态与动作,孙武肯定这些婢女受过很好的教养,绝不是那种徒具美色、脑中空空的肤浅之人,而且从她们腰间所佩的兵器来看,这六名侍女个个武功不弱,只怕还犹胜早上那群河洛剑客几分。
  国色天香、允文允武,这样的婢女价值何止万金;每一个婢女都是由主人调教而出,婢女已是如此,她们的主人更是让人增添无数想象,尚未见面,就已经由衷赞叹她的卓越手段。
  这样一名女性,此刻正坐在珍珠帘幕之后。透过晶莹剔透的珍珠,孙武运足目力,从帘幕间隙中看去,只见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妙倩影,端坐在一张洁白的象牙床上,脸上戴着面纱似的东西,一双如天空般深邃的眼眸正朝自己这边看来。
  “我是万紫楼的副楼主羽宝簪,贵客远来,怠慢之处请多包含。”
  悠扬的声音,光是轻轻说话,就像演奏乐器般好听,让孙武肯定这声音的主人,必然是个具有倾国之姿的天仙美人,而自己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孙武少侠仗义援手,从铁血骑团一班凶人手中取得重宝,真是万幸,不知道能不能请你把事发经过再说一遍呢?”
  不但声音好听,言语也很客气,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骄横无礼,孙武感到些许的困惑,但仍是没有迟疑地把整件事作个交代。
  小殇使用法宝误杀铁血骑士的事,孙武只字不提,其余细节早已对香菱说过,重说一次当然也不是什么问题。在聆听完孙武的奇遇经过后,宝姑娘问起孙武的师承来历,孙武觉得与其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如直接表明不能透露。听到这句话,帘幕后的宝姑娘说话为之一顿,却没有特别说什么,跟着,就是孙武把那面透镜交出。
  透镜交给侍女,再由侍女穿过帘幕交给主人。看着那面透镜消失在帘幕之后,孙武觉得如释重负,却又想问那面透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唔,孙少侠似乎对这面透镜有点疑惑。你这么辛苦送来这面镜子,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其实……这面镜子可以说是一个图书馆,它里头存在着肉眼所看不到的讯息库,透过特殊的设备读取,才能读出里头所蕴藏的讯息。”
  悠扬好听的声音缓缓传来,解释了孙武的疑问。孙武并没有打算追问下去,因为再问下去,就会涉及到自己不该知晓的秘密,侵犯别人隐私,但宝姑娘却似乎没有这层顾忌,继续说话。
  “这些讯息非常重要,为了运送中的安全起见,有一位朋友秘密派人把东西送给我,既然都说是秘密,照理说是不可以让人知道的,孙少侠误打误撞,让这件事情见了光,请问妾身该怎么办才好呢?”
  没头没脑的一问,孙武当然不可能知道,但语气中一丝不友善的感觉,却让孙武暗叫不妙,想起了许多江湖故事之中,对于防范秘密泄漏的那些至理名言。
  (啊!该不会……只有死人才是不会泄密的人!不会真是这一句吧?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就在孙武为着脑中想到的东西而震惊、警戒心略失的瞬间,一道血红赤羽穿透珍珠帘幕飙射而来,直直钉向他的胸口!


第六章 凤凰真火碎金钟
  在宝姑娘提到朋友委托的时候,孙武就隐约觉得不妙,因为假若这枚透镜真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东西,那么,宝姑娘很可能就要杀人灭口,阻止秘密外泄。
  才刚想到这些事情,对面的珍珠帘幕中陡然飙出一道赤影,声音有若羽箭破空,撕裂大气,朝孙武胸口激射而至。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孙武不及凝运金钟罩,本能反应是挥拳抵挡,但身旁小殇在他腰间轻轻一推,让他迈出两步,挥出的右拳提早与赤色羽影接触。
  两边力道一碰,赤羽激爆成满天碎屑,孙武心中一奇,觉得这枚赤羽的威力没有早上强,起码减弱了四成,脑中想起小殇曾经说过,对方的赤羽可能被法宝增幅了力道。
  (法宝的使用特色,有强处必有弱处,小殇刚刚推我那一下,难道……这个赤羽必须要在一定距离外,才会越来越强,如果不给它发挥威力的距离,它的杀伤力就起码掉个四成?
  发现了这个可能的破绽,孙武精神大振,本来对要在窄小空间内接下暗器的顾忌立即少了一半,赶紧将金钟罩凝运全身,防止敌人的二度攻击。
  一击失手的敌人,并没有立刻进行追击,反而是因为被识破了赤羽的秘密,冷冷哼了一声,跟着一下“哗啦”的清脆声响,满帘珍珠被掀开两边,一道美丽的倩影从帘后飘身掠出。
  剎那之间,孙武的感觉就是惊艳!
  见到六名姿容秀丽的美婢,孙武本以为自己会对“美”的感觉疲乏,可是在见到宝姑娘倩影的瞬间,他仍是感受到那股美的冲击,觉得胸口一震,从没有看过那么美丽的东西。
  那道轻飘飘的倩影从象牙床上“飞”了起来,拖着赤红色的曳地长袍,翩然落降在孙武面前,却是足不点地,雪白玉足飘点在离地半尺的虚空,轻翔美妙的姿态,犹如一头美丽而骄傲的凤凰,瞬间让孙武彷佛回到梁山泊崩落的那一刻,眼前重现那抹似幻似真的凤凰火影。
  但这头美丽的凤凰却极具攻击性,一掠到孙武面前,赤红色的大袖挥动,白嫩的手掌顷刻间化影数十,铺天盖地击在孙武上半身,动作奇快,孙武一时间也不晓得被打中多少下,奇痛彻骨,勉强出手还击一招,但手才刚抬,露出的动作破绽就让敌人趁虚而入,一双素手幻化成数十朵蝶影,无处不在,转眼间又被打上几十下。
  一照面就落在下风,孙武暗凛于敌人的速度太快,若是单纯拆招,自己绝不会是宝姑娘的对手,最好的策略就是不变应万变,凭着金钟罩的抗击力,硬挡宝姑娘的迅捷痛击。
  策略正确,但是当孙武将金钟罩运上第六关,粲然金芒四射,宝姑娘挥出的满天掌影蓦地凝敛为一,如同一朵红云般袭向孙武,挥到半途,周遭空气突然变得干燥炽热,跟着竟凭空生出火焰,令这一击灿烂地击向敌人面门。
  初时看见宝姑娘击掌,孙武只觉得她的掌力虽强,却还不如自己浑厚,正面硬拼,金钟罩应该能够占到上风,哪想到掌力击到中途竟生出这等异变,转眼之间熊熊火焰扑面而来,不但面门灼痛难当,而且周围空气赫然全给火焰烧干,呼吸维艰。
  这一下气闷难当,金钟罩护体威能顿时打了个折扣,发挥不出应有抗击力。孙武被这一掌印在面门,好像给一块烧红的铁板打中,痛得喊不出声音来,而那一掌的五根指头贴着五官,温度不住往上递升,掌力也逐次增强,纵然有金钟罩护体,孙武的脸还是痛得厉害,好像整张脸就快要变成焦炭了。
  “咦?”
  出掌的宝姑娘轻哼一声,似是想不到孙武能在这种状况下支撑,毕竟这套战术专破护身硬功,过去不知道败过多少此道高手,就算是修练金钟罩的武僧,也常常在这中断呼吸、高温炼金钟的战术下一败涂地,这少年能够支撑不败,实在很不可思议。
  极度灼痛之中,孙武觉得宝姑娘的哼声有异,似乎与之前说话的悦耳语音有所不同,但脑里痛得发昏,根本无暇思考这些闲事,只想尽快把脸上的炽热手掌挥开,偏偏那五只指头就像牢牢烙在脸上般,怎么鼓劲都震之不开。
  然而,在这难忍的高温痛楚中,孙武彷佛回到梁山泊的陶窑里,当时姊姊坚持要自己进入烧得通红的陶窑修练,自己还为此受过几次轻重伤,有一段时间光是闻到窑里的特殊土味都会发抖,好不容易才终于克服高温,把该段修行圆功,现在宝姑娘的掌力虽强、温度虽高,却终究及不上陶窑里的高温,只是因为热能直贴面门发散,让自己一时间慌了手脚而已。
  (姊姊果然说得没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藏在我平时的修练中,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当孙武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这点热度就不能再给他什么压力了,记忆中熟悉的运气方式,一点一滴又回到脑中,让他自动照着过去的锻炼般,浅浅吸一口灼烫的空气,在高温焚伤肺部之前,这口空气迅速转化为内息,新生内力窜遍四肢百骸。
  旁人看到孙武正被火焰焚首,连金钟罩的金芒都被压得黯淡无光,似乎随时都会给凤凰血焰一掌轰杀,根本没人想到他已经迅速适应,稳稳地酝酿着反击。
  一口新气在体内越转越旺,真气每运转一轮,意识就更清醒一分,孙武回复了十足状态,蓄满的金钟劲也集中在右拳,等待着敌人回气的瞬间。
  《凤凰宝典》是万紫楼镇楼绝学,引动的高温火焰炽热霸烈,厉害之至,但这样霸道的绝世武学却甚为耗损内力,以女子之身修练,这声威赫赫的一掌就难以持久,维持了几分钟后,宝姑娘虽未撤掌,但掌心所引燃的火焰威力却开始减弱,让孙武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到了。
  “喝!”
  虎吼一声,孙武右拳猛地上轰,金钟罩第六关功力有若怒涛爆发,随着耀眼金芒大盛,重重轰击在敌人柔软的小腹上。
  这一击的时间拿捏极准,恰好是宝姑娘一轮旧力耗竭、新力未生的间隙,以己之强攻敌最弱,一击就将那纤弱的美丽倩影打得翻仰上去,只听得一声凄楚闷哼,宝姑娘在空中急旋数个觔斗,姿态美妙灵动,似是某种奇特的卸劲身法,化去孙武的一拳之劲,穿梭落回珠帘之后。
  整个动作充满了美感,在空中急转第二个觔斗时,已经没有丝毫的狼狈,回旋的动作轻巧利落,最后投入珍珠帘后的那一下穿梭,更是犹如紫凤穿云,漂亮到极点,就只有一点不妥……那抹喷在雪白珍珠上的凄艳朱红。
  (啊!糟糕,那一拳把人给打伤了吗?
  孙武暗叫不好,自己刚才那一拳,是被压迫到极点后的爆发,近乎本能式的挥拳,一击出就是全力以赴,毫无保留,直到命中敌人,接触到那柔软的肢体,这才警觉到对方是个纤弱女性,急收拳力,但大部分力道仍击在敌人身上,现在宝姑娘受伤咳血,这一拳可能真的太重了。
  (那个《凤凰宝典》真的很厉害,可是宝姑娘她的内力和抗击力……没有想象中厉害,比我还稍弱半筹,战斗开始的前一段时间她会占上风,但只要我能撑过十五分钟,优势就会到我这边来了。
  金钟罩在久战时的长劲本就是强项,孙武对这点极有信心,但现在的重点却不是战胜,而是停止战斗。
  “请等一下,我无心撞进你们的交易,我和我妹妹什么都不会说的,请住手吧!”
  “休想!”
  如乐音般好听的女声,从珍珠帘后再次传了出来,宝姑娘抬起右手,遥遥指着孙武,说着严厉的话语。
  “小子,你看来不像是帮会中人,但这身金钟罩难道是天生就会的吗?你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必然是心中有鬼。既然被你撞破了我们的秘密,今天绝不许你活下去,你就怨自己的命苦吧!”
  一番话说得孙武目瞪口呆,想不到宝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行事作风却如此狠辣,如果不是自己,东西早就被铁血骑团给抢走了,说来自己也有功劳,她分毫不念,执意要杀人灭口,这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实在是不想多惹事端,但孙武又明白今天的事情不是嘴巴说说就能了,眼看一场激斗难免,只好开始分析敌人实力,做着战或逃的盘算。
  正与自己对峙的宝姑娘是不用说了,那六名武装侍女则是人人手按剑柄,脸现怒容,只待主子一声令下,就会加入战局围攻自己,至于小殇……她现在正瑟缩在一旁,满脸都是一副“人家好害怕”的惊惶表情,看来真是我见犹怜,孙武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清楚自己是暂时别想从她那边得到任何帮助了。
  “闲话莫提,今天杀你,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江湖恩怨本就没人情可讲,你就怪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吧!”
  口气严厉,不过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机,帘幕内的宝姑娘顿了一顿,道:“但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让江湖中人说我以大欺小,只要你接得下我十招,今天你妹妹就可以离开,否则你们兄妹就认命吧!”
  莫名其妙来了个十招的赌约,孙武觉得很荒唐,怎么说都没有理由自己牺牲,让小殇独自离开吧?然而,这倒也是个机会,因为从目前的实力来看,宝姑娘强在本身武学与速度,内力却逊己一筹。自己凭着金钟罩作战,别说是十招,就算是一百招也接得下来,所以听完这个提案,马上就应了一声,预备撑过十招,再找机会突围。
  “好,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又是一抹赤色红影当胸射来,尖锐破风,正是宝姑娘的赤色羽毛。
  孙武对付赤色羽毛已经有了经验,再得到刚刚的启发,这飙得飞快的东西,在他眼中已无奥秘可言。抬起左臂护住头脸,孙武朝前方急冲出去,想要藉此削弱赤羽的威力,在粉碎赤羽的同时一举闯入珠帘之后。
  这个战术的前半截确实很成功,没有足够距离发挥威力的赤羽,被第六关金钟劲一撞,立刻爆成粉碎,孙武也趁机把双方距离拉得更近。金钟罩本身是沉稳的近身型武技,对付宝姑娘这种以身法、速度见长的高手,如果抢不到近身作战的机会,就会相当吃亏。
  然而,当孙武破碎赤羽,大步奔出,珠帘之后突然飙转出一道火焰旋风,势道雄强威猛,熊熊风火吞噬一切而来,满帘珍珠瞬间被烧成灰烬,孙武眼前只见一片燎原火光,心中剧震,鼓荡金钟劲硬闯入火焰旋风。
  高温烧得皮肤灼痛发红,却终究还在金钟罩的承受范围,已经习惯这种温度的孙武并不觉得很棘手,但这旋风的猛烈激转,他从没遇过,再辅以高温火焰的杀伤力,孙武不得不停止冲势,重重一脚踏在地板上,先稳住身形,免得给这狂飙的火焰旋风扯得离地飞起、任人宰割。
  金钟罩第六关的威力极强,只是这样一记顿足,孙武就把身形稳住,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任火焰旋风飙转拉扯,他都稳稳地不动分毫。
  退到一旁去的婢女们见到这一幕,不住发出惊呼声,孙武不解其意,却不知宝姑娘已经用上了万紫楼最高明的“凤凰七绝”而即使是慈航静殿里的金钟罩高手,当时也无法在这一式“火凤擒龙”之下稳住身形,自己能够做到,这就是婢女们连声惊呼的理由。
  但“火凤擒龙”分为上下两段,首段是以强烈的火焰旋风扯动敌人身形,让敌人立足不稳,难以防御,这时候真正的杀着才会出现,满天火焰化作强横无匹的一掌,重重轰向敌人要害,轰向孙武的要害。
  彼此的身高有别,这一掌直接击向孙武面门,沿途吸尽周遭火焰热气,白皙柔嫩的手掌像是被蒸气焚烤般,变得殷红如血,看在孙武眼中,这一掌无疑有着威胁生命的压力,他鼓起全力,挥拳硬挡。
  (宝姑娘的内力逊我一筹,正面硬拼,只要能撑住刚开头的那几分钟,后头就不足为惧了!
  从刚刚的短兵相接中,孙武整理出这样的结论,可是这结论似乎有了点问题,因为宝姑娘这一掌,速度比之前更快,明明在挥击过来的途中,还能清楚看见挥击路径,但却突然之间变增速度,手掌整个消失,来势奇幻无方,一下子就穿过孙武防御的左臂,蓦地坠下印贴在他胸口。
  孙武摆出的防御架势全不奏效,更当贴在胸口的掌力爆发,孙武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奔腾而来的掌劲之强,像是滚烫的岩浆疯狂窜流奔腾,焚血灼脉,比之前印在面门上的那一掌陡然强了数倍。
  (她……她怎么会突然强了那么多?难道她刚刚一直在隐藏实力?我被骗了吗?唉,我真笨!
  这个大误算所换来的代价,可不是一句“我真笨”就能了结的。之前宝姑娘的内力仅仅略逊孙武一筹,现在力量一下子暴增数倍,炽热掌劲所造成的杀伤力不只是猛,简直就是无坚不摧。
  自从练上第四关后就不曾有过的痛楚,流遍四肢百骸,彷佛全身骨肉正被人一根根拆解出来,正是金钟罩破关散解的先兆,跟着孙武脑中轰然一响,彻骨奇痛烧烙着每一根神经,金钟罩第六关竟被宝姑娘硬生生一掌摧破!
  “啊……哇!”
  金钟罩被破,首先就是金光黯淡,修练者的护体关数下跌,令孙武暂时只能把金钟罩运上第四关,力量大减,跟着就是严重内伤,“哇”的一声咳出大口鲜血,整个人就像气力全失般软软瘫倒了下去。
  见到主子大发神威,一掌就把这少年击倒,婢女们连声欢呼,而宝姑娘似乎因为这一掌耗损甚重,孙武听见她剧烈的喘息声,面纱之外的少部分肌肤也变得苍白,身体微微摇晃,明显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所以迟迟发不出第二掌。
  问题是,宝姑娘只是过于疲惫,但孙武却是严重内伤,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痉挛疼痛,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要宝姑娘或是任何婢女过来补上一掌,他肯定自己有死无生。
  (小殇在做什么啊?还在那边装没用吗?再这样子下去,我就要完蛋了啊!小殇,快点做些什么吧!
  命悬人手,但唯一能够帮助到自己的人,却还在旁边伪装纯洁可怜的小天使,孙武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里越来越焦急,可是小殇就像看不见自己的求救一样,还把头转到一边去,而宝姑娘竟在这时候回复过来。
  “姓孙的小子,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修为,实在很可怕,照理说我该封住你的力量,拷问你的师承来历,但你给我一种很强的威胁感,为了永绝后患,只好请你今天死在这里,我们会好好埋葬你,放你妹妹走路的!”
  说着,宝姑娘慢慢举起了手,掌心凝聚热力,似乎已预备一掌击下,轰碎敌人的脑袋。
  面对死亡,孙武心中赫然找不到丝毫惧意。
  少年并不是不害怕,事实上,一直到刚刚为止,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的他,整个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觉得死亡随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而自己完全想不到方法逃出生天。
  然而,当宝姑娘真的举起手掌,那股深深的恐惧感突然消失了,精神虽然仍是高度紧绷,但却好像进入另一种境界,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感官都因为精神集中而百倍增强,感觉比催运上金钟第六关的时候更敏锐。
  随着宝姑娘的手掌慢慢落下,孙武觉得自己看得更准,清楚把握到她手掌的落点与方位;听得更远,就连旁边婢女们的每一声呼吸都清清楚楚;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来自垂下的右手,正随着敌人的杀着逼近,右臂肌肉受到牵动,不自觉地轻微弹跳着,彷佛有一股力量正蕴含于其中,蓄势待发。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是什么?让人很安心,好像可以倚靠什么,又有点兴奋,这是……
  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就来自右臂的蠢蠢欲动,彷佛在告诉孙武,他还有着最后一张王牌,无论敌人有什么厉害杀着,只要他仍牢牢握住这一张王牌,即使金钟罩碎裂、即使要命杀着已经拍到头顶,他仍有足够本钱去扭转局势。只不过,若要把这张王牌掀开,还需要更多的危机感,需要更靠近死亡一步,凭着生死一瞬间的那种强烈危机,才能把这张王牌翻掀现世!
  因此,孙武动也不动,只是凝神去感受,整个心神全都集中在自己右臂,想知道这种第六感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在无比紧绷的精神专注中,宝姑娘的重掌终于落下,拍在孙武头顶。
  剎时间,孙武紧绷的精神整个疲软下去,右臂蠢蠢欲动的感觉也消失不见,因为拍在自己脑门上的那一掌,软弱无力,比一个三岁小孩都还不如,更没法造成半点伤害,就只像是被轻轻摸了一下头发。
  为何会手下留情?
  逃脱一死的孙武瞬间还有点失望,但他随即察觉到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而是宝姑娘身后不知何时竟来了个人,就是这人让宝姑娘散了掌力,轻轻拍下一掌。是小殇吗?
  显然不是,小殇一直都在那个位置,动也没有多动一下,更没有多做什么。那么,来者是谁?是谁突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
  孙武满心困惑,而这疑问并没有拖延太久,他听见宝姑娘像是非常愤怒般,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
  “叛·徒!”
  叛徒的意思,不只是敌人,而且还是自己人,孙武一愣,这才发现宝姑娘的姿势古怪,好像被人从后头制住穴道。换做是平常时候,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但孙武随即明白,刚才宝姑娘与自己力拼一掌,内力耗损极大,尚在回气当中,反应与动作都稍慢,竟然被人一举偷袭得手。
  “小姐,我没有要背叛你的意思,请你息怒吧!”
  香菱的声音从宝姑娘身后传来,也只有这个贴身婢女,才能让宝姑娘毫不提防地让她靠近,被一举偷袭成功。
  “以小姐你的聪明智慧,又怎会看不出孙武少爷的诚恳守信?他只是无意之间撞破我们的秘密,并非有意刺探,既然他已经承诺不会泄密,你又何必非要咄咄逼人,一定要杀人灭口、取人性命呢?难道你没发现,孙少爷一直在战斗中留手啊!”
  开战至今,终于有一个人肯出来说句公道话,孙武如闻仙乐,几乎感动到热泪盈眶,用力地点头。
  “我受楼主所托,要辅佐与伺候小姐你,就一定竭尽所能,不能让你做出错事。灭了孙武少爷的口,固然可以掩盖机密,但是让一个无辜的人就此枉死,这种事往后你又怎么对自己交代呢?我不想你往后几十年都为这件事内疚难过啊!”
  香菱尽责地规劝,还从宝姑娘身后探出头来,朝瘫坐在地的孙武点头。从她眼中,孙武看到满溢的歉意,向自己说着无声的歉疚;能够遇到这样知情达理的女性,孙武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但当他注意到宝姑娘的眼神,却不禁心中一凛。
  那双美丽眼眸中所燃的怒火已经渐渐冷却,变成了一股冰寒的杀机,孙武心叫不妙,看来香菱冒险劝谏,出手制住主子,已经让宝姑娘对她埋下杀意,待此事一了,香菱很可能因此惹上杀身之祸。
  (这、这该怎么办才好?这样不就连累到香菱小姐了吗?不能因为我们而害到她啊,那……要不要劝她和我们一起离开算了?
  这想法似乎过于大胆,孙武正在犹豫,场面的变化却比他预期中来得更快,香菱诚恳劝谏的话说到一个段落,宝姑娘突然冷笑起来。
  “香菱,你说得很好,但如果你那学艺不精的失神指能够继续制住我,如果你还有命活得过今天,我就给你机会让你把这些话一次说完吧!”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孙武尤其觉得不妙,但是当他想要提出警告时,一声彷佛拉动弓弦的清亮声响,已经回响于室内。孙武以外的所有人都看到同样一幕,宝姑娘不移不动,宽大红袖骤然破裂,往后飞射出一支紫羽,声若风雷,香菱甚至还来不及招架或闪躲,就被这记紫羽给命中。
  孙武自身得到的经验,紫羽威力比赤羽更强,而且似乎还没有距离限制的缺点,单是赤羽就能够射穿铁血骑士的白狼战甲,香菱又没有修练金钟罩,这样冷不防的一击哪承受得住?
  鲜血激洒,紫羽从香菱小腹洞穿而出,带着一蓬血雨洒了满地,香菱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似是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会这样对自己下毒手,但一句话都还问不出口,失去意识的身体已经软软倒下。
  宝姑娘早已回复行动力,侧身一闪,避开血污的同时,也让香菱倒向孙武。孙武接住香菱,发现她气息微弱,不住涌出的热血早已染湿衣裳,人也完全失去了意识,口中却犹自喃喃自语。
  “……小……小姐……”
  说话的声音细不可闻,孙武是判读口形才认出是什么话语,剎时间心中满是悲痛,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香菱连倒下了都还挂念着她的小姐,但那个人却不念多年情谊,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看到一名这么好的女性因己而倒下,更愤怒于宝姑娘的无情辣手,偏生自己内伤严重,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更别说替香菱讨个公道,自己和她根本马上就要没命了。
  莫可奈何的无奈与气愤,孙武做了一件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凭这一句话,他将要扭转整个场面!
  “……小殇,拜托你了。”


第七章 九龙神壁辟殃灾
  除了香菱,没有什么人知道少年旁边的那个女孩叫小殇,所以当孙武头低低地说出那句话,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如果是出身梁山泊的乡民,全都晓得这短短六个字代表了什么,更知道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与代价。
  刚来到梁山泊时的小殇,还是一个需要旁人保护的四岁女孩,但是当她开始能够独立制作法宝,甚至成为法宝制造师之后,她就已经是梁山泊中一个无人胆敢忽略的存在。
  法宝制作师的能力范围极大,再加上梁山泊的公共设施也由小殇负责建造,村民们经常有求于她,却又要忍着不去求她,直至最后一刻。因为谁都知道,小殇不是一个很好的交易对象,更从不做没利益的买卖,任何一笔与她有关的交易都会被索取报酬,一个不小心就会得不偿失、痛不欲生。
  这个得不偿失的交易原则,在孙武身上也一样适用,唯一比较例外的,就是小殇索取报酬的代价,往往不是孙武自己支付,多数都是牵连旁人,而孙武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事,都坚持自己应付,甚至主动拦着小殇,从不向小殇做什么请求。
  假如只是自己遇到生命危险,孙武还不会向小殇求援,会赌一赌右臂的奇妙感应,看看这感应的源头是什么。毕竟除了牵连旁人的考虑外,小殇从进万紫楼开始,一直伪装得不亦乐乎,代表她不愿意露出真面目,孙武也尊重她的意愿,不想强人所难。
  但现在却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香菱因己而受重伤,自己绝无可能救得了她,如果不向小殇求援,就只能眼睁睁地看遗憾发生,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孙武做了自己已放弃多年的事。
  “……小殇,拜托你了。”
  这一句话,当时就没有人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反倒是小殇那边“波”的一声,吹爆了嘴边的泡泡糖,这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不过,“波”的一声只是小小预告,真正的主戏比这要大声千万倍,更为撼动人心。在“轰”的一声震天响中,众人所在的院落受到剧烈震撼,彷佛脚下大地快要翻掀开来,每个人都要提气凝劲,才能站稳身子。
  “怎么了?地震了吗?”
  “地震怎么可能会这么凑巧?外头还有声音,是爆炸啊!”
  “什么地方爆炸了?”
  超乎想象的连锁骚动中,婢女们全都慌了手脚,因为剧烈爆炸而造成的冲击波由远而近,将门窗震得一塌糊涂,脱落掉地,勉强透过窗口往外看去,也只看到一大片烟尘席卷而来,视线被限制在几公尺内,望不出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爆炸?这个问题不只是这里,大半个天上人间内的宾客都在问,所有人一面忙着夺路逃出,一面错愕不已地在心里问同一个问题,究竟是哪里在爆炸?
  这个问题,身在“天上人间”之中的人是答不出来了,但是在“天上人间”之外的路人们,却万分错愕地看着那座富丽堂皇的庄园被火焰所吞噬,左半边建筑物慢慢、慢慢地倒垮了下去。
  倒下的速度并不快,以那样的爆破威力来说,这种倾倒的速度甚至可以说是慢得出奇。会有这样的效果,全都是因为小殇手下留情的关系,若不是顾虑到同伴的反应,这些建筑会在遭到爆破的那一刻,就如同沙砾般整个垮掉,绝不会留给人逃生时间。
  尽管如此,这场混乱仍是非同小可,大半座“天上人间”毁于一旦,无数享乐中的人们为此流血受伤,狼狈地觅路逃生。至于在整件事的中心,早有准备的孙武在爆炸声响起那一刻便站起身来,拼尽他努力积蓄的每一份力量,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香菱,朝小殇的方向冲过去。
  万紫楼的一众婢女,作梦也想不到那个貌似天使的恶魔女孩会有如此恶癖,每到一处地方,若是看不顺眼,就开始偷偷埋藏火药、炸弹,随时引爆,这点之前梁山泊的乡民已经尝过多次苦头,如今却轮到万紫楼了。
  旁人为此闹得手忙脚乱,孙武却趁机抢到小殇的身旁。果然,烟雾弥漫中,小殇已经打开了磁航浮板,当孙武一踩上踏板,磁航浮板立即启动,几乎是七十度仰角地冲天而起,把地上的东西迅速甩开,消失在漆黑的天幕中。
  在飞空而起之前,孙武本来还有些担心,万一宝姑娘追击过来,负伤的自己并没有把握将之击退,但一直到磁航浮板离地飞起,孙武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这一点就让他觉得非常庆幸。
  能够顺利逃脱“天上人间”这确实是极为幸运的一件事,但这份幸运里头也包含了实力,只不过如若可以,孙武实在不想再动用这种实力。
  “小殇,谢谢你喔!”
  “有什么好谢的?你心里真的有谢意吗?我不喜欢听虚伪的应酬。”
  一眼就被看穿真实心意,孙武在小殇面前总是被搞得很尴尬,是自己亲口向小殇求援的,无论小殇做了什么,那也是响应自己的要求,自己没有资格对她挑剔些什么,但是话说回来,单单只是要从“天上人间”脱身,用得着搞那么大阵仗,毁掉大半座“天上人间”吗?
  “大多数人与我们都无冤无仇,甚至是完全无辜的人,这样子连累到他们,是我们不对了。”
  “是吗?万紫楼的人要杀你灭口,搞到你重伤吐血,这样也算无辜?那下次她们把你的狗头砍下来,是不是就叫主持正义?而你就是恶贯满盈了?”
  “这个……当然不是这样子解释。”
  要比口舌之争,孙武再轮回几辈子都不会是小殇的对手,但即使万紫楼的女子被视为同一团体,算不上无辜,但另外那些客人总不该扯进来吧!
  “那些客人,虽然到这里来当客人并不好,但他们与这件事情并没有关系,我们不能因此就……嗯,你为什么会把他们也扯进来呢?”
  “因为……因为那些人早上曾经……”
  “那些河洛剑派的子弟吗?他们早上曾经怎么样?”
  孙武茫然不解,反复把这句话问了几次,小殇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好像发了火,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淡。
  “啰唆!多死一些人会让我比较有成就感,你管得着吗?如果连这也要管,下次就不要找我做事!”
  说到最后,两个人的想法与做法仍是南辕北辙,孙武也难以再说些什么,因为这次得以解脱大难,全都是靠小殇的功劳,是因为有她帮忙,自己才能够脱身到城外十数里的山区躲藏,觅地疗伤,也是因为有她在,香菱才能够进行急救,保住性命。
  孙武亲眼看着紫羽从香菱破体而出,非常担忧她的伤势,不过男女有别,自己又不懂医术,只好全都交给小殇处理。过去自己练功受伤,常常就是小殇掏出一卷绷带或是一块药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捆上抹上,也不晓得里头是什么珍贵药材,反正总能医治各类内外伤。
  “我只能做紧急处理,真正的伤还是要找医生来看。”
  “那、那个意思是说没救了吗?”
  “没有,她伤在要害,不过羽毛并没有伤到内脏,所以伤势不严重,只是失血多了一点,所以会昏迷一段时间……哼!”
  孙武不清楚那声冷哼是什么意思,不过只要香菱平安,心里头最担忧的东西就少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则是所有逃亡者都会面对的麻烦。万紫楼果然是势力庞大的组织,孙武和小殇逃出不久,这个距离城市相隔十多里路的山区就开始有搜捕者进入,带着嗅觉灵敏的猎犬,逐步搜索山区内每一块土地,如果被这些人拦住,一场战斗便免不了要发生了。
  孙武内伤严重,金钟罩只剩下四关功力,这种时候和别人作战,情势非常不乐观,更别说只要爆发战斗,万紫楼的真正高手就会随迹赶来,单单只是宝姑娘一个人,孙武就不是对手。
  “虽然是个很过分的女人,但她真的很强,中土世界的一流高手就应该是这样吧!”
  能够硬生生一掌摧破金钟罩第六关,这样的厉害掌劲,由一个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少女击出,着实给了孙武不小的震撼,也确认自己的想法没错,金钟罩第六关虽强,却还不足以在一流高手的战斗中耀武扬威,能够早一步察觉到这点,真是太好了。
  不过,有件事情让孙武感到不解。那应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孙武也觉得很正常,但每次想到这件事,孙武心头就生出一丝警兆,彷佛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似的。
  当时,自己与宝姑娘两度交锋,第一次自己稍占上风,内力胜过宝姑娘一筹,可是当自己把宝姑娘击退,她翻身掠回帘幕之后却内力陡增,骤然提升数倍,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连护身金钟罩都被她一掌摧破。
  “……是她之前隐藏实力,故意骗我上当?还是那个珠帘后头藏了什么法宝呢?小殇,你觉得会是怎样?”
  与法宝有关的问题,身为制造师的小殇就是权威,不过小殇却没有任何回答,回望向孙武的表情,就好像他问了一个简单到让人不屑回答的问题。
  问题无解,而追捕者越来越近,小殇带着孙武与香菱转移阵地,无声无息地逃跑。
  假若用磁航浮板飞上天去,这会是最快的逃亡法,地上追捕者没有一个人能够追上来,但逃跑路线却也清清楚楚,以万紫楼组织庞大,很容易就可以在落点当地召集足够的高手来捕杀,对于一心避战养伤的孙武,绝不是好事,所以小殇采取其它方法。
  她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彷佛像鸵鸟蛋似的椭圆物体,通体洁白,迎风一晃,这个东西就变成了一尺半高的巨蛋,从中打开,内部是一个空心的圆槽,有许多光点频繁闪动。
  法宝·九龙神火罩!
  孙武并不是首次见到这样法宝,但是看到小殇拿出它来时,还是吓了一跳,因为“九龙神火罩”是小殇所有自制法宝中最得意的一样,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她拿出来公开使用了。
  当初,受到孙武修练金钟罩的刺激,小殇把手边所有资源用上,倾全力制造一个将成为“世上硬度第一”的超级防御法宝,用来与孙武的金钟罩一别苗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外表看来笨拙古怪的法宝,也成为孙武用来修练金钟罩的辅助工具,藉由相互碰撞来提升本身修为。
  随着孙武的金钟罩一关关功成,小殇也不断改良“九龙神火罩”提升本身的效能与硬度,最后在孙武将金钟罩练上第四关后,小殇就把“九龙神火罩”收起,只是自己做着改良,从没有在孙武面前使用过。
  现在看到这久违的“童年玩物”孙武觉得很怀念,但也知道小殇一定为它增添了很多新功能,才会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用。
  果然,当孙武抱着香菱进入“九龙神火罩”小殇也跟着跳了进来,罩壳迅速合拢封闭后,整个罩壳就渐渐变得透明,把外头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
  “第九版新加上的功能,从外面看,看不见内部,只会看到一个白色的大蛋。”
  “啊,那不是很怪吗?谁看到一个大蛋摆在山里都会怀疑的啊!”
  “所以九点五版就加上了视觉屏障。”
  也不见小殇做了什么,“九龙神火罩”的外壳开始慢慢变色,变得有若岩石一般,这点从内部虽然看不出来,不过靠小殇的解说,孙武知道“九龙神火罩”的外型已发生变化,变成了一块看来普通的大岩石,而当追捕者牵着多条猎犬赶上来,那些猎犬到处乱闻,却也只是在原地团团转,没个下文,追捕者更只把这当作是单纯的大石头,没多在意。
  “喔喔,小殇,太棒了,九龙神火罩比以前更好用,为什么你之前不拿出来呢?”
  “因为第九点五版改版完后,我还没有时间测试它最新硬度的承受状况,还有我也不喜欢当乌龟。”
  “嗯,那……你第十版改版的时候,可不可以把它增大一点啊?好挤啊!”
  “九龙神火罩的每次修改,都是配合我们两个人的身高而造,你随便带其它人进来,当然会很挤。”
  小殇淡淡地说话,孙武没什么反驳余地,但却着实被这个问题给困扰。
  九龙神火罩没有通风的问题,可是内里空间不大,三个人塞在里头,连转身动一下的空间都没有,孙武抱着香菱,柔软的娇躯紧贴在怀里,软玉温香,肌肤相贴,鼻端嗅到温暖的香气,秀雅容颜近在眼前,轻拂在手臂上的乌黑秀发,让少年觉得痒痒的,体内更是没由来地一热。
  这种感觉,孙武从来没有过,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种冲动,想要站起来跳一跳,非常坐立不安;香菱小姐的身上有种浓郁芬芳,闻起来很舒服,但自己又没由来地脸红,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你未成年,现在就嫖妓,是不好的行为。”
  小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孙武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什么身体发热的感觉都没了,第一时间忙着分辩。
  “小殇你在说什么啊!香菱小姐她是……她是……”
  “妓女啊!或是你喜欢叫她性工作者也可以,从万紫楼出来的女人,你总不会认为她在里头只是吃素和洗碗吧!”
  纯洁的情感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孙武觉得有这可能,但口中仍是为香菱辩护。
  “不、不能这样说啦,香菱小姐是宝姑娘的贴身侍女,和那里其它的姑娘不一样,不一定是性工作者……呸呸呸,我怎么也学你一样说话了。”
  “哦?你说她不是性工作者,意思就是说……她是良家妇女啰!”
  “对,对,对,你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其实你也该改一下嘴巴,说一点十二岁女孩该说的正常话,比如说……”
  “那你抱着一个昏迷的良家妇女又是脸红,又是心跳,接下来是不是要兽性大发,霸王硬上弓?你鼻子还喷着热气,下一步是不是要喷鼻血了?知不知道‘逼奸不遂’四个字怎么写?”
  小殇连珠炮似的说话,让孙武无地自容,几乎想拿头用力敲磕在地上,鸵鸟般逃避同伴的冰冷指责,但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他仍努力提出反驳。
  “我没有脸红心跳啦!这……这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抱个女孩子而已啊!以前每天回家姊姊也都会抱我,早就习惯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被刺激到。”
  “凤姊那种身材,从上到下都是肥肉和肥油,你分得出哪边是胸?哪边是腰?如果这样都会被刺激到,你就是梁山泊第一奇男子了。”
  想替姊姊辩护,但回想起来,好像真的很难分辨,孙武张大嘴巴,说不出谎言,就只能无奈地垂泪。
  (姊,除了停止酗酒之外,你真的该减肥了……
  少年与女孩的对答,就像平时一样是单方面的胜利,但胜负分晓的同时,一声轻轻的呻吟响起,历经了十多个小时的昏迷,重伤的香菱终于清醒过来。
  香菱苏醒之后,很快就从孙武口中得知了一切,在简短的震惊与失神后,她一方面惊讶于小殇居然有这样厉害的本事,更是万中无一的法宝制造师,一方面也对自己未来的处境而忧愁不已。
  “……香菱小姐,真是对不起,因为我们的关系连累到你,但我想万紫楼你是不能再回去了。”
  孙武满怀歉意地说着,这时外头所有的追捕者已经远去,孙武三人离开“九龙神火罩”的保护,只见外头荒山寂寂,鸟啾虫鸣不时响起,却听不到任何人声。
  香菱的脸色苍白,看来一副摇摇欲倒的虚弱模样,小殇为她裹上的绷带在小腹凸起一块,样子看来有些可笑,但那楚楚可怜的面容,却让孙武心头一热,主动跨前一步说话。
  “香菱小姐,万紫楼这么恶劣,我看你也不用回去了,天空地阔,你那么优秀的人才到哪边都能有出路,何必非要拘泥在万紫楼呢?而且,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希望得到自由吗?现在就是你的机会了啊!”
  听见孙武说万紫楼恶劣,香菱第一时间回答,“不,万紫楼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不好,只是小姐她与我……”
  说到这里,香菱似乎讲不下去,露出了一个苦涩之至的笑容,缓缓道:“也许你说得没错,该是我重新作选择的时候了。万紫楼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不过我并不需要在这里留一辈子,既然我不能再回去,那就离开吧!但天地之大,我、我该到哪里去呢……”
  香菱低声说着,眼中却回复受打击前的慧黠神采,瞥向孙武,而受到暗示的少年大力点头,表示如果香菱不嫌弃,可以与自己一起同行,相互扶持。
  但这一句话说出,孙武突然觉得不妥,毕竟自己肩上重任未了,佛血舍利尚未寻获,如果邀请香菱同行,她非但无法静养,还会被扯入更大的麻烦事,这样实在很危险,只不过话已经说出口,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孙武少爷好像在顾虑什么?”
  一眼就看穿了孙武的疑虑,香菱对孙武表示,只怕自己会连累孙武,却绝不怕孙武有什么责任,因为自己成为万紫楼的叛徒后,肯定也会被朝廷与万紫楼两方面联合缉拿,与孙武同行才会更安全一些。
  “而且,恕我直言,孙武少爷为人正直善良,武功又好,但似乎涉世未深,很多江湖情势与规矩都不甚了解,如果香菱能够从旁协助,相信能够给你一些帮助的。”
  这句话真是命中要害,孙武和小殇最缺的就是这一点,他们两人毫无江湖阅历,作什么事情都跌跌撞撞,要在黑暗中摸索。本来孙武打算花一些时间慢慢了解天下大势,不过现在似乎出现了更好的选择。
  香菱长时间跟随宝姑娘左右,万紫楼内大小事务她都有份经手,虽是婢女之身,但却见过不少大场面,江湖阅历也很丰富,有她从旁指点协助,比盲目摸索要省得多了。
  “那么……香菱小姐,欢迎你加入我和小殇,与我们同行!”
  “我只是个奴婢,哪能算什么小姐呢,孙武少爷以后就直接叫我香菱吧!”
  “没有这种事啦,离开万紫楼,你已经自由了,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奴隶之身了。”
  孙武认真地纠正着,本以为香菱闻言会很高兴,但没想到她却摇摇头,笑了起来。
  “小姐要杀我的时候,是少爷救了我,后来你又让我留在你身边,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专属的侍女了,你大可以不用对我这么拘束啊!”
  “不不不,千万不可以,你这么一个好人家的姑娘,都脱离万紫楼了,为什么还要当人的奴隶呢?这种职业病太要不得了,之前你不是说向往自由吗?现在你就是自由身了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唔……有时候,人会向往自己所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一旦得到手了,反而会无所适从,我想我就是这种情形吧!从小就是当小姐的奴婢,现在你说我自由了,我……我也不知道普通的自由人是怎么生活的……”
  香菱面上流露出落寞与孤寂,看到这副表情的孙武更说不出话来,想要劝解她一些话,又觉得自己没有发言立场,正自苦恼,香菱嫣然一笑。
  “反正,你也说我是自由身,那我认你当我的少爷,也是我的自由啊!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把我赶走。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不会困扰你的。”
  尽管少不了香菱的见识与知识,但孙武仍不愿意见她继续扭曲着人生,决定出言表态。
  “香菱小姐,我不需要婢女服侍,也没有资格让你这样的好姑娘伺候我,所以我必须拒绝,但你伤势还没好,等到你伤愈了,我们就分开吧!”
  “知道了,既然少爷你这么说,香菱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一句话平静地说完,香菱手腕一翻,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锋锐匕首,双目一闭,就要往小腹插下去,孙武大惊失色,慌忙阻止,用手握住了匕首尖端,不让匕首刺入肉中。
  “哇!不用这样子吧,你的人生还那么美好,现在这么死了,太可惜了啦!小殇,我一个人说不动,你也来帮忙啦!”
  明知道对方用的手法,正是最有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孙武却无力应付,想请小殇过来帮忙讲话,可是话才一说,孙武就后悔了,因为小殇闪电出现在香菱背后,身上衣服换成了一套白得刺眼的长袍,头缠白布条,双手高举着一把长刀,挥动作势,好像随时要斩下。
  “没问题,你就刺吧!刺完以后,我会负责把你的头砍下来,绝对不会给人添麻烦的。”
  “不、不是要你帮这种倒忙啦!”
  当同伴中的两个人连成一气,处于绝对少数的孙武,除了跪倒趴下外,还能够说些什么?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但孙武仍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当初香菱曾说过期盼自由,不想再为人奴隶,那时候所表露的心情,自己相信不会是假的,但为何当她得到自由身后,却反而变卦了呢?
  孙武从没想过自己需要人服侍,在梁山泊里的多数时间,他总是忙着收拾凤婕与小殇的烂摊子,照顾人的时间多过被人照顾,本身也以这样的独立个性为荣,现在突然被强塞了一个婢女过来,感觉真是很奇怪,在那一刻,少年深深觉得自己可能引狼入室了。
  “每个男人在结婚之后,都会觉得老婆和婚前不一样,因而产生幻灭的感觉,你现在只是提早体会婚姻幻灭症而已。”
  如果说香菱的加入,变成了引狼入室,那么小殇无疑就是牵狼进来的人,只是孙武不能理解一点,因为小殇的个性孤僻冷漠,一般情形下很难和人相处,让香菱加入同行时,孙武最大的顾虑就是她会反对,但小殇却反而促成了这件事,这让孙武十分讶异。
  但是问小殇理由,得到的答案却很奇怪。
  “每一个英雄故事中,英雄身边都要带几名婢女,这种事情很流行,你不知道吗?真是乡下来的老土!”
  “你一个小孩子,学人家赶什么流行啊!而且……太多人干过的事情,那早就退流行了。”
  “怎么说都可以啦,反正你如果不答应她,她可能很快就要没命了,就当是做做好事,日行一善吧!”
  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挟,孙武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只好放弃反对,让这个小团体的人数正式成为三人。


第八章 铁骑奔驰迅如风
  有了香菱的协助,一切的情形都变得不同,孙武就像是在迷雾中得到一根指南针,许多困惑已久的东西都得到了答案。
  宝姑娘的年纪虽轻,却已经实质接掌起万紫楼的大权,特别是当母亲凤凰夫人闭关练功,她就是万紫楼的一楼之主,而香菱跟随在这个主子的身边,协助分忧解劳,不但被培养得精明干练,更因此得知许多江湖秘辛,非常能够帮到孙武的忙。
  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可以开始有条理地解决。除了寻找佛血舍利的当务之急外,香菱更主动提出了一样孙武所不知道的潜在危机。
  “虽然势力没有万紫楼、同盟会那么大,但铁血骑团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敌人,孙武少爷和小殇小姐杀了铁血骑士,他们一定会找你们报复。”
  香菱正式把孙武当成主人,听出了这一点的少年,笑得很无奈,不过也没法再出言纠正,就让她这么说了下去。
  然而,“铁血骑团”确实是一个让人错愕的问题。当初小殇那一击误杀铁血骑士,孙武察觉到可能会惹祸上身,之后看到铁血骑士的强横,才知道这个祸事不小,不过对于“铁血骑团”到底是什么组织,还真是一头雾水。
  “铁血骑团崛起于三年前,成员不超过五十人,专门掠劫豪门巨富,所到之处都不留活口,无分老弱妇孺,全都杀戮殆尽,手段凶残之至。京师毛姓珠宝商一家六十八口的灭门血案,是他们成名的代表作。”
  “这个盗贼团最初的几件大案子,都是发生在京师。胆敢在天子脚下作案,王朝将他们列为首要重犯,全力缉拿,两大圣宗与同盟会也因为他们的残暴而派高手协助,不过铁血骑团来去如风,成员不但隐去面容,而且还持用非常厉害的法宝,王朝几次大规模搜捕都捉不到他们,还被他们趁隙突击,杀伤了很多官差,铁血骑团四字从此声名大噪。”
  “证实战斗威力后,铁血骑团开始转接佣兵工作,型态有点类似杀手,不过死亡数目大得多,只要雇主出得起价码,他们可以袭击运镖队伍,也可以消灭中小型的江湖帮派,甚至最厉害的一次,铁血骑团攻破铜梁县城,歼灭该地大武驻军,尽屠里头三千八百人,震动大江南北。”
  香菱缓缓道来,听得孙武暗暗心惊,这才晓得“铁血骑团”实力强大,仅凭寥寥数十人,破寨屠城,杀戮万里,将天下染遍血踪,而各路英雄居然无一能阻,这确实是一等一厉害的组织。
  “经此一役,铁血骑团的惊人实力再次撼动天下,但这时候有个谣言开始传出来,那就是铁血骑团的真实身分,并不是普通的江湖盗贼,而是大武王朝的密探特务,因为只有这些直属皇帝的宫廷密探,才能够有如此多的资源,取得高于现今制作水平的法宝,更能够如此神出鬼没,至于所谓的杀戮,很可能是以此为障眼法,替王朝消灭各种障碍。”
  “这个说法始终得不到证实,王朝更是严厉否认,更加强了缉拿力度,根据万紫楼的情报网分析,这应该是个不实的传闻,但铁血骑团的真实身分、来历为何,迄今也是无人知晓,这次小姐她出手击杀铁血骑士,本来是得知他们身份的重大突破,但铁血骑士所戴的三角头套,似乎有特殊作用,万紫楼的验尸人员检测时,头套下早已面目全非,所有可供判断的特征都被毁灭,还是得不到有用线索。”
  “除了机密性以外,还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铁血骑团的组织性很强,纪律更是如铁般坚固,只要有成员被杀,其余的人一定合力为他报仇,从来没有例外。”
  “铁血骑团平时来去如风,极少落单或是公开现面人前,像今早被小姐她连杀两人,这是极为罕有的情形,证明那个透镜对他们意义重大,志在必得,所以才不惜甘冒奇险,现身抢夺,无论如何不让你把透镜交到万紫楼手上。”
  做着正确的分析,香菱替孙武说出最后的结论。
  “小姐她杀了两名铁血骑士,骑团志在必得的透镜也落到万紫楼手中,我估计铁血骑团会把目标移向万紫楼,我们就大有余裕趁这个机会逃开,躲避到万紫楼势力所不及的地方,也让少爷有时间办想办的事。”
  “哦,你看得出我有事情要办啊?”
  “看出主子的心事,是做奴婢的专业素养啊!”
  香菱笑着回答,但可能因为牵动小腹伤处,表情显得有些疼痛,只不过她确实遵守着自己的专业,并没有主动问孙武的秘密,反倒是孙武问起她那枚透镜的秘密时,她有短暂的犹豫。
  “万紫楼是我的家,就算离开了,我也不能出卖它。但是,这次事情牵涉颇大,如果不让少爷有个起码的理解,以后可能会生出问题,所以……”
  香菱向孙武解释那枚透镜的意义,原来那是一个强大武器的重要枢纽。
  数年前,同盟会发现了一个古老遗迹,里头有许多损毁的法宝,可以用作军事途径,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又要躲开朝廷的耳目,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选择与万紫楼合作,双方一起开发武器,作为发展势力的资本。
  最近研究到了瓶颈,同盟会把研究所碰到的问题,存在透镜之中,送给万紫楼,快要抵达时却被铁血骑团攻击,意外落到孙武手上。
  “如果让大武王朝知道这件事,那么同盟会和万紫楼就涉嫌谋反,大武军随时都会杀过来,这也就是小姐她为什么会那么紧张,非要杀人灭口,置少爷你于死地的原因。”
  “哦,可是,你不是说,铁血骑团很有可能是朝廷的特务密探,既然铁血骑团劫杀掉送透镜的使者,那这件事情朝廷应该就知道了吧?”
  “是啊,所以我想小姐她现在一定为了这件事十分担心……”
  香菱轻声说话,声音中还有轻轻的颤抖,点醒孙武她小腹受创不轻,还是个重伤者,不能长时间说话。
  另一方面,孙武自己的情形也没有好到哪去,严重内伤需要时间调养,被宝姑娘一掌轰溃的金钟劲也需要时间重新组织,估计最少还要三天,才能够平复内伤,重新将金钟罩催上第六关。
  换做是普通人,这个过程起码要十天,但孙武却有了一个极好的工具:九龙神火罩。
  小殇最为得意的一件自制法宝,其神异效能并不只限于外部,内里也存在许多旁人所不知的异能,其中一样就是超高压与超重力。孙武独自坐在“九龙神火罩”里头,配合着适当的高压与重力,就能加快组织金钟劲,把旁人所需的十天疗程大幅缩短为三天。
  香菱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但见识到“九龙神火罩”的异能后,仍是大吃一惊,表示纵使宫廷御用的法宝制造师,也未必能造出这样的超水平法宝,更别说这法宝还有一个令人难解之处,就是完全找不到动力源的所在。
  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稍稍回复元气之后,香菱仔细看过一次“九龙神火罩”的外部,向小殇提出疑问。
  “有仅供短时间使用的紧急动力,可是……主动力源在哪里呢?这法宝是靠什么动起来的?我对法宝知识略知一二,但‘九龙神火罩’完全颠覆常理,这真是太厉害了。”
  香菱真的感到震惊,不过身为制造者的小殇却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吹着口中的泡泡糖,不回答任何技术问题,让这个“梁山泊第一谜团”仍然是个谜。
  除了小殇的法宝,孙武的练功也让香菱非常吃惊。看了香菱的表情,孙武才知道自己的练功有多么异于常人。
  “少爷,请原谅我的好奇,但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练金钟罩的。”
  香菱告诉孙武,普通的金钟罩修行,虽然也有持粗大木桩袭体之类的锻炼,可是从没听说有人会进到火窑里练功,或是利用法宝进行抗高压的特训,正因为如此,宝姑娘才会一出手就是以高温火焰急袭,在一般正常的情形下,高温空气随呼吸入肺,烫伤心肺,火焰袭击表层骨肉,内外夹攻之下,专破金钟罩之类的护身硬功,从不曾失手,孙武却令她数招无功,必须要使到“凤凰七绝”这样的绝招才能败敌,这可以说是非常罕有的异数。
  “是吗?一般人不是这样练的啊?可是我姊姊……不是,我是说我师父他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教的,而且课本上也是这么写的啊!”
  为了保持梁山泊的秘密,孙武没有告诉香菱自己来自梁山泊,只是说自己和小殇都是跟随姓名不详的神秘师父修行,整个说词虽然漏洞百出,但香菱是个体贴的婢女,并不会特别指出这些地方。
  “这样啊,那我想……少爷你所用的课本,那本金钟罩秘籍一定已经被人改过,要不然金钟罩虽然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却是四大之末,不会有那么多变化,更不需要让小姐她出动到凤凰七绝,才能够破碎你的金钟护身。”
  “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很多东西根本是可以不用练的,害我练得那么辛苦,还在火窑里差一点就变成烧猪了。”
  想到从小至今练功的种种辛酸,彷佛五雷轰顶,少年差一点跌坐下去,好像遭受重大打击似的嘿嘿笑了起来。
  梁山泊之中,确实有很多人每天闲得没事干,不过有机会对自己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那是数也数得出来。
  最有可能的人就是老爹,他一向喜欢恶整自己,又坚持年轻人应该多受考验,像这种“寓教于乐”又能让他玩上十几年的大玩笑,他绝对有份。
  姊姊大概也有这个心,因为她总是主张练武要扎实,所以自己才会到火窑里头进行特训,但是姊姊的武功似乎不怎么样,所以一定是另有专业人士帮忙,而且还是熟悉慈航静殿武技的一流高手,否则怎么会有本事重编并改写金钟罩秘籍?
  把这些想法汇集起来,答案就再清楚也不过了,孙武彷佛看到老爹、姊姊、胡伯伯和李叔叔,每个人都双手环抱,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围着自己“嘿嘿嘿嘿”地怪笑,为着恶作剧成功而大声庆贺欢呼。
  “……等一下,还有一个人,绝对也有涉案。”
  在那一众高大的邪笑身影中,应该还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正站在自己的背后偷笑,察觉到这一点的孙武马上跳了起来。
  “小殇!给我站住!”
  孙武转头就朝小殇奔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小殇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开磁航浮板飞上天去,但却放出了“九龙神火罩”一下子就躲到里头去。
  “出来!出来!不要像乌龟一样躲在里面!给我出来!”
  沸腾的怒气,孙武用力捶打着“九龙神火罩”的外壁,但无论怎样敲打,坚固的“九龙神火罩”稳若盘石,半分摇晃也没有,更别说出现裂痕,而且虽然人躲在里头,孙武彷佛还可以听到小殇仍在偷笑。
  “太过分了啦!我练得那么辛苦,还有生命危险耶!你们这样子拿我来开玩笑,太恶劣了啦!把我的人生还给我!还有我的童年,全部都还来啦!”
  因为凤婕几乎毫无生活能力可言,负责主持家务的孙武一直表现得老成稳重,难得有机会像同龄少年一样表达情感,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冲击极大,他也不会好像发了狂般,又哭又笑地重敲着“九龙神火罩”然而,这样窜改秘籍,让少年花更多时间迂回绕路来练功的计划,真的只是个大笑话吗?
  香菱不这样认为。当孙武全神贯注地敲击着“九龙神火罩”没有注意到站在背后的她,她的微笑表情赫然开始僵硬。
  察觉到一个可能性,香菱用另一个角度来注视眼前的少年。这种修练金钟罩的方法,与其说是开玩笑,其实更像是一种改造,把一个单纯的武技改造得更具实战性,先行考虑到实战时候的种种隐忧,在修练过程中将金钟罩加倍强化,消去本来存在的缺点。
  这样的见识、这样的用心,让香菱为之颤栗,那个传授少年武技、从小训练他的人,到底对这个少年有什么“期许”而假若绕了那么多迂回弯路,孙武还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金钟罩练上第六关,那么如果是完全不绕路的直线修行,这个少年今天会有何种进境?
  (这真的是……一流的教师与超级学生,超完美的组合啊……
  察觉到这个事实,香菱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唇边绽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冷冷浅笑。
  小团体的成员由两人增为三人,战力虽然增加了,但因为其中两人的伤势都不轻,暂时都得处于调养状态。
  山中无日月,只有不时前来搜山的追捕者,提醒三人外头世界的变化,所幸“九龙神火罩”的藏匿效果奇佳,视觉遮蔽功能一开,追捕者明明已经来到旁边,却什么也察觉不到。
  躲避追捕者的问题获得解决,孙武反倒为其它的问题困扰。三个人一起挤在“九龙神火罩”里头的时候,香菱总是往他这边靠,肌肤相贴的尴尬感觉,让少年满脸通红,像是一个木头雕像般动也不敢动一下,窘到了极点。
  孙武的这份拘谨,香菱也发现了,然而,自愿服侍孙武的香菱并不是个累赘,相反地,她还帮了不少忙,不但帮孙武进行各种情报分析,还拖着受伤的身体去打水,当孙武一早醒来被伺候着洗脸时,着实为此吓了一大跳。
  “不用讶异啊!伺候主子的起居,是我们的专业,也是我们的责任。”
  “我不是说这个,我已经起得够早了,你起得比我还早,那岂不是整晚都没睡?”
  “呵,请不用担心这种小事。”
  带着几分苦恼与惊愕,孙武接过了那条热呼呼的毛巾,在不解她是如何弄出热水的同时,也正式开始了被人伺候的幸福日子。
  在山里疗养的三天,孙武不只是被人伺候和疗伤而已,他一方面利用“九龙神火罩”的高压,重组护身金钟劲,一方面则是思索自己本身武技的其它可能性。目前最大的指引方向,就是右臂的奇妙感应,但目前既无武学心法,也没有确切的指引,最后孙武只能让自己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回忆那一刻的感觉,试着找回在那生死一瞬之间,右臂异常紧绷的感觉,并且尝试顺着那感觉来动作,看看会有什么成果。
  试验刚开始非常失败,不管怎么尝试,孙武都再也感受不到那次的肌肉紧绷,即使他强行把手推出去,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像,更谈不上什么武技。
  “难道我猜错了吗?还是说非得再去冒险拼命一次才行?咦?”
  在自我锻炼的过程中,孙武发现有些事情不对,尽管自己的盲目推掌毫无效果,可是这些挥掌的动作,却让他非常熟悉,因为打从修练金钟罩的那天开始,自己也就被要求每天挥掌一万次,无论力道、角度、姿势都有特殊要求,却从来没人解释过这个修练意义为何,自己一直以为这也是金钟罩的修练之一,不过如今想来,可能有另外的意义。
  “啊!”
  发现其中关键,孙武为之雀跃,几乎在“九龙神火罩”里头跳了起来,脑袋碰得好生疼痛。
  这个发现孙武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对小殇说,自己一个人悄悄练习。最开始,这种盲目的推掌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当孙武把那种异样的感觉与推掌练习搭配后,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受就出现在四肢百骸之内,真气自动运行,彷佛是某种练习多年的心法,在体内不住推升力量。
  第一天的时候,孙武还是在寻找那份感觉,挥掌出去,就和普通人一样没有分别,更说不上是什么武学,不过到了第二天,随着手掌的推出,他发现自己周身开始有奇异气流环绕,吹起了地上的树叶,疾化为风。
  内劲的运行渐强,轨迹也渐渐清晰,如果再多一点练习,或许就能清楚掌握这奇异功法,正确运用施展。
  不过,这个余裕却需要运气,而孙武并没有这样的运道,第三天他练习到一半,突然觉得附近的空气异常紧绷,树林里的鸟鸣虫吟整个静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这感觉……有敌人来了吗?
  从战斗中学习,孙武渐渐学会感受敌人逼近时的特殊气息,不至于等敌人杀到面前才发觉。然而,现在却不是战斗的好时候,纵有“九龙神火罩”辅助,目前自己只重组回五关多的功力,还没有回到金钟第六关的颠峰力量,敌人如果实力强横,自己就会吃上大亏。
  (小殇和香菱小姐呢?唔,无声无息啊……
  香菱的武功未知,孙武无从评估,但即使是不受伤的完好状态,应该也是稍逊自己一筹,如今有伤在身,更是不堪。但无论香菱那边怎么样,孙武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普天之下大概很难有人可以无声无息解决小殇,所以既然敌人来得毫无声息,那么小殇和香菱多半已经躲到“九龙神火罩”里头了。
  往好处想,战斗的过程中不会被累赘拖累,但往坏处想,就是战斗之中不会有援军,然而香菱小腹上的重伤,短短几天之内是好不了的,如果与人动手,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只会让情形更加恶劣。
  “没关系,靠我自己就行了,应付普通的追捕者,还难不倒我的。”
  孙武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而敌人也终于现身,六个熟悉的白影从树林中步出,分从多个角度将孙武包围,白色的三角头套与软甲,说明了来人的身分,也让孙武心中一凛。
  上一趟与“铁血骑团”交手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不晓得他们名动江湖的残酷战史,现在虽然知道了这些,不过心里并无惧意,从实质威胁性来说,这些人比羽宝簪差得远了,唯一可虑者,就是自己现在只能发挥金钟罩第五关的力量,与第六关有一段不小的差距,而敌方有六个人,不晓得还能否克敌制胜。
  铁血骑士把敌人包围后,喊了几句话相互交谈,声音虽然大,但却是某种孙武所不理解的语言,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跟着,六人当中的一个才站出来喊话。“小鬼,把东西交出来,今天就先饶你一条性命!”
  腔调很怪,并不是阴阳怪气的那种怪法,而是说得很生硬,连抑扬顿挫都不会的那种声调,孙武为之一愣,不能肯定他在说什么,还为此想了一想。
  “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我们手上,已经交给万紫楼的宝姑娘了。如果你们要替同伴报仇,我人就在这里,但要我交什么东西出来,我给不了!”
  万紫楼执意杀人灭口的行为,让孙武相当气愤,自然没有理由替她们掩饰,而他也注意到,站出来喊话的那个铁血骑士,胸口护甲上绘有特殊图形,很可能就是其它五个人的小首领。
  “交出东西,饶你狗命!”
  这次声音比较清楚了,或许是因为八个字较短的关系,听起来字正腔圆得多了,孙武不禁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些人很可能来自异域,并非中土大地的一般住民,所以说话才会这样怪异。
  但若真是如此,那也就难怪他们作案从不留活口,动不动就灭人满门,无分老幼了。孙武判断不出“铁血骑团来自域外”这件事有何不妥,不过牵涉到铁血骑士真实身份的秘密,他们会异常看重,那也是情理中事。
  “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那个东西早就不在我手里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们,动手吧!”
  只要开战,就能转移敌人注意力,不去搜索与发现其它同伴,这是孙武的打算,不过他一句话说出去,对方似乎很生气,口中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然后转头与附近的铁血骑士说话,又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可是所有铁血骑士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怎么了?笑什么啊?”
  谨慎戒备的孙武,被敌人的大笑弄得一头雾水,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一个小丑。
  但是在数十尺外的某处,一颗看来并不起眼的大石中,却隐藏着孙武的同伴,正注视着这一幕的变化。香菱很担忧地看着孙武,听见铁血骑士们嚣张的大笑,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还笑得这么奇怪,是在看不起少爷吗?”
  身在“九龙神火罩”中,能够听见香菱这句话的也只有一个人,只是小殇似乎一点都不替孙武担心,听了这段话之后,还侧头瞥了香菱一眼。
  “我好讶异啊!香菱姊姊是宝姑娘最近身的侍女,素质是万紫楼第一,没有被特别安排学习外语吗?”
  “小殇小姐,太平之乱结束后,王朝曾经下过严令,未得朝廷允许就不能学习外语,我们都是守法良民,听不懂也是正常的啊!”
  “真是这样吗?反正也无所谓,既然你听不懂,那我就翻译一次吧!”
  小殇望向香菱,两眼闪闪发光,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在说话。
  “他们说,这个小子明明把宝物带在身边,却一脸无知的蠢样,肯定是个被人坑了的大笨蛋!非常好笑。香菱姊姊,你想不想笑一笑啊?想笑的话,不用强忍喔!”
  东方云梦谭(卷二)作者后话谢谢读者朋友的支持,把第二集看到这里。和注重冲突与刺激的第一集相比,重新开始布局的第二集无疑是比较平淡的,不晓得有没有朋友看了觉得失望的,当然,如果有读者看到这里又开始觉得在拖戏的,我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东方”的故事源头,是从旧作“俪人行”当中脱胎重生,但男主角的形象设定是大大改变了。最早写“俪人行”的时候,想写一个比较与众不同的主角,不用太正经、立志干坏事的小淫贼,但这个构想随着时间变迁,到现在已经很不适合。
  写“东方”时候的台湾,与写“俪人行”时候的台湾,有了很大的不同,我对于那种盛气凌人、不知羞耻的主角,已经非常厌倦了,所以在重新设计角色的时候,想要一个懂得尊重别人、温和、善良却不懦弱的主角,也是基于这个想法,所以有了“孙武”有和我一样心情的人,就能够了解这个角色的意义所在,不过,如果是因为主角不够呛、不够屌,而无法接受的读者,那就要趁早换书来看了,因为这部作品确实不是那种很辣、很呛、很屌的主流热书。
  作品的长度,预备控制在三十五集内,虽然这数字听起来还是很恐怖,但请大家体谅一点,因为从上一部作品的七十三本纪录改进,先砍一半是目前的最大努力,再砍的话,故事的结构与章法大概就会失控了。还是一样,先告知在前,我做生意从不欺骗读者。
  为了要与孙武互补,中土世界于是有了小殇。最早时候的设定,小殇十岁、孙武十二岁,不过最后考虑再三,还是分别提高了两岁,至于为何设定这种年纪的主角,那真是其来有自,源自于设定时与幕僚的一段谈话。
  “罗森啊,你觉不觉得上一部作品的猴子主角很幼稚,每次都犯同样的错误,如果是小孩子,还可以原谅,但身为一个成年人,这些错误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了解了,我会改的。”
  “怎么改?”
  “下一部作品启用小孩子来当主角。”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起来就像这个意思。”
  于是,主角的基本设定就诞生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1

第三卷


【本卷简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女人家就是麻烦,没事把“那个东西”带着做什么呢?这下好了,《铁血骑团》要大家一起升天了……
“阳光男人”老爹和“巨阳武神”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哎呀!小殇,你不要再解释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无孔不入掌”啦!瞧瞧人家雯雯,多乖巧甜美啊!只是……这一批迁徙的商旅之众,总是让人觉得有点不安……
好不容易认识了同盟会的白马王子,没想到冤家路窄,梁山泊的陈年往事也算到我头上!啊~~~别管了,再不逃那些殭屍就要霹雳自爆啦!


第一章 陈仓暗渡·巧妙安排
  孙武在荒山上被铁血骑士团团围住。当战局开打,他立刻处于不利的状况,因为铁血骑士们完全采用军事作风,不把这当作是江湖武人的比斗,甫开战就五个人一拥而上,围着孙武群殴,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最后那名首领模样的男人,虽然没有加入战围,但是营造出的压力却只有更大,因为孙武知道他正在外围观察自己的每一分破绽,只要自己在其它五人围攻下露出疲态,致命的一击将会由这个人发出。
  “可恶,这么喜欢一起来,就通通上来吧!”
  少年面对比斗,表现得豪气干云,这确实是勇气的象征,不过要在战斗中取胜,他需要的东西不只是勇气。
  金钟罩修练者的基本战术,是先用金钟罩硬挡敌人攻击,再行反击。整个战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必须先承受住敌人的一记重击,避免在第一击之内就被敌人破罩击杀。
  面对铁血骑士的斩击,强悍直接的狼背砍刀挥来,孙武凝运金钟罩抗衡。若他还保有第六关功力,这就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当他只剩下五关功力,这些斩击就是严重威胁,别说是身上的要害与罩门,就算是举臂硬挡,在刀与臂硬撼的瞬间,剧烈疼痛也让孙武面色凝重。
  “唔。”
  被一刀斩中背后,巨大的冲击力立刻压下来,孙武撑住了这一记,悍然反击,重拳猛捣向敌人小腹,虽然命中,但拳头却被一样柔韧的东西挡住,更因此化去大半力道。
  铁血骑团的白狼战甲!
  朴素不起眼的白色软甲是由某种奇特金属编组而成,毫不花俏,但确实是一等一的防御法宝,它可以将孙武的重击卸去大半,让中招的铁血骑士能够轻易承受,并且把握住这个机会,狠恶地反斩一击,削向孙武脖子。
  孙武紧急闪避,被这一刀带过肩膀,虽是只痛不伤,可是背后与左腿却同时被两记重击命中,痛彻心肺,觉得自己就连骨头都快要被敲碎了。
  (呜……好强,这些铁血骑士真是厉害!不是那些木桩撞击可以比的,我的战术失败,这样子下去该怎么办?
  只是短短一转念间,孙武身上连中十七、八刀,全身骨痛欲裂,觉得金钟罩即将被敌人强行摧破,不由得大惊失色。如果被打破第五关,自己将因伤重而跌回第三关,面对铁血骑士的重刀连环斩击,别说是再行支撑,恐怕半分钟之内就被斩成一团肉泥巴了。
  孙武的担忧,看在铁血骑士眼中却是人人惊疑不定。由族中长老所特制的厚背砍刀,能把力量强化一倍,轻易劈碑破石,寻常的硬气功根本不是对手,之前碰到的成名硬功高手,全都在二十刀内就被干掉,无一例外。可是眼前这位少年却像一块坚硬的小石头,无论怎么挥刀怎么斩,他都倔强地挺住,这样下去只怕再斩上百多刀他也都能硬撑下去。
  若是孙武看到敌人的震骇眼神,就会知道自己的奋战表现有多足以自豪,但他现在所需的并非自豪,而是自救!
  明知道硬撑无用,还不设法突围逃命,孙武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一切都赌在右臂的感觉。当金钟罩濒临崩溃,右臂的奇异感觉又再出现,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好像随时都会爆发出一股力量,如怒涛奔流般吞噬眼前的一切。
  (对!就是这个感觉,拜托再强一点,现在就只能靠这个了……
  孙武专心感受右臂的异样紧绷,但他这个看似分神的动作,落在正在旁观的敌人眼中,却是力疲将败的征兆。
  “杰特幸,列米喔佛幸!”
  站在战斗圈外的那个首领突然大喝一声,飞身跃起。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可是看他的动作,孙武猜测他是要同伴困住自己,由他来发出致命一击,这时铁血骑士已经开始行动,自己已被箝制一臂,如果仅余的一臂也被制住,那么不管右臂藏着什么神奇后着,都来不及使出翻本了。
  迫于无奈,纵然那个感觉还不成熟,还没有到应该使用的时候,孙武毅然决定把这感觉付诸实现,配合着平日习惯的练习挥掌,专心去寻找右臂所隐藏的感觉,寻找那一套即将浮现的心法,全力把手掌推挥出去。
  (太勉强了,一定不会成功的。
  才一推掌,直觉就告诉孙武这一掌必会失败,他咬紧牙关,预备承受接下来的连环重击。
  然而,直觉有时候也会出错,所谓的失败,有时候只是不完全的成功,这挥出的一掌虽然没有预期效果,但却反而产生了另外的变化。
  全力挥出一掌,半途就因为后继无力,打在白狼战甲上,照理说没有任何杀伤力,可是无论是孙武或是中掌的铁血骑士,都露出奇怪的表情。孙武觉得自己的力量流泄出去,而中掌之处的白狼战甲赫然轻轻皱折,跟着更“哗啦”一声,坚韧难破的金属软甲竟然从中裂开,破裂出一道好大的口子,而这道裂口飞快延伸,从头到胯下,只听得撕裂声连响不绝,整件白狼战甲从中裂成两半,露出了内里仅着贴身衣裤的壮汉躯体。
  “啊!”
  孙武感到十分讶异,不仅是因为自己轻柔的一掌竟能破裂坚韧的白狼战甲,更是因为战甲破裂后,铁血骑士所露出的真面目。那固然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可是金发赤眼的怪异长相,却是孙武从所未见,这是他首次见识到外族人士的面孔。
  但相较于孙武的错愕,铁血骑士们则是大惊失色。白狼战甲的头套部分有特殊设计,使用者殒命时会自动毁容,所以多年来铁血骑士就是战死,也不会泄漏身分,这还是首次暴露真面目。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种能够一掌裂解白狼战甲的神奇武技,并非这少年独创,而是一门曾在十多年前名扬天下,令各路英豪又鄙视、又畏惧的神妙绝学。
  “随心所欲神功!”
  不约而同地,每个铁血骑士都喊出了这个名词,其实不只是他们,换作任何一个见到这一幕的武者,都会喊出这个字眼。而当这套神功重现于世,这路掌法与其使用者的名字,也再次唤醒了人们的记忆。
  “大、大淫贼西门朱玉的无孔不入掌!”
  虽然喊得怪腔怪调,孙武仍感受得到敌人心中的震惊、恐惧与愤恨,那是许多强烈情感的混合,当年使用这套掌法的人,对他们一定做过很多事,这也确实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但现在可不是讨论好奇心的时候,因为那名铁血骑士的首领,从上跃来,重重一刀直砍脑门,孙武百忙之中再出一掌,希望能够再奏奇效,让自己可以破甲退敌,趁机闯出重围。
  可惜,一次的凑巧,不等于真正的实力,孙武认真挥出的一掌,看上去比前次更具威势,但别说掌劲,就连掌风都没带起来,徒具外型的一掌,击在铁血骑士的白狼战甲上,没有实质效果,却反而是白狼战甲发生了异变。
  同样是铁血骑士,首领与普通骑士的战甲竟也有所不同,尽管外表看来一样,可是在孙武右掌击中敌人腹部时,赫然击了个空,跟着就是一下剧痛,定睛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白狼战甲裂开一道缝口,这一掌就从那边打了进去,但却没有碰触到敌人的肉体,内里的感觉像是不着边际。本来金属编织的软甲,竟然像有生命般长出利齿,两边一合就咬在孙武的右臂上,力道大得惊人,如果不是金钟罩护体,利齿只咬出深印,未曾见血,这一下必定咬掉他一条手臂。
  (这是什么怪法宝?太奇怪了吧!
  一时之间,孙武被这闻所未闻的怪招弄得目瞪口呆,尽管他还记得防御,但一只手被箝制住,敌人的砍刀直劈头顶而来,眼看就是重伤惨状,可是敌人的动作却突然停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不但这一刀没斩下,还松开了战甲上的怪口。
  “小子,算你走狗运,大家一起杀了他!”
  生硬的话语,伴随着一记重腿踢出,侧轰在孙武的脑袋上,把他整个人踢得横飞出去。
  这一击把孙武踢得眼冒金星,脑中更是错愕,不理解敌人为何把自己扔给手下解决,却不肯多花半分钟时间亲手宰了自己,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对他更具吸引力吗?
  才刚刚这么想,孙武就看见一道曼妙身影窜入树林里,步伐有些蹒跚,正是伤势严重的香菱,而那名铁血骑士领队跟着她的去向,也冲进树林里,速度比她快得多了。
  (躲得好好的,香菱小姐为什么要出来呢?啊!一定是因为我。
  孙武顿时明白,香菱一定是看到自己遭遇大险,所以才冒险冲出护主,引走敌人,但她伤势本来就重,奔跑之下如果伤口撕裂就更危险了,敌人凶残如虎,她一个弱质女子被敌人追上,哪里还有生路?
  心里担忧,后脑却因为撞上一截树干而剧痛难当,好不容易挣扎起来,还不及站直身体,就看到五名铁血骑士包围四周,挥舞着狼背砍刀,只是好像顾忌着什么,一时之间不敢靠近。
  孙武一奇,这才发现小殇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向自己比了个数字,脸上笑得非常得意。
  “相不相信?只要一分钟,我就可以把这五头大牛龟全部打发掉,一滴血都见不到!”
  为了把敌人引开,香菱离开九龙神火罩,刻意经过战场外围再窜入树林逃逸,当这计划成功,后头敌人发狂似的追赶上来,香菱脚下不停,朝着树林深处一再奔逃。
  香菱受伤的地方是小腹,并不是脚底,但她一路步履蹒跚,好像伤了腿一样跑得不快,因此让敌人越追越近,不过最奇怪的一点是,尽管敌人越追越靠近,但两人之间始终也隔着一段短距离,任敌人怎样发足急追,都始终差上一步。
  两边一追一逃,很快就到了树林的边缘,前头出现了一个好大的深涧,香菱去路被断,惊吓之下跌了一跤,白嫩的小腿上血流如注,不能行走,敌人更因此追了上来。
  “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从地点来看,这还真是一句毫无新意的老土对白,千百年来不晓得在这样的悬崖边发生过多少次了。
  素以凶残而闻名的铁血骑士,当然不会把一个小婢女的命放在心上,但是下面冒出来的那句话,却让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如果我摔下去的话,就、就让你再也得不到你们要的东西!”
  “嘿嘿,东西果然在你身上。这点雕虫小技的障眼法,想要骗过我们,嘿嘿嘿……”
  听闻所要追的东西果然在这俏婢女身上,铁血骑士登时转了态度,表示只要交出东西,就可以饶人不死。
  “别、别杀我……你们铁血骑团从来不留活口,我怎么相信你……”
  生死交关,看来娇怯怯的小婢女好像被吓坏了,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铁血骑士更是得意,特别装出温和语调,哄对方把重要东西先交出来。
  “在这里……”
  香菱慢慢地从怀中取出东西,若是孙武在此,他就会非常吃惊,因为他了解的香菱外柔内刚,并不容易掉眼泪,而假使他看见香菱取出的东西,就更会吓到连下巴也脱落,因为那枚透镜应该早就交给了羽宝簪,怎样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这项重宝志在必得,一看到香菱取出透镜,铁血骑士顿时两眼放光,连声要香菱把东西扔出,软硬兼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也厉声恐吓。
  香菱用畏惧的表情,把透镜扔了出来,铁血骑士接在手中,确认这正是骑团连追多日的重宝,并非假货,自己已经立下大功,不由得心花怒放,长声大笑。重宝到手,铁血骑士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打算,算来外头弟兄也该把那小子杀掉,只待自己把这小婢女给灭口,就可以立刻离去,正要提刀动手,眼光却被那小婢女的纤足所吸引。
  因为跌倒,裤管被拉扯到将近膝盖,露出一截雪藕似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软底的弓鞋,同样是白色的缎子。艳红的鲜血,在细嫩幼滑的玉肤上划出痕迹,染红如雪肤光,至美的画面冲击,让人惊艳欲醉,恍惚之中,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媚。
  就是这一幕美得令人屏息的艳媚,让铁血骑士周身一热,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强烈欲念,让他想要立刻扑上去,将眼前这具娇美动人的少女肉体疯狂蹂躏一番,痛快折磨。
  “嘿嘿嘿,小丫头,你走运了,等一会儿……痛只是短短一下,接下来你就要升天了啊!”
  “什、什么意思啊?我不懂。”
  泫然欲泣的凄楚表情,让稍嫌平凡的面孔更为秀美动人,像是一朵在风中轻颤的小白花,更刺激了狂徒的蹂躏欲望,令他止不住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笨蛋,升天的意思就是,我可是很强的啊!”
  欲令智昏,再加上立下大功的欣喜,铁血骑士完全被冲昏了理智,当那羞怯惊恐的嗓音轻轻问话,他竟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为什么知道透镜在这里?是哪个奸细告诉你们的?”
  “哈,没有奸细,我们有法宝可以锁定这透镜的材料,所以知道透镜被那小鬼带进万紫楼,又给你们带了出来。”
  “你们的法宝做得到这种事?这样的技术……你们与已灭的楼兰一族是什么关系?”
  乍闻“楼兰一族”之名,迷乱的神智顿时清醒,铁血骑士回复了警觉,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连退数步,跟着持刀在手,用戒慎紧张的目光,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不再简单的小婢女。
  铁血骑士的清醒速度大大超乎香菱预料,既然对方的心神不易再被动摇,也就不必再花时间与他周旋,说到底,自己也忍得够了。
  心念一转,铁血骑士眼前赫然出现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本来皮破血流的小腿,发生奇妙的变化,伤口迅速愈合过来,就连雪肤上的血迹都被整个吸掉,入体重化为组织能量的一部份,几乎只是短短一眨眼,光滑柔腻的小腿已经愈合完好,完全没留下半点伤痕。
  “凤凰七绝·涅盘不死身!”
  万紫楼独步天下的绝技,铁血骑士也早有耳闻,但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套镇楼绝学会出现在一名小婢女身上,或者说……能练成涅盘不死身的,怎么可能只是一名小婢女?
  而当小腿伤处愈合完好,坐在地上的少女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敌人,眼中非但没有惧意,波光流转之间,竟是艳得令人惊心动魄。
  “喂,大笨牛,你走运了,等一会儿……痛只是短短一下,接下来你就要升天了啊!”
  “啊!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铁血骑士原先想的那种意思,这句话一出口,他面前陡然一花,失去了少女的身影,跟着两眼就永远地黑暗了下去。
  一幕铁血骑士所不可能看到的景象:他的三角头套连同内里首级一起被少女提在手上,滴滴鲜血淌流,另一边无头尸首仍旧作着拔刀防御的姿势,完全不知道脑袋已经不见了。
  瞬间的错身而过,香菱已经将敌人身首分离,而他不但来不及防御,甚至就连敌人的身影也看不到,就在错身的瞬间被杀,身上的白狼战甲竟给不了他丝毫保障。
  “唉,笨蛋,升天的意思就是……”
  香菱回眸环顾,检视出手的成绩,只见那具失去首级的尸首这时才大量喷血,在满天血红中重重倒落地面。
  “我可是很强的啊!”
  香菱那一边的战况,孙武当然不会知道,也不晓得那名铁血骑士已经在树林里死得莫名其妙了。孙武自己需要解决的,是面前这五个铁血骑士,尽管实力没有那个小头目强,但自己目前又伤又疲,实在没有能力再和这些人作战。
  如果是正常的状况,自己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束手待毙,不过这次身边却多了一个口气大如天的同伴。
  “相不相信?只要一分钟,我就可以把这五头大牛龟全部打发掉,一滴血都见不到!”
  小殇说出来的话,不管多夸张,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孙武绝对相信她的话,但仍感到好奇。一来,孙武从不曾看过她与敌人战斗,不晓得小殇的战斗姿态是怎样;二来,铁血骑士实力极强,小殇就算有办法退敌杀敌,但保证一滴血都见不到,那就不晓得是怎样的神技了。
  (难道是血穴魔戒?唔,这种事情大有可能,如果是用血穴魔戒吞噬,很有可能一滴血都看不到的。
  孙武脑中揣测,想象小殇可能使用的战斗方法,却只看到她手放在背后,悄悄按下了某个开关,接着,一阵奇异的声响就从不远处传来。
  “九龙神火罩。”
  小殇在孙武耳边说了一声,让他知道声音源头来自伪装中的九龙神火罩,虽然声音是由小而大,不过经过特殊效果处理,听来就很像是由远而近。
  “轰隆~~轰隆~~轰噗噗噗~~~~”这段声音放出来,孙武颇感讶异,尽管自己一下子就认出来,但他却不认为除了自己与小殇之外,会有其它人知道这是什么,因为那熟悉的机械声响,分明是来自老爹的哈雷机车,只有那台重装机车的排气管,才会发出这种独特的轰然声响,自己可是从小就听得熟了。
  不过实际情形却与孙武的估计不同,因为那阵排气管轰隆声一放出,本来杀气腾腾的铁血骑士,居然对眼前的敌人视而不见,所有人摆出十足警戒的慎重姿态,左顾右盼,像是生怕有什么强敌从暗处窜出。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是头罩遮面,但孙武肯定在三角头罩之下,他们人人都已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他们被这阵怪声吓到,以为是什么怪兽吗?可是他们的法宝技术很高,见过很多世面,不是那种会被怪声吓到的人啊!
  孙武大惑不解,但是令他困惑的事情却连接发生,因为随着那阵排气管声音越来越大,理应无惧一切的铁血骑士似乎越来越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不但脚步慢慢往后退,就连握刀的手也都颤抖了起来,彷佛生命中最可怕的东西即将出现。
  这件事说出去绝对没有人会相信,铁血骑团纵横天下,其成员每一个都是凶悍无比,居然会吓成这样,孙武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当排气管声如轰雷怒响,一下子暴升到最颠峰时,一声无比豪迈的大笑,响彻众人的耳中。
  “哈哈哈哈~~大家今天也一样拥抱梦想吗?每个男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梦想喔!哇哈哈哈~~”再熟悉也不过的笑声,孙武马上就认出了是谁,但怪异的是,村长老爹的大笑声听在铁血骑士耳里,却好像什么恐怖大怪兽一样,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惨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巨、巨阳武神来啦!”
  “巨阳神来了,快跑快跑!”
  之前杀气腾腾的时候,铁血骑士是如此威风,现在却这么狼狈地仓皇逃跑,那个样子实在是非常可笑,不过孙武却笑不出来,在听见铁血骑士的嚎叫声后,他全身半丝力气也没有,软软地跪趴下来。
  “我……我不行了……那个外号是什么东西?小殇,你给我翻译一下。”
  “喔,这个很简单啊!”
  小殇的脸一下子出现在孙武眼前,一双大大的眼睛如猫似豹,瞪着孙武看,巨大压迫感立刻直逼而来。
  “但是,你真的确定要我翻译吗?逐字翻译给你听喔!你真的要我翻译出来吗?”
  “不……不用了。”
  想到小殇充当字典的画面,孙武再次败得五体投地。“巨阳武神”是什么意思,孙武自己也不至于完全不晓得,那个淫秽粗鄙的涵义一旦从小殇口中说出,只会对自己造成二度伤害而已,假如还加上“照样造句”那不如就地死了算了。
  铁血骑士口中的巨阳武神,无疑就是村长老爹,姑且不论那独一无二的爽朗大笑与梦想鼓励,单是“巨阳武神”这个十足搞笑的粗俗名字,就很像老爹的命名风格,但孙武无法理解,为何铁血骑士听到他的声音,会吓成这副德性?而且从铁血骑士之前的态度来看,他们对老爹好像不只是恐惧而已,还有某种敬畏。老爹和铁血骑士有渊源,这是孙武唯一可以肯定的事,不过他马上察觉到香菱的危机,急忙想赶过去帮忙,香菱却已经从树林里头慢慢地走出来。
  “铁血骑士下手狠辣,不过脑子似乎不怎么聪明,我带他在树林里兜了几个圈子,他追我不上,后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消失了。”
  香菱这样向孙武解释自己平安无事的理由,自以为晓得敌人撤退理由的孙武当然点头,感谢香菱对自己的援助。
  “请不要这么说,我是应该要服侍孙武少爷的人,怎么能眼见您遇到危险却无动于衷呢?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香菱说得很谦虚,孙武听了更是不好意思,却没有注意到小殇与香菱交视的奇异目光。
  这一战虽然辛苦,但对孙武却别有意义,特别是联想到自己修练的金钟罩曾被改过与强化,孙武便更认真去思索姊姊那句话的意思。
  “所有一切的可能,都已经蕴含在自己接受的修行中。”
  本来孙武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自己锻炼扎实,不怕任何考验,但现在看来可能藏着另一个意思,那就是被大幅窜改的金钟罩秘籍中,极有可能藏着其它武学秘诀,自己今日在右臂之内感应到的东西,还有因此使出的武技,或许就是姊姊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禁凝神苦思,仔细去回想自己修练过的每一段文字,试图从里头找出不属于金钟罩的口诀,不过这个动作最后徒劳无功,因为孙武的能力远远还没有到那程度,不能判断每一句文字修练之后造成的效果,自然没法把那些刻意混入的文字分离出来。
  要做到这种事,需要更长的时间与阅历,无法急在一时,至于眼前,为了避免铁血骑士去而复返,这里并不适合再久待,香菱提议离开山区,藏匿到一般的市镇当中,只要还在光天化日之下,铁血骑团就比较不敢公然行事,孙武自无异议。


第二章 巨阳踹腹·立地顶天
  与铁血骑团在荒山内的一场战斗,给了孙武很大的启示,让他发现到已经陷入瓶颈的自己,另一条寻求突破的快捷方式。
  本来孙武修练武功,就不是为了与人争强斗胜,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承受住姊姊与小殇所引起的种种骚乱。如果有意比斗强横,孙武就不会选择金钟罩来修练,这门武技虽然号称攻守兼备,但由于修练后速度与身法都受了影响,变得笨重迟缓,所以实质意义上防御性远高于攻击性,在梁山泊生活的时候不是什么问题,但到了外头世界,与高手比试武技,问题就变得很严重。
  再者,修练到金钟第五关后,孙武本就已遇到瓶颈,却意外在云路天梯中突破到第六关,尽管这异遇百世难逢,不过接下来很明显的事实,就是孙武短期内不可能再有所进境,更何况他即使想要苦练,手上也没有金钟罩第七关的秘籍,无从练起。
  金钟第六关,假如只是要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已是绰绰有余,但偏偏孙武的任务艰巨,必须要找回佛血舍利,让梁山泊重得动力源。这项艰巨任务藏着棘手挑战,很可能会正面与官府硬碰硬,对上当前中土大地第一流的高手,金钟罩第六关与之比较相形见绌,在宝姑娘一掌轰碎金钟护身劲的瞬间,孙武已经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了。
  所幸,在荒山中的那一战,孙武替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可能性:自己从小苦练的金钟罩,早已被人重新编排过,内里蕴含着其它武技的精髓,只要自己针对这点去发挥,就有可能获得突破。
  与铁血骑士们战斗的时候,自己挥出的裂甲一掌,引起了他们的惊叫,那时他们喊出了两个名词。
  “随心所欲神功!”
  “无孔不入掌!”
  自己过去在梁山泊从没听过这两套武技,典籍目录中也没有看过,如果不是铁血骑士多喊了一句,自己还真不知道这两套武技有这么大的来头。
  “大、大淫贼西门朱玉的无孔不入掌!”
  如果不是因为进过万紫楼,听香菱说过典故,孙武还真不知道西门朱玉是何方神圣,现在既然有了方向,他就向香菱请教,看看这套武技究竟是什么名堂。孙武使用“无孔不入掌”的时候,香菱并不在旁边,无从目睹所发生的事,一听孙武提起“无孔不入掌”之名,立刻双颊飞红,非常腼腆地说话。
  “无孔不入掌是……是当年西门大恩人的成名绝技,据说几乎没有打在男人的身上,都……都是专门用来袭击女性的。”
  “专门打女生?为什么?这是淫贼专用的掌法吗?但是用来打女生……”
  孙武陡然想到,铁血骑士中了自己一掌后,并没有受伤,只是白狼战甲分裂瓦解,如果说这是“无孔不入掌”的特性,那么这样的一掌打在女性身上,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
  一想到那个画面,孙武不禁耳根发热,满脸通红,急忙转过话题,问起“无孔不入掌”的名字由来,哪知道这句话一问出口,香菱的脸赫然红得更厉害,整个头都低了下去,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啊?那个无孔不入掌有什么问题吗?”
  “令衣裳碎裂,是这套武技的独特效能,至于无孔不入……那是……那是衣裳碎裂以后的事。”
  一句话就让孙武倒了下去,作梦都想不到会是这种答案,他觉得问出这种话的自己,好像是一个正在调戏女方的淫贼,特别是看到香菱那张通红的脸,少年真是觉得无地自容。
  这样一幕少年与少女相视无言的画面,由于两人的表情非常生动,再加上本身出众的外貌,看来还真是赏心悦目,所以唯一的那名旁观者吹起口中泡泡,冷不防地插来一句。
  “你们两个头低低的样子,好像在拜堂结婚啊,那下一个动作预备是什么?小武你已经预备要对香菱姊姊无孔不入了吗?”
  “没、没有啊!绝对没有啊!”
  大叫一声,孙武连退了几步,慌忙摇着手,极力否认。
  “小殇你不要乱说,你根本不知道无孔不入是什么意思,不要再……”
  “我知道啊!”
  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同伴的慌张,小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朝孙武比了一个中指,这让孙武脸色大变,几乎是以超越体能极限的速度飞扑过来,一掌握住小殇的指头,不让她再比着那不堪入目的手势。
  “不要没事就比中指啦!这样子很难看耶!”
  “啰唆啰唆,是你自己问我无孔不入是什么意思的,用说要说上好几句,用比的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不可以比这种没教养的手势啦!你是和谁学的啊!”
  “凤姊教的,还有……巨阳武神。”
  这个答案同样让孙武说不出话来,当时这个名字曾把不可一世的铁血骑团吓得落荒而逃,显示这名字在他们心中是何等恐怖,而这个名字的主人,孙武是再熟悉也不过了。
  骑着哈雷机车横越天空,笑容无比豪迈,追逐着风与梦想,这样充满活力的老人家,孙武只知道一个,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那就是梁山泊的村长老爹。
  老爹经常在外云游,即使因此与铁血骑团相识,那也说得过去,但为什么人家会怕他怕成这样呢?
  是武功吗?过去孙武几乎不曾看老爹施展武功,也无从界定他的修为,不过从一些隐约的感觉,孙武相信老爹的实力肯定很强,非常、非常地强,特别是在梁山泊平凡面纱被揭开之后,孙武也开始觉得,如果老爹没有相当的实力,是无法镇住这么多的村民,让他们遵守着一定程度的规矩与秩序。
  不过,铁血骑团的人们看来都像亡命之徒,悍不畏死,要让这样的人勇气尽失,落荒而逃,应该不是单单武功高强就能做到吧?
  无从解惑,孙武抱着姑且一问的心情,问了问香菱,想看看她是否听过类似的江湖传闻。
  结果出乎意料,香菱对于孙武所描述的老爹,没有任何印象,但对“巨阳武神”之名却有记忆,表示曾在万紫楼的情报纪录中,看过相关的记载。
  事情发生在十多年前,天妖被陆云樵击杀后不久,域外异族天灾连连,许多变种野兽成群肆虐,而数千头群体行动的魔狼,就是域外各异族最恐惧的东西,当时域外异族的高手与壮丁,多数都参与太平军国的侵略战,死伤惨重,族中实力空虚,仅余下老弱妇孺,被成群魔狼在深夜袭击,有些部族甚至一夜之间被灭族。
  但也就在魔狼群肆虐的高峰时期,一个自称“巨阳武神”的男人,只身来到域外。万紫楼的纪录中,并没有记载他的相貌与外型,不过这个男人却非常之强,在五天四夜的激烈血战后,他把为祸当时的数千头魔狼全部杀灭,拯救了域外大小异族的百姓,获得英雄式的欢迎,各族长老相争邀请他到族内接受款待,并且发誓本族将永不与大恩人敌对。
  “喔喔喔喔!干得好,小殇,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啊!老爹他干得真是太漂亮了。”
  生怕从香菱口中听到什么惨绝人寰的故事,孙武一直提心吊胆,结果却不料是这样的英雄事迹,孙武喜不自胜,拉着小殇的手又跳又叫,高兴得快要飞上天去,觉得离开故乡以后,总算听见一则关于梁山泊的好故事。
  然而,小殇却立刻为他浇上一头冷水。
  “如果老爹真的那么英雄好汉,为什么人家会一听见巨阳武神就吓得跑掉?你所谓的英雄好汉是会吃人吗?”
  “呃……对喔,老爹又不会吃人,为什么那些人会怕得这么厉害?”
  孙武把目光投向香菱,想确认是否这故事还有未了的下半截,而香菱也以尴尬的目光回望。
  真的有。
  在消灭魔狼群之后,巨阳武神受邀到各部族接受款待,每晚都是盛大欢宴,但却也是悲剧的开端,因为在入夜之后,不晓得是否因为饮酒过多,巨阳武神性情大变,好像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四处骚扰各部族的美貌妇女,无论是神官之女,或是族长之妻,只要身怀有孕,都逃不过他的魔爪。
  孙武闻言愕然,因为奸淫妇女这种罪行,就连黑道巨匪也不轻犯,所以淫贼才会这么让人看不起。老爹如果真对异族妇女大肆淫辱,那么无论他之前立下什么大功,都不足以弥补,非但不是什么英雄,反而是最让人看不起的无耻淫徒,更别说这淫徒还专挑孕妇下手,那真是连淫贼也会唾弃的变态人物了。
  (老爹他……他真的做过这些事?
  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孙武只觉得老爹的光明形象一点点破碎,打从小时候起,老爹就是自己崇敬的对象,可是……这个偶像却在瞬间破灭了,承受这打击的孙武只觉得想流泪。
  “对不起啊,少爷,但……你可能有点弄错了。”
  发现孙武面色苍白,摇摇欲倒,香菱也吃了一惊,觉得他可能弄错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提出解释。
  “所谓的魔爪,并不是淫辱妇女,巨阳武神从没有做过那种事,他只是专门挑怀孕的妇女订下亲事,约定说倘使生女,十几年后将要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本来嘛,巨阳武神对部族有大恩,嫁给大恩人的儿子是无上光荣,人们也不会反对,但巨阳武神一订就是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族加起来,他起码订了上千门亲事,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咦?少爷,你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何只不舒服,孙武根本整个人都趴倒了下去,因为他再清楚也不过,老爹订下的那些亲事到底是给谁。只要想到那天小殇拎出来的一长串订婚信物,孙武整个头就痛了起来,现在自己终于知道那些亲事是怎么订出来的了。
  (这么说……原来一切罪恶的根源,就是我自己吗?天啊!
  这个发现让少年浑身无力,但他随即发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些亲事,只是单纯骚扰与纠缠吗?除了对恩人的尊敬外……这些指腹为婚里头有没有威逼啊?”
  自从说到指腹为婚的话题后,香菱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在看什么有趣事物似的凝视孙武,而当孙武提出这个问题,满眼的期盼,香菱当然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不过她所能告知的,却是完全相反的答案。
  “不可能完全没有吧。虽然巨阳武神白天温和有礼,但夜晚喝醉以后,整个人就变了样子,根据万紫楼留下的纪录,他可是踹腹为婚的名人啊!”
  “踹、踹腹为婚?”
  孙武吓了一跳,从没听过这句成语,但脑中很快就描绘出一个画面:一身威武军装的白胡老人,踏出军靴,踩在孕妇的大肚子上,孕妇含着眼泪,哭泣着同意了老人的威逼。
  这个场面的背景该是什么才好呢?孕妇应该在哭,那老人大概在仰天狞笑吧!周围的背景不是全家人跪地痛哭,就是哀求饶命,反正不管怎么想象,都是一副悲惨景象。
  “我、我家的老爹……原来是这种专门给人家带来不幸的人吗?小殇,我真的不行了。”
  之前小殇一把火将所有订亲信物都烧掉,孙武的反应还不是太大,不过现在他才明白,那一大堆信物到底有多沉重的意义。老爹对自己的疼爱确实没话好说,不过这种爱人的方式,却让自己承受不起,况且这种无视当事人意愿的婚姻,有什么幸福可言?老爹作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其它的人那倒也罢了,但在老爹夸耀为自己订的种种亲事中,确实曾经有过那么一次,老爹拿来了一张小女孩的画像,让素来反对未婚妻的自己,呆住说不出话来。
  那张画里头的女孩,有着一头翠玉般的碧绿秀发,清秀可人,站在星空之下衣袂飘飘,彷佛神仙中人。
  幼年的自己,就看着那张画,神醉梦迷,整整几天的时间都受到影响。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或许那也算是某种形式的初恋了。现在想到那张画像,那个曾经给过自己初恋感觉的碧发女孩,心里就是一阵黯然,难道老爹也是用这种手段去胁迫她和她的家人吗?
  “少爷,你对巨阳武神的事迹这么反应激烈,难道与这位前辈有什么关系吗?”
  “这、这个……说关系嘛,也不能说没有,但要说有,却又有点……”
  支支吾吾,孙武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反而是香菱嫣然一笑,轻声道:“真可惜呢,如果少爷和巨阳武神有关系,甚至就是他的那个儿子,那你就一下子多出几千个未婚妻,真是艳福无边呢!”
  “……你们把我拉出去斩了吧!”
  倘使孙武够敏锐,他就会察觉香菱语气中有一丝异样的揶揄,不像平时温柔,然而,他的阅历还没有丰富到可以察觉这些女儿家情绪,所以他只是懊恼地摇着头。
  预备离开山区,众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摆脱铁血骑团的追踪,还有寻找佛血舍利的下落。
  这件事情最大的难处,就是搜集情报,之前孙武对此无计可施,根本不晓得去哪里找佛血舍利,可是这问题在香菱加入后,却得到了解决。万紫楼有独立的情报体系,要探知纳兰元蝶的出身与下落,还有最新的近况与所在,并不是什么难事,香菱虽然已经叛离万紫楼,却仍保证自己有办法截收与窃听,得知万紫楼所得的最新情报。
  对于这说法,孙武表示些许的怀疑。
  “可是,真的可以吗?我是说,你明明都离开了,怎么还会有权限能够侵入窃听?这种事情好像有点不合理,而且……”
  孙武提出合理的质疑,香菱笑了笑,预备要给一个毫无破绽的完美回答,可是发问的人却马上挨了一记重击。
  “啰唆啰唆,合理性一点都不重要,人家只要把情报拿到,你管人家合不合理,自己拿不到情报,就不要给别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不是闪得快,孙武险些又要挨上一拳,最近他常常觉得,小殇的拳头不只是快,甚至连手臂都很像章鱼,浑似无骨,总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弯曲击来,力道奇大,一击命中后就连金钟罩都几乎承受不住,这实在是一种很怪的拳头,或许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小殇也有修练武技呢!
  而被小殇这样“主持公道”香菱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原本她可以做出很合理的交代,但是给小殇这样一打岔,无论自己再说些什么,都会变得很怪异,所以她唯有沉默下来,不再多做所谓的解释。
  (会不会……我弄错了什么东西?这个女孩……黄泉殇她才是我该注意的人?
  几天相处下来,香菱对小殇的印象一点一点在改变,只是她还不能肯定,因为小殇的天使面孔实在是完美无瑕,纵然是香菱也受到影响,不能肯定这个看似童稚可爱的小女孩,是否另有一张不一样的真实面目。
  以香菱素来的聪慧机智,能够让她迷惘与困惑的事,实在少之又少,不过这次她实在找不到答案,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数据,才能真正清楚地判断眼前这对小男女。
  三人走出山区,花了一点时间,沿途风平浪静,没有受到任何不应有的骚扰,就连铁血骑士都没有再出现,似乎已经被“巨阳武神”给远远吓跑。孙武后来想了想,铁血骑士和老爹的关系还真是乱,照那传闻来看,一方面域外异族还欠老爹很大的人情,一方面他们对老爹又没什么好感,两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碰面后要打又不能打,当然就只有逃跑了,只不过他们会怕成这样,还是有点说不过去。
  然而,孙武突然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巨阳武神故事中所蕴含的另一个涵义。所谓谜一样的铁血骑团,其真正的出身背景,已经被揭开了,假如与老爹有所牵扯的人们都来自域外异族,那么铁血骑团的真面目,绝不是什么朝廷密探,而是域外异族所组成的盗匪团。
  (对喔,我打中的那个铁血骑士,他的真面目是金发赤眼,看来就像是外族人。
  涉世未深,孙武对这个发现只觉得有趣,并没有想要拿去与香菱讨论,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因为如果铁血骑士的真面目从没被人发现,而他和小殇成了当前唯一目击者,那么铁血骑团肯定不顾一切地想要灭口。
  假如孙武察觉到这一点,那么他就会了解到,眼前的短暂平静,只不过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当铁血骑团重组攻势,再次出现于他们的面前,就将会伴随着更为强大的力量,由铁血骑团首脑人物所亲自率领的狠辣袭击。
  幸运的是,铁血骑团的主力目前似乎并不在此处,所以一直到三人穿越山区,走到了最近的城镇,都没有受到任何骚扰,直至进入城镇。
  香菱接受孙武的委托,设法去探查情报,先行离开一会儿,孙武和小殇闲着无聊,就走到城里张贴各种征人布告的告示墙,随意看一看。由于两人都是囊里欠金,孙武提到或许该打零工赚点路费,小殇好像很感兴趣地答应了,可是在找什么工作的上头,两个人就有了歧见。
  “小殇,我觉得我们应该找那种零工,因为我们只要赚点路费,就要离开这里到大城市去,所以长天期的工作不行。”
  “同意,不过时间短,赚钱又要多,最理想的就是从事危险性工作,短时间内便会有大笔进帐。”
  “否决!我不喜欢危险性工作。”
  小殇扬扬眉毛,像是不把任何危险放在心上,看见这表情的孙武只有叹气。“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让小殇你去做危险性工作,那感觉就像把火扔到菜油里一样,如果你没事,那你身边的人一定尸横遍野。”
  彷佛真实想法被猜透,小殇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任由孙武挑选告示墙上的各种征人消息。无论时代再怎么进步,人们在求职形式上似乎没什么变化,在告示墙附近还是蹲了一大票衣衫褴褛的苦力,等着经过此地的行人雇用,打点零工,换取一些微薄的酬金。
  和这些苦力汉子相比,识字的孙武和小殇幸运得多了,可以阅读告示墙上的文字,挑选适合自己的工作。然而他们马上就遇到问题,因为不管是什么工作,都有最低的年龄限制,没有什么人愿意雇用十四岁少年或十二岁女孩,即使有这样的工作,内容看来也都让人不安。
  小殇的目光,停留在告示墙上的一角,孙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张红纸上写着:“诚征十三岁以下女童,白璧无瑕,貌美乖巧,价钱面议,从优。”
  写得这么清楚明白,就算想要装无知都装不起来,孙武发现小殇好像越看越中意,颤抖着声音阻止。
  “那个……好像是某个妓院在收雏妓,而且写得这么暧昧,可能是鼓励贩卖人口,我绝不会让你去那种地方的。还有,你又不乖巧,到那里去能做什么?”
  “杀他满门,为社会除害。”
  “如果后面那句话有一半是真的,社会一定会感谢你的。”
  孙武与小殇坐在告示墙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孙武提到香菱,觉得能够遇到香菱,真的是太好了,要不然两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摸索,根本不知去哪里找佛血舍利。
  “就算没有她,小武你还是可以找人投靠啊!你在外头不是有个什么亲戚朋友的吗?”
  并不是没有,孙武还记得很清楚,当年洛叔叔曾经和自己约定,只要自己离开梁山泊,就可以去找他,虽然白吃白喝是一件丢脸的事,不过洛叔叔应该可以帮到自己的忙。
  “哦,那么,那位洛叔叔的地址是?”
  不知道!当年洛叔叔说那些话的时候,自己年纪还小,根本没想过要离开梁山泊,当然不会追问他这些数据,后来年纪大了,洛叔叔也不曾再来,自己不但没有他的住址,想深一点,甚至就连他的名字叫什么,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样子说要去找人,那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真惨啊,未婚妻没有了,洛叔叔也没有了,前途看来真是一片黯淡啊!”
  “所以说都是你害的啦!”
  两个人的交谈并没有引来旁边太多的注意,因为在这里的人,每个都有满腹的话想说。
  孙武起先并没有留意听,但和小殇说话说得累了,他便把注意力转到旁边交谈的人们身上。
  “祈老兄,你上个月刚刚从南方回来,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一句话,乱啊!南方到处是民变,灭了一处,另一处又乱起来,当兵的疲于奔命,那些非我族类的贱民真是祸根,吃饱饭没事干,整天造反。”
  “嘿嘿,如果当真吃得饱饭,那就不会造反了,你祈老二心知肚明,就算是贱民,也不是个个都想亡命造反,只要吃得饱饭,贱民也想好好过日子啊!他们的叛乱……嘿,是官逼民反啊!”
  “你小声点,这些话闹了出去,不小心就是要杀头的。”
  侧耳倾听的孙武摇了摇头,看来经历太平军国之乱的大武王朝,纵然仍是强盛,但却称不上安定,南方的民变与叛乱与日俱增,北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时逢乱世,各地山寨匪豪除了打家劫舍,也有不少是杀官造反,聚众对抗官兵,躲在山里大打游击战的。蹲在这里谈话的苦力,都是低下阶层,背景不是那么干净,一下当苦力,可能翻脸就抢劫雇主钱财,即使自己还算安分守己,也必有亲友正在干掠劫买卖,孙武连听了几处,暗自叹息,不晓得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个大武皇帝在搞什么东西,一个天下如果有这么多人都在造反,这块大地又怎会不乱?这时代又怎会不乱了?
  “唉,官不成官,兵不成兵,难怪这天下会如此之乱,成日都有民变起事,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太平军国取代了大武朝呢……”
  这句话想必是很多人共通的心声,一句说出,很多人都随之叹气,但众多叹气声中,一下“咕咚”滚动声听来特别刺耳,当人们顺着这声音将目光望去,却看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滚动,正是刚刚开口提到太平军国的那人。
  “大胆反贼,居然敢公然称赞太平妖孽,全都给我乖乖就擒,回官衙去!”
  五名与其它苦力打扮相近的男人,从人群中站起高喝,从怀中取出象征身份的铁牌,表明自己的秘探身分,喝令在场所有人接受逮捕。


第三章 金钟少年·白马王子
  进入官衙和进入鬼门关似乎没有多大分别,所有人一听到这样的呼声,立刻一哄而散,分途而逃,可是附近的出路早已被堵死,十几个官兵从四面出口窜出,手上持用的战斗型法宝,是一柄奇异的发光长剑,细长如针,斩上苦力们的铜扁担,轻易削铜断铁,再顺势把人斩杀。
  实力相距太大,根本说不上是一场战斗,目睹这一幕的孙武只觉得荒唐,官兵们持有那么优势的法宝军械,却不用来剿灭盗匪,也不用来主持正义,竟对自己应该要保护的百姓拔剑相向,这是一个身为官兵、身为军人该作的事吗?
  只是,孙武气愤得太早了,因为这些官兵不但把剑尖指向没有还手能力的苦力,也指向了眼前的少年与女孩。
  “小鬼,你们两个混在这里,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就成了反贼同伙,真是罪大恶极,跟着官爷们一起走吧!”
  有生以来第一次,孙武体会到何谓“官字两个口”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对方就劈哩啪啦地把什么话都说完了,自己根本没有还口的机会,当真是百口莫辩。
  但孙武没话讲,却不代表身边的同伴也没意见,尽管她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却比任何的控诉和哭喊更具冲击力。
  “……去死。”
  在混乱的场面中,女孩冷冷吐出的两个字,被周围杂音所掩盖,除了孙武以外,没有其它人听见,甚至就连那名官兵也都没有听进去,但不久之后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一团奇异的红色光圈笼罩住那名官兵,在凄绝的惨嚎声中,从手中的光剑开始,整个人从头顶逐寸逐寸化为血水,最后,那恐怖的嚎叫仍回响于人们耳中,而那名官兵已经完全消失,只余下一地的鲜红赤血。
  血穴魔戒奏功,具有无比震惊性的画面,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呆,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这次所引起的骚动,可比之前逮捕一众苦力时更大得多。
  “那、那边……有人非法持有法宝!”
  “是那个小鬼,我看到光是从他那里发出来的。”
  “抓住他们!”
  孙武的脑里一片混乱,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状况,“非法持有法宝”是什么罪,会比叛逆谋反更重吗?为什么这群官兵的反应,比刚才喊叛逆的时候更激烈?还有,长得稍微高一点也是自己的错吗?只不过因为自己比小殇高,旁人看不清楚,非法持有法宝的罪名就落在自己头上,自己浑身上下有什么法宝了?
  一场混战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展开,身为始作俑者的小殇,好像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孙武也不打算让她再动手,造成无谓的死伤,如此一来,整个责任就全部落在孙武的身上了。
  “不要管那些贱民了,所有人给我拿下这两个小鬼,搜出他们的法宝!”
  叫喊声中说得明白,敌人做着这样的打算,即使那化血法宝出奇厉害,可是只要密集进攻,十几把光剑多角度齐下,就有相当胜算,这早已是法宝交战时候的常识。
  然而,横亘于众官差眼前的,并不是赤红色的血光,而是耀眼的黄金气芒。瞬间,十多柄或刺或斩,猛击而下的光剑,全都在与金光接触同时,迸射出灿烂火花;单纯由能源柱所构成,并无实体的光剑剑刃,并不存在折断这种问题,可是却有三柄光剑刺入金光后,不堪承受能源逆走的反扑,末端握柄炸成碎片,连同持用者的手臂都变成半截焦炭。
  单纯看孙武和小殇的外表,没有人会将他们和这道金光联想在一起,但光剑前端受激反弹的压力、整条手臂骨痛欲碎的感觉,却是再明白也不过的证据,几个见识较广的官兵直觉地喊了出来。
  “金钟罩!”
  几乎是当世第一护身硬功的禅门绝学,才一使用便技惊当场,金钟罩第六关功力,无须刻意出击,只要轻轻鼓劲便能将十余把光剑拒诸金光外,别说伤及皮肤,就连突入护身气罩范围都做不到。当孙武承受光剑斩击后,轻轻吐纳呼气,积蓄的金钟劲反弹出去,扫向四面八方,早已被第一波金钟劲震得半身酸麻的官兵们全部翻身栽倒。
  (伤脑筋,怎么莫名其妙就战起来了啊?不能被绊在这里,要赶快带小殇离开才行。
  金钟罩修练者的正规战术,利用本身硬气功挡住敌人首波攻击,待敌人攻势力竭后,便趁隙重拳反击,孙武将身旁所有官兵震倒,就是漂亮贯彻这个战术的结果,不过,这个少年不知该说是懦弱,抑或是彻底的和平主义者,将敌人的包围圈攻破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击,而是快步冲出逃逸。
  这里的骚动似乎惊动了城防军,左右两条街口涌现了士兵的形影,挥动剑光,斩杀挡住路口的苦力们,随着一具具尸首的横倒,快速逼近孙武和小殇。
  孙武有金钟罩护体,这点小阵仗根本就不看在眼里,但是眼见情形失控,越来越多无辜之人受害,他心里也开始紧张,不晓得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我应该开始战斗吗?但这样子一来,还没找到佛血舍利我就与官府起冲突,后头事情会很麻烦;可是就这样逃走的话,这里的人又怎么办?
  在梁山泊的时候,孙武练功很认真,也有进行若干实战的假想练习,但战场情势千变万化,像眼前这种两难困局,是孙武从来不曾想过的,现在第一次碰到,好像怎么选择都有问题,一时间竟犹豫不决,呆呆地站在原处。
  假如没有小殇的催促,孙武可能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回过神来。小殇一直被孙武夹抱在左侧,刚才十多把光剑围斩两人时,孙武压低身体,替小殇以身挡剑,而此刻看孙武毫无反应,小殇开始轻轻挣扎,像是要有所行动。
  (小殇要动手吗?这些官兵那么坏,让小殇去处理也未尝不……不可以,再怎么说,生命就是生命,我们不会坐以待毙,但也没有资格把别的生命判生判死,而且以小殇的作风……一定不只干掉这些官兵就算,九成可能是方圆几十尺的射程内只剩下我们两个活人……
  最后的那个顾忌才真是大问题,虽然能被小殇这样另眼相看,该是种特别殊荣,可是孙武还是高兴不起来。
  “住手!不可错杀良民!”
  一声及时响起的怒喝,适时地解去了孙武的难题。怒喝声来自右边街口,士兵们的阵营被冲出一个缺口,一匹雪白的座骑闯阵而出,通体没有一丝杂毛,额上的长角看起来非常神气,四蹄飞踏,将挡路的重甲士兵纷纷撞开,眨眼间就来到街中心。
  骑在这头独角兽背上的,则是一名对孙武来说全然陌生的青年……
  孙武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人。骑在独角兽背上的那名青年,一身白衣如雪,和胯下同样雪白的坐骑一样,都是那么地帅气、那么好看。
  青年的相貌十分英俊,但又不只是单纯的样子俊美而已,他动作里有种孙武所陌生的气质,很像是李慕白叔叔教学时候的书卷气,但又更为优雅好看,彷佛连一下挥手、一下点头都极为讲究,是种让人难以比喻的尊贵气息,彷佛这青年生来就该是立于众人之上的。
  这样的感觉本该惹人讨厌,但孙武却对这个人很有好感,因为这个青年俊美的脸上满是怒容,似乎对眼前的情景很生气,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感觉。
  “全都住手!身为大武王朝的军人,你们不思保境安民,居然把剑尖对准无辜百姓,这样算什么军人?还有,密探的搜查权是针对叛国反贼或是意图不轨的恐怖份子,不是让你们随便罗织罪名,陷人于狱的,像你们这种所作所为,难怪搞得处处民乱,天下不安!”
  一番斥责讲得慷慨激昂,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底话,只不过前车之鉴未远,这次没人敢再出言附和,只是心中暗暗纳闷,不晓得这名文质彬彬、富家公子模样的青年是谁,居然敢公然顶撞官兵,背后若非有天大背景,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假如是在其它大城市,当地官兵们见的场面多,这种时候必然不敢造次,怎样都要先摸清敌人的底子再说,但此处算是半个乡下,不是什么繁荣大镇,地方官兵们自觉天高皇帝远,素来肆无忌惮惯了,见到是陌生面孔,又公然顶撞官爷的虎威,众人对望一眼,马上就照着老规矩来办事。
  “大胆反贼,你勾搭乱民,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口出叛逆言语,十之八九就是太平妖孽的余党,快快下马就擒!”
  “少说废话,看他也是要拒捕,大伙儿并肩齐上,把这小子给拿了!”
  说到最后的总结,就是这么一句,听见这句话的孙武不知该叹气,还是该笑出声来,依稀记得老爹曾说过,够本事的高手总是单打独斗,而没本事的跳梁小丑总是爱喊大伙齐上,虽然人多确实有好处,但这些人就从喊出那句话的一刻起,就注定这辈子只能当战场上的丑角了。
  丑角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英雄侠士的光彩,这位白衣英侠从现身登场开始,什么都还没作,就已经光彩耀人,而当他实际动起手来,更是让人睁不开眼来。
  “铮!”
  当官兵们挥舞着光剑,从四面朝那白衣青年围去,一声奇异的金属脆响,刺痛每个人的听觉,白衣青年左手上的一个蛇头护腕活动起来,往前延伸,覆盖住手掌,黄金蛇牙则由中指两侧交错箝住,与左手无间隙结合,释放出清脆的高频率震音,扰乱人们的听觉与平衡感。
  法宝·蛇牙笼手!
  奇异的法宝,效果不只是乱人视听,在一双黄金蛇牙结合的瞬间,白衣青年的力量也随之波动,马上的身形陡然间增快数倍,人们眼前一花,只听见“刷”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兵刃离鞘而出,跟着就是连串惨呼声,当一切沉寂下来,所有官兵全都倒在地上呻吟,有些人手腕渗血,有些人大腿受伤,没有一个人还能再战。
  白衣青年用了什么神妙手法伤敌,没有人看清楚,但是倒在地上的官兵们,有几个距离独角兽超过八尺,正常来说,是绝不可能从独角兽背上攻击到他们,更别说还有几个官兵受创位置是背面,除非白衣青年从独角兽上下来,闪电绕到他们身后攻击,否则绝不可能做到。
  正常情理难以解释的问题,答案应该就在白衣青年所使用的法宝上,旁观的众人啧啧称奇,却看到白衣青年制服众官兵后,亮出了一块腰牌,上头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图形,看到的人们顿时响起惊呼。
  “同盟会!是同盟会的人啊!”
  孙武记得书上说过,“同盟会”是当世第一大侠陆云樵所改组的联合势力,曾在消灭太平军国一事上立下大功,但看到人们这样又敬又畏的神情,他觉得“同盟会”的势力可能比自己所知的更大。
  大武王朝把私自持有法宝视为重罪,孙武自忖刚才小殇的那一手,这个白衣青年可能已经看到,以他这么有“正义感”的个性,为百姓出头惩戒完这群官兵后,麻烦可能就会落到自己头上,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带着小殇早溜为妙!
  “小殇,我们走了……”
  趁着场面混乱,孙武拉着小殇想要开溜,但是才走出几步,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白衣青年警觉到了他们的动作,整个注意力移到他们这边来。“这位小兄弟,请留步!袁某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背后的声音听来非常客气,但孙武却完全没有停步打算,反而拔足飞奔,想要尽早离开这地方。
  “铮!”
  清脆的高频率金属敲响,再次回响于耳边,假如不是刚刚才亲眼目睹整个战斗经过,孙武一定会因为准备不及而吃上大亏,但现在他一听见这声音,心中一凛,金钟罩第六关力量立刻运遍全身,淡淡金光将他整个身体笼罩于其中。
  敌人速度来得好快,金钟罩才一凝运,马上就感到一股压力直逼背门,只是敌人力量越强,金钟罩的抗击力量也相应增强,两边互相僵持不下,而金钟劲的反激力道之强,显然已经大大出乎对方意料之外。
  “这是……第六关功力?这个年纪……怎么有可能?”
  十四岁就把金钟罩练上第六关,这个惊人造诣让对方错愕不已,一度还以为是搞错了,但孙武一脚抵着前方土地,稳住整个身体,重心一踩稳,金钟罩的威力就相应增强,把敌人的兵器一点一点震离金光范围。
  敌人的兵器微微颤动,似乎预备作第二波攻击,孙武暗叫不好,金钟罩虽能完全防御敌人的斩击,但自己却不会什么高速身法,可以找个空档趁隙消失,难道就要被绊在这里继续打下去吗?
  幸好,一个对眼前僵局感到不耐烦的人,动手把这情形打破,这次孙武看得很清楚,小殇抬起左手,无名指上头不知何时戴了一只红宝石戒指,色泽凄艳如血,强大能量隐约流动于内,血穴魔戒蓄势待发。
  “……去死!”
  血穴魔戒发动,赤红血光发出,越过孙武左肩,直袭向身后的敌人,如果命中,会不会像之前的官兵那样整个人化为血污?这是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但敌人显然识得厉害,才一见到血光粲然,立刻收剑急退,瞬间后跃七尺,躲过血光射击。
  天大的好机会,孙武立即把握,带着小殇夺路外闯,成功脱离现场,结束掉这一场没头没脑的战斗。
  打了一场拙劣的战斗,带着小殇跑到外头去,回想起战斗中的一切,孙武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个白衣青年很强,比铁血骑士还要强得多,因为在交手过程中,虽然他有运用法宝,但孙武仍觉得他未尽全力,自己只不过是仗着金钟罩第六关的力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记得他自称姓袁,自己所知道的江湖人物虽然不多,但是姓袁的青年高手却晓得一个,那就是大侠陆云樵的弟子,“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
  孙武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因为“同盟会”与万紫楼齐名,照这样推算,袁晨锋的武功应该与宝姑娘相若,甚至有可能更强一些,宝姑娘有能力一掌粉碎自己的第六关金钟,袁晨锋当然也做得到,换句话说,自己还真是侥幸,如果袁晨锋一开始就抱存敌意,全力出手,那么不晓得他身份的自己……
  “不、不会那么巧吧?同盟会少主,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跑到这种小地方来?”
  “就是那么巧啊,少爷你真是了得,居然这样子接了袁少侠的剑,传出去一定名动江湖呢!”
  香菱从旁边巷子现身出来,向孙武躬身致歉,表示袁晨锋认得自己,而且多半知道自己正被万紫楼通缉当中,如果自己刚才也出手帮助,被袁晨锋认出,势必会出手擒拿,到时候孙武反而更不易脱身。
  “但少爷的金钟罩真是厉害,袁少侠这几年代替他师父打理同盟会,名声雀起,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风头人物,少爷你这样和他比试一回,传出去足够让你声名大噪了。”
  “代理?怎么江湖上的大帮派都很流行代理吗?宝姑娘好像也是代理她母亲在打理万紫楼。凤凰夫人是因为闭关,那陆大侠呢?他怎么也不见了?”
  孙武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好奇,因为在梁山泊的时候,外界人物最如雷贯耳的大名就是陆云樵,但是到了外头,打混了几天,却几乎不曾听到人家提起他的名字,难道有什么变故吗?
  “陆大侠的近况吗?这点就请恕奴婢答不了了,因为就连万紫楼也查不出陆大侠的近况。”
  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香菱向孙武提出解释,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主人。陆云樵,同盟会主席,击杀天妖的救国英雄,在之后的十多年里头被视为天下第一强人,但作风却极其低调。太平军国覆亡后,这名救国英雄拒绝朝廷任何封赏,虽然仍旧担任同盟会主席,可是几乎不涉足江湖,会中事务也都交由弟子与各阶干部打理,等若处于半退隐状态,近年来更是行踪渺然,无论江湖豪杰、朝廷达官登门拜见,全都见不到他一面。
  这样一名武功绝世的英雄,却在他人生最颠峰的一刻抛手一切,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人们对此有无数的谣传。
  有人相信陆云樵袖手世务,是为了闭门苦练神功,因为太平军国一战后,西方异族仍蠢蠢欲动,誓言复仇,陆云樵高瞻远瞩,为了抵抗外族高手,所以从不松懈,闭关练武。
  有人认为陆云樵在决战天妖的那一战受了重伤,伤势迟迟未愈,在太平天国覆亡后,这伤势变本加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让陆云樵武功全失,不得不从人们眼前消失。
  也有人作着浪漫的想象,觉得陆云樵或许是遇到了心爱的女子,沉醉于温柔乡中,更愿意为了她而放弃名利权势,退隐江湖。
  各式各样的想象,众说纷纭,每个听起来都活灵活现,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但却又找不到可以支持的根据。自从三年前的最后一次公开现身,就没有江湖人再见过陆云樵的面,每次有人们问起,身为他弟子的袁晨锋就推说师父不喜欢被打扰,因此不接见任何外客。
  “当然,也有一个说法,就是同盟会内哄,陆大侠中了暗算,已经被囚禁起来,不过我认为那是无稽之谈。”
  香菱道:“陆大侠武功盖世,能够成功暗算他的人,相信这个世上还不存在,所以万紫楼内部的分析,他应该是闭关修练,把一身神功推向更高境界。”
  孙武无从判断,转而问起香菱所查的情报。对梁山泊的机密犹有顾忌,孙武还不敢让香菱知道自己的出身,所以也没有向香菱提起佛血舍利之名,唯一可以请她协助调查的,就只有纳兰元蝶这个名字。
  “关于少爷要婢子调查的飞云舰,还有纳兰元蝶这个人,都已经有了眉目,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请少爷随奴婢走一趟呢!”
  一直站在小巷子里头说话,确实不是个办法,贴心的香菱早就找到了地方,在城里的一间小客栈里头备了房间,而且还是两间干净的上房。
  “你、你有钱啊?”
  “嗯,这点就请少爷不用担心,香菱以前在万紫楼的时候,有一点积蓄,认真说起来,还是个小富婆喔!少爷身上好像没带多少盘缠呢!从今天开始,就让奴婢我来打理生活开支吧!”
  “不,这样子……不太对……”
  “请别这么说,香菱是少爷的奴婢,这点小钱也全都是属于少爷的,您无须感到任何不安啊!”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孙武皱眉道:“这笔钱本来是存在万紫楼里头的吧?你现在叛逃出万紫楼,不但情报可以窃听,连钱都还可以拿出来,这样子不会泄漏行踪吗?还有,万紫楼既然在情报搜集上很有一手,怎么会让你这样说拿就拿,这好像有点……不太合理。”
  香菱眨了眨眼,倒是有些讶异于少年的洞悉力。这些破绽与问题,她一早就察觉到,不过因为低估了少年的思考能力,所以没有及时填补,想不到这平时鲁钝的少年居然察觉出问题来了。
  微微一笑,香菱预备提出一个漂亮的解释,完美而合理,但话还没说出口,似曾相识的场面再度上演,旁边骤响起一阵急劲风声,孙武甚至还没来得及抵御,就被一记高速旋转的上勾拳击中下巴,痛得仰身栽倒。
  “无聊!合理性一点都不重要!把这三个字从脑袋里忘掉,从今以后都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
  “……你……你手上戴的是什么拳套……呜……风车拳……”
  “啰唆啰唆!快点忘掉,不然我就帮你忘掉它!”
  “……不、不要用脚踩我鼻子……呜……”
  看小殇与孙武的胁迫剧,香菱觉得很有趣,刚才话被打断的时候,她有短暂的微怒,不过看小殇趾高气昂、孙武被迫无奈的样子,又觉得很有意思。
  短短几天相处,香菱还不是很清楚小殇的真面目,但却大致摸清楚了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乍看之下,孙武好像总是被小殇欺负,被她牵着鼻子走,但真正做出决定的一定都是孙武,小殇都是跟着孙武的决定走,从不主动做什么决定。小殇整天不是给孙武制造麻烦,就是冷不防地痛殴一记,表面上看来是在欺负人,但可能连孙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金钟罩就在这些过程中越练越强,能够发挥出超出同位阶的水平。事实上,即使真的找一个高手当教练,也很难把孙武训练到这种程度,小殇能把这一切在无形之中完成,香菱真的很佩服。
  孙武对于小殇的无理,看似无力反抗,但香菱觉得他只是愿意忍受,用这种方法来向小殇换取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一时之间香菱并不明白,但这两个人的关系若要比喻,应该就是像奔马与缰绳之间的关系。
  只要有孙武在旁边,小殇就应该是一个完全无害的存在,虽然小有任性,却都还受到控制,不会出太大的乱子,然而,这个温驯假象却会在一种情形下被打破。
  (那天……天上人间所造成的破坏,确实是这女孩的杰作没错,真是可怕,至今我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单纯的破坏、泄愤,还是在对我做警告?
  香菱察觉到,当孙武遭遇危险,小殇的理性之锁就会断裂,当那套缰绳不能再束缚住奔马,释放出来的能量绝不会只针对单一对象,而是会把所有关系人等通通包含在内,送上血祭之台。
  单单只是孙武受点小伤,就轰了半座天上人间,造成过百伤亡,如果孙武受到致命重创,抑或是有了不测,届时这个女孩的反应……香菱无法想象,但她却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孙武初次向她介绍小殇的得意作品“九龙神火罩”时,她脑里唯一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翻脸为敌,两人之中,一定要先干掉这个小女孩……


第四章 梁山秘境·梦想之国
  “纳兰元蝶,这个名字并不多见,全国户口纪录中一共有三百六十八人叫这姓名,但符合少爷你要找的特征,独眼、女军人,就只剩下一个人符合资料。”
  结束了嬉闹,到了谈正事的时候,香菱向孙武报告自己所调查到的情报。
  “京都名门纳兰家的长女,庶出之身,从幼年开始就显露才干,擅长诗歌书画,所善绘的兰花图在艺术界享有盛名,但在家族里不受父亲疼爱,十六岁的时候投身进入军校,之后官运亨通,一路升入直属皇帝的禁卫军,官拜上校。”
  “至于少爷你所说的飞云舰,查遍各种官方登记,都没有这样一艘船舰,不过根据万紫楼内的极机密情报,大武军确实拥有一艘这样的神秘军舰。三个月前刚刚出厂的新锐舰艇,详情不明,目前隶属于龙牙,首任舰长正是纳兰元蝶。”
  “纳兰元蝶出任飞云舰长之后的首个指令,看来不是军事性任务,倒像是某种闲差,因为她被指派出去寻宝,搜索传说中的秘境梁山泊。资料到此为止,从目前的情报来看,相信这位纳兰舰长一无所获,咦?少爷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香菱做完了简报,意外发现少年的表情凝重,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奇地出言探问。
  “这个……这个……我有点其它的问题想要问。”
  被香菱提到了梁山泊之名,让孙武鼓起勇气,预备提出那个早该问的问题。离村的理由,是为了找寻佛血舍利,但是在那之前,自己就对平静的梁山泊感到一丝不协调的困惑。这个困惑被纳兰元蝶的飞云舰给撞破,梁山泊的秘密终于浮现在阳光底下,自己离村之后,就一直想知道外界人眼中的梁山泊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这问题不能问小殇,也不能随便找个人问,因为找那种不够份量的人乱问,只会得到让自己更加迷惑的半调子答案。
  香菱,无疑是一个极具份量的人,见过的世面既广,说话也中肯可信,由她来替自己解去疑惑,该是最好的人选了,趁着她自己提到“梁山泊”三字,孙武就佯作好奇地向她请教相关情报。
  “少爷是说那个传说中的梁山泊吗……嗯,就如同你所听见的,那只是一个人们口耳之间的传说而已,但我认为那应该是存在的。”
  提起“梁山泊”之名,香菱轻轻地笑了起来,表情看来非常向往。
  “梁山泊的存在,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人能够证实它真的存在,但也没有人能证实它不存在。这个传说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是太平军国覆亡之后才渐渐传开的,因此在最早的时候,梁山泊所代表的,就是太平军国的失落宝藏。”
  香菱慢慢整理脑中的思绪,看得出来关于“梁山泊”的种种传闻太杂也太散,迫使她必须一一回想,才能有效整理出一个系统来。
  “历史上很多王朝都有藏宝秘闻存在,就连本朝也不例外,一直有人谣传大武皇族当年建国时,把搜括到的大批财宝藏于某处,以备有朝一日王朝衰败,后代子孙仍有本钱东山再起,至少能保身立命,而相较于这个说法,太平军国的藏宝之说,就更吸引人了。”
  太平军国的首都天京被攻破时,奉命搜索掠劫的大武军将领,率先打开了天京的皇室宝库,却只看到一个空空如也的石窟,内里价值连城的无数财宝早已消失无踪。气急败坏的大武军将领拷打俘虏,甚至用了能够阅读脑波的法宝,使尽一切手段追查,最后却得到了诡异的答案。
  所有财宝在天京城破之前,就已经被悄悄运走,整个行动极为机密,就连太平军多数高层都被蒙在鼓里,事后揭露,一度造成天京内的高官大哗,但却没有人知道这些财宝的确切去向,只有一个行动代号被交代下来:梁山泊。
  这个莫名其妙的代号令所有人一头雾水,更让负责拷问的大武军将领怒火攻心,在怎样拷问都得不到答案后,他下令将所有俘虏活埋坑杀。当然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现任大武皇帝并不是什么仁厚君主,同样不信他在拷问中毫无所获,将他押入天牢。
  那名将军在牢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肉,随着他的死亡,太平军宝藏的线索从此断绝,更在人们的耳语相传间,增添了无数神秘色彩。
  之前太平军国全盛时期,法宝军械方面的离奇断绝,也是历史上的一大谜团,这个谜底的价值,甚至还超过那批庞大的财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上开始有这样的传说,从天京消失的那批庞大财宝,连同太平军国最盛时的顶尖法宝,全都被隐藏在一个秘密所在,等待它的真命天子前来领取,凭此再建军国霸业,而那个地方的名字,就是“梁山泊”“……九天之上,万云之海,有岛虚翔,其名梁山。梁山者,赦罪之地也,藏天下重宝、纳世上罪人,永封于斯,飘于穹苍之上,无路可通,惟勇者乘风踏云,履云路天梯而入梁山……”
  香菱背诵了一段文字,这是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一段描述,记叙了梁山泊的所在位置: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岛。
  要让一座小岛漂浮上天,这背后所牵涉到的庞大能量与精密技术,就算是太平军国最盛时也做不到,这段话听起来实在太过荒唐,不过却还是有财迷心窍的人们相信,耗费多年时间去追踪梁山泊,并且钻研出所谓的“云路天梯”是西北方某一区山谷地带所独有的剧烈风暴,一种无可匹敌的自然灾害。
  被巨大的龙卷风卷上天,扔到云端,如果好运就有可能进入梁山泊,运气不好便活活摔死,甚至在那之前就会死在龙卷风里,整个过程中的死亡率高达九成九九,歌谣中点出的登天之法实是难之又难,却还是有人愿意舍生忘死一探,并且为此殉身。
  “抱着发财梦,以为自己可以一步上梁山的人,十几年来从没有断过,但怀抱着发财梦的人多,能够成功回来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从没有人能够从龙卷风里活着回来,向世人诉说梁山泊模样的。”
  香菱边说边摇头,似是气恼这些人的愚昧与贪心,但看来又有几分对梁山泊的悠然神往。看到她这个样子,孙武更觉得不好把话说出口,如果这时候才告诉人家自己来自梁山泊,香菱可能真的把自己当成疯子看了。
  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会去寻找梁山泊的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财迷心窍的傻子,一种是被追得走投无路的罪人。除了寻宝者之外,有许多被逼得无处容身的罪犯,会索性来到西北山区,待云路天梯升起,一举跳跃进去,作那九死一生的冒险。
  会被追到无路可走,这些罪犯的仇家肯定不少,但不会有谁跟着追进龙卷风去,因此江湖上也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人无视生死,登上云路天梯不再回来,他所犯的一切罪孽就自动被赦免。就连朝廷的刑部都承认这条规矩,从不派人继续追缉登上云路天梯的罪犯,因为在人们心中,这些罪犯都等于是死人了。
  “这些罪犯都是带着自己最珍爱的东西,抱着觉悟,才跳入龙卷风的,如果人不死,那些法宝与财物等于都落入梁山泊了,所以梁山泊宝藏的清单,每个月都有最新的版本,认真说起来,梁山泊真是梦中之梦,是普天下最大的宝藏之都了。”
  然而,财宝固然是宝,法宝也是不可多得的珍物,但这么多流入梁山泊的东西也有等级之分,在这十几年来的宝藏传说中,最让人感到兴趣的,是其中的几样东西。
  “太平军国的皇室宝藏!”
  当时存放于天京宝库内的金银珠宝,价值连城,足以支付太平军大半年的军饷开支,是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巨资,如果将这笔财宝弄到手,富可敌国绝对不是夸称。
  “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倾城佳丽!”
  太平军国之乱结束后,有一个说法在民间流传,据说有一个容貌倾城倾国的绝色美人,协助大武王朝开发法宝,所以大武军才能在法宝上做出突破。这名第一美人不知何故进入了梁山泊,从此下落不明,也成为大武王朝苦苦找寻的必得目标。
  “绝世天妖的无敌魔功!”
  当日天妖之所以无敌于天下,所凭借的无上魔功“阿鼻血劫”至今仍让中土武者闻之色变,天妖死后这门魔功并无传人,但却谣传这门无上魔功的秘籍也收藏在梁山泊之内。
  “佛血舍利!”
  这枚舍利子据说来自大海极深之处,由上古时代传承至今,历经了很长的一段岁月,曾经在许多人手上被夺来夺去,下落也是时隐时现,这枚舍利珠的具体效用不明,但谣传珠子里蕴藏着极强的能量,若能成功吸纳,一夜间就可成为绝世高手。
  巨额的财宝、倾城的美人、无价的法宝技术、绝世的武功,这些都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把这些东西弄到手,别说是叱咤风云,甚至足以兴兵起事,如当年太平军国一样,逐鹿江山,开创帝王霸业,这就是“梁山泊”宝藏之所以诱人的理由。
  这么多的巨宝,令孙武为着自己所听见的东西而惊愕,但香菱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拍手道:“对了,还有一个传闻,梁山泊里所藏的最大秘宝,和大武皇室相关的那个谣传……”
  又有梁山泊秘宝的传闻,而且听起来可能比前面那些重宝更为了不起,孙武凝神细听,但香菱却像是觉得好笑一样,挥挥手,笑道:“算了,这个太荒唐了,无聊的传闻还是忘了它吧!谣言应该止于智者啊……总之,到了最后,这些都只是谣传而已,如果真有这些东西,那梁山泊之主不是早就练成绝世神功,使用无敌法宝,率领军队出来破城掠地了?”
  香菱笑道:“只不过,如果梁山泊里头真的有人,真的有个主人,那么梁山泊之主一定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为什么?”
  孙武非常讶异,因为能够被称为梁山泊之主的人,怎么想都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在自己脑海里的形象,怎么样都与“可怕”两个字扯不上关系,虽然巨阳武神的行为是荒唐了些,不过也没恐怖到这种程度,所以听见这样的说法,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无比荒谬。
  “因为能通过云路天梯考验,进入梁山泊的人,都是这世上最凶残、最狡诈的一等强人,梁山泊早该变成了一个集天下头等重犯于内的罪恶之地。这些罪犯不但个个都有一身绝技,而且心计更是恶毒狡狯,如果说当真有人能把这些毫无人性的罪犯慑服,纳入管理,这个人……我只能说他太可怕了。”
  香菱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是语重心长,但却没有发现对面的孙武表情异常错愕。
  心理上的过大冲击,让少年像是感冒发烧一样难受,在问完了梁山泊的相关信息后,他借口要休息,自己一个人躺在房里,静静地回想着香菱所说的一切。香菱所做的描述,与纳兰元蝶的说法一致,更证明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梁山泊果然是一个集天下绝顶凶徒而藏之的罪恶渊薮,十几年来对自己和善客气的村人们,很可能只是被某种力量给压迫住,才伪装出那样的虚假形象。
  没有人是真心归隐,每个罪人心中仍是存着疯狂兽性,他们并未忏悔,也从不后悔往日罪行,因为他们确实从这些罪孽中得到无上快慰,既已满足,何用救赎?
  那天在飞云舰上,看到村人们放手杀戮,如癫如狂的模样,孙武就察觉到这个事实,只是他仍不愿意承认,因为只要一承认此事,自己从小到大所熟知的世界就会整个崩溃,所以明明事实摆在眼前,他却仍要到外头去寻找“真相”现在,真相好像已经出来了,但更多的错乱线索却让孙武困惑不已……什么宝物、什么第一美人,这些东西孙武不知道,但至少有一样东西没有错,那就是自己亲眼见到的“佛血舍利”外界的人们没有误会,“梁山泊”果然是一处罪恶之地,里头都是穷凶极恶的极度罪犯,随时等着破牢而出,择人狂噬,只是被某种力量给约束住,这才变成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样子。
  可是自己在“梁山泊”里头住了十四年,如果这股力量真的存在,自己又怎么会完全感受不到?
  难道,自己从小所生长的世界,当真是一个完全虚假的世界?看似平和的田园山村,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所有演员在上头粉墨登场,饰演着善良村人的角色,共同演了这场长达十多年的好戏?
  梁山泊是戏台、村人是演员,那么,欣赏这出戏的观众是谁?是自己吗?只有自己吗?胡伯伯、李叔叔、老爹都是演员吗?还有,姊姊又在这出戏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十四年来的种种亲爱,难道也都是……
  天旋地转的感觉,让躺在床上的孙武极为难受,彷佛整个世界都在无声崩塌,每一样熟知的东西都是虚假,身边竟然没有一件真实,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相信的。
  “……这个时候的少年非常彷徨,他想要马上回到梁山泊,让姊姊告诉他这一切不是真的,可是,他心里又很清楚,凤婕姊姊就是因为拒绝说出这种话,所以才放他到外头来寻找真相。”
  “真相是什么?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真相,杀人狂有杀人狂的真相,爱哭鬼有爱哭鬼的道理,少年现在正经历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开始由幼稚的心态渐渐成熟,虽然距离他像个真正的男人还有很大一段路,不过反正没人对他有期望,就让他悠悠闲闲地慢慢成长吧!死乡巴佬,耶!”
  就连喊出来的欢呼声都平板冷淡,听在耳里,像是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回响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好像发声源头无所不在,却又难以找到发话者的所在。
  从听见声音的那一秒起,孙武就像触电似的从床上弹跳起来,在屋里头团团转,四下搜索每一个可以藏人的位置,甚至用力摇枕头、跳起来看床顶,找过每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角落,却毫无所获,直到那个声音停歇,孙武才宣告放弃。“小殇,出来啦!你在搞什么东西啊?不要躲了啦!”
  “捉迷藏是训练儿童脑力的最佳教育,抓不到鬼的爱哭鬼,要承认自己比普通儿童还无能吗?这么明显的位置都看不到?”
  “明显?哪有?整间屋子我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啊!你到底藏在哪里?我很担心啊!不要再玩了啦!”
  “……这里。”
  轻轻“呀”的一声,房门被推开,穿着一袭名贵狐裘的小女孩,踩着满室的夕阳光辉踱了进来,扬手向张口结舌的同伴打了招呼。
  “这是很明显的位置吧?”
  “哪、哪有人在屋里玩捉迷藏却躲到屋外的?这根本是犯规嘛!”
  “有哪条规则说捉迷藏不可以躲到屋外的吗?连开门看一看都没有,爱哭的乡巴佬真是思想单纯。”
  郁闷的心情,被小殇这一闹,感觉好了不少,少年让小殇进了门,想与她说些东西,却觉得千头万绪,不晓得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最后问出口的,却是连他也没想到的一句话。
  “小殇,老爹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比起姊姊凤婕,孙武更在意村长老爹。这个总是活力四射的阳光老人,在少年离开“梁山泊”后,逐渐接触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特别是在铁血骑团听见他声音逃之夭夭后,孙武就觉得老爹远比自己所知的厉害。
  但这种程度的厉害,并不足以统驭“梁山泊”将所有恶人牢牢控制住。要让“梁山泊”的恶人们抑制本来兽性,强套上一副和平的假面具,所需要的不只是“厉害”而是最强烈、最深沉的“恐怖”这份藏匿在黑暗深处的恐怖,就是老爹吗?孙武不愿相信,在自己心中,老爹永远都是那么开朗地笑着,充满活力地追逐阳光与梦想,与黑暗沾不上半点边,只要有他站在那里,世界就不会有黑暗。
  然而,香菱口中那个踹腹为婚的巨阳武神,又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那个残忍地踩着孕妇肚子逼婚的老人,怎么听都是老爹没错,难道一个人可以有两种不同的性情?
  “那也说不定喔!世上有两头蛇,大概也有双面人吧!想知道老爹是什么人的话,你自己去问他不就是了吗?放着直接的方法不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闷着头想,这样子有什么意义吗?”
  平静的说话,小殇似乎没有被老爹的种种事迹给刺激到,孙武认为她可能早就知道,毕竟老爹与自己的感情虽然好,但悄悄话一向只对小殇说,两人之间有很多私人秘密。
  不过,小殇说得很对,孙武决定等找到佛血舍利后,一定要回梁山泊找老爹问个清楚。
  “嗯……如果小武真的想知道,至少有一点可以告诉你,老爹晚上的时候和白天是有点不一样,会常常趁着半夜来抽查大家有没有说梦话喔!”
  话题末了,小殇提供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情报,孙武只要一想到老爹会躲在窗边,听人家有没有说梦话,就觉得浑身无力。这种行为与黑不黑暗没什么关系,根本就像是一个老变态……
  “咦!小殇,村里的人有被抽查过,那你……你也是住村里的……”
  “我是小孩子,平时很早就上床睡觉了,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喔,那是好一点……”
  “不过老爹是有趁我睡觉的时候来过。”
  孙武闻言大惊,生怕同伴曾经因为这样受过什么惊吓,但小殇现在能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吧!想问又不好问,最后还是小殇自己说出口。
  “老爹在村子里的时候,偶尔会在夜里过来,如果被子乱了,他就会帮我把被子盖好,然后关门走人。”
  “喔,这还好。”
  “不过为了怕我们又踢被子,他会点住我们的穴道,让我们动弹不得,一觉到天亮。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你常常睡觉被鬼压床了。”
  “原、原来真相是这样子吗?”
  孙武和小殇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因为小殇的作为,让孙武不知该生气或是该服气,四肢无力地跪趴下去,这种现象从还没离开梁山泊之前就是如此了,而最近似乎又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出现这种现象的机会越来越多。
  好比此刻,孙武就再次品尝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老爹对自己与小殇,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呢?应该是有爱存在的,但老爹爱人的方式却很奇怪,让人难以接受。
  摇摇头,孙武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想,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比较实在。
  趁着主子休息的空档,为了要替孙武和小殇买些衣服,香菱外出购物去了;光待房里没有什么意思,孙武和小殇决定到一楼大堂去溜达。
  大堂里头的客人很多,不少都是做生意的行脚商人,围成一群一群高谈阔论,孙武听他们所谈的东西,无非就是南方某处又起民变,或是北方什么什么地方的首长因为贪污,满门抄斩。
  谈话的内容很杂乱,孙武听到后来,只确定两件事:南方真的很乱、大家都很怕现在的这个皇帝。
  南方的动乱,起因应该就是为了贫穷,人们吃不饱饭自然会造反,不过北方的经济环境并没有好多少,为什么同样的事北方就少得多,南方却搞得天天动乱呢?
  应该不是只有经济因素那么单纯,而且从人们的谈话中,孙武发现他们似乎很看不起南方人,口口声声“贱民”假如说话的人是贵族,这种眼高于顶的姿态并不奇怪,可是这些人看来非富非贵,只是普通老百姓,居然也开口闭口贱民贱民的,这就让人难以索解。
  (难道……南方还有一种社会阶层,比普通百姓更低,就被叫做贱民吗?
  这种意外发现,让孙武觉得不舒服,梁山泊中并无阶级之分,也没有奴隶,大家都是平等地生活着,为什么人就一定要去分等级呢?
  “人生而不平等,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优胜劣败,本来就有等级之分。”
  小殇道:“没有奴隶不代表就是世界大同,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梁山泊众生平等。”
  小殇的话明显是在嘲讽,但孙武不觉得生长在舞台之中是自己的错,自然没有响应,这时,门口来了一批新客人,数目不少,竟然有一百余人之多。超过寻常商旅队伍的大规模,而且超过一半都带着刀枪兵器,看那个架势,好像是某地的富商带同家眷迁徙,周围所跟的都是保镳。
  “排场不小耶!小殇,不晓得是什么地方的人。”
  “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你的地理一向不好,说了地方你就知道位置吗?”
  这点倒没错,不过孙武观察了一下,发现这群保镳的装备只怕不怎么样,连所用的武器都是一些木棍、长枪之类,半把光束武器都没有,除非那些不起眼的木棍刀枪是一流法宝,否则这群窝囊保镳除了抵挡一些小规模的山贼外,恐怕连个强一点的独行大盗都挡不了。
  除此之外,那些保镳横眉竖眼,目露凶光,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似地痞流氓多过专业保镳,如果他们等一下拿刀喊抢劫,孙武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保镳强不强、品行如何,这本来不关孙武的事,但是那个富商队伍中有一个千金小姐模样的女孩,看来比小殇还小上几岁,看到孙武之后,突然双眼发亮,三步并两步地抢着跑过来,不顾少年诧异的目光,一把就将他拦腰抱住。
  “小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陪我玩……陪我玩嘛!”
  小女孩的突兀动作,让在座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孙武所困扰的可不只是吓一跳而已。
  这个小女孩的身高不高,恰好只有自己的一半,拦腰抱住自己以后,她可爱的小脸蛋刚好可以碰到自己大腿末端,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好,偏偏她一面说话,还一面大力摇头,磨蹭起来的那种感觉……实在很尴尬。
  情形已经够糟糕的了,偏偏还有人落井下石,在旁边的小殇露出了一个暧昧微笑,悄声道:“小武还真有小女孩缘啊!怎么样,是不是很爽快啊?”
  “小殇……你再用拇指和食指比那个不纯洁的动作,我等一下绝对会报复的!”


第五章 天涯孤雏·四海飘零
  受人欢迎是件好事,但莫名其妙有人扑过来搂抱,这件事情就让人不知所措了。
  孙武并不讨厌小孩,严格说来,十四岁根本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比起身边的大人,他其实和小孩子更能玩在一起。
  不过,在小女孩扑抱过来的瞬间,少年心中突然一惊,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当年老爹所提的那管滚动条中,绿眸绿眼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跑过来,心口一阵莫名的狂跳。
  这当然只是错觉而已,当孙武定了定神,眼前的小女孩既没有绿眸,也没有碧发,一切都是错觉,如果真要有什么相像,大概就是脸上的童稚与天真。
  (我真蠢,这么多年了,小女孩怎么可能还是小女孩?算算年纪,那个女孩应该比我还大了。
  孙武摇摇头,抛开这些念头,但却已经对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大生好感。
  那个扑抱过来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年纪,叫做雯雯,笑起来相当甜美可爱,一下子扑冲过来的惊人之举,让孙武有些被吓到,不过确认雯雯没有什么不良意思后,他倒是不排斥陪这个看来过于寂寞的小女孩玩一玩。
  雯雯和孙武玩一些孩童所喜欢的小游戏,说说笑话,用手就着灯火比出影子,孙武很轻易就能让小女孩开怀大笑,在这过程中,服侍雯雯的婢女与家仆来请过几次,希望小姐回去休息,但雯雯都缠着少年不愿离开,当仆人硬要扯着她离去,小女孩就放声大哭,让家仆莫可奈何,最后是雯雯的母亲传出话来,让女儿留在外头,与小殇和孙武玩耍。
  和孙武相反,小殇对孩童似乎一点好感都没有。完全用弱肉强食、优胜劣败的角度在看世界,对小殇而言,孩童只是一种最累赘、最浪费资源的生物,她没有任何理由对小孩子抱持好感。
  话虽如此,小殇换上天使面孔时,却让人一点都看不出她的真实心意。与雯雯亲热地玩在一起,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两个童稚无邪的孩子开心玩闹,只有孙武才会感到其中的恐怖。
  而在这时,购物的香菱也回来了,但是没有打扰孙武与小殇,她只是尽一名婢女该尽的义务,静静地守候在一旁,不时斟上几杯茶水、端过几盘小点心,直至天色越来越晚,雯雯终究是小孩子,玩着玩着就睡着了,孙武只好负责把她背回去交还给家人。
  “少爷,这件事奴婢有点不方便,就不跟着您了。”
  孙武背起雯雯时,香菱起身向少年告罪,若有所指地往雯雯家人所住的院落方向看了一眼。
  雯雯的家人连同仆役、保镳,包了客栈的一角,整个独栋的院落都由他们使用,当孙武把雯雯背回去,她的母亲也出来迎接。
  那位夫人名唤丹娘,是一名出身书香门第,极为温文有礼的贵妇人,从少年背上抱起熟睡的女儿,对孙武与小殇千谢万谢。
  “谢谢两位,小女这些天来日夕赶路,在大车里孤单寂寞,病厌厌的精神不振,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那么开心了。”
  为了表示感谢,丹娘取出了几枚银币,要给孙武与小殇,孙武当然不可能接受。
  “夫人的好意,我和妹妹心领了,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也不会用交朋友来赚钱的。”
  或许这个年纪能够抗拒银币诱惑的人不多,丹娘对孙武的拒绝显得很讶异,表情更是不好意思。
  “真是对不起,妾身看轻两位了,在此向你们表示歉意。谢谢你们肯当雯雯的朋友,她的朋友一向不多,虽然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今后可能再会无期,但我相信雯雯会一直记住你们的。”
  听起来,丹娘他们的行程好像很赶,孙武有些话本来不想多说,但是看这情形,他还是善尽一个为人之友的责任,提出劝告。
  “丹娘夫人,如果你们真的要赶远路,我建议你们换一批保镳,这群人的素质不足以保护你们,既然你能出得起银币,应该可以雇用更优秀的护卫,两、三个优质的强手,比几十个杂兵要管用多了。”
  孙武不知道请一个保镳是多少价码,但这些保镳的武功深浅,他却一目了然,以现在这么混乱的世道,要靠这几十个保镳走长路,恐怕没有几天就被人杀尽抢光了,况且这些人看来品行有瑕疵,也不是护送雯雯一家的好人选。
  假如不是身有要务,不能多惹事端,孙武还真想送他们一程,因为雯雯在游戏的过程中常常咳嗽,显然身体不好,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危险,她的身体可承受不住。
  (嗯,这批人像是苦力多过保镳,素质根本不行,那要去哪里找一批新护卫呢?伤脑筋,这些事我哪知道啊!是不是去江湖帮派找呢?
  普通人家不太可能有武学好手,而武学好手最多的地方,就是各大江湖帮派了,但要聘来作护卫的话,忠诚度与安全度就比武功素质更重要,最好是信得过的名门正派。
  一想到名门正派,孙武脑中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对了,夫人,我和妹妹今天在市集上,见到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少侠,同盟会是行侠仗义的名门大派,你或许可以去那边聘到优质护卫喔!”
  虽然与袁晨锋短暂交手,但孙武对袁晨锋的为人评价颇高,更欣赏他为百姓仗义执言、斥责官兵的英姿,就大胆地提出建议,哪想到丹娘闻言脸色大变,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怎、怎么可能?我们的行踪这么隐密,少主他怎么这么快就追……”
  一句话脱口而出,丹娘察觉到失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孙武虽然不清楚事情究竟,却也明白情形不妙,连忙提出告辞,急急忙忙与小殇一起抽身离去。
  整件事情太过古怪,孙武拉着小殇走出客栈,头也不回地走出百多尺外,连香菱都不通知,直到客栈的影子完全看不到,这才放慢了脚步。这番动作看似莫名其妙,但素来与他默契极佳的小殇,却一早明白他的用意。
  “在万紫楼受过教训,现在知道‘杀人灭口’四个字怎么写了吗?”
  “不要乱说啦,人家不一定是……”
  话才说出就住了口,孙武也知道自己说的全是谎话,因为在丹娘失手打翻茶杯的时候,从她的一些小动作,孙武很清楚地认了出来,这位贵妇人会武功,而且武功不弱,因为如果她的武功平常,自己一眼就能看穿,能够把自己瞒上一会儿才认出,肯定有相当水平以上。
  “那位夫人原来是为了避祸才赶路啊!真是想不到,从她的表情来看,他们一家所要躲避的对象就是同盟会了吧?这可不妙!同盟会的少主已经追到这里来了,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镇定。你太会联想了,袁晨锋不见得是为了他们一家而来,你只是碰到了袁晨锋而已,不用联想到太多东西。”
  “但是……堂堂同盟会的少主到这里来,总不会只是碰巧,或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那可不一定,搞不好人家是专程来这边作军火买卖,又或者军武技术转移的。同盟会这样大的组织,追杀对象应该有专门人员,用不着少主亲自下来执行吧?”
  小殇说的有道理,孙武目前也无法回客栈,觉得雯雯一家被自己这样一吓,搞不好已经立刻动身上路,自己如果回去,撞见到他们,要灭口的一方与自卫的一方打起来,自己倒是不怕,却担心会误到他们的逃命,所以只有在外头混久一点,再悄悄回去。
  这份忠厚得近乎蠢笨的体贴,会被大多数的人嘲笑,不过孙武却不在乎,他始终认为多为人着想不是坏事,况且雯雯给自己的感觉很好,就像一个自己想要很久的小妹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自己吃点小亏并不要紧。
  反倒是平时总会嘲弄自己的小殇,这次居然什么都没有说,跟着自己在外头散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啊,小殇……我们这么久不回去,香菱不晓得会不会担心?”
  “她需要担心吗?如果等不到我们,她可以出来找我们,顺便买买东西,又或是做做军火买卖、军武技术转移什么的。”
  “你最近是不是改造法宝改造得昏啦?这里又不是军火市场,哪可能一堆人在这里作军火买卖,转移军武技术?”
  由于一时之间不能回去,两人在市集上闲逛,说话之余,孙武心念一动,特别到贩卖交通工具的市集去逛逛。
  “磁航浮板”是小殇的作品,能够飞空航行,但中土大地上没有其它的飞行交通工具吗?如果有,为何正在避祸逃难的雯雯母女不用飞行工具,却用普通的马车呢?这问题很让孙武好奇,为了要解除困惑,他利用这机会亲自一查。
  连跑了几家店铺,挨了不少白眼后,孙武明白一件让他非常错愕的事。几名贩卖交通工具的老板,都说出了同样的事实:当前中土大地的法宝水平,虽然能够造出飞行空中的大小舰艇,但却几乎都是空气船的飞行形式,而且大武王朝对于建造飞空舰艇的审核极严,基本上是不开放给民间制造与拥有的。“那……没有铁甲船舰吗?航行速度很快,又很坚固的那种。”
  “哈哈哈,你这小鬼真是傻得可爱,世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或许几百年后会有吧!但以现在的技术,一艘铁甲船舰几万吨重,这么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飞上天去?空气船轻是轻,飞行速度比天上的云快一些,已经算是现在最快的几样东西之一了。”
  世上没有可以飞在天上的铁甲船舰吗?真的有,孙武就曾经亲眼看过,大武王朝特务组织的飞云舰,自天而降,袭击了梁山泊。
  (这么说,那是大武王朝的最高科技了?那我们真是了不起,居然一战就打垮了大武王朝最精锐的部队,梁山泊不愧是梁山泊,唉……我该为了这种事情而高兴吗?
  说不清楚的善恶分野,让孙武的头又痛了起来,不过接下来弄清楚的事,更让他讶异身边同伴的能耐。
  铁甲飞舰的技术,大武王朝已经掌握,但却不让民间知晓,用以维持皇室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在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做为王牌。因此空气船是民间所知道的最大飞行工具,其余也有一些飞空小艇、个人飞行器之类的法宝,但速度上都很有限。
  “这些飞行工具,有没有可能飞得像射箭一样快?”
  “要飞得像射箭一样快?哈哈哈,可以啊!让陆云樵亲自来开,大概就会比射箭还快。”
  换句话说,目前飞行法宝的制作技术,还无法在高速飞行上做到突破,如果要强行激增速度,就只有靠使用者强行输入能量,操爆法宝的效能。但是,其实不需要这样的,因为别说是老爹的那台重型哈雷,就算是小殇那辆轻轻巧巧的“磁航浮板”也能在天上飙得风驰电掣,他们可都没有输功输得脸红气喘啊!
  “小殇,原来……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我都不知道你的制造技术超越现今水平这么多!”
  离开了店铺后,孙武悄声向身旁的同伴说话,心里却泛起一丝警兆,因为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会惹来比自己身为通缉犯更严重的后果。大武王朝严禁一般百姓持用武器型法宝,完全以压倒性的法宝技术作为统治基础,想当然尔,不会允许民间出现法宝制造师。
  小殇才十二岁就成了法宝制造师,和其余年过四、五十岁才能臻至这等境界的制造师相比,她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如果大武王朝知道有这号人物存在,肯定不惜一切要将她掌握在手中,要是掌握不到,以大武王朝的残暴手段,结果一定会……
  “嘿嘿,大概会把我抓到动物园去,关在铁笼里面,当作笼里猩猩一样,每天给我一根香蕉,然后发门票让人欣赏吧!”
  难得听见小殇用这么悲凉的语调自嘲,正在思考事情严重性的孙武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安慰。
  “小殇,你别这么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哇哇哇哇哇!”
  转过头望向身边的小殇,她不知何时已换上一套毛茸茸的布娃娃装,通体黑色的绒毛,看上去就是一头黑猩猩,在嘴巴部分的位置开了一个大口,露出小殇的可爱脸蛋,正半瞇着眼睛,以悠哉悠哉的表情,剥开手上的香蕉,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吃下去。
  “你、你在干什么啊?”
  “预先适应未来的生活。”
  “要适应也不用这样啊!你不一定会被送到动物园去的,就算送去也不一定会被当作猩猩啊!不对,我应该问你这身猩猩装从哪来的……啊啊啊啊,为什么你总是做一些让人没法好好为你着想的事啦!还有,比起这些东西,我更在意那条香蕉,为什么这个季节你可以变出香蕉来啊?”
  猩猩装也好,香蕉也罢,自然都是法宝变化出来的,孙武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法宝,只有看着小殇吃完香蕉后,开始垂下手臂,摇摇摆摆地学着猩猩走路,甚至还越玩越高兴,抡起双拳敲搥胸口,发出不似一个十二岁女孩能吼出的雄壮巨啸,几乎把周围店铺的窗户都震出裂痕来。
  “吼~~~~~”看小殇玩得这么爽,孙武只有再次趴伏倒地的份,不过这一男一女彷佛唱着双簧似的表演,却让周围行经此地的路人们鼓掌叫好,以为这是临时加入的闹剧、幻术表演,在鼓掌之后纷纷掷出铜板,作为嘉奖,让孙武赚了一笔外快。
  “唉,这个世界赚钱真是容易,用脑赚钱比用拳头快多了……”
  当孙武捧着手里的一堆铜板,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已经换回平时装束的小殇拍拍他肩膀,像鼓励又像嘲弄似的说着。
  假如会在意小殇的恶劣玩笑,孙武就不会与她交往至今了。现在听小殇这么满不在乎的说话,孙武脑里的困惑只有一个,那就是小殇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或者只是故意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小殇一直对离开梁山泊兴趣缺缺,这次还是因为陪同自己,所以才离开梁山泊的。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梁山泊的理由,是否就是因为知道大武王朝将有多么垂涎于她,所以才宁愿藏身在梁山泊,安安稳稳地过着平静日子?
  (所以,小殇是为了我,才出来冒险的?
  察觉到这一点,孙武口中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暗暗许下了愿望。
  (小殇,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人把你送到动物园去的。
  这念头只是在心里想想,但身旁的同伴却似乎已有察觉,转过头来对孙武笑了笑,用正经却缓慢的语调,近乎叹息似的说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小武啊,小殇只有一个要求喔!”
  “是……是什么?你可别学大人一样要我在那时候杀了你,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做的。”
  “每一天……我至少要两根香蕉!”
  简单一句话,就让孙武手脚无力地跪跌下去。
  “……你、你这么快就已经适应环境啦……”
  如果每天都要承受这种精神冲击,孙武实在怀疑自己可能未满二十,就要早生白发,三十岁之前就一命呜呼了,不过,现在思考未来的麻烦还太早,尽快处理掉横亘于眼前的问题才是实际。
  “可惜,本来想说如果找到飞行工具,也许就可以帮到雯雯他们。”
  “小武很喜欢雯雯?”
  孙武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话,“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啦,可是……我一直想要有个妹妹,雯雯她很可爱啊!有这种妹妹……”
  “会让你觉得自己比较像个男人吗?”
  说话中的小殇一下子切换成天使面孔,纯洁无瑕地眨着她美丽的眼睛。
  “小武哥哥,小殇也……”
  “你不必了!”
  一手覆盖在小殇的脸上,遮住她骗死人的表情,孙武叹气道:“一个会随便把哥哥的脸踩在脚底的妹妹,我要不起。”
  两人正自顾自地说话,市集上的人群突然骚乱起来,好像是附近有个地方发生凶案,死了许多人,堪称是地方上难得一见的大血案。这消息才传出来,整个市集就为之震动,大批人群聚集起来,纷纷赶往事发现场看个究竟。
  “嘿,我们也去看看吧!”
  对这消息颇感兴趣,小殇拉拉孙武的衣袖,不过孙武却大力摇头。
  “又不是有人发烧猪肉,有什么好看的?那边死了很多人啊!你跑去那边看什么?还有啊,以前姊姊就常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一定会有很多不好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男人真啰唆,一点少年冒险心都没有。”
  “我不需要特别有冒险心啊!和你在一起,我生命的每一分钟都在大冒险,血腥杀戮、极度恐怖、生死交关,冒险活动该有的要素一样都不少啊!”
  孙武不喜欢没事乱看热闹,但是一件事的发生,却使他改变了主意,当他听到凶案发生的所在,正是自己所住的那间客店时,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立刻牵着小殇,以之前冲出客店时十倍的速度,急急忙忙地赶奔回去。
  “快一点,客店可能出事了!”
  孙武抢在前头,带着小殇急急赶回客店,生怕雯雯一家遭到横祸,迟到片刻都会是毕生遗憾。
  不只是雯雯一家,同样住在客店里的香菱,也是孙武在意的人。香菱目前被万紫楼所通缉,要是被同盟会的高手碰到,说不定同盟会与万紫楼气同连枝,一并牵连到香菱,那就糟糕了。
  心急如焚,孙武的脚程已经尽可能地加快,一路上排开阻挡在前头的人们,抢在最前头,带着小殇狂赶急奔,好不容易客栈终于出现在眼前,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么漂亮的一间客栈,前一秒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异常,后一秒却在轰隆爆响声中炸成一团巨大火焰。站在一定距离外的孙武,只觉得一股熊熊热浪扑面而来,连忙抢挡在小殇身前,护住她不受冲击热流伤害。
  “小殇,躲在我背后不要动!”
  迎面而来的冲击波之强,孙武瞬间险些稳不住身体,急忙凝运金钟劲,一脚重重踏下,破地陷入,这才把身体给稳住,在热流风暴中站稳身形。
  “唔。”
  炽烈热流中的高温空气,让孙武很不舒服,至于随着冲击波而来的碎石木屑,反倒不是问题,孙武甚至不用特别鼓劲运气,左臂在身前绕画一圈,已经将这些东西尽数拒于身外,幸好这时周围没有什么人,赶来这里围观的人群也尚未抵达,否则单是这样一轮爆炸,就会伤到许多无辜。
  首波的剧烈爆炸后,跟着还有几波小规模的震爆,但是对客栈之外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孙武也才定睛看清眼前的景象,确认整间客栈已经被火舌给吞噬,以雯雯一家所住的院落为中心,大半建筑在首波爆炸中已经倒塌,跟着更被四窜的火焰所笼罩,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地狱景象。
  “糟糕,里头的人怎么办?”
  孙武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内里人们的安危。先传出凶杀案的消息,跟着就发生大爆炸,这摆明就是先杀人后放火的老模式,十足江湖帮派手法,难道真是同盟会的好手到来,向雯雯一家发动攻击吗?香菱呢?她到哪里去了呢?
  “火烧得这么大,里头如果还有人幸存,一定会很危险,小殇,你先在这里待一下,我进去里头看一看……拜托,我出来的时候,千万别让我看见这附近也变成火场地狱了。”
  没再多说一句话,孙武抢奔窜入眼前的火焰世界。虽然他也觉得如果这里是被同盟会杀人放火,以对方的专业程度来说,还有幸存者的机率微乎其微,但只要有这可能性,自己就不能见死不救,毕竟自己与雯雯一家相识一场,更何况稚儿无辜,无论有什么事,也不该把责任算到孩子的身上。
  火场里头的情形处处惊险,被巨爆震垮的建筑随时有崩塌可能,顶上不住有砂土、砖块,甚至是粗大的梁柱落下,只要被那些烧得通红的东西给压住,自己马上也就成为一团火焰,等着被烧成焦黑。
  若是其它的武者,碰到这种情形必然手忙脚乱,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孙武并不是单单凭着一腔热血勇闯进来的,除了个人义勇,他还有相当的自信。金钟罩从第三关开始,对冰、火就逐渐提升抵抗力,至于眼前火场的这等高温,金钟罩第五关虽然足以应付,但却稍嫌吃力,可是孙武的练功底子远较寻常武僧来得扎实,在修练第五关的时候,除了日常的巨木撞击练习,还特别被送到村里烧陶的窑,逐步、逐日增温,进行耐温特训,是在土窑高温中将第五关圆功,破窑而出。
  土窑里的高温都可承受,相形之下,眼前这等小场面实在不算什么,而金钟第六关圆功后,孙武的力量更强,气息更为悠长,虽不能长时间维持第六关功力,但运使第五关却能撑得更久,只要眼捷手快,稍微避开较大件的梁柱或坍塌墙壁,行走于这火场中犹如闲庭漫步一般。
  “还有人吗?有没有人听得见?”
  孙武在火场中快速奔走,为了怕有幸存者命悬一线,他冒着进一步引起坍塌的危险,把声音用真气远远传出,每一句叫唤都声若洪钟,响彻周遭的每一个角落。
  客栈里头没有看到什么尸体,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因为以整间客栈的伙计与客人之多,火场内早就应该横尸遍地,现在跑了半天也没看到一具尸体,这点实在是十分怪异。
  不过,当孙武闯进火场中心,雯雯一家所住的那个院落,应该出现的尸体就横躺在他眼前。
  那处院落之内的情形极惨,除了各种烧焦的东西外,根本不会看到半个活人,只有十几具逐步碳化的尸体。纵然那些已经是被烧得熟透的东西,孙武仍然认得出来,这些人都是不久前见过面的保镳,每个人身上的伤势不一,在大火发生前就已经丧命。
  (这些伤……好怪啊,除了刀剑割喉,尖枪穿腹,还有尸体是整个脑袋被打碎的,这是铜锤、钢棒一类重兵器才会有的伤。换句话说,是有一群人杀进这里,快速把这里的人歼灭杀光,嗯,果然是同盟会吗?
  孙武没受过仵作训练,也不会验尸,能看出的东西少之又少,不过死者的身上伤口不多,看来战斗时间甚短,很可能是甫一照面就被人斩杀,换句话说,进来作案的凶手实力不弱,是以雷霆之势重手袭击,极短时间内就把这院落里的所有人给诛灭,有这等实力与组织性,敌人的身分呼之欲出了。
  (咦?有点奇怪……
  奔走于高热火场当中,孙武点着尸体的数目,发现越来越多的死者,有些还是藏匿在桌下,照样被人一刀劈桌给杀了,但在众多的尸体之中,孙武发现了令他安心的事,那就是里头没有一个小孩、没有一个女人,雯雯和她母亲显然不在其中。


第六章 同盟雄风·朝阳晨锋
  雯雯母女与同行的队伍,数目超过一百人,这里尸体的数目不足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到哪里去了?这边没有看到女人与小孩的尸首,雯雯与她母亲是幸免于难了?或者,是集体藏匿在什么地方呢?
  (这里好像没有活人,我要继续找下去吗?雯雯和丹娘夫人都脱险了吗?还是被抓走了?万一他们还被困在这里怎么办?
  搜寻一刻钟以后,孙武认真开始考虑这些问题。自己的体力还很充足,在火场里多搜寻一个小时也没问题,可是这栋宅子却撑不了那么久,照这摇摇欲坠的情形看来,顶多再一刻钟就要整个塌下来了,另外,小殇是一个极度棘手的同伴,放她一个人在外头那么久,她要是开始不耐烦,自己找起娱乐来,后果是可大可小。
  (小殇如果开始烦了,搞不好就会把附近都变成火场,用这方法催我出来救火……唉,我为什么总是要把小殇想得那么坏呢?可是,我又强烈觉得这种想法一定会实现啊!
  自我埋怨于事无补,在孙武有所决定之前,附近的炎热气流突然产生变化,他抬起头,却见到火场里有人出现。
  冲入火场本是为了救人,终于见到有活人存在,孙武本来应该高兴,但这四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横看竖看也不像幸存者,每个人都戴着遮住整个头部的防护面罩,身上也裹着能抗高热的防护衣,在火场里头行动自如,不但从四面包围住孙武,身上还杀气腾腾,来意已是不问可知。
  “你们是什么人?这把火是你们放的吗?报上名来……”
  找到佛血舍利之前,孙武不想惹事生非,不过想到雯雯的安危,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掉头跑开。更何况,看对方的架势,别说自己想要当和平使者,就算是跪地求饶,恐怕都躲不过这当头一刀,既然说话没有用,那就只好还是用老方法了!
  “当!”
  如同大钟被敲响的巨音,在多道斩击命中少年躯体的瞬间,响彻四方,敌人为着掌心所感受到反弹巨震而吃惊,孙武也暗暗讶异,因为这些人所持用的兵器,不是一般武者所流行持用的光剑或光刀,而是重型的光斧。
  这种光斧必须双手持用,一斧斩下,碰上持用光剑的武者,沉重威力会先迫爆光剑,跟着将剑客斩杀两段,杀伤力极强,但对于持用者的负担也更大,所以孙武一见到敌人挥动光斧,就知道不能傻傻地站着等人来劈。
  灿烂金光中,孙武双臂分左右挥出,分别挡了两边劈斩来的光斧,背心与左腰则是挡了另外两记。就算是真的铜人像挨了这四记斩击,也肯定会支离破碎,但孙武接下这四记劈斩,身体连晃一下也没有,纯靠反震劲力就让四名敌人手腕剧痛,险些握不住兵器。
  (唔,好痛啊!再被多砍几下,就不能出去阻止小殇胡作非为了。
  察觉到敌人实力不同一般,孙武很难得地采取主攻,在敌人的手腕仍发麻疼痛时,踩着小步子快捷绕到侧边,双拳齐出,轰在敌人腰上,两名敌人站立不稳,在闷哼声中栽倒跌去。
  不过,双拳命中时的感觉,却也让孙武脸色一变,察觉到些许不妥。
  (为什么打下去好像打在水里?他们身上……对了!原来如此,他们身上的防护衣一定有问题,不只是能耐高热,抗击力也相应提增了,就像铁血骑士那样。
  本来孙武就不喜欢随意出重手,又被敌人的防护衣再卸去几成劲道,这两拳只能让敌人站立不稳、翻身栽倒,没有太大的实质伤害,然而,这两拳击出之后,孙武立刻抓到了发劲的基准,让抢攻过来的那名敌人成了牺牲者。
  光斧当头斩下,孙武不避不闪,在被击中之前抢先一步踏入对方身前,蓄满金钟劲的右拳猛力挥出。
  少年的手臂不粗,拳头也不大,打在敌人身上,看起来应该不会有多痛,但身中这一拳的人可不这么觉得,在被击中的瞬间,那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合抱粗的大木桩,重重地插击而来,猛中小腹。
  算准力道出击的一拳,不只是让人踉跄栽倒,一击就把敌人打得离地飞起,摔落出三尺之外,撞塌了一堵半倒的墙,一根熊熊燃烧中的木柱顺势坠下,将他整个人都压在里头,顿时惨叫出声。
  (真是轻而易举啊!这种程度的防护衣,根本没法和白狼战甲相提并论嘛!要解决他们并不难啊!
  孙武快速解决掉一名敌人,不过最后一名却极为狡猾,趁着孙武将他同伴击飞时,从孙武的视线死角窜入,光斧无声无息地猛斩向少年后脑。
  “对小孩子下手也这么重?你这人渣!”
  太过阴狠歹毒的重手,让孙武因此动怒了,这批凶手公然杀人放火不说,此人又特别毒辣,无论出身什么地方,这种做法都不会是好东西,也就是碰上了这样的人,自己才可以毫无忌惮地出手。
  金钟罩攻守兼备,不但抗击力强横,攻击时候的劲道也雄浑沉猛,过去孙武与人动手,都是简单地挥拳硬挡或直攻,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配合招数变化。在梁山泊的习武岁月中,少年周围的人们除了把武功编入金钟罩口诀,作为他日后成长的资本,平时也从不吝惜地任他观摩学习,其中……就包含了昔日叱咤慈航静殿的“虎僧”胡燕徒。
  “喝!”
  孙武左手抬举,第六关金钟劲如洪水溃堤,汹涌奔流,挥斩下来的光斧竟被他硬生生空手抓住,能源光刃不断喷出火花,猛烈反弹劲道回传,纵然有防护衣甲卸劲,仍是难以承受,敌人双臂腕骨应声折断。
  挡住这记劈脑重击,孙武顺势一步,滑入敌人身前半步之隔,右臂弯曲,全面爆发的金钟劲蓄于手肘,斜斜捣向敌人胸口。
  “大梵佛心刺!”
  慈航静殿著名的外门绝学之一,顶级高手往往是单纯以指发劲,一击毙敌。孙武虽然没这能耐,但变化为肘顶,却能够高度集中轰发的金钟劲,较诸平实的正拳一击多出数倍杀伤力,当初胡燕徒传授这招杀着时,曾特别叮嘱过这技法威力惊人,除非碰上非打倒不可的敌人,否则切勿施展,以免造成遗憾。胡伯伯的叮嘱,孙武从来没有忘记过,但他认为现在已经到了使用时机。
  “嘶啦~~”佛心刺的集中威力不容小觑,那套一度令孙武感到棘手的防护衣甲,在中肘剎那就破裂开来,撕出了一道好大的十字缝。金钟劲裂衣、破甲直入,首当其冲的就是胸骨,敌人甚至还来不及惨叫,胸前两排肋骨就吋吋碎断,如果照这情形下去,粉碎的胸骨会反插内脏,而余势未了的金钟劲别说是震爆胸腔脏器,就连脊椎骨都会打出体外。
  (哇!这么厉害,早知道就拿来对付铁血骑团了!
  佛心刺初次试用的威力超出预期,孙武终究不愿意辣手杀人,所以一听见肋骨碎断声,立刻撤肘,飞起一脚踢在敌人左大腿上,将他踹得飞跌出去,虽然因此造成大腿骨折,但却也藉此消散了胸中的金钟劲,保住性命。
  眨眼间四名敌人都被打倒,最先被击倒的两人受伤最轻,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但是看见孙武大发神威,轻易重创自己的同伴,连坚韧的防护衣甲都被他一拳毁坏,吓得手足无措,哪还敢再上前挑战?
  漂亮摆平战局后,孙武趁着胜利之威,出声喝问。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们的?这里的女人和小孩呢?也遭到你们的毒手了吗?老实把话说出来,要不然我就……”
  为了让声音听起来有点压迫感,孙武刻意大声喊话,但却没有得到响应,因为这栋豪宅在大火中本已摇摇欲倒,他们五个人在大厅一轮激斗,金钟拳劲、光斧乱舞又造成不小的冲击,这时再被孙武重重一喝,脆弱的建筑物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巨响声中,整栋豪宅如天崩地裂般崩垮砸下,数十吨重的瓦砾梁柱朝中心凹陷垮坠,将孙武等人完全掩埋。
  连声震天巨爆,早已轰传整个城镇,客栈失火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本市,不但周围的百姓群聚到此观看,就连素来效率慢人半拍的官府都遣兵前来。
  大火烧得很快,熄灭得也快,当数以千计的人们围住客栈,对着那已经烧成白地的火场残迹指指点点,大宅中心区域的断垣残壁之下,突然有几片砖瓦掀动了一下。
  这个小小的声响,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是在这小声响后,那成吨重的土石瓦砾却突然破裂,一只并不粗壮的拳头破瓦而出,把顶上的坍塌梁柱打断,开辟出一道缺口,紧跟着,气喘吁吁的少年从裂缝中现身。
  早在冲进火场之前,孙武就考虑过可能遇到的状况。普通修练金钟罩的武僧,往往败于后力不继,但自己从小在这方面就受过特别训练,远较同级数的修行者维持得更久,就算整栋大宅倒塌,自己也可以凭着金钟罩护体全身而退,虽然势必会很狼狈,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估计一点也没错,如果说有什么误算,那就是自己意外增加的负累,这也是自己之所以气喘吁吁的理由,因为自己不但要在层层土砾下开辟出一条往外的通道,还要拖着四个大男人走路,途中又背又扛,累得活像一条救难犬,真是后悔到不行。
  (早知道这样,就不把他们打得那么严重,起码可以自己走路,不用我一个个扛着出来,唉,佛心刺果然是危险的招数,第一次用就累到自己,所以我就说不喜欢打架嘛!
  孙武从层层瓦砾下钻出,还努力把四个昏迷不醒的大人给拖了出来,抬头一看,却发现大宅外面布满了人群,密密麻麻的,有老有少,搞不好全市的人都来了。
  “搞什么鬼啊?应该救火的时候不来,火烧完了才来,这些人真的是来看热闹吗?唔,莫名其妙啊……”
  筋疲力尽的少年牢骚几声,却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东西,向四周指指点点的人群放声大喊。
  “过来救人啊!有没有人能过来帮忙一下的?这里有四个人受伤了,有没有哪位能行行好,他们需要医生的照顾,快点来救人啊!”
  放开喉咙的大叫,很快就有了响应,这里毕竟是火场,除了看热闹的群众之外,当然也会有来清理善后的救火队。那些理应负责救护伤员的男人,听见了少年的叫唤声后,立刻快步赶来,效率相当好。“太谢谢各位了,这四个人是我在火场里头遇到的,可能是纵火凶手,不过他们现在都已经晕倒了,其中两个还可能伤得满重的,请各位消防大叔先救救他们吧!”
  遇到了可以托付倚赖的人,孙武如释重负,扛起一位昏迷的伤者,想要交给打火队员处理,哪知道打火队员们互望一眼,似乎是确认了少年的瘦小可欺,为首者立刻嚷了起来。
  “好大胆的小贼,你杀人行凶,犯下滔天血案,还纵火烧屋,罪无可赦,随老爷们回官衙认罪吧!”
  “啊?又来这一套?你们这些当官的到底是什么脑袋啊!连消防队也整天栽赃?”
  “居然敢顶撞官差?罪加一等!弟兄们,先打断这条小狗的腿,再拖他回去慢慢审问!”
  生命中几乎不曾接触过官衙,孙武根本搞不清楚官差的心态。地方上发生了刑案,为了要对上层有个交代,必须要迅速破案,但事情涉及到江湖仇杀,这些地方官根本无能处理,恰好有个替死鬼送上门来,栽个罪名然后迅速灭口,就此皆大欢喜地结案,这本来就是官衙的吃饭技俩。
  孙武现在连生气的体力都没有了,他当然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但是进入火场救人要莫名其妙打一场,救完人之后又要打一场,自己好像整天都在打莫名其妙的架,战得毫无道理,这实在是一件很厌烦的事。
  “住手!”
  彷佛是听见了少年的心声,在这场战斗即将开打前,一声清亮震喝如雷贯耳,正要动手的打火队员被这大喝一震,每个人都头晕目眩,力量弱一些的甚至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是什么人来了?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应该没有熟人在这里啊!唔,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啊!
  不太好的感觉果然没错,自己在本地并没有熟人,就连来这里的时间都没有几天,之间更只听人喊过一次“住手”而那实在是一个很棘手的人物,远比那些什么官差、什么蒙面杀手都要麻烦,如果上次不是小殇帮忙,孙武一点脱身的把握也没有。
  所以,当那名姓袁的俊朗青年再次一身白衣地从人群中现身,孙武只觉得自己的头皮整个发麻,不晓得这次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溜。
  “我是中土同盟会的袁晨锋,兼任本朝四方巡检使一职,有皇命在身,你们刚才的行为,涉嫌诬陷良民,私吞吃案,真是目无王法,罪大恶极之至!”
  袁晨锋再次从怀中取出证明身份的腰牌,但这次的式样却与之前有所不同,似乎不是来自中土同盟会,而是证明大武王朝的官家身分。这块代表“四方巡检使”的银色腰牌一亮出,周遭尽皆哗然,平民身份的百姓全都跪了下来,整齐划一的动作,不难看出平日受过多少“训练”现场的各阶官吏态度就比较迟缓。袁晨锋的响亮大名,每个行走江湖的人都一定熟之又熟,就连他们都时有耳闻,晓得那确实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大人物,但对方明显来意不善,就算惹不起,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况且,单凭区区一块腰牌,未必能证明是袁晨锋本人,这里又是自己的地头,不如……
  孙武看见那些仍站着的官吏眼神飘忽,似乎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些人还来不及把想法付诸行动,就已经失去那个机会了。袁晨锋把手一举,人群中突然发生骚动,四面八方都窜出人来,近百人之众,个个身材高大,手持光斧,身披战甲军服,威风凛凛的姿态,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官兵所能匹敌,又是忽然出现,一现身就占住优势位置,本地官吏还来不及行险突袭,就要选择投降了。
  (一样的战甲、一样的光斧,原来这四个家伙都是他们的人,我是和同盟会的人打了一场,难怪实力比地方官兵厉害得多。
  孙武的想法得到证实,因为这些同盟会训练出的特种战士,一面将本地官差缴械、上手铐逮捕,一面也来到孙武身旁,把四名受伤昏迷的同伴接走,送去治疗,而袁晨锋就像没看到孙武般继续说话。
  “经过七日潜伏调查,本地官吏种种贪污腐败的事迹,我们已经全部掌握证据,现场涉嫌的公务员全数停职接受调查,反抗者罪加一等,若经调查属实,有罪者一律革职查办!”
  刚刚现身时的哗然,现在则变成了欢声雷动,看到有正气凛然的大人把贪官污吏革职查办,这是老百姓们最喜欢的戏码,能鼓掌的大力鼓掌,能喝采的拼命叫好,人们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与拥戴,而大势已去的本地官吏则个个垂头丧气,像是要被推上刑场似的颓丧离开。
  孙武想要趁着混乱消失,但正如他所预料的,人家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身上,开溜的机会根本是零,脚步才一动,那一边就已经先嚷了起来。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说实在话,孙武对袁晨锋还颇有好感,因为这个人正直仗义,肯替老百姓出头,就算不是个大侠,也绝对是个未来的大侠,自己虽然与他发生冲突,但那并不是他的错,只能说是陌生情形下发生的误会。
  不过,自己没有身分文件,又不好交代来历,再被问起也只是多一次冲突,实在是相见不如不见。客栈内不但没有见到香菱,出来以后连小殇都不见了,自己现在与同伴完全失散,根本没心情理这位同盟会少主。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一谈。”
  似乎是知道言语无用,袁晨锋凌空跃起,无视在场群众的齐声惊呼,飘降在孙武的去路前,将他拦住。
  (唉,打完一场又一场,现在又要继续打了吗?
  孙武是这么以为的,但事情的发展却似乎不是这样,飞身拦在他退路之前的袁晨锋没有咄咄逼人之态,反而对着他一揖到地。
  “真是失礼了,那日相逢,见小兄弟武技不凡,又身负奇异法宝,袁某一时技痒难耐,冒犯了小兄弟,万分过意不去,望请小兄弟大量海涵,接受袁某的致歉。”
  事情在突然间的转折变化,让孙武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直到听见附近人群的哗然声响,才意识到袁晨锋对自己说了什么。
  孙武已经清楚袁晨锋是什么人,看这排场更知道这名年轻公子权势极大,可能犹在自己所知之上,而他居然肯这么谦和地向自己道歉,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还没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我姓孙,孙武。”
  “孙兄弟,上次鲁莽得罪,袁某实在过意不去,现在不知道是否能够给个机会,让袁某作个东道,相请陪罪呢?”
  袁晨锋的邀请,孙武还没有回答,旁边已经有随从紧急低声说话。
  “少主,您接下来还有行程,没有闲余时间绰……”
  “今天的所有杂务一概取消,不要拿这些事情来烦我!”
  袁晨锋严词拒绝了身旁随从的提示,转过头却仍以温和表情,等待孙武的回答,这样的诚意让人很难开口拒绝,但孙武仍是不想答应。
  说得更正确一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特别是没找到小殇之前,孙武做什么都没有心情。
  (小殇不见了,怎么办?没有我看住她,小殇就像是被放出去的吃人野兽,要是随便引发什么大骚动,那就是我的错了!还有香菱到哪里去了呢?雯雯她们也没看到,怎么一起失踪了呢?难道都被抓了吗?
  就算是在高温的火场里,孙武背后也没有流那么多汗,可是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他几乎快要歇斯底里了,不过,附近人们的窃窃私语,在这时候传入他耳中。
  “……这个男孩子是谁啊?”
  “不知道,是外地人吧!以前没看过啊!”
  “他与袁少侠以前认识吗?袁少侠是陆云樵主席的徒弟,这么大的来头,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啊?”
  种种言语听在孙武耳中,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处理当前的问题。
  小殇和香菱都不见踪影,孙武并不担心小殇,至少不担心她为人所害,不过香菱与雯雯一家,孙武却觉得有可能失手被擒,落到同盟会的手中。光是为了香菱,孙武就不可能置身事外,面对袁晨锋的盛情邀请,孙武心念一动。
  “袁兄,多谢你的邀请,那我就接受了。”
  孙武不知道袁晨锋为何这样重视自己,但他听到自己的应允,明显露出非常高兴的样子。
  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重,袁晨锋命从人牵来一匹骏马,让孙武与他并驾齐驱,一起前往同盟会众人在此地的落脚处,接受款待。
  孙武过去没几次骑马的经验,但是骑策别种牲口的机会却不少,很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驱策着这匹对他而言有些太大的骏马,和袁晨锋的独角兽并行。两个人身高有别,但外貌上一个俊朗、一个秀气,各有不同特色,落在周围群众的眼中,都是相当有魅力的好看画面。
  但相较于袁晨锋的备受瞩目,孙武很自然地显得黯淡。不晓得有多少女子争相推挤,高声呼唤,希望让袁大公子侧头多看一眼,不是为了他的武功或所掌权势,单单为了他的俊雅外表与气质,就足以让当地女性为之疯狂。
  “孙兄弟,真是抱歉,我们的行程会稍微慢一点,不要紧吧?”
  “不……没关系,我是说,我也很难得看到这种情形,袁兄你还真是受欢迎啊!出门都像是办庙会。”
  “这次是例外,我们为了执行任务而到本市,事出突然,我没法低调行事,平常我也不是这样子出门的。”
  听袁晨锋这么说,孙武心中的不安更甚,总觉得这个突然任务与雯雯一家有关,于是想进一步打听。
  可是,袁晨锋不是普通人物,孙武没有把握向他套话而不露行迹,贸然问起人家的机密任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有问题,孙武只有按耐下自己的焦躁,与袁晨锋并肩同骑。
  在回去的一路上,袁晨锋对孙武非常客气,态度也极为尊重,丝毫没有因为年纪问题而看轻孙武,反而将他当做是一名贵客对待。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事,这样的慎重态度还真让孙武受宠若惊,因为自己来到外界之后,整天就是战个没完,不但没交到朋友,见到的还尽是人性丑陋面,现在袁晨锋主动和自己做朋友,换做另一个情形,自己的确是非常乐意交一个像这样子的朋友的。
  袁晨锋在本市的落脚处,赫然也是一家客栈,等级比孙武之前住的要高得多。他和随从占了一个最大的院落,才一回到所住的厢房,客栈里就忙不迭地送来茶点与洗脸毛巾,竭力巴结这位贵客。
  “孙兄弟,这是我从京里带来的龙井,虽然不足以款待贵客,但还是请你尝尝看。”
  袁晨锋似乎出身豪门富家,不但谈吐文雅,一些生活习惯还极为讲究,新泡开的龙井热茶,色泽如雨过天青,散发着阵阵幽香,是他特别由帝都所带出来的;茶叶本身倒也罢了,那套白瓷茶具造型素雅,光润胜雪,奇薄如纸,虽然上头没有任何图形或文字,却仍看得出它的细致与名贵,而这套白瓷茶具也与龙井茶叶一样,是袁晨锋一路由帝都带出来,坚持用这套茶具搭配龙井,让孙武首次见到了富家公子的气派。
  “我是行走江湖的武人,本身很讨厌过度铺张与浪费资源,如果要像一些豪门贵族那样摆阔,那种日子我过不下去。不过,我觉得生命是一件美好的事,应该坚持在美好的事物上,好比每天下午的喝茶时间,为了能在最好的状态下享受完一杯茶,相关事项上我绝不妥协,一定要求到最好,所以茶叶与茶器我都会认真讲究。”
  袁晨锋向孙武解释自己的理念,同时也为他斟上一杯香茗,这时窗外天色已然入夜,这样一杯清茶入腹,为微寒的身体带来暖意后,袁晨锋就邀请孙武共进晚餐。


第七章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只有主客两人的简单筵席上,袁晨锋先是为了上次的鲁莽再次向孙武致歉,跟着就与他一同畅论江湖中的奇闻轶事。
  袁晨锋代替陆云樵打理同盟会事务已有数年,江湖阅历丰富,说出来的奇闻轶事五花八门,其中一些惊心动魄的江湖恩怨,让孙武听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但孙武偶尔响应几句,说到一些以前听自梁山泊村人的秘闻故事,却也让袁晨锋啧啧称奇。
  “对了,孙兄弟的金钟罩功力不凡,这个年纪就能练到第六关,如此进境真是百年奇才,就算是慈航静殿的高僧,恐怕也没几个人有此成就,但金钟罩第六关以上的秘籍从不外传,不晓得孙兄弟是追随哪位高僧习艺呢?”
  谈话当中,袁晨锋不免问到孙武的师承来历,还有来到此地的打算。这些问题孙武都含糊以对,因为他已经明白直接说自己来自何处,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确定一些事情之前,他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是从梁山泊出来的。
  因此,孙武只好说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很烂的谎言。
  “我……家师的名字叫做……叫做……和平老人,以前好像是在慈航静殿当过和尚的,我从小跟着他学武,他不喜欢我提到他的样子,所以我也……还有这次来到这里,是因为师门丢了一件东西,所以要来这边找。”
  随口撒谎,孙武已经觉得这谎话漏洞百出,而袁晨锋眼中的揶揄意味,更让他知道对方压根不相信这些话,情急之下,脑中灵光一闪,记得胡伯伯以前好像是混过慈航静殿的,就用他的模样来描述这个虚拟师父。
  这个策略果然奏效,几个明显特征一说,袁晨锋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也从显著的忍笑,转变成将信将疑,最后点头说话。
  “原来如此,江湖之大,卧虎藏龙,脾气孤傲的奇人异士所在多有,孙兄弟的师父必是一位隐世的高人,避居不见俗人,那也不足为奇,难得的是孙兄弟自小居于乡野间,竟然能练成这样一身了不起的武艺,假以时日,必然是江湖上光芒万丈的砥柱中流,慈航静殿能有这样杰出的俗家弟子,可喜可贺之至!”
  听袁晨锋这样说,孙武暗暗松了口气,晓得自己刚刚过了一关,胡伯伯以前混过和尚的旧身分,为自己提供了最佳掩护,否则袁晨锋公事公办起来,代慈航静殿追究起神功外传的问题,事情就不妙了。
  (其实我也不算偷学金钟罩啊!第六关的秘籍我从没看过,那是我自己在云路天梯里头碰巧练成,这样子应该没有抵触慈航静殿的门规吧?
  孙武脑中掠过这个想法,但离开梁山泊至今,他已经充分体验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慈航静殿虽然将金钟罩的第一到第五关开放流传,但却要授业学堂每年支付权利金,来年才继续授权使用,梁山泊的学堂与外隔绝,书库中收藏的第一到第五关秘籍,也是村人默写整理而成,看来九成九是没付过权利金的盗版货,如果慈航静殿追究此事,那自己就不只是私练金钟第六关,而是从头到尾都在偷练慈航静殿的武技了。
  (事情居然这么严重,果、果然不该贪小便宜,当初如果用的是正版,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孙武想着这些,突然看见一名同盟会武士进来,像是要对袁晨锋禀告什么,但袁晨锋为了表达对客人的尊重,让手下当着孙武的面把话说出。
  “少主,是官府那边的催促,要我们尽快把人送过去。”
  简单的报告,孙武大致听懂了重要关节。同盟会在下午的行动中,虽然伏击失败,第二目标没有中伏,在客栈爆炸的时候逃逸而去,但之前却已成功擒获主要目标,而官府已经得讯,要求同盟会尽快将罪犯交给官府审判。
  “知道了,我稍后会做处理的。”
  让属下离开,袁晨锋对孙武道:“孙兄弟,你下午无端被牵扯进本会的攻击行动,我非常过意不去,承蒙你手下留情,让本会的弟兄得以生离火场,真是义勇兼备的行为,做为回报,我必须让你明白整件事的始末。”
  本来应该是同盟会的机密行动,但袁晨锋为了让孙武心无芥蒂,赫然将这项行动坦然相告。
  “今天下午,本会收到密报,一名挟物私逃的叛徒藏匿于此地,我恰好在本地办事,得讯之后就率同会中兄弟缉拿叛徒。”
  叛徒?如果没有弄错,袁晨锋口中的叛徒,应该就是雯雯母女了,雯雯这个年纪当然不可能是同盟会叛徒,那就是她的母亲丹娘了。但挟物私逃?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叛徒非常狡猾,自从窃取了朝廷委托本会运送的公物后,就用许多障眼法屡屡避过本会的追踪,她这次刻意雇了许多保镳与仆从,就是为了混淆本会的耳目,还有在面对缉拿的时候牺牲这些人来制造障碍。”
  “啊!这么毒辣?”
  丹娘的仪态端庄,看来就像是出身书香门第的贵妇人,孙武实在很难想象,这名夫人居然有这等用心。虽然说逃命的时候顾不了太多,但刻意雇用这些人来当做牺牲品,这份心思未免过于毒辣,让孙武难以接受。
  “这名叛徒盗走朝廷委托的公物,预备找买主出售,我们将这叛徒擒下后,得知对方预备在那间客栈与她接头。那人是个武功极强的魔头,法宝‘浑天印’尤其厉害,有鉴于此,我们便在客栈内设下埋伏,想要伏击那个魔头,想不到那人识破机关,在炸药爆开之前先一步离去,反而是孙兄弟你闯进了火场,本会弟兄以为你是魔头同党,这才对你出手,真是抱歉之至。”
  解释至此,整件事的所有关节终于厘清,想到自己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角色,孙武登时说不出话来。
  袁晨锋给自己的感觉非常好,这番话说谎的可能性很小,如此看来,丹娘确实是罪有应得,自己很难在这上头做些什么,但无论如何,雯雯都是无辜的,她只是被母亲所犯的罪牵连而已,况且……无疑丹娘的情形是咎由自取,既然她做出盗宝私逃的叛逆行为,如今被同盟会给擒住,该怎么处置都是同盟会与官府的权利,但除了雯雯之外,那些被雇来当障眼法的老仆、婢女、保镳,也被牵扯进来,同盟会的作为未免太过辣手。
  “……就算是事出突然,但是连老弱妇孺都杀,这样能称得上是正道组织吗?”
  脑中想得出神,孙武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出口,声音虽然很低,但身旁的袁晨锋却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孙兄弟,我很欣赏你,单纯凭着一股义勇,就勇闯火场救人,还连攻击你的敌人也一起救出,这等侠义心肠,就算是江湖上许多成名英雄都做不到,我之所以对你这么尊重,一半就是为了你的侠气!”
  袁晨锋道:“不过你刚才在火场中闯荡那么久,可有看到一具女尸?可有看到任何妇孺枉死其中?”
  “这……这倒是没有。”
  “没有看到是应该的,因为在我们控制了整个局面,要引爆客栈之前,已经先把所有的无辜仆役逐出,只杀了拼死顽抗的十余名保镳而已。战阵之上不伤妇孺,这是我恩师的教诲,袁某人从不敢片刻或忘,更不敢在缉拿叛徒的过程中妄杀一名无辜,至于损毁客店,除了金钱赔偿之外,同盟会会负责在原地上重建,绝对令东主满意。”
  当袁晨锋说得这般面面俱到,孙武除了叹气之外,又还能说什么?
  同盟会没有误伤无辜,那也应该没有与香菱发生冲突,换句话说,香菱应该混在客栈撤出的人里头,躲过了一场冲突,顺利的话,现在可能已经和小殇会合了。
  基于相识一场,孙武坦率地表示自己认识雯雯,希望袁晨锋能够网开一面,放女孩一马。听到这要求的袁晨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因为同盟会不能私设刑堂,所有审判工作都是移交朝廷,目前丹娘与雯雯都预备移交官衙,已不归同盟会的管辖,更不能说放就放。
  “但我向孙兄弟承诺一句,我绝不会让她们两人受到冤屈。”
  袁晨锋的保证,一诺千金,孙武自然没有理由不信,但他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袁晨锋会对自己这般客气,总不会是没有理由的,经过考虑,索性就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其实我想要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以孙兄弟这样的人才,如果愿意加入同盟会,那真是敝会之幸。”
  “啊?要我加入同盟会?”
  孙武的讶异表情,让袁晨锋不急着立刻要答案,先请孙武回房休息,明早再谈。
  事情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在孙武离开的时候,等候已久的同盟会武士全都抢进来,向少主报告工作进度,包括移交犯人还有寻找失物等等,而在他们的谈话中,另一个大惊愕则在此时重重敲在孙武头上。
  朝廷委托同盟会运送至慈航静殿的重要物品,丹娘不惜叛出同盟会也要盗取的那样东西,孙武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佛血舍利!”
  当天深夜,城市似乎有些不太安宁,远处几个方向都传来鼓噪声,隐约有点火光,孙武问了同盟会的武士,碰了个小软钉子,对方表示说没什么,小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
  没事可做的孙武,躺在柔软的床褥上,思绪起伏不定,久久难以入眠。
  佛血舍利被纳兰元蝶夺走后,究竟是怎么转到同盟会手里,这件事委实透着古怪。不过,世事还真是变化无常,作梦都想不到,自己想破脑筋要追回的失物,竟然近在咫尺,要是早一步察觉到这点,现在可能已经拿回“佛血舍利”开开心心地回家喝汤去了,没想到却偏偏擦身而过,这真是一件让自己极度扼腕的事。
  雯雯和她母亲,现在正被关在这间客栈里吗?还是已经被移交到官衙了呢?大武王朝的官府黑得一塌糊涂,她们两个人被移交过去,真是令人担心,不过袁晨锋既然做出了保证,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香菱到哪里去了呢?万紫楼在追缉她,到处乱跑很危险啊!还有小殇又到哪里去了呢?没有自己一再牵制她,变成脱缰野马的小殇,根本不把无辜人命放在心上,到处乱跑也很危险啊!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小殇会照顾自己的。”
  平板的声音幽幽传来,让人难以寻找发声者的所在,但孙武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一听见小殇的声音,立刻从床上翻起,冲到门口,门一打开,便见到小殇独自站在门口摇手。
  “小殇!”
  “小武哥哥!”
  天使般的可爱面容,小殇双手托着脸,对着少年猛眨眼睛,水汪汪的眼波,美得令人惊艳。
  “好久不见了,小武哥哥要来个久违的热情拥抱吗?”
  “……我确实是说过想要一个妹妹,不过……不是你这一型的。”
  心里着急,孙武没有时间闲谈,急着追问小殇失踪时的去向,除此之外,这个地方是同盟会众人的落脚处,有着一定规模的警戒,小殇毫无征兆地潜入进来,如果等一下被人发现,说不定就会引起误会。
  “小武喜欢救火,一跑就不见,后来香菱姊姊先出来,我和她在一起越等越无聊,所以我们就先帮你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什么该做的事?”
  听见香菱已经与小殇会合,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她们两个人失踪了这么长时间,究竟去做了什么,这点真是让孙武忧心不已。
  “首先,是救人!”
  这个答案让孙武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救人总是好事,自己冲进火场为的是救人,小殇和香菱如果也是为了救人而离开,那自己实在没有责怪她们的理由,但不知道她们去救了些什么人呢?
  “雯雯的保镳……那些本来应该在战斗中死光的人,有些人不愿意投降,在外头和同盟会的武士战斗,我们在他们被消灭之前,把人救出来了。”
  “啊?你是怎么救的?”
  孙武大吃一惊,因为自己在火场内的时候,场外可是有袁晨锋亲自坐镇,虽然他不可能负责指挥料理那些保镳杂兵,但同盟会武士的战力也非同一般,小殇和香菱要从他们手底下救人,等若直接碰上同盟会的高手,一场恶斗势必难免。小殇现在看来完好无缺,应该是没有在战斗中受伤,事实上孙武还比较担心那些同盟会的高手,如果没有提防,仓促间碰上小殇种种稀奇古怪的法宝,绝对会吃上大亏的。
  “没有发生战斗,小殇新开发出的法宝:如意金刚圈,超级穿墙工具,带着那些被困在火场另一头的人穿墙走了。”
  “火场另一头?那我冲进客栈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这个金刚圈?我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只撂下一句话就跑掉的笨蛋,活该被火烤!”
  “……你一定是为了和我赌气,所以才故意跑去火场救人的。”
  但无论动机是什么,能救到人就好,孙武虽然认同了同盟会的霹雳手段,但却并不乐意多见死伤,特别是那些受雇而来的保镳都有过一面之缘,如果他们能保住一命,自己也着实替他们高兴。
  “小殇,你这次真是做得太棒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要用力地夸奖你喔!”
  “小武难得向小殇说谢谢耶,这样的话,我为你做的其它工作,你要更谢谢我了。”
  “哦,你还做了什么其它工作?”
  “劫狱救人之前的准备工作。”
  “啊!”
  少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想起来,小殇还不知道事情的最新发展,丹娘私自盗出“佛血舍利”成为同盟会的叛徒,同盟会缉拿她再交给官府,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如果自己干出劫狱的行为,这反而是干坏事了。
  而且现在真正要紧的,并不是劫狱救人,是设法取回“佛血舍利”虽然劫狱抢东西也是一个方法,但考虑到同盟会和官府的势力之强,这件事最好从长计议。
  还好,目前是准备工作,既然只是准备,现在喊停就应该还来得及。
  “小殇,小殇啊,其实呢……我刚刚才知道,丹娘夫人是因为偷了同盟会的东西,所以才被追缉,并不是受到帮派迫害,我们要帮她有很多种方法,但不能用劫狱救人这种违法手段啊!”
  “准备工作都做了,现在才反悔,旁边的人会很难办事。”
  “对不起啦,但祇是准备工作而已嘛,现在喊停还来得及的,就当我欠小殇一个大大的人情吧。对了,你的准备工作是什么?”
  “……刺杀陆云樵的弟子。”
  “你说什么!”
  这次可不是单单吓一跳,孙武的头发几乎被震惊得根根直立,彷佛整个灵魂化作一道白烟飘出体外,耳边尽是回响着“完蛋了、完蛋了”的声音,而小殇对这些恍若未见,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
  “这里的防守很严密,而且我们不知道她们母女被囚禁的详细位置,需要时间慢慢找,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大骚动。袁晨锋是同盟会在这里最强的高手,刺杀他可以把他绊住,还顺便制造骚动,让其它人不会留意到我们,可以趁机搜索劫狱……所以刺杀袁晨锋,就是劫狱行动的第一步,也就是准备工作。”
  “袁兄的武功很厉害,我和他交过手的,你要用什么方法去刺杀啊?不对,我问这个干什么?我应该问的东西是……”
  “走投无路的复仇死士!逃脱同盟会狠辣毒手的保镳们,燃起了熊熊的悲愤怒火,为了向付钱的雇主尽责任,让正义公理得以伸张,他们相约今晚用如意金刚圈穿越墙壁,袭击同盟会鹰犬的落脚客栈。”
  “如意金刚圈……是你替他们开的门啰?”
  “NONONONO,是两个身分不明的蒙面神秘人,因为被这群保镳义士的勇气给打动,所以帮他们开墙引路,还资助了他们武器,除此之外,蒙面神秘人还兼顾到同伴的喜好……”
  小殇的话被孙武打断,有一个难以索解的问题,他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等等,我有个大问题,那些保镳看来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现在丹娘夫人已经被抓了,他们如果要救人,就要硬碰上同盟会这样的大组织,这些地痞流氓真有这么讲义气吗?我是说,就算为了钱,他们都不见得有这种勇气,现在就为了义气,这未免太……”
  “义气是出来跑江湖的第一守则,不讲义气的人,都已经被那两个蒙面神秘人当场消灭了。”
  最后一丝指望也告熄灭,近乎万念俱灰的少年,再次手脚无力,五体趴投在地。
  “原、原来除了义气,还有威逼啊!你真是巨阳武神的好传人……”
  浑浑噩噩了一会儿,孙武忽然惊醒,想到自己与小殇在这说话浪费时间,根本毫无意义,这时候应该立刻冲去找袁晨锋,把话说清楚,不但可以省掉一场冲突,还可以救那些保镳一命,不然凭这些地痞流氓的实力硬撼同盟会高手,后果就像是冲出去的敢死队一样,十死不生。
  “轰隆!”
  一声剧烈爆响从不远处传来,连同炽烈火光一起烧向天空,瞬间人马骚乱,火影烛天,宁静的夜色一下子就变成杀戮战场。
  “小武,你不是救火救得很开心吗?”
  同伴的手再次拍上了肩头,传过来的,是不可承受之重。
  “考虑到你的喜好,这次的火比早上更大,你可以慢慢救到爽了。”
  当孙武跑出房门,外头的世界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刀枪剑戟的碰撞声,厮杀极为激烈。
  与袁晨锋随行而来的同盟会好手,素质都相当不错,内中不乏两大圣宗的弟子,实力精强,携来的武装法宝也极为犀利,所以才能以闪电攻势迅速擒拿叛徒。然而,这样的优势现在却遇到了挑战。
  杀进来奇袭的保镳,身上也装配着法宝,看来都是光剑光刀一类的东西,以法宝等级来说没有多优秀,只能说是最起码的武装,但这些三流素质的保镳挥起刀剑来却异常厉害,横斩直削,居然把同盟会的武士逼得节节败退,一时之间倒还占了上风。
  这是绝对不合情理的事。论装备,同盟会的武士也持用法宝,性质只会更为优异;比实力,只学过一些粗浅拳脚功夫的保镳们,怎样也不能和同盟会武士相提并论,照正常道理,保镳应该甫一照面就被杀得大败,不可能缔造出现在这等成绩。
  但事实摆在眼前,那些狂啸着扑杀过来的保镳,跑跳之间,似猿猴般纵跃如飞,动作轻快得不可思议,前一秒还在右侧三尺外,后一秒已经跳到敌人正上方,凌厉光刀当头斩下,同盟会武士举剑招架,可是保镳的刀光闪电回转,速度陡然再增快一倍,竟然绕开招架范围,由死角再次进攻。
  无比敏捷的反应与神速,完全不像是在和高手作战,反而像是遇上了某种野生猛兽。诡异的战斗,同盟会武士们被杀得汗流浃背,应付维艰,在火头四起的乱局中给彻底压在下风。
  这种野兽般的敏捷动作,孙武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之前小殇为了替自己改良金钟罩战斗速度迟缓的缺点,开发出一双叫做“藕丝步云履”的法宝鞋,穿上后不但提升脚下速度,还连带影响全身的反应动作,但那只是理论上应该达成的效果,实际试验时自己所有肢体动作增快百倍,反而无法控制,差点酿成巨祸。
  在那之后,就不曾看小殇再进行那方面的试验,可是现在一看保镳的动作,孙武马上就联想起来。仔细看看,保镳的鞋子并无异样,但脚踝上却套了一个古怪的金属圈,显然就是小殇所开发的新法宝。
  但法宝的使用,很讲究使用者与法宝之间的配合,如果使用者本身的能力不足,纵然持有超级法宝,也发挥不出应有威力,现在保镳的情形,何止是把这些法宝使用得淋漓尽致,甚至可以说是超乎应有的威力了。与常理不合的情形,让孙武有了某种联想。
  (是有极少数的特殊例子,某些异常体质能够加倍引出法宝的威力,成为使用法宝的天才,甚至是法宝制造师,但这些人总不可能个个都是,该不会……
  孙武正自纳闷,眼前所上演的一幕,让他百分百地肯定了心中所想。一名保镳挥舞着手中光刀,迎向同盟会武士重斩下来的光斧,照正常状况来说,光刀会因为承受不了巨大能量冲击而炸碎,碎刀斩下的光斧会将敌人轻易斩为两截,但实际上演的情形却非如此,光刀迎刃而上,粗重威猛的光斧在对撼中冒出火花,跟着整柄光斧就爆炸粉碎,劈斩过来的光刀顺势突入,将同盟会武士的首级刺穿,高温之下,一滴鲜血都没有流出。
  要凭靠光刀碎裂光斧,以小赢大,那需要的能量极其强大,像孙武就曾以金钟第六关功力,徒手硬撼光斧,将之迫爆炸碎。不过这些三流保镳,哪可能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小殇,你该不会……”
  “破坏一个东西,比装上去容易多了。”
  小殇所透露的讯息,正是孙武所想的东西。法宝运作所需的能量,是汲取持有人的精气与力量,但如果吸收太过,就会造成危险的反噬作用,所以为了能平稳使用法宝战斗,通常法宝中都藏有安全装置,在限制法宝效能的同时,也减轻对持用者的身体负担,不至于发生将使用者吸至血枯身亡的惨状。
  假如解开安全装置,法宝效能会因此大幅度提升,在所能负荷的范围内,竭力吸取使用者的精气,再充分转化为战斗力,所呈现出的威力固然惊人,但竭泽而渔的后果却也极为严重。
  太平军国后期,由于法宝的供应源头一夕间断绝,战局渐趋不利,太平军将领为求胜仗,就秘密下令破坏出战部队的法宝安全锁,将士兵当作用过即丢的道具,以士兵的生命换取胜利……


第八章 血夜刺杀·光荣牺牲
  孙武曾在学堂中看过一些纪录图片,也听村里的长辈提起过此事,说到那些被当作弃子而死在战场上的士兵,许多人都是不胜唏嘘,因为被法宝吸干精血的士兵们,几乎都是化成一具肢体不全的干尸,四分五裂地死在战场上。
  蕴含精气的血肉被法宝吸耗干后,会变得异常脆弱,犹如晒干水分的枯叶,稍一触碰就会碎裂,但若能就此死去,那还算幸运,有些被吸干血肉元气却未遭逢碰撞的士兵,一时之间死不掉,神智清楚,承受着那非人的刮骨绷筋之痛,喊也喊不出来,那真是有如身坠地狱,思之令人毛骨悚然。
  而这本来只存在于长辈们口述中的情形,如今就要真实上演,知道后果严重的孙武,第一时间就想要阻止。
  “反噬效果还没出现,现在还来得及,不能再让他们打下去了!”
  孙武踏出一步,预备冲奔出去,先撂倒最靠近的几个人,让他们放下武器休息,事后一场大病难免,可能还会出现残疾,但怎样都好过在这里死得奇惨无比,白白送了性命。
  只是,一步才跨出,小殇就拦在他身前。这次不是像往常那样出手奇袭,重击孙武的太阳穴或小腹,而是一闪身就阻住孙武的去路,两臂平举,不让孙武通过。
  小小的女孩,纤弱细致的身体,看来并不像是什么巨大的阻碍,但孙武却从眼神中知道小殇是认真的,想要通过她的阻拦,就只能硬闯过去。
  硬闯不是不行,但却花耗时间,而这些人的反噬效果若出现,不过是一时三刻之命,自己并没有把握在那之前闯过小殇的阻拦,更没有把握小殇是不是有什么一拍两散的手段。
  所以,只有尽快弄清楚小殇为什么要阻拦自己才是上策。过去她玩得再过分,也不会拿人命来开玩笑的。
  “小殇,让我过去啦!”
  “不行,这样你会妨碍救人行动。”
  “都说过这样子救人不行啦!而且雯雯她们可能已经被移交到这里的官衙,你不弄清楚就袭击这里,根本就没意义啊!”
  说话的同时,不远处的火焰似乎燃烧到厨房油桶,发生剧烈爆炸,火光在黑暗中一下子炽放起来,熊熊热气伴随火舌翻卷上天,乍亮的明光,让小殇白皙的脸蛋笼罩在淡淡绯色中,似是无言,又好像已经说明了立场。
  “现在可以让我过去了吗?”
  “……还是不行。”
  “为什么?”
  孙武急得快要跳脚了,如果再说不通,就只能硬闯。即使不算小殇身上的其余法宝,光是她能完全无视罩门所在,一拳就令自己趴下呕吐的本事,自己就觉得没什么胜算,硬闯成功的机会实在不高。
  “凤姐不喜欢同盟会,说得正确一点,同盟会是凤姐的大仇人。”
  “什么啊?”
  孙武呆了一下,本来想回答说哪有此事,但是姊姊平日的言语瞬间流过脑海,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凤婕对同盟会的厌恶,基本上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总是与村里的人们一起大骂同盟会不仁不义,首领陆云樵更是个坏东西,孙武从小就没听姊姊说过一句同盟会的好话。
  但是,凤婕也没夸过其它门派,梁山泊以外的江湖组织,连同大武王朝,只要她兴致一起,就会连珠炮似的批评个体无完肤,相较之下,攻击同盟会的火力似乎没那么集中,而且每次凤婕开骂都是在酒后,一个醉醺醺的女人说着气话,孙武根本听完就忘了。
  “凤姐那么讨厌同盟会,如果知道她唯一的弟弟一出梁山泊就变成同盟会的走狗,向同盟会的人谄媚示好,她一定会很难过。”
  “我哪有变成同盟会的走狗?我只是想阻止不必要的冲突而已啊!”
  “一样一样,你觉得凤姐会同意你这个说法吗?”
  坦白说,孙武真的觉得不会,姊姊是一个非常任性而且不讲大局的女人,但现在似乎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就在这短暂耽搁中,火势越烧越大,而且已经开始有保镳出现反噬效果,持用法宝的手臂,血肉慢慢干瘪下去,再不动手救人,就真的来不及了。
  哪怕是这些人真的该死,至少可以有个好一点的死法,不用死得这么惨、这么痛苦吧?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很痛苦的,小殇有帮小武整个考虑过了。”
  “怎么考虑?难道你让他们瞬间升天吗?”
  一句话脱口而出,孙武突然警觉到自己可能说中了答案,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远处一名身遭法宝反噬作用的保镳,恐怖的血筋在脖子、头脸浮现,即将要枯血而亡,却突然做出诡异举动,好像身不由主似的朝敌人扑去。
  被法宝增速之后的动作本已迅捷,这一扑,速度更是陡增数倍,迅雷不及掩耳地扑靠到敌人身上,丝毫无惧敌人的防御斩击,任敌人的光斧拦腰斩过,半个身体从腰部分离,但上半身仍紧紧贴靠住敌人,取得超近距离的完美位置。
  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爆,猛烈热流席卷四方,附近战斗中的人们立刻遭到波及,或是被震得离地抛甩出去,有些晕倒在地上,就连身在数十尺外的孙武都微微一晃。
  尽管爆炸没有发出火光,但却扬起了满天的血雨与碎肉,洒坠在附近地面,直到一切平静下来,原本那块土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凹坑,周围一片焦黑,而身在爆炸中心的那两个人,则是被炸得粉身碎骨,连一点渣都没剩下来了。
  小殇两手一摊,道:“瞬间升天,没有痛苦,耶!”
  孙武惊讶道:“你……你还设定了自爆?小殇,你这样子做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人命这样给……”
  “啰唆,你不是想说就算真的该死,至少也该死得轻松一点,没有那么痛苦吗?我帮你达成了你的最低愿望,你还嫌东嫌西,要了一样又一样,真是贪得无餍,早晚有一天会自食恶果的!”
  “我怎么觉得……那个恶果是你种下来给自己吃的?”
  事情变成这样子,就已经没有孙武可以介入的地方了,但他仍不至于站在一旁当观众,因为他想到了另外一点。
  本来孙武认为,这群三流保镳的水平有限,威胁不了同盟会的武士群,更不可能伤到武功高强的袁晨锋。然而,拆去安全装置,不顾性命催发法宝性能的保镳护卫,形同敢死队的拼命攻击,杀伤力远远超过孙武的估计,若是再加上最后这奋不顾身的绝命自爆,孙武实在很担心袁晨锋的安危。
  所以,孙武假装要硬往前闯,当小殇摆出阻拦架势时,他却猛力朝左后方跳跃。金钟罩修练者的身法不快,动作也不灵敏,但是全力一撞之威却非同小可,轻易穿破左后方的土墙,趁着小殇还来不及追上,迈开大步拼命飞奔,准备到袁晨锋那边援护。
  今晚之所以闹成这样,全是小殇在幕后推动的,对于这一场“保镳的逆袭”孙武自觉责无旁贷,一定要确保袁晨锋的安危,这样才算是对朋友有个交代。除此之外……
  (唉,小殇太不懂事了,袁兄是同盟会的少主人,又是陆云樵的徒弟,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整个同盟会将对我们发动复仇,那等于是与全天下的武者为敌,到时候我们成了过街老鼠,只有躲回梁山泊去,哪还能在外头找佛血舍利呢?
  于公于私,孙武都希望袁晨锋能够平平安安、毫发无伤,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人。幸好运气不错,当孙武赶到袁晨锋所住的院落时,那边正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袁晨锋让已经受伤的同盟会武士进入屋中,自己则一夫当关守在门口,剑光闪动,一连挡住了八名保镳的连锁攻击。
  被法宝开发出全身潜能的保镳,速度虽然快,却仍快不过袁晨锋的迅捷剑光,才一靠近就被刺个洞穿,力量也完全被袁晨锋压下,其中几人的兵器都已经炸碎,连手腕都少了半截,显示刚刚在纯力量比拼上的败阵。
  但袁晨锋应该已经知道敌人自爆的风险,脸上一派谨慎,小心与敌人拉开距离,出剑伤敌后并不追击,只是稳若泰山地守在门口,不让敌人进逼靠近。
  守时静若平湖,攻时动似惊涛,攻守之间的从容变化,让孙武首次见到名家子弟驾驭战场的风范,不过他也很快就看出来,袁晨锋所承受的压力不轻。
  这些亡命之徒的自爆威力相当惊人,袁晨锋毕竟不如孙武那样专攻护身气功,本身的武功虽高,但如果被这些保镳硬靠上来自爆,他或许能承受一个、两个,但眼前却足足有八人之多,若是连续挨上八次霹雳爆炸,纵是不死也要重伤。孙武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知道是自己动手的时候了。
  “袁兄,我来帮你!”
  从暗处大步奔出,孙武的行动立刻引起注意,三名围攻袁晨锋的保镳掉转目标,改朝他这边分三面夹击而来。
  “孙兄弟,小心啊!这些亡命之徒会自爆,杀伤力惊人……”
  袁晨锋江湖经验丰富,喊话不多浪费言语,立即指出重点,只是这个提点无济于事,三名保镳经历久战,被法宝过量汲取精血后,早已油尽灯枯,在扑向孙武的同时,三个人都被启动了自爆效应。
  孙武的身法速度本就不快,见这三人扑击过来,更是连一点闪躲的念头都没有。十四岁的少年体型不高,一下子就被这三个人贴靠环抱,搂颈、缠胸、抱腰,整个人被三具肢体缠得连一点空隙都不露。
  “孙兄弟!”
  袁晨锋见状大惊,想要闯出来帮孙武解围,但却给五名敌人缠住,一时间分不开身,而被缠在人球中心的孙武,目光所见,则是那三双各自蕴藏不同情绪的眼神,有悲愤、有无奈、有恐惧,但不约而同存在的,是对生命的强烈眷恋,这股求生的渴望,让无能为力的孙武心中一酸。
  “……对·不·起!”
  轻轻的一声道歉,还有满心歉疚的难过,全被掩埋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中,三具人体的连锁爆炸,威力加乘,剎时间真是有天崩地裂之威,不但所立地面迸炸碎裂,尘沙血雨四处溅洒,就连周围房舍都被席卷暴风吹击,炽烈火舌瞬间熄灭,甚至还有一间屋子被掀掉半边屋顶。
  天惊地动,没有人相信爆炸中心还会剩下什么,但随着满天血雨渐落,沙尘慢慢平歇,露出爆炸中心绽放的一缕黄金光芒,渐渐转为炽盛,伴随着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出,金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袁晨锋对眼前这一幕大为震惊,据他所知,金钟罩第六关虽强,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凭此抗拒这等巨爆而不伤,这个少年的武功显然另有奥秘,并非表面上看来这样简单。
  (太棒了……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招揽进同盟会才行……
  袁晨锋冒出这个想法,但却有点高估了孙武。承受这猛烈爆炸之后,孙武虽然全身而退,却并非毫发无伤,剧烈震荡之下,他胸中隐约作痛,已经暗受内伤,一口气硬撑下来,表面上虽行若无事,内里却极不好受。
  但这些痛楚却让孙武乐于承受,因为肉体之伤再痛,也没有刚才那三双眼神更令他难受。受了这份痛楚,心里的悲与怒至少可以有个宣泄出口。
  “袁兄,请帮我一把。”
  “好!”
  审断情势,袁晨锋瞬间转守为攻,闪闪剑光逼开敌人,而孙武也连出重拳,硬挡数记光刀、光剑的斩击,闯入重围,与袁晨锋会合。
  两个人身高有别,但是并肩而立,分两边摆出防御架势,气势之强有若千军万马,无形压力让失去理智的保镳感到畏惧,本能地停下进攻,形成对峙情势。袁晨锋告诉孙武,本市的几个官衙,今晚突然受到攻击,死伤惨重,官府的人来向同盟会求援,但求援的人才刚刚到客栈,大批人马就跟着攻入客栈,同盟会这边措手不及,一时间才被杀得大败,幸好同盟会在附近几个城市都有伏兵,很快就能得到增援,歼灭敌人。
  “……不过,孙兄弟赶来帮手,有你相助,我想根本不用二路援军,这些敌人就可以被扫荡干净了。”
  “抱歉,我来得晚了。”
  “哪儿的话,你是客人,我们让你受到骚扰已经很不安了,真是抱歉。”
  袁晨锋挥剑退敌,“这批死士来头古怪,刚刚还谣传是铁血骑团出动,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领袖率众攻击了官衙,身上的白袍很像白狼战甲,但这消息令人存疑,铁血骑团怎么会莫名其妙攻击官府呢?”
  袁晨锋这番话,孙武听在耳里,起了满腹疑窦。自己进房休息之前听到的那些骚动,现在获得了解释,但铁血骑团确实没什么理由袭击官衙,难道其中有什么古怪吗?而最糟糕的一个可能,就是小殇又做了什么……
  小殇袭击同盟会,看来不单单是为了救人,主要的理由,恐怕还是因为姊姊对同盟会的恶感。现在回忆起来,姊姊确实是一副与同盟会有深仇大恨的样子,说不定已故的父母过去也是极恶罪犯,被同盟会所剿灭,那自己的身分可得千万保密,因为即使自己从没想过要复仇,人家也不见得就会放过自己。
  脑里浮现这些念头,孙武手中不停,连出重拳,激烈扫向四面八方,配合袁晨锋的剑气纵横,完全掌控住战局情势,即使有人冲上来作绝命自爆,孙武也率先抢上前去,承受爆炸威力,金钟罩第六关牢不可破,成了护卫袁晨锋的最稳障壁。
  眼看胜利已大半握在手中,避在屋内的同盟会武士听见窗外战斗有异,便有人推窗观看,想瞧瞧少主是如何奋起神威,打退这些来历古怪的敌人,哪想到一开窗看见孙武,登时大叫出声。
  孙武看到窗口有人,而且是满面惊惶之色,心里正觉得奇怪,却听到那个人叫嚷起来。
  “少、少主,小心啊!刚才从官衙里撤出的那些人指认,率众突袭官衙的那个少年首领,就是你身边的这个小子啊!”
  一句话喊出来,战斗中的两人脸色大变,袁晨锋本能的直觉反应,就是先往右边跨一步,拉远距离,而孙武一见袁晨锋有动作,仓促间不明其意,也是直接向左跳开,维持住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这样一来,刚刚还并肩作战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分道扬镳,各据一方,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对方,想确认此刻的敌友关系。
  “孙兄弟,你……”
  袁晨锋几乎是与孙武同时出声,一个想要提出疑问,另一个则是努力要解释误会,但最遗憾的一点是,两个人都没得到机会。
  就在孙武要提出解释之前,剩下的五名保镳有了动作,他们利用敌人迟疑的空隙,瞬间猛窜过来,袁晨锋正全神贯注聆听孙武说话,骤觉有异,出剑防御已经慢了一步,重演孙武之前所遇到的困局,被三名急速升温的人体搂抱住。
  “袁兄!”
  孙武急着想要赶上前去帮手,但才跑出去几步,剩下两名死士却也缠上了他。一时之间,明明两边相距不过数步之遥,偏偏谁也帮不了谁,接着,惊天动地的爆炸便随之而来。
  两边相距太近,五个人体炸弹几乎不分先后同时炸开,造成的连锁风暴横扫四面八方,摧枯拉朽般毁灭着暴风范围内的一切,掀地倒树,轰塌房舍,彷佛正经历一场自然灾变。
  孙武咬紧牙关,全力提运金钟罩护身,在这强烈爆炸中苦苦支撑,刚才承受三名死士自爆时,他就受了轻微内伤,现在这波巨爆威力更增数倍,当他凝运金钟罩全力抵抗,胸口委实疼得厉害,假如不是曾在云路天梯中有过那等严苛的训练,这次实在不晓得能否承受得住。
  但抵受得住也没有用,孙武前后连续承受四波震波冲击,确实被削弱了金钟罩的抗击力,到了第五波震波冲击而来,他虽全力凝劲,脚下却突然一松,心叫不妙,整个人就被迎面冲击过来的暴风扯得离地飞起,远远抛甩出去。
  金钟罩运功时脚下重心若是不稳,立刻就会影响到发劲催力的顺畅,孙武被震飞到半空,胸中气血翻涌,内伤顿时加剧,但看着那一团烟尘朦胧的爆炸中心,他由衷地感到忧虑,因为自己身负金钟罩第六关修为,如此强悍的抗击力,却仍是受创于这波巨爆中,袁晨锋身处巨爆中心,又不像自己这样专修护身劲,被这一爆,后果肯定非常严重。
  可是再怎么担心,孙武也没法再插手这场战斗,当他被爆炸力甩飞上天的时候,一个急速由空中掠过的影子,在错身的瞬间抓住他衣领,把他上飞的力道转为横拖,化消了大半冲击力量,借势离开了现场。
  孙武抬头回望,只看见一只细细的白皙小手扯住自己衣领,小手的主人头也不回,全神驾驶着磁航浮板。
  “小殇……”
  似乎是感到强烈的疲倦,孙武在喃喃轻语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个晚上的骚动,花了不少的力气来收拾,被小殇带离现场的孙武,在睡眠中体内真气自动疗伤,待得圆功清醒,已经是隔日下午。
  “不用太担心,你新交的朋友没有死掉,今天一早他就和其余的同盟会残渣撤退跑掉了。还能够自己骑独角兽跑路,伤势再重也有限,不过故意逞强唬人的可能性也很大。”
  这个说法丝毫不能让孙武感到安心,不过知道袁晨锋没有生命之险,没有受残疾重伤,孙武还是松了一口气。
  孙武本身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又经过一晚上的调息,到了下午出来活动时,已经是精神奕奕。
  整晚不见人影的香菱,也重新现身出来,在小殇率众袭击同盟会的时候,轻功优异的她负责搜索整间客栈,找出雯雯与丹娘的所在,不过并没有成功,显然在发动袭击的时候,人已经被转移送走了。
  孙武举目四望,只见城市里有好多地方正冒着白烟,显然昨晚也发生大火,甚至可能不逊于客栈袭击的那场激战。
  “对了,昨晚在客栈被袭击之前,外头好像也有发生事情,小殇,你昨晚还有做什么吗?”
  想起官衙被袭击,孙武终于正式问起这件事。
  “为什么你一看到事情就会……唔,算了,说谎不合我的个性,小殇是个诚实的孩子,就老实告诉你吧!”
  小殇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炊?”
  “有,但是那和恐怖攻击有什么关系?”
  “这些三流保镳的武装那么烂,要发动袭击,就要好的兵器,我又不是军火贩子,哪有那么多武器带在身上?只好向别的地方先借了!”
  “借?你确定这只是借而已?”
  “借的过程中有点不愉快,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
  小殇说得轻描淡写,但孙武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这不是去借几块钱,也不是去借几斤米,大武王朝不允许百姓私自持有法宝军械,小殇是去哪里借来的?事实上,昨晚保镳持用的光刀与光剑,看起来还真像是那些官兵所用同一型号。
  被这么一说,孙武就很清楚了,小殇为了要取得武器,先袭击官衙,取得一些光刀与光剑,做为攻击同盟会的资本。这件事情可以理解,但为何攻击官衙时,要扮成自己的样子呢?
  “为什么明明事情是你干的,结果却要我来扛呢?”
  “这就是一句老话,黑狗偷食,白狗当灾,反正小武最喜欢扛起责任,这种事情你一定扛得很过瘾。”
  “……我不想扛不是我的责任。”
  孙武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被小殇这样子设计,当然也会生气,而这点就连香菱也茫然不解,昨晚与小殇一起进攻官衙的时候,她也对这一点提出意见,不过意见不被采纳,只好看着小殇蛮干。
  事情不能简单解释过去,但小殇显然也不想回答,在孙武连续问了几次后,她头低低地说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虽然不是道歉,但这种低姿态的说话,却让孙武明白小殇不是任性胡闹,既然如此,这个黑锅自己也就背下,不多计较了。
  更何况,真正该计较的是其它事。
  替小殇背黑锅,孙武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从小到大,这种事情已经很习惯了,可是一旦牵连到旁人,孙武就不能接受,因为这破坏了他与小殇之间的无言协议。
  “小殇,为什么?”
  少年情急的跺脚发问,得到简单的回答。
  “……不懂。”
  “为什么不懂?我们约好过,你做什么事都不会牵连无辜的,可是你现在就在伤害无辜的人啊!”
  “无辜?没有小殇,他们早就死在同盟会手下,现在可以晚几个小时死,已经是多赚到了。”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他们的命……又不是你的,好不容易逃出火场得到新生,他们不该死在这里啊!”
  “不该死,为什么?小殇做过调查,那些人每个都是黑帮出身,平常作奸犯科,为祸乡里,这次受雇当保镳,其实是觊觎丹娘她们的钱财,预备路上动手,这也是丹娘雇用他们来当牺牲品的理由。照大武王朝的律法来断,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判好几个死刑,继续活下去也只是做坏事,为什么他们不该死在这里?”
  孙武为之语塞,他只是看过这些人一面,听他们交谈过一段话,那时候感觉还可以,哪可能知道他们平时是怎样的人?不过,小殇说的应该不是谎话,因为小殇确实有这种能耐,虽然未必有本事直接查阅别人的记忆,但却可以使用法宝,以类似催眠的效果,问出想知道的情报。
  望向香菱,孙武用眼神做出疑问,香菱点了点头,表示她确实亲眼目睹小殇的调查,跟着,香菱对主人摇摇头,示意他小殇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必为了这些人的死而烦恼。
  这些眼神与动作,小殇都好像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着话。
  “流氓死里逃生以后,还是流氓,还是继续作流氓的事,伤害周围的人。你只因为一面之缘,就希望他们每个人都好好活着,这对流氓周围的人一点都不公平,更是一种乡愿。”
  这句话一语戳中孙武的痛处,他不相信小殇会真心想要主持正义,为社会与百姓着想,但自己确实也找不到道理还口,迟疑了一会儿,他选择直接说出自己的感觉。
  “也许这些人全都该死,但是小殇,我们两个人不是法官,也没有被授与审判的权力,纵然他们该受到惩罚,也不应该由我们来做。如果一个人可以随随便便决定他人生死,这个世界会变得很可怕,所以,我还是必须要求你,不可以再累及无辜了,可以吗?”
  或许是因为刚刚欠了孙武大人情的关系,小殇没有反对,静静地点了点头,让孙武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一幕看在香菱眼中,就感到非常地讶异与错愕,因为少年这种守法、自制的想法,几乎就已经在这时代绝种,如此乱世,这种纯真与善良不晓得还可以维持多久。
  而这样的一个纯真少年,当真……是自己所等的那个人吗?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2

第四卷


【本卷简介】

很多可怕的事,往往在沉睡中发生:挥之不去的梦魇、突然而至的丧亲之痛……
孙武和小殇渐渐了解了外面世界的游戏规则,但这次不是逃,而是要入虎穴救人啦!只是……这虎穴也未免太拥挤了吧?旧冤家也就算了,连会变身的“外国人”也来凑热闹;更强悍的奇门异功、更令人汗毛直竖的恐怖对手,孙武招架得住吗?
雯雯身上关於佛血舍利的秘密该如何解开?丹娘夫人又将遭受到什么样的残酷下场?小殇,既然你是宠物,可以给偶们看一下血统证明书吗?
答案在哪里?在……妓院里!


第一章 一梦初醒境还真
  关于童年时候的种种,少女越来越没有记忆,特别是这几年,几乎就没有再梦见过儿时所发生的往事。
  但是梦不到并不代表能够遗忘,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太过沉重与严苛,即使自己刻意想要遗忘,用尽意志去压制,可是每当寂静夜深,自己一人独处时,那些恼人的片段画面,就像噬咬人心的毒虫般慢慢浮涌。
  已经记不太得是几岁时发生的事,但记忆中确实有那么一幕画面:一个小女孩满怀期待地在房间里等待,房间布置得很漂亮,不但有许多昂贵刺绣、布娃娃,还有一个小婢女伺候,从小就被母亲像凤凰般捧在掌上的小女孩,不曾有过得不到的东西,尽管如此,女孩还是非常期待这个晚上,不晓得盼了多久,才盼到今年的生日。
  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平日忙碌的母亲都会排出时间,与唯一的女儿共同庆祝,母女两人唱着歌、拍着手,让小女孩在欢笑声中又大一岁,而当夜晚到来,母亲会送给小女孩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每一年都不一样,但却都让她又惊又喜,爱不释手。
  但这一年似乎有些例外,母亲迟迟没有揭晓礼物,直至夜色已深,母亲才来到女儿的房间,一反常态地眉头深锁,更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才在女儿期盼的眼神中开口说话。
  “宝簪,其实……你年纪还小,或许听不懂娘说的话,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早就该告诉你,但如果不让你早点知道,做好心理准备,等你长大以后,万一对这件事有反抗心态,那就不好了……”
  母亲的表情出奇地凝重,一向冰雪聪明的女孩,知道今年生日礼物将会很不寻常,懂事的她,一语不发地等着母亲的说话,但母亲所说的东西,却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在宝簪你出生之前,你就已经许给了人,你……有一个丈夫,娘没有见过他,但十年之后,当你满十六岁,某一天他会带着信物来接你,这个人绝非平庸之辈,但……他可能大你很多岁。”
  再聪明懂事的孩子,终究也有个限度,对于母亲的话,小女孩仅有的理解,就是自己要嫁给一个很老很老的男人,既然老,这个男人还可能非常的丑,那就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可怕男人了。
  “呜哇~~”小女孩放声大哭,因为母亲说完后便转身离去,她哭倒在枕头上,任床边的婢女怎样安慰,都止不住那奔流的泪水,一片一片地打湿了枕头。
  在这个生日之前,母亲几乎对女儿百依百顺,从来没有拒绝过女儿什么事,而为了让母亲在婚约一事上改变心意,小女孩从隔天开始,就不断地努力对母亲下工夫,但她并没有意识到,母亲在这件事情上绝不可能让步,而过去所有的依顺与宠爱,那都是源自此事的补偿心态。
  随着小女孩渐渐长大,对整件事的了解越来越深入,这个意料之外的生日礼物也渐渐变成了梦魇,最后终于导致……
  “啊!”
  一声惊叫,香菱从梦中惊醒,伸手好像想抓住什么,直到碰着床边木柱,这才整个清醒过来。
  (……好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为什么?这些事情我早就应该要忘掉了,嗯,一定要忘掉才行。
  或许是因为碰到那对男孩和女孩的关系,连日来要思考的东西太多,晚上入梦时心神出现一丝空隙,所以这些过往的心魔才有机可趁,要尽快把紊乱的心情平复才行。
  “唔。”
  一回复清醒,香菱就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在开始梳洗绑发之前,一抹温柔而有礼的典雅微笑,已经妥当地挂在唇边,遥遥对着镜子一看,先看看左面,再从右边看看,最后再鼓起小嘴,确认不管从哪个角度,这个笑容都符合各项标准后,少女才起身梳妆。
  身为一名称职的婢女,浓妆艳抹自然不行,但如果外表邋遢,那也会给主人增添困扰,香菱简单地做了梳洗,用红色丝带束住了头发,虽然没有上妆,不过也确认自己看来整整齐齐,不会让主人挑出毛病,虽然说新的主人标准极低,更从不会在外表上挑什么毛病,但香菱还是坚持要尽到自己的专业与本分。
  站在镜子前头,香菱两手插着腰,转了一圈,雪白的罗裙微微飘扬,少女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觉得自己的腰好像粗了半吋,尽管那是旁人绝不会发现的问题,但她还是有少少不悦。
  再看一眼,确认自己纵使不悦,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泄漏出心中情绪,少女安心而满意地预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从起床到离开房间,整个过程不足五分钟,这是香菱给自己的限制,因为当婢女的必须要在主人醒来前,把一切给打理好,五分钟已经不算快了。主人的房间就在隔壁,但香菱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打好热水,准备好毛巾,这才端着热水盆进到主人的房间。
  本来应该与香菱住同一间房的小殇,一大早就已经不见人影了,这点香菱是见怪不怪,因为这女孩总是坚持比自己晚睡,却又比自己早起,晚上的睡眠更是极浅,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哪怕只是睁眼侧颈,她都会有所察觉,绝不让别人有机会看到她的睡脸。
  换做是别人,只会以为这是小孩子的胡闹或是别扭,但香菱却不这样想,因为彼此都是来自见不得光的世界,虽然初见时香菱曾经被那纯洁无邪的面孔迷惑过,但相处时间一长,从一些生活细节里,香菱立刻判断出来,这个小女孩之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生存在怎样的世界。
  纵使在睡梦中仍保持相当程度的清醒,这不是普通武道训练培养得出来的,虽然年纪小小,但这女孩无疑是个潜力优秀的杀手,或者……已经不只是潜力,而是实力了。
  “唔,先不想这些……”
  香菱抛开无谓的思绪,伸手推开孙武的房门,此刻天还没亮,少年尚在睡梦中,但已经摸清楚主子生理时钟的香菱,却知道片刻之后他便会醒来,因为少年也是一向习惯早起的。
  果然,没过多久,床上的孙武发出一声模糊呓语,跟着就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了端着铜盆站在门口的香菱。
  “喔,香菱,你早啊……”
  有些许的不适应,但少年面上已经没有几日前看到婢女端水盆时的讶然,正在慢慢适应两人之间的关系,作着心理调适。
  “少爷早,洗个脸吧!”
  “嗯。”
  孙武伸手要接过毛巾,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沉重,腿腰之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住,转动不灵,正觉得奇怪,看见被子好像比平常更为隆起,孙武把被子一掀,赫然发现有个人睡在里头。
  熟睡中的小女孩,与平常的冰冰冷冷不同,清秀面容有若天使,粉嫩肌肤欺霜赛雪,表情说不出的娇憨可爱,长长睫毛无声地眨动,像是在做着什么好梦,她正蜷缩着身体,依附在少年怀里,不晓得已经藏了多久了。
  “小、小殇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比起女方,男方却显得惊惶失措,毕竟整个晚上都睡得很好,根本没发现小殇是何时跑上床来,现在察觉到,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名不请自来的客人给弄下去,但孙武的手才一摇,小殇就顺势滚了滚身,从本来趴靠在小腹上的姿势,变成了趴睡在少年的大腿末端。
  “喔喔喔喔喔喔~~”几乎是惨叫似的痛嚎起来,少年慌忙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床,看见旁边的香菱,更是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西红柿。
  “事、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
  解释到一半,趴在床上的小美人儿已经清醒,撩起头发,彷佛有万种风情似的慵懒说话。
  “亲爱的,昨天晚上真是让人快乐。”
  就香菱听来,这句话无论语气、用词,都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如果能说得更柔腻、更具挑逗性,一句话就足以让男人迷失理智,变成扑羊的恶虎。不过,用在这个半解人事的小小少年身上,已经效果十足,光看他一双眼睛快要凸瞪出来,面红耳赤,拼命想要解释的样子,就让香菱为之莞尔。
  孙武的解释,香菱自然是一百一十个相信,这少年的正直与善良,让他没法说出离谱的谎话,可是,在充分考虑过小殇与孙武的个性,想到开罪小殇所招致的收场后,香菱便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通红着脸,好像很愤怒似的叫了一声。
  “少爷,你真是太好色了,居然对小殇小姐也动手,香菱无法接受,先告退了。”
  说完这一句话,香菱立刻放下铜盆与毛巾,独自冲出房间去,前脚才一离开房间,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闹翻了天,香菱忍着笑,快步离开到外头去。
  自然界中有所谓的生物链这么一回事,小殇和孙武究竟谁是站在彼此生物链顶端,这个答案一时间颇难回答,不过要比较起他们对旁人的危害影响,那谁都能马上回答出来。
  “没有守护主子的最大权益,说来我还真是个失职的婢女呢……”
  莞尔的微笑之后,香菱这样淡淡地自嘲着,不光是为了刚刚的事,也包括前几天晚上夜袭官衙的暴动事件。
  当时,小殇作出提案,说是要袭击官衙取得武器,好去进攻同盟会救人,自己知道这样做不妥,也明白这么做之后的结果,本来应该劝阻的,但是一个更大的利益却让自己愿意承担风险与后果,支持小殇这么放肆一次。
  自从相遇以来,自己始终无法评估小殇的实力深浅。这个小女孩就像狐狸一样善于变化隐藏,把所有需要动手的执行工作,都交给孙武去付诸实行,自己根本无法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可以判断的数据太少了。
  所以,当孙武受袁晨锋邀请而离开,小殇终于落单,并且主动表示要有所作为的时候,自己怎样也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而事实也证明,这个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在那一战之中,小殇所表现出的实力非常惊人,由她腰间那个小包中所取出的法宝变化万千,层出不穷,让那群受到控制的保镳护卫成功攻破官衙,取得武器,并且之后又成功地打得同盟会大乱,让袁晨锋受创而去。
  香菱不认为小殇会这么大意或信任自己,突然把实力展现在自己面前,所以小殇的真正实力一定还藏在水面之下,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换句话说,这些展露出来的部分,其意义就在于警告──因为当晚客栈中同盟会的实力,不弱于万紫楼任何一处分舵,能够打得同盟会大乱,自然也可以重创万紫楼的地方分舵;可以令袁晨锋受伤的奇袭,对宝姑娘肯定也有威胁性。
  这个……就是小殇所释放出的警告讯息,而香菱丝毫不敢大意地收到了。
  “……只不过,在释放警告的同时,小殇小姐你也把自己的致命弱点暴露出来了啊!”
  从香菱这边来看,独立行动的小殇确实很可怕,不但手上掌握大量稀奇古怪的法宝,而且完全不合常理地无视动力源问题,自己观察了整晚,都找不出她使用法宝时是以什么作为动力源。
  但真正可怕的,是这个女孩毫无建设性的纯破坏心态,她践踏一切道理与规则,更完全不把生命放在眼里,不只是别人的,恐怕就连她本身的存在,都是一件可以随意交换利益的筹码,当她设定好一个目标,绝不会绕远路过去,而是会摧毁一切现有道路,用她自己新设的最短途径抵达。在这个女孩的思维里头,恐怕任何的束缚都不存在,整个天地任她独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限制她。
  幸好,老天还给这个女孩留了一道锁,当日她虽然没有说出道歉语句,但明显受到孙武的牵制。面对孙武的认真要求,理应无惧一切、不受到任何束缚的她,还是做出了退让。
  (如果不是有这个牵制,这个女孩简直可怕到极点,但如今……他就成了她最大的破绽了。这种以人为锁的布局,是那个人刻意设下的吗?真古怪啊……
  香菱眉头轻蹙,从这件事上头延伸出很多想法。小殇做事虽然肆无忌惮,但却不是莽撞而为,大武官府对于普通的江湖仇杀,素来冷淡处理,可是一旦触碰到谋反叛逆,就会直传中央,由帝都火速派兵平乱,那晚小殇率众攻破官衙,造成严重死伤,这已经构成了叛乱举事的条件,官府很快就会有所响应。
  除了官府以外,同盟会也是当今第一大派,虽说因为种种因素,同盟会的实力不如表面看来那般强盛,可是一旦同盟会颁下格杀令,整个江湖还是会依令实施,届时黑白两道的压力将会排山倒海而来,孙武孤单一人,能够承担得住吗?
  想不通小殇的用意,香菱只能暗自猜测。
  (难道……这是某种形式的练兵?但这么大规模的练兵,难道不怕一发不可收拾吗?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只是香菱在思索,孙武自己也有着无穷的烦恼,官府那边的压力确实不容忽视,但真正令他困扰的东西,却不是官府,而是同盟会。
  到外头世界以后,孙武对大武王朝的腐败有更进一步的认识,虽然还不敢武断下判断“官府没一个好东西”但已经开始有个印象:“当官的难有好人”所以面对官府的压力,孙武心里只觉得麻烦,却没什么负担。
  但同盟会却不一样,从以前在学堂里所受的教育,孙武就对同盟会印象深刻,觉得那是世上一等一的正义组织,而认识袁晨锋之后,看他仪表堂堂,行事更是端方守义,一派侠者风范,更加确定了同盟会的仁义英风,这次因为误会,不但双方发生激烈冲突,还让袁晨锋受创而去,这点孙武感到非常愧疚。
  既然对方是正派组织,那与他们敌对而冲突的自己,岂不就是邪派了?一出江湖,还没做什么事,就莫名其妙变成反叛通缉犯,还成为邪派份子,这真是没道理。
  “梁山泊出来的人,居然还想要漂白,你到外头说起这件事,所有人都会笑的!”
  “我只知道我现在笑不出来就是了。”
  孙武望向小殇,“小殇,知不知道姊姊为什么这么讨厌同盟会啊?”
  目前与同盟会的最大问题,不在于与袁晨锋的误会,因为以袁晨锋的为人与个性,事情可以理性解释,更别说他对自己甚是看重,言谈中还大有邀请自己加入同盟会的意思,在这种情形下,只要和他解释,相信误会可以解开,反倒是姊姊的话,成了自己与同盟会的最大隔阂。
  就像孙武是小殇最大的羁绊一样,凤婕对孙武也有同样的约束力。从小与姊姊相依为命,如姊如母,姊姊为自己付出与牺牲的东西太多,不管姊姊有什么心愿,自己都一定会替姊姊办到,不管是多困难,抑或是……多违背自己的本愿。
  所以,如果姊姊讨厌同盟会,那自己别说是不能加入同盟会,就连走得近一些都不成,因为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避免那些会让姊姊伤心的事。虽然说,光是自己执意离开一事,就够让姊姊伤心的了……
  “凤姊没讨厌同盟会啊!”
  “咦?可是你不是说……”
  “她是恨!”
  小殇的脸贴近孙武,无比严肃与认真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恐怖故事中的厉鬼,一字一字地说出话来。
  “凤姊非常憎恨同盟会,不是只有普通的讨厌而已,别想解释几句就把事情了掉喔!”
  “知、知道了啦!”
  话虽如此,孙武仍没有放弃,问小殇知不知道姊姊与同盟会的恩怨。因为如果是普通恩仇,那还有希望了结,毕竟和正义组织有仇怨的一方,多半都是邪恶的一方,如果过在己方,那就……
  但有一种情形是例外的,就是已故父母的恩怨。姊姊从来就不肯说父母是怎么亡故的,也不肯说父母是怎样的人,就算偶尔说了,也是醉言醉语,从没有一次说话一样的。
  怀疑同盟会是杀害双亲的仇人,这想法近几日反复在孙武心中出现,如果这想法真的被证实,就连孙武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袁晨锋。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孙武还是向小殇查问,看看知不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凤姊没有说,但你如果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她啊!”
  “怎么问啊?我们都离开梁山泊了,没找到佛血舍利之前,不能回去的。”
  “要问凤姊不一定要回去啊!在这里一样可以问。”
  小殇的回答,让孙武颇为吃惊,不过当小殇取出法宝之后,孙武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本以为可以用什么水晶球之类的东西,直接与梁山泊取得联系,但梁山泊之内似乎没有这么先进的接收仪器,所以小殇所采用的通讯手法,是最传统的信鸽,放出一只高速飞行的信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把孙武的信带回梁山泊,估计几天之内就会有回音。
  放出了信鸽之后,就先解决了部分的后顾之忧,但在凤婕有回信前,孙武必须先弄清楚一些事,就是自己的实力程度,还有当今中土大地的最强高手。
  能解释这些的,自然就是香菱。
  “其实,少爷已经见过袁少侠与宝姑娘,他们这样的武功,已经足够在当今世上排入前二十,甚至前十名了。”
  一找来香菱,香菱就用这样浅显易懂的方式,做出解释,让孙武能够明白。
  (原来,袁兄这样的武功,世上能够胜他的只有十几个啊?
  两度交手,孙武觉得袁晨锋的武功与自己相去不远,如果能够胜他的人仅有十几个,那自己是否也该算是中土世界前几十名的高手了?
  在梁山泊的时候,孙武没什么实战机会,再加上多数村人深藏不露,他也很难判断自己的实力究竟在哪个水平,直到纳兰元蝶的那一战,梁山泊众村人展露实力,孙武终于得以判断,自己的力量比大多数村人要强,虽然实战上面因为欠缺经验,可能打不过他们,但纯以实力而言,自己应该胜过里头八成的村民。
  但梁山泊也有强人,胡伯伯、李叔叔两名硬手的武功远超余人,也远远在自己之上,就连袁晨锋都无法与他们相较,还有一个实力深不见底的村长老爹,仍然处于全然未知的状态,仅能从巨阳武神的传说隐约窥见实力轮廓。
  这样子的交错比较后,一个比较清晰的实力排行表就浮现台面了。梁山泊的一众村民们,武功在当前的江湖上都算高水平人物,袁晨锋、宝姑娘都能在他们当中脱颖而出,而胡、李两位豪杰较诸这两名晚辈犹胜一筹,只怕都算是当前江湖上前十名之内的一流高手。
  透过这样的比较,孙武对自己的实力、梁山泊的实力,都有一个比较清楚的定位,但另一个问题却随即而来。
  “香菱,你说能够赢过袁兄的高手一共有十几个,那十几个高手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嗯,首先要向少爷你说声抱歉,就是十几人这说法未必准确,因为中土世界实在太辽阔,山野大泽、深宫市井,都有无数强人卧虎藏龙。虽然绝世高手不可能凭空冒出,但却不能否认有许多高手不喜欢出名,纵然本身有着强横力量,他们也甘心低调行事,所以名头不响,甚至不为人知,好比传说中那个神秘的巨阳武神,尽管名头不响,可是相信他的实力只会比许多成名高手更强,您说是吗?”
  尴尬的问题,少年只有沉默地抓抓头,答不出口,而他也明白香菱的意思,那就是以江湖之大,谁也不敢保证究竟有多少高手潜伏未出,之前所说的十几个人,只是香菱的预估,然而,中土世界实力最强、名气最响亮的五名强人,其地位却应该是不容置疑的。
  “少爷,要不要猜猜看这五名强人是何方神圣啊?”
  香菱提出的试猜,孙武也颇感兴趣,尝试在脑里寻找着所知不多的人名。
  陆云樵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名声之响亮,就连僻处世外的梁山泊都有耳闻,这五名高手里头一定有他,而且还绝对是榜首。
  “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并列两大圣宗,其掌门人能够稳坐其位,屹立不摇,手底下的功夫想必惊人,也该算在里头。
  能够和两大圣宗并列的帮派,应该是少之又少了,但从人们谈话的语气来判断,万紫楼显然也有着不逊于两大圣宗的实力。帮派势力大,领袖人物的实力也必强横,更何况能够调教出宝姑娘这样的高手,身为万紫楼主的凤凰夫人,想必是一等一的强人。
  “少爷的猜测真准,陆云樵主席、慈航静殿的苦茶方丈、河洛剑派的长河道长,还有本派的凤凰夫人,并称为‘一皇三宗’,是目前稳坐江湖实力榜上前五名的强人。”
  香菱道:“一皇三宗之下,还有一些高手分别寄身于帮派与宫廷,多数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除此之外,目前新生代中最让人瞩目的五强之中,袁晨锋少侠、宝姑娘都名列其内,而河洛剑派、慈航静殿分别有一名年轻高手,亦是不容忽视,至于剩下的一名年轻高手,则是身分不明的铁血骑团之主,据说此人年纪很轻,武功却是奇高,一手鬼哭神嚎的魔刀斩下无数强敌,因此被视为足以与袁少侠并列的高手。”
  一皇三宗,看来就是当前江湖中最强的五大强人,新生代的五名年轻高手或多或少都与他们有关系,从这实力与比数来说,孙武终于得以知道外头世界的武学水平,不用妄自菲薄。
  “咦?最强的五大高手,一皇三宗总共也才四个人,还剩下一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个人啊……可能的话,我还真不想提起他呢,因为他是一个难得涉足江湖,却对武道与战斗无比热衷的武痴。”
  说到这个人,香菱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连笑容都黯淡了下去,彷佛那是一个让她笑不出来,甚至不愿以礼相待的人物,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把话说完。
  “那个人……就是当今大武王朝的天子,武沧澜。”
  “啊!”


第二章 血珠封魔道天生
  闻言瞬间,孙武有着相当程度的讶异,势难想到大武王朝里竟然有这样的高手,而且还是一朝天子。
  倒过来想想,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大武王朝的开国君主,就曾经以绝世武功横扫天下,打遍中土世界无敌手,如果其子孙继承了皇室的卓绝武技,拥有祖先当年的修为,那么是足以傲视天下,与当世强人一争长短的。
  不过,梁山泊的历史课本上明明写着,大武王朝近代的皇帝昏庸无能,不擅治理,搞到民不聊生,这才使得天下动乱四起。现在大武王朝的情势仍旧动荡不安,民变如野火四起,难道这个足以与世上强者争雄的帝王,是个只会武功,不会治国的莽汉吗?
  “不,虽然武沧澜是个没人性的疯子,但他却不是莽汉,更不能小觑他的智慧,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太平之乱中排除所有竞争者,登上帝位。”
  香菱说出了一段天下皆知的往事,当年太平军国之乱时,皇帝昏庸软弱,导致太平军迅速扩大声势,占据半壁江山,而武沧澜仅是众多皇子当中的一名,本身并不特别讨父亲的欢喜,却主动协助陆云樵抗衡天妖,借着不断的作战,取得越来越多的军政大权,也把碍着继承顺位的竞争兄弟一个个送下地狱,让自己取得太子的地位。
  当天妖被陆云樵所格杀,战争确定胜利,最后一个碍事者……前任皇帝也就顺理成章地“暴病身亡”让武沧澜登基为帝,开始了他主宰中土大地的统治生活。
  对于前任皇帝的猝死,民间一直有许多耳语,因为在前任皇帝暴病身亡之前,武沧澜就已经掌握宫廷实权,无论御前侍卫或是御林军,早已全部换成他的人,别说是杀一个人,就算是杀上一百、一千人,都可以处理妥当,所以武沧澜弒父夺位的传闻,一直都没有平息过。
  武沧澜整顿军队的同时,也一手组织起直属皇帝的情治单位,对于这些有辱皇帝声威的传闻自然全听在耳里,可是他的反应却极为惊人。在所有公开场合,武沧澜非但对设计清除兄弟的行为坦言不讳,就连弒父传闻都不做否认,虽然没有正式承认,但那无比张狂的得意大笑,却让每个听见的人都为之胆寒。
  如此离经叛道的行径,若是没有强横实力做基础,早就不知道被人推翻过几回了;面对武沧澜的强势统治,朝廷里保守派的大臣、诸王都曾发生过叛乱,想要把这弒父杀兄的皇帝推翻,而自认武功高强,誓言为民除害的侠客,前仆后继地入宫行刺,但这两者却无一成功,全被武沧澜击破与捕杀。
  尤其是各种刺客,武沧澜酷爱比武战斗,之前身为皇子的时候就常四处登门踢馆,后来登上皇位,仍亲自面对所有刺客,每晚都是血战不断,直至他武功日强,到了一个已经不能满足于虾兵蟹将的嗜武程度,才把应付刺客的繁琐工作交给御前侍卫。
  “……虽然如此,但武沧澜却曾公开许诺,任何想要刺杀他的人,只要公开登门挑战,就不会被御林军所阻拦,而若是任何刺客能接下他单手十招,不但不会获罪,还赏赐万金,甚至封爵赐侯,不过若是连他单手五招都接不下,那么挑战者就会被诛灭九族!”
  “哇!这是什么皇帝啊?有人这样子当皇帝的吗?”
  孙武讶异得快说不出话来,但却不能否认,自己也从香菱的描述中感到一股滔天霸气,彷佛那名嗜武好战的狂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无惧亦无视一切地张狂大笑。
  “少爷,武沧澜的武功非同小可,再辅以大武王朝的皇室秘宝,近十年来根本没有人能够接他十招,所有刺客全部被他击杀,其中还不乏大帮大派的一门之长,都在他手中粉身碎骨。”
  武沧澜的出手极重,中招者往往支离破碎,死无全尸,铁血骑团之所以会被认为是朝廷秘探,多少就与这有关系。
  不过,残暴出手配合强大实力,就令普天下人对这位狂人帝皇深深畏惧,生怕自己成为他杀戮名单的下一个,亦令武沧澜的实力评价水涨船高,虽未涉足江湖,但却被人视为犹在三宗之上,足以与“一皇”陆云樵争夺胜负的绝世强人。
  “可以和陆云樵比肩?好强啊!到底是谁比较厉害呢?还有,武功能练到那么高,人一定很聪明,怎么会把国家治理成这样啊?”
  说到天下第一强者的排名,孙武就像其它同龄少年般的兴奋,只不过对于这问题,香菱的回答却很慎重,因为不只是孙武,中土大地的每个武人都在期待答案。
  “太平军国之乱结束后,陆主席的行事转趋低调,平时要见他一面都是千难万难,更别说是出手战斗了,而武沧澜也声称陆主席是他生死与共的战友,唯一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好兄弟,所以从没试图挑战过陆主席,两人之间的实力强弱,一直是江湖中好事之徒的热门话题,不过始终没有个公允的答案。”
  这个说法当然是狗屁,一个连亲生兄弟、父亲都能下手干掉的凶暴狂人,哪会有什么“平起平坐的好兄弟”之所以能让他抑制住战斗本能,不向陆云樵作挑战,除了一定程度的利益均衡外,应该就是忌惮陆云樵深不可测的武功吧!
  “至于治理国家,武沧澜如果真有那个心,以他的才干,必能中兴大武王朝,让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他却只把精力用在维持统治权力上,丝毫不顾国内的民生状态,借着各地民变来练兵,也借着前仆后继的刺客群来练武。”
  听到香菱这么说,孙武起初觉得非常荒唐,如果消灭太平军国的目的,是为了让这种狂人登位,那这么多人战死沙场真是不值得,当初他们挺身而战,无视生死地对抗太平军国,不就是为了阻止天妖祸世,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可是太平军国被消灭,换来这样一个狂人暴君坐在统治者大位上,对百姓有什么好处?与天妖又有什么不同?从最终结果来看,当初那些热血青年根本是白白牺牲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除了难过之外,更开始有一股愤怒,这股怒意为何而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在之后的赶路旅程中,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少年的胸口就有一股奔腾热血滚动不休。
  弄清楚自己的实力还有当前世上的高手情况后,孙武便预备要有所行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佛血舍利的问题。
  目前佛血舍利的下落未明,孙武不确定佛血舍利落在何方之手,袁晨锋只说丹娘被擒获,却没说佛血舍利是否也已经被追回,所以有可能已落入同盟会手中,也有可能连同盟会都不知道东西在哪里。
  要进行调查,只好借助万紫楼的情报网络,而香菱除了提供情报之外,更能够协助孙武分析,让他从头去审视这整件事。
  香菱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得到佛血舍利,这一点孙武却是心里有数,纳兰元蝶本就是大武王朝的军人,东西落到她手里之后,转呈给官府,这点并不奇怪。至于官府为何要委托给同盟会,又为何要把东西交给慈航静殿,这就是孙武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了。
  之前香菱讲述梁山泊故事时,曾经提过佛血舍利,说这样法宝传说是落在梁山泊之中,但对于这项法宝的来历,香菱也语焉不详,除了说到这样宝贝内中蕴含强大能量外,就说不出什么具体东西。
  后来,孙武请香菱调查佛血舍利的资料,香菱才有了进一步的信息可说。
  “既然叫做舍利,多少与佛门有点关系吧!送给慈航静殿,或许是物归原主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香菱略略停顿,看看孙武的反应。其实佛血舍利的真正数据,她早已知道,但是她却不相信以佛血舍利的重要性,孙武会对此一点也不知,这次特别再观察确认,发现孙武确实一无所知,这才慢慢解释。
  “少爷,要解释佛血舍利之前,必须提到另一个神秘的势力。中土大地有两大圣宗,千年来仗义卫道,成为正道的砥柱中流,但有光必有影,难道没有其它的力量能与他们分庭抗礼吗?”
  “我知道,是天妖对吗?”
  “当年的天妖确实无敌于世,纵使两大圣宗的掌门连手,也被他轻易屠杀,但他所率领的域外异族,与中土武人之间的仇怨肇因于种族与侵略野心,倒是无关乎正邪之分,况且太平军国之乱不过匆匆数十年,在这几十年之前呢?中土大地就没有其它力量能抗衡两大圣宗了吗?”
  “这个……”
  孙武答不上来了,他的知识本是来自梁山泊学堂,但学堂所教授的东西有限,应该负责上历史课的李叔叔,又常常逃学去自家喝酒,倒有大半天酩酊大醉,正常该教的历史都被省掉,更何况这种江湖秘辛。
  “哎呀!”
  等着孙武回答的香菱嚷了声痛,被小殇一下子跳到背后,从背后施以奇袭,一把不知从哪变出的铁扇命中脑门,就算是香菱也疼得厉害。
  “身为婢女,不可以问主人答不出的问题!”
  似斥责、似训示,又是一记铁扇命中脑门,过去那个纯洁可爱的小女孩,似乎渐渐开始露出獠牙,而若是问香菱有没有受到震惊,答案是绝对有。
  (怎么可能?第一次动手,我完全没察觉到她在我身后,这已经够奇怪了,第二次我明明提防了,她那一下怎么还能打中我?
  错愕不已,香菱简直难以置信,更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与孙武平时被小殇痛击要害时很像,难道说,孙武不是刻意承受,而是真的闪躲不开吗?
  (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子,动作怎么可能这么快?但真的很快吗?她的动作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为何仍闪躲不开了?这……
  两击之后,孙武出言拦阻,更抢下了小殇的铁扇,让小殇没办法再动手。香菱也收起心中的震动,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作一个交代,更从她口中说出一个禁忌之名。
  “魔门?”
  念着这两个字,孙武觉得迷惘,过去从来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但是看香菱的表情,还有她说话时候的口气,孙武充分感受到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深刻力道。
  “正是。少爷,世有圣宗,亦有魔门,两者自古以来便对峙对立,至于宗派源流始于何时,今日已不可考。两大圣宗长期以来屹立不摇,相较之下,魔门的情形就诡秘得多,时而兴盛,时而蛰伏,自从数百年前的激烈内乱之后,魔门就销声匿迹,蛰伏至今。”
  “虽然蛰伏,魔门却没有消失,而是分裂成许多的小帮小派,其中多数都是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小人物,但仍有许多不公开活动的魔门高手,尽管行事低调,但若这些人集合起来,实力相信不在两大圣宗之下,是一股没有人敢忽视的力量,太平军国之乱时,一度无敌于天下的绝世天妖,据说就是出自中土魔门。”
  孙武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来自域外的天妖,居然与中土魔门有关系,这可是任何史书记载中都没写到的事啊!
  “天妖是如何离开魔门、成为域外诸异族盟主,这件事目前是查不出的,但以天妖之强,阿鼻血劫神功大成后也没能统领魔门。世代相传,魔门之主的称号就是天魔,而在太平天国之乱时,当时的天魔并没有行动,甚至就连整个魔门都无声无息,如果魔门响应天妖的要求,连手吞并天下,相信陆大侠也无力回天,今日的历史也会改写。”
  当香菱提到“天魔”两字,登时勾起了孙武的回忆。当日飞云舰进攻梁山泊,纳兰元蝶盗走佛血舍利,让梁山泊由天上坠落时,整个梁山泊曾被异样的梵音诵经声所笼罩,那个奇异的声音像是来自地底,又彷佛穿越九天而降,无法辨认出处,但却依稀可以听出那反复念诵的八个字。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这八个字孙武当时不解其意,但此刻听香菱说来,一个荒唐的想法却在少年心头浮现。梁山泊是举世无双的藏宝之地,内里蕴藏了许多的宝物与秘密,这些秘密事物有好的、也有坏的,该不会那个什么天魔的也被藏在梁山泊吧?
  彷佛回应着孙武的担忧,香菱瞥了少年一眼,道:“关于天魔不干涉太平军国之乱的理由,也是众说纷纭,最可信的一个说法,就是魔门支派内斗不休,太平之乱时根本就没有哪个邪人技压群豪,继承天魔称号,所以近百年内魔门群龙无首,世上也无天魔存在。”
  “喔,那真是好事,可是……”
  “可是,在众多说法之中,也有一个可信度极低的传闻。那就是太平之乱时,魔门确实有天魔统领,但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英雄,却单枪匹马挑战天魔,经历长时间血战后,终于击败天魔,将之封印囚禁。”
  香菱道:“这个说法之所以不可信,是因为天魔若当真存在,武功只怕不下于天妖,举世之间能够将其击败的人,恐怕除了陆云樵大侠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哪可能莫名其妙跑出个英雄,就把天魔给击败了呢?”
  孙武频频点头,觉得香菱说得没有错,绝世高手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来,不过这个传闻里头有两个字引起孙武注意,那就是香菱所说的“封印”这说法似乎与梁山泊之内的奇异梵音相吻合。
  “不过,这个看似荒诞的传说,在经过万紫楼的归纳整理后,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令这传说的可能性略为增加。调查报告中,这传说最早的版本,那位击败天魔并且将之封印的无名英雄,乃是一位年高德邵的老英雄,白须白发,气宇轩昂,骑着一台会飞天的机车,人称巨阳武神是也。”
  香菱才说到一半,听话的一方脸色已是阵青阵白,当香菱口中说出“巨阳武神”之名,脸色极坏的少年“咕咚”一声翻身栽倒,像是被什么重物当头痛击。
  “少爷,您怎么了?没事吧?”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年最后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苦哈哈地干笑。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如今在他眼中却有着最高的真实性,原来老爹真是个有能耐的大人物,不但跑到域外消灭魔狼群,居然连中土魔门的最强天魔都被他打倒了。
  (又是魔狼、又是天魔,看来老爹总和魔字辈的东西过不去,这样说来,老爹应该是个绝世大侠啊!
  这个念头让孙武感到很兴奋,不过,想到巨阳武神踹腹为婚的事,又让他摇头叹气,振奋的精神再度低落下去。
  “少爷,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把佛血舍利的故事继续说下去吧!”
  “是的。之所以要先解释魔门的理由,就是因为佛血舍利。虽然佛血舍利的源流没有人知道,但是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佛血舍利代表了魔门掌门人的身分,只有魔门的天魔,才被允许接触魔门圣地之内的佛血舍利,近三百年内的佛血舍利争夺战、易主,都牵涉到魔门的派系之战与势力消长,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佛血舍利就落到梁山泊去了。”
  这段话又听得孙武冷汗涔涔,香菱说不了解的事,却在孙武脑中迅速贯串成一直线。
  天魔曾经与巨阳武神发生激斗,最后又被封印起来,会不会就在封印天魔的同时,这枚舍利也被留在梁山泊了呢?应该就是这样,所以身为胜利者的老爹,在击败天魔,将之囚禁于梁山泊后,顺势把战利品舍利留作己用,凭此让梁山泊拔地而起,飞翔九天之上,让魔门高手无法轻易营救,让天魔不能重返于世。
  这样看来,大武王朝的军方一定是一群白痴,老爹好不容易才把天魔给封印起来,如果纳兰元蝶的进攻计划成功,让梁山泊崩毁坠落,届时梁山落地,天魔破封,一个不下于天妖的绝世强者重临大地,统领魔门危害世间,到时候又有谁能抵挡?这个损失将会非常恐怖。
  不过,舍利的故事固然清楚了,但是与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有何关系呢?
  知道这些舍利的故事,并无助于取回舍利的行动,除非,香菱是借着这些典故来提醒,要夺舍利有意料之外的风险。
  “是的,少爷你真是聪明,佛血舍利所牵涉的背景,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而大武王朝这次的做法,更是不怀好意。就是不晓得说,他们把佛血舍利委托同盟会运给慈航静殿的事,是地方政府的自把自为,抑或是来自中央指示。”
  孙武道:“有差别吗?”
  摇摇头,香菱道:“贪污与腐败的程度上没有,但如果考虑到背后的用意,那就有很大的差别。如果我们进行调查,从公文往来上所能查到的,相信只会是地方政府的授意,但撇开形式不谈,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中央在操控。”
  香菱向孙武解释,佛血舍利的特殊意义万紫楼既然知道,朝廷的特务组织就更清楚了,既然知道佛血舍利的重要性,怎样严谨的保密都还嫌不够,为何会将它送给慈航静殿?若是真的存着好意,遣派使者秘密送去也就是了,哪需要多此一举地委托同盟会,这样子一来一往,只会搞到天下皆知。
  天魔消失多年,魔门却仍然存在,内中更还有无数高手蛰伏,这些人对于魔门之主的地位,不可能没有兴趣。无论是为了佛血舍利内里的强大能量,用之助长本身修为,抑或是为了佛血舍利本身的价值,这些销声匿迹多年的魔门高手都会为此而浮现,群起争夺舍利。
  “负责运送舍利的是同盟会,而接收的一方是慈航静殿,虽然东西还没送到手,但慈航静殿已经开始背负责任,如果失落,那么同盟会和慈航静殿都要扛起弄丢御赐宝物的罪名,所以,当佛血舍利重现于世的消息传出,就注定江湖上要为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这么说,朝廷是故意造成这种争夺的局面了?”
  孙武道:“但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什么?对大武王朝有什么好处呢?同盟会和慈航静殿不都是名门正派吗?让他们受到伤害,天下只会越来越乱啊!”
  “是想要削减江湖势力吧!再正义的门派始终也是江湖帮派,对于朝廷来说,民间的武力组织越少越好,不管魔门或是正派都一样,横竖都是该消灭的东西,如果能让他们自己消灭自己就更理想了,婢子甚至敢打赌,这个计划九成九与武沧澜脱不了关系。”
  被香菱这么一说,孙武又想起之前听过的那些帝皇传闻,一股怒意再次令少年气愤不已。
  不过,现在气愤无济于事,既然知道佛血舍利可能扯出来的连番纠葛,那就要尽快将之夺回,不然再过一些时候,竞争者可能就是整个中土大地的一流高手群,单凭自己这点实力,如何从人家手上夺回舍利?
  “佛血舍利的下落不明,但是根据万紫楼的最新情报,雯雯可能被关在本地的一处军营,即日将被押解上帝都,从她口中或许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哦!”
  孙武大为振奋,不管为公为私,自己也难以在这件事情上袖手旁观,既然有了雯雯的消息,那么兵贵神速,今晚就潜入军营去看看状况,要是有这个可能,那便把这个无辜的小女孩救出来吧!
  “少爷的决定,香菱不敢有异议,但当今皇帝统治下的吏治虽然败坏,他一手所调教出来的情治单位却搜罗了不少高手,专门执行皇帝的命令,如果这件事是由中央亲自指挥,那我们探闯军营时会碰上的守卫人员,就可能是这些菁英份子,非常不好斗,而且……”
  回想到纳兰元蝶,还有那艘飞云舰,孙武确实不得不对这批大武王朝的最精锐部队重生敬意。以素质而论,硬闯进去要碰上纳兰元蝶那样的好手,确实是很不好对付,不过,孙武的思考很快就有了决定。
  自己可能已经是通缉犯的事实,让孙武少了一些顾忌,但真正产生决定性影响的,是香菱口中的武沧澜。既然纳兰元蝶那样的特种军人,直接听命于皇帝,而皇帝又是这么样的一个狂人,那么进攻梁山泊的计划必是出自这皇帝,自己既然是梁山泊出来的人,也就很难与这些“官方势力”和平相处,不必再畏首畏尾,怯懦不前了。
  “既然少爷心意已决,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了。”
  香菱完全扮演了一个称职的使婢角色,当主子对某件事已经有了决定,她就不再多做质疑。反倒是孙武要她退出计划,别因此也在官府留下案底,成为通缉犯时,香菱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却坚决地拒绝了。
  “香菱是少爷的使女,哪有放着少爷只身赴险,自己却置身事外的道理呢?更何况,香菱目前已经被万紫楼所通缉,不差官府这一关了。”
  整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但是目标人物被软禁的所在,是本地的军事设施,戒备森严,更有可能装配强力法宝,硬闯是很不智的行为,只能设法潜入。
  “嗯,要潜入军营,最好弄几套军服来,这点我应该可以做到,但是少爷你这边……”
  香菱打量了孙武两眼,面有难色,孙武正觉得奇怪,小殇的手已经拍上肩头,笑道:“小武这种身高,就算穿了军服,看起来也不会像军人的。”
  要求一个发育中的十四岁少年拥有成年男子的身高,这点实在强人所难,但孙武觉得自己并没有理由被小殇嘲笑。
  “说我?那你自己呢?你比我更矮,难道就可以扮成军人吗?”
  “不需要啊,我扮成宠物就好了。”
  “宠、宠物?”


第三章 风驰电骑破千军
  易容术是一种高深的技术,但要怎样把自己扮成一头宠物,却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所以小殇这么说的时候,理所当然,没有人知道小殇的意思。
  如果要一一在意小殇的言语,事情就没有办法做了,香菱与孙武自己先易容改扮,分别换上匆忙弄来的服装。
  孙武再次扮成了小乞丐,而香菱则是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套军服,女性款式的深蓝色套装,穿在香菱的身上,勃发英气中流露着一丝妩媚,特别是在细得彷佛要折断的纤腰、浑圆挺翘的丰臀,那个葫芦形的完美曲线上,让孙武看得有些脸红心跳。
  很奇妙的一点是,最初认识香菱的时候,孙武觉得她长得清秀漂亮,但并不是什么大美女那一型,不仅比不过宝姑娘的天仙绝色,就连和宝姑娘其它随身侍女相比,香菱都显得平凡,只是那份善解人意的蕙质兰心,让她显得特别,为她的平凡增添一份知性美。
  不过,越是相处,孙武就越觉得香菱很耐看,彷佛那张已经看熟的脸蛋还会一天一天地改变,变得更为美丽,往往在举手投足之间,还有一丝不经意流露的妩媚,让半解人事的孙武偶尔会为之心跳加速,一如此刻。
  香菱伸手整理头发,把纷乱的发丝束好藏在帽下,发现了孙武的目光,不禁微笑了起来。
  “少爷,香菱这样好看吗?”
  “啊?喔……很、很好看啊!”
  “少爷你喜欢就好,香菱以后可以常常穿给少爷看呢!”
  听到香菱这么说,孙武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红着脸点了几下头,又觉得不妥当,正要开口的时候,一个身影映入眼中,要开口的说话顿时变成一声大叫。
  “哇啊啊啊~~”不只是孙武,就连香菱也吓了一跳,因为改扮完毕的小殇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张虎皮,整个披在身上,大张的虎口中露出脸蛋,看来不但怪异,而且醒目之至,孙武不敢想象穿着这种衣服进入人群,会引发多大的骚动。
  “小……小殇,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扮成宠物啊!这个样子不像吗?”
  “哪有人会养一头老虎当成宠物的?还有,就算你穿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人会把你当成是老虎的啦!”
  “啰唆啰唆,有七成像就可以了,不要浪费时间,快点走吧!”
  讲是这样讲,不过在小殇举步欲行时,孙武和香菱都差点拜倒下来,请她千万别穿这套会引发大骚动的衣服上街。
  小殇固执的时候很麻烦,这点香菱已经慢慢有所体会了,但她所不了解的一点,就是有小殇在做支持的时候,当她同伴的人究竟能享受到多少便利?
  有了适当的伪装,可以开始混入军营,不过真正的困难地方在于,军营内有各种侦查用的法宝,特别是那几道最外围的围墙,巧妙设计且坚固难破,还有非常敏锐的反应装置,只要有人尝试破墙或翻墙,马上就会触动机关,招致严重后果。
  香菱向孙武提出几个意见,设法诱开敌人注意力,再趁机混进去,孙武起初不置可否,直到后来,香菱才明白这些意见纯属多余,因为小殇一举解决了侵入的问题。
  法宝·如意金刚圈!
  一个半大不小的金属环,被贴挂在墙壁上,墙壁立刻自动开出一个洞穴,让人们可以穿透过去,却完全不会引起各种警报器。前几天晚上,也就是靠这样神出鬼没的法宝,让小殇成功率众突袭同盟会,杀得同盟会大败亏输。
  就靠这个手法,三人成功穿越军营里的种种设施,在所有警报器都形同虚设的状况下,连穿了多道围墙,进入这座军营里头。
  “真是不可思议,小殇小姐太厉害了!”
  引起香菱赞叹的,不只是如意金刚圈的特殊效能,也包括小殇操作法宝的能力。所有人都知道操作法宝是耗损持有者的元气,为了避免元气耗损过于剧烈,通常每个使用者都只装配或使用一、两样法宝,藉由提升操作熟悉度来减低元气消耗,但小殇却全然没有这样的顾虑,诸般法宝在她手中层出不穷,彷佛完全没有元气耗损这个负累,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诧异的时间没有太长,当三人穿越过第六道围墙后,终于碰到了本次潜入所面对的第一个技术难题。
  如意金刚圈实在是一样很好用的窃盗法宝,香菱原本对军营内的防御布置颇为忌惮,却不料小殇能够别开快捷方式,用这种近乎是硬闯的方式,直线穿越一层又一层的铁壁。
  设置在墙壁上的种种侦测装备,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这种形式的侵入,明明墙上被穿了一个大洞,却什么警报都没有发出去,最神奇的地方,则是穿越过墙壁后取下金刚圈,整面墙又完好如初,这等异宝香菱闻所未闻,忍不住啧啧称奇。
  然而,这种不合常理的侵入法,终究还是碰到了技术难关,在连续侵入几道戒备森严的高墙后,孙武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雯雯被软禁在哪里,如意金刚圈虽然厉害,但自己就算贯穿了整座军营,也一样找不到人。
  孙武把眼光望向香菱,但香菱表示万紫楼的情报虽有找出监牢所在,不过军方应该会针对这一点特别防备,雯雯该是受到软禁,未必是被囚锁于监狱之内,至于确切位置在何处,这点受到时间所限,万紫楼并没有打探出来。
  一直供给情报的香菱帮不上忙,孙武唯有把疑问目光指向同伴,也许自己是比较鲁莽,但小殇的思维却比自己细密得多,当初又是她力主兵贵神速,不用花时间调查,今晚就来夜探军营,这么自信满满,总不会只来这里散步一场吧?
  “喔,你总算想到啦!”
  披着一层虎皮衣的小殇,用虎爪手拍拍孙武肩头,道:“一件事情的结果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享受过程,这个道理你不觉得很棒吗?”
  “当初说这个道理的人,似乎没有一开始就要我们享受过程而不顾结果。”
  孙武道:“有没有那种可以搜索特殊目标的法宝?有的话就早点拿出来啦!”
  这要求并非胡乱来,毕竟在梁山泊的时候,小殇就曾经到处施放窃听虫,那些机械虫子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也能大范围施放在军营里,要找出哪里是监狱根本不是问题。
  果然,小殇在侧过头短暂思考后,对孙武点了点头。
  “特殊目标啊?好像是可以做到。”
  “不愧是小殇,快点把法宝拿出来吧!”
  法宝并不需要另外多拿出来,小殇横过如意金刚圈,在上头敲了几下,金刚圈泛起奇异的亮光,竟然投射出一幕立体图像,看里头的图形,似乎就是军营的地形,以三人适才穿越的路线为中心,侦测过附近数百尺的范围,居然已经画出了小半张军营地图。
  地图上有十几个红点,正在闪闪发光,突显出重要性,孙武和香菱不知究竟,只能把目光投向小殇,等待她解释。
  “这些红点都有特殊意义,凡是有红点闪烁的地方,就代表那里的沼气异常浓烈……”
  孙武皱起眉头,想不出沼气浓烈与监狱有什么关系,香菱也同样在思索其中玄机,却听小殇慢条斯理地说道:“简单一点讲,有红点闪烁的地方,全都是厕所,红点特别亮的地方,代表使用量特别大的厕所。”
  “厕所?这和我们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但你不是问说能不能找出特定目标吗?”
  “我找厕所做什么?你应该拿出可以搜索目标人物的法宝啊!”
  “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你不是有窃听虫吗?把窃听虫放出去,不就可以大范围搜查了?”
  “这里又不是梁……老家,你一个人出门在外,难道身上可以带很多窃听虫吗?”
  冷着表情说到这里,小殇刻意露出嘲讽的笑容,用夸张的声音说话,“哈哈哈,小武真是不晓世务啊!”
  “没、没有吗?但如果真的没有,你应该早一点说啊!”
  孙武瞠目结舌,觉得自己好像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不过小殇完全没考虑过怎么找人的问题,当真是来散步的?
  “我怎么会没有考虑过呢?不是早就告诉你……一件事的结果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享受过程。”
  “你……你果然是来这里散步的。”
  又被小殇的话弄得全身无力,孙武正要答话,耳里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脚步声,跟着便是痛呼与栽倒的声音,好像不远的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有动静,去看看!”
  孙武和香菱快步赶去,小殇则是慢慢地跟在后头,当两人从小巷内转过弯,只看到几个背影飞快离去,那身法与动作看来并非普通军官,似是武技不凡的好手,而地上躺了一个人,正发出模糊的呓语。
  从看到的情形来判断,应该是有人闯入军营,但因为不辨位置,所以擒拿军官拷问,照理说是应该要灭口的,但因为孙武与香菱的赶到,将人惊走,这名幸运生还者保住了一命。
  孙武奇道:“有人先我们一步而来?”
  香菱道:“我们慢了一步,佛血舍利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引起其它人马的瞩目,采取行动了。”
  那群人跑得很快,要追上他们已经来不及,孙武一回过头,却看到小殇一脚踩在那名军官的胸口,逼他说出收押雯雯的地点。
  “不……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
  “啰唆,从实招来!”
  “呜!”
  这一脚的力道不轻,那个军官险些翻白眼昏过去,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整段话说清楚。
  成功问出答案后,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就承受他应该要面对的结果:被一脚踏中面门,整个晕死过去,痛虽然痛,不过比起本来该被灭口的结果,这已经算是非常走运了。
  得到方向指引的三人全速赶往目的地,然而,当他们小心避开各路守卫,到了军营后方,找到那座看来颇为华丽的独栋建筑,快速潜入,却发现从进门开始,里头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入侵者显然手段不错,不靠强行杀戮突破,就能用其它技巧令所有人昏倒,不引发多余的战斗,要不然现在看到的应该是尸横遍地,而不是所有人倒地呼呼大睡。
  上了二楼,这种情形更严重,十七名手持光束武器的士兵,连同带领他们的军官,全都趴倒在地,睡得人事不知,而走廊尽头那个应该关人的房间,房门大开,里头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晚了一步啊……”
  尽力赶来,终究还是迟到一步,雯雯很可能已经被人劫走,看着那大开的房门,孙武愣了一下,被小殇一手拍在肩膀上。
  “一件事情的结果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享受过程,这个道理你终于明白了吧?”
  “小殇……”
  摇头叹气,这是孙武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然而,也许享受过程是一种至高的人生艺术,但对于此刻的少年来说,整件事情还没结束,过程也还在继续进行中,由于他们三人的闯入,周围的空气成分有了变化,连带的影响,就是趴在地上昏睡的人们一一清醒过来。
  对于这些军官来说,眼前的情景无疑很容易判别:关着重要人物的房门大开,里头人去楼空,三名穿着怪异的蒙面男女,不知所措地愣在门口,其来意已经不问可知。
  剎时间,一连串惊惶的呼叫声,争先恐后地响起。
  “犯、犯人跑了!”
  “大家捉拿犯人的同党啊!千万不可以让他们跑了!”
  究竟是有人捷足先登,抑或是雯雯自己设法逃跑,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孙武现在所要面对的,是一大群如狼似虎、持着光束武器狂斩过来的军人。
  “哼!全部都一起上吧!”
  离开梁山泊以后,孙武也学会了一、两句豪语,面对高手的时候不好用到,可是对手换做是眼前这群杂鱼,素来要求自己稳重的他,也大胆地表露出自信,主动往前头踏了一步,金钟罩气随意转,虽然金光未现,但一股凛然威势却随着他破裂地面的踏步浮现。
  就是这踏破地面的一步,让这些军人知道少年并不好欺负,攻击的势道略为受挫,而在他们犹豫的时候,一声天崩地裂似的爆炸从外头传来,周围墙壁被撼动不说,连孙武脚下的地板也都微微动摇。
  (是小殇吗?但爆炸的感觉不像,这并不是小殇风格的炸裂声。
  很难说出有什么明显不同,但孙武就是认得出,这并非小殇引发的爆炸,正当他困惑于这场爆炸的源头,外头已经有人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铁、铁血骑团杀来啦!”
  孙武并没有忘记铁血骑团这个大威胁,已经与他们交手结仇的自己,理所当然地会成为追杀目标,但最近几天风平浪静,没有听到铁血骑团的消息,孙武以为他们都去忙着干别的大事,暂时放过自己这个太渺小的目标。
  然而,当那声痛苦嚎叫声入耳,孙武实在怀疑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为什么自己和铁血骑团会不约而同地挑中今天来行动。
  就像小殇的爆裂手法有本身风格一样,孙武也感觉得出,铁血骑团杀人时所制造的惨叫声,也有一种独特风格,所以当几声半途中断的惨呼连续响起,孙武马上确认这是铁血骑团到了。
  “少爷,外头可能是有人混水摸鱼,不见得是铁血骑团。”
  香菱谨慎地提出这个警告,但却被孙武否定,因为听着那些惨呼声,他彷佛看到铁血骑士朝死者迎面冲来,沉重的狼背砍刀疾挥而过,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整个人或是当头、或是拦腰,被劈砍成两截,血肉内脏之类的东西洒了满天,再落到地上去,连临终的惨叫声都从中而断。
  如果听孙武详细解释这些东西,与他对峙的大武军官们可能会有激烈反应,不过那十多名军官在听见铁血骑团来袭后,纷纷脸上变色,将孙武三人弃诸不理,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孙武猜想的第一个可能,是因为铁血骑团太过厉害,要调集好手才能抵挡,因此这些菁英份子全都去对抗铁血骑团。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目前雯雯已经被人劫走,自己和小殇、香菱是唯一的关系人,他们没有理由撇下这里,全去应付铁血骑团,至少也要留下几个人来对付自己,这才合理。所以,最有可能的解释是……
  “这些没胆的家伙,居然全都开溜了!”
  香菱见到大武军的丑态,微微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神色,不过却瞬间掩藏起来,向孙武提议立即撤退。
  要见的人已经下落不明,待在这里毫无意义,撤退是不得不然,更何况铁血骑团奇袭此地,固然有可能是为了雯雯,却也可能是尾随孙武一行人而来,要找他们算清总帐,若是在这边待得太久,与铁血骑团碰了头,那就不是一场简单战斗能了事。
  “快走!不能再耗在这里了。”
  本来目的没有达到,孙武不愿意多生事端,催促着小殇与香菱离开。
  没有别人拦阻,撤离行动非常顺利,三人一下子就离开了这栋建筑,以直线距离跑向军营之外。
  直线距离的行进,虽然会碰到很多围墙的拦阻,但是有如意金钢圈的协助,这些附设武装系统的围墙等于不存在,反而是最快的撤离路径。然而,这条路上却遇到了意外的巧合,在他们飞快狂奔的途中,前方突然出现了几道人影。
  “咦?那是……”
  孙武觉得很眼熟,片刻之后他想了起来,这就是初闯进军营时所看到的那批人马,如无料错,就是这批人早自己一步进来,把被软禁的雯雯给抓走。
  少年预备要追上去,但是对方的轻身功夫相当敏捷,步履奇快,孙武本就不擅长轻功,之前因此让他们逃去,现在双方已经有了一段距离,更是难以追上,正自为难,旁边一个声音凑过来说话。
  “少爷,要追上去吗?”
  香菱问了一声,身体稍稍前倾,在取得孙武同意后,一下子跃离前去。万紫楼的轻功身法独步天下,香菱这一下飞跃,疾若羽箭,瞬间就飙出十尺,来到了那群人的身后。
  (好快!万紫楼的身法果然很强!
  孙武心中暗赞,见到香菱轻扬左掌,就要往落在最后的那个人身上劈去,却突然“咦”的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停手撤招,跟着身形飙射加速,眨眼间抢在那批人的最前头,轻飘飘地落下,手中长剑不出鞘地一横,拦住那群人,也不见香菱怎么动手,那群人突然东倒西歪地躺平下去。
  (啊!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香菱的辣手把孙武吓了一大跳,急忙加快脚步抢赶上去,粗略一看,发现那群人身穿白袍,虽然没有三角头套,不过看起来的感觉实在很像是铁血骑士,只不过他们躺倒在地,一下子就断了气,八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铁血骑士的水平不差,香菱要一招杀掉八个,可能性极低,孙武仔细一看,发现这八个人并非金发碧眼,但人人面色紫黑,不晓得是哪个外族。
  “香菱,紫脸和黑脸,这是什么外族?”
  “少爷,香菱所知的外族中并没有紫脸族与黑脸族,而且这些人之所以脸皮紫黑,与种族无关,是因为他们都中了毒。”
  “中毒?还真的咧!他们的五官全都流血了。”
  发现这些人五官溢血,孙武这才明白为何香菱横剑一拦,他们就纷纷倒地,原来他们根本都已经身中剧毒,是用最后一口气拖着性命在狂奔,当香菱横剑拦住,这些早已油尽灯枯的人们就纷纷倒地,毒发身亡了。
  “怎么会中毒了?他们……这究竟是怎么搞的?”
  金钟罩第六关刀枪不入,但却不是百毒不侵,孙武看到这些狂流紫血的尸体,也不敢太过靠近。
  “恐怕……是中了埋伏。”
  香菱稍略检视一下尸体,道:“这批人早我们一步进去救人,但那个房间外头有重兵把守,恐怕里头也被下了毒药,这些人进去劫人的时候,身中奇毒,跑到这边支持不住,就……”
  这是最合理也最完美的解释,不过当香菱这么说,孙武却另外想起一件事,既然这批人是为了劫走雯雯而来,他们全都倒在这里,那应该与他们在一起的雯雯呢?
  “……在这里。”
  冰冷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只见小殇肆无忌惮地举脚踢开尸体,在尸体中发现一个背囊似的东西,随手就拉开拉炼。
  “小殇,小心啊,这些尸体是有毒的……”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小殇是不会被这种东西弄倒的。”
  彷佛是为了证明这句话,小殇从背袋里抱出了一个小小人儿,正是几天不见的雯雯,她的脸色虽然没发紫,却是极为苍白,看来情况非常危险。
  香菱道:“大概是因为要作为毒饵的关系,她身上的毒性没有很重,但也不能耽搁,要尽快处理。”
  说话间,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孙武与小殇,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口唇微动,模糊地说了一句话。
  “娘亲……珠子……刀魔……铁血骑团……”
  模糊不清的说话,孙武根本听不懂,但香菱却对“刀魔”这个字眼颇有反应,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香菱,怎么了?刀魔有怎么样吗?他是何方神圣?”
  “刀魔是域外异族的成名高手,武功非常厉害,他……”
  香菱正要解释,说话的声音突然一顿,侧耳倾听一阵后,正色道:“少爷和小殇小姐,请先带着雯雯小姐离开这里,找地方医治,婢子有一点事情要先处理。”
  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否定的坚决与慎重,孙武难得听香菱这么说话,一抬起头,才发现周围虽然火焰烧得很大,但却已经听不到任何人声,勉强要说的话,则是有一阵很轻很细的步伐,迅速朝这边靠近,而且不是直线逼近,是把附近整个围上一圈,近乎包围似的手法。
  孙武顿时醒悟,更察觉到这一区之外的各种惨呼、嚎叫全部都平息下来,好像所有军营里的士兵都已经被杀光,只剩下这四人。那么,来者的身分就很明白了。
  “铁血骑团已经包围了我们吗?”
  发现到这一点的孙武,立刻准备战斗。几天的休养过后,少年已经回复金钟第六关的力量,再非上次荒山遭遇战时的狼狈,不过他也察觉到另外一点,上次在荒山中战斗,铁血骑士的数目不过区区六名,这次包围的数目却足足有二十四名之多,较上次增出三倍,自己一个人挡不挡得了这么多人的围攻,尚是未知之数。
  (不过,大概是挡不住吧……
  军营本是空旷之地,铁血骑团的骑兵更易于发挥威力,再配上他们独特的狼背砍刀,法宝的斩击力因为速度提升,可以增幅一到两成,二十四个人分多方交替冲击挥刀,金钟罩虽然强,却肯定不能长久支撑,如果另外还要考虑身旁的负累,这一战毫无乐观余地。
  好汉敌不过人多,这个道理孙武也慢慢明白了,也许一骑当千这种事情真的存在,但却不是自己目前所能做到的。
  “少爷,现在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简单的说,你一定也明白,我们在这边面对铁血骑团,地利已失,只有挨打的份,撑不了多久的时间,但他们的包围网还没完成,你和小殇小姐现在带人往外闯,还大有希望突围出去。”
  “这样不行,那香菱你岂不是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我是我们当中轻功身法最好的一个,与少爷你不一样,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大可以靠轻功与他们游斗一阵,拖住他们的时间,为你们争取到撤退机会,然后再慢慢撤走,成功率还是比大家一起逃走要高得多。”
  香菱言之成理,孙武虽然不愿意留下她单独一个人,可是如果自己变成了她的负累,那就失去连手作战的意义,而迟疑不决更是浪费所有人的时间,所以便答应了这份提案,带着小殇和中毒已深的雯雯往外闯。


第四章 鸿飞哪复计西东
  把小殇背在背上,孙武把雯雯放入背袋,抱在手上大步狂奔,他轻功不佳,迈出的步子又小,跑得实在不快,心里还在担忧雯雯中毒的状况,不仅担心她,也担心自己,不晓得这样子的间接接触会否连自己也中毒了。
  与香菱这么分开,孙武的感觉并不好,尽管香菱说的话很有道理,战术也很正确,但他仍觉得自己好像背弃了同伴,感觉很难受。
  (香菱小姐一个人要挡住二十几名铁血骑士,虽然她轻功很好,但真的可以吗?万一碰到什么危险……
  想到香菱可能遭遇不测,孙武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但一种细微的破空声响,却在他背着小殇跑步时传入耳内。
  和小殇相处久了,孙武一听就知道那是某种法宝运作的声音,听来不像是战斗型兵器,反而像是某种交通工具,换言之,又有一班新人马到了。
  (不像是铁血骑团,这并不是马蹄声,难道是大武军的增援人马到了?糟糕,我们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孙武心中一凛,连忙停下脚步,要小殇先带人找个安全地方躲一下,由自己出去吸引敌人注意力。
  “收到!”
  本以为小殇的反应不会这么快,没想到她一声答应,双肩一抖,两样椭圆形物体迅速飞出,迎风一晃,瞬间体积增大数十倍,组合成一个偌大的蛋形物体,一下子就把小殇和雯雯给吞进去……竟然是出动了“九龙神火罩”堪称是小殇最高杰作的东西,平时难得一用,现在想也不想便启动这件杰作,从这就可以知道来人在小殇心中的份量。
  “九龙神火罩”一启动,视觉遮断功能也就随即打开,只是位在军营之中,伪装成大石头未免惹人发噱,所以“九龙神火罩”就变色成一个半烧毁的营帐,跟着“呼”的一声,居然通体燃放火焰,看来就像是一个正被焚烧中的半毁营帐。
  (真是有一套,小殇她扮乌龟的本事很高啊!
  孙武脑海里冒出了这个想法,才刚刚一想,九龙神火罩就朝他喷出一道火焰,来势奇快,如果不是及时闪避,差点就被这道火焰烧着右腿。
  (好可怕,真是一句话都不能说错,而且……我说了什么了吗?
  脑里想着这些问题,孙武无言地摇头,这时那阵机械声越靠越近,前方陡然火光大盛,几座焚烧中的营帐与房舍被破开、摧毁,三道巨影从火墙中奔驰而出,却是三辆大车。
  不是寻常的马车,这些钢铁大车长达五公尺,左右各有十个轮子,外头裹上履带,车身又低又矮,前头特别作成鲨鱼巨口的造型,尖牙利齿,看来极是威猛,车头与车尾设有炮座,分别有一尊小炮,还有一些孙武所看不懂的机械。
  异常的高水平设备说明了来人的身分,目前中土大地的高水平法宝,都属于大武王朝的管制品,看这等声势,地方军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设备,该是直属中央的御林军或特务组织,不过御林军不轻易离开王都,行动也不会这么快速,一听到军营有变就立刻赶来,应该是本来就藏身附近的特务组织了。
  孙武不认得大武军的制服,但是看每辆大车上的九个士兵,虽然穿着军服,颜色却与平时所见的军服有异,反倒像是当日飞云舰上纳兰元蝶部下的服色,而且人人脸上戴着特殊护目镜,表情看来也是阴沉诡异,应该就是特务组织的人马了。
  (该怎么办呢?这么多人,我一个人打很没胜算,他们又有一堆法宝……
  硬碰硬很不划算,孙武想学小殇那样,用天真表情骗过这批特务部队,让他们直扑铁血骑团而去,两虎相斗,香菱就可以趁机脱身,这是最好不过的状况。
  然而,尽管少年略显孩子气的面容,让他看来比实际年龄略小,有装天真孩子的本钱,但素来早熟稳重的他,距离耍纯洁可爱的心境已经太久,加上他根本不是演员那块料,这个颇有创意的战术,最后落了个完全失败的下场,车上的军人虽然不认为他是铁血骑士,但也只把他当成一个随手可杀的小鬼,毫不犹豫地对他拉起长弓,预备射杀。
  “住手!上校要先问他话!”
  好像车上的对响机传来了命令,士兵们暂不发箭,等待长官的到来,这时左侧一阵轰然声响中,燃烧的房舍被撞毁辗过,三辆同型号的大车破屋而出,三辆之后又是三辆,总共九辆钢铁冲锋车集中于此,破火长驱的气势直若千军万马,而大车上的特种军人也给孙武干练强悍之感,与那些胆怯怕死的地方军不同,大武王朝的精锐人马正式现身了!
  “就是这个小子吗?呃……”
  这支部队的指挥官现身,站在孙武左侧的一辆大车上,扬声对孙武问话,是个颇具威仪的女子嗓音,入耳还有些熟悉,孙武好奇心起,转头一看。
  在视线相对的瞬间,究竟是哪一边比较吃惊,这点就很难说了,但孙武却认出了来人的身分。那个曾在飞云舰上对自己严词逼供,又盗走佛血舍利的独眼女舰长,此刻一身笔挺军装,腰配长刀,看来威仪尤胜当日,可能是因为盗珠成功,因此升了官。
  “是你!”
  “把舍利还来!”
  短暂的惊愕过后,必然的结果,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纳兰元蝶的独眼中彷佛燃起炽盛火焰,喝令所有部属,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活捉这小子。
  孙武立刻陷入团团包围中,如果正面冲突,目前的状况绝对不利,但孙武却顾不得什么以寡击众之类的问题,目前梁山泊的一切隐忧,都是因为纳兰元蝶盗走了佛血舍利,而目前这场佛血舍利的斗争纠纷,明显也有朝廷幕后运作的痕迹,看来首恶便是此人,只要能把她击倒拿下,佛血舍利多半就有着落。
  两边都想要生擒对方,但纳兰元蝶无疑占了优势,早已尝过孙武金钟罩厉害的她,丝毫不敢大意,命令所有部下将炮口对着孙武,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疯狂发射。
  “上校,但是佛血舍利……”
  “不用管什么佛血舍利了,只要能拿下这小子,佛血舍利怎么样根本就不重要。”
  “可是皇上的命令……”
  “这就是陛下的亲口谕令!你想抗命吗?”
  短短几句交谈中,孙武听出了不少讯息。首先,纳兰元蝶应该是由王都率队赶来,专程处理佛血舍利被劫一事,究竟是为了找回佛血舍利,抑或是意图把舍利据为“国”有,这点是还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命令是由皇帝武沧澜亲自下达。
  然而,武沧澜的命令中更还有一项特殊任务,就是指名要将自己活捉。这点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自己与这名当今天子从未谋面,指名要活捉自己是何道理?难道就因为自己率众攻击地方衙门的罪名,就要让皇帝亲自下令抓人了吗?或者说……是因为梁山泊宝藏的关系呢?
  难以索解,但是看纳兰元蝶重重打在属下面上的一记耳光,孙武知道她说的全是实话,而她急于擒下自己的执着,也比上次攻击梁山泊时更热切,看来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压力,抑或是被许下很大的好处,才会让她这么心急地想要拿人。
  而纳兰元蝶委实是一个难对付的敌人,尤其是在手上掌握资源的时候。在她的命令之下,起码有九座机关炮对着孙武连番发射,纵横交错,尽数封锁上中下三路,让孙武根本无从闪避,只能凭着金钟罩硬挡。
  机关炮的爆破威力极强,如果孙武不是有金钟罩护体,第六关威力硬挡几十发机关炮,早就被炸成一滩碎烂血肉,死得惨不堪言。而看到这名貌不惊人的少年居然有如此修为,九辆冲锋车上的所有军人都为之哗然,却也更加紧了机关炮的扫射,让孙武几次想要突围冲出,却都被凌厉炮火给挡了回来。
  灿烂金光中,孙武横过双臂,左右拦截挡架着疯狂击来的炮弹,但对于扫向小腿、脚下的炮击就无力遮挡,索性不理不睬,凭着强悍的金钟罩神功硬挡过百记炮弹轰击,看来威风凛凛,恍若不败军神降世。
  不过那都是表面风光而已,纵然无伤,却还是会痛,孙武双臂连挡几十记炮击后,早已由痛变成了发麻,现在整个失去感觉,胸口气血激烈翻涌,再这么下去,早晚会受内伤,再接着就是金钟罩解体降关,可恨的是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能力冲出敌人炮火封锁,除非有外力援助,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无力改变。
  纳兰元蝶自从奉命活捉孙武后,有鉴于这少年的金钟罩修为精深,刻意排设了这样一个炮火阵势,专门对付他这种硬功高手,先消耗掉他的真气,让护身硬功难以维持下去,最后再由高手发动致命一击,否则单纯一场实力相近的恶斗,就算能击杀对手,也很难把人生擒活捉。
  要实施这计划,需要组织强大的炮火网,整个中土大地没有几支部队能做到,纳兰元蝶特别不嫌累赘地把这支队伍带在身边,因为特务部队当前的武装水平中,撇开飞行队伍不谈,就只有这一支奔雷车冲锋队能实施计划。
  假如这种情形持续下去,孙武确实会力竭战败。金钟罩被牵制,另一项秘密武器“无孔不入掌”又不够距离施展,目前的敌我之距根本打不到敌人身上,这么一来,只有被动地挨打,唯一能扭转局面的希望,就是有外力协助。
  香菱正被铁血骑团给绊住,孙武比较期望正藏匿在旁的小殇;以小殇的聪明和眼光,绝不会看不出自己所处的窘境,只要她从旁偷袭出手,就可以改变这个困局。
  脑里才冒出这个想法,周围的气流陡然一乱,十数道碟形红光乱飞而来,九辆大车的其中一辆首当其冲,所过之处像是被利刃切割,钢铁、人体均告折断,奔雷车的尾端整个被毁,上头的九个军人非死即伤,一下子就失去了战斗力。
  九失其一,这个火力网立刻产生破绽,孙武逮到空隙,元气大耗之下也不敢贸然冲向纳兰元蝶,而是先跳脱出火力网,再谋后动。
  (奇怪?不是九龙神火罩的方向,这应该不是小殇的帮忙,那会是谁啊?
  孙武的疑惑,有别人来替他回答,纳兰元蝶明显认出了来人的身分,惊叫出声:“浑天印?刀魔北宫罗汉!”
  “浑天印”似乎是来人所用的法宝之名,至于“北宫罗汉”这个名字,孙武虽然没有印象,但“刀魔”这个称号,却是刚刚才从雯雯的口中说出,香菱也说是域外异族的成名高手,好像非常厉害的样子。
  能够被香菱这样子提及,并且表示忌惮,显然非常地有份量,再看纳兰元蝶和她周围军人的表情,全都如临大敌,说明了这个刀魔不是普通人物。而这个份量极重的异族高手,终于也现身了。
  那真是一个极具份量的强人!每踏出一步,众人都能感到地面在轻轻晃动,好像是某种巨兽的靠近,换做是人类,那就是一个几百斤的大胖子踏地而来。
  但北宫罗汉并不是胖子,当那个近三公尺的伟岸巨影,缓缓在众人眼中现身,所有人的胸口都感到那股异样压迫感,连喘口气都觉得辛苦,特别是在看清楚他的长相后,就连孙武都觉得自己看到的不像是个人。
  年纪似乎很轻,如狮子鬃毛般的金色长发,正是异族人的特征,狂野而散乱地披下,方形的脸上布满几十道伤疤,将五官切割得破碎支离,丑陋有如鬼魅,只剩下一双铜铃大眼,彷佛猛兽盯着猎物般从众人脸上看过,任谁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择人而噬的强烈杀意。
  身上除了一件鹿皮背心与灰布长裤外,没有多余的衣饰,强劲而直接的风格,让人联想到他出手时候的猛烈威力。在左肩的护甲上,有一头好像是老鹰的生物站立着,正自左顾右盼,体型不小,但和主人的巨型躯体一比,就像是一件小玩物似的,除此之外,就看不到什么特别东西,也找不到纳兰元蝶口中的“浑天印”然而,这个巨人的右半身却很引人注目。
  如树干般粗硕的右手,挥击出去应该有很强的威力,不过更让人在意的重点,则是他右肩所背的一把长刀。
  直垂落地,这把豪刀的长度丝毫不逊于主人身高,近三公尺的巨型长刀,通体雪白,不像一般刀刃那样薄锋利刃,这柄巨刀形如锥体,很像是一个尾端弯翘的大象牙,乍看之下,让人很难想象这把巨刀要如何使用,但稍加思索之后,每个人都会深深恐惧这把巨刀在其主人强横臂力的挥动下,能够发挥出多么恐怖的杀伤力。
  北宫罗汉的目光,冷冷扫过在场众人,先是看过一众特种部队,跟着望向纳兰元蝶,最后才将目光停在孙武身上。
  “刚刚那个小丫环的主子,就是你这小鬼吗?很好,你引起我的兴趣了,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里头,我只留你不死,唯一条件就是招出你刚刚带走的人藏在何处!”
  沙哑难听的声音,彷佛声道内也像脸上一样满是伤疤,孙武不晓得这番豪语有多少真实性,因为香菱所说的当世一流高手中,并没有“北宫罗汉”的名字,但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就是面对这名异族刀客时,孙武打从背后脊椎发起了寒颤。
  如果不是真正面对强大的敌人,孙武绝不会有这么大的生理反应,不过相较于他,纳兰元蝶一方的反应更是激烈。
  “刀魔!这里可不是域外,别以为你可以在中土大地逞雄,这小子是皇帝陛下御令缉拿的钦犯,你想劫人,今天就要你死在中土大地上。”
  纳兰元蝶的威吓,似乎没有引起北宫罗汉的愤怒,听完这段威吓的他,只是用那沙哑嗓音淡淡地说话。
  “几百年前,纳兰家也算是名动一时,现在已经完全成了武老儿的看门狗吗?让我出手杀狗,太玷污我的刀了,但如果你们执意送死,那么不管你们是猪还是狗,我都很乐意把你们这群中土狗碎尸斩杀!”
  交涉到这里已经没有意义,纳兰元蝶也不是只会耍嘴皮子骂战的白痴,在与北宫罗汉挑衅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巧妙地重组队形,把八辆奔雷车的炮火集中包围北宫罗汉。这些小动作当然瞒不过北宫罗汉的眼睛,但他却视若无睹,让纳兰元蝶完成整个布阵后才有动作。
  直挺挺地站在炮火中心,硬挨数以百计的重炮轰击,这似乎是只有金钟罩修练者才敢干的壮举,北宫罗汉现身以来的气势虽强,却也没有硬接重炮来表示自己武功高强,在炮火发射的前一刻,巨汉左肩上的那头老鹰忽然锐鸣一声,十多道碟形红光齐射,朝四面八方纷射出去。
  (那……那头老鹰不是生物,是法宝!
  孙武被这个发现给吓了一跳,过去从没听说有什么法宝可以做成生物模样,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法宝技术,自己真是眼界大开。刚才北宫罗汉甫现身就用“浑天印”毁车伤人,法宝威力惊人,孙武一直好奇他将法宝藏于何处,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诡奇的应用变化。
  虽然没有想到北宫罗汉的法宝变化,但大武军的特种部队却非浪得虚名,所有人早就绞紧神经,等待敌人的法宝攻击,一见到碟形红光飞射而来,早已有备的众士兵挥动手上兵器格挡。
  普通一记刀斩剑击,破不了碟形红光,但一道光弩先准确地命中红光,减去三分威力后,再一记剑斩拦截,就将红光砍爆消失,凭着高度默契的团队合作化解敌袭,这一波的浑天印袭击竟然起不了任何效果。
  然而,北宫罗汉之名能够扬威域外大漠,也绝非侥幸,在众人破去碟形红光之际,另一道无声无影的攻击,却趁众人注意力集中在碟形红光时悄然而至,中招的人们愕然发现,自己额上多了一道红印。
  “这是……什么东西?”
  大部分的人还来得及把这话问出口,但接下来的答案却只能由别人来回答了,形成红影的地方骤然爆裂开来,多数人都是被印在额头上,被这一爆,全都是脑袋炸裂、血肉横飞的后果,瞬间就有七、八人当场毙命。
  孙武置身局外,旁观之下看得清楚,“浑天印”的使用有两种型态:第一种单纯以红光发出,速度较快,攻击也较为直接;第二种却是暗袭形式,无声无影,纯以风压气流推送,速度较慢,先行贴附在目标物上头,再形爆发。两者搭配运用,互补不足,虽然还看不出是否有第三功能,但光是这两项杀着就已经很好用,轻易击毙了八辆奔雷车上的炮手。
  奔雷车上的炮手并非专职,每辆车上的任一兵丁都有受过训练,只要操作炮台的士兵阵亡,旁人立刻就会递补上去,但是再先进的设备,人员交替之际都难免有停顿,而这也正是敌人处心积虑所制造出来的机会。
  “杀!”
  一声怒吼震撼而来,声音虽然沙哑难听,但怒吼中所蕴含的力量却威猛难当,彷佛龙吟虎啸般气壮山河,而伴随这声吼啸同来的,则是一把裂岗碎石的白牙巨刀!
  很难去形容这柄巨刀被挥舞起来时的威势,即使是北宫罗汉这样的三公尺巨汉,若非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他可以单靠一条右臂,就挥动起这柄重逾千斤的白牙巨刀;光是挥动时扬起的劲风,就扫出数十尺外,被这柄巨刀所带到的一辆奔雷车,竟然不堪冲击,整个侧翻过去,上头的特种士兵唯有第一时间跳车逃生,而跑得最慢的一个,就只看到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型牙刃当头砍下。
  磅……轰!
  震耳的金属裂响中,被北宫罗汉一刀斩中的奔雷车彻底炸毁,连同那名在牙刃下粉身碎骨的不幸士兵,变成了一团扭曲变形的废铁。
  纳兰元蝶和孙武都目睹了这一刀之威,那柄牙形巨刃并不锋锐,北宫罗汉的一刀甚至也不能说是斩,根本就是“砸”但这一砸的威力却是惊天动地,光是看那团由奔雷车被震成的废铁团,两人心中就不约而同地有个共识,自己硬挨这一刀必死无疑,孙武更估算自己全力硬挡这一刀的话,别说是金钟罩立刻解体降关,恐怕一接触就先被他砸碎双臂,然后整个身体的每一吋骨骼,都会粉碎成一堆血肉不分的烂东西。
  (难怪香菱说那些高手的资料不可尽信,这个人的武功比袁兄还强,怎么资料里头会没有他呢?还是说,香菱说的那些高手只列出了中土人物?外族都不算?
  孙武暗自诧异。尽管那柄巨刀起码让北宫罗汉的杀伤力提升五成,但无比威猛的巨型牙刃,在主人手上非但不显笨重,反而成了人间凶器的代名词,挥洒之间刚柔并济,尽显主人的超凡武技,不但一刀毁车杀人,当余下几辆奔雷车疯狂射出炮火,想趁近距离击伤这巨汉,阻止他再发第二刀时,北宫罗汉斜斜地横过牙刃,把轰击过来的炮火全给挡住,自己则利用掩护往前冲去。
  狂奔飙行,三公尺高的巨汉却异常轻盈,不但身法灵动,而且速度更是快得惊人,疾逾奔马,一下子就闪到敌人跟前,巨型牙刃再次挥出雪亮白影,这次并不是砍砸,而是斜挑。
  虽说是斜挑,但旁人用来是轻飘飘的招数,在这对人刀合一的搭档上,就是力与强的完美诠释,斜斜挑起的那一刀,彷佛是沙漠里最狂暴的龙卷风,轻易把一辆奔雷车扫得离地而起,在半空翻了两转之后,重重砸在另一辆奔雷车上,而巨型牙刃这时再补上雷霆霹雳的千钧一击,震天巨响声中,两辆奔雷车又成了一团大废铁,逃避不及的士兵都成了废铁间的碎烂血肉。
  这些高技术水平的法宝,造价自然极为昂贵,三辆奔雷车在眨眼间被毁去,光看纳兰元蝶的表情,就晓得那实在是痛到不行。为了不让损失再扩大下去,纳兰元蝶唯有亲自跳下来作战,挥出军刀,迎向北宫罗汉,但以实力而论,纳兰元蝶甚至还逊孙武半筹,怎么可能是这个足以名列一流高手之中的刀魔之敌?甫一照面就落在下风,如果不是两旁的炮火掩护,纳兰元蝶走不了两招就要死在牙形巨刃下。
  但“以众凌寡,大石砸死蟹”这句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在纳兰元蝶的牵制下,北宫罗汉的身形比之前迟缓几分,给了奔雷车极好的炮轰机会,北宫罗汉并非硬功高手,被频繁命中数十记炮击后,多少受到一些影响,而当奔雷车上的士兵在纳兰元蝶暗号命令下转换武器,炮击中随机发射千百道细如牛毛的针雨时,强如北宫罗汉也终于受创流血。
  “刀魔,不妨告诉你,这些铜针全都暗藏剧毒,你已中毒,我敬你是域外一方高手,一身修为殊是不易,现在罢手,我可以当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一直分神留意孙武的动向,生怕孙武借机逃逸,纳兰元蝶不欲两面作战,一看到北宫罗汉的伤口流出蓝血,立刻扬声说话,想要劝退北宫罗汉,全力先将孙武擒下。
  不过北宫罗汉却闻言大笑,极度鄙夷地狂笑出声:“可笑,武老儿手下的狗腿子,几时变成这么好心的和平善人了?你们这群鹰犬得势从不饶人,有留人活口过吗?要是你真的对这毒针有信心,就尽管放马过来吧!老子已经说过,今天要把你们这群猪狗屠得一个不剩!”
  “刀魔,你不要逞强,这些铜针是……”
  “管你这些铜针是什么,你以为这些小手段在强者决胜中会有用吗?准备为你的无知付上代价吧!”
  又是一声震天巨吼,但在巨吼声中,孙武却因为眼前的一幕奇景,险些大叫出声。
  原来,不只是野兽会变成法宝,人……也可能变成野兽!


第五章 凶兽刀牙走纵横
  这天晚上的际遇变化,真是让孙武眼界大开,除了闻所未闻的法宝形式,他还亲眼见识到域外异族之所以令人恐惧的理由。
  北宫罗汉的骁勇善战,据说就是域外异族的特性,他们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在修练武技上有着出类拔萃的天份,而且还有一样源于血缘的独特异能:兽化!
  被数十口毒针命中,伤口流出蓝色血液后,北宫罗汉蓦地狂吼一声,整具身躯开始发生莫名变化,本来雄壮伟硕的身躯,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所挤压,快速缩矮了将近一尺,但浑身肌肉却因此更为坚实,筋肉虬起的手臂,如今简直就像是一大块浑厚坚固的石头,彷佛每一吋都蕴含着无穷力量,蓄势待发要吞噬掉每一个敌人。
  五指生出锋锐的利爪,脚下也发生同样的变化,而脸上双颊冒出虎斑,眼睛变成碧绿兽瞳,两道锐利獠牙从口中翻出,背后的金发更是疯狂延伸,从披垂后腰的长度一下子延伸过小腿,浑身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头半狮半人的伟硕巨兽,双足踏地,仰首发出一阵满是悲、怨、憎、痛的狂啸!
  “嚎~~”吼啸之威震天动地,彷佛海浪狂啸般冲击每个人的耳膜,所有士兵掩住耳朵,苦苦抗衡着这一声震天霹雳,孙武虽然没有掩耳,却也要提运力量才能抵挡,但心中却着实讶异,因为,除了这一啸当中的无比悲愤,他更清楚感到北宫罗汉的力量,如洪水溃堤般爆发性地提升。
  感觉到这一点的不只是孙武,还有纳兰元蝶,而她更察觉到一件不妙的事,就是从北宫罗汉兽化完毕后,一身肌肉坚逾金铁,产生类似金钟罩般的硬功作用,所有细毛针再也刺不进去,甚至连往外流的蓝色血液都慢慢转红,显然所有毒素正被北宫罗汉拔除、排出。
  力量激增,又没有了毒素的牵制,当北宫罗汉再次攻击,那种杀伤力将会是史无前例的恐怖,纳兰元蝶想要喝令部队先发制人,但却已经慢了一步,命令还没喊出口,一双晶莹碧绿的威猛兽瞳已经来到眼前。
  “喝!”
  巨吼声中,北宫罗汉双臂齐挥,左臂空手挥出所扬起的劲风,把左面轰击过来的炮弹全数掀翻,右臂挥动巨型牙刃带出的刀罡,不但把右面的炮击尽数削过,在半途爆炸,刀罡余势未止,甚至长驱直入,把右侧的一辆奔雷车整个切成两半,上头乘坐的士兵全数死在这一刀之下。
  而这一下双臂挥动只是前奏,当右臂将巨刃举至高点,左臂牢牢握住刀柄,真正的杀敌一击才会出现。兽化之前的一刀,便足以将奔雷车砸成一团废铁,兽化激增力量之后,这一刀的杀伤力会突破到何种地步,简直让人无法想象,纳兰元蝶心知不可硬拼,想要跳跃闪躲,但全身上下却被刀气死锁,欲避无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刀当头斩下。
  之前在飞云舰上,纳兰元蝶有勇有谋,给了孙武很大的威胁,但此刻面对北宫罗汉彷佛来自地狱的一刀,她却显得毫无抵抗之力,虽然也对着敌袭挥起了军刀,但却像是拿条细蜡烛挡刀一样,瞬间就被敌人的刀罡切断。
  紧跟着,刀势更是直落下来,那双碧绿兽瞳当中更有一丝冷笑,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还有肯定她将在这一刀下粉身碎骨,但当这绝命一刀终于斩下,纳兰元蝶在脑门的一阵剧痛之后,却只听见北宫罗汉讶异的叫了一声“啊!你!”
  迟迟等不到应当随接而来的全身剧痛。
  诧异着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绚烂金光,那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正挺身挡在自己跟前,奇迹似的阻住这霹雳一刀。
  (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有本事接下刀魔的一刀?
  纳兰元蝶的疑问,其实孙武也一样有,刚才他看到北宫罗汉挥动双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纳兰元蝶要倒大楣,九成九会因此而一招毙命。本来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再怎么热爱生命,也还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救人,但雯雯中毒已深,丹娘不知所踪,佛血舍利的下落目前全系在纳兰元蝶身上,要是她被北宫罗汉一刀斩了,自己又要到哪里找线索去?
  纳兰元蝶若死,只能找她的指挥上司,目前唯一的名单就是大武皇帝武沧澜,找这个人的难度就未免太高,所以纵然明知道金钟罩不堪巨刀一击,孙武还是只有硬着头皮上,希望纳兰元蝶能先消耗这一刀的部分力量,否则自己很有可能与她一起被斩成四块。
  (小殇应该知道她的重要性吧?能不能帮我一把呢?
  在运起金钟罩六关力量,全力冲向那雷霆一刀的落点时,孙武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而援助也及时送至,只不过那道在耳边忽然响起的细微语音,并不是小殇,也不是自己所熟识的任何人。
  “才练到第六关就想硬接北宫刀魔的一刀,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就看在你这份胆识上,我教你接他一刀的方法。”
  说到“胆大包天”四字时,对方的调侃语气,让孙武晓得那人不是赞赏,而是嘲弄,但不管怎样,孙武知道现场已经来了一名神秘高人,正在暗中协助自己,只不过这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来细细柔柔,似乎还是个妙龄少女,不晓得有什么能耐协助自己。
  “除非把金钟罩练到第八关,否则你不可能接下刀魔的全力一刀,所以,你要接这一刀的最大关键,就是要有技巧,让刀魔不能全力出刀。”
  域外异族的战士素以无情狠辣著称,尤其是在兽化以后,随着力量增强,个性也更为狂暴,要他们半途收力留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孙武却是北宫罗汉此行的首要目标,为了怕问不到线索,当北宫罗汉见到孙武抢在刀下拦阻,就不得不急忙收劲。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光是如此,你还是接不下这一刀,更何况你们身高有别,等你能招架到这一刀,那位女军官起码已经被刀斩开到胸口了。”
  所以孙武要把握住速度与位置,才有办法实施计划。而在抢入北宫罗汉与纳兰元蝶之间的一刻,北宫罗汉就如意料之中的大惊失色。
  “啊!你……”
  北宫罗汉急忙留手收力,把这一刀的力量收回五成,但纵使他已人刀合一,驾驭由心,这急收回来的刀气仍需要有个地方泄出,最理想的位置,莫过于地下,北宫罗汉本能的一下顿足,把五成刀气泄于地下。
  顿足就必须要屈膝,在北宫罗汉膝盖弯曲的瞬间,孙武跳跃离地,一脚就踩在北宫罗汉的膝盖上,双臂高举,交叉双拳,奋起全身力量击向刀柄与刀刃的接合处。
  假如后移数吋,在刀锋的位置硬接,孙武将会正面迎向这一刀的真实威力,但他选择刀柄与刀刃的接合处,那却是北宫罗汉最难施力的一点,尽管在双拳击中的瞬间,孙武感觉一股劈脑割心的刀气直袭体内,就连金钟罩也拦阻不住地透入腑脏,奇痛难当,但却终究没有什么实质伤害。
  跟着,全力运起金钟罩的孙武,就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桥梁,接引刀气,让这雷霆一刀的余劲不伤己身地传到脚下,藉由北宫罗汉的膝盖,顺着他本身的运气一同泄往地下。
  假如时机把握得当,这一击不但可以接刀,甚至还有希望把巨型牙刃给打脱离手,但刚才的炮火阵消耗了孙武不少体力,让他没有办法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当他好不容易回气,想要尝试鼓劲震刀时,那双碧绿兽瞳已经停顿在他身上,深沉地凝望着他。
  孙武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代表什么,但纳兰元蝶和北宫罗汉却很清楚,尤其是北宫罗汉,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居然有办法接下自己一刀,尽管动作很简单,但里头所需要的胆识与身手,却委实不容易,特别是要用身体承受刀气贯流,除了本身根基要够,更要能承受痛苦,这小子现在等若百刃割体,却哼也不哼一声,眼中甚至见不到恐惧,这一点就让自己感兴趣了。
  “小子,就凭你这点功夫,也想来这里强出头吗?”
  近距离接触,孙武的脚还踩在敌人膝盖上,只觉得那张獠牙兽口当中所喷出的气息,就像肉食性猛兽的口气一般腥臭。
  “你救武老儿的走狗,就已经说明了你的立场,我更没必要对你留手。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把人藏在哪里?”
  话中的意思很明白,如果爱惜生命,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就算是在这种不易挥刀的位置,北宫罗汉也可以轻易迫发刀气杀敌,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分尸斩杀。
  不过,孙武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被吓倒的。要说是少年血气方刚也可以,但这种直接威胁性命的恐吓,非但不能让他屈服,反而更激起他的一股热血与怒气,毕竟,再怎么说,雯雯一个无辜的女孩,就是被这些人你争我夺,现在才中毒垂危,这个大汉还口口声声要自己把人交出来,不是太荒唐了吗?
  这番心思,虽然没有说出口,却已在眼中表露无遗,北宫罗汉读出了这份心思,也讶然于少年眼中源自于正直的怒气,破例地多开了口。
  “佛血舍利是无主之物,有能者得之,你这小子难道不是来争夺佛血舍利的吗?”
  “是。可是我争夺舍利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个人私欲,更不会像你们这样,为了自己的欲望,去害到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简短而明快的对答,与其说是响应,其实更有些小孩子赌气的感觉,只是少年非常认真,毫不畏惧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即使下一刻就要被刀气分尸,孙武也想让这个巨汉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被物欲冲昏头,无论他武功有多强,这世上仍有不认同、不附和他的人。
  然而,这番坚持却引来了意料之外的反应,听完了少年的话,那个半人半兽的巨汉,竟然咧着獠牙大笑起来。
  “哈哈哈,无知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啊!小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我今天就该留你一命,让你日后为自己的愚蠢而惭愧……”
  孙武听得出大笑声中的讽刺,但却想不通其中理由,正想再问,耳后突然响起一股奇异风声,跟着一支形似腰带的细剑从自己左边腋下擦过,斜斜直刺北宫罗汉的眉心。
  (这个位置?纳兰元蝶!她的力量怎么会……
  能从这位置出手的,只有孙武身后的纳兰元蝶,但真正令孙武讶异的,却是这一剑的力量竟较早先陡强四倍,突破了纳兰元蝶的应有实力,强悍辛辣地发动奇袭。
  极强的一剑,北宫罗汉双臂正握在刀上,仓促之间不及招架,把头往左一偏,细剑由他右额擦过,本来坚逾铁石的肌肉竟挡不住这一剑之威,被刮去老大一片血肉,本已伤痕满布的面孔更是狰狞可怖。
  “嚎~~”彷佛千百狼群对月咆哮的凄厉吼声,从受创的北宫罗汉口中吼出,孙武完全可以体会到那股野兽受伤之后,即将反扑的恐怖气势,这时之前指点的神秘声音再度出现耳边。
  “危险!你立刻闪避,躲开他的刀气!”
  北宫罗汉手不离刀,但体内却陡然迸放猛烈刀气,彷佛万马奔腾般冲射出去,靠得最近的孙武首当其冲,若非早已得到提点,上下两方刀气合璧的攻击,少年纵然不死也会严重受创,但换做其它人易地而处,没有金钟罩护体,就算跃起退开,途中也早就被刀气分尸了。
  在跃离北宫罗汉刀气范围的瞬间,孙武脑中想到身后的纳兰元蝶,自己如果跃身避开刀气,不晓得她能否承受得住。在生死一瞬之际,这个念头实在是不该有的迟疑,就因为这短暂的迟疑,孙武起码多挨了百余记刀气斩击,护体金钟劲险些被敌人击破。
  “在他迫发第二轮刀气之前,击他丹田!”
  光是第一轮刀气,就让孙武险些重创,如果给北宫罗汉迫发更强、更密的第二轮刀气,在孙武逃到安全距离之前,就已经被千刀万斩,死无全尸了。这个道理孙武也明白,只是当全身被刀气切割得奇痛入骨时,脑子根本无法正常运作,听到这个最后提点,近乎本能似的照着行动。
  顿足跃起、闪电抢入敌人怀内、一掌命中丹田、借力弯腰弹跳离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生死一瞬间的爆发力,让孙武做出了难得的迅捷动作,但却完全是无意识之下的作为。
  “呜!”
  当孙武落地,紧绷的意识回复清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平安脱险,双腿软得快站不起来,差点跪了下去。刚才与北宫罗汉对峙的时候,整个身体一直在承受刀气贯流,不啻于与强敌激战一场,连番损耗之下,体力早已竭尽,连真气都快要提不起来了。
  但这时映入眼前的,却是一个拄剑站立的女子身影。纳兰元蝶正站在对面,利落的短发无风自动,全身笼罩在一股异常气氛中,圆睁的左眼盛放灿烂红光,比当日读取孙武脑中情报时更为耀眼,邪异红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她的面孔,少年更记起前次飞云舰上被她“火眼金睛”查探情报的事,连忙侧过头去,不敢也不愿与她目光相对。
  “这个法宝……燃血力量?”
  一声低沉的说话传来,孙武这才想起,北宫罗汉虽被自己击中气门,但只是第二轮刀气发不出来,并不算什么创伤,而自己和纳兰元蝶成功躲过他的反击,可是这个刀中强人却已回气并重组攻势,预备发动追击了。
  “够胆量使用燃血力量,武老儿的鹰犬倒也有几分本事,放马过来,我要看看你还能出几次的燃血之剑!”
  涔涔鲜血由额上流下,北宫罗汉的部分伤处甚至深可见骨,但他就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楚似的,伸舌舔去流到嘴边的鲜血,双手牢牢握住巨型牙刃,臂上青筋如老树盘根般错节缭绕,雷霆一击蓄势待发。
  “呃!”
  正要出击,北宫罗汉脸上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紧跟着,一阵异样的裂帛声响起,北宫罗汉身上的鹿皮背心与灰布长裤竟从中裂开,分成两半飘落开来,露出内里无比精壮的半兽肉体。
  “无……大淫贼西门朱玉的无孔不入掌!”
  惊讶的叫声来自纳兰元蝶,身为大武王朝现今的几个特务头子之一,她当然认得这套传说中的神奇武技。
  孙武也是满心惊讶,刚才轰击北宫罗汉的一掌纯属无意识而发,没有特别提气运劲,但却意外发动了无孔不入掌,这真是错有错着,然而,这种仅能让人衣衫尽裂的怪异武技,就算命中了、发动了,又能有什么作用?
  其实是有的……
  若是没有,北宫罗汉不会像是一尊石像般站在原地,双手持刀,任冷风吹着他近乎赤裸的躯体,彷佛失去意识般呆站着,脸上的重伤就像全无痛楚,一点都不能把他从呆滞状态中惊醒。
  除了一件贴肉的三角短裤外,整个身体一丝不挂,完全暴露在冷风中,如果换做是一般人,定然会为着那如石块般结实的精壮躯体而骄傲,但身为当今世上足以名列前十大的一流高手,这样裸身暴露于人前的绝顶羞辱,教北宫罗汉怎样冷静?怎么接受了?
  “吼~~”无比的愤怒,全在这一声震天吼啸中发泄,由呆愣状态中清醒的猛兽爆发狂怒,周身激走的气劲逼得满地飞砂走石,孙武甚至有种错觉,就是仰天狂啸的北宫罗汉背后激起了大片火焰。
  “小狗种!我要宰了你~~”巨型牙刃激起劲风,彷佛海潮怒涛般狂斩而来,刀还未到,孙武已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是为了求饶,而是因为体力已经耗竭殆尽,饶是他拼命想要重新站起,面对敌人的巨刀一击,可是现在半丝力气都提不起来,意识甚至越来越昏沉,心中正自着急,突然眼前一花,竟然是纳兰元蝶抢在自己身前。
  (她……她想做什么?我对她有这么重要吗?可是……就算是这样……
  北宫罗汉与自己之间差了不只一阶,能够对峙奋战至今,全是因为北宫罗汉不屑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认真出刀,但现在被激怒的他已管不了这许多,若是这一刀当真劈下,纵然纳兰元蝶有什么“燃血力量”纵然自己以金钟罩挡架,两人也会在接触瞬间被肢解破碎。
  这情形不只孙武明白,在场的每个人也都看得出来,所以,为了不让这正常结果出现,暗中窥视已久的人就必须有动作。
  “咻!”
  一声急劲的羽箭破风声,由天而落,虽然巨型牙刃卷起的刀风铺天盖地,却掩不下这声撕裂大气的破风声响,而从孙武的角度更看得清楚,那支直射北宫罗汉后脑的东西不是箭,而是羽,一支殷红如血的赤羽!
  敌袭临头,北宫罗汉展现出一流高手的武功,竟然不回身挡架,单单迫发护身刀气,就把那支赤羽斩为两段,坠落下去,但赤羽的射击力量似乎也超出他预料,所以在斩落赤羽后,他疾奔斩敌的脚步也不得不停顿,一往无前的刀势也出现小小破绽。
  把握住这短暂的一瞬间,一道翩然红影由半空中激飞射下,直指北宫罗汉,狂怒中的巨汉虽然迫发刀气,但那道红影却快如闪电,几下轻飘飘的小幅度旋身,就从怒涛猛浪般的数十记刀气中穿过,攻向北宫罗汉。
  护身刀气无效,但却争取到了部分时间,让北宫罗汉能调整姿态,在敌人近身前斩出强绝一刀,瞬间巨型牙刃挥动的风压切割大气,砍向那抹浑似轻不着力的红影。
  威猛强绝的一刀,劲风扫出十余尺外,但却挥了个空,那抹急冲中的红影,在与巨刀接触的前一刻,突然转向折射,完全无视惯性原则地斜斜上飞,轻飘飘的美妙姿态,彷佛是一头翱翔九天的骄傲凤凰,在风中翩翩起舞,一下子飘降到刀势的死角,再次挥掌出击。
  在双方二度交锋前,孙武终于看清楚了那抹熟悉的红影,更差点讶异得掉了下巴,想不到继铁血骑团、皇家特务部队、异族绝顶刀客后,就连万紫楼也来参与今晚的骚动。
  万紫楼少主·羽宝簪。
  仍是戴着那片面纱,将理应艳绝人寰的美丽容颜隐藏,只余下那双慧黠骄傲的眼神,即使相隔遥远,孙武仍旧觉得闪闪动人,但不管这头凤凰的姿态有多美,少年都不会忘记上趟在万紫楼里,宝姑娘一掌轰溃自己金钟罩的惊天手段。
  几天不见,宝姑娘似乎有了变化,轻舞飞扬的曼妙姿态,比上趟与自己交手的时候更美了,无论是弹指掀掌,亦或是摆动腰肢的小动作,都彷佛是一种撩人心弦的舞蹈,比起上趟相见,美的程度更为细致、更深了一层。
  武功好像也更长进了些,认真说来也不太对,但宝姑娘翻腕打出的火焰,很像那日从屏风后跃出时所产生的压迫感,或许这就是宝姑娘的颠峰状态吧,眨眼间就与北宫罗汉对拆十余招,她的攻击没有一次能发得出去,一遇到敌人横刀挡架,就立刻闪电抽回,但北宫罗汉那彷似来自地狱深处的怨痛之刀,不管怎样挥舞都斩不到她身上。
  不愧是同样名列当今一流高手的两个强人,势均力敌的激战,让快要力竭倒下的少年眼界大开,只不过战斗中的两人都无意久战,遭遇意外强敌的北宫罗汉虎吼一声,在斩击的间隙中,十多道碟形红光乱射四方,借着“浑天印”封死敌人的退路,致命的全力一刀同时挥击出去。
  另一方面,有意尽早分出胜负的宝姑娘,并没有尝试突破浑天印封锁闪避,反而左掌一掀,五指扬动,炽烈火光大盛,强猛狂风席卷吞噬而去,要以凤凰七绝与敌人硬拼取胜。
  两强正面相斗,孙武一颗心狂跳得快要跃出喉咙,却突然喉间一凉,被人用剑指住了喉咙,侧头一看,却见到纳兰元蝶的左眼放着红光,右手持剑放在自己咽喉。
  之前面对北宫罗汉的绝命一击时,她曾不合理地拦在自己身前,可是当北宫罗汉被宝姑娘给缠住,这个身负重任的女军官便立刻反扑,只恨自己力疲之下反应稍迟,居然被她逮着机会制住。
  可是,她真的能把最后胜利牢握在手中吗?只怕……也未必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子,有什么好笑的?鹬蚌相争,那两个人相互牵制,谁都没法过来抢你,你今天是做定我的俘虏了!”
  “哈哈哈哈,你们……好像都很喜欢当什么渔翁,不过真是太不幸了,因为我有个朋友,她也非常喜欢当黄雀呢!”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不是胡言乱语,就在少年哈哈大笑的时候,“黄雀”终于有了行动。由于今晚的骚乱一件接着一件,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当九成焚烧中的房舍都已经成了灰烬倒塌,附近一座造型普通的半毁营帐,被大火焚烧了老半天,不但不倒塌,甚至还在炽烈燃烧。
  而当所有潜伏的“螳螂”都陆续现身,最后的黄雀也在适当时机采取行动。
  “轰”的一声,半焚烧状态中的营帐陡然炸裂,卷动气流,变成了一条小型的龙卷风柱,避开战斗中的两大高手,径自朝孙武的方向席卷而来。
  纳兰元蝶心知有异,但龙卷风转眼间便靠到近处,没等她采取动作,一股强大吸力把孙武扯得离地飞起,被龙卷旋风吞没进去。
  “什么人在搞鬼?”
  纳兰元蝶又惊又怒,想要不顾一切抢进龙卷风中,把人夺回,但龙卷风快速地转了两转,当她催起力量冲入时,龙卷风却瓦解消散,内里什么东西也没剩下,就算纳兰元蝶自负机智,一时间也整个傻在那边,不晓得该怎么是好。
  抬头只见天色将明,这一晚的骚动,终于也要结束了……


第六章 百转千回迎客踪
  战得精疲力尽,孙武在进入“九龙神火罩”之后,就几乎半昏迷地瘫睡过去,连“九龙神火罩”是如何制造出龙卷风都无暇去关心。
  本来只供两人使用的“九龙神火罩”在多塞了一个小女孩之后,显得拥挤了些,但孙武一进去便告昏睡,倒也感受不到那份辛苦。
  但透过“九龙神火罩”的显像装置,孙武仍然可以看见外头的事物,看到纳兰元蝶惊怒交集的错愕表情,也看到宝姑娘与北宫罗汉硬拼一招,似乎双方都受了点伤,分不出明显胜负,而几十名铁骑朝这个方向驰来,宝姑娘飘身飞退,北宫罗汉被铁骑群围在中心,很遗憾似地收起了刀。
  三角头套与白色战甲,来的这二十多骑都是铁血骑士,而看他们对北宫罗汉的尊敬态度,还有北宫罗汉的神情,孙武恍然大悟,原来北宫罗汉也是铁血骑士之一。
  铁血骑士的真面目,就是金发碧眼的域外异族,而北宫罗汉正是域外异族的顶级高手,双方本出同源,志气相投,北宫罗汉加盟铁血骑团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只不过江湖上不知此事而已。
  但比起铁血骑团,孙武更在意的,是宝姑娘飞天而去时,那惊鸿一瞥的美丽眼神。
  朝“九龙神火罩”的这个方向望来,彷佛就知道“九龙神火罩”藏于此处,宝姑娘的那个眼神,慧黠中带着盈盈笑意,虽然居高临下的俯视,看来仍是那么地自信与骄傲,但却多了一丝有别于上次见面时的温柔……
  那个眼神,有些熟悉,像是香菱,又像是……
  “姊姊!”
  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孙武清醒过来,本以为一切都是做梦,但眼前却有那么一双粲然若星的温柔眼眸,正写满关怀地看着自己。
  “姊……香菱,是你啊!”
  “嗯,少爷你睡了好一会儿了呢!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就像是最近每天早上起床一样,香菱笑着端来了铜盆与毛巾,为少年擦脸,然后倒上一杯热茶,贴心地送到少年嘴边,让他先暖一暖心肺。
  “真是高兴!少爷从没提过家里的事,婢子还是第一次知道少爷家里有位姊姊呢!”
  “啊……抱歉,之前没有什么机会说,不是刻意要瞒你。我家里没有什么人的,除了小殇和姊姊,就只有一个老爹,应该算是义父吧……咦!”
  从初醒的朦胧中回复神智,孙武想起了昏睡前的一切,记起香菱为了阻挡铁血骑士而留下,之后就一直没有看到她,不晓得她有没有因此受到伤害。
  “香菱,你……”
  “啊!”
  急着问话,孙武一下抓住香菱的手,却听见她轻哼一声,蹙起眉头,好像十分疼痛,心中一惊,连忙翻起她的袖子,赫然见到粉嫩的雪腕上,多了数道怵目惊心的红痕,彷佛被什么荆条之类的有刺东西打过,正轻微地渗着血珠。
  “这是……游斗之中为了突围,硬挨了几下敌人的攻击,有点疼,但不碍事的,几天以后就会好了……”
  香菱柔声解释,但孙武看在眼中却着实歉意深深,因为如果不是自己留下她一人断后,她就不会受这些伤,为了这点,他向香菱保证,以后绝不会让她一个人被留下。
  听到孙武这么说后,香菱的表情却反而变得凝重,先向孙武行了个礼,跟着才说出她对主子的顶撞。
  “少爷,婢子很感谢你对我的体贴,不过这次我们的行动一点都没有错,真的没有。少爷你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婢子也以能够跟随这样的你为荣,但一个人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扛起所有的责任,战场无情,少爷你没法顾到所有人的生死,如果想要面面俱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所以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形,还是请您做出正确的决定。”
  香菱道:“婢子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什么大不了。反倒是少爷,如果不是有金钟罩神功护体,现在不只是伤及血肉筋骨,可能已经被肢解成十七、八块了。”
  这一点不用香菱说,孙武自己也清楚,因为纵然是在睡过一觉后,自己四肢百骸仍是无处不痛,彷佛正被上百把小刀回旋削斩。金钟罩护身,骨肉坚若精铁,刀剑不伤,可是像北宫罗汉这样的一流高手,其刀罡剑气却能侵入腑脏,造成长时间的缓慢伤害。
  如果把内部的伤害与痛楚形诸于外,自己身上的伤痕只会比香菱手腕惨上十倍,不过,要做一个堂堂男子,当然是不可以在意这种事。
  “……而且,两相比较,北宫刀魔可比二十多个铁血骑士危险多了,早知道是这样,婢子就让少爷留下,自己去阻挡刀魔了。”
  孙武与北宫罗汉比斗半晚,深知这名巨汉的厉害,但对于他的名气却不太清楚,听香菱的解释,才知道他号称“域外第一刀客”斩杀中外高手无数,曾经一月之间连屠慈航静殿西北方的十二座分寺,导致慈航静殿的势力有十年之久不能进入西北,因而名动天下。
  “少爷你这次硬接北宫刀魔一刀,与他对战数招,还能让他出上大糗,传出去一定名扬中土武林,各路英雄知道你对抗外族高手,你马上就会变成大人物呢!”
  “这件事情就先别提了吧!如果不是宝姑娘突然现身,我一定会被他斩成十八块的。”
  孙武想来也很奇怪,根据香菱的说法,宝姑娘的排场一向很大,每次都是随行婢女成群,这次怎么会突然在这里现身,没有半个使婢跟随在侧呢?如果她的武装婢女团也跟来,就足以和铁血骑团打一场硬仗,当然自己也就更难脱身了。
  “嗯,婢子也很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如果不是托了少爷你的福,让婢子留下来缠住铁血骑团的话,婢子就会碰到小姐,那这条命就完蛋啦!”
  说得犹有余悸,香菱轻轻拍着胸口,吐了一下舌头,难得的俏皮小动作,看在孙武眼里是说不出的可爱。
  “香菱,宝姑娘真是一等一的高手啊,我看她和北宫罗汉斗得不相上下,不晓得如果……”
  “不,不是不相上下,如果战斗时间再多半刻钟,宝姑娘一定稳操胜券。”
  香菱向孙武解释,兽化是域外异族源自血缘的天赋异能,不是每个异族人都可以做到,但变身之后力量会陡然增强,力大无穷,情绪也处于狂暴状态,是一等一厉害的战士。
  但每一种好处都有相对的代价,兽化是一种极损元气的异能,普通的异族人难以长时间维持,最多不过利用兽化状态出个两到三击就后继无力了,北宫罗汉虽然厉害,但与孙武、纳兰元蝶缠斗这许多时间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多半刻钟,兽化状态就会解除,不会是宝姑娘的对手。
  “所以,北宫刀魔才会急着分出胜负,不然再打下去,他可能连命都要送在这里……照估计,这一战使他元气大伤,没有个三、五天的休养,是不能再出来与人动手了。”
  “哦……听起来好像和我被击破金钟罩降关的情形一样,这种异能还真是伤身体啊!”
  “没有燃血力量那么伤。会合的时候,我听小殇小姐说,有人在战斗中使用燃血力量,这可真是赌命的壮举啊!”
  那个人自然是纳兰元蝶,孙武听北宫罗汉叫出“燃血力量”之名,晓得那是一种法宝效能,但不清楚详细内容。
  只是,在一般的情形下,再好的法宝都只能把使用者力量提升数成,尤其是越厉害的高手,法宝能够辅助的提升效果就越是有限,像北宫罗汉手中的巨型牙刃,能够将他的力量提升五成,那已经是一等一的法宝神兵。
  纳兰元蝶所出的那一剑,起码将本身力量暴增四倍,这种惊人的力量跃升,已经超出正常的法宝运用范围,肯定付出了别的代价。
  “燃血力量,顾名思义,是一种燃烧体内鲜血元气以换取力量的效能,专门用在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攻击上,因为太过残忍,这种法宝是被禁止制造的,不过特务机关无视法律是正常,倒也不用大惊小怪了。”
  香菱道:“那位军官小姐的一剑刺出,估计她体内的血液被燃烧去了一成,如果她执意战斗下去,最多再出三剑,她的命就没了。”
  “啊!”
  这个答案,大大超出孙武的意料,仔细一想,纳兰元蝶这次为了擒下自己,还真是卖了老命,居然连这么凶险的绝招也敢用。不过,倒过来想想,也未必真是如此,因为以当时的情势,北宫罗汉不一定会杀自己,却绝不会放过纳兰元蝶,她为了自保而赌命出手,这应该才是实情吧!
  从铁血骑士到北宫罗汉,好像每个人都充满悲愤怨毒,非常仇恨周遭的所有人,这点让孙武印象深刻。一个人如果长年累月都沉浸在这种深沉的怨恨中,那么他的人生一定像是地狱,铁血骑团由这批来自地狱的复仇者组成,难怪威力会这么可怕。
  只是,究竟这股怨恨的源头是什么呢?是对这个世界的怨恨?抑或只是对中土人的恨意?是什么样的摩擦让这股恨意超越世代而留存?太平军国之乱吗?
  这些问题盘旋于孙武脑中,虽然与本次战局无关,但他确实觉得很纳闷。而回想到此次的激战,最令他迷惘不解的一个谜团,就是那个暗助自己的声音。
  如果没有那个声音的提点,自己绝不可能懂得那么多关键,纵然没有被北宫罗汉一刀两段,也在跃身离开的时候被刀气破碎金钟,死得七零八落。有这样的眼光,又能不着痕迹地做出提点,孙武实在很好奇那人的身分。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女口音,听来像是很有教养的好人家女性,帮助自己应该是为了某种理由,但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现身,或许以后还会有机会再遇到吧!
  孙武想着这些事情,一时间神驰物外,忘了香菱还在身边,更没有留意到这名俏婢女虽然对着他微笑,但眼神却飘移不定,不住望向受伤的手腕。
  (北宫刀魔的刀气很厉害啊!涅盘不死身居然压之不下,看来得多花些时间了,如果下次遇到……
  孙武不知道小殇是怎么带自己离开军营的,但是听香菱说,她找到小殇的时候,小殇已经躲在目前众人所栖身的这幢民宅里,至于这宅子本来住着的人们,香菱也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香菱口中不说,但看得出她很怀疑这一点,孙武私底下向小殇询问,小殇只淡淡地给了个不痛不痒的回答。
  “三天。”
  小殇道:“只要在三天之内离开,这里的住户就不会受到影响,不会死人,也不会给人造成什么不方便。”
  孙武相信小殇的话,也相信只要是与自己同行,小殇始终会顾虑自己的想法,做事不会太恣意妄为,但另一方面,自己也要给小殇保留行事空间,不然如果要求太多,小殇反弹起来,后果就会非常严重。
  而当孙武一回复清醒,第一个所想到的事,就是雯雯的状况。但非常神奇的一件事,却是小女孩的脸色已经回复红润,尽管看起来还很虚弱,也还在昏睡,但毒患基本上已经被拔除,没有什么问题了。
  香菱略通医术,虽然不是很精通,但是在急救与驱毒的技术上却很有一手,这是为了适应江湖风波所训练出的特殊技能。在孙武脱力昏睡的时候,香菱与小殇会合,立刻对雯雯进行急救,不过令她惊讶的是,雯雯的毒患不但没有恶化,反而大幅度减轻,否则也无法活到此刻。
  毒患之所以减轻,最主要的理由,相信是因为在“九龙神火罩”之内的急救。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孙武确信“九龙神火罩”内有袪毒的功能,这项小殇精心设计的最高杰作,确实是一件近乎奇迹的万能法宝。
  “第三版的时候就有了,后来每个版本都有调整与强化,基本原理是利用高压牵引,让毒质从人体分离流出,目前还不是非常有效,下个版本预计加入输血与净化功能。”
  小殇轻描淡写地说着,孙武听了只有拍手的份,而香菱跟着也带回外头的最新情势报告,昨晚的那场战斗已经传开四方,震动整个江湖。
  “一向神秘的铁血骑团,昨晚攻击了军营,表现出要与朝廷对干的姿态,而其真面目也在北宫罗汉现身后渐渐显露,今早各个门派的情报管道都在传递同一讯息,说铁血骑团的真身可能是域外异族联军,专门进入中土大地掠劫破坏。”
  香菱道:“所有人都感到不解,为何铁血骑团会打破本身的神秘立场,开始以真面目行动。异族人在中土大地上行动,那是非常危险的,不仅朝廷的法令有限制,中土武人对于异族人更是敌视,铁血骑团一旦暴露了身分,就失去了本来的保护色,从今之后很可能真的是人人喊打了,不过,当真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倒也没几个人就是了。”
  铁血骑团为何暴露真面目的理由,孙武大概猜想得到,九成九是因为自己。当日自己的“无孔不入掌”使得白狼战甲碎裂,铁血骑士现出真身,本来隐藏的东西一旦暴露,就没有再继续保密的必要,干脆公开化活动,不用缩头缩尾,还能够动用北宫刀魔这样的真正实力。
  只有一点孙武想不通,那就是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铁血骑团应该先尝试一件事,就是先将自己灭口,毕竟暴露真面目的损失很大,只要能把自己和小殇灭口,他们就可以阻止秘密外泄,继续神出鬼没,令所有人顾忌他们“朝廷密探”的伪装身分,为什么他们不这么做呢?还是说,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无法这样做?例如说找不到自己或是……
  正自思索,小殇的手指放在孙武背后,无声地飞快写字,告诉他问题答案。
  “巨·阳·武·神!”
  简单四个字,却是整件事最有可能的答案,铁血骑团来自域外异族,与巨阳武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从那天仓皇奔逃的情形来看,对巨阳武神已经超越忌惮、恐惧,到了敬畏的程度,如果他们相信巨阳武神正与孙武同在,只要杀了这少年就会直接碰上巨阳武神,那么他们因此放弃灭口,就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了。
  (哇塞,老爹的存在还真好用咧!对魔门有用,对域外异族也有用……
  越接触到老爹的过去,孙武就越觉得老爹很了不起。在梁山泊时候的老爹,只是一个活力十足的阳光老头,对某些人来说甚至是个疯老头,实在想不到他过去曾经干过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早知道这样,以前应该多缠老爹说些他的英雄故事才对。
  “踹腹为婚的故事,小武想多听几遍吗?”
  “不要提那个啦!那……那个一定是老爹喝醉了,所以才会行为失控,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些污点啊!老爹他干了这件错事,可是他也作了很多好事来补过,小殇你不要只提那件坏事啦!”
  自从听到老爹封印天魔的故事后,少年单纯的心就完全偏向老爹一方了,毕竟,从小到大,老爹在少年心中一直是个光芒万丈的存在,虽然年纪相差大了些,不过在无形之中,他仍像是一个少年所渴望的父亲,更别说每次远游回来,他都对孙武又亲又抱,儿子、儿子喊个不停,在个人的心理上,孙武怎样都是偏袒老爹的。
  这些都是私人性的谈话,不适合在香菱面前多讲,孙武结束了与小殇的悄悄话,再听香菱说到外头的状况。
  “北宫刀魔是域外的一流高手,以他的力量配合铁血骑团,足以对任何中土门派造成强大威胁,再加上佛血舍利现世的消息已经整个传开,现在各大门派为之震动,慈航静殿已经派出高手来此,协助护送舍利,而小姐她……多半也是为了舍利而来。”
  香菱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万紫楼的宝姑娘,那是个孙武想到就觉得棘手的人物,现在与她同处一个市镇上,实在很危险,偏生又还不能离开。
  宝姑娘既然到了这里,万紫楼的情报网络一定大幅度强化起来,随意行动很容易就被发现,投宿客店更是危险,这也就是三人为何不找客店住宿,必须寄身民宅的缘故。
  “因为宝姑娘到了,窃听行为作得太过火就会被发现,婢子进行的最后一次窃听调查,意外得到了一项重要线索,那就是佛血舍利并没有落在朝廷手上,至于目前究竟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目前连朝廷都在寻找,而根据朝廷隐约释放出来的消息,佛血舍利的关键线索似乎就在雯雯身上……”
  “好卑鄙!”
  孙武闻言,重重一拳敲在桌子上,而身旁的香菱则点头称是。
  “确实如此,少爷你想必也已经发现,雯雯是我们从军营里救出来的,如果她真的身系重要线索,那么在把线索拷问出来之前,是不可能轻易放她出来的,既然利用她当诱饵,就代表她除此之外别无利用价值。如今雯雯被救出来,官府才放消息说她是重要线索,这确实是很阴险的一着,不过,眼下附近所有的江湖人物与官差,恐怕都在搜索我们与雯雯,这压力委实不小,希望少爷你注意。”
  “喂,你们两个人,里面昏倒的那个人醒啰!”
  小殇的叫唤声让孙武一下子就跳起来,抢着赶到屋子里头去,正如小殇所说的,躺在里头休息的雯雯已经醒来,小小的脸蛋有了红润血色,但神态看来却很憔悴,见到孙武与小殇,雯雯急切地举手想抓。
  “小、小武哥哥,小殇姊姊,雯雯身上……好痛啊……”
  孙武连忙抢上前去,握住小女孩的手,只觉得比起当日分离的时候,雯雯好像消瘦许多,连小手握起来都瘦巴巴的,几天的功夫就弄成这样,之间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仔细想来,其实自己与雯雯不仅认识不久,就连实际相处、说话的时间都只有那几个小时,要说这萍水相逢当真建立了多深厚的情谊,那肯定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之所以为了雯雯而闯入军营,那也不是什么路见不平的正义之心,而是为了佛血舍利的线索,这样说起来,自己其实也是把雯雯坑害成这样的凶手之一,比起其它那些野心份子好不到哪儿去,亏自己还可以用一张大义凛然的面孔,痛斥北宫罗汉。
  “啰唆啰唆,你这笨头笨脑的家伙,要在这个问题上困扰多久?除非你要放弃舍利,不然在这种事情上多想,你只会让自己越来越作不了事!”
  小殇的话很不中听,但却是事实,除非孙武能放弃佛血舍利,让梁山泊从天上坠落,否则现在再怎样黯然伤感,最后也还是要参与争夺战,那现在的感伤反而更显得虚伪做作,这一点孙武也明白,不过他还是有自己的原则要坚持,至少,他不想趁雯雯还在病痛中的时候来问话。
  “少爷,不如由我……”
  看出孙武的为难,香菱主动请求担任这工作,但却被孙武用一个不赞同的目光所否定。
  幸好,雯雯因为毒患影响,神智状态略为有些迷乱,虽然孙武没有开口问话,小女孩在握住他的手后,意识模糊地发出呓语,在无形之中也就透露出许多讯息。
  “娘……爹在哪里……你说要带雯雯去找爹的……雯雯,不要再当没爹的孩子了……”
  孙武闻言,与香菱互看一眼,一句话都还没说,旁边就冒出小殇的声音。
  “偷汉子!”
  握住小女孩的另一只手,小殇点头道:“丹娘夫人确实是一位敢作敢为的奇女子,为了不让女儿伤心,连出去偷汉子都说是带女儿去找爹,这种伟大的情操实在太令人感动,洞房夜夜换新郎,雯雯日日有新爹,如此广结善缘的人生体验,普通人想要也要不到,真是难得到家……哎唷!”
  嚷了声痛,小殇的脑袋被孙武空手敲了一记,跟着怒吼声也迎面而来。
  “不要胡说八道,丹娘夫人是带女儿盗卖宝物,要与买主接头,所以才骗女儿说要找爹的,不是什么偷汉子,你不要污蔑人家的名誉啦!”
  “一个出卖本来帮派,私盗宝物牟利的女人,还有什么名誉可言?再说我也没有侮慢她的意思,你不是听到我夸她说敢作敢为吗?”
  “你那种说法,和敢作敢为有什么关系?偷汉子就叫敢作敢为吗?那只是淫乱放荡而已!”
  越说越急,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着出来,但这句话大声脱口而出后,孙武顿时警觉到自己的失言,本来半睡半醒的雯雯被这一句大叫给惊醒,意识清醒得多,却因为听了他的话,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湿润欲滴。
  “娘……娘她才不是淫乱放荡。”
  “对、对不起啦,我不是这个意思,雯雯,小武哥哥说错话了。”
  似乎很难躲避“黑狗偷食、白狗当灾”的命运,失言的孙武道歉之后尴尬退出,留下小殇在床旁边照顾病人。
  到了屋外,孙武抱怨了两声,若有所思的香菱突然提出了一件事。虽然说朝廷有意借着佛血舍利削弱江湖武力,但佛血舍利的消息真正传播开来,也是这一、两天的事,铁血骑团为何会得讯如此之快?昨晚就到了军营,甚至先一步将雯雯劫走?
  “嗯,大概是他们情报系统做得好吧!”
  “不,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香菱解释,根据孙武转述袁晨锋的话,那天客栈中的爆炸伏击是为了对付一个外族高手,域外异族的高手虽然不少,但这些高手忌惮中土武人群起而攻,不会轻易到中土大地来。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要伏击的对象很可能就是北宫罗汉,而北宫罗汉是铁血骑士之一,所以……
  “这么说,丹娘夫人的交易对象,就是铁血骑团了?天啊!”
  孙武大吃一惊,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不管做什么事都会碰到同一群人,为何自己走到哪里都会撞到铁血骑团呢?
  “不只是这样,那天铁血骑团劫了雯雯后,如果把人扔下不管,全速逃亡,应该可以撑久一点,但从死亡的情形来判断,他们有用内力为雯雯袪毒,所以雯雯能支撑到最后,他们却提前毒发身亡,这不是很奇怪吗?”
  “雯雯对他们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们才这么做吧!”
  “嗯,或许吧,但……”
  香菱说到一半,附近的路人突然嚷了起来,说是某处死了人,官府正在悬首公告,让大家赶过去看。
  “啊!”
  孙武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香菱全速赶去。


第七章 国仇家恨世代延
  梁山泊与外头世界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在梁山泊里头,似乎不会那么容易就听见某处死了人。
  孙武觉得自己到了外界之后,好像整天不是打就是杀,动不动就听见某个地方又死一大票人,他真是深刻体认到:人命在乱世之中有多不值钱。这种时局,就算没有盗匪掠劫,也常常有长期断粮的贫民走着走着就倒毙路边,一个倒了就撞倒旁边的人,倒着倒着就死了一片,所以听到某处死上几个人,或是十几个、几十个,都实在不是什么新闻。
  不过,还是有一些情形会引起群众骚动,特别是官府把一些罪犯当众处死,这场面就会引起相当数目的人群围观。
  孙武对这类场面没有兴趣,不过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还是带着香菱赶去,一面奔跑,心里也一面祈祷,希望最糟糕的那个猜想不会出现在面前。
  然而,这个愿望还是落空了,当孙武快步抢奔到人群聚集处,眼前所见,只是一具被铁链所串吊起来的赤裸女尸,无头的尸首正往下滴血,说明离被斩首的时间不久,而那颗脑袋则被悬挂在牌楼的另一边柱子上,被风吹得左右摆荡,当风拂开遮面的长发,露出的面孔让孙武险些大叫出声。
  (丹、丹娘夫人!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强烈的恶心感觉。看见一个曾经活生生的熟人,变成身首分离的尸块,那个感觉绝对不会好到哪去,孙武几乎是立刻就捧腹大吐起来,极度的恶心,把不久前进食的少许东西都给吐光了。
  “少爷!”
  同样看到了这一幕,香菱倒是没有什么激动情绪,却对孙武的呕吐反应很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忙着用手绢抹拭他嘴角。
  在大批人群的混乱场面当中,这一对主仆的反应,根本没有人在意,人们只是议论纷纷,说是这般残忍的暴尸示众法,过去见所未见,这个女子一定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才会被处以这等极刑。
  就在人们的议论声中,一名官差模样的男人,在大批士兵的簇拥下,站上高台,开始大声说话,宣读死者的罪状。
  偷盗国家重宝,这是孙武可以理解的罪名,但是宣读中的罪状却只在这上头轻描淡写地带过,主力放在痛斥这名女子盗卖国家重宝后,竟然要出售给域外异族牟利,还透漏说这项国家重宝,关系到军事机密。
  这样一说,底下围观的人们就不只是窃窃私语,而是如同滚水炸锅般喧闹起来,群起哗然。除了高声斥骂,激动的人们甚至寻觅、拾起脚边石子或泥土,争着往那悬吊起来的尸体上扔去。
  从那愤怒得颤抖起来的语音中,孙武发现他们的激动不是为了应付官府做样子,而是确实感到愤怒,心头顿时感到茫然。
  人死为大,就算犯过罪,有什么理由要如此凌虐一具没生命的尸体呢?域外异族,虽然说是异族,不也是同在一块土地上的生命吗?如果是因为太平军国之乱所累积下的仇恨,可是现在大武王朝的统治,一点都没有比那时候好啊!怎么百姓对朝廷就没有同样的愤怒了?
  “少爷,您的困惑香菱稍后可以替您解释,现在请您决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现在去或是留?”
  孙武没有笨到以为所谓的留,就是傻傻地站在这里看戏,香菱的暗示十分明显,意思是要忍着离开,或者在这里采取什么实际行动。也许两人势单力孤,没有能力公然与官府作战,但如果蒙上脸面,作一个闪电奇袭,这点是没有问题的。
  “嗯,你应该知道答案的……”
  在取回佛血舍利之前,孙武并不想多惹事,节外生枝,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放弃本身的原则与理念,如果碰上了他觉得应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冒着风险,去把该做的事情完成。
  此刻站在这个位置,遥遥眺望着吊挂在牌楼上摆动的尸体与首级,正被人群扔掷泥土石块,虽说已死的人不会痛,但遗体却被破坏,而见到这一幕的孙武,胸口的感觉非常复杂,照理说这么多人都认同的一件事,应该是好事,但这件“好事”却让自己无法忍受。
  既然无法判断怎样作才是对,那就顺从自己的感觉去做,现在愤怒的感觉是那么强烈,催促着自己有所作为,既然如此,就相信这份直觉吧!
  “香菱,我的想法……”
  只要说个开头就够了,尽管香菱不比小殇,无法一个眼神就读出孙武的想法,但善解人意的体贴与智能,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动作和语句,她就能准确读出少年的心意,更何况……孙武的单纯想法并不难猜。
  “您想要带走丹娘夫人安葬,那么,我提议的计划如下……”
  决定了大方向,香菱立刻就提出简单却周全的计划,如何声东击西,引开官兵的注意,然后趁机抢上台去,带走尸体安葬。
  “哇!香菱,这种计划你一下子就想好了,一个人抵得过十人用啊!”
  不擅长构思与策划,孙武对香菱的智慧非常佩服,香菱微微一笑,低声解释说以官兵的能耐与素质,这个行动理应没什么难度,要说有什么顾虑,那就是这可能是个陷阱,官府另外埋伏高手在侧,这便会为计划增添意外风险。
  “所以,请少爷您特别注意自身安全,如果敌人势大,您务必要先顾到自己,否则……雯雯小姐那边要怎么办呢?”
  对付太过热血的少年,要他当心自身安危,这句话说了也是白说,香菱心念一动,借着雯雯来提点孙武。若非如此,倘使孙武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小殇第一个就不放自己罢休。
  然而,再完美的计划都有变化,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当香菱和孙武准备将计划付诸实现,牌楼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跟着就在轰然声中一下子烧起大火,本来站在那边说话的官差,赫然已经尸分八块,血肉横飞地乱洒出去。
  “啊!那边……”
  “少爷,看来轮不到我们下去了。”
  香菱似乎也被这突来变局弄得有些惊愕,看着那变魔术般现身的八个黑衣人纵跳如飞,不住抖手洒出威力强烈的爆破法宝,沾物即炸,爆炸后的火焰更像水银般流泄窜向四方,不但那座牌楼被熊熊火舌吞噬,就连在附近围观的人们都被波及,扯进延烧范围内,被烤得呼爹喊娘,凄惨地四散奔逃,相互推挤践踏。
  只不过,这八个来历不明的蒙面客,却不是为了抢救遗骸而来,因为在孙武意会过来之前,一名蒙面黑衣人抖手打出的两枚爆破弹,正中牌楼两侧的残尸,只见烈火怒窜,火势乍然强盛十倍,两边尸体瞬间被烧成灰烬,什么也没剩下。
  (是来毁尸灭迹的?这么狠毒?
  孙武激愤攻心,想到自己不但没能救到丹娘性命,甚至还眼睁睁看着她尸身被辱、被毁,真是无能到极点,心里一怒,就要抢上前去参战,但脚步才跨出去,就被身旁的香菱给拦住。
  香菱拦路的理由,不用多做解释,因为之前所料的埋伏已经成真,大批士兵从附近的房舍中窜出,群起围攻那八个黑衣人。黑衣人也像是早知有此一着,不但使用更强大的爆破性法宝,还引爆了几发预先埋在周遭的火药,让楼房倒塌,附近围观民众死伤惨重,场面更为混乱,也有利于他们趁机离去。
  尽管换了黑衣,又个个蒙面,但是当这些黑衣人在混乱中与官兵交手,他们独特的劈砍手法与斩击的破风声,还是让孙武一下就认了出来,这八个人肯定是改头换面的铁血骑士。
  当初铁血骑士与丹娘合作交易,如今交易未成,丹娘却已经事败毙命,这些外族人或许顾虑死者还是能泄漏些什么,所以纵然是尸体也要毁掉,特别隐藏身分出来毁尸灭迹,顺道屠杀官兵泄愤。
  埋伏在周围民宅的官兵不下百人,装备也堪称精良,但武力素质与斗志,却与铁血骑士相差甚远,照这情形来看,那八个人可以全身安然而退,现在加入战斗,不管和哪一边对战,都难以避免与另一边冲突,事情只会更乱,至于围观的百姓虽然是无辜,但只要想到他们刚才对尸体投掷石块的狂热,孙武就没有什么“主持正义”、“帮助弱者”的侠情热血。
  没事可做,也不能行侠仗义,孙武就只有和香菱一起离开。混在仓皇逃命的人群里,主婢两人并不引人注目,安安静静地撤退躲远,在确认没人跟踪的情形下,朝暂住地点行去。
  回去的步子可以放慢,但是已经被挑起的疑惑却难以释怀,半路上孙武就向香菱请教,想知道为什么刚才人们对丹娘有如此大的反应。
  “人们与域外异族的纠纷由来已久,早在太平军国之前,就有世代纠缠的深刻仇恨,历朝历代为此爆发的战争,数也数不清了。”
  “摩擦与冲突的理由很多,但究其根源,答案就是‘非我族类’这四个字。少爷你也看过外族人的长相,金发碧眼,光是这样就与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更别说越是纯种的外族人,兽化之后与我们有多大的差距了。”
  北宫罗汉变身以后的样子,是孙武亲眼所见,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孙武实在不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人类。无论是眼中的狂气,抑或是强横的猛虎躯体,那样子都像是野兽多过人,要说这种生物和自己是同类,事先未经心理准备,真是很难接受。
  “异族人的兽化异能,并非凭空得来。域外乃是苦难之地,长年风沙,烈日寒漠,严苛的环境不是普通人能够生存,为了在那些地狱存活繁衍,传说异族人的祖先与野兽杂交配种,生下强而有力的子孙,繁衍成今日域外的各个异族。”
  人与野兽杂交生子,乍听之下孙武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那晚实际见过北宫罗汉化身为兽之后,这些事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与野兽杂交的人种,在寻常人们听来,自然会觉得“非我族类”先天上的歧见就已经不小,生长于两种不同环境的人们,相处中发生摩擦,这更是不难想象。光看北宫罗汉、铁血骑团的强悍作风,就知道域外必定是个实力至上、凡事手底下见真章的世界,与域外异族发生摩擦,最后肯定是武力解决,世世代代长期累积下来,双方不知结下了多少血仇,自然也就是今日这个样子了。
  “域外异族与本国人相处不睦,但这问题本来也不大,因为异族人很少进入中土大地,两边所发生的摩擦问题,通常也只限于边境,直到太平军国之后,这问题才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
  香菱解释说,在背后支持太平军国的就是域外各异族,随着太平军国攻城略地,异族的脚步也随之深入中土,当战争结束,太平军国之内的九成异族人几乎都战死异乡,能够安然返回故乡的异族人还不足一成。这本该是大捷,无奈异族人留下了不能解决的后遗症:混血儿。
  太平军国之乱祸起于南方,异族人在南方或是奸淫妇女,或是通婚结亲,诞下大量混血儿,这些混血儿在太平军国战后成长,倍受旁人的歧视与欺压,心中都怀着对整个世界的怨忿,不仅憎恨中土人,也仇视异族人。假如这些混血儿没有反抗能力,都被死死压在社会层级的最低层,那倒也罢了,但偏偏他们有遗传到域外异族的种种异能,至少……许多人都遗传到兽化异能。
  “啊?你说南方很多人都有这种异能吗?那就是……有很多北宫罗汉的意思吗?”
  听在孙武耳里,香菱的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而香菱也点点头,确认了这点事实。
  “兽化是混血儿当中最为常见的一种异能,很多人都拥有兽化能力,甚至出现了域外异族所无的新兽种,在战斗中很占优势,每次民变暴动的时候,都是由这些人打前锋,给官府造成很大伤害。”
  源自异族的血统异能还有很多,不只是肉体外在,也包含精神层面的异能,部分异能者可以透视他人精神,扫描记忆,又或是控制心神。
  除此之外,当前几位最著名的法宝制造师,多数都是拥有异族血统的混血儿。
  太平军国之乱所遗下的混血种,在衍生出种种社会问题的同时,本身也都是潜力无限的人才,但因为社会的环境与压力,这些人才无法导入正途为用,若非如此,今天很可能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不过,这样说起来的话,有一件事情少爷也许你会有兴趣,那是发生在太平军国之乱后,约莫距今十多年前的事。”
  历史的潮流从来都不会只有单一方向,在整个大趋势的行进中,往往另外有不起眼的乱流存在,尽管时间不长,但确实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历史的潮流逆向行流,中土人与异族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曙光。
  时间是太平军国之乱即将结束的末期,在战争中力主“师夷之长以制夷”的同盟会,本来就对域外各异族的法宝文明抱持好感,随着战争的结束,为了避免世代子孙永相杀伐,同盟会主席陆云樵主导了一连串的和谈,预备与各异族缔结盟约,互不侵犯、通商往来。
  原本民风剽悍的各异族不会轻易答应,不过陆云樵却把握住一个很好的时间点。异族中最凶残、最嗜好战斗的几个部族,都因为太平军国之乱而在中土灭族,其余各大部族的青壮份子也在战争中死伤惨重,再加上饥荒与天灾,各异族几乎只剩下老弱妇孺,堪称是数千年来最惨的状况,极需要粮食与金钱的援助,为此,各异族的代表放下战争血仇,同意缔结合约。
  域外异族虽然作风强悍直接,但却极守信用,如果盟约能缔结成功,两边至少可以享有十余年的和平时间。在同盟会的大力促成下,大武王朝终于被打动,派出四百人使节团赶赴域外,专程处理合约一事。
  然而,要与异族缔结盟约,中土人的反弹声浪也不小,毕竟太平军国之乱已经平复,正可以趁势挥军直入西北,一面搜杀太平军余孽,一面攻入已弱的各异族,把千年边患一劳永逸地拔掉,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和谈,凡是有民族气节的血性男儿都无法忍受。
  “……等、等一等。”
  孙武皱着眉头,很困惑地问道:“这点我不太明白,和平是好事,为什么说凡是血性男儿都无法忍受呢?”
  “因为……血性男儿除了热血之外,往往脑子里就没有什么东西,也最不能接受妥协,比起和平,血债血偿才是他们最直接的正义,凡是不同意他们想法的人,就是不忠不义。”
  香菱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热血,但冷血的人更不会支持和谈,尤其是那些因为不能开战而无法升官发财的军人,是最不希望和谈成功的人。”
  “那……最后结果怎么样?”
  “最后的结果非常理想,虽然不和平,但却符合大多数人的期待,堪称是快乐的大团圆结局。”
  域外异族严守信用,一旦缔结盟约,就不会轻易背弃,所以他们选择在签约前的一晚,奇袭使节团阵地,烧杀掠劫,把预备在和约签订后相赠的大批粮食劫走,更放火烧屋,使节团猝遭袭击,有两百余人被困在石屋里活活烧死,伤亡惨重。
  “两百多人被烧死在里头?这么惨?”
  尽管已经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答案,孙武仍是被这结果给吓到,而后头所发生的事自然也不用再问,肯定是从此连场战祸。以传闻中大武皇帝武沧澜的个性,伸出和平之手还被打了个耳光,绝对没有轻易罢休的道理。
  “就像少爷您说的一样,自从羌犁事变发生后,大武王朝便积极向外用兵,连灭了十多个有可能参与事变的异族,将大部分的异族逼入西北荒漠中。天寒地冻,又欠缺食物,光是逃亡途中就死了很多人,大武王朝连年往外征伐,直到南方民乱纷起,这才把重兵调往南方,在这十几年里头,谁也没有得到好处。”
  香菱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也有一丝惋惜,主要还是因为南方的混血种。一出生就拥有不同于常人的异能,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如果没有好的教导者指引,混血儿就不晓得该如何妥善运用这些能力,轻则造成肉体损伤,重则人格扭曲,变成害人害己的疯子。
  当初的和谈如果成功,用中土的经济力去拯救域外,引进域外的法宝技术来协助中土,今天整个中土大陆将会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尤其是南方,肯定会和现在不一样的。
  “……少爷你一定觉得很遗憾吧!不过这就是目前南方的情势,咦,您在想什么呢?”
  留意到本来气呼呼模样的少年,一下子变得若有所思,香菱出声询问,被惊醒的孙武连忙否认。
  “呃……没、没有啊!”
  不敢说出真实想法,孙武没法告诉香菱,自己正想到了小殇的身世。小殇的身世与来历是一个谜,但是在梁山泊里头,绝口不提前尘往事是一种共识,每个人的过去都是秘密,小殇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刚刚被香菱这么一说,孙武突然想到,如果说法宝制造师几乎都有着异族血统,那么小殇的天赋,会不会也自遗传而来呢?
  (应该不可能吧,小殇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类的样子,又没有猫耳,脸上也没有虎斑,应该不是那些异族混血吧?不过……也很难说,毕竟她心理变态,而且连伪装的时候都喜欢穿成老虎样子上街……
  摇摇头,孙武让自己把这些想法甩出脑去,晓得自己如果在面对小殇的时候,脑里想这些东西被她看穿的话,后果一定非常严重。
  不管如何,香菱确实告诉自己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更靠着亲眼所见,自己知道异族与中土人的问题,不是过去,而是正在进行的现况。
  外族的环境恶劣,生存在那样的世界,想必是像个活地狱,但回头看看中土,北方这边的老百姓简直像活在屎坑里,在资源贫乏的环境挣扎过活;南方整天都在民变,情形只会比这边恶劣十倍。这样子看来,无论是中土人或是异族,根本就像是两条相互咬着对方尾巴的蛇,在可见的未来里,只有同归于尽这个结局。
  (我脑筋算笨的,这件事连我都看得出来,这世上那么多的聪明人为什么没察觉呢?他们在想什么?还是我有什么地方想错了?啊啊啊啊,越想越头痛了啦!
  孙武摇摇头,中断已经错乱的思绪,正想要让脑筋冷静下来,却听见香菱一声惊呼。
  “咦?少爷,前头的方向有点不对。”
  越来越靠近暂住地点,香菱突然察觉一丝不妥,率先抢奔出去,孙武的感知能力没有她那么强,只有随后跟着奔跑。这里距离暂住地点已经不远,如果说会发生什么事,一定是那边被人发现了什么。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若是有敌人,敌人是哪路人马?还有那边的情形到底是怎样?雯雯的身体还很虚弱,虽然有小殇,不过小殇的战斗实力仍是未知数,甚至就连是否会出来战斗,这点都很让人怀疑,那边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而当孙武和香菱赶回民房,所看到的,是一栋半毁的残屋,明显在两人离开的时候,这边经历过一场大战。里头到处都是怵目惊心的血迹,不过并没有看到半具尸体,小殇与雯雯也都不见踪影,不晓得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被抓走了吗?”
  孙武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不过想到小殇居然会被人抓走,实在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对于这一点,香菱也有同样的感觉,姑且不论雯雯,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够活逮抓走那个诡变百出的小女孩才对。
  “现场的破坏痕迹很复杂,在这动手的敌人数目不少,而且像是有两、三组人马对战,少爷,你看那几堵砖墙上的刀痕,会不会是……”
  “没错,就是铁血骑团!”
  一眼就认出了狼背砍刀所造成的独特痕迹,肯定之余,孙武也感到困惑,因为铁血骑士本来不是只作一等一的大案吗?他们应该是屠军破城的极恶骑团,不是足够份量的目标,他们根本就不屑出手的啊!为什么现在搞得像是三流推销员一样,追到这种小巷小房里来,对一个重病女孩苦逼不休呢?
  “少爷,骑团应该是为了佛血舍利而来,如果丹娘夫人是与他们约定交易,眼下丹娘夫人亡故,雯雯就是完成交易的最后线索,他们对雯雯是志在必得!”
  “可恶!真是逼人太甚!”
  孙武重重一击打向地面,打出一个凹洞,让身旁的香菱一惊,毕竟不是常常有机会看到温和的少年如此盛怒。
  “不要浪费时间,香菱,我们分头找人!”
  “但……敌人身分不明,少爷你孤身一个人,可能会有危险。”
  “不要紧,如果我们有发现什么,就发声相互联络,尽量不要在落单的情形下与敌人动手。”
  情形是有一定风险,不过目前也管不了这许多,约定好联络方法,还有不管是否找到人,都在一定时间后回这里碰头,孙武与香菱分开,开始独自奔驰在大街小巷中,寻找可能的线索。
  (可恶,小殇她们被带到哪里去了?铁血骑团是怎么抓住小殇的?
  孙武担忧着,因为在正常状况下,小殇是不可能被俘虏或是抓走的,会连她都被抓的话,事情一定已经恶化到难以想象的程度,而自己孤身碰上人家整团,实在是很没胜算,尤其是自己到现在都还想不出来,如果碰上敌人拿俘虏威胁,自己到底可以怎么办?
  心烦如麻,孙武连跑出几个路口,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肩头突然被人一拍。


第八章 酒院豪饮妙缘生
  “呃……哇啊啊啊啊啊!”
  背后的人不是青面獠牙,但是看到那披着一身虎皮装,正引来路人侧目的十二岁女孩,却让孙武大惊失色,急忙把人带到旁边的小巷。
  “小殇,你、你刚刚到哪里去了?还有雯雯呢?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看我一个人走在街上,问我有没有和雯雯在一起,你很喜欢明知故问?还是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你们果然是遇上敌人了吗?铁血骑团没有把你们怎么样吗?香菱说敌人不只一队,其余的都是哪路人马?”
  “官差、野兽和光头贼秃。”
  小殇的话,让孙武完全有听没有懂,只好让她放慢速度,一一解释。
  具体情况似乎是,孙武与香菱离开后不久,就有大批人马接近了那间屋子。从服色来判断,第一批人马只是本地官差,因为地毯式的挨家挨户搜查,所以接近了那间屋子,本来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但有第二批人马在这时翻越了围墙,想要悄悄进到屋子里头来抓人。
  第二批人马只有三个人,但素质却比大批本地官差强得多,铁血骑士的单独战力并不容小觑,所以在他们试图潜入后,就触动了小殇预埋的地雷,立刻引发爆炸。
  白狼战甲的防御效能极强,普通的火药没法造成什么伤害,铁血骑士也不受影响,不过这样一声剧烈爆响,却足够惊动附近的巡查官差,闻声而来后,两方人马立刻进行一场混战。
  剽悍的铁血骑士碰上官差,就像三头饿狼跑到羊群里,根本是一面倒的屠杀,但时间稍微一耽搁后,战局就起了变化。因为佛血舍利的关系,许多江湖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这几日来到本市,其中也包含了两大圣宗的弟子,一支慈航静殿的队伍正距此不远,听见战斗声响还有官差求助后,立即赶来支持。
  慈航静殿的好手,实力不下于铁血骑士,人数上头又远远占了优势,如此一来,强弱之势顿时逆转,铁血骑士唯有掉头撤离,而三方势力所争夺的俘虏,也顺理成章地落到和尚的手里。
  (不是落在铁血骑团手里?那就还好,和尚怎么说都讲究慈悲为怀,又是慈航静殿这种名门,雯雯的安全暂时没有问题。
  知道雯雯没被铁血骑团掳走,孙武松了一口气,跟着便把注意力移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那……小殇你呢?你怎么样?”
  “我?我没有受伤。”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说你没有下场战斗吗?”
  孙武一时口快,当他察觉到这么问肯定会引起问题后,对面女孩的表情已经被乌云覆盖,黑得让人胆颤心惊。
  “……你这样子问话,算是在质疑我吗?”
  攻击伴随说话而来,孙武已经来不及闪躲那直袭腹侧的电光一拳,被小殇一击打得整个腹腔剧烈震荡,差点连胃液都要狂喷出来。
  “呜,是……是你自己说不要明知故问的……我看你活蹦乱跳,当然不用问你有没有受伤,不是……不是不关心你的……哇……”
  强忍的东西还是狂喷了出来,但幸好补上了那一句,否则不但痛得要吐,新补上的一脚更很快就会踩在脸上。
  不过当孙武换个方式,婉转提出疑问后,小殇也就报以合理的回答。当时场面混乱,她要同时照顾雯雯和本屋原住户,分身不暇,最后考虑到孙武的立场,就优先照顾本屋原住户,放弃雯雯,脱离现场。
  “那一家三口现在已经安全了,雯雯是被一群贼秃带走,不是铁血骑团,贼秃看来虽然贼,但却不会吃人,也不像是好色之徒,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我有在她身上装发信机,你跟着讯号去找,很快就能找到人。”
  小殇这么解释着,更顺手递来了一个接收器,上头有光点闪烁,照着方位去追,就可以找到目标,但是在孙武拿了接收器,预备要追踪方向赶去,小殇却再次拦挡在他的面前。
  “小殇,干什么啦?”
  “没什么,只是你要我帮你做的东西做好了,现在给你。”
  上次荒山一战后,孙武有感实力不足,委托小殇制作一些能够辅助自己的法宝,特别是在察觉本身内力方面,应该有助于找出蕴藏体内的其它神秘武学,当时小殇不置可否,孙武还以为很困难,哪想到前后不足几天功夫,东西就已经做出来了。
  “太棒了,小殇,你真是天才啊!咦?为什么你之前在屋里的时候不给我?现在才……”
  “因为不方便啊!”
  像是心情不佳,小殇的回答特别冷,让孙武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不方便。
  “喀啦!”
  一声轻响,乌亮的木雕手环被套上孙武左腕,手环两侧被刻成虎口獠牙,在手腕下方交会扣死,雕工极为精细,看来不像是法宝,也瞧不出蕴藏的异能。
  “小殇,这法宝叫什么……呃?”
  抬头欲问,巷子里头空荡荡的,哪还有小殇的踪影?孙武为之一愣,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手上拿的接收器突然“哔哔”作响,显示本来停顿的光点正在移动,目标物离开了原本的地点。
  “糟了,先把人找到比较重要。”
  孙武照着接收器所显示的方向追踪而去,在大街小巷里头来回穿梭,最后好不容易光点定了下来,而孙武也终于追到了那个位置。
  只是,当孙武赶到门前,却对着似曾相识的画面发愣,跟着便望向头上门匾,为难地看着门匾侧边的“万紫千红”字样,还有门匾中心的三个大字。
  “怡红楼?又是妓院?”
  经历过一番见识,少年现在已经很清楚妓院是什么样的地方了,不过除了为进入妓院而尴尬脸红外,他还有另外一个顾忌,那就是自己与万紫楼的梁子。
  眼下宝姑娘也来到本市,这间妓院既然是万紫楼的分店,宝姑娘大有可能就在这所妓院中,自己跑到这所妓院里,那是名符其实的自投罗网,到时候被人围起来打,那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不能找香菱,这个地方如果找她来,会更容易被人认出……咦,我不是在追踪一群和尚吗?为什么会追到这里来?和尚可以进妓院吗?外头的世界真是千奇百怪啊!
  没时间多想,孙武硬着头皮往前冲,想混在往来人群中进去,但他的身高与年龄马上引起人们注意,被门口的龟奴给拦下。
  “喂,小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钱没有?”
  妓院是什么地方,孙武当然是知道的,不过问起钱来就很棘手,因为本来他身上就没有多少钱,生活花用是香菱自掏腰包支付,他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找香菱要零用钱,现在身上虽然还有点零钱,但顶多够买几个包子馒头,若要拿来支付妓院里的高消费,那是万万不行。
  拿不出钱来,那一脸尴尬的表情,周围的人都认得出来,好在孙武的年龄成了最大掩饰,门口的龟奴看看他表情,再看看他急着想冲进去的样子,恍然大悟,手掌一拍,大笑起来。
  “小子,你是来参赛的对吧?怎么走到这里来?宣传单上不是已经说了吗?比赛地点是在后门,你要参赛应该到后门去啊!”
  “不,我不知道什么比赛,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是……”
  “搞错了?难道你真是来嫖妓的?我们院里不做犯法的生意,你几岁了?身上的钱够不够,我们很有人情味的,够的话,我们偶尔也做做犯法的生意……”
  “这个……我没有钱。”
  “没钱就没人情可谈。不过这里是个友善的地方,恰好我们后头正在举办比赛,建议你去后头试试,要是能得名,你就有钱进来啦!”
  接收器所显示的讯息,雯雯就在这所妓院里头,孙武一心只想进去,但硬闯只会打草惊蛇,自己又没有小殇的“如意金刚圈”没法穿墙溜进,百般无计之下,唯有接受龟奴们的安排,绕到妓院的后方,去看看那场莫名其妙的比赛。
  或许是因为佛血舍利现世的缘故,大批的江湖人闻风而来,像是嗅着腐肉气味的秃鹰,在近几日疯狂来到这个城市,孙武一到妓院后方,就见到一大群配刀挂剑的江湖人,正在埋首填写报名单表,争着参加比赛。
  (妓院有什么好比的?是比武功吗?又要打来打去啊……喔,不好,该不会是比赛性工作者的专业本事吧!这种事我可……
  被这个想法弄得胆颤心惊,孙武暗叫不好,却已经被带到比赛场地,看见那边有几张大桌子横放,起码过百人围在桌子旁边,好像很兴奋似的大声叫喊。
  “吃”、“吃”、“吃”、“吃”此起彼落的叫喊声,嚷的都是同一个字,孙武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却看到几个好像从比赛中落败的人,疯狂冲出人群,一跑出来就倒地大吐,即使稍微好一点的,也是脸色铁青,捧着肚子摇摇欲倒。
  种种匪夷所思的情景,孙武看得目瞪口呆,不晓得这群人在搞些什么东西。
  “你们这……这是什么比赛啊?”
  “大胃王比赛啊,你以前没看过吗?这是本地名产,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优胜者可以取得高额奖金和免费住宿,吸引很多人来参加的。”
  “为什么妓院会办大胃王比赛啊?”
  “因为这样子可以聚集人气啊!你没看见来参加的人很多吗?饱暖思淫欲,他们吃饱了以后,或许就会像你一样变成客人啊!即使没有……你不觉得这样子比单纯的供粥济贫有意思吗?”
  “被、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被这么一说,孙武想笑又觉得不方便笑,侧眼看看身旁的龟奴,一个个神色俨然,丝毫不怀疑刚刚说的那些话,看起来真像是在作善事。
  硬闯不行,这里的比赛气氛又闹得正厉害,孙武顺应邀请,预备下场参赛,但是大胃王比赛已经开赛,不接受人半途参赛。
  (不参加也好,我的肚量本来就不行,如果勉强下去,吃几碗东西人就不行,吐出来又难看,不参加最好。
  孙武暗自庆幸,不过周围的情况演变却出乎他意料。似乎是因为对他的不能参赛感到抱歉,龟奴们坚持请他参加旁边正要举行的另一项比赛,而且不由分说就把人拖着走。
  另一项比赛的赛场距离不远,但是站在这边已可以看到彼处人山人海,恐怕就连妓院大门口都没有这般热闹,而且江湖人的比例与数目都更多,真不晓得是比什么东西。能够吸引这么多的人潮,重点恐怕不在比赛项目,而是比赛所提供的奖项了。
  “这边的比赛奖品更好,如果能够胜出,赢得的不只是高额奖金,万紫楼甚至会重金聘雇优胜者,而且如果像上次那个冠军一样好运道,万紫楼为了表示重视人才,还会答应他一个要求呢!”
  “一个要求?”
  “是啊,上次那个冠军娶了当时楼里的花魁,也就是最红的那个姑娘,而这次比赛恰逢宝姑娘亲自到来,所以会由宝姑娘负责实现承诺。是宝姑娘啊!江湖上不晓得多少人想碰她小手一下都碰不到,如果能向她许愿,要娶她回家当然不可能,不过或许就有机会一亲芳泽啊!或者……只要能亲她脚趾头一下,你也会变成江湖名人,无数少侠欣羡的对象啊!”
  “我才不想亲她的脚趾头咧!”
  光是一个没事爱把脚踩在自己头上的小殇就很够了,孙武无意将自己的脸再与任何人的脚有接触,特别是那个有意杀自己灭口的宝姑娘,不管她再美,自己只想避而远之。
  不过,这个意外的奖品确实让孙武振奋起来,若是获胜的话,自己也不要求别的,就要万紫楼解除对自己三人的追缉即可,如果三个人超出愿望数目,那至少也要解除对香菱的通缉,这样她就可以重回万紫楼,也不用因为背叛养育、教育她的门派而负疚。
  抱持着这样的希望,孙武对这项比赛志在必得,不过,当他终于在桌子上坐下来,看着满桌子的酒坛,还是不禁吃了一惊。
  “这……你们这该不会是……”
  “豪饮王大赛!这里每一坛都是高浓度的混酒,参赛者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口喝下去,喝到不醒人事,醉死当场为止,能够撑到所有人倒下还屹立不摇的酒豪,就是豪饮王大赛的优胜者。”
  “为什么?妓院要办这种喝酒比赛?”
  “小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喝酒也是我们的专业技能,楼里不会喝酒的姑娘生意就不好,所以能够教导姑娘们千杯不倒秘诀的豪杰,就会受到礼聘,你说喝酒技能对我们怎会不重要呢?”
  “重要归重要,但是看你们这样子搞……我觉得你们像是开餐厅多过搞妓院的。”
  没有时间再行抗辩,随着比赛的号角声响起,一坛香气四溢的混浊酒液就被推到少年面前。
  放眼四周,尽是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江湖人,有几个人胸口还露着黑毛,身材有自己两倍半高,虽然是中土人,但那样子看来比变身后的北宫罗汉更像野兽,实在是面目狰狞,而自己就要与这些人比试酒量吗?
  (其实,我酒量又不好,参加这种比赛还不如参加大胃王,万一等一下醉得猛吐,那比吃到吐还丢脸……还有,我未成年,照理说是不应该喝酒的,但话又说回来,未成年之人也不应该出现在妓院的,唉……现在想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虽然觉得自己不该当众狂饮,但是当那热辣辣的酒液直灌入喉,一些久违的记忆画面瞬间闪过脑海。
  那都是自己还在梁山泊时候的事,尽管自己认为未成年人不该饮酒,不过梁山泊多得是无视这条规矩的野蛮人,其中堪为首位的,就是自己的姊姊。最早的时候,姊姊每次一喝醉酒,就会拉旁边的人一起来痛饮,而与她同住的自己首当其冲,理所当然成为头号牺牲者。
  “豪饮王大赛开始,喔!三十九号的少年选手竟然是匹黑马,一开始就用这么快的速度连干了两坛!”
  当然啦,自己也曾经固执反抗,但碰到姊姊举世无双的力气与酒疯,任何申诉和抗议都是多余,最后甚至被绑在椅子上,给铁漏斗撬开牙关,一杓一杓地把酒强灌下去。
  记忆中,那时除了姊姊之外,旁边也少不了小殇的身影,两名恶魔般的不良女性一个叉腰大笑,一个跑来跑去,大声鼓掌,就只有自己被酒灌得眼冒金星,嗡嗡乱叫的脑海里面,只剩下张口狂吐的冲动。
  “黑马!真是黑马!仅仅一刻钟时间,本地著名的酒豪阿不拉已经倒地,但三十九号的少年选手越喝越快,天啊!他喝到流泪了,到底是有什么伤心事让他这么忘形痛饮呢?”
  记不得这种事前前后后发生过多少次,但好像就在这种反复被灌酒的过程中,那些应该很烈、很辣喉的混酒,慢慢变得没什么味道,或者说,酒的味道仍然存在,但自己已开始适应这种奇妙的液体,令本来存在的味道变得淡化,越来越没有感觉,喝到最后,只像是在喝一些甜甜的水。
  最近的几年,自己几乎没有醉过,不过当酒精在体内累积过多,还是会觉得轻飘飘的,情绪越来越高昂,很想大跑大叫,作一些很疯狂的事情来发泄,好比说……大口大口喝更多的酒。就像现在,自己不知为何就很想猛喝这些甜甜的水,让旁边那些侍从把坛子一个一个快速送上来……
  “倒了!本来最具冠军相的黑熊选手也倒下去了,看他口吐白沫的样子,来个谁把他抬走吧!哦哦哦,现在只剩下两名竞争者了,三十九号的孙武选手气势还是锐不可当,眨眼间就喝到第十八坛了,但是相比之下,三十二号选手毫不示弱,她是……咦?没名字?怎么一堆人来比赛都不登记的?算了,不是重点,比赛进入白热化了。”
  负责主持大赛的司仪高声叫喊,引起了少年的注意,抬头看一看,赫然发现周围的大票竞争者已经东倒西歪,不少人还像是酒精中毒一样,口里喷着白沫,仰天而倒,手里还死死抱着酒坛。
  不知不觉,自己似乎已经干掉了九成九的竞争者,原来外头世界的人酒量都不怎么样,但自己的酒量比起姊姊差得多了,要是姊姊到这里来,那种酒量不晓得会引起怎样的骚动?
  (咦?
  孙武转过头,确认了自己左侧前方的最后竞争者,赫然发现那是一名女子,而且是很年轻的少女,十六、七岁左右,体态看来与香菱有些相像,但却是一身白衣若雪,还戴着很奇特的墨镜遮住眼睛,长长黑发被简单绑束在脑后,正提着酒坛一口一口地喝着。
  白衣少女喝酒的样子很特别,旁人都是高举酒坛过头狂饮,有时候酒洒下来,像是淋浴多过饮酒,湿淋淋的样子并不好看,但是她喝酒的模样却很雅致,单手提瓮,只提举到口唇的高度,任混浊的酒液流泄入口,速度似缓实疾,却半滴酒也没有漏泄出来。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白皙柔嫩的五只手指,纤细而修长,抓按在酒坛的边缘,简简单单的动作,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典雅美妙,偶尔白色衣衫拂过手背,更形衬托出肌肤的白嫩若雪。
  其实,能用单手提坛,甚至只用五指就轻易把酒坛提起,那只看似纤细的手臂,却蕴含着极大的力气,不过此刻的孙武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对那只手掌的细致与美丽而惊艳,同时少年也留意到,尽管自己看不到那名少女的眼眸,不过从墨镜下所露出的脸蛋,那巧致的秀鼻、红艳的唇瓣,还有瓜子般的美丽轮廓,已经看得出她必定是位一等一的美人。
  (她……也是万紫楼的姑娘吗?好怪啊,怎么这场比赛万紫楼自己也可以派人参加的吗?这样子规矩要怎么算?
  但比起这个疑问,孙武更在意另一件事,自己与这女孩素不相识,但从刚刚开始,越看她越有一种熟悉感,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却偏偏想不起来。
  正是因为这种熟悉感,所以孙武分外不乐意在这里看到她,毕竟整个赛场中就只有寥寥数名女性,其它几名看来都是穿着暴露、烟视媚行的艳女,应该都是万紫楼的人,这名白衣少女应该也是,而妓院是烟花之所,虽然也有香菱这样守身如玉的女性,但那是特例,不可能每个女孩子都像香菱这样。
  所以,想到这名白衣少女已经堕入风尘,就着实让孙武一阵黯然,不过脑里想归想,孙武并没有放慢饮酒的速度,转眼间又喝干一坛酒,喉咙里已是不呛也不辣,但脑袋里有点微晕,而身旁迭起的酒坛早已是高高一大堆。
  这场激烈的斗酒不但别开生面,而且也创下了万紫楼豪饮王大赛的纪录,特别是当所有彪形大汉都已经醉倒在地,狂吐不休,剩下两名优胜候补却是体型并不壮硕的少年与少女,这点就让所有围观群众感到兴奋、好奇,纷纷鼓噪起来,为自己所支持的人喝采加油,算起来白衣少女得到了九成喝采,但孙武这边也有少少的支持者。
  两方面争夺胜利的意志都很强,眼看酒坛慢慢堆积如山,孙武陡然间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脚,要从椅子上翻身栽倒下去,总算他脑中还算清醒,右掌一拍桌子,稳住身形,这才没有因此出丑。
  (呜……不行了,我要醉倒了吗?
  孙武再抓起一坛酒,但脑里的晕眩感觉却越来越强,心里万分扼腕,却也没有办法,正要开口认输,却突然听见群众发出一阵很惋惜似的叫声,抬眼一看,这才发现那名白衣少女站了起来,拒绝了工作人员递上的酒坛,轻轻说了一声:“我喝不下了,认输。”
  在场数百名群众,超过七成都是希望这名美貌少女获得优胜,看到她主动宣告认输,惋惜的声音一时间轰动如雷,就连孙武都惊愣得呆若木鸡。
  惊愣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少女的认输,而是因为她的声音。即使是在群众的鼓噪声中,孙武仍清楚地听见她认输的声音,那个声音自己绝对熟悉,因为在与北宫罗汉的生死对峙中,就是这个声音前后对自己数次提点,让自己得以接下北宫罗汉的夺命魔刀。
  认真说来,这个白衣少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样都想不到会在这边碰头,她是万紫楼的人吗?为什么要来参加这种喝酒比赛呢?
  震惊加上激动,孙武的酒醒了大半,马上站起身来,但旁边的司仪与裁判涌到他身旁,说是要正式颁奖给他,而且还要与另一赛场新诞生的大胃王共同接受群众祝福。
  “不,颁奖的事情等一下再做好吗?我现在有点事,先让我离开一下。”
  “那可不行啊!本年度的豪饮王与大胃王都打破最低年龄纪录,这么难得的事情,要马上庆祝,不能拖延的。”
  “我说过我现在有点事情,你们……等等,大胃王那边也有人打破最低年龄纪录?”
  “是啊,年纪比你还小几岁呢!”
  已经清醒大半,孙武脑中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如果说自己这年龄就能赢得豪饮王是种反常,那么比自己更低龄的人赢得大胃王就该是异常了,而异常到这种程度的人不会太多,偏偏自己身边好像就有一个。
  “那……那个新的大胃王,该不会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她听说这边的豪饮王是个小帅哥,还说要在颁奖的时候献吻给你咧!”
  “……现在就让我死了吧!”
  即使本人没有出现,小殇的精神攻击还是充满效果,孙武差一点就五体投地倒了下去,而让他维持住意识清醒的,是恰好在这时候朝他走来的白衣倩影。
  “是孙武孙选手吗?恭喜你获得优胜,我是妃怜袖,初次见面,你好。”
  典雅有礼的态度,轻柔温和的语气,光是聆听就让人如沐春风,孙武连忙点头回礼,却在此时听到一声悄然传音,笔直送入耳内。
  “你是来找那个小女孩的吧?我刚刚帮她治疗过,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你可以不用太担心。”
  随着这句安心话语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只代表和平的手掌。刚刚那拎着酒坛的美丽手掌,这时伸了出来,向少年表示友谊与和平,而孙武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很开心地握了上去。
  但也就在两掌相握的一瞬间,孙武陡然间觉得不妙,自己腕上的手环法宝蓦地生热,像是被触动而运作起来,跟着自己体内真气随之流转,那个运转方式更依稀有些熟悉。……无孔不入掌。
  察觉到这一点的孙武,脸色剎时间变得铁青,但已经无能阻止事实的发生。
  (啊!这下糟糕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2

第五卷


【本卷简介】

江湖盛传,铁血骑团团长一刀无敌,拥有一柄魔刀、一式魔性的刀招,刀出见血,杀敌不用第二招,可是面前这个和孙武差不多高的少年,竟然就是铁血骑团团长拓拔斩月,别说见不多识不广的孙武难以相信,就连出身情报世家万紫楼的香菱都感到惊讶,
而最令人吃惊的还不只拓拔斩月的年龄,而是那柄魔刀是连法宝制造师都感畏惧的“传说之刀”一个金锁片却同时定了两门亲事,西北的异族公主、万紫楼的凤凰之女,究竟谁才是这枚金锁片的真正女主人?


第一章 无孔不入·天衣无缝
  当孙武正被卷入混乱的漩涡时,整座城市也陷入骚动之中。就在官府将丹娘悬首示众后不久,城外有一队巡逻士兵受到袭击,全军覆没,死状极其凄惨,一律被大卸八块,其中还有几具尸体像是被猛兽噬咬过,内脏七零八落的惨状,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事情发生的时间如此巧合,让人无法不产生联想,官府很快就宣布必将全力缉拿凶手,诛灭那些挑战朝廷权威的不法份子,也立即封锁事发现场,交由专业人士进行调查。
  “专业人士”一词有些模糊,乍听之下都会以为是官府中人,但事实上,很多时候在专门技术上,官府的专业程度比不上民间,不得不向民间人士求助,也因此,当孙武在怡红楼参加豪饮王大赛时,一支看来很奇怪的小队伍,悄悄来到事发现场的银沙河畔。
  滚滚溪流奔窜,银沙河的河水反映日光,彷佛千朵白雪落梅坠于河中,清澈的河水没有一丝杂质,清楚地映出水下事物,几尾游鱼一溜烟就闪得不见踪影。
  午后时分的河畔,没有半个游人渡客,就连本来在附近封锁现场的官兵都撤离不见,只余下河水滔滔,发出万马奔腾似的轰然声响;而岸上都是久经冲刷的大小鹅卵石,灰白色的石面上有着红褐血痕,普通人不易看出那是什么,但在行家的眼中,每一道干涸血痕的位置、每一块鹅卵石破碎的形状,都透露着当时血战的惨烈情形。
  六名戴着口罩,身穿白袍,手执专业工具的女性,巨细靡遗地搜索着现场,尽管行凶者已经把这里大肆破坏,但她们仍不厌其烦地做着检测,希望能多搜集到一些蛛丝马迹,还原案发当时的详情。
  指挥这六人的首脑,正在数十尺外遥遥观望,等着她们的专业检测报告。那是一顶似车非车、似轿非轿的奇异物体,周围有六名美貌婢女配剑随侍,虽然她们没有佩带任何识别身份的信物,但这等独特的豪奢排场,任何一个有江湖阅历的人都认得出来,那是万紫楼使婢群,还有宝姑娘出巡的特殊法宝“七香车”高水平的专业人员,检测报告很快就出来,送入七香车内,跟着,所有检测人员连同婢女群纷纷退开,远远地退出数百尺外,进行戒护,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也直到所有人都退开,宝姑娘才从七香车里步出现身。
  仍是那一袭华丽的凤凰舞衣,纵然纱巾遮掩了面容,宝姑娘的一举手、一抬足,依旧美得惊人,只不过如果让孙武来看,就会觉得此刻宝姑娘的身影美则美矣,却欠缺了一种细致醉人的妩媚风情。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虽然只是极微小的分别,但却像是真货与冒牌货的云泥之别,天差地远。
  宝姑娘迈出几步,往一块大石方向走去,却在靠到近处时,大石的另一侧冒出了一个声音。
  “别靠近!这个距离就可以了。”
  “遵命,小姐。”
  身为万紫楼的少主,除了母亲凤凰夫人,宝姑娘应该是没有主人的,但她不但口称对方为“小姐”甚至还微微欠身表示尊敬,只是因为顾忌泄密,这才没有真正弯腰下去。
  异常的动作,无形中已经透露出许多讯息……
  “检验报告如何?”
  “乍看之下,确实很像是铁血骑团的行凶作风,查出来的几样证据也直指他们,如果单纯用官府的检测方式,是绝对找不出什么问题的,不过被我们用几项新技术鉴定后,本来的证据出现许多疑点,不排除有人故意栽赃的可能。”
  “……和我的估计相同。事情看来是越来越复杂了啊……”
  随着说话,大石后的人影探出小半身体,阳光照在她清秀的面孔上,赫然就是被逐出万紫楼的俏婢香菱。但如果孙武看到此刻的香菱,很可能瞪大眼睛认不出人来,因为她一直散发的和气、温柔感觉,在此时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慧黠聪敏的自信,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昂首阔步的凤凰,又骄傲、又神气。
  “铁血骑团这几日就在此地附近,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假冒他们,这种人不会太多……”
  “小姐的意思是……是官府刻意制造这个事件?”
  “说官府,倒也未必,或许连地方政府都被蒙在鼓里。直属武沧澜的特务部队已经来到本市,以他们手边的资源,要做这种事轻而易举。”
  “但是佛血舍利重见天日,将要归还慈航静殿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在这种时候挑动两族纷争,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留着去疯人院问吧!我也不知道疯子做事是追求什么好处。”
  如此时局,世上的疯子很多,不过能够指挥特务部队的头号疯子却只有一个:大武皇帝武沧澜,他一向是个高深莫测,没有人能够臆度其疯狂心态的绝顶狂人,他的布局往往乍看之下合理,却又存在许多矛盾与难以索解之处,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想法,又或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总之,动用本楼所有的情报管道,务必严密监视天子龙船的动向,如果它离开了京师,立刻将消息告诉我。”
  在目前的官方消息中,大武王朝最大的飞行工具只是一些小东西,还没有能力开发出可以航空的舰艇级器械,但知悉内情的人都晓得那不过是假象,而在大武王朝所建造的多艘航空舰艇中,实力最精强、装备最优秀的一艘旗舰,则是被当作皇帝御舰的“天子龙船”正常情形下,天子龙船不会离开帝都,但若那艘金黄色的巨舰离开地底秘库,将它雄伟的身躯在空中摆动时,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武王朝的天子离开了帝都、离开了宝座,即将把嗜血的牙与爪伸向大地。
  “……小姐的意思是,武沧澜不但指挥了本次的事件,就连他本人也可能为此离开京城?”
  没有使用“陛下”、“皇上”之类的敬称,忠君爱国的想法在两名女子心中从不存在,她们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但武沧澜会离开京城,这却可能变成一个大问题。
  “这……真会这样吗?武沧澜离开京城,这件事满难想象的。铁血骑团的实力虽然不弱,但皇宫大内亦是高手如云,光是血滴子组织就可以吃下铁血骑团,用得着武沧澜亲自出马?”
  “在铁血骑团真面目被揭开之前,我还不敢这样肯定,但既然铁血骑团的真身已被证实是域外异族的联合军,武沧澜就不可能放任他们在领土内为所欲为,因为铁血骑团数年来的种种行为,是对朝廷威权的挑衅,当他们失去了神秘的保护色,以武沧澜的狂霸个性,绝对无法忍受有人这样向他公然挑战。更何况,有某种东西,相信已引起了这狂人的兴趣。”
  话中所暗示的东西,是这几年来沸扬于江湖的另一项传闻:铁血骑团的团长虽然年少,但却拥有一柄魔性之刀以及一式魔性的刀法,他持这柄魔刀上阵,杀敌从不用第二招。
  “婢子也曾听过这个传闻,最早只以为是夸大其词,但小姐的意思……”
  “是否夸大其词,不得而知,毕竟没有人与他接触过后仍能生存,但域外异族是个绝对讲究实力的地方,北宫罗汉这样的人物愿意屈居他之下,那柄魔刀必然有其实力,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引起武沧澜兴趣了。”
  “婢子有点好奇,他堂堂帝皇之尊,会被这种传闻影响?”
  “因为这个皇帝是一个极度狂热的武痴。若是有一柄魔刀杀敌从不用第二招,这等神乎其技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虽然这狂人不忌讳被批评以大欺小,但过早爆发战斗,却会失了战斗之乐。在这种情形下,最好的做法就是放任铁血骑团,让这支来自域外异族的武装部队有提升的机会,等到甜美的果实成熟,就是出手摘采的时候。当等待数年的果实终于被吃下肚去,那时的满足感想必会非常快慰吧!”
  只不过……
  “铁血骑团的背后,一定有头狐狸,这个计划抓准了武沧澜的武痴个性,非常了得,我琢磨至今,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所以小姐认为,武沧澜要亲自出来摘采果实了?”
  “本来还没那么快,就我来看,如果多放个两、三年,应该会更符合武沧澜的期待,但铁血骑团的真面目暴露,大武王朝不能放任他们再横行下去,武沧澜就会采取动作,我相信佛血舍利所掀起的连串风波也与这有关,你回去之后替我转告娘亲,请她在这件事情上多做提防,不要让本楼卷入风波之中,成为武沧澜借机肃清的对象。”
  这就是本次会面的真实目的,对坐镇总部的凤凰夫人提出警告,停滞已久的江湖局势可能即将掀起大变化,若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万紫楼可能因此变成有心人眼中的一口饵食。
  “那……小姐你不回去吗?原本这一次你出来,是为了避开朝廷耳目,与袁少侠秘密交易,现在交易已经完成,你迟迟不回万紫楼,夫人很挂心你,楼里头很多事情也需要你来裁断啊!还有,此次与慈航静殿连手,要在怡红楼中伏击铁血骑团的计划,也需要你来……”
  万紫楼中的第一智囊,从数年前已开始接手楼中大小事务,表面上是为了继承作准备,事实却是因为其能力逐渐崭露头角,连凤凰夫人都多所倚重。数年后的现在,情势已与当初明显不同,倘若她长时间不在,万紫楼的行政事务确实会因此受到影响。
  “抱歉了,香菱,一时三刻间我还没有办法回去。不,或许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了,在我确定一些事情之前,我不会回楼里去的,就先保持现在的联络方式吧!倒是怡红楼的伏击计划,务须小心布置,最多三日之内,铁血骑团必然来攻,不能太大意了。”
  “小姐你……是因为那个姓孙的少年吗?打从你那天见到他之后,人就变得很奇怪,后来还……”
  “别问,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因为有一些东西我还不能肯定,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等的那个人。”
  该交代的东西,已经说个清楚,但就在双方要分头离去的时候,一道意外的临时通讯,让本该结束的谈话有了变化。
  “抱歉,小姐,有一件事情您或许该知道,那个姓孙的少年,目前正在市内的怡红楼中……”
  “哦,这可有趣啊!我的小主人突然开窍了吗?是哪位姊妹在服侍他?”
  “并不是。他不是来嫖院,而是参加豪饮王大赛,目前很有希望获得冠军,附带一提,另外那位小殇小姐,已经成功夺得大胃王比赛的冠军。”
  “怎、怎么可能?”
  倘若只是普通的竞赛或游戏,那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豪饮王大赛却不一样,为了能够招揽人才,充分发挥宣传效果,这项比赛特别弄出了噱头,优胜者可以向万紫楼提出一个要求,而万紫楼为了表现本身的神通广大,也必定会为其完成。
  但既然刻意安排的表演,内中就有不尽不实之处,每次比赛时万紫楼都会安排“刺客”也就是酒量奇佳的酒豪参赛,夺得冠军,以减少被陌生人胜出的风险。由于所有愿望都在事先已被拟定,事后实现起来自然轻而易举,至于这一次的豪饮王大赛,当然也是有安排冠军的,可是……
  “四个事先安排好的刺客,全部都已经醉倒在赛场里,而且本次大赛比拼的坛数,也超过了以往纪录,那位孙武少爷喝酒像是喝水一样,确实是个酒中豪杰啊!”
  “……居然会有这种事!”
  短暂的震惊平复后,很快就变成清脆的笑声,小小的意外,有时候反而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乐趣。
  “呵,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相信不会有什么太离谱的愿望出来。”
  这一次的秘密会晤宣告结束,当“宝姑娘”回到七香车,在武装婢女们的护送中离去,藏在大石之后的身影,面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变成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实,他有金锁片,这信物既然在他手里,就应该是他没有错,但……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呢?万紫楼十六年来等待的,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初见金锁片信物时的震惊,现在并没有消退,随着相处时间越久,越了解少年的性情,自己已经很清楚他不是那种能够作伪的人,扮猪吃老虎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
  但这个答案却只造成更大的困惑,因为自己所等待的那个人,不应该这样的单纯、善良。看他那么认真地思索,为了域外异族与中土人的问题苦恼,自己真不晓得该笑……或者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教育他的人,到底在他脑子里灌输了什么?一开始时,自己只对他所修练的武技感兴趣,但现在,对他脑内思想的兴趣已经大过武技。
  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大武皇帝?还是武林至尊?不过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想改变这个世界,难道已经以为他自己是救世主了吗?
  想到这里,本来确定的答案又开始动摇。
  (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也许他只是机缘巧合,意外捡到了那块信物,又或者这也是某种对我的考验,不能那么快就下定论,要再多观察一些时日才安全。
  做好了决定,当微风再次吹来,大石之后只见淡淡的红影一闪,跟着便消失不见,彷佛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存在过……
  置身于怡红楼中,孙武也碰上了一个不曾预期的情势。他来参加豪饮王大赛,一开始只是被人强拉过来,而后是听说赢得豪饮王大赛,可以向万紫楼提一个要求,自己才坐下来卖力喝水。
  之间的过程,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反正就是一个一个的酒坛被送到面前,自己就像喝水一样一坛接着一坛灌了,说是喝水,其实真的差不多,因为喝在嘴里的感觉,就是甜甜的水。
  然后……然后周围的人就纷纷倒地,那些看起来比熊、比牛还要粗壮的大汉,全都躺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严重的还口吐白沫,像是被人踩着肚子的螃蟹一样,除了对面的一名白衣少女外,已经没有人可以和自己竞争了。
  这名少女纤细文雅,但却也堪称酒国豪杰,一坛一坛的酒如长鲸吸水般喝下去,面不改色,自己还是首次碰到除了姊姊以外,能够与自己拼酒拼到头痛的强敌,双方拼得真是惊险,其实就只差个两坛,不,也许只差一坛,自己只要再多喝个一坛,应该就要趴在地上吐了,然而对方却早自己一坛放弃,这应该就是注定吧!
  最后还是自己赢了,胡里胡涂喝赢了所有对手,要颁奖的时候没有看到宝姑娘,不过自己在意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在白衣少女弃权的时候,那轻轻的一声“我喝不下了,认输”声音虽然很细,听在自己耳中却有若雷鸣,因为那声音正是提点自己接下北宫刀魔斩击的恩人。
  如果不是这个声音的提点,自己已经被北宫罗汉砍成两段了,几日来一直在猜测声音主人不知是何模样,怎都没想到会是个这么美丽的白衣少女。比赛一结束,自己就急着挥开人群,凑上前去与她说话,但她却主动朝自己走来。
  “是孙武孙选手吗?恭喜你获得优胜,我是妃怜袖,初次见面,你好。”
  妃怜袖,这是个非常清雅的名字,特别是对方始终温文和气的态度,让孙武从初见时就充满好感,当那只白皙柔嫩、象征友谊的手掌向他伸来,他不假思索地就握了上去。
  象征着友谊与和善的握手,应该是一个好的开始,但一个预料之外的变化,却让孙武大吃一惊。
  就在两掌相握的一瞬间,孙武陡然间觉得不妙,小殇帮自己套上的手环法宝蓦地生热,被触动而运作起来,紧跟着,自己体内真气开始流转,那个运转方式更依稀有些熟悉。……无孔不入掌。
  大淫贼西门朱玉当年名动天下的绝技,孙武近日便靠这神掌两度迎战铁血骑团,建立奇功,如果可以,他倒还满想花点时间钻研,认真找出无孔不入掌的施展方式,将这套掌法自由运使,毕竟这其实是一套很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那绝对不是用在此刻,不是用在自己正牵着女孩子手掌的时候。也许这样的使用方式才真正切合创招者原意,但孙武可不愿意发生这种事,再怎么说,自己都没有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剥光女孩子的恶劣嗜好啊!
  想是这样想,但是事情发生得太快,孙武纵然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改变发生中的事实,无孔不入掌的掌劲透发直入,阵阵清脆的裂帛声响中,少女身上的雪白衣裳已化作碎片纷飞。
  “咦?”
  “呃!”
  尽管出现这种情形非孙武所愿,不过在衣裳碎裂为片片细绢纷飞,内里欺霜赛雪的粉嫩肌肤裸露瞬间,孙武还是被那股无可形容的美丽所影响,一时之间浑浑噩噩,全然不知人间何世。
  或许是创招者当初的特殊用意,无孔不入掌的第一重劲,并不会彻底碎光中掌之人的衣衫,所以之前无论是铁血骑士也好,北宫罗汉也好,被一掌打中之后,即使身上衣衫爆碎,却都还留着内里最贴身的一件,现在情形当然也不例外。
  在秾纤合度的窈窕身段上,一件背心式的浅绿色亵衣,遮掩住胸前盈盈一握的玉峰;一截白腻如雪的肚皮虽然裸露出来,但浑圆的小香臀却被紧紧包裹在葱绿色亵裤里,四角形的紧身绸裤虽然不性感,可是上头绣的朵朵梅花,却深深印在少年的视网膜,让他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梅花就满脸通红。
  衣裳下的美妙胴体,并不是那种火辣辣的傲人曲线,但最令孙武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一身晶莹剔透的雪肤。白腻如脂,嫩滑细致,像是轻轻一掐就会流出水来,孙武从没有看过那么白、那么嫩的肌肤,瞬间被视觉的震惊超越了欲望,升华成为一种对“美”的纯洁赞叹。
  不过,那确实是只有短短一瞬间……
  在衣帛乍裂的前一刻,妃怜袖“咦”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接着场内就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几乎让人站不稳脚的强烈狂风,把在场的每个人吹得东倒西歪,有些被风尾扫个正着的倒霉家伙,甚至身不由主离地而起,被吹撞到树上、墙上,与其它人跌成一堆。极度兵荒马乱的场面,自然没人有余裕注意到旋风的中央,有一具美得令人叹息的凝脂胴体半裸呈现。
  孙武没看到妃怜袖的动作,却肯定她做了什么,因为自己与她所站的一步半距离内,就是这阵狂暴旋风的风眼,丝毫不受影响,自己双眼不被风沙所迷,可以清楚看见整件事的真相。
  无孔不入掌是种神奇的掌法,不只碎衣,还能够裂甲,当日就曾经破碎铁血骑士的白狼战甲,这时顺着女体的玲珑曲线延伸,在碎裂衣裳的同时,就连妃怜袖戴的那个眼罩型墨镜都被破碎,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清艳秀丽的脸庞。
  那确实是一张符合期待,堪称是天仙绝色的美丽脸庞,孙武虽然没见过宝姑娘的真面目,却觉得面纱下的那张脸再美也不过如此。如果她直接用这个真面目来参加豪饮王大赛,恐怕才一现身就要引起大骚动,也难怪妃怜袖要戴上这笨重墨镜才现身活动,然而,纵使见到脸了,孙武仍有少许遗憾,因为妃怜袖双目紧闭,不让人看见她的翦水星眸。
  “咦?”
  狂风大作的下一刻,妃怜袖的眉心突然生出变化,两眼之间的雪嫩肌肤上,绽放出绚烂金芒,耀眼灿放,迅速勾勒出一个眼睛的形状,虽然双目未睁,但这只金光之瞳却彷佛是第三只眼般睁亮。
  奇异的情状,孙武不晓得这第三只眼究竟是某种奇功异术,抑或是一种神奇法宝,但它确实有着不可思议的异能,在这第三只眼睁开的瞬间,附近十步之内的空间好像忽然停顿下来,本来碎裂成屑的片片衣裳,纷纷被定在空中,不受周围旋风牵引,跟着更开始逆流,以妃怜袖的半裸香躯为中心,碎裂的衣裳重新聚合回来,贴合在身上。
  照理说,千片碎屑纵使重新聚合身上,也不过还是碎屑,但那第三只眼的神奇异能显然不只如此,当周围狂风止息,狼狈的人们从地上挣扎起身,或是错愕、或是大声咒骂地质疑起这场怪风,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仍握着手的一双少年少女,却没有人察觉任何异状,因为少女身上的白裳完好如初,全然看不出曾经受过什么破坏,就连那个笨重的眼罩墨镜也都复原完好,重新遮掩了那无双丽容。
  孙武目瞪口呆,想不到眼前少女有如斯神通,硬生生在众目之下,解除了一场糗到极点的危机,将事情无声无息地漂亮解决,除了自己,恐怕在场没有任何人知道曾发生过的事。
  “你是来找那个小女孩的吧?我刚刚帮她治疗过,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你不用太担心,等会儿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仍是这样一声轻轻细细的传音入耳,温和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怒意,多少让孙武有些讶异,想不到这样唐突的意外居然没有触怒对方,心里觉得不好意思,正想要开口道歉,那只与自己相握的柔荑已经放开,移到自己头顶,轻轻的拍了拍。
  “很有意思的恶作剧,但如果用在别人身上,可能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希望你下次引以为戒。”
  恶作剧?
  听到这句话,孙武才明白自己完全被对方当作是小孩子了。一般情形下,少年并不在意这种事,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听见这句话的感觉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他很不想被眼前这名少女看做是小孩。
  “我……”
  孙武想要解释,但第一个字才出口,后腰陡然传来一股大力,让他站立不稳,一下子往前扑了过去。


第二章 秃驴和尚·光照大千
  “解释个什么鬼东西?男女之间的关系只有一种,该扑倒的时候,就勇敢扑下去吧!”
  被人重重一脚踹在后腰,力道奇大,孙武站立不稳,一下子往前扑去,飞扑撞向身前的妃怜袖。
  会做出这种动作,有本事一脚就踹得自己重心不稳,这种事情除了姊姊凤婕,天底下就只有小殇能够做到了,更何况那个声音已说明一切,孙武微感愕然,没想到小殇这么快就从另一边过来,但在往前扑倒的时候,他满脑子所想的,是跌倒之后如何爬起来,因为以妃怜袖的身手,这种距离、这种扑倒速度,她应该可以从容闪躲,会糗到摔跌地上的只有自己。
  不过,实际发生的情形好像不是这样。就像刚刚面对无孔不入掌,孙武没料到妃怜袖能用这点神奇手法化解一样,他也同样没料到自己这简单一扑撞,妃怜袖竟毫无闪躲之力,就像个完全不懂武功的普通女子,被自己重重一撞,整个人向后倒去。
  (糟糕!
  地上全是硬石板,这样子重重一撞,若是后脑着地,一定会伤得不清,孙武急忙旋身,转换方向,当重跌在地的时候,变成是自己先着地,虽然同样是后脑砸在地上,但换了个脑袋,结果可是大大不同,孙武非但没有受伤,还砸裂了地上两块坚硬的厚石板。
  (呼!还好……没有让妃小姐受伤。
  成功解围,孙武暗叫侥幸,但这庆幸的心情却没有维持太久,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和妃怜袖正以一种非常尴尬的姿势,趴跌在数百人的众目围观之下。
  跌倒在地的样子本就不雅,那倒没有什么,但因为摔倒时候的撞击力量,少年的右腿抬起,不偏不倚正顶在妃怜袖的两腿间,而他的左手也因撞击而滑到对方胸口,恰到好处地感受到那柔腻饱满的重量,凉中带暖的温度,不但让少年的掌心颤抖,就连脸都一下子通红起来。
  尴尬的场面,孙武想要起身,但妃怜袖似乎被这一撞弄得有些头晕脑胀,一时间起不了身,而自己被压在下头,不管是用手推,或是直接挺腰,似乎都很不恰当,真是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偏偏这时候旁边的人群已经哗然喧闹起来。
  “哇~~再怎么亲热,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吧!”
  “这你就不懂了,虽然这里是赛场,但怎么说都是万紫楼的后院,别说这种小儿科,就算上演更激烈的戏码都不足为奇啊!”
  “没错没错,各位叔叔伯伯,这是洞房好戏上场前的片段预演,完整剧情等一下会在楼里上演,要看的人可以向本楼服务人员购票,或是直接在这里向我拿五折优惠价。”
  “喔喔,这个是新花样啊,我要买一张票!”
  “我也要一张!”
  “大家慢慢来,不要挤!”
  喧闹的人群、卖黄牛票的不良小女孩,全部挤作一堆,在连串吵杂的声响中,还有一个少年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喂~~小殇!给我住手,你这种行为根本是诈欺,不准再搞了!”
  “各位叔叔伯伯,请注视我纯洁的眼睛,你们说,像我这么天真无邪的女孩会说谎骗人吗?骗得了各位睿智的大哥哥吗?”
  从“叔叔伯伯”一下子变成“大哥哥”配合那纯洁无辜的眼神,媚惑力一下子增加了十倍,很多人甚至完全忘记自己在买什么东西,就递钱拿了那张肯定会作废的伪票。
  “停,不准再用商用表情骗人了!”
  “哦,男主角有意见吗?不过太晚了,票已经卖光,女主角也跑了。”
  就如小殇所言,在刚刚那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的妃怜袖似乎觉得这种情形下说什么都不对,所以只对孙武说了声“抱歉,我会再找你”就匆匆离开,而孙武甚至还来不及向她道歉。
  “都是你搞的鬼啦,没事从背后踢我一脚,害我侵犯到妃小姐。”
  “哦,你已经侵犯完她了吗?这么快?真是银样蜡枪头的快枪侠啊!”
  “……你从哪里学来这种形容词的?”
  该说是意外与同伴会合了,孙武想起了自己到这里的初衷,问小殇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一句话才刚问出口,周围突然黑了下来,被几个彪形大汉给团团包围住。
  “这位小兄弟和小姑娘,请两位不要做声,跟我们走一趟吧!”
  最开始,孙武还以为自己是被人挟持,因为这里是万紫楼的地盘,自己又与万紫楼有过节,要是给人认出身分,自然就是现在这种结果。
  (又要打一场硬仗了吗?唔,酒意退得差不多了,而且有小殇在旁边,应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个念头在脑里一闪,孙武便露出了苦笑。自己未免想得太偏了,小殇就在旁边,这怎会没有什么好害怕,最可怕的就是这件事了,不只是小殇的破坏力值得畏惧,她独一无二的惹事能力也是让人不能不怕的地方。
  才刚刚这样想,旁边的小殇便一下子凑了过来,眼睛望向周围几名大汉,小手却拉扯孙武的袖子。
  “小、小武哥哥,人家好害怕。”
  “……上次轰了人家大半座庄园,这种脸已经没用了啦!”
  话一出口,小女孩原本快要哭出来的害怕表情,像是书本翻页一样,变成了全然不同的东西。淡淡的恐惧,被百分百的信任与依赖所掩盖,纯洁无瑕的粲然星眸眨呀眨地看过来。
  “只要和小武哥哥在一起,小殇什么都不怕喔!”
  小女孩写满信赖的眼神,清纯得没有一丝杂质,但面对这双眼神,少年却好像很悲伤似的侧转过头。
  “……可……可是,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好害怕啊!”
  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情况,可能一记防不胜防的章鱼拳又会命中小腹,孙武感谢老天给自己这个畅言机会,然而,他却无法否认,在小殇转换表情的那一刻,那种满载着信任与依赖的眼神,竟然让他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甩甩头,把这种怪异的感觉抛开,孙武发现自己竟然被带离这座怡红楼的主建筑群,到了旁边较为偏僻的几栋矮房,看样子应该是仆役与杂工的住所,怪异的是周围没有什么人,好像已经先刻意清场过了。
  (原来如此,要动手了吗?可恶,豪饮王大赛的奖品还没给我咧!
  孙武暗暗运劲戒备,旁边的小殇拉拉他衣袖,指点方向,让孙武发现一件异事,就是这几个彪形大汉全都戴着帽子。虽然戴帽子走路没什么不对,但这几个人戴帽子的样子却很不自然,好像他们非常不习惯头上这顶帽子一样。
  不寻常的事情,就应该好好思考一下,孙武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事。
  (这几个人该不会全都是……
  彷佛察觉到孙武的疑惑,走在前面的几名大汉忽然停步,一起转过身来,由为首的一人代表说话。
  “孙小施主,我们不是可疑人物。”
  “哦,那你们是谁?”
  “贫僧与众师弟都是修行中的出家人,有物为凭。”
  和尚的证物当然就是光头,几名大汉纷纷拿下顶上的帽子,露出又光又亮的脑门与戒疤,口称佛号。也不晓得是因为角度问题,还是什么其它缘故,当几名和尚的大光头反射阳光,几乎可以比美镜子的清晰反光度,刺得孙武眼睛好痛。
  “呜!我的眼睛……”
  “孙小施主,现在你相信,贫僧并非可疑人物了吧?”
  “相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了,大师,快点把你的光头移开,我睁不开眼睛了!”
  “阿弥陀佛。”
  好不容易解除了眼睛的灾厄,孙武想到一事,和尚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是在江湖各势力争夺佛血舍利的多事之秋,这群和尚会不会是……
  “秃驴!”
  小女孩清脆响亮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分外显得刺耳,几名大和尚瞬间停下动作,而孙武则力求补过。
  “小殇,不要这样说啦!大师们都听见了,你不能看到每个没头发的都这样叫啊!”
  “不不不不,不是没头发的都叫秃驴,是看到和尚都叫秃驴。”
  果断的说完,小殇伸手指向面前的一名和尚,脆声道:“……嫖妓的秃驴。”
  “阿弥陀佛!贫僧与师弟来自慈航静殿,在此乃是有特殊任务,并非嫖院的秃驴。”
  “……嫖院的死秃驴。”
  “天人亦有五衰之日,凡人谁能无死?缘生缘灭,万物俱坏,比丘持戒修行,终也不免圆寂之日,死秃驴这个称呼倒也叫得没错。”
  万万难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好说话,孙武奇道:“大师,别人叫你秃驴,这样你也不生气吗?”
  “不气不气,大和尚有什么了不起?秃驴又有什么可鄙了?我身不过区区一具臭皮囊,众生一般,和尚与秃驴本无分别,为何要因此动气?但小施主的误会,贫僧却务必要说明清楚,不能玷污师门清誉。”
  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悟能,与众师弟请两位小施主到此,只为有事相商,至于栖身在此的理由,也并非为了嫖院宿娼,若有半字虚言妄语,死后身入无间,永世不得轮回,此乃大节,万万不可以搞错了。”
  一句话说完,几个大和尚再次口颂佛号,四个亮亮的大光头站在一排,不约而同的反射阳光,看来虽是无比庄严,但却再次弄得孙武睁不开眼来。
  悟能和身旁的几个和尚,看来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算不上老僧,可是说话的口吻、温和不逼人的态度,都让孙武很有好感,是一群很正派的出家人,再想到自己之所以前来怡红楼的理由,他就知道这些和尚为何请自己来这了。
  “孙小施主,佛血舍利与敝派有重大关系,多年来我慈航静殿上下僧众没有一天不想取回舍利,这次承蒙今上御意,能让舍利回归敝派,敝派僧众同感圣恩,但无意中牵扯到两位,实在过意不去。”
  悟能道:“不久之前,机缘巧合,我们请来了雯雯小施主,她清醒之后非常挂念两位,贫僧与众师弟分头寻找,要向两位报个平安。”
  “雯雯她在后头的屋子里吗?我们可以见她吗?”
  “呵呵呵,自然可以,两位小施主请自便。”
  一得到许可,孙武和小殇立刻抢着奔进屋去,在屋子里又看到几名大和尚,然后在里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雯雯。
  比起不久前分别的时候,雯雯的精神更好,见到孙武与小殇,马上就从床上跃起,和他们亲热的说话。
  不过,看到这样的雯雯,孙武反而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尤其当雯雯嚷着要孙武带她去找娘亲的时候,孙武真不知该怎么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告诉她。
  “小武哥哥,我好想娘,娘到哪去了呢?”
  “这个……我想可能还要查一下,但不管你娘到哪里去,她一定还是非常关心雯雯的。”
  “这是当然的啊!刚刚娘还来对我说,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呢!娘很关心雯雯的,但是好奇怪喔,为什么雯雯一睁开眼睛,娘又不见了呢?”
  “啊?有这种事?雯雯你一定是梦到丹娘阿姨了。”
  话虽如此,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梦啊,孙武第一反应就是想找外头的几名大和尚进来,毕竟这种超越常理的事情,已经是他们的范围,自己无能处理。
  (不过,丹娘阿姨真的很关心雯雯啊!连死了之后都还来梦里说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在梦里见过爹娘呢!
  微觉恻然,孙武又被雯雯抓过去说话。
  “小武哥哥,我也有见到爹喔!爹说一定会来接我的,他的样子……不是很清楚,但是很高大,很威武喔!”
  “啊?什么?连爹也梦到了?这、这未免太惨了。”
  雯雯的一句话,孙武还真是被震惊到,至于小殇,则是从进门开始就在旁边一直笑。
  “小武哥哥,你和小殇姊姊……呜……”
  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雯雯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突然之间脸色苍白,好像很晕眩似的坐倒回床上。
  “雯雯,你身体还没复原,先休息一下。”
  想到这个地方再怎么说也还是妓院,不适合伤病者疗养,孙武想要带雯雯回去,可是几名大和尚却拦在眼前。
  “孙小施主,请借一步说话。”
  仍是悟能负责与孙武交涉,而他们所坚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不能让少年把雯雯带走,因为目前雯雯是佛血舍利的重要线索,慈航静殿对佛血舍利志在必得,所以不可能让孙武把雯雯带回去。
  “太过分了,这样做不是强盗所为吗?雯雯不想留在这里,你们强行把人扣留在这里,这样子不嫌过分了吗?”
  “稍安勿躁,小施主,慈航静殿是个讲道理的地方,绝不会做出不合道理的事。”
  悟能向孙武解释慈航静殿的考虑,虽然留下雯雯是为了佛血舍利,但审核情势,这是最合乎雯雯处境的做法,因为她从官府那边被劫出的,官府必会全力搜查缉拿她,除了安置在慈航静殿这边,她到哪里都会受到骚扰,而雯雯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佛血舍利本就是今上赐回敝派,此事由敝派接手,官府也不会再过问,雯雯小施主可以得到安宁。况且,雯雯小施主的身体不适,虽然所中毒质已解开大半,但仍有一些相当要命的症状,需要高明大夫治疗,两位虽然身怀异术,可是若东奔西跑,事务繁多,恐怕对雯雯小施主不利。”
  悟能的一番话,说得孙武哑口无言,考虑目前的情形,把雯雯交给这群大和尚治疗,确实是最好的做法,自己没有立场反对。至于说把雯雯交给慈航静殿后,慈航静殿容易追查佛血舍利的下落,自己却无从得知情报,这种自私的想法他更是说不出口。
  最后,孙武与悟能约定,在雯雯身体康复之前,慈航静殿不得逼问她舍利的下落,还有自己会再来探望她,随后便与小殇一同离去。
  悟能会否守信,这点孙武还没什么把握,但人家怎么说都是有身份的江湖名宿,大可以对自己置之不理,却如此慎重其事地与自己缔结约定,光是这一点,就让孙武想要相信他。
  “小殇,外头的世界,还是有很多好人的,祇是我们之前都碰到坏人而已,这些大和尚真的很不错呢!”
  “是啊,外头的世界有很多好人,就像你老家其实也有一堆坏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一句话被小殇顶了回去,孙武拉着她一起走出屋子,被几个大光头的反射强光刺到眼,连忙转过头,却在屋外树下看到了一个人,似乎正等着自己出来。
  “啊!妃小姐。”
  妃怜袖似乎是一开始就已经等在树下,而她与孙武见面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也让少年感到十分意外。
  “孙小弟你好,我是受袁少侠的委托,特地来此协助你解决问题的。”
  妃怜袖说,自己与袁晨锋是好朋友,当日袁晨锋与孙武分离错开后,一直对孙武的事非常介怀,相信两人之间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很想找孙武当面谈个清楚,偏生同盟会在西北方有要事处理,袁晨锋被绊在大西北,分身乏术,只好请知交妃怜袖代为处理。
  同盟会还没有掌握到孙武的行踪,但因为佛血舍利的缘故,各方豪杰云集而来,大量集中在附近这一带,妃怜袖估计孙武还没有离开,守株待兔之下,意外在铁血骑团夜袭军营的一战中遇到了孙武。
  “孙小弟被朝廷通缉的事,袁少侠也已经知道,希望你能把详情告诉我们,如果有什么冤枉或是误会,同盟会都有能力协助解决。”
  万万想不到袁晨锋这么义薄云天,就算是在那样的分离后,他还是相信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朋友,并且想要为他解决问题,这份盛情着实令孙武感动不已,也许外头世界多数人都是内心险恶,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人,像袁晨锋就是一个很有侠者风范的人。
  但话说回来,要怎么解释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这点又很困难,孙武本身当然是被冤枉的,不过要说他与那些事毫无关系,似乎又不太对劲,最糟糕的一点是,如果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小殇她的立场……
  “如果有冤枉和误会,你们会协助他处理,那如果没有呢?你们就要秉公处理了吗?”
  冷冷的一句问话,小殇表现出的态度纵然不算敌意,也绝对算不上友好,但妃怜袖淡淡地表示,自己并非同盟会中人,来此也只是受袁晨锋之托,了解一下整件事情的状况,并且把话回报,至于同盟会之后会有什么动作,这点非她所知,她也不会干涉。
  “我只是受托来解决问题,不是替朝廷执法,也不是行侠仗义。这样子,可以把情形告诉我吗?”
  妃怜袖的态度,让孙武觉得没有问题可挑,只不过碍于小殇的立场,他也很难做出全面的解释,最后,他仅能单纯就自己的立场做出说明,表示自己对衙门被袭击的事一无所知,自己那晚根本全都待在客栈里,没有离开过,至于为什么会有人扮成自己的样子去攻击衙门,引起误会,自己也搞不清楚。
  从某些方面来说,孙武的话说得真是一点也没错,只不过看到旁边小殇叉腰吹起口哨,孙武就觉得自己实在讲得很心虚。
  “明白了,我会替你将这些话转述给袁少侠知道。如果此事属实,相信同盟会必定会尽最大努力,帮你洗刷你的冤屈,解除朝廷对你的通缉,那么……除了这点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啊,说到这个,是有一点……”
  想到了雯雯,孙武向妃怜袖作出请托,尽管慈航静殿的大和尚看来不像坏人,但雯雯的身体状况不佳,被留在这里不晓得会不会得到良好照顾,自己人微言轻,说出的话没有多少份量,妃怜袖若能代表同盟会发言,应该有份量得多,更能确保雯雯的状况。
  “孙小弟,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袁少侠的一个朋友,不能代表同盟会说什么。不过,有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因为我就是慈航静殿请来治疗雯雯小妹的。”
  “啊?”
  困惑的问题终于得到解释,孙武本来十分好奇,为何妃怜袖会出现在万紫楼里,原来是被大和尚们请来治疗雯雯的,难怪她之前会悄声告诉自己雯雯平安,但话又说回来,为何这群大和尚要寄身在妓院里头呢?这也是某种修行吗?
  “诸位大师暂时寄居万紫楼,是为了要等一个人,那个人行踪飘忽,桀骜不驯,又有很多奇怪的癖好,找他并不容易,只有在万紫楼中等他到来,而我是被诸位大师请来医治伤者的。”
  三人并不是单纯站在路上说话,在这段简短交谈的过程中,妃怜袖带着孙武与小殇离开怡红楼,来到她所租居的民房,避免隔墙有耳的问题。
  房里的摆设极为简单,只有桌椅和木床,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从这些小细节里,孙武便能略为了解妃怜袖的个性。
  旅居异地,不住客栈,却特地租了民房,这说明她怕吵而好静的个性。同时,她的日常生活应该相当素净简朴,否则同样是租屋而居,换做是宝姑娘入住,这间民房不知道已经被翻修改建成何等奢华模样了。
  (妃小姐一直戴着那古怪的眼罩,是不是眼睛不好呢?那她平常怎么打扫啊?
  这个怪异的念头在孙武脑中出现,不过很快就被他甩开,因为妃怜袖用很正经的表情,向他和小殇确认一件事。
  “孙小弟,你和你妹妹……也想要争夺佛血舍利吗?”
  “嗯。”
  没有什么好隐瞒,孙武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方不是普通人,就算自己现在否认,她没多久也会发现答案。
  虽说佛血舍利关系重大,还牵涉到什么魔门,但自己本就有充分立场去取回舍利,因为,自己不是为了个人私欲,倘使不取回舍利,整个梁山泊就会面临坠落危机,更何况本来佛血舍利就是被人从梁山泊盗出,自己只是追回失物而已,有什么不对?
  “我不晓得你们夺取舍利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劝你们打消主意,因为佛血舍利现在是整个江湖的目标,无数豪杰志在必得,你们两个人要在群豪争夺中脱颖而出,机会实在不大……”
  妃怜袖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枚舍利对慈航静殿来说,并不是单单御赐之物那么简单。太平军国之乱中,慈航静殿曾为佛血舍利做出牺牲……很沉重、很惨痛的牺牲,十数年来凡是知晓此事的高僧,没有一个不誓言取回佛血舍利,为了把舍利迎回寺中,慈航静殿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那枚舍利又不是他们的,我听说佛血舍利是魔……”
  “传说中的魔门是否真实存在,尚是未知之数,但有一点严重性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妃怜袖道:“不管佛血舍利之前的主人是谁,在那次的牺牲后,慈航静殿已将它视为镇派圣物。从它重新现世的那刻起,慈航静殿就对它志在必得,如果你们有夺取舍利的打算,就要有对上慈航静殿的觉悟,你做好这种觉悟了吗?”
  似乎是受了袁晨锋的委托,妃怜袖尽量避免孙武与慈航静殿的冲突,但孙武虽未答话,本身的意志却表达得很清楚,那就是不管前头有什么阻力,他都不会放弃佛血舍利。
  “既然如此,有一件事情你该知道。其实我不是医生,也不懂得多少医术,但治疗一些疑难杂症还算拿手,所以大师们请我来治疗雯雯小妹,而我诊断之后发现,雯雯小妹体内的毒质,已经被拔除得差不多,她之所以会头痛发烧,还有出现其它的不适症状,完全是因为其它的理由。”
  孙武看了小殇一眼,她摊摊手,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毕竟小殇也不是医生,“九龙神火罩”内的法宝仅能辅助急救,无法细部诊疗与医治,当然也就不知道雯雯除了中毒之外,还有其它的问题。
  “我的诊断发现,你们所要争夺的佛血舍利,目前正被埋在雯雯小妹的体内。”
  “什、什么?”
  “这样的觉悟,你也做好了吗?不惜切割人体,也要取出佛血舍利的觉悟,孙小弟你已经有了吗?”


第三章 圣宗至秘·绝代幽兰
  妃怜袖一句话所带给孙武的震惊不小,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听都觉得不应该发生。
  “佛血舍利……被封在雯雯的身体里面?”
  “是的,雯雯小妹种种身体不适的问题,都是被封入佛血舍利后的排斥反应,经过我的处理,这些症状可以平复下来,但想要不伤人而取出舍利,我认为是无法做到……至少,我没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知道世上谁有这种能耐。”
  妃怜袖淡淡说着,再一次肯定了孙武的想法,在一片混乱的念头中,他想到的第一个重点,就是雯雯一旦落在慈航静殿手里,岂不完蛋?那些和尚会不会对她……
  “这点你可以放心,因为慈航静殿请我来医治时,我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不医治必死之人。”
  如果亲手救起来的伤员,伤愈之后就要面对死亡,那为何还要救?既然是为了救人而来,妃怜袖就不让自己救过的伤员被人开膛剖腹。
  “慈航静殿的苦茶大师已经答应过我,他们虽然对佛血舍利志在必得,却不会为了夺取舍利,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取得舍利也只是为了不让它落入奸人之手,所以,他们会负责保护雯雯小妹,只要她安全,慈航静殿没有必要非取出舍利不可。”
  “苦茶大师?那不是慈航静殿的掌门方丈吗?他对妃小姐你亲口承诺,那你……你是什么人啊?”
  “一个医生。一个不太懂得医术、医理,但却专门医疑难杂症的医生。”
  简短的交谈结束后,孙武和小殇向妃怜袖告辞。临走时,孙武还没法从那剧烈震撼感中回复,想不通佛血舍利怎么会被封到雯雯体内,这么做的人是丹娘吗?她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做这种事?
  无论如何,妃怜袖之前那个问题,确实是问对了,而孙武不需要考虑就知道答案,那就是自己绝不会为了得到佛血舍利而杀人,尤其是伤害无辜的雯雯。
  “原则就是原则,对吧?”
  小殇轻轻踢了孙武一脚,道:“那你老家半年后掉了下来,你预备怎么办?这个东西你也不用考虑吗?”
  “当然要啊,所以你没看见我正在想办法吗?”
  “你那张蠢蠢的脸,看来哪里像是在动脑筋的样子?”
  在两人走出妃怜袖居所的时候,发生了一段意外的小插曲,孙武一脚跨出门,警觉到有人从旁偷袭,正要运劲防御还击,眼角余光瞄到了对方的身影。
  (小、小孩子!
  心中一惊,孙武急忙撤劲,任由对方的一脚踢在小腿上,否则金钟罩受力后反激,不会武功的普通孩童可能连腿骨都要折断。
  “哎呀!”
  仍是一声痛叫,偷袭孙武的孩童抱着腿嚷痛退开,而门外居然围了七、八个孩童,年纪不一,看见同伴偷袭失败,都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孙武,要少年赔偿他们的损失。
  “损失?”
  不解其意,孙武讶异地望向这群孩童,想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造成了他们的损失,几个孩子却童言童语地讲不清楚,这时候,小殇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这种场合,由我出面就好了。”
  “也对,你的年龄和他们比较近,应该比较好沟通吧!”
  只见小殇蹲了下来,笑着与孩童们说话,孙武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几句话一说完,小殇站了起来,那群孩童却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
  “喂,问出来了,他们说你在豪饮王大赛中获胜,让他们的愿望落空,所以他们才来踢你。”
  “……你、你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一些成人世界的有趣娱乐,你最喜欢的那种。”
  “不要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孩童们对着孙武哭泣,说屋里的妃姊姊答应过他们,只要赢了豪饮王大赛,就会帮他们每一家翻修屋子,以后下雨不会再滴水,多的钱还会帮他们买玩具,他们都很期待,结果因为孙武半途杀出来得奖,这些期盼全都落空了。
  “就……就是这样子啦……”
  “喔,对不起啊,小朋友们,你们家的屋子……”
  “屋、屋子塌掉就塌掉啦……呜……玩具我们也不要了……呜呜……你、你不要用蜡烛烧我们,也不要尿在我们嘴巴里,好不好?呜呜呜呜~~~”孩子们的纯洁眼泪,固然让人怜惜,但说出口的东西却差点让孙武翻白眼,唯一的反应就是怒斥出声。
  “小殇!过来向这些小朋友们道歉!”
  “谁理你啊!”
  理所当然的充耳不闻,小殇抬眼望天,吹着口哨,摆明不理会孙武的要求,而孙武自然也拿她没有办法。
  再向这群孩子问了问,孙武终于弄懂了一切,妃怜袖在数日之前抵达此地,深居简出,虽然喜好安静,但当附近邻家孩童到门前玩耍的时候,却会出来与他们说话,为孩子们弹琴,在聊天的时候发现他们家庭环境不好,所住房舍也年久失修,千疮百孔,所以就承诺设法弄钱,帮他们修屋。
  妃怜袖的经济条件似乎并不宽裕,虽然有着不逊于宝姑娘的绝色仙姿,却远没有那样的阔绰财源,所以只能参加豪饮王大赛,预备用赢得比赛的巨额金钱来替孩子们完成心愿,结果遇到孙武,这件事就此没了希望。
  “不,我刚刚与悟能大师谈过,他愿意帮忙,做为这一次的诊金。”
  听到了外头的骚动,妃怜袖从屋里踱出,向孙武简单致歉后,转头对孩童们说话,保证之前的承诺不会变卦,他们所住的房屋会得到修缮,想要很久的玩具也会如约送到。
  意外得知此事,孙武对妃怜袖的评价更高,也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妓院的酒量比赛中。她能够直接和慈航静殿掌门交涉,若非师出名门,就是身怀惊人技艺,弄钱的方法应该很多,换作是小殇易地而处,随手去偷去抢,都是大把金银入袋,妃怜袖愿意用平实的方式去赚钱,实现诺言,这种价值观与孙武非常相像,让他很有好感。
  “妃小姐,谢谢你,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
  再次向妃怜袖道谢,孙武带着小殇离开,临走时妃怜袖带着孩子们在门口挥手告别,其中一个女孩向妃怜袖小声问话,虽然很小声,但孙武还是听到了。
  “妃姊姊,那个大哥哥啊……他的鸡鸡真的有十尺长吗?那他平常怎么嘘嘘啊?”
  如果说上一次是两眼翻白,那这一次简直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
  “小殇!给我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哇哈哈哈,谁理你啊!鸡鸡怪人!”
  一追一逃,两个人很快就跑得远远,途中孙武追上了小殇,想要设法联络香菱,苦于旧居所已经被毁,正不知如何联络,小殇从怀里放出一只金属信鸽,转眼间飞到天上,不见踪影。
  “信鸽已经设定好目标,会自动帮你找到人,很方便。”
  “对喔,小殇,你前几天不是也放了一只回去,说是可以传讯给姊姊,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我放的是飞鸽,你以为是航空飞舰吗?才几天而已,这样你都等不及,自己买双翅膀飞回去好了。”
  “你上次不是说几天就够吗?”
  “原来你这么相信我?”
  简短的一句话,像是一柄千斤重槌,痛砸在少年的头上。目瞪口呆的他,瞬时手足无力,在大街上软软趴倒了下去。
  “我……我真蠢……居然还会对你抱有期望……”
  “其实也没那么糟啦,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信鸽现在已经到了,可是……”
  梁山泊的悬浮系统,小殇有参与设计,很清楚里头的构造与原理,知道纵使失去佛血舍利,但若老爹以火龟之胆取代,那么梁山泊不但能够悬浮高空,甚至还能够移动。
  “普通状况,信鸽应该是已经抵达了,不过如果梁山泊移动了位置,信鸽速度是追不上梁山泊的,那就……”
  “有这种事?那你怎么不做点预防设施?”
  “你要怎么预防?在信鸽身上装火箭?要从哪里弄来动力源长时间维持高速?或者有另一个方法倒是可行,信鸽上加装特殊设备,进入射程后使用干扰电波或火器,直接击落梁山泊,那就没有什么速度上的问题了。”
  用火炮击落梁山泊,对其他人来说应是不可能的任务,否则纳兰元蝶倚仗飞云舰的火力,早已这么尝试,但在小殇手上却是不同,梁山泊的悬浮系统近几年都由她打理,她绝对清楚其中的弱点,只要做出重点攻击,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爆炸,都有可能造成灭绝性大破坏。
  不过,孙武当然不会选择这种见鬼的鸟方案,所以现在剩下的唯一选项,就只有继续耐着性子等待。
  梁山泊的信鸽还没回来,刚刚发放的信鸽却飞了回来,金属信鸽的脚上缠了一封信,是香菱的回信,说已经在市里头的客栈预备好了房间,解决掉落脚处的问题,等孙武和小殇回来。
  “呃,香菱她真厉害,这么快就把旅馆准备好了,有时候我觉得她像导游多过高等婢女。”
  “那是因为你少见多怪,开房间本来就是性工作者的专业技能。”
  “喂!你不要乱说话啊!”
  “怎样?我有用任何歧视性的词句吗?没有的话,你不要乱讲话,熟归熟,我一样可以去官府告你恐吓的!”
  “你这才是真的在恐吓咧,也不晓得是谁教会你这些话的。”
  “……一个开朗少年的老爹和姊姊。”
  一记毒辣的回马枪,就此让开朗少年的脸上失去笑容,喃喃自语地说:“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不过,在两人行走街上的时候,也明显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同,佛血舍利的消息已经传开,几日之间,城市的街道上出现了许多江湖中人,个个佩刀挂剑,走起路来横冲直撞,也惹出了不少风波。
  诸如吃饭不付钱、调戏路上的良家妇女,这些倒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麻烦的是这些江湖武人彼此看不顺眼,甚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因此而惹出的麻烦更令人头痛。
  大批江湖人千里迢迢赶到此地,但问起佛血舍利的下落,却如在五里雾中,有人说是被铁血骑团劫走,也有人说是落入某个不知名少年的手里,众说纷纭,就是没有一个清楚结论,搞得人人心浮气躁,走在路上就像是一堆火药桶招摇过日,只要一个小小摩擦,便会立刻爆炸。
  光是走回客栈的一路上,孙武就看到了三起械斗事件,好像都是一言不合,两边人马就抽刀拔剑,大打出手,还有一起甚至是其中一方故意挑衅,吐痰在对方的脚上,两边人马又素有旧怨,几句脏话一骂,自然又是拔剑相向。
  十几个人拿着兵器在街头互砍,多数还是光束武器,纵然砍杀人的时候不见血,却仍有人命死伤。最惨烈的一场,孙武亲眼看到三十几个人追着一个小伙子砍杀,假如不是因为当时小伙子已经回天乏术,孙武一定会见义勇为。
  听扬长而去的那一方撂话,好像是他们与那个小伙子的门派互为世仇,所以门人在外地见面,总是一场恶斗,而那个小伙子不幸落单,就被那群人痛加宰割,用以报复上个月他们某个师兄弟被害的深仇大恨。
  数不尽的江湖恩怨,让孙武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从听到的简短话语中,孙武知道这些江湖武人平时的生活都不怎么好,有些门派甚至是为了争夺种田的水源而成仇,既然生活都已经过得那么糟了,不想办法合力改善,却还用恶劣的方法把事情弄得更坏,这又是什么道理?
  “早死早超生的道理。”
  小殇道:“生活质量实在太烂,不是每个人都有意志去坚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意志脆弱的人会选择放弃,轻贱自己,也轻贱别人,早点找机会砍一砍,大家早点超生,早点了事。”
  “唔,这种想法……我个人难以接受。”
  “相信他们也没有要你接受的意思。”
  找到了信鸽上写的那家客栈,孙武和小殇才一进门,就看到香菱已经等在那边,向他们挥手。
  “原来如此,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好玩的事啊!”
  听到孙武说了参加豪饮王大赛的经过,纵然已经心里有数,香菱还是显得十分讶异,特别是听孙武说完整个参赛过程,香菱更是暗自为之心惊。
  (楼里的人真是欠缺警觉心,只留意“花僧”任徜徉,连她来了都不知道,这样下去,河洛剑派岂不是以为我们无人了?
  才冒出这想法,就听孙武主动问起:“香菱,那位妃小姐人很不错,又很有本事,你知不知道她的资料背景啊?”
  “哦,少爷对妃小姐有兴趣啊?真是难得呢,因为少爷几次进出万紫楼,从来没对里头的美女正眼看过,这位妃小姐想必模样生得很美吧?”
  “不、不是那种兴趣啦,只是单纯想要了解一下,没有特别的意思。”
  孙武的解释,令香菱哑然失笑,在她眼中,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在问起女性资料时,真的只是想单纯了解,没有特别的意思,而孙武被笑到满脸通红的腼腆,更是欲盖弥彰。
  “如果只说妃怜袖三个字,别说是万紫楼,相信整个江湖都没有人能给你肯定答案,不过加上少爷你说的种种特征,我大概知道她的身分来历了。”
  香菱道:“少爷你真是好运道,这位妃小姐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之前万紫楼花了不少时间调查,从没有人实际找到她存在的证据呢!”
  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子,来自一个奇异的传说。太平军国之乱末期,中土武林元气大伤,虽然同盟会尚能有效统合江湖势力,号召不同派别的武人齐心合作,但为了有效增强实力,据说河洛剑派的一众元老提议,与慈航静殿连手栽培后进,挑选出十多名天资优异的孩童,同时修习两派绝学,更由河洛剑派提供专门为之设计的法宝,务求培育出能够抵挡外族威胁的新世代高手。
  “促使两派连手栽培高手的理由,是流传在域外的天妖传说。谣传天妖死不瞑目,阴魂仍在作祟,并且立下血誓诅咒,二十年后必将重生,率领异族重新血洗中土。”
  香菱道:“从理性层面来说,我不相信死人会复活,但这传说在域外流传得很广,不时有人谣传新一代天妖已经转生,即将率领族人扬眉吐气。两大圣宗不能无视这个威胁,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培育新世代高手对抗天妖重临。”
  但不知为何,那一批所筛选出来的优异孩童,似乎全部都是女童。这实在很古怪,因为河洛剑派那边倒也罢了,慈航静殿会打破性别禁忌,传授女性技艺,这点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
  最后只有一件事能够肯定,那就是这个计划执行十余年后,真正能够通过层层筛选,完成目标修练的,只有一个少女。但这个少女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却都被列为高度机密,一般江湖人甚至不能确定这名少女是否真实存在,而万紫楼倾尽全力调查,却只查出这个少女的一个特殊技能。
  “可以叫做真实之眼,或是叫做天眼,是一种极其罕见,必须要凭借特殊法宝才能修练与施展的异能,少爷你的描述,那位妃小姐所施展的正是天眼异能喔!”
  “啊!”
  “要把佛血舍利封藏进人体,不是逼人喝杯水吞下就能成功的,要运用到特殊技术,同样的,要确认这件事,也需要特殊技术,否则九龙神火罩早就发现这一点了。妃小姐能够确认病因,进行治疗,所靠的应该不是医术,而是她的天眼异能。”
  听香菱解释,孙武这才明白,为何妃怜袖口口声声自称不精医术,却擅长治疗疑难杂症,想来就是这个道理吧!
  既然是这样的特殊身分,那她能够与苦茶方丈交涉,又与袁晨锋交好,这样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换句话说,妃怜袖与袁晨锋的交情一定很好,所以才会为了他的请求,从秘密阴影里走到阳光下。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大概猜得到。把佛血舍利藏在雯雯小姐体内的,绝不可能是丹娘夫人。”
  香菱分析的理由很简单,佛血舍利蕴含着强大能量,要将之封藏入人体,需要特殊的法宝与技术,那起码是一套占地过百尺的巨型设备,又或者是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才会有这种能耐。
  “丹娘夫人相信没有这样的能耐,也不可能弄得到这样的设备,所以……”
  “太、太好了。”
  孙武听完,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因为将心比心,如果是亲生母亲这样利用自己,自己一定会非常伤心。雯雯体内的佛血舍利不是丹娘所封,这点真是太好了,对雯雯好,对自己也是,让自己觉得这世界还是不坏的。
  “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相信是在军营里,由官府动的手脚。”
  “这些家伙……也太过分了吧!他们到底整天都在做些什么啊!”
  再次被这腐败的官府气得怒火中烧,孙武想克制怒气,却仍不慎一把捏碎了掌心的茶杯。
  及时扭转他的注意力,香菱提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如果这些推测都没错,那么……只要有同样的设备,又或是能有绝顶高手相助,就可以取出雯雯小姐体内的舍利,不过,倘若当初在封藏舍利的时候,使用了某些不可逆性的手段,那就……”
  最后一段话正是香菱的隐忧。若不是采用这种手段,妃怜袖的天眼异能,或许就能尝试取出,但目前看来,妃怜袖似乎能做的也有限,那到底是封藏手法特异?抑或是妃怜袖学艺不精呢?
  当天晚上并不宁静,远近街道都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白天的械斗中吃了亏,探听到对方的住所,趁夜晚跑去放火偷袭。
  事情闹得大了,官府就开始派兵镇压,大批武装部队分乘马匹,赶赴市内各个骚动地点,逮捕滋事的江湖人,若是遇到抵抗,当场格杀就是唯一的结果。在双方装备、实力相距悬殊下,除了酒鬼与亡命之徒,并没有什么江湖人胆敢顽抗,否则正规的骑兵部队冲杀过来,那股威力可不是十几个江湖人能挡得住。
  就算挡住了也没有意义,若非背后极度有权有势,凡是杀伤官兵者立刻会成为通缉犯,受朝廷所追捕。对于一些艺高胆大的江湖豪客,普通官差并不放在他们眼中,可是在地方政府拖延日久,得不到解决的案子,最后都会被移送到中央,届时就是恶梦的开始。
  直属于皇帝的特务组织“血滴子”也负责解决一些“治安”上的问题。他们的可怕之处,不只是特务高手本身的坚强实力,还有手上的权力,那至高无上、无远弗届的公权力!
  为了缉捕目标罪犯,“血滴子”不但可以命令各阶官府协助,调度所有的资源,还有权将其未曾犯事的无辜家人、亲友,三族之内牵扯到的所有人,不问情由地逮捕,用“协助调查”的名字进行拷问,甚至径自处决。
  只要被“血滴子”盯上,就算犯人仍然在逃,那种“天下虽大,无处容身”的窒息压迫感,仍会像绞刑架上的绳子般,无形地套在犯人脖子上,越勒越紧,直至犯人精神崩溃,主动跑出来束手就擒。
  “为了缉捕一名要犯,血滴子可以葬送数百人、数千人,这就是他们的作风,佛血舍利封藏在雯雯小姐体内一事,估计是他们的杰作,因为只有血滴子,才可能拥有那种设备。”
  香菱对孙武提出过这样的分析,而孙武也很肯定这一点,因为纳兰元蝶就是官府的特务人员,虽然她自称所属的龙牙不知道与血滴子有没有关系,但既然纳兰元蝶也在本市,这一切都很合理。
  (好狠毒的女人!早知道那天就不去帮她,让她被北宫罗汉一刀劈了!
  孙武想了想,又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喜欢恶毒地去诅咒某人死亡,一直到现在,他对特定的人与事最多只有怒意,还不曾真正恨过什么,纵使是对纳兰元蝶,他也还学不会那种刻骨的恨。
  在自己的房间,一个大木桶里装满了热腾腾的烧水,孙武泡在里头,听着外头渐渐平息的各种噪音,享受着短暂的安宁时光,只不过耳边虽静,心里头却很乱,不由自主地想到很多东西。
  自己的武功是一个问题。最近慢慢想到,虽说姊姊在自己修练的武技里“内建”其它技艺,但修练武功总要有个源头,假如是慈航静殿、河洛剑派的武技,那还不足为奇,毕竟有胡伯伯和李叔叔两个源头,可是那套“无孔不入掌”据说是大淫贼西门朱玉的独门武技,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使,姐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算了,梁山泊里头那么多犯人,大概也有淫贼吧!淫贼传承淫贼的武功,也说得过去……不过为什么要我练大淫贼的武功啊?姊姊该不会是希望我……唔,好可怕。”
  捧起热水洗脸,少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离家日久,自己常常回想起梁山泊的种种,铁定是开始想家了,在外头世界独自闯荡,那种举目无亲的感觉实在不好过。
  “洛叔叔的联络地址偏偏又不记得了……咦?”
  孙武突然想到,洛叔叔几次造访梁山泊,都是为了姊姊而来,自己虽然记不起他的联络方式,但或许姊姊知道。本来没有什么办法联络梁山泊,不过小殇的信鸽似乎可以解决这问题。
  “小殇!你过来一下!”
  想得太过高兴,孙武站起来大叫一声,小殇的房间就在隔壁,喊一声她就会听到。不过,一喊出声,孙武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尴尬情况,马上又喊了一声。
  “小殇!你先不要过来啊!”
  一正一反的两道叫唤,相当让人无法适从,或许是因为如此,即使孙武这样子大声叫了,门还是被推开,一个比小殇更高个子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用轻轻柔柔的声音问话。
  “少爷,有事吗?是不是要加热水?小殇小姐现在不在喔!”


第四章 铁血团长·拓拔斩月
  进来的人若是小殇就已经够糗了,因为小殇一定会没义气、没礼貌地大声嘲笑,不过进来的是香菱,那就不只是糗,简直是糗到极点了!
  “少爷,是需要毛巾还是热水呢?”
  热气氤氲,满室内都是朦朦胧胧的水气,连带香菱的身影看来都模糊不清,但是当她来到近处,孙武紧绷的心情稍稍松懈,因为香菱考虑到自己的尴尬处,是用手绢蒙着眼睛进来的。
  “少爷,打扰了,毛巾给你。”
  似乎是因为不习惯蒙眼走路,香菱一手拿着毛巾,一手在前摸索,跌跌撞撞的样子,走得并不顺利。
  “喔,谢谢,不好意思。”
  非常感激香菱的体贴,孙武伸手想把毛巾接过,由于场面有些尴尬,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颇快,但就在碰到香菱手指的一瞬间,少年惊觉自己身体的某处发生了变化。
  丹田!
  一股热气从丹田急涌,催动体内真气运行,照某个特定轨迹运行一轮后,便朝那白皙柔嫩的荳蔻柔荑疯狂涌去,而引动这一切的源头,赫然便是少年手腕上的那个木环。
  (糟糕!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这下子糟糕到极点了啊!小殇做的怪东西,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发动啊!
  惊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又看到香菱一副浑若未觉的样子,孙武心中忙叫不好,第一时间出手想把香菱推开,但推虽然是推着了,却仍然晚了一步,掌上的劲道已经先一步发了出去。
  无孔不入掌!
  “啊!”
  少年的惊叫声中,伴随着阵阵布帛撕裂声响,但与上次的情形不同,这次完全听不见来自女方的声音,只有一下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
  “哇!香菱,你没事吧?”
  顾不得尴尬的情形,孙武第一时间从木桶中跃出,拿毛巾在腰间匆匆一围,就赶着探看香菱的状况。
  “嗯……头好痛啊!少爷,你刚刚是怎么了?突然伸手……啊!”
  从地上慢慢坐起,香菱揉着摔痛的后脑,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低呼一声。
  房里的氤氲蒸气仍然浓厚,但对于近在咫尺的两人,这些雾气却无法构成障碍,特别是孙武,他清楚看见了此刻的香菱。
  发簪松开,如瀑的青丝垂在脸侧,尽显少女脸庞的柔和与妩媚;上身原本穿着的薄衫碎裂片片,两条赤红色的系绳,犹如瓷器精致的瓶口,紧贴着细白的柔颈,托出如花的玉脸。
  肚兜两侧滚着细细的金线,从颈侧弯入腋下,裸露的肩头与手臂,在满室水气中发着白腻的肤光;圆润的胸口鼓鼓地耸起,将肚兜单薄的衣料撑得一片光滑,彷佛连乳肉柔软的颤动也清晰可辨;衣料紧贴着身子,柔柔滑到腰下,沿着臀缘,勾勒出纤细得惊人的如柳腰肢。
  “香菱,你的腰……好细啊!”
  之前一起挤在九龙神火罩里的时候,孙武就略有察觉,现在亲眼看到,视觉上的冲击更是令少年为之惊叹,一时之间孙武完全忘记了尴尬与不妥,只是凝视着眼前的如柳细腰。
  虽然说常有人用柳腰、蜂腰来形容女性腰与臀的美丽曲线,不过和单纯的形容相比,香菱腰肢真的是纤细,就像是一个成年男子大腿般的惊人尺码,细得不可思议,乍看之下,整个身体完美的肢体曲线,不像是真人,像是某个特别制造的美丽娃娃,孙武脑中立刻描绘出蜜蜂的形象。
  “少爷,不好意思,请扶我一把。”
  没有羞赧,也没有刻意遮掩住肌肤,香菱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用一个令人惊叹的美丽姿态,自信地向少年展示自己的半裸香躯,既为了少年那不含一丝欲念、邪念的清澈眼神而略为失望,也为了自己的身体能让他短暂失神而心安。
  这样的心情,孙武感受不到,不过在他伸手相扶时,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香菱脚下一下踉跄,站立不稳,整个往孙武身上跌去。本来别说是香菱的轻盈体重,就算是过百斤重物砸来,孙武也能稳稳站住,可是当那香喷喷的少女肌肤一下子贴靠过来,下意识想要躲避的孙武,脚步一退,两个人就顺理成章的跌成一堆。
  “哎呀!”
  “少爷,对不起,我刚刚好像碰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呃?是什么东西?”
  横竖只是借口,香菱本想回答是蟑螂,不过话还没出口,外头就响起一声巨大虎啸。
  “吼~~”客栈里居然有老虎跑进来,这点不但香菱错愕,就连附近几个房间的住户都喧闹起来,只有孙武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殇!不要闹了啦!”
  “喵!”
  震天虎吼,一下子变成细细的猫叫,好像真有只小猫正夹着尾巴快步离去。孙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想到香菱正压在自己身上,脸马上红了起来,连忙想将她扶起。
  “香菱,不好意思,我……”
  想扶起香菱,孙武接触到她的腰肢时,才发现触手肌肤丰腴滑嫩,但稍微一按,就能感受里头蕴含着爆发性的弹力,说明了这纤腰虽细,但支撑身体、摇摆晃荡时,却出奇地有力。
  若是其它人,对这弹簧似的柳摆纤腰,应该会有一些遐想,不过少年却只注意到很单纯的问题。
  “香菱,你的腰怎么会这么细啊?天生的吗?”
  侧眼看去,香菱几缕发丝沾在颊上,粉颊一片潮红,眉眼盈盈,娇美可人,特别是此时衣裙不整,香汗淋漓,别有一番动人的香艳美态,孙武吸了一口气,胸口忍不住怦然心动。
  “不完全是喔!万紫楼为了我们以后的身材曲线好看,从小时候开始,每晚都用大厚毛巾用力缠住,这样子发身长大后,就会有漂亮的水蛇腰。”
  “啊!那、那不是很痛吗?”
  “当然会痛,可是也没有办法啊!对万紫楼的女孩子来说,身体就是商品,卖相不好的商品就卖不到好价钱,为了让自己有个好价钱卖,多辛苦的事情都要忍下来。”
  香菱笑道:“这样子缠腰已经算是很轻松的呢!有些女孩子还要另外裹小脚,那才真的是痛呢!要是一个处理不好,连骨头都会碎掉。”
  孙武本来很在意自己现在的位置,因为被香菱压在下头,自己无论是抬手或是缩手,都会碰到她白腻的肌肤,而且大半具香喷喷的娇躯压在自己身上,感觉说不出的古怪,为了怕失礼,他很想请香菱起来。
  不过,在听香菱说完这些话之后,少年心里就只剩下一种感觉:心疼。
  “香菱,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过,用得着为了钱这么牺牲自己吗?”
  生怕言语上刺激到香菱,孙武特别小心自己的用词,不过话一说完,香菱却笑了起来。
  “少爷,在万紫楼中,一个姿色中上的姑娘,一晚度夜资大概是三枚金币左右,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你可知道在很多城市里,十枚金币已经足够买人一条命,让人去死,而他们还会感谢你,因为有了这十枚金币,他们一家老小可以温饱整年,不会在几天内活活饿死。”
  “有这样的事?”
  “不只有,还很多,而且都不是最近的事,从太平军国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只是少爷你被照顾得很好,所以不晓得外头世界的真实面貌。”
  孙武无法辩驳,仔细回想起自己所见,好像真的就是这样。自己和小殇刚离开梁山泊的时候,也曾有过经济压力,但很快就结识了香菱,之后什么开销都由她的秘密小金库支付,钱对他就再也不是个问题了。
  不过,入世以来,除了那些嚣张的官差与江湖人,自己所接触到的一般民众,多数都是愁眉苦脸,一张口谈论事情,不是与钱有关,就是何处又发生了民乱。从这些情形推想,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民生条件已经不好,若是其它地方发生天灾大旱,或是蝗虫过境,那么易子而食、卖命换钱的情形,并不是太难想象。
  “少爷,你以前住在哪里?怎么对这些事好像都不了解呢?家里的长辈只传你武功,没有告诉你外头的人情世故吗?”
  倘若是旁人问起,孙武势必有所保留,不过香菱目前已经成为“同伴”一直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经过短暂的考虑之后,孙武首次把自己的出身讲明。
  “嗯,其实……我住的地方,不太容易接触到这些,而且我姊姊也不想我接触外头的事物,但是……”
  用很简单的话语,孙武介绍了自己住的地方,也说明自己有个嗜酒如命的姊姊,住的地方远离尘嚣,左右邻人们虽然古怪,但却都很和善,自己从小就是在学堂中习武……大小事务,孙武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直到最后才说出关键性一句。
  “……我是搞不太清楚啦!我们的村子叫做梁山泊,好像也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一个,不过,我们村子和你说得不一样啦,没有什么宝藏,也没有什么美人,我姊姊的腰和你根本没有得比,像水桶一样粗……不不不,比山里的野熊腰还粗!”
  说到后来,少年开始语无伦次,心里怕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香菱知道自己来自梁山泊之后,表现得非常惊讶,并且问自己那些宝藏的事,这是自己一直隐藏来历的理由。
  不过,这种恐怖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听完这些话的香菱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把头靠放在少年的胸口,轻轻、轻轻的说话。
  “什么地方来的都不要紧,无论你的故乡是哪里,你都是香菱的少爷,我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轻轻的话语,听在耳里暖洋洋的,让少年觉得非常安心与舒服,觉得离家到外闯荡的自己,终于也能够被外头的人所接受,这种被人全心全意信赖的感觉,真的是很棒。
  “香菱,谢谢你……谢谢。”
  用感激的心情说话,孙武一时间全然忘了目前的尴尬情境,直到时间慢慢过去,少年回复清醒,轻声唤了两下,香菱没有回答,竟似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糟、糟糕啊!
  细细的发丝、香香的气味,在鼻端拂来又拂去,痒痒的感觉有些难受,却比不上少女柔软娇躯侧压在身上,不时摩蹭一下,所生出的那种异样感觉,更让自己为之坐立不安。
  (啊!所谓的心猿意马,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我现在该怎么办?数羊会不会让自己比较能静下来啊?
  一手仍搂着香菱的水蛇细腰,感受到那完美的性感曲线,孙武一面觉得怜惜不已,一面却又为着掌心温莹滑腻的触感脸红心跳,毕竟一名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女,半裸着与自己紧紧贴靠,再怎么未解风情的少年,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为了不让自己太想这方面的东西,孙武尝试分散注意力,把眼睛望向其它地方,但不管怎么看,香菱的完美胴体总是在自己视线内,怎么避也避不开。
  (咦?这是……
  不知是否错觉,但是凝视香菱的娇躯,时间一长,孙武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具身躯从颈部开始,整个肤质、曲线的细致程度,比脸上的肌肤柔美许多,虽然不像妃怜袖那般白皙柔嫩,却也是万中选一的天生极品。
  (这……这该说是颈部以下完美无瑕吗?好像也有人用过颈部以下是美女这种说法,但是……还是好奇怪啊!
  脑里连串胡思乱想,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外响起。
  “小武哥哥,可以进来吗?”
  小殇的声音又娇又嫩,听来完全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孙武打死都不会说“可以”因为这个内心有如恶魔般奸险的小精神病患,倘若进来看到这一幕,自己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要被从早笑到晚了。
  “不、不行啦,你别进来!”
  话声未停,木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影大步跨了进来。
  “小殇你……”
  说了几个字,孙武也愣在当场,因为进来的人不是小殇,而是一个用布巾蒙面,手中持刀,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鬼祟之徒。至于这人到底进来干什么,那就不用问了,因为他看到趴在孙武身上的半裸少女,先是愣了短短几秒,跟着便记起自己目的,高高举起刀来。
  “咻!”
  高举的刀,没有机会砍下,在落下来的途中,就被一道刺眼的血红厉芒从旁击中,连刀带人在一秒内被血光吞噬;一秒过后,只留下一具不见上半身的残躯,一脚跨在门外,一脚踩在门内,腰部以上整个消失。
  在伤害造成以后,动手的小殇才慢慢从隔壁房间走过来,脸上神情既不天真,就连冷冷的笑容都满是邪气。
  “……他都已经叫人别进去了,你是耳聋听不见啊!”
  理所当然,这句话不会有人回答,而出现在门口的小殇,看也没往房里看一眼,径自把视线转向走廊的另一侧,一面走一面抬起手掌,血红色的戒指粲然生光;当小殇的身影来到纸窗之后,孙武只看到一道道血色光影激射而出,跟着就是走廊上一声声濒死惨呼连接响起。
  (小殇在干什么?大屠杀吗?外头都是些什么人?敌人吗?
  连串疑问纷至沓来,孙武再也顾不得其它,急忙唤醒香菱,赶着到外头一窥究竟。
  香菱第一时间起身,本来已经碎裂的衣裳不能再穿,她也没有妃怜袖那般神奇的天眼异能,只好仓促间扯下床上的被单,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
  “少爷,你先去看一下小殇小姐,婢子随后就来。”
  “好,你自己小心一点。”
  孙武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最后的一下侧瞥,只看见香菱正用被单裹身。长长的白被单延伸到地下,少女雪白的裸肩、粉腿,看起来真像是一幅图画中的艺术景象,或许是因为太美,孙武忽略掉被单之下所遮掩的东西。
  无孔不入掌来得太突然,香菱武功虽高,猝不及防之下也是乱了手脚,一些贴肉收藏的重要东西,随着衣裳瞬间碎裂,一起掉落在地上。之前孙武被香菱趴靠时,眼光只能往上看,而香菱一起身,立刻就扯住被单遮盖地面,若非如此,她的少年主子就会看到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好险啊!差点就露出马脚了呢!
  没有浪费时间俯身拾起,香菱五指凝爪凌空一吸,散落在地上的十余只各色羽毛,一下子就回到她的掌心。
  “……这些东西要是给看到了,那就不得了了呢!”
  万紫楼羽宝簪的成名法宝,没理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小婢女的身上,若要解释,相信颇费唇舌,幸好能够漂亮掩饰过去。
  (梁山泊,这真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难怪这些年都得不到消息,原来真是躲到天上去了……他口中的老爹,就是巨阳武神没错了,那么……真的是他吗?巨阳武神怎会选这样的人当继承者?
  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香菱不在意门外的打斗与喧闹,整个精神都在思索这些关系自己人生的大事,直到肌肤感觉一丝凉意,这才中断思考,赶着回房觅衣物穿上。
  当凉风吹拂过小腹,香菱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因为这套无孔不入掌实在很鬼祟,没什么实质杀伤效果,就只会碎人衣裳,让敌人赤身裸体,偏生劲道来得无影无踪,令人无从防备起,也幸亏孙武把掌劲控制得很好,否则掌劲一下失控,不往外爆裂衣裳,却失控往内流窜,爆破五脏六腑,这就糟糕了。
  但……是控制一样东西容易?还是放手让一样东西失控容易呢?
  (呃!不会吧……难、难道无孔不入掌的真正意义是……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香菱的动作一下子僵住,怔怔地在脑中确认这个事实,紧跟着,一股近似恐惧的寒颤,让冷汗在少女细致的雪白裸背上狂流……
  孙武跑到门外,眼中所映出的,真是一幕恐怖景象。通常恐怖的感觉都会与血腥相伴,不过这次的情形却并非如此,长长的一条走廊上,所有门户紧闭,一个小女孩好像在公园散步般,慢慢往走廊末端行去。
  连串的惨呼声中,在小殇所走过的路径旁,没有看到半滴鲜血,却有一堆残肢碎块,像垃圾一样被弃置在旁。
  有断手、有断脚、有像孙武房内那具缺了上半身的尸体,甚至还有只剩一个下巴的头颅,看来就是一副血肉屠坊的惨状。只不过,被普通的兵器砍过,会留下怵目惊心的出血量,但是被“血穴魔戒”的血光所吞噬,伤口平滑完整,连半滴血都没流出来。
  一堆断手断脚的残躯,仓促间孙武也算不出到底有多少牺牲者。
  小殇的下手虽然冷酷无情,不过很少主动去招惹人,一向是等待别人攻击后才还手,所以这批人肯定是攻击者,再回想到之前闯进门的那个人,拿刀欲砍的样子,孙武就肯定了这一点。
  (但好奇怪啊!那个人当时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手,感觉上像是地痞混混那种级数,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突然跑来杀我?
  怀着这个疑问,孙武从后头迅速追上小殇,当他拉住小殇时,小殇手中的戒指仍在连环射出红光,一个一个吞噬掉眼前逃窜的牺牲者,而至少已消灭十余人的她,表情看来一派悠然,像是在闲庭散步,浑然不似进行一场血腥的诛灭战。
  “小殇,停手一下,你动手之前起码该问个清楚啊!”
  “哦,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想问他们的内裤颜色?还是问他们是不是要杀你?”
  “不是,他们是来攻击我们没错,但这些人武功好差,幕后应该还有个主使人,这点我们要先问出来啊!”
  小殇的一轮攻击,基本上已经把攻来的刺客全数消灭,除了遍地残尸,仅剩的两个也倒在楼梯间,口喷白沫,两眼翻白,看来已经被吓得晕过去,搞不好还被吓傻,很难问出东西。
  “你真麻烦耶!喜欢问就找人来问吧!刚刚好像还有几个没死光的,跑到楼下去了,追上他们就行了。”
  冷冷的说完,小殇突然笑得很奇怪,冷不防地一肘撞在孙武小腹上方,压低声音笑道:“怎么样?刚才的感觉是不是很棒?软玉温香在抱的感觉很好吧?有没有让你心猿意马啊?”
  果然被小殇拿来当把柄嘲弄,孙武答不出话,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话,“呃,这个……这种事情……其实那种感觉好,不是因为抱在一起,而是因为被人信任,小殇你有一天也会明白的,如果你被人真心信赖的话,那种感觉……”
  “是吗?可是我的想法不一样,小武知道世上最美好的感觉是什么吗?”
  “啊?是什么感觉?”
  “错觉!”
  听不懂小殇的意思,孙武分神思索,却被小殇重重一下拍在背后,痛得要命,这时换好衣服的香菱也已赶到,看到这情形,立刻便主张下楼查看。
  三个人很快便赶到楼下,本以为要花一点时间找人,但没想到一下楼,便在门口的院子中看到几具死尸,正是刚刚从小殇手中逃掉的几个幸存者。
  (是被灭口了吗?幕后主谋怕被我们追查到?
  孙武的第一个想法是如此,但很快就证明不对,因为出现在三人眼前的,不只是死尸,还有一个穿着蓝衣的怪人,盘膝坐在地上。
  那身蓝衣……很奇特,造型上很像铁血骑团的白狼战甲,不过却宽松许多,而且那个人也没有戴着三角头套,只是用一条围巾似的黄布遮面,水蓝色的眼珠正遥遥凝视着三人。
  楼上所发生的袭击,显然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只是孙武怎么想也认不得这人,看他一双眼睛在三人身上移来移去,最后定在自己脸上,还慢慢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好像碰到了什么累世之仇,这实在是让自己越来越胡涂了。
  “会使无孔不入掌的小子,就是你吗?”
  “是你让这些人来刺杀我们的吗?”
  两句话分别自双方口中问出,彼此都在初步试探对方,而孙武也从这答案肯定了对方的身分,因为除了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外,就只有铁血骑团的人才知道自己会使无孔不入掌。
  (等等,纳兰元蝶应该也知道,不过这个男人……看起来应该不是朝廷的人!
  孙武打量着眼前的对手,因为站了起来,孙武发现他与自己差不多高,搞不好年纪也与自己相差无几。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之前见到的铁血骑士,几乎全都是成年的彪形大汉,高大魁梧,怎么里头也有这样的见习骑士吗?
  (该不会……除了铁血骑团以外,他们也成立了铁血少年骑团?或是铁血童子军团之类的东西吧?
  孙武自己也只有十四岁,实在没资格抱怨什么“与小鬼交手”之类的话,但是与这样的敌人交手,那种感觉确实不好。
  “刺杀?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以为别人有必要刺杀你。这些收钱的地痞流氓,只不过是叫你们下楼的道具,若是你这么容易就被刺杀到,那你不过是一条没用的废柴而已。”
  言语中的极度恶意,孙武感觉到了,他发现这个人轻贱生命的程度,和小殇实在有得拼,不过,对方来自铁血骑团,这种态度似乎也不值得奇怪。正想说些什么,远处好像有些喧闹,判断方位,应该是怡红楼的方向。
  “现在,北宫刀魔正负起责任,率领团员进攻怡红楼,夺回佛血舍利的重要线索,虽然那边有些碍事的秃驴,但相信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刀魔就能完成任务。”
  蓝衣少年望向孙武:“而你算是荣幸的了,因为我特别来对付你,会一会你的无孔不入掌,看看西门朱玉的传人有多少本事!”
  “你们……攻击怡红楼?”
  根本没理会对方的挑战,孙武第一反应就是赶赴怡红楼,但是才要举步,左右两侧分别伸来一只手掌,搭在肩头与腰侧,让他停住脚步。
  孙武望向小殇,小殇没说什么,但望向香菱,香菱的表情却显得很古怪,看起来异样的慎重,全神盯着那蓝衣少年。
  “香菱,怎么了吗?”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还是请少爷你提高警觉,因为如果婢子没料错,这个人……就是铁血骑团本代团长,拓拔斩月!”


第五章 祭刀邪月·黑暗空间
  听到香菱这么说,孙武真的有些意外,自己与铁血骑团交手数次,也会过了他们的高手北宫罗汉,但确实没想过这么快就碰到了他们的团长。
  而且,这个拓拔斩月,看来年纪与自己相彷,怎么铁血骑士会推举一个这样的少年当团长啊?他是凭什么让铁血骑士俯首听命的?
  (能够统领铁血骑团,应该是很有本事的人吧!那我应该算是荣幸了,因为这个人居然亲自跑来与我单挑。
  想是这样想,孙武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敌人如果真的很强,自己势必又要恶斗一场,过程中难免会波及到身旁两人。对付这种级数的对手,能否护得她们周全,真是没有把握。
  相较于孙武,香菱心中的震惊更深。铁血骑团之主的大名,在中土大地说得上如雷贯耳,她留意这人很久了,万紫楼也全力搜集他的相关情报,甚至连被他宰杀的牺牲者尸体都设法弄来研究,然而,超过千份的报告里头,没有一份提到这样的可能……
  (搞什么?铁血骑团之主虽然传说年轻,但怎么年轻成这样了?楼里的情报人员应该全部炒鱿鱼,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能查到。
  心中警戒,香菱脑中不断地思考。拓拔斩月一刀无敌的神话,她从不信真有那么了得,里头有相当成分的夸大,在进入中土的初期用以宣传名声;但也不能因此就小看他,最近半年他所斩下的高手,有几个已与自己相距不远,拓拔斩月能一刀砍杀他们,当然也有可能砍杀自己。
  不管怎么说,拓拔斩月的武功纵不如传说中那样高明,但自己不是一皇三宗,也不是天下第一狂人武沧澜,与他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可是用这小婢女的身分与“应有力量”别说是接他一刀,恐怕他不出刀也能杀了自己。
  (怡红楼那边正设计伏击铁血骑团,团长不在,那边的成功率提高两成,倒是我这里麻烦了。那么,要逃吗?还是……要在这边暴露身分呢?
  香菱侧眼瞥了一下同伴,发现孙武全神贯注地盯着敌人,而小殇却笑吟吟地朝这边看来,似乎正等着自己有所动作,顿时心中一凛。
  再往拓拔斩月那边看去,他腰间佩了一柄弯刀,看来朴实无华,就像是在街边兵器店随便采买的廉价货色,别说和铁血骑士的狼背砍刀相比,就算比之光束武器都远远不如。
  江湖人称,铁血团长拓拔斩月拥有一柄魔刀、一式魔性的刀招,刀出见血,杀敌不用第二招。
  魔性的刀招还没机会见识,但魔刀……虽然自己也知道很多东西不能凭外表判断,不过单单这样子看,这柄弯刀非但没有魔气、邪气,甚至还算不上一把锋利兵器,如果这就是拓拔斩月一刀无敌的根源,那里头到底暗藏了什么古怪?
  好在,目前拓拔斩月的注意力显然全集中在孙武身上,自己还有时间慢慢观察考虑。
  “你会使用无孔不入掌,那就是西门朱玉的传人了,你的掌法由何处习来?”
  拓拔斩月一开口就是问这个问题,显然很在意这个答案,但孙武自己练功也练得莫名其妙,怎么答得出来?看对方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对方与西门朱玉很可能有过节。
  然而,西门朱玉是活跃于太平军国之乱时的大淫贼,死了起码十几年,尸骨早寒,拓拔斩月不过也才十多岁,若说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年纪根本对不上,比较可能的答案,就是西门朱玉曾得罪过他的长辈了。
  一个淫贼会怎么得罪人?这答案实在很尴尬,尽管香菱说过,西门朱玉一生从没威逼过女孩子,但孙武还是感到怀疑,毕竟这“天下第一淫贼”的名字太过响亮,若他真是德行无亏,又怎会被叫做淫贼?况且,不威逼女孩子,不等于不会结仇,就算那些女孩子心甘情愿,半推半就,但她们的父兄、丈夫,却肯定不会善罢罢休。
  就好像此刻拓拔斩月怒气冲冲地站在面前,用严厉口气质问自己与西门朱玉的关系,孙武不知如何回答,也不好问“你们家的女性长辈,是不是和西门大淫贼有什么关系?”
  只能焦急地站着,寻找拓拔斩月的空隙,等待机会突围。
  (那边的喧哗声音越来越大了,慈航静殿有很多僧侣在那边把守,怡红楼本身又是万紫楼的地盘,铁血骑士想要杀进去,应该也要付相当代价吧!我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要尽快赶过去才行啊!
  只是,孙武刚刚想问的那些话,虽然口中不说,但眼神却泄漏了想法,而察觉到这点的拓拔斩月,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好,你不说,等会儿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拔你的剑!让我看看西门传人的剑有多锋利!”
  “我不想和你战斗,请你罢手,因为慈航静殿的高僧们已经有埋伏,你的骑士团想要强攻,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还有,就算你想动手,我手边没剑,也不懂得使剑。”
  孙武堂堂正正地回绝,同时暗暗凝运金钟罩护身,但比起他开头的一连串话,拓拔斩月似乎只听见了他最后的那一段,那个反应就像是把火扔到干柴堆里,立刻引起了炽烈盛怒。
  “什么?西门朱玉的传人不会使剑?你这废人简直不死也没用!”
  怒喝声中,不愿等待的拓拔斩月终于出手,一声恍若龙吟虎啸的清亮鸣动,腰间的佩刀缓缓拔了出来。
  “铮!”
  在拓拔斩月拔刀的过程中,孙武与香菱都察觉到一件异事,拓拔斩月拔刀的动作很快,但刀刃离鞘的速度却很慢,而且离鞘的刀刃很长,超出了刀鞘的长度,造型甚至不是弯刀,到最后,一柄足足有一公尺半的锋锐长刀,从弯刀的刀鞘中被抽拔出来,在大气中共振鸣动。
  长形的刀刃,孙武不是没有见过,北宫罗汉所持用的凶兽牙刀,就是远比一般刀剑更长的奇形兵刃,但拓拔斩月的这柄佩刀,不但长达一尺半,而且极薄,看起来只要与敌人刀剑一下对砍,就会折断;漆黑如墨的刀刃,外观钝钝的,并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器。
  但香菱却在看到这柄长刀出鞘的瞬间,表情变得凝重,显然这柄钝钝的黑刀颇有来头;这倒也罢了,真正让孙武大吃一惊的,是相识这么久以来,他还是首次见到小殇为了某件法宝变了脸色。
  拓拔斩月抽刀的过程中,小殇一直都还是笑吟吟的样子,即使刀刃长度超过刀鞘,她也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然而,当整柄黑刀完全抽出,小殇却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应存在的东西,脸上的笑容不再,吃惊地吐出了两个字。
  “祭刀?”
  吃惊地叫出这个名词,小殇左手一动,像是急着去掏什么东西,然而,不会武功的她,这时却慢了一步,在她采取防御措施之前,拓拔斩月手中的祭刀已经“发动”“嗡嗡嗡嗡~~”彷佛是某种沉睡中的生物苏醒,祭刀发出了模糊不清的鸣奏,这并不算什么特殊异象,因为就连袁晨锋所用的法宝,都能发出异声扰敌,但随着鸣动声音渐响,薄薄刀刃上的墨黑色泽起了变化,彷佛一潭被撩拨起来的黑水般,在刀刃上起了阵阵涟漪,形成一层又一层的水波黑纹。
  这种变化不是单单变好看而已,在水纹变化发生的同时,祭刀上生出一股令人难以正视的凌厉气息,跟着更若有实质,化为冲击波袭向四方。
  附近的草木花树被冲击波削过,纷纷寸断碎裂,树皮剥裂、野草断飞,一些栖息在草地里的小虫更是瞬间毙命。不可思议的一点,是这波刀气冲击似乎还藏有某种秘密,因为孙武只觉得全身压力一重,连忙鼓起金钟罩六关劲抵御,但身旁的小殇却一下子倒地昏迷不醒。
  “小殇!”
  看见那小小的脑袋撞到地面,孙武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剎时间,对怡红楼那边的担忧、对敌人的警戒,这些念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冲到小殇身旁,将她扶起。
  只是,这个想法却不能做到,因为孙武才一举步,沉重的压力就逼面而来,全身所感到的切肤之痛,让少年惊觉自己仍与强敌对峙,若非金钟罩护住全身要害,自己那一下大意分神,恐怕已经被重创倒地了。
  “……居然有法宝开发师?”
  看到小殇晕厥倒地,拓拔斩月也甚为吃惊,这反应让孙武确认,那把祭刀一定对法宝开发师有特殊影响,所以小殇的倒地,立刻让拓拔斩月认出了这点。
  法宝开发师的存在极其罕有,一个十二岁的法宝开发师更是闻所未闻,所以过去每个知道小殇身份的人都会被吓到,然而,比起这个天才法宝开发师,拓拔斩月却更注意孙武。
  在首波、二波,甚至第三波的刀气冲击中屹立不摇,孙武周身散发的黄金气芒越来越强盛,竟然能与刀气冲击分庭抗礼,然而,孙武自己也知道,敌人只是单纯拔刀,还没有做出实质攻击,自己能够挡住这几浪刀气冲击并不代表什么,真正要命的东西随时可能会出现。
  事实上,看孙武用金钟罩承受住刀气冲击,这点似乎让拓拔斩月更为愤怒,一双蓝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而注意到这点的孙武根本搞不懂敌人在气些什么。
  “西门朱玉的传人,居然练起了和尚秃驴的武学?你简直是耻辱到家!”
  怒气炽盛,拓拔斩月手中的祭刀赫然再生变化,一道白色的光圈以黑色刀刃为中心,激速旋转,细看之下,那道白色光圈似乎是由千百个细小文字符串组,而从那光圈出现开始,祭刀所释放的威力逾倍增强,猛烈的刀劲冲击,纵使孙武有金钟罩护身,也撑得异常吃力。
  “邪月·发动。”
  一声轻喝,拓拔斩月手中祭刀舞动,长长的奇薄刀刃,在空中拖切出邪异的黑色轨迹,当这轨迹来到正上方,拓拔斩月的身影赫然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斩!”
  时间是傍晚,夕阳彩霞满天残红的时刻,但在拓拔斩月挥出那一刀的时候,孙武眼前的整个空间突然化为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线,彷佛这片“黑暗”具有生命,正迅速吞噬掉空间里的所有一切,没有影像、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在这一刀夺命而来之前,已经先夺走敌人的五感。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孙武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甚至连金钟罩的护身金芒都被黑暗吞噬,应该近在咫尺的香菱与小殇,似乎与自己相距千里,从敌人出刀的那一刻起,自己如堕无间魔域,再也不能掌握身体,唯一感觉到的,就是有一股滔滔大浪正朝自己狂涌而来。
  想抵御、想反抗,却眼、耳、鼻、舌、身五感俱失,孙武下意识想挥拳防御,可是在这念头闪过脑海时,他却全然感觉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更无从挥动,而当他努力去感受,终于找回自己的感官知觉时,却是一阵千刀万剐似的剧痛猛袭脑部。
  彷佛被那波巨浪打个正着,只是构成巨浪的并非水滴,而是千把、万把锋锐的刀刃,在与血肉接触的瞬间,将整个肢体切割上千万遍,分筋、剁骨、削肉,强烈的剧痛几乎把整个脑子也切割破碎,孙武痛极出声,发出一声惊天吼啸,跟着视线重新回复一片黑暗,连意识也模糊不清……
  (好黑啊,我……就这么死了吗?这么突然?什么准备也没有?
  来不及为梁山泊寻回佛血舍利,来不及去寻找与实现自己的梦想,甚至就连今天的晚餐都还来不及吃,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干掉,这确实很没道理,所谓的人世无常,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小殇呢?香菱呢?她们两个都平安无事吗?
  小殇已经在战斗开打之前倒下,香菱则是整个战斗过程中都在自己背后,没有发出声音,可能安然无恙,也可能早就倒下,但无论如何,以铁血骑团一贯的心狠手辣,在自己倒下之后,她们两个不可能有幸存之理。
  (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有好些人我没有见到呢!起码……起码应该和这些人告别一下的。
  如果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最起码也该向老爹与姊姊告别,还有梁山泊里的村民,除了向他们告别之外,还要很多问题要向他们问清楚,像是为什么要给自己窜改过的秘籍?又为何要让自己修练西门朱玉的武技?如果不是因为练了无孔不入掌,可能就不会引来铁血骑团,乱刀斩得自己这么痛……咦?
  痛楚的感觉,好像正在迅速消失,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唔!”
  一下子回复意识,孙武由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的第一个感觉,是周围仍然很黑很暗,和昏迷之前相差无多,但是当他的视力逐渐适应黑暗,就看见自己正躺在一个漆黑的岩洞中,同时,强烈的痛楚也随着清醒而袭向脑部。
  很痛,但是没有之前接刀的时候那样痛,孙武略为睁眼看了看,发现自己全身多了百余道细小刀伤,其中只有十几道比较严重,不过都是皮肉伤的程度,并没有伤到筋骨,只要休养几天,就可以痊愈无碍。
  “呜!”
    前言撤回!休养的时间看来不只是短短几天,提气运劲时胸口的剧痛,显然金钟罩在那一刀之下受了重创,虽然还没有被瓦解降关,但内伤也是不轻,除非有高手帮忙疗伤,或是有九龙神火罩之类的法宝辅助,否则十天半个月的疗养是跑不掉了。
  拓拔斩月的那一刀真是很厉害,先剥夺敌人的五感,再对几乎是不设防状态的敌人施以重击,如果不是金钟罩护体,换作是别人挨了这一刀,大概当场就毙命了。
  “喂,你醒了吗?”
  “小殇!你在这里?”
  听见同伴的声音,孙武又惊又喜,本来担忧的东西现在放心了一半,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见到小殇屈着身体,被锁在岩洞一角,手上铐着铁链,脚底也有金属锁链,像是对待什么野兽般的将人锁住,不过,样子虽然不好看,但似乎没有受什么伤,娇嫩嫩的肌肤也没有血痕,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殇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你倒下去的时候,我吓死了,你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啊?”
  听见孙武惊喜的呼声,小殇似乎很高兴,不过听他提起自己昏倒的糗事,脸上表情马上就阴沉下来,头也转过去,吭都不吭一声。
  只是,或许是考虑到有些事情不让同伴知道的话,下次碰到类似的状况会很麻烦,小殇最后还是转回头,向孙武做了解释。
  “那个东西,叫做祭刀,是很麻烦的一种法宝。”
  祭刀,顾名思义,就是被奉祀在祭坛上的兵刃。在中土大地的历史文献纪录中,祭刀的存在非常久远,在远古时代就有部落祭司铸造神刀,奉献神明,作为贯通天人之间的连接,当祭刀被执在手,持刀人就等若连通神明,化身为神,具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呼风唤雨,裂海分天。
  拥有这样强大的神异之处,祭刀的铸造自然万分艰难,在中土人尚未掌握到种种法宝的制作技术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几柄祭刀,都是天时、地利的极度机缘巧合下,意外诞生的成品,被视为最顶级的神器;也由于它的神异威力,每一柄祭刀的诞生往往伴随着一朝一代的兴衰交替,堪称是真命天子的专属神兵。
  “很多关于祭刀的传说,里头讲得光怪陆离,好像拿了把刀就不是人类了,不过,在法宝开发师的眼中,祭刀也只不过是法宝的一种,就是威力强一点,人们被它的破坏力所迷惑,看不见它的缺点。”
  从法宝开发师的角度看来,祭刀之所以神异,确实是因为可以接引外部能量,或许是自然能量,或许是鬼神,当这些超越血肉之躯所应有的强大能量一下子充盈人体之内,持用祭刀之人自然彷佛神明加身,能够做出一些超越人体极限的事情。
  然而,过大的能量一下子通过身体,讲起来好听,实际上就和被雷打到没有两样。如果不是修练特殊功法,能量才一灌入,身体就会整个炸碎;即使修练适当的功法,倘使体魄与意志力不够,使用祭刀一样有性命之忧。
  “……所以了,要拿命去换的东西,根本没什么了不起,要是你肯拿命来赌,我可以帮你做出更有效的东西,保证你一定死翘翘,敌人也绝对没有一个完整的。”
  “现在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祭刀是很厉害,我也知道原理了,不过那和你昏倒有什么关系?”
  “因为……法宝开发师的体质啦!”
  法宝开发师之所以难得,万中无一,很大的因素是天生资质限制。除了本身的聪明才智外,是否具有开发师所需的特殊体质,也是资质要求的重要关键,优秀的法宝开发师必须有一种特异体质,能让自己的肉体成为桥梁,在铸造过程中连通天地之间所充斥的自然能量,灌输入所制作的法宝内。
  一件法宝在制作过程中所吸纳的能量越多,日后的功率与效能就越强,也才能产生开发师所设计的种种异能,若是吸纳的能量不足,本来应该喷雷放电的法宝,可能只喷放空气,变成一件失败的废物。
  祭刀本身是接引外部能量的钥匙,与法宝开发师的异能体质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祭刀进行“发动”接引外部能量灌入,一定范围内的法宝开发师便会受到影响,如果不进行防护措施,后果也很近似被小规模的雷电贯体。
  “所以,小殇你的意思是……你被雷劈了?早这么说我就不担心了,你平常作恶多端,我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你有一天会被雷劈了。”
  “浑帐,你很喜欢看人被雷劈吗?我就先把你送下地狱!”
  如果不是因为脚上也被铐了锁链,小殇的这一脚差点就踩在孙武脸上,不会武功的她,体能一如寻常女孩,倘使没用什么法宝辅助,基本上小殇是没什么力气的。
  “祭刀可以影响小殇,那除了祭刀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会对法宝开发师有影响吗?”
  “唔……有喔。老爹以前说过的异能者故事里,提到世上有一种东西,会剥夺法宝开发师的精气,如果拿到我们面前,我们就会全身无力,手脚也开始麻痹,动都动不了一下。”
  “有、有这种东西啊?”
  “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绿色矿石,叫做……克里普镎。”
  “……你以为你是那个超人吗?”
  姑且不论小殇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孙武弄清楚事情大概后,开始确认自己两人的处境。
  小殇没受伤,自己的内伤不轻,也和小殇一样,全身被锁链镣铐给绑住,无力挣脱,铁血骑团把自己和小殇扔在这个岩洞里,应该是想从自己和小殇身上得到什么,否则以他们一贯的辣手,二人早该身首异处。
  (但是,我和小殇能够给他们什么?小殇是法宝开发师,他们想逼小殇制造法宝吗?就算是真的好了,那为什么把我留下?这很没道理耶!
  回忆起与铁血骑团的数度交锋,似乎就是无孔不入掌最引起他们注意,拓拔斩月口口声声要找西门朱玉的传人,难道是把自己当成了西门朱玉的再传弟子?而且,他的态度也有点奇怪。
  “西门朱玉的传人不会使剑?你这废人简直不死也没用!”
  “西门朱玉的传人,居然练起了和尚秃驴的武学?你简直是耻辱到家!”
  原本自己以为拓拔斩月可能有女性亲属受淫贼所辱,所以才要找西门朱玉的传人报复,但是他那两句话里透露出不寻常的讯息,彷佛很重视、很期待西门朱玉的传人,将之视为宿敌,所以看到自己的表现不如他预期,才会这样愤怒。
  虽然说,自己本来就不是西门朱玉传人,他对自己的期待毫无道理,自己完全是受害者,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藉此脱困才好。铁血骑团应该不久之后便会过来查看,到时候如果没有个策略,恐怕身首分离的结果就很难避免了。
  “咦?香菱呢?人到哪里去了?”
  察觉香菱不在身边,孙武大吃一惊,本来脑中还余下的几分晕眩,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忙着问小殇。
  “这个嘛,三个人一起被抓过来,我们两个人被丢了进来,香菱她就被带走了。”
  “带走?他们带走香菱做什么?”
  “你很蠢耶!难道你觉得铁血骑团那批人是吃素的吗?奸淫掳掠,烧杀抢劫,他们既然抢完了杀完了也烧完了,现在当然是开始奸淫的时候了。”
  “奸奸奸奸奸奸奸……奸淫?”
  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像是受到无比冲击般,居然一下子扯着锁链坐了起来。
  “小殇,你是说,香菱她被抓去……去……”
  “去搞了。”
  “你不要用搞这个字眼!”
  紧张得冷汗涔涔,孙武觉得事情极度严重,香菱是自己的同伴,又是跟着自己离开万紫楼的,自己有责任守护她的人身安全,可是现在……
  “你很担心吗?那可能晚了一点,不久之前有几个铁血骑士经过,说带去的那个女人已经被弄得一身脏兮兮、黏呼呼的……其实你不用想太多,她怎么说也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这种小场面,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小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风凉话!”
  “你不喜欢听实话就算了,如果你有本事站起来,走出这个洞口,那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风凉话也是实话,在压下内伤之前,孙武周身乏力,又被锁链缠绕捆绑,连坐起来都很吃力,更别说是站起来走出洞口,至于小殇那边,姑且不论她实际心意如何,孙武看到她腰间收藏法宝的布囊不见,多半被敌人拿走,失去了随身法宝的小殇,是无力帮上什么的。
  (可恶,我得要去救出香菱才行啊……
  正自焦急,洞外传来一阵踉跄步履声,有几个人正往这边靠近,紧跟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被推了进来。


第六章 金锁联姻·富贵绵延
  莫名其妙一个人被推了进来,孙武最初一怔,跟着就认出了香菱的轮廓,看她手上、脚上也被戴了镣铐,一身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被推入岩洞,连忙侧过肩膀,想把她撑住,以免失足跌倒在地。
  “香菱,你没事吧?”
  “少爷和小殇小姐……啊!别靠近来,我身上很脏!”
  这句话在孙武脑海中形成了过百个画面,全部都是最糟糕的那一种想法。强烈的负疚感与责任感,让小小的少年义无反顾,侧肩撑住香菱跌撞过来的身体,想要说一些安慰她的话语,表示只要心灵洁净,肉体就不会肮脏,但这些话还没说,一阵难闻的酸臭气味就扑鼻而来。
  “哇!香菱,你搞什么啊?身上好臭喔!”
  “所以……我刚刚才警告少爷你,说我现在身上很脏啊!”
  浓烈的臭气,就连小殇都别过头去,而与香菱贴靠在一起的孙武更是首当其冲,不解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万紫楼传授旗下姑娘的护身小技巧,专门用在不规矩的客人想要对姑娘们非礼的时候。”
  万紫楼的姑娘们陪酒伴饮,其中也有部分洁身自爱,绝不卖身的清白女子,但酒酣耳热之际,一些客人醉意上涌,抑或根本是借酒装疯,想要对身旁的姑娘施以强暴,这种时候如果强行反抗,甚至打客人一耳光,那不但更激起客人的兽性,事后的问题也难以善了。
  因此,在万紫楼传授的几项护身技巧中,就有一项甚为阴损的技俩,在面对男性侵犯时,女性突然像醉酒一样,激烈呕吐出来。
  根据过往经验,不管是再美、再性感的女子,酒醉呕吐时候的模样,都会让男性退避三舍,就算是那些醉意上涌,想要一逞兽欲的男人,在视觉、嗅觉的双面冲击下,别说没有脱人衣服的欲望,甚至会在第一时间闪得远远。
  “……通常只要用到这一招,姑娘们都可以成功保住贞节,从这次的实验证明,这一招对域外异族也一样有效,当那些东西也喷到他们身上的时候……我从没有见过异族人的轻功可以这么快的。”
  “你、你是怎么说吐就吐的啊?”
  “内功高深的人,可以用内功催吐,至于一般的姑娘就像我一样,在臼齿里头有个药囊,咬破以后瞬间刺激喉头,迅速造成呕吐效果。”
  “……牙齿里头还有药囊,你是在做什么行业啊?我真是败给你了……”
  讲是这样讲,看到香菱能够平安无事地脱险,孙武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他侧转过头,不想让香菱看到自己的表情,因为从重度焦虑之中释放,转忧为喜,少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欢喜得掉下眼泪来。
  对于香菱能够平安脱险这件事,小殇扁了扁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料到这点的香菱却先发制人。
  “小殇小姐,这一次你也弄得那么狼狈,想必你非常愤怒吧?”
  “……就算是,也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没有喔!你的愤怒要有个宣泄目标,大概已经在构想要怎么让这群蛮子好看了吧?这方面我也一样,莫名其妙被抓来,弄得我手脚都是镣铐,身上还脏兮兮的,我啊……很久没有这么糗过了,为了讨回面子,我一定会回送铁血骑团一份大礼的。”
  “……”
  “小殇小姐唯一信任的人,当然是只有少爷了,不过,目前我们有相同的目标,可不可以请你先忍我一段时间,让我们携手合作,处理掉眼前的问题再说呢?”
  没有直接的回答,但香菱的这个提案显然打动了小殇,她朝香菱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一个短暂的同盟就这么缔结了。
  虽然还在岩洞里逃不出去,但是看见左右两个女人的笑容,孙武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铁血骑团可能惹到不该惹的人,很快就有大麻烦上身了。
  岩洞里的等待时间并没有很久,在香菱被推进来的十几分钟后,几个铁血骑士来到洞口,没有拉人,只是扯着锁链,把岩洞里的三名俘虏像拉狗般扯出来。
  不杀人而留存俘虏,自然是为了问出某些事情,甚至要进行严刑拷打,这些事情孙武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在进行审讯之前,铁血骑士们却先做一件事,那就是取来数桶冷水,对着孙武三人当头浇下,一桶接着一桶,在冲洗身上秽物的同时,也把人淋成狼狈的落汤鸡。
  冷个半死,浑身猛打哆嗦,人的顽抗意志降低,在这种情形下进行审讯,往往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铁血骑团无疑有个老于此道的审讯师。想到这点,香菱皱起眉头,觉得自己可能要把预设的发难时间提早,否则如果碰到一些毒辣的审讯师,又是拔指甲、又是烙铁,这些东西一下子弄上来,自己倒是还好,但孙武和小殇未必承受得住。
  静心观察,周围几名铁血骑士的情形透着古怪,白狼战甲上满是血迹与尘土,步履也颇见蹒跚,明显打了一场不轻松的苦战,甚至吃了亏。这批人适才突袭怡红楼,与慈航静殿的僧侣发生战斗,以双方战力而言,彼此都吃些苦头那是理所当然,不过……
  (白狼战甲没有破损,内里却有受伤,慈航静殿有那么高明的透打武学吗?还是……
  几名铁血骑士牵拉犯人走路的时候,也在相互交谈,由于使用的是异族语,他们根本肆无忌惮,完全不怕身后三人听得懂谈话内容,因为中土人能懂异族语的极为稀少,而在一定程度上,朝廷也禁止百姓学习异族语言,所以用异族语交谈应该是相当安全而保密的。
  不过,学识渊博而且不把朝廷规矩放在眼里的中土人,在这三个犯人里头就有两个,香菱会说相当流利的异族语,而每一个法宝开发师也都必通异族语言,小殇当然也不例外,所以铁血骑士交谈的内容,就全部落到她们耳里。
  言谈中,香菱知道铁血骑团这次的袭击非常成功,虽然万紫楼协助慈航静殿设下埋伏,给予铁血骑团一个迎头痛击,但铁血骑团仍是不负骁勇善战之名,成功突破圈套,把目标物掠劫到手,扬长而去。
  (任大色鬼迟迟没到,我又没能够亲自压阵,伏击阵容是因此逊色了没错,但拓拔斩月被意外调开,不能参战,只剩下北宫罗汉一个人统帅,而我方有心算无心,大批机关布置下,铁血骑团还有办法全身而退,这组织的实力比预期中更强啊……
  当拓拔斩月亲自在客栈内伏击,香菱极度意外,料想不到铁血骑团对孙武的重视已达到这种程度,也暗喜这个重要主力不在,另一边的战局应付起来该是更为轻易简单,可是现在看铁血骑团的伤亡状况,远没有自己预期的重,双方实力估计上一定出了问题。
  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关键肯定不在普通的庸手身上,铁血骑团之内一定有一个不下于北宫罗汉的高手,只有这种级数的高手,两强合力,才有可能缔造如此战果。
  听铁血骑士们的谈论,在团长拓拔斩月之下,似乎还有两名作为副手的统领,左统领是“刀魔”北宫罗汉,右统领却是一个复姓“宇文”的老人,就是这左右统领双双出击,才在万紫楼、慈航静殿两派好手的埋伏圈套下,不但反过头来痛击敌人,还成功地把目标人物掠劫回去。
  只是,最后出了一点小纰漏,慈航静殿一方好像突然来了强力帮手,虽然没有露面,不过高频率的琴音比什么锐刀利剑都更具杀伤力,毫无预兆地奇袭而来,白狼战甲无从防御,铁血骑团的主要伤亡就是在那时候造成,有三名铁血骑士猝不及防下,被琴音活生生震死。
  倘若没有孙武在豪饮王比赛中的异遇,光是听这些东西,香菱也会好奇是何方高手驾临,不过此刻她已经了然于心,有能力作到这种事的人,肯定是河洛剑派秘密栽培的种子高手:妃怜袖。
  妃怜袖是受慈航静殿邀请而来,见到僧众陷入危急,出手相助不足为奇,更何况这种以琴音退敌的特殊武技,本就是河洛剑派高手的拿手好戏。
  (唔,那个小雯雯也被劫来了吗?真是个不幸的孩子啊!被劫到哪里去了呢?
  香菱想先探查出这一点,不过时间上却晚了一步,因为前方的小路豁然开朗,到了一片平地,地形看来是群山之间的一个小峡谷,数十匹异种良驹被四散放开,有些吃着地上青草,但也有一些居然张开尖锐獠牙,大口吃肉,显然都是经过生化改造的异种。
  马匹所围绕的中央生起了一堆营火,炽烈的火舌四散飞窜,周遭有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坐着,尽管身上还穿着白狼战甲,不过却已经没有佩带三角头套,露出底下金发蓝眼的真面目,看到孙武等人被带过来,纷纷转头朝这方向看来,鼓噪出声。
  拓拔斩月正坐在火堆旁的一块大石上,祭刀“邪月”佩在腰间,厚厚的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看见孙武等人靠近,左手一挥,铁血骑士们的鼓噪声音顿时止住,但沉默起来的压力却更大。
  “你们……跪下!”
  拓拔斩月一声令下,自然有人代替执行,一脚踹在少年的腿弯,逼他跪下。孙武年少气盛,第一个反应自然是想要反抗,但是看两名同伴顺应如流,没等旁人威逼就自动跪下去,还差点连头也磕了下去,他就觉得自己的反抗毫无意义,只好顺势跪倒下来。
  “我要问你们的事,问一句就答一句,要是有半句假话,你们自己可以想象后果!”
  还没有实际问话,香菱就已经知道拓拔斩月会问些什么。在拓拔斩月与孙武对战时,她已留意到这名铁血团长对西门朱玉异常执着,甚至可以说是因此而来,更对孙武有某种期待,基于这一点,自己判断这个向来一刀杀敌的拓拔斩月,这次绝对会留手,一定会擒下自己三人,逼问重要情报。
  就是基于这点,香菱决定保留实力,不让人窥破自己的实力真相,在拓拔斩月出刀瞬间,佯装不支而倒下。这个判断目前看来完全正确,而拓拔斩月会问出来的问题,想必就是“你的无孔不入掌从何处习来”、“交出无孔不入掌的口诀”当这两个问题问出来,那个情形就是尴尬中的尴尬,因为想也知道,孙武绝对答不出口,连他自己也一头雾水的东西,要怎么回答呢?至于交出练功口诀,倘使孙武自己背得出的话,最近就不会搞到那么狼狈了,而当孙武答不出这两个问题,拓拔斩月就会动怒斩人,自己也就必须在那时候发难动手了。
  环顾周围,除了普通的铁血骑士外,最棘手的北宫罗汉并不在。如果是这样的阵容,只要小心拓拔斩月这个变量,或许自己不用暴露实力,就可以杀出重围,但拓拔斩月身旁,站了一个高高瘦瘦,披头散发的老人,形象古怪,最好特别提防一下。
  “我问你,这样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拓拔斩月问出的问题,不但让孙武意外,当那样东西被拎在拓拔斩月手中摇晃,就连香菱也大吃一惊。
  那件东西……是一枚金锁片,本来由孙武贴身携带,但是在昏倒的那段时间里,被铁血骑士搜身,这枚金锁片也就因此落到铁血骑团的手里。
  至于这件东西的特殊意义,孙武当然很清楚,当初老爹在外头到处替自己订亲事,还把信物交代给小殇,后来意外焚毁,只剩下一枚玉佩、一枚金锁片,两件东西牵涉到两桩姻缘,自己一直想要寻找到那两个对象,上门表示歉意并且解除婚约,不过人海茫茫,无从找起,如今拓拔斩月好像认得这锁片……
  “这锁片是我的!你和它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引起所有铁血骑士哗然,说的都是异族语,孙武听不懂,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一双双或蓝或绿的眼睛里,虽有震惊和错愕,但里头却看不见仇恨,反倒是拓拔斩月一听到这句话,就像是看到红布的公牛,右手立刻按放到刀柄上,“锵”的一声拔刀出鞘。
  “少主,请稍安勿躁。”
  一只枯瘦的手从旁伸来,按放在拓拔斩月肩上,制止了拔刀的动作,让拔出部分的邪月再次回到刀鞘去。
  这委实让孙武松了一口气,因为自己现在被铁链锁身,严重内伤又影响力量,如果拓拔斩月挥刀砍人,自己别说挡不住,连逃也逃不掉。
  制止拔刀动作的,是拓拔斩月身边的老人。因为他的制止,拓拔斩月像是冷静下来,强忍怒气,向孙武再做进一步确认。
  “你说金锁片是你的,谁知道你是偷还是抢来的?凭你也配拥有它吗?”
  “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没有必要向你们说谎,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证明。”
  坦坦荡荡的回答,反而更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也将拓拔斩月的疑问导向最后的那个问题。在问出口的那瞬间,不只是拓拔斩月,就连孙武身后的香菱也屏息以待,混乱的心儿狂跳,等着那能够决定自己一生的答案出现。
  “既然如此……告诉我,巨阳武神是你什么人?”
  “他是……他是我家的老爹。”
  孙武在脑中搜寻着适当的词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他一直让我叫他老爹,这个金锁片也是他给我的。”
  在少年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群全部静了下来,就连香菱都因为心里的沉重感受,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终于……确认了,是他没有错。
  太过熟悉孙武的个性,香菱排除了他说谎的可能,既然订婚信物是老爹交给他,那就是将他当作继承人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很古怪……
  “请问,你们认识和这枚锁片有关系的那个姑娘吗?”
  从拓拔斩月的言语中,孙武也看出了端倪,如果不是老爹为自己选定的那名未婚妻,就不会知道这枚金锁片的特殊意义,他们会对金锁片这么紧张,应该是认得那位小姐,甚至是那位小姐的家人吧!
  可是,老爹怎么会挑选铁血骑团当亲家啊?这票盗匪杀人如麻,剽悍野蛮,那位小姐该不会长得像大猩猩一样吧?如果是的话,自己说要解除婚约,会不会让她好伤心?但要是不解除,就轮到自己要……
  这个猜测多半没有错,因为自己的话才一问出口,拓拔斩月的手又按在刀柄上,倘使不是旁边那个老人阻止得快,拓拔斩月不只是拔刀,还一定会斩人。
  “少主,请克制怒火,巨阳武神对我族有续存大恩,在约定了结之前,我们不能有所违背,这位少年既然是巨阳武神的传人,无论之前或以后怎样,他此刻都是我族贵宾,请您克制。”
  “我知道了,宇文老师,我会克制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水蓝色眼曈中的怒气内敛,拓拔斩月道:“没有错,这枚金锁片订约的对象,就是我……妹妹,你是我妹妹的夫婿,我们会护送你回去,与她完婚。”
  “等、等一下。”
  光看对方抑制愤怒,话却说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孙武也心里有数,当这个婚事一结束,对方没了负担,拓拔斩月这个大舅子的魔刀,恐怕第一个就要斩在自己身上,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把话说清楚。
  而一直在克制内心情绪的香菱,这时候也有满头雾水的感觉,那枚金锁片的订亲对象,明明就是站在这里的自己,怎么又会跑出来一个铁血团长之妹?这是怎么回事?拓拔斩月弄错了吗?还是自己搞错了?一块金锁片怎么会订下两门亲事,这……好荒唐。
  “对,是该等一下。”
  从旁边娇怯怯地走出来,好像非常害怕似的,小女孩拉拉少年手臂上的铁链:“小武哥哥,可不可以让他们把舍利还给我们?你不是一直要那个舍利吗?”
  “对喔!”
  被小殇点醒,孙武马上想到重点,佛血舍利倒是其次,但自己现在能与拓拔斩月沟通,雯雯的事就能解决。
  “铁血骑团的各位,佛血舍利是我们家的失物,巨阳武神命我和妹妹外出寻找,我……”
  狐假虎威,孙武自己不喜欢这做法,可是目前只有此计,如果只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和铁血骑团谈判的资格。
  果然,一抬出老爹的名号,铁血骑团的众人就像气焰受到压制,纷纷沉默下去,而自己的说法很简单,就是讲明佛血舍利是自家失物,这次被朝廷的特务所窃,明显是要以此物为饵,引天下英雄争夺残杀,请铁血骑团不要被短暂利益所蒙蔽,把雯雯交给自己,不要再骚扰她。
  孙武本来预期自己说完话后,这些高头大马的异族骑士会出言反对,可是他们却都只是把目光望向拓拔斩月,彷佛只要团长一言决定,他们就可以放弃不惜生死争取的佛血舍利。
  “不行!佛血舍利对我族实在太重要,别说是你,就算巨阳武神亲来,我也不可能把舍利交出!”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拓拔斩月一说完话,身边的老人立即向团长谏言。
  “少主,舍利对我族确实重要,但……”
  中间的句子模模糊糊,孙武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能判断出老人正在为自己说话,希望拓拔斩月放弃佛血舍利,心中不由得大喜若狂,超级感谢这个“倒戈相向”的老人。
  “……鸡肋……难以下手……刀魔的立场……交换西门朱玉的武功秘籍……”
  隐约听到的谈话内容,只有最后一句孙武听懂了,老人正以西门朱玉的武技为条件,要拓拔斩月放弃佛血舍利。这确实是好计,因为当自己的身分变成了贵宾,他们不能再对自己拷打逼问,想得到西门朱玉的武技,就只能用条件换取,让自己心甘情愿说出。
  对自己而言,只要能够和平解决,别说是无孔不入掌的口诀,就算是要金钟罩秘籍,自己也可以答应默写出来,但眼前的问题却是,无孔不入掌的口诀是什么啊?如果把自己所会的全套东西一股脑默写出来,那根本就是金钟罩的秘籍,没有人会相信的。
  不过,这个担忧在实现之前就被打破,没等拓拔斩月说话,一个宏亮而雄壮的声音就响起来。
  “不行!佛血舍利关系到我族的未来,无论是谁来,都没有人情可说。”
  雄浑有劲的声音传来,所以盘坐在地的铁血骑士纷纷站起,肃然起敬地恭迎突然现身的北宫罗汉。
  兽化异能或许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能耐,上次军营内作战,纳兰元蝶偷袭的一剑明明重伤了他的脸颊,不过现在却已经看不出伤痕,就像全没受过伤一样,魁梧高大的精壮躯体,依旧给人很大的压力,当那个背着巨型牙刀的身影站立在孙武跟前,孙武甚至觉得一阵气窒,胸口非常不舒服,然而,他并没有感到多少惧意。
  “觉得佛血舍利重要的不只是你们,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可是,就只因为这样,你们就要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吗?”
  上趟战斗时,北宫罗汉的嘲讽言语还依稀在耳,这次拓拔斩月与铁血骑团都有软化迹象,却又被他出言破坏,孙武的怒气全部转向这个域外第一刀手。
  “不管是什么理由,你为了那颗舍利就要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这样算什么英雄?”
  “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的小鬼,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说八道的?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何止是伤害,为了取得舍利,我们将不择一切手段!”
  看也不看一下孙武,北宫罗汉一拱手,对拓拔斩月道:“少主,已经对那女孩勘验完毕,佛血舍利确实被封藏于她体内,而且是很特殊的手法,无法用原途径取出。”
  “北宫统领,你……”
  “目前最可能的取舍利法,就是将目标开膛剖腹,直接取出舍利。为了我族的明日,请少主不要再犹豫,而这件工作不应该玷污您的手,北宫向您请命,希望能亲自执行这件工作。”
  北宫罗汉的平板说话,讲得就像杀猪杀狗那般自然,听在孙武耳中,简直是无法忍受。再怎么痛恨中土人士,如果真是英雄好汉,也该找一些中土武者或强人来开刀,只懂得对一个没还手之力的小女孩开膛剖腹,这算什么?
  只是,没等孙武开口或动手,感受到身边少年怒气的北宫罗汉,已经先发制人,脚重重一踏,一道强劲刀气透穿地面,再由孙武身前穿刺而出;内伤沉重的少年提防不到这破地一刀,被当胸命中,击得飞坠出去。
  “少主,巨阳武神是个可畏可敬的存在,不过此事由北宫独力承担,若是日后巨阳武神寻上门来,北宫会担负起责任。”
  寥寥数语,却听得出其中坚决,那名复姓宇文的老者似乎还想出言劝阻,但拓拔斩月已经有决定。
  “我明白了,北宫统领,这件事我会和你一起扛负起责任,请宇文老师安排一切吧!”
  “等一下!”
  出言阻止的,是竭力站直身子的少年,他现在的样子极为狼狈,那一击牵动内伤,鲜血不住从口鼻溢出,虽然伸手抹去,但还是源源不绝地流淌出来,一双努力站直的腿,更是脆弱得频频颤抖,然而,只要看清他的双眼,在场每个人都不会怀疑他的坚决意志。
  “我还没倒下去!只要我还在,就不准你们对雯雯动手!”
  大喝声中,少年摆开了战斗架势,表现出誓死一战的决心,现在谁都明白,如果不将他击倒,甚至干掉,就无法顺利完成取舍利的工作,而最后决定这一切的关键……
  “少主,佛血舍利至阴至邪,要取舍利必须天时配合,在月圆当空时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宇文老人瞥了少年一眼,摸着山羊胡:“现在距离月圆还有五天,我会在这五天里完成准备工作,而我也建议给这位贵宾一点机会,倘使他在五天内能够胜过北宫,以族规而论,强者为尊,那么我们就重新考虑此事,如何?”


第七章 飞鸽锦书·中山遗讯
  饶是香菱聪慧机智,却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原本的预料中,当拓拔斩月与孙武一言不合,大家就要翻脸动手。
  如果那种场面上演,香菱最想看到的东西就是小殇的能力底限,因为到目前为止,她从没看过小殇参与战斗的样子。如果说“九龙神火罩”是防御的极限,那么小殇的攻击手段会是什么?这点很耐人寻味。
  铁血骑团的战斗主力是团长拓拔斩月、左统领北宫罗汉、右统领宇文龟鹤,一旦正面战斗,香菱自忖仅能敌住一个,若是变成以一敌二,那就必败无疑。幸好,奇袭、逃走,不等于正面作战,再加上一打起来自己可以发射信号,联络帮手到来,虽然估计无法全身而退,但要成功逃逸应当不成问题。
  可是,事情怎么会搞到现在这样子?
  “唉……”
  香菱端着一个小木盆,轻轻叹了口气,遥遥望向台阶末端的山巅。为了要在月圆之夜取出舍利,宇文龟鹤在山巅上安置仪器、排列阵形,开始储存所需要的能量,至于目前成为舍利容器的雯雯,则被拘禁在山巅上。
  北宫罗汉亲自在山巅上把守,防止有人来劫走舍利,而孙武则必须在这五天里不断尝试闯关,若是打败北宫罗汉,就有资格与铁血骑团重新谈条件,否则……就是等着接收一具膛开肚破的女孩尸体。
  就是因为这样,从今天一早开始,调息完毕的少年就开始闯关,表现出的斗志虽然强盛,但结果却没什么出人意料的变化。
  (北宫刀魔是域外数一数二的高手,他全力鼓催发出的绝招,就连我也不敌,这个小少爷仅有五天不到,哪有可能扭转乾坤呢?
  孙武的资质与努力都是上佳之材,再加上背后众多明师指导,经过岁月淬炼后,别说胜过北宫罗汉,就算媲美一皇三宗都不足为奇,但那起码是十年,甚至十五年后的事,目前的他,连接下北宫罗汉随意发的一刀都做不到。
  端着盛水的木盆,香菱踩着阶梯慢慢上山,预备把毛巾带给苦战中的少年,目光瞥见旁边的一角,小殇正与几名铁血骑士坐在一起,好像聊得非常开心。
  身分是孙武的妹妹,同样是巨阳武神抚育长大的孩子,小殇摇身一变,也成了铁血骑团的贵宾,就连被没收的香囊腰包,都还给了她。
  来自域外异族的铁血骑士,对中土人士有着根深蒂固的仇恨,所以香菱尽量避免与他们接近,省得造成不必要的刺激,但小殇却不同,换上了之前的那套老虎装,头上多了一对耳朵,身后还有一条会摇动的尾巴,很容易就打进异族人的阵营里。
  “你……你是小殇小姐吗?”
  “对,这是我兽化之后的样子,其实……其实我有异族血统的。”
  “啊?你是我们失散多年的族人吗?”
  “何止,各位大哥哥,我是你们失散多年的姊妹啊!”
  不可否认,天使面孔时的小殇,纯真的汪汪大眼非常有媚惑人心的力量,就连香菱自己都曾经被迷惑一时,所以也就难怪这些异族人通通上当,把她当作善良天使般亲热对待。
  (这、这样子也行吗?可是,离乡万里,见不到家人亲友,整天都只有仇恨与杀伐,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他们也需要纾解,小殇小姐……她这样算是趁虚而入吧!
  香菱摇摇头,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微笑着端盆走上山,一转过弯,恰好就看到少年的身影在半空中飞翔。
  “哦,轻功进步得真快。”
  看得清楚一点,原来不是飞翔,是被北宫罗汉打得飞了起来,重重撞凹在后方的一块岩石上。
  “啊!少爷!”
  香菱捧着水盆赶过去,沾着温水的热毛巾刚好能够擦在少年满是泥尘的脸上,让他稍事歇息。
  日正当空,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从日出前到现在,孙武已经反复尝试了上千次,但都是同样的结果,别说是与北宫罗汉过招,根本是才一靠近到他身前两尺范围,就被北宫罗汉破空而发的刀气给打飞。金钟罩护体,孙武不至于像普通人一样被刀气分尸,但是被打飞半空,重跌在地的滋味也不好受。
  两人之间本来就有实力差距,孙武败在拓拔斩月手上的内伤未愈,差距就拉得更大。当日孙武配合妃怜袖的指点,能够利用种种情势取巧,与北宫罗汉相对峙,可是这次硬碰硬地拼起来,毫无花巧,双方差距也就明显暴露。
  “可恶,总是闯不过去……”
  孙武的拳头握得紧紧,为了所面对的困局紧皱眉头。连续挫折下,少年现在的样子绝不好看,尽管外表伤势不重,不过也开始出现淤肿,嘴角破裂,右眼也老大一块乌青,这都是千余下连续碰撞的结果,还不计越益严重的内伤,让他只要一坐下,就有鲜血从他鼻子溢出。
  “少爷,你休息个一天吧!这样子硬挨下去,就算金钟罩再强也会解体降关,那时候你要闯关就更难了,还有……如果内脏破裂,会很难医……”
  “香菱,你说话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因为说谎话让你很难受?如果你想说我这样很蠢,一点都不可能成功,那你就直接说吧!我不会受到打击的。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用掩藏自己,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呃!少爷,怎么你……”
  香菱着实吃了一惊,本想问孙武为何变得如此机敏,却看到他咧着沾上血迹的嘴笑了笑,递回了被弄脏的毛巾,笑道:“不要替我担心,也不要放弃希望,我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毫无意义。”
  笑得非常开朗,彷佛与天上闪耀的明日相互照映,香菱不由得一呆,跟着就看到少年重新振作起来,朝着北宫罗汉的方向疾冲过去。
  两相比较,北宫罗汉纵使盘膝坐在大石上,魁梧的巨影仍有若高山般伟岸,背着阳光,形成庞大的阴影压着地面,而朝他疾冲过去的孙武,就像是一只不知死活的小猫,挑战不可能的事。
  “北宫罗汉,我又来了!”
  “哼!不知死活的小鬼!”
  仍是与先前一样,北宫罗汉随意一抬手,无比刚猛的刀气透发,破空击向已弱的孙武,再次上演已重复过千余遍的画面,少年的身躯离地而起,在半空中滚跌飞翔,重重摔坠在十尺外的巨岩上。
  “碰!”
  巨响声中,石屑纷飞散落,孙武也跟着跌下来,但好像为了不让香菱担心,他甫一落地,马上稳稳站起,没等香菱说话,立刻又疾冲出去。
  “再来吧!”
  “烦死人的家伙!”
  重复的情形一再上演,在旁观看的香菱只能摇头,暗叹这或许就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写照。
  就她这边来看,孙武的战斗是百分百的愚行,除了让本身伤势严重之外,没有其它效果,反倒是北宫罗汉,虽然只是迫发刀气,凌空伤敌,但刀气忽而直进、忽而迂旋,有时候甚至是先潜入地下,再爆发伤敌,运用之间的巧妙简直是一种艺术,让她也为之赞叹。
  至于孙武,尽管勇气与意志可嘉,行为却没什么意义。那不是冲不冲得过去的问题,而是让他冲过去了又能如何?目前是北宫罗汉根本不愿也不屑与这晚辈动手,所以才迫发刀气把人打飞,若是真的让孙武近身格斗,认真的北宫罗汉随意一招便可将他收拾,孙武只会败得更快、更惨。
  (赌约是赌打倒北宫罗汉,不是贴近北宫罗汉啊!这样子盲目冲上去,就算冲到他身边,又能做什么呢?双方的武功差得太多,根本不可能在五天之内拉近,如果有五年的时间,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
  主子只会逞血气之勇,身为奴婢的香菱就只好多动脑,但思前想后,香菱就是找不到办法,如何不着痕迹地暗助孙武,在合理的范围内取巧胜过北宫罗汉。
  (妃怜袖能做到的事,我却做不到,这岂不是代表我逊她一筹呢?唉,不能这样比,她只是要设计帮人接刀,我却是要想办法逆转胜负,两个任务的难度差太远了。
  脑里思潮如涌,却是没有一个良好的方案,再看到孙武一次又一次被打回来,香菱叹了口气,端着木盆走下山阶,预备再捧干净的水上来。
  在下山的途中,香菱与拓拔斩月错身而过。对于这个铁血骑团的少年团长,香菱刻意露出害怕的样子,头低低地走过去,减低暴露身份的机率,而拓拔斩月对这小婢女也毫不在意,看也不看一眼,直直地走过去。
  对于拓拔斩月、铁血骑团的行动,香菱也觉得透着诡异。佛血舍利被他们所夺的事,恐怕已轰传江湖,无论是黑白两道或是朝廷军队,现在都应该在疯狂搜索着铁血骑团的下落,若是找到,一场大规模的围殴战斗势难避免,铁血骑团虽强,但失去了机动优势,以寡击众,那就大势去矣。
  连串的不解,在傍晚的时候,因为一个意外的变化,更让香菱备感困惑。
  和不断辛苦奋战的孙武相比,小殇无疑太悠闲了点,甚至还在铁血骑团中大受欢迎。如果从身上背负的血债来看,铁血骑团里的每个人,都是满手鲜血的极恶狂徒,可是换一个角度,极恶狂徒也是人,也一样有人的感情、人的脆弱,假若抛开种族仇恨、立场,他们其实只是一群离乡背井的孤寂汉子。
  怀着某种目的,这群汉子做出牺牲,离开故乡,辞别亲人,万里迢迢进入中土,孤寂心情无可排遣,就更加深了民族仇恨的发泄,下手时务必砍死、斩碎这些害自己不得不离乡的中土人。然而,小殇的存在与表现,把这些汉子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引导出来。
  一个又一个,不是想起了家乡的母亲与姊妹,就是想起了新婚不久便分别的妻子,又或是应该同样岁数的女儿。久违的乡愁、解不开的亲情,域外人士的情感素来率性奔放,又有烈酒助兴,没几下子就边说话边哭了起来。
  看一个男子汉掉眼泪,那画面并不怎么样,可是几十个彪形大汉围在一起,彷佛狼群般纵声长啸,悲嚎若哭,这就确实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作为伺候孙武的贴身婢女,香菱受到礼貌却冷漠的对待,这点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在她某次经过小殇身边的时候,被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砸中,跟着便看到小殇带有揶揄意味的嘲弄眼神,一闪而逝,似是在笑说她只有这点能力。
  (呵……别随便撩拨我啊!小殇小姐,我不是每种挑衅都会当没看到的。
  眼看一整天将要过去,横竖孙武那边自己帮不上忙,如果能够打入敌人圈子,对于做事也会方便许多,基于这些考虑,香菱决定开始有所行动,响应小殇的挑衅。
  来到聚集的人群外,香菱拾起了一把放在地上的马头琴,这是域外异族的特有乐器,琴杆上端雕马头,两面蒙上马皮,两轴张着两根马尾制做的琴弦,用马尾弓拉奏;香菱左手按弦,右手持弓,慢慢地拉奏起来。
  悠扬的乐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剎时间划破夜空,马头琴的音色柔和圆润,当那悠长辽阔的旋律、具有浓郁民族风格的曲调,流泄传达到铁血骑士们的耳中,这些本来正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粗豪汉子,全都停下了动作,就连本来正激斗不休的山巅上,也都忽然静了下来。
  万紫楼原本就教导旗下的姑娘要精通音律,还要兼修多种乐器,而心灵指巧的香菱更是其中翘楚,一法通、万法通,非但擅长中土所流行的多种乐器,就连域外异族的乐器她也能精能通,在此刻大派用场。
  马头琴的乐声悠扬中,少女轻启朱唇,用异族语唱出动听的域外歌谣,一曲思乡之后,跟着的一曲赞叹域外辽阔风光,冷月黄沙、铁骑奔驰、高山雪水、绿洲天堂的种种景象,全都是在域外流传甚广的民族小曲,在打动人心之余,也有效地争取到人们的好感,当连续几首小曲唱奏完毕,香菱的身边已围了一堆人。
  接下来的事就更简单了,本来万紫楼所栽培出的女子就最懂得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假如是面对一群女性,香菱还会觉得棘手,但当面前的生物换做是男人,别说是一群心防刚被打开的异族汉子,就算是一批雄性野兽,香菱都有办法控制得服服贴贴。
  几句简单的说话,表示自己的祖父母均是域外人士,太平军国之乱时进入中土,随着兵败,整个家族被打为奴籍,自己也因此被卖入万紫楼。半真半假的说话,再高明的测谎者都很难分辨,却有效地让铁血骑士将香菱看做自己人,彼此的话题一开,气氛与之前便大有不同。
  与小殇的漫无目的不同,香菱借着攀谈机会,不着痕迹地想摸出很多事。其中,与孙武订亲的那个对象,尤其引起香菱的关注,因为一枚金锁片不该有两门亲事,其中必定有一个是说谎的。
  “……团长大人的妹妹,很漂亮吗?”
  “呃……团长的妹妹?谁啊?……哦哦哦,是说小月公主啊!当然漂亮啦!她是我们域外公认的第一美人呢!”
  “小月……公主?”
  出乎意料的头衔,让香菱为之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惊觉铁血骑团的组成份子可能不如想象中简单,背后更藏有重大秘密。
  但在下一轮谈话开始之前,人群之中多了一名不速之客。身上没有酒气,这个自称滴酒不沾的高瘦老者,突然出现在人群里,与香菱谈话,称赞她的主子义勇兼备,大有英侠之气,是这时代很难得的好青年。
  香菱谦逊以对,心中不敢大意,因为当铁血骑团多数都是徒负武勇、欠缺智谋之人,右统领宇文龟鹤可能就是这里的智囊,自己在摸不清楚他的用意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孙少侠与北宫对峙的过程,我也看到了,哎呀,真是惨啊!那种战斗方法根本不可能有希望的,也亏他还像头小蛮牛似的往前冲。”
  实话实说,每个人的结论都是一样,但香菱不解的是,在铁血骑团的决策阶层里,团长拓拔斩月对于杀人取舍利一事,犹豫不决,迟疑难断;左统领北宫罗汉是不惜一切取出舍利的坚定激进派;右统领宇文龟鹤却是力主用舍利交换某些重大好处,彷佛那个对他们很重要的佛血舍利,变成了一个碰不得的烫手山芋。
  宇文龟鹤的态度为何会如此?是因为巨阳武神的压力太大?还是有什么其它理由?这点香菱非常想要知道。
  “……其实,你家主子就算能冲到北宫的身边,也没有实质意义的,你知道为什么吗?看,你果然不知道吧!因为金钟罩虽然号称攻守兼备,但在真正高手的眼中,这门武技却没什么威胁性,理由是……”
  宇文龟鹤要说的东西,香菱当然不会不知道。
  金钟罩攻守兼备,实质上是一门偏重防守的武技,虽然说应战时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占了不小的便宜,但是过于稳重的结果,也就导致了一个要命的麻烦:那就是没有可以孤注一掷的攻击手段。
  香菱并不喜欢在战斗中孤注一掷,但实战经验丰富的她却不能否认,很多战斗里头,往往就是靠着那集中全身力量爆发的最后一击,攻破敌人要害,瞬间逆转胜败,就像是持小斧砍大树,虽然斧头小,但只要够锐利,又命中大树最脆弱的那一点,看似不可思议的战果就可以被缔造出来。
  这种小小的利斧,通常是某种强力攻招,或是更具神效的武技,一言以蔽之,通称为“必杀技”“刚入江湖的一般少年,常常迷惑于必杀技的威力,忽略根本,结果一招半式闯江湖,还没机会用必杀技,就被敌人杀死,但孙少侠的情形不一样,纯以实战性而言,他……太稳了。”
  用实际一点的比喻方式,如果让孙武冲到身边来,香菱完全不会担心,因为他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直直的正拳出击。金钟罩的武学特性,就算是在攻击的时候,也还留了五成力量防守,就算孙武拼了命地想要打倒敌人,他也不会使用那种瞬间凝聚全身力量于一击的爆发武技,所以,敌人大可硬挨他数击,趁机逃开或反击。
  若非如此,孙武与北宫罗汉的战斗,尽管实力悬殊,但还是可以靠种种战术设计,尝试行险取胜。
  (说得没错,他确实欠缺了那种会让人发寒的攻击性绝学,无孔不入掌目前扰敌的意义大过实质,威胁不到敌人什么,这……这是传授他武功的人,太过爱他、太过保护他的结果。
  香菱暗暗认同了这一点,却听到宇文龟鹤道:“其实,孙少侠既然会用无孔不入掌,那么随心所欲神功想必有相当根底,如果他能使用天仙三剑之类的武技,那这场比试就有希望了。”
  闻言,香菱心中剧震,暗叫“原来如此”昔日西门朱玉的“天仙之剑”名动江湖,甚至可以说从无败绩,与陆云樵的五绝神剑齐名,宇文龟鹤身为铁血骑团的参谋,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摸清孙武的底子,这点丝毫不足为奇,甚至可以说,连拓拔斩月都在觊觎西门朱玉的神功遗传。
  (拓拔斩月为了无孔不入掌找上门来,这应该不是单一事件,难怪他们会甘冒奇险,平白无故给我们五天的时间……
  香菱正在思索,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山巅上飞快跑下来,抬头一看,只见孙武大步急奔,快速朝这边靠近,手却指着天上,好像发现了什么奇特事物。
  (难道是……天子龙舟?
  这一惊非同小可,香菱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提气运劲,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在孙武所指的方向,那个横飞过天上的东西,却不是一座庞然巨舰,而是一只很像鸽子的东西,正朝这个方向俯冲下来。
  由金属所制造的奇异鸽子,香菱认出是小殇所用的法宝传信鸽,而一旁的宇文龟鹤也认了出来。
  “喔!好精细的传信鸽,小小的体积却有这等速度,制造手艺很了得啊!”
  同行识同行,宇文龟鹤的赞叹中透露出一丝讯息,香菱发现这个老人可能是法宝方面的专才人士,甚至是另一个法宝开发师,心里再次有了警戒。
  而金属信鸽最后是降落在小殇的肩膀上,快步急奔的孙武也在这时候赶到,确认这是否就是多日前派送回梁山泊的信鸽,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信鸽灵活地在小殇肩头蹦跳,被小殇轻轻拍了拍后,吐出一个钮扣似的小圆碟,孙武不晓得这个小圆碟有什么作用,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急着先做。
  “小殇,信鸽往返老家需要时间,我赶着问问题,你先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
  “不保证有回音,也不保证回程时间喔,搞不好信鸽再回来,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所以才要你马上把信发出去啊!”
  小殇把孙武刚刚写好的字条塞进信鸽嘴里,将信鸽放出,看着它振翅一路飞向天际,直至消失无踪,这才来处理那个金属小圆碟。
  听说是来自孙武老家的东西,宇文龟鹤和一众铁血骑士都表现得很好奇,问说这会不会是巨阳武神捎来的音信,就连拓拔斩月都无声无息地到来,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窥看内中究竟。
  “不可能啦!信鸽是送信给姊姊,不是送给老爹,所以回信的也只有我姊姊,看不到老爹的啦!”
  孙武简单解释,刚才他在山上就是看到了信鸽远远飞来,所以才放弃战斗,先来小殇这边看看信鸽的讯息。
  那枚金属小圆碟,赫然是某种储存声音与立体影像的法宝,经过小殇简单的操作后,一阵震耳的大笑声陡然传出。
  “哈哈哈哈~~”像是一头豪迈的年老狮子,纵然已经垂垂老矣,但豪爽笑声仍气壮山河,震得人耳朵生疼。
  对孙武和小殇来说,这个笑声很熟悉,可是在铁血骑团而言,这却是传说中的笑声,许多人瞬间就变了脸色,然而,这声大笑却在中途生出了变化。
  “哈哈哈啊……咳……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中断了那声长笑,整个声音的气势也一下子衰弱下去,变成了连串咳嗽声,听起来更显得苍老,好像身染重病似的感觉。
  光是听这声音,孙武就大惊失色,因为自己记忆中的老爹总是精神健旺,体力充沛尤胜少年,从没见他有病有痛过,怎么自己离乡不久,他就生病了呢?
  而在连串的咳嗽声暂告终结后,小殇放在地上的那枚小圆碟陡然大亮,往上释放出一道光束,扇状散开,跟着光幕中慢慢浮现出模糊的影像。
  “……给聆听这片留言的人……这可能……是我中山一夫最后的留声了……”
  不祥意味的说话中,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接着画面才清晰起来,出现了少年所熟悉的那个人影。
  “老爹!”
  在少年惊叫声中出现的,是一个斜斜坐卧在床上的老人,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看起来就是一副身染重病、行将就木的枯槁模样;摘去了飞行员帽与护目镜,老人额头上缠了一条代表重病病患的白巾,白色的被褥盖到胸口,好像很吃力似的睁开眼睛,对着画面中心的方向,努力地抬起他颤抖的手。
  “……小武……你听得见老爹的声音吗?你是不是在那里啊?你走了之后,老爹我……咳咳……生病了。”
  连串激烈的咳嗽,打断了老人的说话,狂咳了好半晌后,才再度开口。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一点小小风寒,咳咳,老爹我身体很好,没有什么问题,你千万不要担心,也不要因为这样就回来看老爹……”
  话说到一半,又被一阵咳嗽声给打断,尽管口口声声说没事,但任谁也看得出来,病成这样绝非小小风寒,而是非常严重的大病。
  除了负责播放的小殇,其余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样的一幕,都感到一丝恻然,特别是铁血骑团的团员,看到那位传说中武功强到不像人类的巨阳武神,竟然已是那么一副衰老丑态,任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不过,如果要说到这幕画面的影响效果,那么谁也比不上孙武。


第八章 凶兽刀海·凤凰回翔
  尽管年纪相差悬殊,但老爹的存在,就像孙武的父亲般。自小在老爹和凤婕的守护下长大,孙武从不觉得缺了父母的自己有什么不妥,其它孩子该有的东西,自己一样也拥有。
  虽说老爹经常在外旅游,可是孙武压根就没有担心过他的安危。从小听老爹讲述各种冒险故事,在小小少年的心里,老爹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没有事情能难倒他,再可怕的怪物、强敌,最后都只能成为衬托老爹冒险故事的配料,没办法伤害到他,至于老爹重病衰弱的样子,则是连做梦都不曾梦过。
  所以,当那不可思议的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孙武只有短暂的惊讶,接着就是一股焦躁激情上涌,眼眶立刻红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尽速回到梁山泊看看老爹,假如不是香菱及时拉住他,他甚至就要朝那个立体影像扑过去了。
  (真想不到,这位小小少爷也有那么冲动的时候。平常总是看他在克制自己,自律自重,结果还是有符合年纪的一面呢……
  香菱把目光转向立体影像,那个老人的形象确实与自己记忆相符,是巨阳武神没有错,不过怎么会这样憔悴?像他这样的大高手,会病成这种模样吗?
  (呃,该不会是……装的吧?
  心里生出一丝怀疑,香菱望向小殇,虽然她没有任何响应,但香菱还是肯定了自己的疑问。
  “……你走得那么突然,连一声招呼也没打,老爹很想念你啊……小武,你最近好不好啊?有没有好好吃饭和穿衣服啊?外头的世界人心险恶,老爹担心你都快担心得掉眼泪了……”
  老人对自己的病情只字不提,一言一语都是在关心孙武的近况,但说到后来不但咳嗽频频,就连眼睛视线都有些聚不了焦,目光涣散地四下游移,彷佛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
  这种情形看在旁人眼中,已经觉得凄凉,在孙武看来更是晴天霹雳,整个人都乱了方寸。
  “不、不行啊!老爹他生病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了,要赶快取得舍利回梁山泊去啊!小殇,你可以帮我准备吗?我要尽快回去看老爹……”
  就在少年已忧心忡忡的当口,老人赫然咳声加剧,然后做出了所有重病场面必备的经典动作:几声大咳之后,一条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手绢被拿了出来,抹拭嘴巴。
  “哎呀!血啊……”
  雪白的手绢上,沾了大片血迹,看来委实怵目惊心,但香菱却忍不住好笑,因为和正常的戏剧效果相比,求好心切的老爹,这“出血量”未免有些惊人,整条手绢就像刚刚泡过红水桶一样,变成湿淋淋的红色绢布,如果这些全是咳出的血,恐怕两片肺叶已经烂得干净了。
  “……哦,不,不是血,咳咳,小武,老爹没有病,身体很健康,你千万不要为老爹担心,你看,老爹还壮得像牛一样,连这么做都没有事。”
  欲盖弥彰的手法,老人把手绢藏到背后去,还故意挥拳击胸,来显示自己身强体壮,可是才捶了两拳,老人脸色忽然一变,“哇”的一声,大口鲜血就喷洒在床单上。
  (这、这也搞得太夸张了吧?这么不合逻辑的烂演技,只会猛洒狗血,有人会相信吗?
  香菱努力忍住笑意,却骇然见到旁边的孙武脸色惨白,一串眼泪滑溜下来,对画面中的老人担忧不已,恨不得插翅飞回故乡去。
  整个气氛正显得异样紧绷,却突然发生意外变化,老人所在的房间,门突然被一下推开,一个壮汉跑进房里。
  “村长,你门口死了两条狗啊!怎么搞的,是狗皇帝派刺客来了吗?凤姐你也在,太好了,你也来想个办法吧,那颗火龟胆不但喷火,还猛喷蒸气,现在大家连走路都看不清前面了……”
  跑进来干扰的壮汉,孙武认得是村里的“巨灵神”吕叔叔,就看他进来嚷了一句后,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奇异的事,讶异出声。
  “村、村长,你房里怎么那么浓的狗血味啊?还有,你脸上涂那么厚的白粉做什么?看起来好像生了重病一样,凤姐,村长他身体不舒服吗?那今晚预定的斗酒大会还办不办啊?”
  破坏气氛的话,只能说到这里,因为恼羞成怒的人不会再让他说下去。也许刚刚那个病厌厌的老人,让围观众人感到错愕,觉得他不似传说中那般了得,但接下来的这一幕,却让所有人明白何谓宝刀未老。
  躺卧在病床上的老人,剎时间身影一闪,尽管只是短暂一瞬间,跟着整个画面便完全黑掉,但是在香菱、拓拔斩月、宇文龟鹤这些高手的眼中,却仍看到一丝残影。
  残影身形如电,敏捷的姿态,让人联想起体能在全盛时期的猎豹,扑击猎物又狠又凶,当那身影一闪即逝,在场众人扪心自问,没人有自信能躲得过这一扑,而之后在那片不见画面的黑暗中,人们只听到连串气爆声响大作,像是什么东西硬生生炸开,又好像骨骼碎裂的声音。
  “……阿凤啊,刚刚那一段记得剪掉,千万不可以寄出去喔!要剪掉啊!”
  在老人的特意叮嘱声中,画面再次亮了起来,老人还是病厌厌的坐在床上,神情委靡不振,但除了床上的血迹外,就连旁边的地上也被鲜血染红。长长的一条血痕,从地上延伸出门口,不管怎么看,都是某个通体染血的重物被拖曳经过的痕迹。
  “咳咳……小武啊,你不要在意,老爹没事的,虽然有点咳嗽、有点咳血,不过老爹的身体还是很好,你不要为了老爹担心啊!咳咳……喂,镜头不要拉远啊!拍这里啦!”
  似乎无视老人意愿,镜头往左右晃了晃,除了那道往门口拖曳的血痕外,就连墙上、窗口都有一些血迹,充分诉说了刚才那名悲惨牺牲者的下场。
  (血喷成这个样子,就算不死,全身骨头大概也散了吧?那为何这一段没有剪掉,还是照样播出了呢?梁山泊之内,还有不遵守巨阳武神命令的人吗?
  想到这一点,香菱望向小殇,小殇眨了眨眼睛,无声地作出了回答。
  然而,在连串的咳嗽之后,巨阳武神所说出来的话语,却是让香菱为之不解,因为他真的不是要求孙武返乡。
  “小武啊!你离开老家是为了找回佛血舍利,但我们并不是为了让你找舍利才放你和小殇离家的,记不记得以前老爹对你说过:男人在这世上最重要的生命意义是什么?”
  终于说到主题,老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炯炯有神,腰杆挺得直直:“就是追求梦想啊!不管有多少阻碍险难,都不能妨碍一个男子汉追求自己的梦想,你应该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离乡,不要被绑在小小的拘束上,像是什么佛血舍利之类的问题,对你而言太狭小了,更不是你该绑在身上的责任,把这东西忘记,把目光转到你真正应该看的目标上吧!”
  离开梁山泊的时候,孙武只向姊姊辞行,没有对老爹道别,而老爹这时的言语却有若暮鼓晨钟,一声声敲击在心头,确实让他想到了一些东西。
  “男人追寻梦想,需要的就是力量。别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无分四季,你的苦练从来没有间断过,梁山泊里的每个人都亲眼见证,你应该多相信自己一点的,记得,当你全心全意想要帮助某个人、想要完成某件事的时候,你需要的力量就会涌现,奇迹……就会出现!”
  说到这里,老人举起手,对着画面中央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去吧,笨儿子,去追求属于你的梦想吧!”
  简短的一句话之后,整个画面消失,只剩下一个为之出神的少年,怔怔地站在那枚金属圆碟之前。
  受到刚刚那些画面影响的人,并不是只有孙武。香菱,还有铁血骑团的全员,包括拓拔斩月、宇文龟鹤在内,都从老人的话语中得到讯息,读出了那些藏在话里的弦外之音。
  首先,孙武和小殇的身分获得确认;再者,巨阳武神对于这个义子的爱护与重视,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假若有人尝试挑战这一点,或是怀疑巨阳武神在沉寂多年后,是否还保有当年的实力,那么……刚刚已经有人用自我牺牲作出示范了。
  正因为读出了这一点,剎时间全场一片静默,没有人发出杂音,所有人静静、静静地各自思考着。
  但对孙武来说,他所看到的东西非常简单,就是老爹不远千里传送过来的祝福与鼓励。如果自己离开梁山泊的时候,有去向老爹辞行,那么当时就会听到这些话吧?
  久违的温暖让少年心情激动不已,明明知道梁山泊远在天空的另一侧,但热血沸腾的他忍耐不住,对着天空大喊出声。
  “老爹!谢谢你~~谢谢~~老爹你要保重啊!”
  对着天空,少年的大喊声音震得群山皆鸣,众人耳里嗡嗡作响,而小殇却在这时候来到孙武身旁,一掌拍在他肩头。
  “喂,别哭了啦!很难看耶!”
  “……小……小殇,老爹他很关心我们,他……”
  “是啊,他对我们真好,看到你这个样子,吕大叔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他可以死而瞑目了。”
  “呃……吕大叔,他怎么了吗?刚刚我有看到他出现了一下,后来画面黑掉,再亮起来的时候就没有他了,他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也生病了?”
  “……该聪明的时候却迟钝过人,你不愧是梁山泊的唯一观众啊!”
  简短的几句交谈,除了孙武和小殇之外,就只有香菱一个人听懂了意思,而她更骇然地发现,这个少年之前可能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成长。
  不过,在孙武未有动作之前,“天空”却对少年的呼喊有了回应,一点细细的金色光影在天幕出现,不久后,众人都看得清楚,是那只金属信鸽重新飞了回来。
  盘旋降落,金属信鸽落在小殇的肩膀上,鸽嘴一张,吐出了一卷细纸片,打开来一看,孙武马上认出这正是姊姊的亲笔,上头书写了一个地址,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
  假如这张纸片是在前一趟信鸽回来时与金属圆碟一起掉落,孙武只会佩服姊姊的体贴与料事之明,但换做现在这种情形,只会让孙武提出一个疑问。
  “小殇,上次信鸽飞出去,飞了多久?”
  “连去带回,前后八天时间应该有吧!”
  “那这次去了多久?”
  “你自己不会算吗?前后时间加在一起,最多只有二十分钟。”
  “为什么之前要飞八天的东西,这次二十分钟就回来了?”
  小殇没有回答,事实上也不用小殇回答,孙武自己很清楚那个答案,当香菱顺着小殇手指的方向,目光望向天空,凝视笼罩整个天幕的厚密云层,一度趴倒在地上叹气的少年也跳了起来,手指向天空,嚷叫出声。
  “不要只会躲在上面看!什么事都保持沉默,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天空依然静默,乌黑的云层一片又一片飘浮过去,始终无声,始终无言……
  巨阳武神的飞鸽传书虽然是精神上的鼓励,但却并没有多少实质意义,不能改变现状。
  没等第二天天亮,孙武就再次上了山巅,继续挑战北宫罗汉,而北宫罗汉并未因为巨阳武神的面子就特别放水,事实上,这个左大统领可能是铁血骑团中最坚持要取得佛血舍利的人,就连拓拔斩月都没有他那样坚决,也因此,对于一再拦阻在自己之前的孙武,北宫罗汉的怒意渐增,出手也越来越重。
  而且,不知是否前一晚所造成的骚动太大,引起了远处人们的注意,从隔日开始,附近山区慢慢多了一些搜捕者,在山野中找寻蛛丝马迹。
  为了安全起见,铁血骑团组织了防护网,将那些误闯警戒线的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掉,不让他们发现己方的存在。然而,铁血骑团单对单的战斗力虽然强,但如果要做这种追踪、暗杀的狙击工作,那就非直来直往的铁血骑士所擅长,所以大部分的搜捕者都是由拓拔斩月、宇文龟鹤两人出手消灭。
  香菱没有看到拓拔斩月是如何出手,但就算没亲眼看到,她也可以想象得出,因为那天客栈里的惊神一刀,无形之中已经泄漏出太多讯息,足以让拓拔斩月痛心疾首……
  相较之下,香菱更在意宇文龟鹤的能耐。这个颇富智谋、又可能是法宝开发师的老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通天手段,这点让香菱非常好奇,而趁着他出手消灭那些搜捕者,香菱终于清楚见识到那个答案。
  宇文龟鹤所用的法宝,赫然是一具又一具的机械傀儡,有些是悬丝操控,有些是完全自动,高矮大小全然不同,却有着变化多端的效能,或是敏捷如风,或是力能开山,或是喷火吐焰,或是坚逾钢铁,十几具不同效能的傀儡一下子施放出去,曾经把敌人的一个小队硬生生吃下,诛戮殆尽。
  (原来是傀儡师,相传这是法宝开发师的一门旁支,实战性很高,太平军国之乱时就出过几个名气很大的傀儡师,驾驭傀儡冲锋陷阵,俨然是一人军队,现在倒让我见识到了。
  有机会见识到传闻中的傀儡师,当十几具傀儡一次被释放出去,转眼间消失在满山遍野的长草中,不久之后,连声惨呼此起彼落,绿色长草之间开出血红花朵,着实让香菱见识到了傀儡师的战力。
  不过,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小殇,却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这也让香菱感到好奇,猜测小殇心里的真实想法。
  (目前我们和铁血骑团还存有动手的可能,撇开其余的铁血骑士不谈,他们最难对付的三巨头中,最适合小殇小姐的就是宇文龟鹤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应该已经在构思对策了吧!
  搜捕者出现的压力,并不只是针对铁血骑团,香菱也感同身受,而像这样歼灭所有搜捕者的做法,虽然是果断狠辣的妙法,却也是饮鸩止渴,因为虽然搜捕者没有机会把看到的情报回传,可是那么多搜捕者来到这区域后就自动失踪,什么消息都没传回去,无形中就是一种答案。
  目前,这些搜捕者都是零星前来,身分也都是普通的江湖人物,行动欠缺组织性,但是顶多再过半天一天,他们的失踪就会惊动附近的江湖帮派,届时无论是慈航静殿抑或是同盟会,甚至官府,都会成群结队地组织行动,铁血骑团藏匿于此处的消息暴露是迟早的事,唯一的策略就是及早离开,但是……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这里撑过第五天,如果硬碰硬的局面不可避免,那我们就让中土狗子见识西北男儿的气魄与斗志!”
  拓拔斩月的话,获得了铁血骑士的一致支持,既然孙武和北宫罗汉订下约束,并且认真地付诸实施,这承诺就变成了男子汉的荣誉,异域男儿最重承诺与荣誉,在这五天的约束期满之前,他们怎样都要把这承诺守住。
  香菱可以理解这些男子汉所谓的热血,但她还是觉得事情并不单纯,可能存在某些理由,因为在此地死守五天的风险极高,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几大势力与官府的连手来攻,让铁血骑团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如果铁血骑团只是一个光会逞勇斗狠的组织,他们过去早该死上百次,不会活跃到现在。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铁血骑团全员甘冒奇险也要留在这里五天,完成北宫罗汉与孙武的战约,香菱看得出这件事,但却想不出那个理由。
  不过,这些只是香菱一个人的困扰,对孙武而言,事情简单得多,他只要把整个精神放在击败北宫罗汉就可以了。从前两天的情形看来,这件事丝毫没有进展,少年只是在重复着同样的失败。
  北宫罗汉的应敌手段并无变化,还是等孙武奔跑靠近后,凌空迫发刀气伤敌,凭着力量相距悬殊,一发刀气就可以把孙武击得飞滚出去。
  孙武坚持闯关,把休息时间压到最少,几乎是不分昼夜地进行尝试,连带北宫罗汉也得不到休息时间,到了最后,似乎是对这样的战斗感到厌烦,北宫罗汉背转过身,不再面对孙武,可是每一次少年尝试靠近,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神奇出现的刀气总是准确封住他进路,将他打得飞跌出去。
  别说是金钟罩护体,就算整个身体真的是金铁所铸,在累积了那么多次的撞击后,也会破损不堪。到了第二天傍晚,那个一直承受孙武飞坠跌撞的巨石,在累积了数千次的撞击力道后,终于“碰”的一声解体炸碎,成了满地石砾,而少年则是在一片烟尘中再次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摆好姿势,预备再次扑冲出去。
  “少爷!”
  端着水盆的香菱在这时候赶到,匆匆把毛巾递给孙武,让他擦拭脸上的尘土,就着夕阳光一看,香菱不禁吓了一大跳。
  “香菱,这么快就天黑了吗?怎么我好像看不太到东西?”
  “少爷,你的眼睛……肿得好厉害。”
  “是吗?一只还是两只?两只的话,那不是和金鱼一个样了吗?”
  听孙武这么说,香菱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笑,但眼前的少年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本来清秀的模样,远远看来,那肿胀的眼皮、满是淤痕的头脸,还真像是一个肿起来的小猪头。
  热水擦拭应该可以让人好过一点,但香菱却难以动手,因为那些怵目惊心的淤痕,彷佛只要自己轻轻一按,就会皮破血流,在迟疑中她突然想到,孙武的金钟罩不过是第六关修为,撇开最脆弱的眼睛不算,身上至少也还有三处罩门,而罩门穴位是最脆弱的,只要挨上一点攻击立刻破功降关,他这两天内挨了数千次攻击,以北宫罗汉的老练,恐怕已经摸清楚他的罩门位置。
  “少爷,你的金钟罩……”
  “看得出来吗?今天早上就已经散架降关了,现在最多只剩下第四关的程度了。”
  “少爷,请您放……就算不改变主意,至少也休息一下吧,你这样子硬挨,绝对撑不到明天的。”
  “放弃”两个字没说出口,但最后的结果仍是一样,孙武擦完了脸,便请香菱离开。在端盆离去时,香菱凝望了孙武一眼,尽管又肿又淤的脸孔看不太出表情,可是香菱仍感觉到,少年在笑。
  (为什么笑?难道他觉得自己会有胜算吗?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应该不是摔坏脑子了吧?小孩子的想法真是奇怪,唉,我也不过大他两岁,怎么想法会差那么多?
  相识以来,因为孙武一直表现得老成持重,责任感又强,香菱很自然地忘了他的年纪,但昨晚看他在立体影像前流泪哭泣,才惊觉到他仍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小少爷,在情感层面上,不能用成年人的角度去计算。
  (所以,现在做的事纯粹是血气方刚,没有任何理性计算在里头了?巨阳武神教养出这样的继承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想不出来,觉得自己好像掉到一个大泥沼中的香菱,只能摇摇头走下山去。
  “咦?”
  踏出几步,远处的一点火光、风中传来的些许气味,让香菱有所感应,发现有新一批的搜捕者正朝这边靠近,而且行动甚有组织性,不是普通庸手。
  “这是……同盟会?以河洛剑派为主干所组织的队伍。”
  铁血骑团已经有所察觉,开始进行迎敌战斗,而一直背对着孙武的北宫罗汉,在察觉到敌人阵容非同儿戏后,也站了起来,转身面对正要拔足冲阵的少年。
  “小子,我没有时间再陪你玩闹,就算你是巨阳武神的继承人也一样,下一刀,如果你连近我身的资格也没有,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北宫罗汉的宣告,低沉吼声有若虎啸,满是肃杀之气,就连远处的香菱都为之一凛,感觉得到这名巨汉的怒与认真,但孙武却连想也不想,立即答道:“好,就这么办!”
  这么快的回答,听在北宫罗汉耳里,就是极度的侮辱与轻蔑,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自恃后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小子!你以为这是在玩吗?”
  没有多余的废话,孙武已经拔足急奔,朝这方向奔冲而来,北宫罗汉也不再多话,对于那已经看过数千次,早已看腻生厌的身影,就如同之前几千次的经验一样,一记刀气迫发出去,但却比之前陡增十倍威力,要取掉这小鬼的一条手臂做为惩罚。
  凌厉刀气破空而来,声势之强,香菱肯定孙武会重创在这一刀下,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再也顾不得会否暴露身分,准备全力出手抢救,但就在这么想的当口,一件不合理的事情发生了,孙武竟然从两个人的视线中硬生生不见了。
  (人到哪里去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啊!难道……
  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闪过,香菱将视线抬高几度,望向一个只有自己能计算出的方位,赫然见到孙武几个觔斗飘身上空,彷佛一头笨拙的禽鸟般弧线回翔,飘向北宫罗汉的后方,身法虽然算笨重,但却隐然具有凤凰飞翔的皇者之姿。
  (这是……凤凰宝典的……
  感受不到香菱心中的惊讶,孙武只是绞紧每一分神经,试图在不惊动北宫罗汉的情形下,安然降落,而且还要准备避开他有所知悉后,即将如怒涛掀动的刀气狂浪。
  在无比的专注中,一个久违的儿时记忆在脑海重现,那是自己与小殇很久以前在梁山泊做过的实验。
  实验的根源是老爹说过的故事与智慧,一个剑客纵然再厉害,他的剑再无懈可击,他的人也一定存有破绽,因为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有着破绽!
  也许是某个小动作,也许是某个惊讶之后的反应失常,也许是一下短暂的分神,也许是某些从小练功时便已种下,连当事人都没有察觉的小习惯……尤其是最后一项,因为已经习惯,所以再明显的错误,都会被视而不见。
  “人是靠反应行动的生物,只要同一件事情反复做上几千次,就可以看出那个破绽,甚至养出一些本来不存在的破绽。”
  为了印证老爹的话,自己和小殇在山里找了一头老虎,一再撩拨那头老虎,让牠对自己出爪,自己纯靠金钟罩护身承受,小殇在旁归纳整理,数百次、上千次之后,终于找到了所谓的“破绽”然后自己由这些破绽击倒了那头即使不用找破绽也可以轻易打倒的老虎。
  “计划成功了,但根本没有实用性。因为如果对方是高手,你根本没有机会挨他几千次攻击,找他的不良习惯与破绽;如果小武你能挨上人家几千次,那对方一定很弱,你不用找破绽也可以击倒。”
  “不、不一定啊!也许还是有些人可以适用这种战术的,不要把我们这一个月的辛苦说得那么不值嘛!”
  “哦?什么人会呆呆砍你几千次?”
  “嗯,或许……智商像这头老虎一样的人。”
  记忆里的对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比起那时候,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技术难题,那就是纵然看到破绽,自己也未必有实力去将之攻破,总之到了最后,一切还是只能靠老天保佑。
  (老爹!请你保佑我!
  不伦不类的祈祷,却有着不可思议的效果,孙武剎那之间穿越过北宫罗汉迫发的护身刀气,一下子滚跌在地后,奇迹似的瞬间站起,看见北宫罗汉完全不设防的背脊,他鼓起积蓄已久的力量,用自己所会的最强招数,不顾一切地轰击下去。
  慈航静殿·大梵佛心刺!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3

第六卷


【本卷简介】
随着约定之日逐渐逼近、对铁血骑士团的了解越来越多,孙武解救雯雯的心更是坚定,他没有办法理解北宫罗汉固执於牺牲一个无辜女孩,以换得家国平安的想法,但隐藏在表象下的真实,却更令他难以想像……
真龙入体,人龙合一,大武王朝不传之秘──天子龙拳竟在孙武身上发生,关於梁山泊的王子传说赫然成真,而巨阳武神为什么要收养大武王子为义子,又为什么要四处帮他定亲?
孙武的出身之谜虽然揭晓,但所牵扯出的谜团却越来越多,朝廷、江湖、异域,梁山泊、同盟会、万紫楼,各势力之间的微妙平衡,又会因而产生何种变化?


第一章 殚智竭力·初尝一胜
  从开始学武的那一天起,孙武便勤于用功,虽然他在战斗的经验方面有些欠缺,但是在一流高手环伺下成长,还是产生了莫大帮助,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吸收了前人的经验,化为自己智慧的一部份。
  人是有情绪的,纵然是一皇三宗那样的绝世高手,在战斗时也不免受到情绪影响,会分神、会大意,会轻敌。而“轻敌”这个要素,则是所有精神破绽之最,江湖上许多著名的以弱胜强之战,都是成就于“骄兵必败”的千古明训,所以当孙武与北宫罗汉立下五日之约,知道自己不可能以实力取胜的少年,马上就开始从战术层面进行构思。
  让敌人骄傲与大意并不是什么难事,以目前双方的实力差距,北宫罗汉大有资格蔑视对手,可是单凭这样还不足以达到胜利的条件,孙武需要更多的筹码去拉近彼此实力。
  除了骄兵之外,不良的习惯也非常要命,在彼此精神高度专注的生死杀伐中,一个多余的小动作,或是某个变招稍微一慢,都有可能变成致命破绽。两日来挨了北宫罗汉几千次刀气斩击,孙武已经确认出来,在北宫罗汉迫发刀气的时候,他左边腋下会出现一个极小的空门,这空门只有在他挥手迫发刀气时才会出现,如果他沉坐不动,那这个破绽就不存在,而平均三次出手,北宫罗汉会有一次是挥手发出刀气。
  过去在梁山泊,孙武偷偷进行过这方面的特别训练,对于寻找旁人武术破绽这一点颇有信心,但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自己并不是靠近北宫罗汉后打他一下就算了,除非能够一击就将他打倒,否则这不痛不痒的一击,最多吓他一跳,甚至让他衣服再碎裂一次,并没有任何其它效果。
  然后,自己就要面对北宫罗汉的反击,在北宫罗汉盛怒之下,光是近身迫发更强的刀气,旋转回斩,就足以把自己大卸八块,已经降关弱化的金钟罩,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
  (有什么办法呢?能一击就打倒他,有什么办法能做到?
  以孙武目前的力量,就算一拳命中北宫罗汉,也没法造成实质伤害,假如能配合某种见血封喉的剧毒,或许就能做到,但孙武既没有相关知识,也不喜欢这种做法,所以只能苦思其它战术。
  然而,还没等他想到答案,情形已经出现变量,河洛剑派的好手攻来,北宫罗汉预备协助同伴抵御,因此对他下最后通牒,如果孙武这一击不能近身,那么北宫罗汉会立刻出重手杀敌。
  (盛怒之下,刀气的威力会更强,但轨迹也会更明显,掌握破绽的难度降低,但要如何近身?近身之后要怎么打倒他?
  孙武的轻身功夫不行,但之前几次看宝姑娘出手,还有香菱闪转腾挪的身法,隐隐约约之间,他好像掌握到一些诀窍,私下模拟练习过几次,万紫楼的武学不走快捷方式,独树一格,外人想要学习并不容易,孙武没有时间好好练习,勉强试用起来更是笨拙,只能构思好几着特异步法,跳跃飞纵,剎那之间给人意外,以收奇兵之效。
  两日之间,孙武在看似无谋的冲锋攻击下,竭力累积取胜的筹码,他知道自己手上的胜算还太少,但当北宫罗汉给出最后通牒,他也只有把所有筹码孤注一掷,赌赌看结果如何。
  结果,三分战术、三分实力,再加上四分的运气,在空中翻跃飞腾的少年,近乎无声无息地飘降到北宫罗汉身后,在双方气机牵引下,北宫罗汉立刻发现了他的存在,但还来不及回身,把握住敌人腋下破绽的孙武,已奋起全身力量轰出一击。
  慈航静殿·大梵佛心刺!
  不以拳、掌出击,而用更能集中力量的肘顶,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之上,让破坏效果加成,这一击倾尽全力而发,但在手肘打到敌人身体时,孙武却十分怀疑这一击能有多少效果,因为北宫罗汉的雄伟身躯坚固有若盘石,虽然没有专修硬功,可是自己应该是破不了他的护身真气。
  然而,持续不懈的努力,确实足以呼唤奇迹,少年不断累积的筹码,在这关键一刻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只听见北宫罗汉虎吼一声,转身的动作明显有了停顿,雄伟巨硕的身躯更产生了摇晃,跟着往旁跌退了两步。
  两步!
  虽然看似意义不大,但却超越了孙武应有的实力,在跌退的过程中,北宫罗汉出现了更多破绽,如若孙武能够趁隙追击,他甚至有可能藉此轻创敌人,无奈在击发大梵佛心刺时,自身真气大量耗损,一时间未及回气,当孙武重组攻势,能够再有所动作,数十道凌厉刀气所组成的旋转浪涛已经疯狂朝他吞噬而来。
  (糟糕!
  唯一的反应就是往侧边跃开,避过刀气攻击的主波,但这一轮攻击又快又急,孙武的左臂、右小腿、左腰瞬间一痛,已经被刀气贯穿,令他无法跃出预期的距离,半途踉跄跌坠在地,而更强更猛的第二轮刀气攻击,却在这时迎头而来。
  “不好了!敌人势大,我方损失不轻,守不住了!”
  危急时刻,孙武听到了香菱的声音,也就是这样一声呼喊,让将要袭来的刀气在这时候消失,接着巨大黑影一闪而逝,北宫罗汉第一时间飙驰出去,赶去援助战斗中的铁血骑士。
  致命危机解除,孙武肩上的压力为之一松,整个人跌坐在地,一点力气也没有,浑身汗出如雨,早已湿透了衣衫。
  (伤脑筋,左手好像骨折了,右脚的行动也受到影响,这次虽然近了他的身,但战术已经被他察觉,破绽也会被填补,没有下一次了。
  被刀气所伤,孙武的状况并不轻松,更会妨碍到下一次的挑战,不过从敌我实力来分析,他没有被北宫罗汉的刀气大卸八块,就已经相当好运了。
  “少爷!”
  靠着急智引走北宫罗汉的香菱,这时已赶到孙武身前,但却没有捧着木盆,而是用十分好奇的眼神,看着狼狈异常的少年。
  “少爷,你伤得不重吧?”
  “还好,刚刚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很不错了。”
  “确实,没有被北宫刀魔当场分尸,就已经很好运了,不过您的左手好像骨折了,这样子以后恐怕……”
  “先别管那么多了,香菱,扶我起来,北宫罗汉不是战斗去了吗?我不能错过搜集资料的机会。”
  河洛剑派的好手来袭,北宫罗汉协助族人抗敌,是一个观察他出手的大好机会,孙武现在极需搜集敌人资料,作进一步思考,当然不能错失这机会。
  “少爷,你确定不要先治伤吗?”
  香菱不是没有骨折过,光是看孙武左臂断骨处越来越黑,就能想象到那有多么疼痛,而从孙武额上冷汗涔涔流下,香菱也确认他正强忍着那股痛楚,不禁怀疑,孙武是不是有什么奇术可以压制疼痛。
  (真是奇怪的小少爷,巨阳武神一番做作,可以让他哭得悉哩哗啦,现在痛成这样子,反而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再多说什么,香菱为了速度起见,直接把孙武背在背上,朝山下赶奔而去。
  “少爷,刚刚的步法,你是怎么学会的?以前有人传授过你吗?”
  “怎么可能?那是你们万紫楼的独门武学啊!我只看宝姑娘用过几次,还有模拟你平时的一些踏步法门,急就章乱学一通罢了……咦?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急就章吗?我……我好想死喔!”
  听出了香菱声音中的苦笑,孙武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两人一同来到濒临西面的一处峭壁,居高俯视,恰好看到北宫罗汉奋起巨型牙刀,轻易砍杀河洛剑派的好手。
  那甚至算不上战斗,只是单方面的杀戮而已,河洛剑派的好手虽然持用法宝,组成剑阵,但北宫罗汉斩天劈地的一记豪刀,却轻易折剑、碎尸,将他们连人带阵一同砍杀,在一刀之后,他肩头的浑天印释放出数十道红光,闪电印在每个倒地的尸首额上,轰然爆破,炸成满天血雨,确保刀下绝无活口幸存。
  另一边的宇文龟鹤也展现出极为惊人的技艺,两手收拢在袖中,彷佛是一个巡视牲口的牧场主人般随意走动,但十四具型态各异的人形、兽形傀儡,却以他为中心,在数十尺的移动范围内神出鬼没,见人就杀,形成一个绝对安静的“死亡圈子”其余的铁血骑士也在战斗中显出实力,穿戴白狼战甲,挥动可以倍增力量的狼背砍刀,与敌人的精妙剑术斗得不分胜败,但香菱看在眼里,却明白铁血骑团占了上风。
  “河洛弟子们已经没有什么压箱底的王牌了,但是铁血骑士们不一样,他们甚至还没有兽化变身,如果他们以兽化型态出击,战斗早就结束了。”
  香菱道:“这一批河洛剑客中,本来是有几个高手可以支撑大局,但他们刚刚已经被北宫刀魔斩杀,余子碌碌,估计是撑不了多久,铁血骑团只是拿他们来练兵……”
  其实若能选择,香菱很想再看一次拓拔斩月出手,毕竟彼此身份相当,在江湖上都是常被人相提并论比较的对手,他日面对面战斗的可能性也很高,而且北宫罗汉、宇文龟鹤虽然厉害,却还不难躲避,反倒是拓拔斩月的祭刀一击,惊神泣鬼,香菱没有把握接得下,也没有把握能在刀锋威力最强的时候逃走。
  “香菱,河洛剑派不是两大圣宗之一吗?为什么门下弟子这么弱啊?”
  “不是他们弱,而是北宫刀魔太强。两大圣宗的分派支流广布天下,弟子成千上万,素质自然良莠不齐,这些虽然已经是个中好手,但铁血骑士却是域外异族万中选一的精英,打起来当然不是人家对手,真的要比较……除非是两大圣宗的高手真正前来,但那些人不是身居要职,难以离开,就是个性古怪,桀骜不逊,连自家掌门都叫唤不动。”
  香菱说着,脑里不禁想到了一人,虽是半个僧人,但却喜欢留连花街柳巷,又从不把佛门禁令放在眼里,前几天伏击铁血骑团的行动,慈航静殿本来预备以他为主将,为了迁就他的劣习,刻意把诱敌地点设在妓院,结果他却迟迟未现身,让这一场伏击行动因而破局,还险些赔上数十名僧侣的性命。
  “少爷,两大圣宗的强,是强在人多势众,还有他们所流传的顶级武学,但他们门下弟子太多,你不可能指望每个人都练成顶级武学,路上随便碰到一个都是高手吧。”
  “嗯,你说得对,那么……西门朱玉强吗?我只听你们说过,西门朱玉是大淫贼,不过你们从没有说过他的武功高低,那位拓拔公子好像很在意西门朱玉的武功,他很强吗?”
  “西门大恩人他……”
  香菱很想回答“强,让人难以置信的强”可是这些东西不易解释,反倒是转念一想,察觉了孙武这么问的理由。
  “少爷,无孔不入掌只是西门大恩人游乐用的武技,他生前使用这套掌法,从没有伤过半个人,想用这套掌法应敌,意义并不大,您……当真不会他的其它武技吗?”
  “香菱,我们认识以来,有些隐私我不能告诉你,但能告诉你的我从没说谎过,这问题的答案,你应该很清楚啊!”
  确实是清楚,香菱知道孙武是怎么学会无孔不入掌,也晓得他根本无法自在运用,这个问题等于是白问,假如让对这问题有所期待的拓拔斩月知道真相,他搞不好会气得立刻拔刀斩人。
  “姊姊真奇怪,让我练这种只能脱人衣服的没用武功做什么啊?”
  正从怀内取出药布,替孙武接骨裹伤的香菱,闻言笑道:“那就是少爷你不会用了,当年不晓得有多少江湖高手,用尽千方百计,希望西门大恩人能传授他们这种没用的武功呢!”
  “唔,北宫罗汉的躯体很强横,我现有的力量不可能伤到他,过去又没学过透打之类的功夫……咦?香菱,无孔不入掌向外爆,是碎裂衣衫,那如果向内爆发的话,是不是就能伤人腑脏啊?”
  “呃……我想是吧!”
  香菱迟疑地回答,却发现孙武并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一句话出口后,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马上否决了这个可能。
  “没用的,就算可以逆转无孔不入掌的效果,现在也没办法再近他的身,吃过一次亏后,他一定会把破绽补上,要另外找其它的办法了。”
  “少爷……”
  无孔不入掌颠倒用法的可能性,香菱之前也想到过,但却觉得即使孙武有出掌的能力,也没有靠近敌人的可能,然而,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却让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策略。
  如果孙武的模拟能力不是碰巧,如果他的学习能力当真如此优异,那么,或许可以赌个一次,让本来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少爷,婢子有个方案,你要不要试看看?虽然我学的东西不多,但承蒙宝小姐的赏识,我看过一些《凤凰宝典》的篇章,其中一个法门……”
  由河洛剑派子弟所组成的搜捕队,素质与装备都不是前几批零散杂兵能比的,但当铁血骑团以狮子搏兔的慎重态度,全力以赴,把北宫罗汉、宇文龟鹤这级数的高手都投入战斗,河洛剑派的子弟就没有任何胜算,在短时间内被屠杀殆尽,而理所当然的……铁血骑团连一名伤者都没有出现。
  战果堪称丰硕,不计敌人的死伤,光是没收他们的法宝,就是一笔可观的财物收入,但在这一战之后,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力。
  慈航静殿的大批人马还聚集在左近的市镇,经过上次挫败,聚集而来的高手只会更多;河洛剑派的情形也一样,两大圣宗的人马在同盟会名号下合流,实力只会越来越强,而今天的搜捕小队没有回去,敌人不久之后就会确认这里有古怪,下次来的就是精英队伍,再也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在战斗结束后的讨论会议上,北宫罗汉率先站出,痛陈利害,要求应该即刻取出佛血舍利,不能再浪费宝贵的时间。
  “北宫,舍利不是说取就取,我之前已经说过,佛血舍利蕴含着的能量极其庞大,取舍利不得其法,就会引发毁灭性的大爆炸,现在天时未至,你急也没用啊!”
  北宫罗汉在铁血骑团中明显有着很重的份量,那些素以剽悍闻名的铁血骑士,也是用小孩子看见大人般的尊敬表情在仰望他,但宇文龟鹤却像是与他相交多年,用极熟稔的口气说话,丝毫不畏惧这名巨汉的凶恶气势。
  “好,就算是为了月圆天时,但总不需要地利吧?待在这个地方等天时,太危险了,我主张立刻移动,趁着敌人的高手到来之前,移到其它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去。”
  “北宫统领,我们堂堂西北男儿,个个都能以一当百,有必要躲避那些中土的懦夫与病夫吗?”
  拓拔斩月如此回应,大部分的铁血骑士都面有得色,挺起胸膛,但北宫罗汉冷冷环视同胞一眼,正面回答。
  “绝对有必要!我们虽然能以一当百,但中土的狗子却是成千上万地涌来,不会讲什么荣誉与武者尊严,逞血气之勇和懦弱同等意义,铁血骑团成立的初衷,就是以游击形式扰敌与长期抗敌,现在为了逞勇斗狠,就忘记我们本来目的,这是绝对错误的愚行!”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很可能招致胆小怯懦的批评,但这些话出自北宫罗汉口中,没有任何一个铁血骑士敢作这种质疑,连想都不敢想。事实上,在旁目睹这一幕的孙武三人,也对北宫罗汉的表现非常讶异。
  目前孙武在这里的身分极为奇怪,他不清楚老爹对这些人做过什么,但自己显然受到他们相当程度的尊重,少数人还对自己抱持好感,表现得相当友善,让本来以为铁血骑士都是凶神恶煞、冷血人魔的自己,常常觉得不晓得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北宫罗汉的武功那么强,照理说该对自己的武勇很有自信,可是他却说出这样的话,原来他不是个只有肌肉的莽夫啊!这么有勇有谋,我之前太小看人了。
  孙武为了这个发现而错愕,但在他身后服侍的香菱,却从北宫罗汉的思考角度,察觉到了另一个可能。
  (这种程度的战术思考与观念,不是普通江湖武人会有,反倒像是受过正规军事教育,身任军职的武官。小月公主……武官……这伙人的来历,是域外的某个王国吗?
  发现铁血骑团的真实身分是域外异族,对中土人已经是个大冲击,但本来异族人就时常结伴为盗,屡扰边关,只是没有像铁血骑团这般深入中土,肆无忌惮,不过,如果铁血骑团的成员,不单纯是以个人身分、个人意志加入,而是域外某国的军事组织,那整件事的意义会完全不同,马上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问题,甚至会引发战争。
  虽说铁血骑团实力强横,在中土掠劫杀人的这几年里,如入无人之境,睥睨天下,但正如北宫罗汉所说,中土人多势众,大武王朝军备强盛,如果在这时对域外兴兵,各异族肯定无法承受,一场百万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惨剧又将上演。
  香菱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朝北宫罗汉与拓拔斩月看了一眼,发现那边的争执还在进行,北宫罗汉提出移动的要求,拓拔斩月回问要移动到何处,北宫罗汉认为骑团的身分已经暴露,留在中土境内任何地方都很危险,为了确保众人安全,最好立刻撤出中土,回归域外。
  “这可不成啊……”
  出声否定的是宇文龟鹤,他反对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从这里赶着离开中土,一路上高速奔驰,颠簸剧烈,装载佛血舍利的“容器”肯定不堪折腾,内外交攻之下,不用几个时辰就没命了。
  此言一出,再次把孙武吓了一跳,万难想象残忍暴戾的铁血骑团,对中土人怀有深刻的仇恨,却还会怜惜一个小女孩的死活,难道自己对他们的理解有误?应该是的,因为说到底,他们最后也还是要对雯雯动手,把一个无辜的陌生女孩开膛剖腹,取出舍利。
  “那就让她去死!骑团的行动应当以纪律为先,正确的事情就要去做,而一切的阻碍都该被排除,现在为了安全,我们应该立刻迁移阵地,至于这小杂种死与不死,不是骑团该在意的事,若她承受不住死了,三天后满月时我们就剖开尸体取出舍利,这一切有什么问题吗?”
  北宫罗汉的怒声喝问,周围的铁血骑士们静默无声,没有人答得出来,但却也没有人鼓掌叫好,而被这段喝问激得怒气攻心的孙武蓦地站起,刚要开口说话,香菱偷偷拉了拉他的手,暗示小主人应该冷静。
  血气方刚的少年,愤怒起来就很难被压抑,不过香菱却相信敌阵中有自己的盟友,可以代替孙武说出他的意见。
  “问题是不大,可是北宫啊!我们与这位孙武孙少侠的约定,是在五日月圆之前,由他挑战你,以胜负来决定舍利归属,如果那位小姑娘死了,这约定就无法成立,也就是我们毁诺了。”
  宇文龟鹤摸了摸山羊胡子,凝重道:“我们异族男儿个性剽悍,从不怕被人说是凶残野蛮,但‘信诺’两字,是我们所不能违背的荣誉,难道你想要我们做出自毁信诺的行为吗?”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动容,纷纷点头称是,表示异族男儿言重如山,既然已经答应人家,就无论如何都要做到,不能因为别的理由而违背信诺。
  当群体已经有了共识,坐在大石上的拓拔斩月就做出最后裁决。
  “答案已经出来了,北宫统领,为了整体行动的安全性,我们即刻转移阵地,撤回域外,不过为了遵守信诺,移动的速度必须放慢,这点大家应该没有异议吧!”
  铁血骑团所策骑的异种战马,其脚力全速奔驰足可日行千里,甩脱敌人追踪绝对不成问题,但如果要刻意放慢速度,变成只能拉着慢慢走,风险反而因此大增,甚至要开始祈祷敌人不要追赶上来,否则连场恶斗势难避免。
  对于这种状况,北宫罗汉当然有异议,不过在铁血骑团的群体决议下,他这个超级鹰派的强硬主张,也被压制下去。
  而当北宫罗汉怒气冲冲地离去,连孙武都开始困惑起来,觉得是不是佛血舍利有什么古怪,否则为何宇文龟鹤会看起来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呢?
  没等天亮,铁血骑团就开始迁移,整团人朝山区深入,预备穿越山区后沿河北上,在取出舍利后,加速离开中土,回归域外。
  还要继续挑战北宫罗汉的孙武,理所当然跟着同行,铁血骑团对他非常的礼遇,不但将他视为贵宾,甚至还让出了三匹骏马来让他们骑乘,只是孙武拒绝了这个好意,横竖铁血骑团放慢行进速度,要跟上不难,自己索性徒步,无须骑乘马匹。
  孙武走路,身为婢女的香菱当然不能骑马,也婉拒了铁血骑士们的骏马,跟在孙武身后行走,只有小殇肆无忌惮,该骑能骑的绝不放过。
  身为“容器”的雯雯,早已经出现了肉体与舍利的排斥效应,又得不到妃怜袖的“天眼”镇压调理,宇文龟鹤为了避免排斥效应过于剧烈,用医疗法宝将她近乎冰封处理,从被掳来至今,都是沉睡状态,众人迁徙移动的时候,她由数名铁血骑士照看保管。
  行走过程中,孙武担心雯雯的状况,边走路边与香菱小声交谈,亲昵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任谁都会觉得这主婢两人的感情很好,一众铁血骑士们对香菱颇有好感,因为她舍却马匹,追随主人徒步走路的态度,十分得到人们肯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
  到了中午用餐的时候,香菱接过了铁血骑士们端来的饭团,要递给孙武时,身旁却突然多了一个身影,回头一看,拓拔斩月赫然在侧。


第二章 强中之强·懦夫问刀
  没有多说半句话,拓拔斩月从香菱身旁走过,但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短暂的一下碰撞让香菱手中的饭团掉落在地,跟着更被“凑巧”一脚踩过。
  (不是吧?做得这么幼稚?
  香菱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拓拔斩月,而且以两人的身分来说,如果对方看自己不过眼,想要找自己出气,大可祭刀一挥,直接砍了自己一条手臂,虽然冷血残暴,但这才是铁血团长该有的气派,像刚刚那样故意撞一下,弄到饭团落地弄脏,这根本是小孩子赌气胡闹的动作,哪有身为铁血团长的威仪存在?
  侧眼望向周围,附近的铁血骑士都低下头,一副偷偷忍笑的样子,再看看拓拔斩月逐渐远去的背影,香菱又觉得这也难怪,因为对方确实也是个小孩子。
  “香菱,你需要我帮你出气吗?”
  孙武来到香菱身边,说出的话固然让香菱心中欢喜,但还是表示拒绝。
  “不,连北宫罗汉都懂得何谓血气之勇,如果少爷你为这件事情与拓拔团长冲突,那就真的是两个小孩子在打架了。”
  “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为什么他好像对我们很有敌意啊?呃,这样说也不对,他本来就该敌视我们,不过……”
  “少爷,你这么说好像不对喔!其实你与拓拔团长的妹妹有婚约,拓拔团长就是你的大舅爷,你们算是很亲的亲戚了,应该多多相处,打好关系才是啊!这里的人认出你身份后,对你都客客气气,少爷你却对那位小月姑娘毫不关心,也难怪拓拔团长会生气了。”
  被香菱这么一说,孙武只能苦笑,自己本来已经想好,见到这些未婚妻的时候要向她们道歉,请她们原谅当初老爹酒后胡来的恶行,并且解除婚约,哪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现在的情形,自己说要解除婚约,这话已经万难出口,若是说要解除婚约,那不只拓拔斩月要拔刀,恐怕附近每个铁血骑士都会集体翻脸,那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这时,宇文龟鹤无声无息地靠过来,也不说话,跟着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怪异的眼神朝着少年上下打量,当孙武觉得心里有点发毛的时候,这名半白头发的老人捻须微笑,明白了少年之所以坚持步行的理由。
  “原来如此啊!有意思,这个战术确实有可能成功喔!”
  “什、什么啊?老伯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被宇文龟鹤的一句话吓住,孙武只能这样含糊以对。
  “嘘!不要大声!”
  说话的并不是宇文龟鹤,而是他肩头突然跑出一只小猴子,不但吱吱乱叫乱跳,还比出噤声的手势,怪腔怪调地说话。
  “吓!会说话的猴子!”
  吃了一惊,孙武这才看出来,这只猴子并非活物,虽说有毛有皮,但头脸部分却是由金属构成,是一具手工精美的猴形傀儡。宇文龟鹤是傀儡师,操作这样一具傀儡灵活行动,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丝毫不为难,至于猴子会说话,则是源于傀儡师所必修的“腹语术”过去只在书本里头看到的把戏,实际亲眼目睹,孙武几乎是两眼放光,又羡慕又好奇地盯着那只猴子猛看。
  “吱,你走路的样子怪怪,是借机修练某些步法,好在战斗中一下子抢近大个子的身边吧?吱,计划不错,不要大声说话,让前头的大个子听到,你的计划就不灵了。”
  宇文龟鹤一句话也不说,却让肩头的猴子在那边手舞足蹈,做出种种滑稽的动作,看得孙武眉飞色舞,双方的生疏与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香菱却疑惑起来,因为宇文龟鹤的好意提点,更证明了自己的猜想,那就是他并不乐意见到北宫罗汉取得舍利。倘若取得舍利符合铁血骑团的利益,那他这种不合理行为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与北宫罗汉有个人私怨,相互不睦,所以才会多方阻拦北宫罗汉,甚至暗助孙武。
  (不,这不可能,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样子与眼神,真的是那种过命交情,不可能是因为私人恩怨,那到底为什么他会这样做?
  不合理的现象,让香菱苦思不出,却听到孙武想也不想地对猴子问话。
  “猴子啊猴子,为什么宇文老伯会让你帮我们呢?铁血骑团不想要那颗舍利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被孙武一下子问了出口,反倒令香菱短暂愣了一下,跟着就暗笑自己蠢笨,而宇文龟鹤也大方地回答,那只傀儡猴子告诉孙武,佛血舍利对铁血骑团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
  “小小的孙少爷,你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吗?吱。”
  “域外啰!”
  “域外什么地方呢?”
  这种问题如果孙武答得出来,那就是怪事了,但对方本就没有期待他的答案,而是以这句话为开端,进行了一段简短却深刻的自我介绍。
  猴子的故乡,来自域外的龟兹王国,是域外目前仅有的几个王国之一。域外的漠土虽然辽阔,不下于大武王朝的疆域,但因为过半都是极寒冻土或沙漠,人们生活并不容易,再加上太平军国之乱后,大武王朝的连年兴兵使得各异族人口锐减,只能各据绿洲之地,形成几个中小规模的国度,龟兹正是其中之一。
  和其它几个王国相比,龟兹的百姓很幸运,遇到一个极为仁慈能干的好国王,在多年前的那次魔狼之祸结束后,国家在和平兴盛的状况下发展,虽然人们不算富裕,国家也称不上强大,但确实是一个绿洲环绕的和平之国,人们在远离战争的角落享受着小小的治世。
  这一切的改变,源自于连场天灾导致的人祸,虽然多数的龟兹人民还没有察觉,但他们所爱的国家,确实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为了挽救这个危机,龟兹国内一些发现危机的人们开始行动。
  以这个国家的王子为首领,王宫侍卫队的两名统领还有王宫侍卫队的一半成员离开故乡,组成了现在被称为“铁血骑团”的组织,开始离乡背井,远驰万里,到中土寻求拯救国家的方法。杀人放火的掠劫行为,所取得的钱财全数运回域外,作为对国内的资助,尽管这种掠劫行为有辱骑士荣誉,并且违背国王的意志,不过基于对中土人的憎恨,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拯救国家的关键,是超越想象的庞大能量,而在宇文龟鹤所列的清单中,佛血舍利被列首位,只是因为佛血舍利失落已久,欲寻无踪,铁血骑团才把目标放在其它宝物上,想要在掠劫中找到能够救国的重宝,可是当佛血舍利重新现世的消息传出后,取得佛血舍利就变成他们至高无上的目标。
  “也因此,佛血舍利对整个骑团都是很重要的,知道了吗?吱。”
  “……原、原来老伯是大官,拓拔团长是王子啊!”
  “那个不是重点啦,吱。”
  虽说不是重点,但孙武的注意力全被“王子”两字吸引过去,毕竟这两个字过去只在书本里看到,而且拓拔斩月看来怪里怪气,一天到晚围巾遮面的扮相甚至说得上怪模怪样,怎么都与“贵族”两字扯不上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大人物。回忆起过去读过的那些童话故事,孙武望向拓拔斩月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香菱的注意力却放在其它层面,铁血骑团的来历秘密,若非今日宇文龟鹤亲自坦承,万紫楼起码还要查上一年半载才会有眉目,真是非常有用的重要情报。龟兹王国远在万里之外,国王的名声香菱早有耳闻,如今看来更是不假,因为连北宫罗汉这样独来独往、冷僻孤傲的刀客,都愿意担任他的侍卫统领,保卫王宫安全,那龟兹国王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这么说来,少爷,你的未婚妻就是一位公主娘娘了,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香菱说出了这个重点,而宇文龟鹤肩上的猴子跳来跳去,也跟着帮腔。
  “吱吱,小月公主是龟兹王国第一美人,也是国王陛下唯一的掌上明珠,脸蛋漂亮,还有一副魔鬼身材,小少爷如果能帮我们的忙,公主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
  “呃,这个……第一美人……请问龟兹王国有多少女人啊?”
  孙武结结巴巴地应答,还没有从“未婚妻是一国公主”的冲击中回复过来。想到自己能娶美丽公主,少年确实有着一股置身童话中的新奇兴奋,彷佛以后就要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不过当这问题实际化,搁摆在自己面前时,那种感觉就变成了忐忑不安与困扰。
  再怎么说,老爹所找的那么多个未婚妻当中,自己唯一曾经给过自己异样感觉,并且牵挂至今的……就只有那幅画像中的绿眸女孩,当时她给自己的那种感觉,不晓得算不算初恋?
  “吱吱,小少爷你脸红了,吱吱。”
  会错了意,猴子的兴奋鼓掌声,只让孙武更觉得尴尬,而当宇文龟鹤趁机问起一些他的成长状况,孙武也很直接了当地说了,不只让宇文龟鹤知道,也让香菱多了解一些。
  “……所以,小少爷你并非巨阳武神的亲生子,而你不晓得父母是谁,自幼与令姊相依为命,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亲人,对吗?”
  “不,这少年还有一个便宜姊夫,但是因为养不起一个喝酒像喝水的肥婆,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带着大笔账单偷偷含泪逃跑了。”
  “啊!小殇,你不要这样子说洛叔叔啦!”
  “不是吗?难道他不是自己偷偷逃跑,而是被你们丢下去的吗?你们这样叫弃尸喔!”
  事情当然不是那样子,孙武也不清楚洛叔叔是怎么离开的,他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自己掌握得到才是怪事,不过姊姊的飞鸽回讯中已经给了洛叔叔的地址,等到佛血舍利的问题告一段落,自己就可以登门拜访,见见这位久违的叔叔,问问他为何许久不来梁山泊。
  小殇一点都没有要和孙武同甘共苦的意思,骑在一匹略矮的小马上,就这么与孙武一面行进,一面说话。在后跟随的香菱,遥遥凝视他们两人,却注意到宇文龟鹤自听完孙武说话后,就好像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
  “……来自梁山泊……父母不详……巨阳武神为什么会收这孩子当义子?他的出身……是来自江湖?还是……”
  不经意的喃喃自语,听在香菱耳中却让她陡然一惊。过去她一直把精神放在孙武与巨阳武神的关系上,只要他是巨阳武神指定的人、那枚金锁片真正的主人,那么他与巨阳武神有没有血缘就不重要,出身问题更是小事。
  但如果跳脱这一点,把问题放在“一个来自梁山泊、生身父母不详的少年”那她马上就会有所联想,想到一个谣传多年的民间秘闻,同样属于梁山泊宝藏故事中的一页:梁山泊的王子传说。
  (不可能吧……他……他是那个失落在民间的大武王子吗?
  照理说,既然是赶路,就应该是昼夜不停,即使是入夜后也应该继续行动,但在太阳下山之前,拓拔斩月就下令早早歇息,所有人埋锅做饭,为明天的行动做出准备。
  北宫罗汉强烈表示不满,因为今日一整天的跋涉中,他走在队伍的最后头,已经察觉到有人追上来,虽然他暗中收拾掉几个,却不敢肯定会否有漏网之鱼,换言之,这条路线已不再安全,众人应该要立刻启程,拉远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才是上策。
  不过,北宫罗汉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障碍,那就是继续向他挑战的孙武,两人就像前几日那般对峙,只是孙武这次不主动进行抢攻,而是坐得远远,遥遥看着北宫罗汉,彷佛尝试从中找到些什么。
  从早先的经验,北宫罗汉已经知道孙武的意图,为了怕再度被这小子算计,他背转过身,不受孙武的挑拨,连眼都不看他一下。
  由后方看去,孙武只能看到他雄壮高大的背影,像是一块屹立不倒的巨大岩石,无懈可击,彷佛光是看他的背影就能给人无比压力,产生不可能把这种敌人击倒的挫败感。
  而在北宫罗汉身前,一个被冰封在琉璃容器中的小女孩,打横放着,虽然说这是北宫罗汉请命看守,以防有敌人趁夜袭击抢盗,但是另一层意义上,孙武却觉得北宫罗汉是有意藉此挑衅自己,让自己看见雯雯,感受五日期满的压力,会因此沉不住气。
  (我得冷静下来,在这种时候冲动的话,就更做不了事了。
  “知难行易”大概就是这种状况了,尽管安慰自己,雯雯这样子被冰封沉睡,是最没有痛苦的状态,对她也是最好,不过白天自己曾透过那个琉璃容器观看,似是熟睡中的小女孩,表情仍看得出些许痛楚,显然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她还是有知觉,要安慰自己说她没有痛楚无疑是自欺欺人。
  深呼吸一口气,重新镇定下来后,孙武发现这样下去不行,虽然说自己大可以就这么远远看着敌人直到天亮,但时间长了,北宫罗汉可能就会发现问题,如果他看穿自己正在准备的战术,那就大大不妙,所以自己还是得要做些事情来让他分神。
  基于这个考虑,孙武再度尝试闯阵,不过在北宫罗汉已经有戒心的此刻,这种徒具热血式的冲动闯阵法,只有自取其辱的效果,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而且孙武还发现北宫罗汉迫发刀气退敌时,连离地三尺的上方都笼罩在刀气范围内,如果自己想象上次那样跃身空中躲避,恐怕才跳上去就要重伤。
  之前孙武一个晚上就可以反复冲上五百多次,但是当北宫罗汉有了戒心,而他的护身金钟罩又较之前衰弱许多,这晚他连十次都撑不到,就给北宫罗汉打飞出去,摔坠在地上,牵动内伤,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没用的东西!这样也配成为巨阳武神的义子吗?”
  背对着孙武,北宫罗汉以钢铁般的说话语气,一字一字地说着。
  “巨阳武神他之所以受到龟兹人民的无比敬重,不光是因为他消灭魔狼群,拯救了百姓,他那近乎神一样的武功,强之又强,这才是人们真正敬重他的理由,所以虽然他作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我们仍视他为武神,但像你这种只懂得倚仗长辈名号,招摇撞骗的废物,根本就是个耻辱,佛血舍利绝不能交给你这种人!”
  又是废物,又是耻辱,孙武长这么大从没被人用这些话骂过,在梁山泊之中没有人舍得,也没有人有这个胆。从出道至今,老爹的名头给了他不少帮助,也添了不少麻烦,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拿这个名号出来招摇的意思,也没这么做过,被这样指责实在是无妄之灾,不只他自己觉得莫名其妙,就连偷偷躲在远处窥看的香菱都觉得生气。
  然而,孙武不是一个喜欢向人分辩自己个性的人,比起这个指控,更引起他愤怒的是另一件事。
  “你很重视强不强吗?老爹很强,武沧澜也很强吧!北宫刀魔威名赫赫,那你打得过武沧澜吗?”
  北宫罗汉“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身为域外的有数高手,纵然是面对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他也不想无耻地吹嘘实力。尽管已经是当世一流高手,但自己与一皇三宗并不是同一个档次,如果对上大武王朝当今天子,那个举世闻名的武痴狂人,结果自然是败多胜少,若非如此,自己早就已……
  “如果强才是让人尊敬、服从的唯一准则,那你打不过武沧澜,为什么不向他投降?你也打不过陆云樵吧?那脱离铁血骑团加入同盟会吧!你没有降于大武王朝,也没有加入同盟会,却选择担任龟兹王国的护卫统领,就是因为你认同‘强’以外的其它东西。今天早上宇文老伯告诉我,现在的龟兹国王几乎不会武功,但你和宇文老伯都很尊敬他,不会武功的人……还会‘强’吗?”
  从地上站起身来,孙武伸手抹去嘴边的血沫,对着北宫罗汉的背影,大声地说出自己的主张。
  “你口口声声说域外民族以强者为尊,但‘强’不是一个绝对词,只是比较之下的结果,人外有人,和比自己更强的人相比,每个人都是弱者,就算是陆云樵、武沧澜,他们也会有年老力衰的一天,总会有人比他们更强,你怎么去定义所谓的强?”
  “哼!我不需要听一个毛头小鬼的啰唆,你根本不懂这个江湖。”
  “是吗?那就请你拿刀斩了我吧!因为啰唆的我还会继续在这里烦你。用武力解决别人,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你自负武功高强,但你又做了些什么?你没有去挑战武沧澜,与你为敌的对手也不是中土高手,堂堂刀魔整天不是砍杀名门大派的虾兵蟹将,就是对一个无能还手的小女孩开膛剖腹,这难道就是域外民族所推崇的强者吗?”
  孙武并不擅长口舌之争,但心里愤慨,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反而变成无比犀利的一段斥责,直到说完,他才想到事情不对,北宫罗汉可能在极怒之下暴起伤人,连忙凝神戒备,哪知道北宫罗汉听完他的话后一语不发,本来还好像非常愤怒的情绪,竟然一下子变成像是被冷水浇熄的死火山,过了好半晌,才传来一句回应。
  “……你说得对,我是懦夫。”
  背对少年,北宫罗汉似乎连头都低了下去,雄伟的背影看来竟有几分落寞。
  “我没有能耐去杀武沧澜为同胞除害,只能窝囊地在这里杀小女孩子,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向你夸耀什么强与不强,我污辱了我的刀,不配成为一个刀客,只是一个……窝囊的懦夫而已。”
  假如这些话让铁血骑士们听到,一定会非常震惊,因为北宫罗汉不该是一个会说这种话的男人,此时表现得如此丧气、如此雄风尽失,就连孙武都大出意外,想不到自己的几句话能有这等影响,心里暗自希望北宫罗汉能改变主意,不再坚持取舍利。
  然而,这个天真的想法却注定要失望了。
  “我虽然是个懦夫,但你如果想要抢这小杂种回去,还是得要过我这一关才行。还剩下两天时间,如果你做不到,到时候不只小杂种要被开膛剖腹,连你都要死!”
  “你……你都明明知道自己不对了,为什么还要错下去?”
  “呵,天真的小鬼,因为这就叫做‘恶’,这就叫做‘江湖’,江湖之中不讲对错,有实力就能主宰一切,我承认你说得都没错,但那又如何?只会嘴巴讲道理,每个人都会,但如果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世界,我只能说你不但天真,简直是蠢得可以!”
  似是嘲笑,又像是在告诉孙武些什么,孙武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但却没有。说得正确一点,尽管胸口气得快要炸开了,但大脑里却有一块地方异常清醒,让自己清楚明白到多言无益,要改变这个局面,只能靠实际作为。
  “我晓得了,我不会再和你说这些问题,当我再作出挑战,我会带着实际成绩出现在你面前。”
  一说完,孙武拔足飞奔,想办法尽快离开北宫罗汉的视线。做出实际成绩所需要的力量与技巧,自己还不能掌握,从现在起要把握住每一分时间,拼命练习,试试看能否在两天后创造奇迹。
  (居然能和北宫罗汉这样说话,真是好大胆子,不过北宫罗汉没有挥刀斩人,是那些言语真的发挥作用?还是他背后的靠山太大,北宫罗汉不敢动人呢?
  在孙武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一番言语正发挥效果,香菱想着孙武的话,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可是她却无心细查,因为一种奇异的感觉,正暖暖地在胸口散发开来。
  少年的话确实很无知、很天真,如果是别人讲出来,自己多半会觉得可笑,但是被他用那种率直而认真的态度说出,听在耳里的感觉却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可是那种感觉……很不赖耶!
  (能为他做点什么吗?好像还是只有端水给他了……
  暗自寻思,香菱悄然从藏身之处离开,却讶然见到十数丈外的一棵松树晃了晃,一道人影从松树上闪身离开。
  “拓拔斩月?刚刚……他也在看吗?”
  这个错愕的答案,在第二天有了分晓,为了偷偷苦练香菱所传授的秘诀,少年整个晚上勤修不辍,根本没有时间睡觉,直到天明拂晓时,才因为疲惫不堪,短暂地阖眼休息。
  “……早饭吃不吃?”
  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到有人这么叫,孙武朦胧应了一声,以为像前几日一样是由香菱端食物过来,本能地伸手去接,同时慢慢地睁开眼睛。
  “哇!”
  眼睛才睁开就吓了一跳,蹲在面前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拓拔斩月,孙武惊得连忙站起,但对方并不多话,把饭团塞在他掌心,掉头就走。
  时间太短,双方没有言语交谈,不过自从那天被擒审问后,孙武都没有机会与拓拔斩月单独碰头,对方也好像非常嫌厌他们三人般,始终离他们远远地,连句话都不说,今天会主动送食物过来,是前几天根本想象不到的事。
  没说话,但简短地碰到了对方的手,孙武回想刚才一瞬间的感觉,只觉得对方的手握起来好小也好细,浑然就不似自己以为的那样凶恶,更和挥动祭刀时候的恐怖威力没法比拟;再看看背影,突然觉得拓拔斩月看来好瘦小,连那身衣服穿起来都有些过大。
  “呃……谢谢,谢谢你!”
  也许背对着人说话,是铁血骑团的传统,拓拔斩月听到孙武的道谢,并没有回身,只是淡淡说了两字“白痴”就离开了。
  “很棒喔!少爷,你已经开始赢得人家的好感了。”
  迟到一步的香菱,这时候才现身,尽管孙武听不太懂她的意思,不过这时候附近响起的一声大叫,却是让两个人都听懂了。
  “官兵杀来了!”


第三章 金钟狂僧·奔雷一刀
  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孙武就晓得情形有变,这几天听铁血骑士说到“官兵”一词时,每次都笑得东倒西歪,毫不留情地表示出轻蔑的态度,但是刚刚听到的那个声音,却是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
  比较可能的推判,就是官兵之中有高手,而且力量足以威胁到铁血骑团,所以他们才会这样紧张。拓拔斩月几乎立刻飞身掠出,抢着去一探究竟,孙武自知时间紧迫,想要尽可能多做练习,但转念一想,却改变了主意。
  (普通的官兵,不会给铁血骑团这么大压力,一定是直属宫廷的特务组织,什么龙牙还是血滴子的,那样的话……纳兰元蝶!
  这个人很可能是佛血舍利计划的主持人,如果有机会把她擒下,说不定看似已经陷入死胡同的局面就有可能出现转机,基于这点考虑,孙武与香菱赶到外头关心战局。
  树林外本是铁血骑士们驻扎之地,北宫罗汉在山巅上守护封印水晶,余下的人则是在树林外埋锅做饭,稍事休息,但敌人来得突然,又为数众多,当孙武和香菱赶到树林外确认情况时,两边已经开始激烈厮杀。
  一批为数近百的官兵队伍,与铁血骑士们进行激战。与普通的士兵不同,这批官兵人人脸覆金色面具,实力精强,一手持棍、一手持半月形圆盾,与铁血骑士斗得异常激烈。两边都是持用特异法宝,狼背砍刀能将持用者实力提升数成,甚至数倍,但官兵手中的长棍,两端却会在挥动时生出高温,打在血肉之躯上,就与被烙铁印上毫无分别,偶尔还会骤发强光扰敌。
  白狼战甲的防御性极高,不过官兵所持的半月形圆盾也是异宝,能把所承受的冲击消去大半力道,双方在防御上的优势相同,近身肉搏,斗得难分高下。
  “哦……是用棍棒啊……”
  藏身在岩石后观战,香菱在看到官兵的兵器后若有所思,孙武见状问道:“怎么了?用棍棒很少见吗?”
  “不,恰好相反,用棍棒的江湖人还不少,如果婢子所料不错,少爷今天应该可以看到一派目前流传很广的特殊武技。”
  香菱的话让孙武不解,仔细看看,北宫罗汉、宇文龟鹤都未出现,不晓得是在观望,抑或是另外遇到了强敌,竟然没来支持同胞。
  然而,对铁血骑团而言,作战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因为敌人的援军可能源源不绝,时间拖长了,就可能陷入包围网中,非常不利,所以当他们发现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后,一个战术暗号就无声传达开来。
  所有铁血骑士分为两批,其中一批攻势陡强,几乎是不要命的猛攻,把敌人逼退,而另一批退到后头,虽然他们的面孔都隐藏在白狼战甲下,看不见表情神态,但是内里的气机流动却蓦地大盛,几乎是爆发性地增长。
  这股异样的气机,孙武似曾相识,与那日北宫罗汉兽化变身如出一辙,这才明白铁血骑士们已经完成了兽化变身,战力大增。
  兽化变身需要时间,不是每个异族人都如北宫罗汉般艺高胆大,所以铁血骑士熟练地分成两批,一批阻敌,一批先完成兽化变身,再气势百倍地攻向敌人,但敌人对这一着似乎早有预备,一看到铁血骑士分为两批,立刻也做出同样调配,一部份官兵撤退到后头,做着怪异的举动。
  “少爷,异族人的兽化异能,在太平军乱时让中土武者吃足苦头,为了与之抗衡,中土这边除了研发各种法宝,也开发出特殊的战斗技术,短时间内增加本身力量。”
  在香菱的解说声中,那些退到后方的官兵们,突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环起双臂,滑步弓身,双掌合印,用力踩踏着地面,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
  孙武看不明白,但见到这个动作,铁血骑士们似乎大为紧张,纷纷争着抢攻,预备在敌人运功完全之前,先将之击杀。
  孙武见状,大力点头道:“对嘛,原来外头的世界也有聪明人啊,我以前看故事书,每次遇到这种场面,书里的大侠都只会站在一边,等到对手运功运完,然后吃上好大的亏,好可惜啊!”
  香菱笑道:“这个嘛,少爷……大侠们吃亏吃得多了,当然也是会记取教训的。”
  大侠是书里的事,而这里所进行的战斗,是完全与侠义无关的生存挣扎,在铁血骑士的奋力冲杀下,官兵的防御网被冲破,有数名未变身的铁血骑士成功突破,抢到了那些正在摇头晃脑的官兵身前,狼背砍刀重重挥下,却都在官兵的体外数吋被挡住,好像他们运功时有某种看不见的护罩,给予了他们坚固的屏障,承受住狼背砍刀的斩击,倘使铁血骑士用的不是法宝,仅是寻常凡铁,恐怕还会给这护罩反震折断。
  而在承受完这样的一击后,闭目结印,猛力摇头的官兵们,突然之间睁开双目,铜铃似的大眼精光四射,一声大喝摧山震海,彷佛千军万马一起在此时进攻,怒雷似的霹雳震吼,就连大老远外的孙武都觉得耳里嗡鸣不已,首当其冲的铁血骑士更严重,有人甚至被一喝而倒,像是受了什么暗伤。
  从睁眼的那一刻起,战斗就以十分奇特的形式展开。那些官兵们抛去手中的棍棒与盾牌,一身力量彷佛瞬间暴增数倍,拳挥掌舞,力大无穷,击空时打中旁边的山石树木,竟能开碑裂石;面对敌人的刀刃斩来,多数时候他们只是稍微闪躲,力量稍强一点的几个更是不避不闪,以肉体直接抵抗狼背砍刀斩击而无伤。
  更奇特的一点是,这些官兵抛开棍棒后动起手来,所用的武学完全不同。有的人癫狂如猴,连撕带抓;有的人静如古佛,承受敌刃攻击后才还以千钧一击;有的人却似沙场猛将,出拳如大斩马刀,冲锋斩阵,大呼大叫。
  一众官兵未必出于同门,使用不同武技本属正常,但眼前的场面却令孙武感到怪异,彷佛这些官兵不只使用不同武技,而是全部换了不同的灵魂,在他们流畅的战斗动作中,孙武感觉不到他们的“自我”只有一堆陷入疯狂杀戮的嗜血之魂。
  (可是,有一点奇怪……他们的武术让我有种熟悉感?好像与金钟罩出于同源,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两边一点都扯不上关系啊!
  孙武眉间的困惑被香菱察觉,适时地补上了一句:“少爷觉得眼熟吗?这种神打之术不是普通武者能修练,修行过程近似参禅,所以多数是僧侣修行此术,与您的金钟罩同出于慈航静殿。太平军乱时,很多慈航静殿的僧侣便以此术对抗异族战士,凭血肉之躯硬撼法宝的物理冲击。”
  “可是,怎么会瞬间力量暴增?这种奇术的原理是什么?”
  看到这种可以让力量瞬间激增的奇术,正陷入困境的孙武当然动心,想知道这门技巧能否帮到自己,拉近与北宫罗汉之间的距离。
  “少爷,神打之术由慈航静殿开发而出,最初的本意是请动九天神灵依身附体,凭借魂灵合一的效果,倍增功力,瞬间暴增本身力量,照理说,在附身神灵离体之前,修行者无论攻击或是防御力量都会大幅提升,甚至刀枪不入,拥有媲美金钟罩、铁布衫等护身硬功的钢铁肉体,就算是面对光束武器的斩击,也要到挨上几十记之后才会崩溃,非常强横。”
  香菱道:“但这门奇术有很大的风险,修练者长期与其它魂灵结合,会影响到本身的精神状况,很容易走火入魔,一个拿捏不好,就变成本性尽失的狂人,所以要配合长时间的禅定修行来洗涤身心,并非一蹴可成,帮不到少爷你什么的。”
  孙武略感失望,但神打奇术确实有让他眼界大开的感觉,这时候两方人马都已经各自请神、兽化完毕,又重新打成一团,虽然彼此的破坏力都大幅提升,打得周围树木折断、岩石倒裂,可是战局仍是僵持不下,难以分出胜负。
  “一般来说,异族的兽化战士,比普通修练神打的武僧要强,这些人能与兽化后的铁血骑士一对一战成平手,都已经算是此道高手,也是御前侍卫的菁英份子了。”
  在孙武身旁观战,香菱还肩负着分析战况的任务,把自己观察后所发现的东西告知。
  孙武记得兽化异变有时间限制,不晓得使用神打奇术的一方,有否这样的限制,当这问题问出口,香菱表示神打奇术也有时间限制,但一般来说,会比使用兽化异能的时间要长,不过却在其它方面有缺陷。
  “对付神打之术的最佳策略,就是在神灵附体之前先攻击,否则等到魂灵合一,神打好手就会异常难对付。普通武者与神打好手战斗,往往都是采用两种战术,一是发动闪电攻击,在魂灵合一之前先行击倒敌人;二是寻来一些神打之术所忌讳的特殊污物,在战斗中给敌人当头浇下,理论上只要这些污物有片滴沾身,就有可能令魂灵离体,神打之术不攻自破。”
  香菱道:“无论是两种战术之中的哪一种,都是设法中断神打之术,直接对战神打好手的原身,因为单从理论上而言,魂灵合一状态中的神打好手力量可能强达原身数倍,与这样的敌人硬碰硬,是非常不划算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在运功完全之前被袭击,或是被人泼浇大便,他们就可能无法运功?可是他们现在已经运功完成了,那还有什么弱点吗?”
  “嗯,那就只有硬碰硬,看看谁先倒下去了。”
  势均力敌的两方斗得虽然激烈,但却还看不出胜负归属,而就在战斗渐趋白热化的此刻,孙武突然发现顶上山头的气机流动异常,似乎有几团强大的“气”相互冲击,规模不是下方这种战斗所能比拟。
  (有高手在战斗!是真正的厉害人物!
  之前能量冲击一直不明显,现在会一下子强大起来,就代表山峰上的战斗接近尾声,到了决胜负的关键时刻。在一下震耳声响中,孙武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从山峰上摔坠下来,看上去好像是在两方火并中,被反震力轰抛出去,照理说应该是落败的一方,但是那人在半空中一下翻身,一反被抛震出来的窘态,如天神下凡般缓缓降落。
  那是一个相当魁梧的男人,虽然没有北宫罗汉那样高大,不过也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威武大汉,两撇八字胡看来相当神气,雪亮得刺眼的大光头、飘扬的袈裟,说明了他的和尚身分,但最让孙武讶异的,却是他周身所迸发的耀眼金光。
  “这、这是……”
  陡峭山壁因为刚才的一下比拼巨震,大量土石松脱崩落,无数岩石高速砸下,其中还有不少桌面大的巨石,恍若天外流星般呼啸下砸,正在下方作战的两边人马见状固然是相争走避,在半空中往下摔坠的魁梧和尚更是首当其冲,但无论是怎样的巨石,一触及那包围他周身一尺半范围的黄金光罩,就被震成碎块,甚至化为赍粉。
  强烈的黄金光芒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逼得人睁不开眼来,并且以极为缓慢的速度飘降。不合常理的摔坠速度,彷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细线拉住金光,慢慢、慢慢地垂放下来,金光之中的大和尚双掌合什,双目半睁半闭,宝相庄严,不怒而威,人还在半空中,却已经占尽威势。
  (这……这也是金钟罩吗?
  同行识同行,孙武一看到金光就认了出来,对方也是金钟罩的修行者,但是能把护身气芒鼓出体外一尺半,承受这么密集、这么沉重的石块撞击,还将之反震碎为细粉,这手神功可是和自己的武功天差地远,更别说这和尚已经练到由至刚生极柔的化境,光看他一面粉碎大石,一面身轻如羽地飘降,那简直就是自己朝思暮想却做不到的境界。
  (金钟罩练到后来可以这么厉害?这位大师是慈航静殿的人吗?
  慈航静殿的人为何会与官兵同行,这件事确实古怪,但在孙武找到答案之前,那个大和尚已经降落在地。透过耀眼金光,可以见到他嘴角微微溢血,似有受伤,不过他双脚未踏实地,是踩在一片芒草上面,连芒草都没有踩弯,所展露的力量与控制,显示一身武功仍是无比强横。
  一见即知的事,偏偏就是有人不明白。几名铁血骑士早已围在一旁,这时更挥刀攻了上去,狼背砍刀将原有力量增幅近一倍,但挥斩下去的结果,却是全都无法侵入黄金光罩的真气范围,被硬挡在外,跟着,耀眼金光中的大和尚虎目圆睁,大吼一声。
  “金钟罩第九关!”
  怒喝之声犹如狮子大吼,但真正惊人的东西,却是金光之内瞬间释放的恐怖威力。像是一座火药库被引爆,剎那之间爆炸的力量,让人联想到山洪爆发、海啸拍岸,那几名发动攻击的铁血骑士被金光吞噬,白狼战甲破裂、狼背砍刀折断,整个身体发出连串骨节粉碎声,被远远地震抛出去,落地时全身肢体不自然地扭曲,像是被玩坏的人偶,死得异常凄惨。
  (好强,这才是真正的攻守兼备,金钟罩练到最后的理想型态,就应该是这样,像是一座钢铁炮台,坚固难攻,但又能粉碎一切敌人的进攻。
  仅仅三关之差,但大和尚所修练的金钟罩,却向孙武宣示了这门武技的可能性,确实有那么短短的一剎那,这名威武的大和尚,与孙武脑中完美武者的形象重迭,成为孙武的典范目标。
  然而,大和尚接下来所做的事,却让孙武脑中的典范形象瞬间破灭。
  “哈哈哈哈哈哈~~”以慑人声势将数名铁血骑士硬生生震毙后,大和尚纵声长笑。他外型高大威武,仪表堂堂,这样的放声长笑,理当是一幕充满英雄豪气的画面,但就连孙武都听得出来,他笑声中满载着狂野、暴戾之气,好像正为着杀人见血而欣喜,与饥饿野兽咬下猎物第一块肉时的喜悦相同,绝没有半点佛门高僧的祥和感觉。
  如果说这阵笑声仅让孙武有一丝动摇,那么当大和尚抬起左脚,把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踏得支离破碎,这行为则让孙武再一次确定刚才的想法,这个大和尚与梁山泊一众凶徒有着同样的嗜血性格,是那种会享受杀戮之乐的狂人。
  (也对,他是武沧澜的手下,如果不是这种个性,那反而奇怪了。
  孙武想通了这一点,却也面临一个问题,因为被这大和尚鼓劲震死、震飞的几名铁血骑士,有两个还没断气,大和尚抖手一指,凌厉指劲破空射出,将一个幸存者穿脑毙命。这个问题也不大,但另一个人摔坠下来的落点,却在孙武身前不远处,如果他袖手旁观,这人就会被指劲射杀。
  但自己应该救人吗?铁血骑士每个都是杀人如麻的辣手角色,身上都背负着几百笔血债,当他们掠劫杀人、灭人满门的时候,可曾留那些受害者一条活路?说得明白一点,每个铁血骑士都是该死的东西,死在战场上只能说是恶贯满盈,根本不值得救。
  可是,自己与铁血骑团同行以来,这些异族汉子始终对自己客客气气,极为礼遇,眼前这个人甚至还拿过粮食给自己,滴水之恩,报以涌泉,在这种时候置身事外旁观,说得过去吗?
  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凌空指劲射来,时间只在一瞬,孙武奋起跃出,双臂交迭,把全身力量都集中于手臂,硬挡这一记指劲攻击。
  “呜!”
  两劲相撞,孙武奇痛攻心,经历与北宫罗汉的多次交手,目前的护身力量已降到第四关,如果是碰到对方全力出手,不但一双手腕会被穿透骨折,甚至连胸膛都可能被打穿,幸好这记罗汉神指仅是随手而发,虽然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手腕也痛得要命,却终究还是接下了这一击。
  可是,还没来得及回气,孙武陡然眼前一黑,一个高大身影已经站立在身前,杀气腾腾地俯视着他。
  “小鬼,你是什么人?胆敢在佛爷手下救人,你是这些异族狗的同党吗?”
  声如洪钟,大和尚喝问的气势相当惊人,孙武想要答辩,那边就已经先替他做出结论。
  “中土人却帮异族狗出手,你这小汉奸卖祖求荣,将来必是大大的祸害……嘿,佛爷好久没杀你这年纪的小狗,今日要尝尝痛快!”
  最后一段话,相信才是真正重点,一只巨灵之掌掀起狂猛劲风,轰砸下来,孙武凝劲脚下,在掌风击下之前跃出,落地瞬间觉得劲风尾随而来,不假思索,照着这些天勤练的步法跨出,先前进再侧弯后绕,去势神妙无方,竟从那刚猛至极的一击中脱身而出,毫发无伤。
  万紫楼的轻功身法独步天下,那名大和尚料想不到这少年有此一着,掌劲击空,打中之前孙武藏身的大石,足足一人高的坚硬岩石轰然炸碎,露出了仍躲藏在那之后的少女身影。
  “哦,不只是小的,还有个女的?”
  一击落空,大和尚本来甚为愤怒,却在看见香菱之后怒色尽敛,换成了一种垂涎欲滴的贪婪之色,过于明显的色欲,几乎要从眼睛喷出火来。
  “哈哈哈,痛快,佛爷今晚要爽个够本啊!”
  “你下阴曹地府去爽够本吧!”
  一声轰雷怒喝伴随劲风而来,数十尺高的山巅上一道巨影飞坠而下,半空拔刀,人还远在数十尺高的空中,强猛刀气居高下劈,形成的劲风已激得地上尘土飞扬,地面崩裂。
  “北宫罗汉!你这个死不掉的异族狗!”
  大和尚同样是一声吼喝,金钟罩第九关再度施威,灿烂的黄金光罩笼护周身一尺半空间,一双沙锅大的铁拳像是两截巨木,全力挥向半空中的北宫罗汉;同一时间,北宫罗汉的巨型牙刀斩至,双方以硬碰硬,雪白巨硕的牙刀斩在金色铁拳上。
  几十公尺的下坠之势,令刚猛无俦的风沙之刀更添威势,已经兽化变身的北宫罗汉双手持刀,使得这本已强悍的一刀,突破原有界限,威力激增两成;但另外一方面,同样修练金钟罩的孙武却也看得清楚,在脚踏实地、下盘有所支撑的情形下,金钟罩就能发挥最大威力,这样的一记硬拼,是双方实力的极致发挥。
  而这样全力火并所形成的后果,只能说是惊天动地,剎那之间爆发出的巨大声响,让方圆百尺内的人们都短暂失去听觉,而那灿烂之至的黄金气芒,更逼得所有人没法直视,看不见内中的胜败究竟。
  最后,在无声的世界里,一股冲击风暴由万缕金光的中心发出,横扫四面八方,当者披靡,除了本就坐倒在地的香菱,附近无论是铁血骑士、官兵,纷纷站立不稳,翻身栽倒,只有孙武仗着金钟罩护身,下盘稳固,才能在这冲击中稳稳站住。
  风暴消散后,周围景物慢慢清晰起来,只见两个人影遥遥对峙,北宫罗汉一手持刀,遥指敌人,但自身的兽化变身已解开,身上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流如注,伤得不轻;另一边的大和尚乍看之下体面得多,但是胸口以下沾满泥土,显然曾给北宫罗汉那一刀劈得陷入大地,而阵青阵白的脸色,还有嘴角的溢血,则说明了所受的内伤,整体来说,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狂僧!”
  北宫罗汉的巨型牙刀散发森森杀气,蓄势待发,随时会再次挥斩向敌人。“你这宫廷侍卫总管为虎作伥,帮助武沧澜残害我同胞无数,今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慰我族亡魂!”
  “哈哈哈,异族狗种都是些最贱命的东西,难道杀猪杀狗也有罪过?能够从佛爷手里被超渡,是你们异族狗前世修来的好运!刀魔!要报仇的就别想跑,你们这些异族狗假冒御前侍卫之名,干下了好多案子,要找你报仇的人正翻山越岭赶来,只要你多留片刻,就是佛爷不出手杀你,你也要粉身碎骨!”
  在狂僧大笑说话的同时,铁血骑士、宫廷侍卫分别在双方首领身后集结列阵,预备下一波的战斗,可是从台面上的实力看来,无论是主将或部属都势均力敌,这场战斗多半还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哼,就凭同盟会和你手下的酒囊饭桶,未必吓唬得了什么人!”
  北宫罗汉的回答,让孙武和香菱隐有所悟。官兵集结在这里,拓拔斩月和宇文龟鹤却迟迟未有现身,看来多半是被同盟会的人马绊住,而最可能的地方,就是上方的山崖了。
  这件事不仅孙武发现了,多数的铁血骑士也察觉到这点,纷纷望向上方山崖,而北宫罗汉与狂僧明显各有所忌,不愿主动出击,各自都希望己方援兵出现,片刻之后,左侧山路响起大批人马奔来的声音,狂僧两手抱肩,放声大笑。
  “刀魔,佛爷敬重你算是一号人物,但要找佛爷报仇,就凭你们这点份量够吗?”
  “他一个不够!不过你狂僧算是一号人物,铁血骑团团长和左右两大统领连手为你送葬,这份量够了吧?”
  冷冷的一声,打断狂僧的得意大笑,拓拔斩月由右侧树林冷不防地现身,而左侧山路却跑出十余架傀儡,或人或兽,与北宫罗汉、铁血骑士群一起,分三方面夹击宫廷侍卫。
  狂僧与北宫罗汉的实力,显然是不相伯仲,再加上宇文龟鹤操控傀儡作战,那就必败无疑,如果再算上高深莫测的拓拔斩月,战起来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这情形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自己自然更是清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一反现身时候的威猛声势,消失得奇快无比,竟全然不顾手下的死活。
  “儿郎们,一个也别放过了!”
  拓拔斩月一声令下,激烈的追击战立刻上演,本来实力还算平分秋色的两边人马,失去了主力强手作倚靠后,一方忙着逃、一方杀红了眼地追,胜负之势立即分晓。
  “团长,谨防有诈,请停止兄弟们的追击行动!”
  北宫罗汉熟悉兵法,见狂僧去得太急,针对这点向拓拔斩月劝谏,但拓拔斩月一语不发,当北宫罗汉再把话说上一次,大口鲜血突然从拓拔斩月口中喷出,跟着,失去意识的身体往后栽倒。
  “团长!”


第四章 易筋洗髓·如来神掌
  这场战斗的详情始末,孙武是后来才慢慢搞清楚,透过香菱的解释,孙武晓得那个修练金钟罩的狂僧,是武沧澜手下的四大要将之一,身为御前侍卫总管,亦是慈航静殿的叛徒,原本修业于慈航静殿时,曾经是寺中倍受瞩目的武学天才,但后来连犯戒律,甚至杀害授业恩师夺取秘籍,因此被慈航静殿开革出门,并且由同盟会发布格杀令,准备消灭这欺师灭祖的江湖败类。
  狂僧无路可走,索性投靠官府,凭着一身出类拔萃的金钟罩神功,被武沧澜赏识拔擢,积功升至御前侍卫总管。有了官府作后盾,同盟会的格杀令自然被取消,狂僧再次横行江湖,成为江湖人咬牙切齿的对象,但武沧澜也适度约束手下的爪牙,所以狂僧经常被调往边境,对异族人发泄他的杀戮欲望,因此与异族人结下无数血仇。
  孙武道:“原来如此,难怪北宫罗汉看到他会恨成这样,宁愿跳崖也要下来斩他一刀。”
  香菱道:“不全是如此,因为当时铁血骑团的三名主力都被绊住,如果北宫刀魔不抢着下来,铁血骑士们一定会被狂僧杀掉大半。”
  铁血骑团的遇袭,半是偶遇、半是设计,自从河洛剑派的搜索队全军覆没后,铁血骑团的行踪开始泄漏,外界组织布下天罗地网,全力进行搜索,官府与同盟会连手,动用了飞行法宝,在附近山区来回搜索,一支同盟会队伍碰上北宫罗汉,动起手来,拓拔斩月、宇文龟鹤先后加入战场,斗得激烈的时候,狂僧率领官兵赶到,让手下去斗铁血骑士,自己则是加入主战场。
  宫廷侍卫与铁血骑团的一轮交锋,实际意义是中土和龟兹王国的御前侍卫之战,称得上是精英斗精英的一战,战况也足称激烈,但若非拓拔斩月、宇文龟鹤这两个主战力来得太迟,铁血骑团应该可以赢得更漂亮的胜利。
  “……所以,香菱,当那个狂僧和北宫在这里战斗的时候,拓拔团长和宇文老伯也在山顶上作战吗?对方是同盟会,但能够绊住他们两个人,实力应该很不错吧!”
  “是的,少爷,就如你怀疑的那样,指挥同盟会战斗的主将并非庸手,是袁晨锋袁少侠亲自率队,和那两位斗得不相上下。”
  香菱轻描淡写的叙述,其实包含了许多惊险,同盟会的搜索队伍包含两大圣宗好手,由袁晨锋亲自统军,预备先把遭遇到的宇文龟鹤击破。短短时间之内,宇文龟鹤就被摧毁了十多具傀儡,来援的北宫罗汉又被狂僧截住,眼看危急之时,拓拔斩月赶到,敌住了袁晨锋,若非如此,铁血骑团就要损失一名无可取代的重要人物了。
  袁晨锋极具将才,根本就没有靠决斗一拼胜负的打算,从容不迫地指挥部下打拖延战术,只要各路援军陆续赶到,将这整个山区围成铁桶一般,铁血骑团再强也要饮恨今日,拓拔斩月发现了他的意图,终于使用祭刀一决胜负。
  孙武闻言点头,“祭刀?那个我记得,实在是很厉害的一刀,难怪能闯下一刀无敌的名号,袁兄应该抵御不住吧?”
  看孙武仍慑于当日一败的威势,香菱摇了摇头:“少爷,能够无视对手强弱,真正做到一招无敌的神话,即使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强者都未必敢如此自夸,拓拔团长不过与你相当岁数,就算真是天才,在欠缺时间淬炼下,又能强你多少?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因为对手学艺未精,还有……隐藏在强大威力下的代价与风险。”
  “代价与风险?你的意思是……”
  “祭刀的基本原理,是无视持用者状态强行吸纳外部能量灌输,说得明白一点,根本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危险法宝。每使用一次,持刀者的血肉与骨骼都会受创不轻,即使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武者,在二十……不,十五天内都不该两次使用祭刀。”
  讲到这个程度,孙武就大概懂了,拓拔斩月上次擒下自己三人,距今连十天都还不到,连续两度发动祭刀退敌,肯定让身体伤上加伤,后来强撑着吓跑狂僧之后,就不支倒地,到现在都还没回复过来。
  这个解答让孙武心里好过一些,因为那天的一战,对方年纪与自己相若,却一个打三个,自己在他刀下犹如渺小蝼蚁,毫无还手能力,想想实在气馁,现在知道对方也是赌命在发招,感觉起来心里平衡多了,但那一刀之威如此凌厉,袁晨锋不晓得怎么样了。
  “香菱,袁兄他……”
  “孙少侠请放心,袁晨锋他全身而退了。”
  接下孙武疑问而开口的,是宇文龟鹤,这位老人也在战斗中受了伤,当拓拔斩月吐血晕厥后,他所操控的十多架傀儡有一半也损毁崩散,完全也是虚张声势,根本无法实战。
  好不容易唬退敌人,结束战斗的铁血骑团还来不及喘息,立刻就要远离战斗现场,避免敌人再追击上来。到众人能够再坐下喘气为止,已经足足是五个小时以后的事了。而对于袁晨锋的问题,过来探视孙武的宇文龟鹤顺便做出回答,面上闪过一丝惊惧之情。
  “袁晨锋不愧是陆云樵的传人,这次是有备而来,我想他一早就已经提防团长的祭刀,在团长出刀的时候,他靠手上的法宝减低祭刀影响,再凭五绝神剑支撑过去,当祭刀的发动效果结束,他几乎毫发无伤。铁血骑团进入中土至今,他还是第一个能从祭刀下全身而退的人。”
  “五绝神剑”是陆云樵的成名神技,当日袁晨锋与孙武短暂交手,从头到尾都没用过这套武技,孙武也无缘见识,但听宇文龟鹤说来,祭刀一击根本没伤到袁晨锋,那他是如何被击退的呢?
  “袁晨锋虽然撑过祭刀的一击,但也虚耗大量内力,在他回气反击之前,附近多架已损毁的傀儡突然回复行动,更强更猛地向他袭击,甚至用自爆的方式抢攻,就是这一轮猛攻,让袁晨锋有所忌惮,带着手下撤离了。”
  “哦!原来是宇文老伯的大功劳。”
  “不,说来惭愧,当时我自己也伤得不轻,况且那些傀儡已经损坏,我无法将之驱动,究竟为什么那些傀儡会动起来,效能比之前还好,这点我至今还想不明白。”
  宇文龟鹤苦笑着否认,说出的话却让孙武一身冷汗,想到了那个在整场战斗中消失无踪,事后才出来扮可爱小天使的某人。
  傀儡是法宝的一种,能够同时操纵十几具傀儡,甚至做得比宇文龟鹤更好的人,只有比他更高段的法宝开发师,这几天自己在进行特训时,小殇好像也缠着宇文龟鹤,天真地问东问西,搞不好就在这段时间里头,已经把宇文龟鹤压箱底的本事都掏过来学会了。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另一边拓拔斩月已经苏醒过来,下令众人继续赶路,要在最短时间内穿越数座山岭,抵达一处秘密水道,就可以走水路返回异域,时间虽然长了些,但却安全得多,也更不容易被拦截。
  这是意料中事,因为即使是在这几个小时的撤退过程中,孙武仍感觉得出,大气中有一股异常的压力,彷佛后头有人正分别从陆、空两路追截上来,一旦碰上肯定又是恶斗连场。
  刚才的那一战,虽然成功逐走敌人,但也已经彻底暴露行踪,敌方无论是官府、同盟会,势力都极为庞大,以他们所掌握的资源,大可一次包围附近山区,逐步搜索进逼,封死所有可能的退路,假如事情真的落到那一步,便大事去矣,所以铁血骑团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快移动速度,在敌人合围完成之前,先逃出他们的封锁网范围。
  曾经在中土境内神出鬼没、无人不惧的铁血骑团,因为真面目被揭露,如今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能狼狈地忙着逃跑,目睹这些的孙武不禁有了一丝同情。其实自己本来不用跟着他们一起走,虽说自己也是通缉犯,但既然袁晨锋也来了,只要与他会合,他多半能替自己解决这个问题,用不着和铁血骑团混在一起,但现在为了雯雯、为了舍利,再危险也要走下去。
  几个小时的连续急行军,对伤疲不堪的铁血骑士而言是沉重的考验,但孙武的体力耗损却比他们更严重。一直紧跟在后的香菱,为着少年惊人的充沛体力而讶异,因为连续几个小时藉由行走锻炼特殊步法,对体力和关节的负担都很大,他能行若无事地承受下来,这绝对是超越年龄的表现。
  “香菱,那个狂僧虽然是个大坏蛋,但武功真是强啊!不倚靠法宝也能那么强,我第一次知道金钟罩练到后头也能强成这样呢!”
  “可是……金钟罩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末,‘易筋’、‘洗髓’两经的威力都在金钟罩之上。慈航静殿历代掌门虽然也有修练金钟罩的,但从没出过一个只修练金钟罩的掌门,少爷你如果有心武道,应该换点别的武功练啊!”
  “易筋经?洗髓经?这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的两门吧?我以前听过,不过四大神功之首是什么啊?我每次问人家,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没有人告诉我,那门武学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那门武技虽然异常难练,但确实威力极强,纯以每一击所发出的力量,还有武学本身的攻守全面性而言,甚至说得上是天下第一,慈航静殿创派以来每次遭逢险难,掌门方丈最后都是靠它击败强敌,力挽狂澜。”
  香菱道:“四大神功之首的武技,就是慈航静殿掌门神功,如来神掌!”
  “如来神掌?这名字好像听过,它很难练吗?为什么大家听到这套掌法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好奇怪喔!”
  “那是因为十多年前,这套武功曾被人偷盗出去,落入一个大魔头手中,那个大魔头异想天开,逆佛道为魔道,修练成如来魔掌,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纵横天下,近乎是无敌江湖,就连该任慈航静殿方丈都死在他掌下。就因为这个魔头,如来神掌蒙上了一层阴影,慈航静殿几乎再也不提如来神掌之名,江湖人也尽量避谈此事。”
  “哦,还有如来魔掌这种东西啊……”
  一听到“魔”字,孙武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魔门,但算算时间,十多年前正好是太平军国之乱最盛的时候,拥有无敌称号的强者应该只有一个,特别是连慈航静殿的方丈都能杀掉,这样的人……
  “天妖!”
  脑里唯一浮现的人名,就是这个曾将恐怖带给每个中土人的大魔头,孙武记得传说中天妖修练一门叫做“阿鼻血劫”的邪功,威力强大,但现在看来,他还有一门“如来魔掌”辅佐,就是这两道神功加在一起,让天妖叱咤风云,无敌一时。
  “少爷,如来神掌异常难练,慈航静殿也有方丈终其一生练不成一掌的例子,现任方丈苦茶大师据说练成四掌,这在历代纪录中已经算是杰出的成绩,当年天妖却练成七掌,无敌于天下,你如果当真有心在武学上追求成就,其实眼光应该放远,设法修练如来神掌,那将来的成就肯定超越狂僧、北宫罗汉,会是一皇三宗那种级数。”
  香菱这么鼓励着孙武,脑中却想到一个假设,目前的少年没有强力攻击手段,要提升金钟罩的威力又非短期内一蹴而成,若是能练成一式如来神掌,那就可以填补目前的缺陷了。
  “那……香菱,除了慈航静殿方丈以外,如来神掌也传给其它人吗?不然这种限定武学练了不是好麻烦?”
  “嗯,虽说是掌门神功,但只要方丈许可,其它弟子也可以修练如来神掌。苦茶大师体弱多病,为免神掌失传,确实是有开放门下弟子修习……”
  说到这里,香菱一直努力维持的温柔笑脸,突然变得很古怪。
  “香菱,怎么了吗?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不,没什么,请别在意。”
  没什么才怪,每次只要想到那个家伙,自己的感觉就很火大,虽然那个花和尚是慈航静殿除了掌门以外,唯一练成如来神掌的传承者,还是一个年纪轻轻就练成两掌的天才,不过一些癖好实在过于恶劣,又爱留连花街柳巷,慈航静殿之所以不太爱提起如来神掌,除了因为天妖的阴影,这家伙也有部分责任。
  (算了,不值得为那种家伙生气,他有什么性癖是他的事,我们有钱赚就好,不用多想……
  揉了揉额头,香菱不再多话,恰好宇文龟鹤来请,两人结束了练习,与铁血骑士们一起晚餐。
  晚餐的时候,整个气氛明显变得低沉许多,后有追兵的沉重压力,这里每个人都感受得到,而且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孙武猜测追兵不只来自后方,也可能预先在前头设下拦截网,铁血骑团这次能否闯出生天,实是未知之数,搞不好几天过后,这里的铁血骑士就死得一个也不剩。
  在这样的沉闷气氛中,最活跃的人就是小殇了,她从袖中取出一支哨子,轻轻一吹,旁边的草丛中走出了几具傀儡,这些傀儡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像是小丑多过战斗工具,但却会表演丢水果、跳火圈之类的杂耍把戏,其中一个木制傀儡表演吞火,却好像忘了自己身体全是木头,火把吞下去,全身立刻起火,慌张地到处找水,最后倒在山沟水洼里,再站起来的时候,被烧得乱七八糟的头上露出“狂僧”两字。
  这一类有趣的表演,打破了全场的沉闷气氛,让哄笑声再次出现,倒是孙武看得很无言,因为这么一来,宇文龟鹤的傀儡为何会袭击袁晨锋,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唔,步法的熟悉度有点小成了,但是无孔不入掌的逆转,这个还没有头绪,得要抓紧时间练习才行。
  望向天上的月亮,孙武数着时间,越发焦急,再看一眼周围的人群,决定悄悄溜走,找地方练习。
  如果说万紫楼的独门身法,可以由香菱传授,那么逆转无孔不入掌的运功法门,就只能由孙武独自摸索。连正规的施展方法都还捉摸不准,却要尝试逆转,这种高难度的壮举,唯有借着一次一次反复出掌,细心捕捉里头的每一丝气息流动,希望能够有所发现。
  孙武对着一棵松树,举掌一下一下地拍击。推掌的动作他本就练得很熟,在梁山泊的时候每天都要推掌一万次,长期累积下来,这动作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不假思索就推了出去,但他现在却要用心去察觉,找寻每次推掌动作对体内真气的牵动。
  这一练习就是两个小时过去,仍是茫无头绪,但周围却变得更静,他回过神来,以为外头所有人都已经睡着时,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就为了一个和你没有关系的女孩子,你是白痴吗?”
  冷冷的语调,绝不是香菱的口气,孙武一瞬间还以为是小殇来了,可是从以前到现在,只要是自己已经决定的事,小殇从不会反对,即使真要反对,她也会直接进行破坏行动,不浪费口舌,所以现在说话的人是……
  “呃,拓拔团长,是你啊!”
  看对方一手拿刀,站在大老远外,孙武略觉安心,因为拓拔斩月不像是过来拔刀砍人的。
  “你和那个女孩子,应该没有认识多久吧?又不是你亲戚,也不是和你有什么交情,你干嘛为了她扯进这些混水?”
  没有靠近过来的意思,拓拔斩月站在十余尺外的榕树下,整个人几乎被阴影罩住,看不清楚,只有说的话还是一句句传来。
  “看在巨阳武神的份上,若你是替他来索舍利,我可以给你,从此之后我们与巨阳武神两不相欠,但如果你取舍利,只是为了自己无聊的正义感,那就算刀魔肯让你拿走舍利,我也绝不会答应。”
  “等等,为什么你觉得有正义感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呢?我听说,异族人很尊重英雄,是非常讲究信义的民族,正义感是信义的最基本啊!”
  拓拔斩月的想法,是孙武所不能理解的东西。铁血骑团对于佛血舍利志在必得,这件事孙武是已经明白了,假若拓拔斩月无论如何都不放手,这点是完全可以理解,但如果自己用老爹的名义,拓拔斩月就肯放手,其它理由就不行,这点就有些荒唐了。
  是因为自己的面子不够大吗?有这可能,但拓拔斩月言语中隐含的怒气,却又像是有着别的理由。唉,自己和这个人就像是天生的死对头一样,从初次见面开始就处得不好,连吵都吵得没有理由。
  “我们异族男儿的信义,是只有对我们的亲友才会展现,其它的陌生人,甚至是那些敌人,都不在这个考虑范围内。”
  “是吗?但我认为,所谓的道义,是对那些认识不久或不认识的人都适用,所以才显得可贵。如果我答应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却因为我与他没交情就毁约,这算什么信用?算什么道义?”
  “人的关心范围有限,那个小丫头与你不过认识几天,见过几面,能有什么交情?明明没有交情,却还为她闹出这么多事,这就是一种伪善,你这个伪善者!”
  “奇怪了,没有交情,就不能为人付出吗?我承认我和雯雯没有多少交情,也说不上是好朋友,但我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很没道理,我不站出来,就没有人能替她说话,还有我如果不站出来,我这辈子都会不安心,所以我站出来了。正义与道理是一种规则,不会因为我与雯雯有多少交情而改变,能够关心自己不认识的人、为不公义、没道理的事挺身而出,是人之所以不同于禽兽的理由,你不认为吗?”
  “你、你居然骂我是禽兽?”
  “我哪有这么说?你这个人很奇怪耶!干嘛我说什么你都以为在针对你?”
  一言过来、一语回去,虽然是火药味十足,但程度却越来越像两个顽童在拌嘴,事实上,就算是和小殇在一起,孙武都不曾这样子吵嘴过。小殇是个超级行动派,光是在她后面收拾善后就够累了,哪有时间这样吵?就算有,她也是一记章鱼拳突袭就把争执打断,不会像拓拔斩月这样固执于言语交锋。
  拓拔斩月认为自己受到侮辱,但被说是伪善者的孙武也一样觉得无辜,两个人激烈争执了好一会儿,从理念之争说到实际问题,孙武认为铁血骑团欺凌弱女,拓拔斩月却表示为了救国,不要说是一个弱小女孩,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也都得牺牲掉。
  “太荒唐了吧,就为了救国,你就要这样子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吗?”
  “哦?那么孙大侠,请你回答我,你要为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牺牲掉我国的千万民众吗?”
  “这……”
  犀利的质问,让孙武回答不出来。雯雯自然是无辜的,但为了要救雯雯,而害千万人为此牺牲,这种话孙武却又说不出口,迟疑片刻之后,能出口的话只有一句。
  “人命关天,这种事情不是可以用数字来简单论断的。”
  这句话有相当的道理,也是孙武此刻的心情写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软弱无力,没有办法真正解决事情,更无法说服对手,正因为如此,拓拔斩月闻言后很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果然是个只会说好听话的伪善者……像你这种人……我、我姊姊嫁给你真是不值得!”
  “呃,我要娶的不是你妹妹吗?”
  “啰唆,姊姊和妹妹有什么不一样?”
  拓拔斩月愤怒地拂袖而去,不过在离开前,却突然止住脚步,好像很迟疑似的说话。
  “白天的时候,你挺身出来救我的族人,我很……嗯,谢谢你。”
  道谢的语调与先前判若两人,孙武方自一愣,拓拔斩月的声音又含起怒气。
  “伪善者,我不会让我妹妹嫁给你的!”
  一句话喊完,拓拔斩月的身影消失,孙武站在原地,还为着对方最后的那几句话而发愣。
  “怎么搞的啊?他有很多个姊妹吗?到底要嫁的是姊姊还是妹妹?傻傻分不清楚,真是给人添麻烦。”
  “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就是有些人不会看……”
  闻声转头,孙武发现小殇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背后,正站在自己适才猛击的那棵树下,望向自己的表情相当古怪,好像在担忧什么。
  “小殇,你怎么了?表情好奇怪啊!”
  “你……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
  “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救陌生人的时候,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是真心话啦,我为什么要说谎话啊?小殇你这样问很奇怪耶!”
  孙武认真地回答,却看到小殇明显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跟着又回复平时的顽皮表情。
  “……太好了,幸好你是个直线条的热血笨蛋!”
  “喂,你没事骂我笨蛋作什么。”
  “因为你确实是个笨蛋啊!人家本来只是来和你说声谢谢的,你也可以和人家吵上老半天,如果你好好哄上几句,说不定雯雯已经被放出来了呢!”
  “啊!”
  被小殇这一点醒,孙武才察觉自己做了很笨的错事,拓拔斩月来此的用意不是为了嘲讽自己,而是为了向自己道谢,如果自己早点察觉……
  “别想那么多啦,既然是个笨蛋,做笨蛋该做的事就好了。”
  “你不要没事说人笨蛋啦,很没礼貌耶!”
  懊恼无用,孙武本想继续练习,但身体确实感到疲倦了,加上小殇也建议适当休息,就和小殇一起拿了条毯子,并肩睡在树下。
  这一觉很放松,有小殇睡在身旁,熟悉的气味让孙武彷佛回到老家,松弛了紧绷的精神,感觉很好。
  恍恍惚惚中,好像梦见什么,是一些属于过去的片段,但太过模糊,像是隔在大雾彼岸看不真切,好不容易想瞧清楚一点,一股极度冰冷的感觉,让孙武有所惊觉,猛地睁开眼来,只见一柄巨大的雪白刀刃放在自己头顶,虽然没碰着,但冰寒刀气却已切断自己几络头发。
  “小畜生,睁开眼来!我等不到第五天,你就死在今晚吧!”


第五章 攀顶越峰·极限之战
  认真算一算,孙武记得自己与北宫罗汉约定的时限还有一天多,情形虽然很不妙,但一切却还未算绝望,自己仍旧有努力的空间,创造胜利的可能。
  不过,这个考虑已经被完全破坏。孙武暗暗责怪自己不够机警,如果多几分警惕心的话,刚刚拓拔斩月的话里自己就该有所警觉,既然异族人的信义只用在亲友身上,自己与北宫罗汉非亲非故,他随时都有可能毁诺翻脸,未必会老老实实等满五天。
  (真是让我见识到了……非亲非故就不必讲信用,这些人的说话像放屁一样。
  不讲信用、以大欺小,而且还趁自己睡觉的时候偷袭,北宫罗汉的种种作为,让孙武对他失望至极,仅有的一点敬意也化为乌有,然而,对方的刀架在自己头上,是不争的事实,域外异族崇敬实力多过一切,自己若不能做出有力反击,那不管怎么大骂无耻卑鄙,对方也根本不痛不痒。
  “没提防到你会偷袭,是我自己的警觉心不够,我无话可说,你动手吧!”
  气鼓鼓的说话,孙武其实很不甘心,但事已至此,无论说些什么都只会惹对方讪笑。就像北宫罗汉昨天所说的,这就是“恶”这就是江湖,就是有许多不公平和没道理的事,要抗议不平只有靠实力,没实力的自己说什么都没人在意。
  只是,预期会斩下的刀没有落下,北宫罗汉提起了那柄巨型牙刀,冷冷地说话,“如果要趁你睡着的时候杀你,你根本没机会醒过来,小畜生,跟着我来,我会给你最后一战的机会!使出你这几天苦练的东西,我要你心服口服死在异族勇士的刀下!”
  “哼,就算心服口服,我也不想死。我不会死的!”
  孙武站起身来,与北宫罗汉勇敢对视,说的话虽然孩子气,却也适度地表达了意志。当北宫罗汉转身离去,孙武望向地上,发现小殇仍在睡觉,好像睡得很熟,丝毫没被刚才这些骚动所惊醒,当然,孙武是不相信的。
  “小殇,我知道这样说很笨,你要笑就笑吧!不过……这一仗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来打,无论结果怎么样,请你不要插手。”
  匆匆说完这句话,孙武便跟在北宫罗汉后面离开,躺在地上的小殇没有动作,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唔,无孔不入掌的逆转方式还没找到,现在只能赌小殇的这个手环法宝了,真是没什么胜算啊……算了,现在想这种东西,只会让自己更打不下去。
  抛开无谓的想法,孙武提起勇气,跟着北宫罗汉而行,却听见他沉声道:“你白天避开狂僧的那几步,是那个小丫头教你的万紫楼武学吗?扭扭捏捏,娘娘腔的武功是适合你这种小鬼没错,不过等一下我奉劝你还是别拿那些来丢人现眼,不象话的武功,死也会死得很难看,如果你以为这些歪七扭八的步子能救你一命,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早上与狂僧动手,孙武闪避重击时,北宫罗汉在山巅上看得清楚,他与孙武交手多日,把孙武的武术底子摸得一清二楚,一看原本身形凝重笨拙的孙武突然使出那种敏捷步伐,去势诡变,马上就看穿了孙武的意图。
  孙武闻言,并没有特别动容,却对北宫罗汉的异样反应有些好奇,因为北宫罗汉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不会给自己机会,但若真是如此,他刚才一刀直接斩下去就一了百了,即使他要顾全异族勇士的荣誉,不趁人睡觉偷袭,那也不必告诉自己这个,只要趁自己施展步法靠近的时候,拦腰挥刀一斩,很轻易就可以把自己干掉。
  (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无谓的事?这就是口是心非吗?
  孙武的疑惑没有持续很久,当他随着北宫罗汉来到决斗地点,那些困惑都变成了惊愕与焦急。
  在一个特别清出来的石子地上,摆设了奇怪的仪器,周围插着十余根火把,火光受到奇异能量的影响,或青或红,无风自动,而在这些怪异布置的中心,放着一块被冰冻起来的大水晶,里面正是被封印起来的雯雯。
  透过水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在小女孩心口的部位,有一道异样的红光在闪烁,乍明乍灭,虽然还很模糊,但却可以感觉得出,红光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增加着光度与热度。这种现象所代表的,就是能量的不安定化,封存于雯雯体内的佛血舍利越来越压制不下,排斥效应变得更强,再不处理,很快就会危及性命。
  “雯雯……”
  孙武急着跨前一步,却看到北宫罗汉阻挡在前,像是一座巨石像似的挡住他去路。
  “我再问你一次,如果这个小杂种交给你,你要怎么处理佛血舍利?”
  “这种时候谁还管佛血舍利啊!一颗珠子而已,再怎么宝贵,会有人命重要吗?请你让开,我要带我朋友去找医生,再不救她,她真的会死的!”
  “嘿,你所谓的医生,就是慈航静殿的那群贼秃吗?这我不能容许,因为舍利落在哪一个中土狗的手上,都会对我们造成威胁,更何况本来我们就对舍利志在必得,除了把舍利带回国去,我不接受其它的任何结果。”
  北宫罗汉再次扬起了牙刀,彷佛象牙般的巨刃,像是在咧嘴嘲笑般指向敌人,“小子,用尽你的力气,放马过来,无论你想做什么,今晚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说之前孙武还会想抗议些什么,这次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和异族人相处至今,孙武摸清了一个很大的原则,就是一切都要有实力作后盾,与其花时间浪费唇舌,不如把时间花在增强实力上,而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
  “好,那么……就请你指教了。”
  缓缓吸一口气,孙武用手遮口,悄悄把一枚糖球似的丹药吃下去。也许小殇早就料到今晚会有这个变局,所以刚刚入睡之前,先把这枚丹药交给自己,说是能够短暂回复体力,让自己在有需要的时候服用,现在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原先战术全是兵行险着,时间拖长对我不利,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十招之内不能有个了结,后果……嗯,大概不是一只手、一条腿能了帐的。
  暗自评估状况,孙武掌心满是汗水,摸了摸腰侧的伤口,希望腰侧与腿上的两处伤口不要因动作而破裂,否则就更减低胜算。
  而在孙武、北宫罗汉的察觉范围外,香菱也悄然到来。孙武与小殇并肩入眠时,她没有来打扰,但北宫罗汉一有异动,身为贴身使婢的她立刻有所惊觉,展开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战场外围旁观。
  (啧,本以为还能拖一天的,现在就动手根本毫无胜算……
  北宫罗汉提早发难,香菱觉得不会是无故之举,当她抬头朝四周凝望一遍,尽管黑暗的夜空没有什么异状,但大气中所隐藏的肃杀之感,却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敌人来了,正在接近中,实力不明,但应该不弱……原来如此,难怪北宫罗汉焦急了,是想赶在敌人到来之前取珠吧?但为何还要找这小少爷打一场?直接劈人取珠不是快得多吗?
  脑里瞬间闪过七、八个念头,香菱仍在思索问题,但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自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孙武出事,假若只是单纯落败,那也就算了,如果北宫罗汉有加害之意,那么即使自己会提早暴露身分,也得被迫出手救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那位小少爷有个什么万一,不只是铁血骑团要血债血偿,就连万紫楼都要陪葬呢!
  没有发出声音,香菱手腕微抖,一只鲜艳的红色羽毛轻轻落在指缝间,虽然此处与孙武相隔遥远,但只要一羽在手,不管碰到什么紧急危机,她都有信心能够及时制止。
  一场战斗,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展开。面对不动如山的北宫罗汉,孙武调匀呼吸后,率先发动抢攻,脚下一起步,几天以来的特训成果立刻显现出来,虽然说不上身形如电,但比起之前的速度,现在却明显提高了两、三成,脚下踩着精巧神妙的步子,忽焉在左、忽焉在右,像是一头狩猎中的小野豹。
  身法快了不少,但看在北宫罗汉眼中,这等小技俩却不值一哂,反而更增添了他的怒意。
  “愚不可及的小鬼,告诉你说这招没用了,你是没听见吗?”
  愤怒的声音如雷重吼,北宫罗汉这次不再只是迫发刀气,而是擎手一举,雪亮的巨型牙刀轰斩而下,斩击威力犹如怒涛拍岸,疯狂袭向孙武。毫无花俏的一刀,纯以压倒性的刚力而发,不但直攻敌人,更将他前后左右的退路尽皆封死,如无意外,北宫罗汉预备这一刀就将少年四分五裂,而这一点,孙武自己比谁都明白。
  (开始了,一切就赌在这一招了!
  要命的关头,孙武猛一咬牙,左脚往前一跨,猛烈剧痛从左腿窜上脑部,比预期中更为严重,但也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北宫罗汉的豪刀重重斩上了孙武身躯。
  一刀得手,北宫罗汉有着少许惊愕,虽说他本来就认为孙武不可能接得下,但预料的东西一旦成实,巨阳武神的义子丧命于自己手中,仍是有着心理上的冲击,只是这时间很短暂,因为从手上的细微感觉,北宫罗汉已经确认自己一刀击空,没有命中实处。
  (残像?
  北宫罗汉看得很清楚,自己的一刀明明贯穿了孙武身体,但手上却完全没有命中实体的感觉,脑里唯一想得到的答案,就只有高速移动所造成的残像,方自一愣,颈部微微一麻,只见孙武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左侧,手臂所带的木环上,赫然多出一个袖箭的发射机关,遥遥射中自己一箭。
  颈部是个要命的位置,但袖箭上无毒,北宫罗汉真气护体硬逾铁石,这记暗器连一点小小刮伤都做不到,反而更引来敌人愤怒攻击。
  “只会玩弄小花招的臭小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成功吗?”
  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小技俩,但当北宫罗汉再次挥刀落空时,他才明白孙武这几天所锻炼的,不只是一些诡奇的步法,肯定还包括了万紫楼独门运气口诀,否则单凭那些步法,怎么样都做不到这等分身化影的效果。
  “哼!学了些万紫楼的鬼把戏,就以为能帮得了你吗?看你能把自己的死亡时间延后多久!”
  北宫罗汉怒喝声中,巨大的雪白牙刀连环斩出,虽然没有变身兽化,但一刀接着一刀的凶猛攻势,每一刀彷佛都具开天辟地之威,一记斩空,树木粉碎、岩石崩裂,连大地都被斩出好大的一个坑陷,转眼之间,两人决斗的战场就被破坏殆尽,除了以雯雯为中心的结界阵还保存完好,余下地方满目疮痍,毁坏得不成样子。
  万紫楼的身法确实有独得之秘,孙武仗着身化残像之助,又多避了北宫罗汉两刀,但这也已经是极限,对北宫罗汉这种一流高手,要在这种程度的残像化影中找出孙武真实位置,并非难事,而孙武始终无法在这段时间内抢近敌人身边,发动决胜的一击,单凭袖箭扰敌,情形已越来越是危险。
  (糟了,快要拖不下去了,他周身的刀气太强,就算能躲开他的攻击,还是抢不近他身边啊!
  当初策划的战术,是借着残像化影的技巧接下北宫罗汉两刀,闪电抢近他身边发出一掌,但孙武练习时间太短,又受到脚上伤势所累,步法效果不如预期;北宫罗汉一旦认真出刀,与坐着迫发刀气的威力相差悬殊,特别是在他霸道攻势之余,周身仍有强横刀气环绕,如旋风、如飙火,逼得孙武靠近不过去,只有招架之功。
  而这样的一幕,看在香菱眼中,虽然一点都不意外,却也暗叫糟糕,因为万紫楼的残像身法,看似简单,却是一种对肉体负荷极重的武技,孙武初学乍练,再多使用几次,恐怕在被敌人砍杀之前,身体会先承受不住。
  (再两刀!撑过第一刀是极限,第二刀就会把他砍杀!
  香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紧扣着羽毛的右手慢慢扬起,强劲真气急灌入羽毛中,预备出手。同一时间,北宫罗汉的刀砍空一记,但砍空的刀却像长了眼睛,顺势斩向右边一处空旷所在,未卜先知地斩在孙武现身的地方,剎那之间,牙刀距离孙武不过数吋,凛冽劲风让他面上皮肉都皱折起来。
  (就是现在!
  右手一紧,红色羽毛要破空而去的剎那,香菱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心中为之一震,赤羽回藏袖中,这一记救援竟没能发出,暗叫不好之余,已惊出了一身冷汗,看见巨型牙刀扫中孙武,唯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不忍看他被劈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的惨烈下场。
  但事实却与香菱所想的不一样,下一刻,战场内金光大盛,孙武全身被灿烂金芒笼罩,皮肤被染上了一层黄金光芒,彷佛化作一座坚固的铜像,硬生生闯向这一刀威力最强的锋口。
  金钟罩第六关!
  连续多日的频繁战斗,孙武降关瓦解,只余第四关的护身劲,这点北宫罗汉一眼就看了出来,但却没料到在特殊药物的辅助下,孙武能够短暂回复最强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刻,重新运起第六关金钟劲,硬接他未兽化的一刀。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响后,孙武赫然撑过了这一记劈斩,还趁着一刀甫过,新力未生的空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北宫罗汉。脚下才动,便是奇痛攻心,连续运用高速步法踢击地面的苦果已开始浮现,但这时哪能顾到这许多,孙武全速冲向敌人。
  巨型牙刀的惊人尺寸这时反成为阻碍,当孙武已闯到相当范围内,牙刀已无作用,而单纯迫发护身刀气,却破不了第六关金钟劲,北宫罗汉怒极弃刀,双臂挥斩横扫,俨然就是一双锋锐无匹的绝世神兵。
  “小子,别太天真了!一个真正的刀客,就算手中无刀也能杀人!”
  手臂即是刀,北宫罗汉的手臂粗如石凳,灌满真气之后,殊不逊于任何神兵,而挥动之间只有更加灵活,但在他砍上孙武身体之前,孙武却突然脚下一蹬,离地跃起。
  “想故计重施!你黔驴技穷啦!死吧!”
  当孙武跃至半空,北宫罗汉本想双臂合击,将无处可躲的少年拦腰斩断,但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抬头仰视的剎那,不知是否因为天上月光影响,北宫罗汉赫然看到幻觉。
  “两、两个人?”
  不可思议的变化,跃身于空的孙武,分化为两个身影,亦左亦右,北宫罗汉呆了片刻才惊醒过来,不假思索,手刀猛斩向左边的孙武,鼓动全力所掀起的风压,甚至凝聚成一道旋风直射数十尺高,但这威力无俦的一刀,却终究击了个空,只打中一个消失不见的幻影。
  同一时间,避过北宫罗汉全力一击的孙武,降落在地上。在脚踏到实地的一瞬,剧痛险些让他站不稳脚,滚倒在地上,总算脑中意志清醒,脚底一紧稳稳踏住地面,扭腰回身,手掌化柔放软,抬肩施力,一掌就打在北宫罗汉的后腰。
  (老天,让我这一掌成功吧!
  一掌击出,孙武的手腕微微发热,套在手腕上的木环赫然生出光亮,正是“无孔不入掌”发动的先兆。
  (不、不是要脱人衣服,不是这种啦!
  逆转无孔不入掌的战术失败,孙武惊得魂飞魄散,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所有进行中的一切被放慢了速度,而自己的精神千百倍地集中起来,清楚感觉到附近的许多细小事物,包括自己轰发出去的这一掌,每一个细微的真气流动,全都感应得清清楚楚。
  这一掌的真气,确实已经打入北宫罗汉体内,而且正要往外爆发,碎裂衣衫,这是已经确定的方向,不能改变、无法回头,但是当孙武的感应随着真气而延伸,却意外发现北宫罗汉体内除了他本身的充沛内力,还另外蕴藏着一股很熟悉的力量,强大而熟悉,与孙武自己的力量同出一源,剎那之间相互呼应,跟着,就像是被打出缺口的堤防,溃堤怒江一下子奔流出来。
  “喀啦”、“喀啦”的连续几声闷响后,孙武眼前所出现的,是一幕非常可怕的景象,北宫罗汉张口嚎叫,眼、耳、口、鼻之中都喷射出刺眼的金光,彷佛他的五脏六腑都成了发光体,正从他全身毛孔将那爆发性的能量释放出来。
  手掌贴在北宫罗汉腰侧的孙武,陡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被硬生生抛甩出去,重重跌落出数尺外,心下暗自骇然,那股力量如此强大,连被波及到的自己都可以跌出这么远,那正面受到冲击的北宫罗汉岂不是……
  这场战斗的经过,全都看在香菱眼中,尽管孙武还有些搞不清楚,但香菱却晓得北宫罗汉出了什么问题,当北宫罗汉的巨硕躯体彷佛失去意识般颓然而倒,香菱点了点头,喃喃自语。
  “果然是这样,白天的战斗不是平分秋色,而是两败俱伤。狂僧与刀魔都是主攻型的武者,这两个人恶斗在一起,根本没有可能双方全身而退。”
  所以,当时的狂僧与北宫罗汉都已身负严重内伤,只是各自竭力镇压,不让入体敌劲爆发,而重伤的狂僧见到拓拔斩月、宇文龟鹤联袂出现,以为袁晨锋已为他们所杀,心下更惊,自然是逃之夭夭。
  北宫罗汉如果好好调息一晚,应该可以将体内金钟劲驱出大半,减轻伤势,事实上,即使与孙武一战,照正常情形来说,孙武也没有实力威胁到他,只不过连串的鬼使神差,在少年的努力下召唤来奇迹,令孙武把这个强过自己许多倍的绝顶刀客击倒。
  “真是不可思议,居然真的赢了,照理说是不可能的……”
  “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不可能的事,但只要你肯跨越那条极限,赌上一切去干,有时候不可能就会变成可能。”
  “所以,小殇小姐你刚才不让我出手救人,是为了想再相信他一次,赌上他的极限,看看他能做到哪里吗?”
  “救人?你在说什么东西啊?我听不懂,你刚刚手上有抓什么吗?我看没有啊!”
  小殇装聋作哑,香菱也不打算把话说得太清楚。事实上,有一件事让香菱非常介意,就是孙武跳跃起来的那一瞬间,由于距离相隔有点远,再加上小殇的出现让自己分神,自己没能看得清楚,不明白北宫罗汉的手刀为何挥空,要不然,那记手刀应该可以准确将孙武砍杀的。
  (难道……不,这种事情不可能,凤凰七绝的进化条件是……
  当香菱为着脑里的想法惊疑不定,另一边的孙武已经清醒过来,看见北宫罗汉倒在地上,想到自己的战斗目的,连忙跑向旁边的封印阵,但才一抬脚,剎时间痛彻心肺,低头一看,两脚都肿得像什么一样,左腿鲜血淋漓,彷佛每个毛孔都在渗血,伤得尤其严重,这全都是刚才使用残像技巧的后果。
  “痛,真的好痛啊……”
  赢得胜利后,似乎不是抱腿叫痛的适当时机,因为当孙武抬起头,那个一度倒下的巨硕身影,又再一次拦阻在他的眼前。
  “小子,你不是要打倒我吗?我还没倒下,你真以为自己赢了吗?”
  全身是血,更兼无数皮肉外翻的伤疤,北宫罗汉的模样狰狞可怖,像极了一头血战之后的濒死野兽,但无论伤势怎重,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有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像个不败、不倒的战神般睨视着少年。
  “你、你明明倒下了,倒了又不认输,哪有这么过分的!”
  孙武不想坐以待毙,趁着两个人距离还很近,又是一掌击出,但当这一掌打在北宫罗汉身上,孙武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虚弱,刚刚那一轮奋战,几乎已经耗光了真气,而小殇的丹药效力已过,自己别说是打倒敌人,就连这一记推掌都推得万分吃力。
  然而,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掌,北宫罗汉居然承受不住,巨硕身躯仰天翻倒了下去。看到这一幕,再看看敌人身上那些几乎见骨的伤口,孙武为之一呆,这才明白对方究竟伤重到怎样的一个程度。
  “你……你别再死撑了,你伤得那么重,输了就直接认输嘛!输给小孩子会很丢脸吗?”
  不想被北宫罗汉绊住,孙武吃力地站起来,想要先把雯雯从结界阵中抱出,但脚才刚抬,一只大手却从后头伸来,紧紧抓住他的脚。
  “……不……不让你去……佛血舍利……不能交给你……”
  孙武低头一看,北宫罗汉边说话边喷着血沫,伤势重得无以复加,但自己连续挣扎几次,都没法摆脱他的手掌,显示他争取佛血舍利的坚决意志。
  这时,孙武突然有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以自己与北宫罗汉的实力差,该是自己倒在地上,用尽力气抓着他的脚,不让他去伤害雯雯才对,为什么情形会倒过来,变成现在这样呢?
  “你再不设法疗伤,连人都要没命了,还抢佛血舍利干什么?一颗珠子而已,会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舍利……是救国的希望,我不能给你……我要……保护龟兹、守护我的族人,那个小杂种今晚一定要死,我要……用舍利来救国……”
  北宫罗汉断断续续的说话,让孙武钦佩他的意志,却也更为之光火。
  “你这个人怎么死都不觉悟啊!都说了是一颗珠子嘛,会比人命更重要吗?你为了救你的国家,就要把雯雯开膛剖腹,这样子伤害无辜,你觉得自己做对了吗?雯雯作错了什么?你、你这没良心,没血没泪的畜生!”
  开口骂人“畜生”孙武真的很气愤,但北宫罗汉闻言,重伤的他却只是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笑声中满载悲怆,彷佛是狼群在雪夜对月悲啸,有着诉不尽的无奈与悲伤,孙武心头阵阵寒意,却听见北宫罗汉在悲笑声中说出一句。
  “……你说……我没血没泪?但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女孩是我的女儿呢?”
  “什、什么?”


第六章 剖腹开膛·绝处逢生
  北宫罗汉说出的话,孙武瞬间只觉得难以置信,甚至觉得北宫罗汉神智不清,所以才胡言乱语,但紧接着,许多莫名其妙的事都在脑中连贯成一线,得到了解答。
  军营里的那一晚,雯雯被当作诱饵,身上下毒,铁血骑士劫她出去的路上,宁愿自我牺牲,也要保住她的性命,为什么?
  佛血舍利是铁血骑团必得之物,但从拓拔斩月到底下的团员,每个人都一副为难的样子,彷佛得不到舍利也好,与北宫罗汉交情最深的宇文龟鹤,甚至多加协助,想把舍利送出去,为什么?
  在进行挑战的这五日间,北宫罗汉明明有很多机会,一招就可以把战局解决,却始终不出重手,就连今晚这么重要的最终时刻,他都还先把敌人唤醒,给一个最终机会。为什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不是因为铁血骑团畏惧巨阳武神,而是因为没有人希望看到,已经为龟兹牺牲许多的北宫统领,连他唯一剩下的独生女都要再牺牲掉。拯救国家,是每个铁血骑士共同的信念,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们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包括他们自己,但要北宫罗汉牺牲掉他的女儿,这句话没有人说得出口,也没有人想说出口……除了北宫罗汉自己。
  也因此,北宫罗汉成了铁血骑团中最强硬主张取珠的鹰派,当他大声主张为了国家,应该把女儿剖腹取珠的时候,其它人不要说是附和,甚至连正视他的目光都做不到。对铁血骑团而言,佛血舍利已经从一个志在必得的目标,变成了一个委实烫手的山芋。
  但就算已经明白了这些,孙武还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你……你是雯雯的爹,那丹娘夫人她……”
  “丹娘是我的结发妻子,为了要刺探中土狗的情报,她多年前加入同盟会,积功升至堂主,这次她舍命盗出舍利,要和我们一起回龟兹……这一天,她已经等好多年了……”
  所以,并不是卖国求荣,丹娘夫人也不是利欲熏心,为了钱而偷盗舍利给异族,她本来就是北宫罗汉的妻子、潜伏在同盟会中的奸细,为了丈夫做出这些事,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丹娘夫人愿意为丈夫做这些事,一定是很爱这个男人,夫妻的感情也很好吧?对了,丹娘夫人对雯雯说过,要带她去找爹……本来,在那间客栈里头,他们一家人应该要团聚的。
  那些画面在孙武脑中一闪而过,他还没从震惊的感觉中清醒,却发现北宫罗汉仍紧抓着自己的脚不放。
  “不、不让你过去……佛血舍利……一定要带回国去才行,不……不能让你拿走……”
  说话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咳嗽声,倒在血泊中的北宫罗汉狼狈至极,完全没有了异域刀魔的雄霸气概,看来只像是一个潦倒失意的流浪汉,但一只手却仍紧紧抓住孙武的脚,不让他往结界阵走去。
  “你!你这个人真是奇怪,那是你的女儿耶!丹娘夫人不在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可以平平安安,你就那么急着推女儿去死吗?你这算是什么父亲啊!”
  “我……我是龟兹的武将,保护龟兹是我的使命,龟兹的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子女,现在国家有危险了,我怎么能只求自己的亲女儿活命?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出来?”
  北宫罗汉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段话,孙武本来还想回些什么,但在北宫罗汉抬头的那一瞬间,孙武整个呆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沾满泥尘、布满伤痕的一张脸上,赫然早已涕泪纵横,孙武从没想过一个大男人会哭,特别还是北宫罗汉这样的粗豪大汉。但也许自己错了,再怎么英雄赤胆的汉子也是会哭,在北宫罗汉倒地说话的时候,泪早已在狂流……又或许,不是那时候,而是更早之前,在这几天里每次主张要杀女取珠……在得知佛血舍利埋藏在女儿体内……在得知妻子死得尸骨不全时,这个看似正直无情的汉子,心里都在流泪。
  “……那个、那个笨女人……我明明告诉过她,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去偷佛血舍利,一切由我们来负责的,但她却……”
  很难想象,域外人人敬畏的北宫刀魔,会这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痛哭着,泪与汗打湿了伤口的血渍,真的是血泪斑斑。这样一张脸,毫无威严可言,也说不上压迫感,但孙武看着这张涕泪纵横的面孔,说不出责备,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直到一道人影掠空而来,一下就闪身掠入结界阵内,抱起了水晶。
  “啊!”
  孙武吃了一惊,这时才发现来的人是拓拔斩月。这名铁血团长不知何时来到附近,一现身就抱起了水晶,朝孙武的方向走来。
  “北宫叔叔,算了吧,事已至此,天命注定佛血舍利非我龟兹所有,既然我们输了,我愿意遵守约定,让他把佛血舍利带走。”
  拓拔斩月将水晶交给孙武,跟着俯身扶起了北宫罗汉。孙武先是发现水晶没有想象中的重,似乎正在融解消散,跟着又发现拓拔斩月的身上满是血迹,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惊愕于这点发现,孙武跟着察觉到隐约传来的杀伐声,不只是单一方向,四面八方都有,如果说那都是敌人的话,很明显的,这里已经被敌人包围了。
  拓拔斩月现身摊牌,小殇与香菱也没有继续躲藏的必要,从暗处现身出来,与孙武会合,这时候附近的杀伐声已经更为明显,孙武百分百肯定敌人杀来了。
  “是官兵与同盟会,来的人数不少,狂僧和袁晨锋都来了,已经把附近团团包围,从刚刚开始宇文统领就率领大家抵抗,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们:从东边离开,那边有一条我们特别预留的小径,敌人还没发现,从那边走可以安然脱困。”
  “这怎么行?那你们呢?”
  “你们是我们的客人,这种时候哪有让客人下场战斗的道理?再说,你觉得不行,难道想要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杀中土狗吗?”
  孙武答不出来,如果是要救铁血骑士,他确实义无反顾,但若要他主动去杀什么人,这种事情他又做不出来,而当小殇在身后扯他的衣袖,他也醒悟过来,明白拓拔斩月是希望他把雯雯带走,不要留在这边蹚混水。
  无论是雯雯或佛血舍利,都不适合留在这里,因为敌人势大,又已经团团包围,铁血骑团能否撑过这一关,实是未知之数,假使铁血骑团全军覆没,雯雯一定会被处死,佛血舍利也会落入敌人手中,与其如此,不如先把希望寄托给孙武,若是有人能够脱身,至少还可以来向孙武要人。
  当孙武明白这一点,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迅速带着小殇与香菱离开,临走时他特别看了北宫罗汉一眼,这个一直执着于佛血舍利的勇猛刀客没有对他说一句话,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水晶中的小女孩。
  孙武相信,北宫罗汉所看的目标,并不是佛血舍利,因为他凝视的目光出奇地温柔,像是依恋,又像是有万般不舍,那是……一个父亲的眼神。
  靠着铁血骑团的掩护,孙武等人成功从小路脱身,在附近找了个隐匿地点躲避起来。
  如果靠“九龙神火罩”庇护,躲藏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但当初小殇、孙武、香菱三个人塞在里头,都已经挤窄不已,现在又多了一个雯雯,根本不可能塞得下去,只好另外觅地躲藏。
  “小殇你当初设计的时候就考虑不周,如果那时候有想到这一点,现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啰唆啰唆!它本来就是设计给两个人使用的防御法宝,你以为这是几十个人用的避难室吗?要是有什么不爽,自己去造一台啊!”
  “你这种话,就像是客人批评厨师厨艺,然后就要客人自己去炒菜;读者批评作者写不好,就要读者自己去写书一样,强词夺理啊!”
  “客人和读者都是付了钱的,你以后每次用我的法宝都想先投币吗?”
  小殇反驳孙武的对话,让香菱听了暗笑,不过却没有加入他们两人的其中一方,只是取出药布绷带,预备稍后替孙武清理伤口。
  四人所躲藏的地方是一个地穴山洞,一半陷入地下,入口又极为隐蔽,被香菱砍了些树木堆放后,从外头基本上是看不见里面的,但在山洞里头还是可以隐约听见外头的风声、厮杀声,还有越来越炽烈的火光。
  孙武道:“啊!他们放火烧山,好恶毒。”
  香菱道:“对付铁血骑团,放火烧山是理所当然的策略,不然如果他们放弃恋战,全力用骑兵突围,其它人未必拦阻得住,所以放火烧山是想当然尔,反倒是别的事情在我意料之外。”
  人无完人,香菱之前的各种思考,确实从没想过雯雯会是北宫罗汉的亲生女儿,这点大大出了她的意料,但她也觉得自己虽是不知,不过小殇可能早就知道,否则不会这样一派平静。
  “没错,我是几天前就知道了。”
  小殇看了香菱一眼,淡淡道:“我替他们父女做过DNA测试,证实他们两个的确是血缘父女。”
  “什、什么?这种事情是怎么做到的?”
  香菱委实讶异,但太过熟知小殇习性的孙武,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小殇本就有大量散发窃听虫的习惯,这种比蚊蝇更细小的超微型生物法宝,停留人体抽取血液,无形无影,极难被察觉,小殇就是靠这本领建立了整个梁山泊的基因样本。
  小殇看了香菱一眼:“附带一提,你和这个爱哭的少年没有血缘,也不是北宫罗汉的女儿。”
  “这种事情我知道啦!”
  小殇抓抓头发,“和我也没有血缘。”
  “那是当然的。”
  香菱回答得又好气又好笑,但确实讶然于小殇的本事。能够不知不觉地窃取人们的血液,这手本事确实了不起,但若小殇起了歹心,在抽取血液的瞬间把见血封喉的毒药趁机注入,那岂不是……
  “难度太高,无论是要窃听虫负重,或是要在窃听虫内另增空间,都有技术难关,会飞不起来,所以做不到那种事。”
  彷佛看穿了香菱的想法,小殇直截了当地回答。但当孙武问到战况的预估,小殇和香菱都显得不乐观。
  铁血骑士虽然勇悍,终究人数不多,过往能够立下这么多功绩,主要还是因为行踪飘忽,人所难测,但这次陷入包围网内,在官府、同盟会的连手夹击下,基本上已是大势去矣。
  三名可能扭转乾坤的精英战力中,北宫罗汉身受重伤,宇文龟鹤也在早上的战斗里伤得不轻,至于拓拔斩月的情形,那就更为严重了,短短时间内连续两次使用祭刀,根本就已经超过身体的承受限度,用这种状态去和敌人作战,肯定危险之至,而若勉强再用第三次的祭刀,那根本是九死一生的自杀行为。
  小殇道:“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明天的这个时候,铁血骑团就要从世上消失了。中土从此少了一大害,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假如是几天以前,孙武也会完全同意这个想法,但现在他却没法这么轻易地点头。和铁血骑士们的相处,确实累积了一些情分,孙武对这些金发碧眼的异族汉子,有着不错的好感,尽管他们作案时确实心狠手辣,言谈中也听得出对中土人的深刻仇恨,不过至少在大家相处的时候,这些人真诚率直,表现出异族男儿的堂堂气概,让孙武印象极好。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弱肉强食的江湖铁则,更别说铁血骑团干的案子都是鸡犬不留,灭人满门,他们应该有此觉悟。”
  香菱帮孙武擦拭两脚上的血污,仔细地点击他腿上的穴道,藉此帮助消肿镇痛,一面作着医疗工作,一面道:“少爷你如果想要插手战事,婢子以为万万不可,并且也会阻止,因为以你现在的脚伤,任何战斗都太过勉强,请体谅一下我们的立场。况且,如果参与这一战,后果就是与同盟会、官府为敌,后患无穷,所以请您暂忍一时之气吧!”
  这方面的难处,孙武自己也知道,他本就不是喜欢战斗的人,学武只为了自卫需要,现在两只脚痛得快要失去知觉,身上还有多处伤口,实在也不愿意再参与战斗。
  然而,自己坐在这里,听着外头的厮杀声与惨呼声,胸口却总有一股压抑不下的悸动,很热、很让人坐立难安,彷佛催促着自己去做某些事,那种感觉就像当初在梁山泊时,总想要到外头追求梦想,两种炽热感毫无分别。
  “小殇……”
  不是有意要发问,但是当困境被摆在眼前,孙武还是很自然地望向小殇,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老爹说过,其实你只是一个小鬼,不要去想太多复杂的事。什么责任、什么立场的,那种事情根本就和小孩子无关,佛血舍利也不是他要你出来找的,你不用管这些复杂的事情……剩下的,你知道他会怎么说。”
  确实是再清楚也不过了,孙武还记得老爹那日的影像传书,坐在病床上的老人虽然咳血,依然不减豪气,说着鼓励自己的话语。
  “小武啊,你离开老家是为了找回佛血舍利,但我们并不是为了让你找舍利才放你和小殇离家的,记不记得以前老爹对你说过?男人在这世上最重要的生命意义是什么?就是追求梦想啊!”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自己真是辜负老爹的期望,不但一事无成,没找回舍利,还尽是做错,如果自己刚才不打倒北宫罗汉,铁血骑团的处境就不会那么困难,说不定现在就有机会杀出重围。
  “少爷,小声一些,厮杀声好像有些往这边靠近。”
  香菱提点着孙武,暗忖铁血骑团为了掩护自己四人,应该会努力将敌人引走才对,现在厮杀声越来越近,就显示铁血骑团已无力控制场面,这一点实在非常不好,因为如果靠得太近,战斗结束后敌人搜索起生还者来,很可能就会找到这里,那时候就很麻烦。
  孙武道:“对了,外面的事情先不谈,小殇、香菱,雯雯这边该怎么办?”
  经过一番辛劳,终于把雯雯抢救回来,但面对那块迅速融解的水晶,烫手山芋这时就等若被丢到这边来,孙武急思解救的办法。
  香菱虽然稍通医道,但这问题却非普通医学可解决,最后还是得靠小殇。
  “敌人用的封藏手法相当恶毒,佛血舍利被封在心脏附近的位置,甚至可能慢慢与心脏结合,普天之下只有妃怜袖的天眼能压制佛血舍利活性化,但若要真正根治,恐怕只有一皇三宗那级数的强人能够设法取出,或者……”
  小殇道:“或者你也可以用敌人用过的办法,靠大量机械设备制造能量,配合适当工具,那也能把舍利取出,大概……只要有一艘飞云舰规模的东西,我就可以利用它的反应炉和设备进行改造,不伤人取出舍利。”
  “不是要配合月光什么的吗?”
  “那是宇文龟鹤用来骗北宫罗汉,替你争取时间的啦!你不会真的相信吧?不过,这些事要在半个小时内完成……唔,现在只剩二十八分四十秒了。”
  “为、为什么?”
  “那个水晶是宇文龟鹤耗损自己元气,在这几天内用来吊住小雯雯性命的,现在水晶的能量源被截断,冰封随时会解除,你以为小雯雯可以活到明天早上吗?”
  一句话等若判了雯雯死刑,就算能冲到外头去,仓促之间去哪里弄一艘飞云舰?又去哪里找妃怜袖?
  地洞内一时沉默,突然有一个细小的呻吟响起,孙武转头去看,只见冰封的水晶已经融解殆尽,雯雯苏醒了过来,正轻轻地痛哼着。
  “小、小武哥哥……”
  “我在这里。”
  无视脚痛,孙武三步并两步地赶了过去,发现雯雯胸口的红光强得刺眼,纵然隔着衣衫,还是热得很烫手。
  隔着衣衫,尚且还有如此热度,这样的一个热源被放在体内,岂不是把血都煮沸了?孙武想到这一点,却苦无良策来减轻雯雯的痛苦,刚想找小殇帮忙,却看见小殇往地穴深处走去。
  (小殇去做什么?这种时候……
  香菱察觉到孙武的疑问,跟着走过去看,但却随即响起一声惊呼。
  “小、小殇小姐,你脱衣服干什么?”
  “啰唆啰唆,我是在换衣服啦,你们万紫楼没看过这种情趣制服吗?”
  小殇好像在做些什么,孙武不晓得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去换衣服,正想出声询问,雯雯却吃力地举起了手,握住孙武的手掌。
  “小武哥哥,我……我见到我爹爹了……”
  孙武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之前雯雯说过,有看到父亲高大威猛的样子,当时自己只以为她在作梦,不过如今想来,雯雯那时候就已经见过北宫罗汉,也许她不知道北宫罗汉的异族人身分,但却晓得那个人是自己父亲。
  “爹爹他……和娘亲说的一样,是个非常温柔的好人,这几天他都在和我说话,说很对不起我和娘亲,还很伤心地掉眼泪,我爹爹……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喔!”
  孙武记得这几天战斗的时候,北宫罗汉几乎都是背对自己,当时只以为他是以此表示不屑,但原来他是藉此珍惜和女儿仅剩的相处时间。
  那张背对自己的面孔,恐怕大多数时候都是流着泪的吧……早知如此,自己是否应该放弃,不去打扰他们父女所剩无多的相处机会?
  “能见到爹爹,雯雯好开心……雯雯有爹了,再也不是没爹的孩子了,可是,小武哥哥,为什么……爹爹要杀雯雯呢?”
  小女孩泪眼婆娑的疑问,孙武答不上来,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尝试做一点安慰。
  “雯雯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爹爹要杀雯雯?爹爹也和雯雯说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做错啊!娘说过,只有做错事的小孩,爹娘才会不爱她,小武哥哥,雯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之前孙武无法回答,是因为不知如何去解释北宫罗汉的立场,事实上,就连孙武自己都不是完全理解,但这一次之所以答不出,则是因为掌心所感受到的高热,小女孩胸口的红光开始迅速蔓延,朝整个躯干与四肢延伸,所过之处,体温都在飙升。
  如果这样下去,雯雯很快就会化成一团火焰,孙武想要尝试运输内力镇压,但却又不知如何做起,正自彷徨无助,一缕寒光闪过,细细的银针刺中雯雯头顶,本已极为疲倦的小女孩,一下子就晕了过去,眼角一滴清泪缓缓流下。
  “香、香菱你做什么?”
  从射针的手法,孙武认出是香菱的出手,跟着便看到她从阴影中快步走出。
  “抱歉,少爷,雯雯小姐这样说话,只会让体力耗损得更厉害,我先把她弄晕,这样会方便等一下的治疗。”
  “治疗?”
  孙武错愕不解,这些天的思考已经成了一个死结,每个人都说不可能无伤取出舍利,要取就只能开膛剖腹,就连小殇刚刚都亲口说过,除非有一皇三宗那级数的高手相助,不然就是要有飞云舰那种规模的巨大机械,否则也是无救,现在这句治疗是所为何来?
  “不是说没有得救吗?那要怎么治疗?”
  “手术!”
  说话的小殇从后头现身,看到她样子的孙武目瞪口呆,连握住雯雯的手都吓得掉了下来。
  换穿上一套从颈遮到脚的青色长袍,小殇戴上了口罩,头上也套了帽子,半根头发都不露出来,双手则是戴上了橡胶手套,接过香菱从旁递来的锋锐小刀,慢慢朝这边走过来。
  小刀发着锐利的寒光,配合那身怪异的手术服,还有怎么看都不太稳当的持刀姿势,委实让人不寒而栗。特别是,在孙武的记忆中,小殇似乎不懂医理,也从没做过医疗行为,这样的人突然换上医师袍说要做手术,光是想象就足够令人不安了。
  “小、小殇,你以前在梁山泊做过这种事吗?”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小殇有很丰富的动刀经验,超过十万小时喔!”
  “十万小时?我听你在虎烂,那……你的成功率呢?”
  “百分之百。”
  “这么强?那你的患者呢?他们手术后的情形怎么样?”
  面对这个问题,小殇无视手术刀的锋锐,拿刀在颈项比了个利落的切割动作,傲然道:“没有一个生还!成功率百分之百!”
  “啊?全都死光?你做的是什么手术啊?”
  “谁告诉你我做过手术?我只有动刀做实验,负责开膛剖腹与拆装炸弹。北宫罗汉本来要做的事,我是行家喔!”
  “恶魔!你是恶魔啊!”
  孙武慌忙想要阻止,却看到香菱从阴影中捧了几个机械出来,瞧那个形状,多半是来自小殇的随身行囊,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但孙武多了几分信心,不再多言,等着看小殇的动作。
  只是,小殇却不欢迎这个旁观者,将他赶到洞口负责把风,自己和香菱移往内部。
  这种安排孙武当然不能接受,怎么说都要现场监看,以防小殇有什么脱轨之举,但小殇却扔来一个他不能拒绝的任务。
  “手术进行时,佛血舍利一接触到空气,就会被感应到,朝这边搜索过来,所以为了手术的安全,我等一下会给你一个东西,你含在口中跑出去,敌人就会产生感应,去追你一个人。”
  那无疑是要以身犯险,不过这一点孙武没什么意见,反倒是对于把东西塞嘴里这点,他不太能接受。
  “不要也不成,因为这东西只有在你体内,才能让敌人产生感应,如果你不想用含的,那另一个方案就是……”
  小殇从旁边捡起了一条很粗的树枝,看了看尺寸后,悄声道:“用这根树枝,直接从你的屁股塞进去,这样不但比放在口中安全,而且还有十亿分之一的机会,你会因此打通半身经脉,武功突飞猛进。”
  “我……我会放嘴里的。不过,只要这样就够了吗?万一敌人没有被我引诱走,进来骚扰到你们,那你们……”
  “不用替我们担心!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我会立刻引爆埋在这附近的火药,除了躲在‘九龙神火罩’的我之外,保证方圆三百公尺内人虫灭绝,毫无生机!”
  “……我想我没什么别的意见了。”


第七章 孤城小月·一夜冬雪
  当小殇从山洞里头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要孙武把那个东西含进嘴里时,孙武稍稍瞥了一下那东西的模样。
  那似乎是个核桃大小的东西,黑黝黝的,看不出详细模样,但被塞到嘴里的时候,孙武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好像强吞了什么鲜血的凝结物,极度恶心的感觉,他差一点就大口吐了出来。
  “别吐,但也别吞进去,含在嘴里就行了,如果吞下去吃坏肚子,这可是没药医的。”
  小殇的冷笑声依旧,但极度熟悉她的孙武,却觉得这笑声有些虚弱,好像非常疲惫的样子。孙武想要问话,可是嘴里却被塞了东西,发不出声,还是小殇洞悉他的想法,抢先回答。
  “手术……不太顺利,遇到了同行,有人预藏了爆炸性的力量……幸好我也常常玩这一招,只伤了一点点……”
  听到小殇受伤了,孙武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脑里更想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可能就是小殇受创所流的血。这么一想,孙武有种急得跳脚的冲动,那和之前得知雯雯遇险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不过来不及再说什么,小殇一下挥手,就把孙武推了出去。尽管心里仍然担忧,可是孙武自知该是扛负责任的时候,刚才经过香菱的推拿,腿部的淤肿消了不少,万紫楼的点穴手法确实很有一套,所以小殇才会特别留下香菱当助手。
  为了要引开即将追来的敌人,孙武只能尽可能地快跑,离开那地洞越远越好,但说到究竟要跑往哪去,自己心里也没有个底,闷着头胡乱窜跑,浑然不觉自己正受人监视。
  凝视着孙武的那双目光,来自距离他数百尺高的山巅之上,一个暗藏在阴影之中的男子身影,虽然身形健壮,却只是一般男性的标准程度,远远不能和北宫罗汉、狂僧的巨硕体格相比,然而,他静静地坐在阴影中,鹰隼般的眼睛闪闪发光,整个人的气势好似一个不见底的黑潭,深得让人胆颤心惊。
  “……很有活力的一个男孩子啊!呵呵……”
  愉悦的轻笑中,却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意味,彷佛在期待些什么,而他的目光从孙武身上慢慢移开,瞥向底下另一个方位,等待着两边人马的意外聚首。
  在底下狂奔的孙武可感觉不到这些,只顾着跑得飞快,希望把敌人带开,离得越远越好,但若问敌人在哪,这点孙武就答不出来了。也因此,这种不辨东西的乱跑,到最后当他一头冲进敌人包围网中,瞪着眼前的景象为之惊愣,那也就丝毫不足为奇了。
  (那是……北宫罗汉?
  可喜可贺的一点,就是北宫罗汉仍然存活,虽然他身上的伤看来比刚才更重,浑身找不到一块完好皮肉,但一个刀客只要手仍牢握着刀,他就还有命在、还有战斗力。
  在北宫罗汉身旁的,是拓拔斩月。小小的身影,看上去没受什么伤,衣衫染上的鲜血也不多,但是从那摇摇欲倒的身形、近乎涣散的眼光,显然也伤得不轻,只是勉强撑住站着而已。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周围就没有看到任何铁血骑士,也没有看到宇文龟鹤,但以狂僧为首的一众御前侍卫,还有另一队手持刀盾的特种部队,人数过百,正将北宫罗汉、拓拔斩月给团团围住。
  率领第二支特种部队的头目,是一个肤色黝黑、骨瘦如柴的怪异男子,身上披着一件破损不堪的灰色长袍,打着赤足,看上去不像是中土人士,倒像绘本图片中的异国修行僧。
  前几天孙武曾听香菱说过,在武沧澜身边有四名禁宫统领,人称金、银、铜、铁四大面具,全都是往昔大奸大恶,在江湖上恶名昭彰的人物,投效皇家后切断与过去的关系,故称为“面具”这四大面具各自在宫廷担任要职,却也不时为武沧澜执行机密任务,能够跨越军部调动地方军队,只需要向皇帝负责。
  从属性来看,狂僧修练的是金钟罩,在袈裟的左肩戴了一个虎头金章,应该是四大面具的金面具,而这名怪模怪样的枯瘦男人,左肩却有一块铁质勋章直烙入肉里,大概就是铁面具了。香菱说过四大面具的武功以狂僧为首,但实质战力各有千秋,并没有相差多少,所以粗略来说,这两个人等若都是北宫罗汉那一级数的高手。
  如果可以,孙武希望有多一点的时间考虑。虽然自己不想眼睁睁看着北宫罗汉、拓拔斩月被干掉,不过在这种实力悬殊的情形下,贸然冲出去救人就和找死没多大分别,所以是否要为此下场参战,这应该还是要多想一下。
  不过,眼前的情形却不是这样,刚才跑步一下子冲得太快,又遇到一个下坡转弯,停不住脚,当冲下斜坡转过弯时,好像撞倒了什么东西,终于止住冲势,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脚踩在一个御前侍卫头上,那个倒霉家伙的脸则被埋进土里,而两个敌人头目则瞪大眼睛望向自己。
  “哈哈哈哈,昨天宰不掉你,今天你自动送上门来给佛爷宰,非常之好,非常之好啊!等会儿佛爷一脚踩爆你脑袋的时候,会帮你念段往生咒的,哈哈哈哈~~”狂僧的大笑,仍让孙武感到那种丧心病狂的厌恶,不过狂僧的另一名同僚,本来半睁半闭的眼睛却陡然一亮,转头望向孙武,上下打量一番后,像是万分惊喜似的叫出声来。
  “佛血舍利?”
  这样子喊了一声,尽管开始的时候没人明白,但在场之人都不是笨蛋,很快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只北宫罗汉、拓拔斩月的诧异目光望来,就连狂僧的表情都不一样,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更变得极度狂喜。
  “好得很,不只送了一条命过来,连舍利也一并交到佛爷手上,你这小子真是太讨人喜欢了。”
  狂僧的个人妄想倒是没什么,真正让孙武感到不安的,是北宫罗汉、拓拔斩月的质疑目光。单是看他们的眼神,就晓得他们多半把自己当成杀人凶手,因为佛血舍利明明埋藏在雯雯体内,几乎快与心脏结合,谁都断定是不可能不伤人而取珠,雯雯才交给自己一会儿,佛血舍利就落到自己身上,旁人会怎么想?答案应该是很清楚了吧!
  (对喔,小殇之前一直只说不可能不伤人取珠,但如果能伤人呢?把伤害限定在某个范围内,是不是就可以取出舍利了?一定是这样没错的,小殇之前怎么不说呢?
  想到这一点,孙武的精神振奋起来,想要对北宫罗汉解释,说不定还能对他有点激励,不过刚要开口,想起嘴里的东西,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百口莫辩的尴尬情形。
  就这么一耽搁,孙武看见北宫罗汉的眼神中燃起怒火,好像把事情做了什么错误联想,差一点就要拔刀动手,而北宫罗汉之所以没动手的理由,只是因为狂僧先行一步,重拳抢先往孙武身上轰去。
  “受死吧!小鬼!”
  孙武记得不久前的战斗中,狂僧似乎与北宫罗汉两败俱伤,但狂僧的这一击神完气足,法度严谨,看不出有任何中气不足的现象,令他不由得稍稍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金钟罩的抗击力始终高人一等,同等力量的冲击下,受的伤就是比别人轻,再加上几个时辰的调养,伤势已经痊愈大半,此消彼长之下,狂僧与北宫罗汉得实力就更悬殊了。
  面对那鼓荡着金钟劲的沛然一击,孙武很想奋起雄心,与敌人硬拼一记,算是同样修练金钟罩的后辈,向前辈做武学讨教。然而,连续的战斗与耗损,小殇那粒药丸的效果又已经无用,现在孙武最多只能运起第四关功力,若是与狂僧那金光闪闪的一拳硬拼,那就像是拿鸡蛋砸在石头上,必死无疑!
  (硬拼不成,只好游斗一下了,希望脚还撑得住吧……
  孙武把胜算赌在万紫楼的残像身法上,一步踏出,去向陡然变幻,让狂僧刚猛的一拳宣告击空。
  “呃!怎么搞……”
  重拳击穿人影,打中残像,狂僧一时也为之愕然,这时孙武趁势贴近,一拳打在他后腰上。狂僧不同于北宫罗汉,没有那么犀利的刀气护住周身,要靠近他容易得多,但是能靠得近,不代表可以伤得到他,这点孙武早有觉悟,可是当那刚猛霸道的金钟劲怒涌而出,万马奔腾般反激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想得太轻松了。
  退,是孙武的第一个反应,如果不是退得及时,又有金钟罩护体,那么打中狂僧的那一掌,会从指头一直骨碎到肩头,一条手臂就毁在对方的内劲反激下。
  (好、好厉害,金钟罩练到这种程度,果然是很强啊……唉,刚才那一下又失败,无孔不入掌使不出来,难道小殇的法宝对男人没效吗?怎么每次要用都用不成功啊!
  与北宫罗汉作战的时候,虽然这方面的失误颇多,但凭着一己的智与勇,总算都能够履险为夷,可是现在的情形却不一样,当敌人的实力陡强,有两名不逊于北宫罗汉的高手在场,任何一次的失误,都可能把性命送到敌人手上。
  这一点孙武最初还没意识到,但是当他这一击失败,身后风声陡响的瞬间,他顿时惊觉情形不妙,侧身闪避,却仍是慢了一步,敌人的出手快如闪电,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后颈,真气透入,瘫痪了他的行动能力。
  能从这角度出手的,只有那名骨瘦如柴的怪人。本来以他这样的地位,出手偷袭一名晚辈,该是大失身分的可耻举动,不过既然身为特务组织的头目,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孙武与他的武功差距极大,又是在全神提防狂僧追击的时候被偷袭,一招之间便被擒拿到手,只是对于这样的情形,狂僧似乎极为愤怒。
  “铁中堂!佛爷到嘴的肉,你也敢来抢!”
  一个和尚的嘴边为何可以有肉,这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但这时候谁也不会去在乎,因为那个光头大和尚非但怒气冲冲,甚至还不肯善罢罢休,抡起一记重拳就往同侪身上招呼。
  强猛霸道的一拳,金钟劲如山洪爆发,汹涌来势一发不可收拾,逼得孙武气息不顺,就连擒住少年在手的铁中堂都不敢硬挡,瞬间身躯摆动,以一个泥鳅、滑鳝般的诡异姿态卸劲避开,但狂僧毫无罢手之意,一拳接着一拳,连续向同侪追击不休,在金钟劲全面压制之下,拖着孙武进行闪躲的铁中堂露出窘态,开口说话。
  “金老大,这小子和佛血舍利是陛下指名要的东西,你咄咄逼人,伤了这个小钦犯,责任你负得起吗?”
  铁中堂的名字里虽有个“铁”字,但所练功法特异,进退趋避之间周身柔若无骨,动似灵蛇,凭靠一些匪夷所思的姿势或方位变化,屡屡闪躲狂僧的连环重击;被铁中堂牢抓在手的孙武,分外感受到这一点,也讶然于世上有如此奇功异术,不过很明显的,铁中堂虽然身怀奇术,但正面对战却不是狂僧对手,所以面对狂僧的攻击,他避免硬拼,只是用诡奇身法一再躲避。
  “哈哈哈,铁老四,想拿皇帝来压佛爷吗?抓这小子是你们龙牙的工作,纳兰元蝶那小妞办事不力,让你这上司来收烂摊子,可与我们血滴子没关系,佛爷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就是杀光这些外族猪狗,别挡在佛爷面前阻头阻势。”
  “既然是这样,我们两个互不相干,你处理掉这些外族人,我擒这小子回去复命,各做各的事。”
  “好,我们互不相干,各做各的事。”
  看似达成共识,但狂僧口中说归说,手上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炽烈金光笼罩全身,鼓荡着金钟劲的重拳,怒雷骤雨般漫天笼罩而下,裂地分石,威不可当,而陷身其中的铁中堂就被逼得万般狼狈,孙武更看得莫名其妙。
  (奇怪,这两个人不是一伙的吗?怎么自己打来打去?唉,武沧澜这个主子变态,手下的人也乱七八糟。
  做事乱七八糟的人并不是只有狂僧,在他持续攻击铁中堂的同时,他手下的血滴子侍卫也结集成阵,隐然向铁中堂一方施加压力,像是在防止他们对此战进行干预。
  看到这一幕景象,就算是孙武这样的迟钝,也能看出御林军中的金、铁两大头目不睦。无论是公事竞争或是私下冲突,这两个人肯定平时就结下梁子,所以狂僧才会如此得势不饶人,不看时间场合地悍然挑衅铁中堂,连手下都趁势结阵相助。
  狂僧的金钟劲刚猛绝伦,每一击都彷佛万马千军齐声杀至,声势惊人,孙武连连被拳劲波及,每次劲风扫来就是一阵热辣辣疼痛,殊不好受,摇晃震荡之间,更险些咬到舌头,把口中含着的异物给吞下去。
  (要赶快脱身才行,继续被困在这里稳死的……可恶,穴道被制住,冲不开,这样子根本没办法挣脱。
  护体金钟劲只剩下四关程度,又是碰到铁中堂这等高手,异种真气直透穴道,肢体麻痹,动都动不了一下。虽是如此,孙武却知道自己仍有机会,只要能争取到铁中堂短暂的分神,自己集中金钟劲鼓震,凭着金钟罩的优异护身效果,是有机会成功挣脱的。
  但当孙武冒出这个想法,他眼前却陡然看见一个讯息,虽然是短短的惊鸿一瞥,可是他确实看到勉强支撑站着的拓拔斩月,眼中闪烁着不肯放弃的锐芒,显示拓拔斩月仍未放弃,也在筹谋反击之法。
  (他……还有能力动手吗?
  如果拓拔斩月还保有战力,对孙武而言,无疑是个天上掉下的大帮手,而当孙武再次望向拓拔斩月时,对方恰好抬头,双方短暂的目光交接,一瞬间,孙武发现对方朝自己使了个几难察觉的眼色。
  无声的讯息,却包含了很多意思,对方也看出自己在找机会挣脱与反击,愿意相信自己,并且连手发动反攻。凭空多了一个大帮手,孙武大喜过望,悄悄凝运真气,绞紧神经等待着机会。
  只听命于大武帝皇的四大面具,武功虽有高下之分,彼此间却相距不远,狂僧虽是其中武功第一,但排行居末的铁中堂也有奇技傍身。倘若铁中堂没有手中这个负累,还能够多游斗一阵,偏偏此刻作茧自缚,既不愿意放弃俘虏,又要把俘虏活捉交差的他,就只能选择出手硬拼。
  “金老大,你一再相逼于我,若是担误了陛下交代的大事,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少说废话,宫内传闻你的铁骨功又有突破,刚刚你对付这些蛮狗的时候刻意留力,不肯全力以赴,以为你佛爷是瞎子吗?今日不留下一手来,你想走都走不掉!”
  “好!”
  长喝声中,铁中堂悍然反击,对着狂僧怒击而来的重拳,他扬起空着的一手,双臂却在瞬间发生异变。他的肢体本已细瘦,但被铁骨功一催,擒着孙武的左臂赫然再形萎缩,空着的右臂却像吹气一样陡然涨大,变成一只不逊于狂僧的巨臂,与狂僧的金钟劲正面硬撼。
  练至第九关的金钟罩,已是天下间少有的刚猛武技,纯以武学威力而论,铁骨功并不足以抗衡,可是凭靠其中精气转易的诀窍,铁中堂瞬间掌力陡强,竟能与狂僧拼个不相上下。
  禁宫内两大高手的比拼,飞沙走石的强横一击,不只表面看来声势惊人,内里更牵涉到极高明的内劲运用,除了两名当事人之外,最能清楚感应到整个过程的,赫然还有看似窝囊的孙武。
  说起来连少年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当狂僧、铁中堂对击的瞬间,正尝试凝运无孔不入掌的他,却突然清楚察觉到铁中堂的内息路线。铁骨功如何运作,如何由丹田发气,如何藉由肢体血肉的变化逆转真气,这些过程都在孙武脑中一闪而过,照理说,这是绝对不合理、不可能的事,可是透过铁中堂的左臂,少年清楚地感应到这些东西。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搞不懂这种现象的背后理由,但孙武却确信,若是让铁中堂晓得此事,必定会为此悔痛交加,而自己也无暇一直想这些东西,因为在强劲的一击对撼下,狂僧与铁中堂都是周身剧震,在对方沛然内劲震撼下,腑脏承受极大的冲击与压力,而较弱一筹的铁中堂首先无以为继,鼓涨的手臂突然软陷下去,被金钟劲震得踉跄后跌,连退数步,同受震撼的左臂更为之一松。
  到这个时候,孙武才知道狂僧比外表看来聪明得多,在鲁莽挑衅之余也伏下后着,一震得铁中堂左臂松手,他立刻大笑着伸手来抓,要趁机把被铁中堂抢去的钦犯与功劳夺回,争功同时也避免受到武沧澜的责难。然而,四大面具实力相去不远并非虚言,铁中堂虽然在掌力比拼上不敌金钟罩,但在败退瞬间,右手在狂僧手腕闪电一勾,看似无意义,可是孙武却感应到奇异的气机流动。
  “呃!”
  狂僧面上闪过错愕之情,虽然没说出来,但孙武却肯定他的真气受阻,劲道发不出来,伸出的一爪也停在半空,被铁中堂的气锁短暂箝制,而跌退数步的铁中堂,这时也灰袍一挥,再次回气抢了上来,准备将俘虏夺回,整个过程经时极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但却已经给了孙武足够的时间。
  “啊!”
  “小畜生!”
  惊讶叫声同时出自铁中堂与狂僧口中,脱离箝制的孙武,积蓄许久的力量一下爆发,脚踢狂僧丹田,借着反震力道往后飞退,从容避开狂僧与铁中堂的一爪,闪得极为灵活,更令两大强敌一脸怒容,抛开适才的斗争,分从左右连手擒拿,要把他重新拿下。
  两名强敌的连手合围,毫无破绽,孙武还没落地就已经被追上,陷入包围气网当中,如果是正常情形,少年连抵抗一招的机会都没有,但此刻却有所不同,因为经过这一踢、一退,他已经有效地把敌人注意力全引在自己身上,背后空门却全暴露在等待已久的拓拔斩月之前。
  而紧跟着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场遮天盖地的刀雪。
  似是因为顾忌对身体的负担,拓拔斩月没有拔刀,是连着刀鞘一起挥出。特别打磨开锋过的刀鞘,虽然晦暗无光,却仍有着不容忽视的杀伤力,当刀海掀起层层波涛,甚至还亮起了奇异的刀光。
  孤愁映月,冰清绝美的刀光,剎那间凄艳得令人心碎,荡漾出一片奇冻的广寒月色,覆天盖地,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身上……
  这样凄美的一刀,有着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名字:月落乌啼霜满天!
  冬雪如梦、如画、如幻,似朵朵棉絮飘空而起,无声洒下,当人们有所察觉,漫天雪花已经及身,乍如万朵白洁冰花绽放,而脆弱生命就在大雪中冻结,随着雪花一同消逝。
  在大雪之中,周围气温疯狂下降,而被“雪花”沾身的御前侍卫们,一个个不是翻身栽倒毙命,就是直挺挺地僵立站着,瞬间被夺走了生机,丧命在这突如其来的刀雪风暴中。
  同样被卷入这场漫天刀雪的,也包括了正在追击孙武的金、铁两大统领,当这场刀雪剎那间无声降临,他们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许多念头。以他们的武功与眼力,当然看得出这一刀的厉害,但却也明白若能趁这一刀将发未发之际抢先反攻,那绝对可以将这未发挥的一刀彻底扼杀,阻止伤害。
  然而,这时候回身阻敌,那无疑是把擒获孙武的功劳让给对方,更有甚者,若是对方在自己回身瞬间偷袭,到时候腹背受敌,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忧。就这么一下迟疑,阻止敌人发刀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而这凄艳绝伦的惊世一刀,已掀起漫天刀雪,将狂僧、铁中堂卷入吞噬,令这两名强人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无能反击。
  “唔。”
  “啊!”
  纯比防御的抗击力,金钟罩与铁骨功很快就分出了优劣,在这千刀万刀所组成的冰寒大雪中,狂僧双掌合什,闭目运功,一派法相庄严,周身灿发耀眼金光,即使漫天刀雪覆盖而下,仍是掩不住那缕缕金芒。
  相形之下,铁中堂的情形就比较糟糕,铁骨功的抗击力明显不足,虽说刀雪飘落在身,还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变成铁片色泽的皮肤上却留下许多刀痕,逼得他连连挥手格挡,否则伤害一再累积,铁骨功很快就会难以支撑,只是比起默立运功的狂僧,铁中堂在出手格挡之余,却也一步步朝敌人推进,这又是另一种不同的优势。
  孙武也陷身在这场刀雪之中,但因为距离拉得远了,拓拔斩月又刻意控制,孙武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能好整以暇地欣赏这一刀所营造的如梦之境。
  之前听香菱说,铁血骑团之长有一柄魔刀、一式魔性的刀法。那天三人一起被拓拔斩月擒下,孙武见识过拓拔斩月的武功,却以为那都是祭刀之功,拓拔斩月是凭着这不世出的神器法宝,所以才能杀敌不用第二刀,但目睹了这场刀雪后,孙武才明白拓拔斩月的制胜本钱不只一样,即使没有了祭刀,这一式魔性之刀也同样厉害,甚至能够一刀压下狂僧、铁中堂两大高手。
  香菱和小殇都曾估计过,说拓拔斩月的实力与自己相若,换言之,拓拔斩月能够力压狂僧与铁中堂,全凭着这一式魔性之刀,将己身力量瞬间陡增,这才能缔造如此奇迹的战果。
  (但是,这种武技对身体的负担都很大,他连祭刀都不敢用,身体状况应该很差,支撑得下去吗?
  孙武想到了这个重点,因为狂僧与铁中堂的实力殊不可轻,拓拔斩月的刀雪虽奇,终究只能暂时压制他们,没有能力将他们击倒,时间一长,当这刀雪无以为继,就会面临他们的全面反攻。
  (这一刀虽然强,但出刀的范围太广,是那种大范围攻击的招数,不适合拿来对付比自己更强的敌人,打不倒这两个家伙。拓拔兄逆转胜负的机会……除非他有那种高度集中杀伤力于一点的招数,或者……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很快就知道自己料对了,拓拔斩月显然没有比这更强的刀招,所以眼见狂僧、铁中堂已能站稳阵脚,而这一刀即将无以为继后,拓拔斩月手掌一紧,一声清亮脆响骤扬,邪月祭刀离鞘而出!


第八章 风起云涌·天子真龙
  上次在小院中交手,几乎是拓拔斩月才抽刀,孙武就告败退,所以对邪月祭刀的神异威力,少年有很深的印象,但从得知袁晨锋能在祭刀一击下全身而退后,孙武知道祭刀异能并不是不可抵御的,所以当拓拔斩月终于拔刀出鞘,那片熟悉的黑暗吞噬满天大雪、吞噬一切,把周围世界完全笼罩时,陷身无边黑暗中的少年,脑里只有一个想法。
  (祭刀配合魔性刀招,威力激增,确实很有可能干掉敌人。就算不能两个都打倒,砍死一个却大有可能,但是……拓拔兄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在这种时候拔刀,身体承受得住吗?
  这个疑问印证得很快,比起上次在小院中的经验,这次的无边黑暗来得快,去得更快,甚至说得上一闪即逝,孙武方自错愕,才联想到拓拔斩月已支撑不住,多半是才一拔刀,就被祭刀反噬,喷着鲜血倒了下去,而随着无边黑暗消失,眼前的情景正说明了这猜测。
  之前还勉强拄刀撑立的拓拔斩月,已经晕倒在地上,不醒人事,铁中堂则已抢到拓拔斩月身前,五指合并成刀,重重一击,就往拓拔斩月的后脑击下。
  “住手!”
  孙武大喝一声,正要冲上去阻止,却陡然后颈一痛,刚猛的金钟劲透入,整个身体瞬间麻痹掉,又被敌人擒住,这才想到没看到狂僧,一定是趁着无边黑暗乍明乍灭的瞬间,来到自己身后偷袭出手。
  连续被人偷袭两次得手,孙武实在很气自己,虽然两个强敌都比自己厉害得多,败阵非战之罪,可是像这样子被人连续抓住,除了一句“无能”自己还能辩解些什么?
  不过,比起被人擒住这件事,眼前却出现了另一个麻烦。在那无边黑暗出现的同时,少年短暂地失去了身体的知觉,五感麻木,什么都感觉不到,直到狂僧擒拿住后颈的那一拍,才让整个头部回复知觉,而孙武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含在口中的那个不明物体,已经消失不见。
  自己一直紧紧闭着嘴巴,没有张口,地上也没看到可疑物体,脱口掉在地上的可能不大,那么……就是顺着喉咙滚进肚子里去了?
  “别吐,但也别吞进去,含在嘴里就行了,如果吞下去吃坏肚子,这可是没药医的。”
  小殇的警告言犹在耳,那东西却已经被自己吞下肚去,察觉到这点的少年心急如焚,才在担忧吞下不明物体的后果,一股像是要把肠胃烧焦的炽热感,从小腹疯狂燃起,迅速渗入血中,透往体内各处。
  这个变化虽是让孙武灼痛难当,五脏如焚,但除了他自己,并没有别人察觉,就连正擒着他的狂僧也浑然不觉,而这股灼烫感的发作却极快,非但五脏六腑烫得像是烧起来,甚至还沿着食道窜上,就连整个脑部都一片热烘烘的,彷佛发起烧来,连意识都开始昏沉了。
  狂僧好像又大笑着说了什么,孙武隐约察觉到他掐住自己后颈的大手,施加了力道,像是要把自己的脖子掐断。不过,真正引走孙武注意力的,是拓拔斩月那边的情形,铁中堂的重击正轰向拓拔斩月后脑,如若击中,铁血骑团团长立刻就会变成一具无头尸体,幸好,一个救星在这要命时刻现身。
  刚才拓拔斩月反攻的时候,北宫罗汉似是伤势太重,不支倒地,可是在少主人遭逢危机时,这名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终于奋起余勇,在虎吼声中再度站起身来,拦挡在拓拔斩月的身前,以身相护。
  “滋!”
  一声闷响,铁中堂的五指插入北宫罗汉小腹。重伤之余,北宫罗汉坚硬如铁的肌肉也不堪一击,如果不是他及时抓住铁中堂手腕,这一记手刀势必直透腑脏,劲道于体内爆发,马上就要致命。
  但纵使抓住了敌人手臂,伤重的北宫罗汉却已无力抗衡,唯有竭力拖延时间,希望能够掩护身旁的少主逃走。只是,拓拔斩月早已失去意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铁中堂见机极快,一手被北宫罗汉箝制,立刻使出铁骨功,下半身不可思议地扭曲延伸,一脚踩踏在拓拔斩月的脑袋上,只要敌人一动,马上就被踩碎脑袋。
  纵然知道拓拔斩月、北宫罗汉杀人如麻,但看到他们身陷险境,孙武还是很焦急,特别是对北宫罗汉,看这铁汉支撑着伤痕累累的染血身躯,拼死也要拖延敌人,那股壮烈的英雄末路之情,让孙武想到他曾为女儿流下的眼泪,更觉得愤慨,偏偏自己现在也被敌人所擒,而且还似身入洪炉,不但做不了任何事,就连想出声喊话都做不到。
  狂僧好像又喊了些什么,让铁中堂立刻回头往这边看过来,从后颈剧增的痛楚来看,多半是说要杀了自己。孙武又急又气,但脑里的高度灼热正焚去他最后一丝意识,耳边彷佛有千百群众在鼓噪呼喊,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完全听不清楚他们在喊些什么,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孙武最后听见的声音,就是一声愤怒的大喝。
  “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声大喝响彻全场,却传不进孙武已失意识的脑中。在孙武所看不见的战场上,一道雪白的身影闪电飙来,正是同盟会少主袁晨锋。他指挥所属同盟会武士,在连场激斗后擒下宇文龟鹤与多数的铁血骑士,追着拓拔斩月、北宫罗汉的方向赶来,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放开这个少年!还有铁大统领,这两个铁血骑团的首脑人物已失去反抗能力,有很多重要情报我们还需要审问,你们不能未经审判就出手杀人。”
  袁晨锋一现身,就先制止狂僧与铁中堂下杀手,不但要救孙武,就连拓拔斩月、北宫罗汉的性命都要保住,而这个喝阻举动自然引起两名当事人的不快,尤其是狂僧,已经被激起的杀戮欲望绝不可能停手。
  “审判?御前侍卫杀人就是审判,袁少侠说起话来比当官的还会打官腔,怎么?同盟会已经变成官府的走狗了吗?”
  这句话从狂僧口中说出,简直是不伦不类到了极点,非但袁晨锋听了大为错愕,就连身在远方山顶上遥遥注视着这边的男人都为之皱眉。
  “这个蠢和尚……强盗的本性就是强盗,不管是披袈裟还是穿上官服,怎样都不会改的……”
  一语道尽狂僧的本性,男人有着短暂的犹豫,正权衡着是该就此离去,抑或是现身动手,把这一场闹剧做个收场,但周围疾吹起来的山风,却让他有了新的发现。
  “唔,风动了……”
  突然之间疾吹起来的山风,山巅高处最先察觉,不久后,正在战场上的人们也感觉到这股袭面凉风。风势渐强,不但吹得呼呼作响,天空中更有大片乌云随着强风而迅速由四方靠近。
  在场的几个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早在各种战斗中培养出了丰富的经验与直觉,突然间见到这等风起云涌的异象,都直觉有事发生,暗自提高了几分戒备,谨慎地望向四周。
  袁晨锋紧握着剑柄,狂僧也放弃了立刻下杀手的打算,暗运金钟罩戒备,只有铁中堂急着动手杀敌,想运劲踩碎拓拔斩月的脑袋,但被箝制在北宫罗汉腹中的手刀,却被敌人鼓起刀气反攻,逼得他不得不运劲抵御,错失了杀敌良机。
  “你急着先死,我成全你!”
  铁中堂怒极而吼,预备鼓劲震碎北宫罗汉的腑脏,可是给这么一下耽搁,背后的异变陡生。
  “呃!”
  狂僧讶异地叫了一声,本来被他擒拿在手上,意识尽失,脑袋软软垂下的少年,突然之间像是回复了清醒,龙精虎猛地猝起发难。照理说,狂僧的金钟劲透入孙武后颈要穴,纵使他清醒过来,被制住穴道的身体也该无法动弹,但少年却完全无视这一点,被提举半空的身体一下后翻,朝狂僧头顶坠砸而下,膝盖重重落向狂僧的光头脑门。
  “哼!”
  孙武的这一记反击,狂僧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在第九关的金钟罩护体下,就算是千斤石槌重砸,他也有信心丝毫无伤,更别说是这不痛不痒的一下膝撞,当下心中便有计划,受了这一击后,立刻鼓劲掐死这小子,绝不再让同盟会的人有机会干预。
  这个如意算盘的预估,随着一记强烈剧痛直透脑门而消散。头顶并非狂僧的金钟罩门,可是在少年膝盖重叩下去的那一瞬间,狂僧所感受到的压力,就像是一块万斤巨石重重砸在头顶,又好像是昔日慈航掌门苦茶方丈拍在自己头上的那一掌,力重万钧,非但让自己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就连满口牙齿都像是要被震脱出去。
  超乎想象的一记重击,狂僧虎吼出声,猛催金钟劲镇痛,周身金光大盛,却终究压抑不下脑内的剧痛与晕眩,手中一松,被少年挣脱,回复自由。
  才脱离敌人的擒拿,孙武毫不停留,脚下在狂僧的左肩一踏,径自从敌人肩上跃起,猛飙向战场另一端的铁中堂。
  “金老大,怎么如此狼狈?连个小鬼都……”
  铁中堂与狂僧夙怨甚深,虽然正忙着震杀北宫罗汉,但一见到狂僧出糗,又怎会放过这个嘲讽良机?只是,嘲讽话语说到一半,却突然打住,错愕地瞪着那高速冲来的人影。
  孙武并不是一直线地冲来,在扑冲途中他用上了万紫楼的身法与步法,让身形折冲变化。身法虽巧,这种入门程度的快速挪位,看在高手眼中只是贻笑大方,然而,让铁中堂看得傻眼的理由,不是孙武的步法,而是他的落足所在。
  自狂僧肩上跃离后,孙武赫然足不沾地,每一记奔跃都是踩在虚空大气之上,彷佛凭虚御风般地飙驰而来。
  虽然身形看来很笨拙,但这等绝世轻功,只有万紫楼的“凤娉翱翔”方能做到,如果要硬用内力来强推,那个内力之强,光是想象就让铁中堂感到一阵刻骨的寒意。
  这少年很可能只是使用某种奇异法宝,制造出这样的幻惑效果,但尽管心里这样想,铁中堂仍丝毫不敢怠慢,忙着从北宫罗汉的箝制中解脱出来,预备全力将敌人拿下。
  孙武是使着万紫楼的残像身法奔来,行进中不住高速晃动,再加上精巧诡奇的步法,看似在左,实则在右,因此敌人的攻击往往误中副车,一击落空后才发现真身所在,但像铁中堂这级数的高手,凝神感应,便能不受耳目所惑,轻易找到少年的位置,正如此刻,铁中堂已经清楚把握到孙武看似身在左侧,其实已到了偏右的方位,即将跃起攻击。
  只要知道这些,应付起来就易如反掌,铁中堂一面凝运铁骨功,一面也催起“易脉诀”预备在孙武跃起扑击的瞬间,全力一击将他擒下。
  五尺、四尺、三尺……孙武闯进铁中堂身前两尺,跃地而起的那一刻,早已有备的铁中堂重拳轰出,但这凌厉一击却在半空僵住,因为本来的单一目标突然分化为三,由三个不同方位合击攻来。
  (这……怎么会了?
  铁中堂最初以为是眼花,但当皮肤上感受到来自三方的掌风,他才真正惊醒觉悟,眼中的敌人并非幻象,而是真正由一化三的分身。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不久之前,孙武误打误撞地使出这技巧,一举挫败北宫罗汉,而短短数小时后,他能瞬化的分身数赫然增多一个,在铁中堂的错愕目光中,少年的拳头分三方痛击在他身上。
  运足铁骨功护体,铁中堂自信十足,可是在中拳的一瞬间,他完全明白为何刚刚狂僧会被击倒。不是金钟劲,也不是任何武学内劲,只是一股莫可匹敌的沛然大力,如海啸狂涛般涌至,疯狂摧击他的铁骨;中拳处的感觉不像拳头,像是三根水盆粗的石柱同时敲砸,剎那间痛澈心肺,眼前全黑,一口血险些喷出去。
  如果孙武懂得集中力量,更有效地把拳力集中于一点,那么只是这三方夹击的一拳,就足以摧破铁骨功,击毙铁中堂。尽管如此,铁中堂也很清楚,若是让这小子在这距离发出第二、第三拳,铁骨功绝对撑不下去,幸好他一击之后分身消失,露出真身,而且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正是反击良机。
  “小子!死吧!”
  虽说孙武是重要钦犯,不过当下性命攸关,铁中堂顾不得留手,否则那无比威猛的一击再来,搞不好整个人都被他拦腰打成两段。真气一催,易脉诀重新奏功,这次整个上半身完全干瘪下去,头颅变得有若骷髅,就只有一只右手增大逾倍,变成一只好大的巴掌,猛朝孙武头颅掴去。
  一掌挥出,铁中堂以为孙武会闪躲,也预备好之后的变化,哪知道孙武不避不闪,对着他击来的一巴掌,同样是一掌回迎。
  (他对自己的内力这么有信心?
  铁中堂心中一凛,对孙武的惊人内力忌惮甚深,正预备作内力比拼,却被眼前一幕惊得魂飞天外。两掌对击,孙武的一掌竟似浑不受力,发出骨骼扭曲的脆响,乍看之下像是被铁中堂震断手腕,但铁中堂却最是清楚不过,眼睁睁地看着孙武在接引自己掌力的同时,左手腕筋肉萎缩干瘪,而右手腕却迅速膨胀变大。
  “铁、铁骨易脉诀……”
  十年苦练始得功成的“易脉诀”却在这个陌生小子的手中使出,这是何等荒唐的事?铁中堂的脑里剎时间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彷佛身在梦中,直到一阵摧心撕肺的剧痛由胸膛散往全身,他才在绝望的惨嚎声中倒地。
  护体的铁骨功瞬间被破,虽然没有整个身体被拦腰打断,可是胸口却被打凹下去,而若非一排肋骨发挥了防御作用,这一拳可能把他的胸膛打穿破开,在铁中堂重创倒地的瞬间,他脑中只有一个疑问。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为何会有这等强悍的内力修为?又为何会使用自己十年苦练方有所成的“易脉诀”同样的疑问,也反映在现场每个人心中,就连远处山巅上观战的男人也不例外。狂僧、袁晨锋、铁中堂都是一方高手,他能在山巅上观看良久却不被察觉,一身武功只有比他们更高,但现在他也为着孙武的表现而动容,甚至站了起来,用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居高下望,凝视着击倒铁中堂的少年。
  “力量怎么会忽然强了这么多?唔,这感觉与气息……是佛血舍利?哈哈哈哈,妙,真是妙透了。”
  万里云动,山间狂风大作,愉悦的笑声被山风吹散,没有传到战场上人们的耳中,但重创铁中堂的孙武却不是没有代价,在铁中堂倒下后,一滴一滴的鲜血落下,血染黄沙,起初人们以为是铁中堂受创流血,但却很快发现血来自孙武身上,大量鲜血自少年的鼻腔如泉涌出,染红衣衫,更滴溅落地。
  没有人知道孙武的力量为何瞬间激增至此,但这强大力量突如其来,他又大量出血,显然肉体已无法负荷这股力量,正遭受反噬,搞不好已有多处内脏破裂,甚至颅内出血,如果再战斗下去,力量的反噬很快就会摧毁肉体。
  “孙兄弟!”
  袁晨锋看出情形不妙,正要飞掠上前帮手,但狂僧却先有动作,抢先一记劈空拳击向袁晨锋,阻止他干预,自己高速往孙武冲去,像是一台来势汹汹的火牛战车,踏破大地、撕空排云,金钟罩第九关的颠峰力量,猛往孙武冲击而去。
  这一拳,狂僧有着绝对的信心,除非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强人,否则谁也无法承受得住,当金钟劲全面爆发,他眼前甚至已看到这小鬼碎脑而亡后的无头尸体。
  “死!”
  简洁有力的一声吼喝,狂僧的重拳击下,灿烂金光夺目盛放,不只头部,将少年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内,一时间,没有人看得见金光内的景象,袁晨锋暗忖孙武必死,心里说不出的遗憾,只有山巅顶上的男人露出一抹微笑。
  “……区区金钟罩第九关……儿子,你不该被这种小小考验难倒啊……”
  狂风中的轻声话语,听起来像是一句风凉话,但笑语中所流露出的强大信心,却显示他的认真。彷佛是对这份信心的响应,击出重拳的狂僧出现惊愕表情,轰下的拳头遇到了阻力,像是打在什么极为柔韧的事物上,浑不受力,虽然没受到反震,但也绝不是击碎脑袋该有的手感。
  “你!”
  铁中堂曾感受过的震撼,这时也同样撼动了狂僧,抵住自己重拳的那股内力浩瀚如海,任自己怎么运劲,都无法将之摧破,而且内中所透发的一股柔劲,竟出奇地熟悉。
  “是、是河洛剑派的太极剑拳?”
  错愕声中金光渐散,狂僧这才看得清楚,那个小小的少年被自己一拳打得离地而起,但手掌却像用胶水黏在自己拳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开,自己运劲一催,孙武却像个被抛出的陀螺一般,以黏在自己拳上的手掌为轴心,高速旋转起来,每旋动一圈,就把刚猛无匹的九关金钟劲化去一分,正是河洛剑派的化劲绝学:太极剑拳!
  狂僧识得厉害,想要抽身退开,偏偏甩不开孙武的手掌,而孙武的太极剑拳与传闻中又有所不同,轻软似绵、锋锐如剑,在化劲之余还刺入手腕经脉,让狂僧的真气狂泄而出,剎时间整条手腕软软垂下,胸口气闷欲死。
  内力是一切武技的根本,狂僧真气一泄,金钟罩的护体威力立受影响,心叫不妙,却看见孙武不知何时已脚踏实地,一双眼睛正朝自己逼视过来。
  双脚离地,只是为了在全不受力的状况下易于防御化劲;脚踏实地,却是为了防御之后的全力反击。
  狂僧自知中了敌人算计,当下唯有拚命催运金钟罩,全力挨过敌人的反击。金钟罩的抗击力天下无双,远非铁骨功能比,只要不是被打在罩门上,再强的掌力狂僧也有自信承受,毕竟,小鬼再厉害也只是小鬼,虽有异遇,但总不可能打出一记如来神掌吧?
  动手了!
  孙武的手并没有直接出击,右掌仍是黏在狂僧拳上,左掌却陡然翻扬起来,掌心直指天空。
  怪异的动作,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有袁晨锋见机较快,抢先望向天空,赫然见到天上风起云动,厚密云层如海浪翻涌,跟着更旋动起来,如漏斗般自天顶崩泄而下,朝地面的孙武涌去。
  袁晨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幕景象。能以一己之力影响天象,这等惊世骇俗的效果不但需要强横力量,更要特殊武技配合,而在自己的印象中,能够这样引动风云的武技,只有一种,但……
  突然之间,袁晨锋僵立当场,不只是因为脑中冒出的想法,也为了耳边突然出现的一个声音,正以千里传音之法,交代他一些事物。而这些小细节,另一边的狂僧自然不会察觉,他的整个注意力都被眼前景象所震慑。
  之前孙武化劲时,身形急转如陀螺,但现在身不动、脚不移,自天而降的猛烈气流已在他周身旋绕,随着气流越转越快,隐然呈现蟠龙之形,彷佛有一尾黑龙盘绕在少年周身旋动,神威凛凛,声势骇人,到了最后,黑龙之首乍然与少年的右腕结合,朵朵漆黑如墨的龙纹沿着手臂浮凸延伸,人、龙结合为一!
  引真龙之气入体,大武王朝不传之秘,天子龙拳!
  曾见武沧澜使过多次,狂僧自然识得这套帝王绝学,而在金钟罩受到考验之前,他的信心已经先崩溃了。
  “……没、没可能,能修练天子龙拳的人只有……只有……”
  颤抖的语音中,狂僧只见到一头张牙舞爪的黑龙,狂啸而来,一路掀起滔天血浪,最后更化成一个绝世无双的拳头,狠狠地痛击在他小腹上。
  “呜呃啊啊啊啊啊啊~~”在无可匹敌的大力之前,坚固的金钟罩赫然不堪承受,护身金钟劲应声而碎,狂僧在惨嚎声中整个人被打得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同一时间,见到狂僧的惨败,山巅之上的旁观者大笑出声。如果说之前的微笑只是观看小孩子打闹的莞尔,那么现在的笑声,就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狂喜,因为本来还存在的些许怀疑,完全获得肯定,除了流着真龙之血的继承者,绝不可能有外人练成天子龙拳。
  既然已经确认完毕,那就无须多疑与考虑,直接现身出去,在这完美的炽烈气氛中,用一个紧紧的拥抱,把整件事在高潮中完结。主意既定,他的身形闪动,瞬间移位直冲山下,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下闪晃,但天上风云却随之牵动,大量云气凝坠山巅,彷佛在宣示王者真龙的降临。
  只是,这牵风动云的奔冲,却在迈出数步后被打断,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分割天空、斩切流云,由对面山头疾飙而至,准确无误地拦射切断他的去路,尽管剑气没法攻入他的护身劲,但余劲却透射地下,把整个山巅疯狂破坏,化作滚滚泥流朝山的另一边奔泄而下。
  弹指一剑,摧山破岭,强悍的无敌力量、惊人的神准控制,能够两者兼备,只有法宝之中的超级武器,或是当世的绝顶强人。而这一剑的示威意义如此明显,他自然不会认不出来。
  “五绝神剑?”
  能造成如此破坏力的剑气,当今天下唯有五绝神剑能做到,而能将五绝神剑发挥到淋漓尽致,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
  “……嘿,陆云樵,你这绝世大贱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也好,除非要在这里立刻开战,否则就只有选择放弃,不去干扰那场未完的战局,又或者……现在离开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因此,一度喧闹的山巅,很快又回复了平静。虽然在多数人的眼中,山巅上一直都是平静的,但有个人却知道不是,并且正以冷静的目光遥望山上。
  (武沧澜走了吗?幸好师父也来了,不然这次同盟会势难控制场面。
  暗暗松了口气,袁晨锋将目光重新投回眼前的情况。
  战场上狂僧、铁中堂先后败倒,一时间反倒是安静了下来,唯一还保有行动力的袁晨锋,这时缓步上前,心里多少有些担忧,不晓得会不会引来孙武的攻击,自己没有金钟罩护身,那样的一拳可承受不起。
  幸好,连续击倒御前两大统领的少年,已经承受不住力量反噬,浑身染血地倒了下去,像是晕死过去。袁晨锋暗呼侥幸,缓步来到孙武身边,目光却望向另一侧的拓拔斩月与北宫罗汉。
  两名异族人都已经重伤昏迷,只要随手一剑,就可以轻易取他们性命,为中土世界除一大害,但是……
  袁晨锋眼神变幻不定,若有所思,脚底却突然一紧,一只血淋淋的手掌握住他脚踝,紧紧的力道,让袁晨锋皱起了眉头。
  低头看去,只见已无力站起的少年,正抓着他的脚,颤抖着口唇,吃力地说着发不出声音的干哑话语。
  “……不……不要伤害他们……”
  袁晨锋听得出来,这与其说是请托,倒不如说是少年向自己衷心求助,因为他已伤得太重,再也无力站起、无力战斗,只能这样向自己求恳。本来自己就受了交代,现在更可以有个很好的台阶下,只不过,都已经伤成这样,还能拉着自己的脚来请托,这少年的意志力真是好强啊!
  “唔,孙兄弟,从现在往前倒数五分钟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吧!你没有倒下,而我也没有过来。”
  开始收拾一片狼籍的局势,袁晨锋以一贯的温文语调微笑说话,“你是能够打败狂僧和铁中堂的大高手,我这点微末本事怎么打得过你呢?既然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有逃之夭夭,把佛血舍利拱手让给你……整件事情就这么了结,你觉得如何?”
  已经昏过去的人,自然没有反对的意见,而喧扰多时的舍利争夺战,也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刻。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4

第七卷


【本卷简介】

俗话说得好:“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句话用来形容孙武一行人的遭遇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现在路是有了,只是这村……
会不会太残破了点?凤姐给的寻人地址,看起来真是一点也不光明啊!俗话又说得好:“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始终没发觉老爹精湛演技的孙武,这次又要掉进什么陷阱里?大武王朝已下达最高层级通缉令,而新成员的加入,是否能帮助孙武找出更多真相?小殇的行为越来越诡异……从屋顶上蹦出来的阿里巴巴大师?看来真的不当土匪也不行了!


第一章 舍利佛血透骨肉
  少年为了追回佛血舍利而展开的旅程,只能用“枝节横生”来形容,不但意外涉入铁血骑团的种种纠纷,最后还因为这些异族人的关系,与朝廷的特务高手发生战斗,最后如果不是袁晨锋手下留情,私下网开一面,少年的小命就要断送在此了。
  “袁、袁大哥,为什么你要这样帮我?”
  “帮你?有吗?我只是打不过你,所以不得不撤退逃跑,并不是我有心想要私放什么人喔!”
  说着边纪录正式文件上的官样理由,袁晨锋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正色道:“孙兄弟,像我这样的人,或者说坐在我这个位置的人,很多决定不是取决于善恶是非,而是以利益为第一考虑。如果以善恶来论,铁血骑团杀人如麻,该死!如果以是非来论,这些异族人与我中土民族是死敌,该杀!但以实际层面来考虑,灭了这些该死、该杀的人,虽然为中土除一大害,不过对同盟会却未必有什么好处,所以,同盟会与异族的立场虽誓不两立,但事实上……如果同盟会真要消灭铁血骑团,他们根本没机会存在到今天!”
  连串复杂的考虑,牵涉到种种权谋与立场,孙武根本是有听没有懂,努力思考了一会儿,迷惘问道:“我……我听得不太懂耶!袁大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明白,这两个铁血骑团的首脑对我而言,可杀也可不杀,或许不杀还比较好,因此你的存在,让我有了个下台阶,解决了一个烫手山芋,是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不是你欠我什么人情。”
  袁晨锋对少年眨了眨眼睛,笑道:“而且,比起伪君子,我想孙兄弟更喜欢和我这样的真小人相处吧!”
  笑着说出这句话,袁晨锋便从孙武眼前消失,临走的时候,他带走了仍昏迷的铁中堂。狂僧被打飞出去,无影无踪,看来若非昏死在某处,就是拖着重伤之身逃命去了,袁晨锋带走铁中堂,正好可以交差,一方面,“落荒而逃”的他救了铁大统领,不算空手而归;二方面,藉此让铁中堂欠他一个人情,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收益。
  精明练达,这位同盟会的少主人,确实是一个极具手腕、面面俱到的领袖人物,至于他对孙武所自称的“真小人”……不,少年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屡次见面中,袁晨锋光明磊落、待人以诚的作风,给予他极大的好感,甚至可以说变成一种人格典范。
  这次袁晨锋不但放过拓拔斩月、北宫罗汉,舍弃一个立大功的机会,甚至还拼着损耗力量的风险,替自己运功疗伤,这分明是一个天大的恩惠,但他却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欠他人情,这份体贴周全的心意,令孙武由衷地感激。
  “有什么好感激的?他没说错啊!他确实是个很阴险的小人,不但小人,而且还很假,只有你会真的把他当君子!”
  一句话远远地传了过来,在战斗告一段落的同时,另一边的复杂手术也告结束,已经换下一身白袍的小殇,从另一端现身。
  “如果真的不要你欠他人情,那还特别提出来干什么?为善不欲人知就好了嘛!特别这么说,就是要提醒你,你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还有啊!你以为他是真的要帮你疗伤吗?他只是趁机探查你吞了舍利以后的身体状况。”
  “你别这么说嘛,我觉得袁兄不是这种人,没有你说得那么坏啦。”
  这话说得连孙武自己都有点心虚,因为小殇在透视人性黑暗面时的目光一向很准。然而,就算真像小殇说的那样,孙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己是欠了袁晨锋恩惠没错,有欠有还也是应该,至于他探查自己的内息状态,那也是最起码的“防人之心”至少他并没有起了“害人之心”趁着疗伤的时候偷偷给自己一掌!
  世上的事很复杂,自己不至于天真到相信每个人都是好人、所有事情都只有光明面,不过,也不用像小殇那么极端。无论什么事情,都应该是好与坏并存,看见坏的,也想想好的一面,反之亦然,要是眼睛看出去,所有东西都是黑色,这种人生一定很难过。
  “嘿,小武真是天真善良,我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前世修来的运气,看,连早上的太阳都好像特别光明。”
  一只手掌搭在肩上,小殇斜斜地指向天上太阳,纯洁开朗的表情,让孙武除了叹气以外,说不出别的话语。
  “……唉,你不要拿天真善良来当骂人的词。”
  一句话说完,孙武突然想起一件事,而且还大为震惊,用极其错愕的眼神望向小殇,甚至连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你、你刚才说什么?我吞下去的东西是什么?”
  “佛血舍利啊!”
  “我……我吞了佛血舍利?你给我的不是替代品吗?不是一个会散发佛血舍利气息的替代品吗?”
  “你说的才奇怪咧!除了佛血舍利之外,什么东西会散发佛血舍利的气息?小武你难道见过一只叫得像猫一样的狗吗?就算小武真要小殇作替代品,也要给我时间和材料啊!突然要我变一个替代品出来,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小殇说的话,像是晴天霹雳般轰响在少年脑中,所有的事情现在都有了解答,自己之所以能够力量暴增,连续打败狂僧与铁中堂,全是因为吞了佛血舍利的关系,正是因为蕴藏于舍利之中的庞大能量,所以才让自己缔造了奇迹。
  “所以,你是让我含着舍利跑路啰?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小武很啰唆啊!如果告诉你,你一定犹豫这个,犹豫那个,这个也不可以,那个也不可以,搞不好连含着珠子跑步的时候都会摔跤,要是把舍利吞下去,那就不好了。”
  “可是,我现在还是吞下去了啊!”
  “这种事难道要怪我吗?我已经对你说过要小心,不可以把东西吞下肚子的。”
  说得一点也没错,就和平时一样,小殇完全占住了正当性与道理性,几个问题问下来,孙武最后哑口无言,不晓得还能说什么。
  佛血舍利虽然出自梁山泊,但过去每次看到佛血舍利都是被强光所笼罩,根本也看不清楚它的样子。想想也惭愧,自己追佛血舍利追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连它的大小、型态都搞不清楚,还以为能够蕴含如此庞大能量的法宝,起码也有个拳头大,哪想到居然是那么小的东西,如果能事先知道这一点,就不会闹出这种笑话了。
  小殇塞佛血舍利到自己嘴巴时,除了满嘴巴的血腥味,根本感觉不到其它东西,这样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佛血舍利是从雯雯体内取出来的关系,所以才沾上了那么多血……
  “不完全是如此,因为取出舍利的时候,刚好被敌人早先封在舍利中的潜劲炸到,以致于香菱也受伤了,所以也有她的血。”
  听说香菱受伤,孙武心中一惊,却马上记起当时小殇也同样伤在潜劲之下,连忙低头瞥看,发现小殇十指都缠着白色绷带,而且绷带都隐隐泛着红色,显然也伤得不轻。
  “小殇,你没事吧?还痛不痛?”
  孙武连忙捧起了小殇的手,万分怜惜地想看看她指上的伤,但小殇却立刻抽走了手,好像很不愿给孙武看到自己弱处一样,而且还立刻转了话题。
  “喂,你不问问手术的结果吗?我可没有说手术成功喔!”
  “啊?手术出问题了吗?失败了吗?”
  “怎么可能?我亲自执刀的手术,一定是成功的!”
  “那你还这么说。”
  孙武应了一声,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起小殇所谓手术成功的标准何在。
  “这个没有挂啦!新安装的人工心脏已经成功运作,麻醉效果过了以后就会醒了。”
  小殇简单解释了手术的原理,佛血舍利被封藏于雯雯体内时,刻意与心脉结合,要强行取出就会损及心脏,更别说舍利内还被敌人刻意施放潜劲,除了施放者本人外,其余人不管怎样取出,都会引起大爆炸。
  心脏损毁,一条小命自然也就没有了,这是众人之所以无法取舍利的原因,然而,身为当代法宝开发师中的天才人物,小殇却看见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可能性。
  取舍利的难处在于伤心,那么问题就不在舍利,而在于心脏,只要解决心脏的难题,取舍利的困难就迎刃而解。
  “以前我在梁山泊作过人工脏器与肢体的研究,试作过许多版本,最新版的人工心脏还是有很大的缺点,装上去之后,过去修练的力量归零,而且永远不可能练回以前的程度。”
  身为武者,这样等于被宣判了死刑,但雯雯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这个缺点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换了人工心脏的她,就可以很安稳地得到新生。
  这件事情听起来太过神乎其技,孙武最初还有些怀疑,不过当小殇召唤来了磁航浮板,上头载着虽仍昏睡,却已能够平顺呼吸的雯雯时,他才不得不相信奇迹真的发生了。
  “说不上奇迹,只是努力之后的结果而已,一切都在掌控之内,比较起来,小武你做到的事情才真是奇迹。”
  小殇淡淡的话语中,有着孙武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手术后半段的难度极高,操作法宝的危险性也相对提高,又碰上敌人所封藏的潜劲,已进入在雯雯体内乱窜,只要一个弄不好,方圆数十尺内就会被摧毁殆尽,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把佛血舍利交付给孙武,让他带着舍利离得远远地。
  佛血舍利暴露在大气中,会释放出强大的能量,敌人立刻可以侦测到,相反的,如果藏在人体之内,那么除了特殊方法或是被高手站在近处检查,否则就难以侦测,所以把舍利含在口中,反而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方法,不过唯一的误算,就是失口误吞了舍利这件事,现在不做几次精密检查,小殇也不知道孙武的身体状况如何。
  “对了,小殇,香菱呢?她到哪里去了?”
  “去变身了。”
  “啊?什么东西?什么变身?”
  “喔,我们往不同的方向出来,这边是官兵,她那边应该是同盟会吧!如果那边没有什么高手,她又赶在袁晨锋回去之前抵达,搞不好可以做很多事喔!”
  “会吗?”
  孙武觉得小殇想得太天真了,即使没有袁晨锋压阵,同盟会那边起码有几百个武士,香菱的实力又没多强,单枪匹马闯过去,哪可能有胜算?
  只是,今天似乎是个大奇迹日,因为不久之后,香菱和铁血骑团的一众伤兵一起出现在孙武面前。根据他们的说法,当时铁血骑团正骤起发难,在宇文龟鹤的率领下集合残余力量猝起发难,而香菱恰于此时赶到,双方里应外合制造混乱,于是杀出一条血路逃逸。
  过程中,袁晨锋虽然回来了,但灰头土脸的他似乎伤得不轻,无力统帅同盟会武士追击,而同盟会的高手见到少主重伤,也无心缠斗,包围网因此被破开,众人得以逃出生天。
  “袁兄他……真是承蒙他照顾了。”
  孙武心里很清楚,根本没上场作战的袁晨锋,当然也不可能会有重伤,如果他拔剑阻拦,铁血骑团肯定全军覆没,现在他故意放行,那当然也是卖自己的面子,但这么一来,他等于是半个铁血骑团的重要人物都没捉到,必会因此受到责难,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袁大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别说是这种小事,就算是你拿一碗滚烫的面条从他头上倒浇下去,他也只会说味道不错,不会对你生气的。”
  “……宽宏大量是一种很好的人格特质,不是让你拿来嘲笑用的。”
  再一次纠正了小殇的用词,孙武看见磁航浮板上的雯雯醒了过来,而宇文龟鹤也救醒了拓拔斩月与北宫罗汉。
  接下来的时间里,便完全呈现出大团圆的欢乐景象:险死还生的铁血骑士们热烈地拥抱,虽然他们失去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成员,但能从全军覆没的结局中生还,这已经是极度的幸运,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份喜悦当中,除了与同伴拥抱,他们也趴伏在地上,向所信仰的神明拜谢祷告,并且为往生者祈求冥福。
  而在众多的拥抱戏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北宫罗汉父女了。虽然早知道北宫罗汉之前一直在压抑情绪,但孙武实在很难想到他彻底解放后的情感会如此澎湃激烈。
  见到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女儿,现在竟然脸色红润、健康活泼地出现在眼前,北宫罗汉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直到老朋友宇文龟鹤拍拍他肩膀,这名巨汉才回过神来,张开双臂,咧着嘴巴大笑,迎向朝自己奔跑扑来的女儿。
  父女两人在体型上的差距极大,北宫罗汉蹲跪在地上,抱起了女儿,尽管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声音,但却泪如泉涌,豆大的泪珠点点滴滴都洒落在女儿的衣衫上。
  这样的一幕,让周围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股气氛所感染,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这对父女的历劫相拥,不只是铁血骑士们为北宫罗汉高兴,孙武也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心里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太过放松,孙武脚底一软,险些一跤跌坐在地上,幸好旁边有一只手及时扶住。
  “谢谢,呃……”
  孙武吃惊地望向拓拔斩月,发现对方的表情奇异,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样子也有些怪怪的。
  本来拓拔斩月的体型就比较瘦小,这次伸手来扶,孙武觉得那只手掌也细细小小,而且一沾即离,好像不想与自己多所接触一样。如果是之前,孙武会觉得是因为对方极度讨厌自己,不过,现在的情形不同,拓拔斩月给自己的感觉很像是在……害羞?
  “……谢、谢谢你。”
  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声,拓拔斩月匆匆掉头离去,尽管被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可是在转头的一瞬间,孙武依稀看到对方脸颊通红,好像说这句话很不好意思似的,那个神态与表情,与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
  (真奇怪,昨天晚上凶巴巴说话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盛气凌人,这样的人也会脸红?说声“谢谢”很难为情吗?
  孙武对这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分别的时刻很快就到来了。袁晨锋虽然已然撤走,但铁血骑团仍是被追缉的目标,这地方不宜久留,在小殇、香菱做过简短的手术解释后,铁血骑团便要撤离了。
  昨晚的一战,铁血骑团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成员,幸运生还者包括三大领袖人物在内,全都伤得不轻,已经没有本钱继续在中土大地虚耗,必须立刻返回域外,休养生息。佛血舍利对整个骑团仍是意义重大,但是……
  “我们域外男儿最讲信义,当初我们与孙少爷有过约定,现在他战胜北宫统领,佛血舍利就依约归他所有,铁血骑团再也不会过问佛血舍利之事。”
  高声说话,拓拔斩月又回复了那个慷慨激昂的样子,对所有团员宣布佛血舍利的处理结果。
  孙武能够战胜北宫罗汉,七成是因为侥幸,并非出于本身实力,但他后来连续战胜狂僧与铁中堂,却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以此来说明实力,铁血骑士谁也没有异议,再加上众人能幸免于难全是他的功劳,就算明知佛血舍利重要,也只有慨叹放弃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孙武只表示舍利在自己手中,没有告诉他们舍利已被自己吞下肚,而在离别时,所有铁血骑士都来与他握手致敬,宇文龟鹤说了些“少年英风”、“必成大器”的称赞词,还使了个眼色,要少年尽早到龟兹来迎娶公主,让孙武除了摸着脑袋傻笑外,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雯雯也来告别,和孙武拥抱道谢。刚刚做完手术的她,看来仍是很虚弱,却已经没有早先奄奄一息的病态,很诚恳地向少年说谢谢,表示少年是仅次于她爹爹的第二大英雄。
  身为第一大英雄的北宫罗汉抱起了女儿,扛在肩上,表情一派严肃,生硬地向孙武说了声谢谢后,正色提出警告。
  “……你这一身力量突如其来,是得助于佛血舍利吧?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横祸必随横财来,你虽然力量大进,打倒了狂僧与铁中堂,可是今后在运用力量的时候务必小心,否则这股力量随时会反噬自身……”
  北宫罗汉不愧是武学大行家,虽然孙武与铁中堂战斗时他已晕去,没有看到整个战斗过程,却能推算出其中大概经过,因此对孙武做出如此警告。
  至于拓拔斩月,却没有再和孙武说些什么,彷佛那声“谢谢你”说完后,就已没有其它的话好讲,径自带领族人上马,远行离去。
  孙武在他们的身后频频挥手告别,不晓得今日一别后,何时才有机会再见到这些人。与这些人的结识,让孙武学会了世事无常的道理,回想自己初踏中土的时候,就与铁血骑团结仇,被他们连环追杀,那时哪想得到会有挥手欢送、离情依依的一刻?
  “少爷,你看起来好像很落寞似的,与拓拔少爷他们分开很不好受吗?”
  察觉到孙武面上的表情,香菱柔声探问,而孙武点了点头,全然不掩饰心中的寂寞。
  “不用这样,拓拔少爷他们不在了,我和小殇小姐还在这里啊!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嗯,谢谢你了,香菱,我……”
  孙武话才说到一半,看见小殇在一旁凝视手腕,好像在计时等待什么东西,不由得大奇。
  “小殇,你在等什么啊?”
  “……四、三、二、一!”
  倒数声结束,香菱正感奇怪,却发现身旁的少年双腿一软,竟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一个撑不住的傻瓜倒下去睡觉啊!”
  无论是铁血骑团也好,袁晨锋也罢,与孙武分道扬镳的时候,心里多少都有些好奇,不晓得孙武后续将何去何从,他连败狂僧、铁中堂两大御前统领,等于是和朝廷正面为敌,更何况他是为了袒护异族人而战,大武王朝一定会把他列为头号重犯。
  然而,这两名御前统领已是大武王朝的一流高手,要多找一名能与他们匹敌的高手都不容易,更何况两人连手还为孙武所败,这么一来,除非要倚仗人海战术或是阴谋暗算,否则纯以实力想击杀孙武,恐怕得要武沧澜亲自出马了。
  能够惊动到一国之君的要犯,绝对堪称是“头等重犯”倘使大武王朝不刻意封锁消息,孙武的名声会在短短数日内响彻天下,以一个初出茅庐不久的少年来说,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不晓得孙武意识到这一点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这是个很好的假设,但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孙武便昏死过去,在之后的整整十天里,处于意识不清的高烧状态,能够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十天后的事了。
  在昏迷的时间里,孙武的情形非常糟糕,处于一个又一个的梦魇当中,数不清的片段画面在脑中纷至沓来,眼中所见全都是人们濒死一刻的凄惨回忆。
  许多许多的人们,或是被偷袭,或是被下毒暗算,满怀不甘地怨忿死去。从他们死前的挣扎动作看来,孙武发现这些人全都是武学高手,而且衣着服装俱不相似,彷佛死亡时间异常久远,甚至跨越了很多朝代。
  除了这些死于非命的身亡者,也有部分死者是自行了断,并非出自他人暗杀,但即使如此,那仍不是什么好的感觉。这些自行了断的死者,基本上对人世怀抱着极大的怨恨,若非生无可恋,就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怨毒地怀着对某人的诅咒而死。
  对人世的依恋、不舍、怨恨,这些死者临终的情感都如流水般在孙武心头冲激不已,他依稀看到那些尸体倒下之后,渐冷的血液流向某样东西,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佛血舍利”舍利吸收了这些人的生命精华,储存起来作为能量,连带也储存了他们濒死之际的种种负面情绪。在数不清的梦境中,孙武就是与这些恐怖的幻象奋斗,但无边无际的死亡画面,充斥眼、耳、鼻、舌、身、意六感,孙武虽然竭力守住一丝理智,没有为此崩溃疯狂,却也身陷无穷幻象中,没法在这死亡地狱中找到一线出路。
  最后,是一下奇异的声响传透过来,初时极为细小,声若蚊鸣,但慢慢清晰起来,变成了一阵清朗的诵经声。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奇异的声调,并非出自单一僧人口中,恍若千百僧侣一同诵经,声声禅唱俱化普渡莲光,柔和灿烂,遍照尘世大千,驱走了死亡秽气,让幻象一一破灭消失,出现了一道光路。
  幻象破灭的虚无空间,似乎对梵音的出现也有反应,本来空无一色的世界,迅速染上一层红光,浓烈的血腥气味,伴随着滔天血浪而来,让那条光明路看来摇摇欲碎,随时都会被消灭。
  “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
  把握着最后一线机会,孙武连忙顺着那线光明而走,迅速脱离这个血色世界,沿途风声急响,那阵诵经梵音虽然慢慢变弱,不过一直到孙武脱离这世界的前一刻,都还听得见断断续续的梵音,在耳边缭绕回响,似乎在做着最后的守护……
  为何佛血舍利的世界里会有这些神圣梵音存在?倒过来想,明明是出自魔门的重宝,为何会冠上佛血之名?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孙武觉得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件事,跟着就清醒了过来。在那漫长的死亡幻境中,他虽然倍受心灵震撼与冲击,难受不已,但肉体上并没有受什么痛楚,可是这一下清醒,全身上下却无处不痛,而眼前所见景象,更是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第二章 患难相交是朋友
  睁开眼睛,孙武第一个看到的东西,就是穿着一袭白色手术袍、头戴手术帽,手里还拿着一把锋锐小刀的小殇,整个情形就与她帮雯雯动手术时一模一样,而自己从胸口到小腹,全都痛得厉害,惊惶失措之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你……你把我给切开了!杀人凶手!”
  “吵死了,吃水果啦!”
  一片削好的苹果被塞到孙武口中,止住了他的发声,也让他较为冷静地确认目前的处境。
  整个身体都感到十分疼痛,而且没法动弹,连脖子也都无法转动,勉强移动眼珠看看,依稀见到身上缠满了绷带,裹得紧紧地,虽然绷带上不见血,但却有浓烈的药草气味,从那复杂的气味来看,药量下得不小,自己的伤也显然不轻。
  “小殇,我怎么了吗?”
  向小殇查问,孙武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天,而且从自己昏迷倒地的那刻起,在战斗中受的所有伤势就全都发作出来。和北宫罗汉战斗时,本来就已经受了伤,如果不是香菱用特殊手法按摩镇痛,一双腿根本就肿痛得无法行动,而后来吞下佛血舍利,虽是因此力量大进,连败强敌,不过舍利中蕴含的庞大能量根本不是血肉之躯所能负荷,支撑到战胜敌人,是意志力凌驾肉体的表现,而当整个人意志一松懈,被短暂压下的种种伤势便会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
  骨骼断裂、肌肉撕伤、经脉扭曲,在运使力量过程中,庞大能量对肉体造成的冲击,其后果都一一浮现,如果不是金钟罩护体的力量了得,保住重要脏器不伤,换作是其它同等力量与体质的人,早就在这十天里头死上七、八十次了。
  最开头的几天,炽烈火劲从体内不住往外渗,造成皮肤干裂,水分尽失,甚至直接让皮肤烧得焦黑;为了避免感染,小殇直接把“九龙神火罩”当医疗器材用,将孙武扔到“九龙神火罩”内,接受无菌隔离,同时利用高压状态进行治疗,稳住最危险的前三天。
  “九龙神火罩”堪称是最佳急救工具,不过终究不是全面性的医疗法宝,所以在三天危险期过后,就轮到实际人工上场,由香菱和小殇轮番照顾,不停地换药、换绷带,在细心照顾破损肉体的同时,还要设法把那些散在经脉骨肉中的残余能量打散掉,不再反复伤害肉体。
  这些全都是很吃重的体力工作,不过在小殇与香菱的努力下,总算平安地撑了过去,好不容易在第十天,孙武的高烧退了,终于人也清醒了。
  “……原来……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武很讶异自己伤重到这种程度,听起来只差一点,这条小命就等于没有了,至于之所以搞到如此伤重,小殇的解释非常简单。
  “佛血舍利本来就不是给人吃的,虽然人们可以从中吸取能量,但那也是配合异种功法使用,哪有人像你一样用吞的?你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运气非常好,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从满身的疼痛中镇定下来,孙武开始清楚意识到,佛血舍利被自己吞下肚去的这件事。
  与狂僧、铁中堂的战斗,大半时间都是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度过,自己只觉得脑袋很热、身体很痛,唯有一股绝对要打倒敌人的意志力在硬撑,当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则早已经软倒在地上,接着袁晨锋便朝自己走来,至于之间的过程,只依稀记得几个很模糊的画面。
  因为是这样,所以自己对吞下舍利这件事,没有什么现实感,不过现在没有敌人威胁,可以清醒地进行思考,吞下舍利这件事的严重性,马上就浮涌心头。
  “小殇,我们村子要怎么办呢?我们是出来找舍利的,但舍利已经被我给吞掉了,我该怎么……哇哇哇,你拿刀子做什么?”
  “再做一次手术啰!小雯雯是怎么办,你也就是怎么办,我手术服都换好了,你总不会要我再把衣服脱掉吧?”
  “起码也麻醉一下吧!你帮雯雯动手术的时候,她是昏迷不醒的,我现在可是清清醒醒,会痛的啊!”
  何止是会痛,孙武心里也怕得要命,开膛剖腹这种事想起来就很恐怖,可是为了整个村子的存亡,再怎么危险也只得冒一冒,不然时间拖延下去,梁山泊就要从天上坠落了。
  “小、小殇啊,你除了人工心脏以外,有没有研究其它的人工脏器啊?”
  “有啊!算你运气不错,腹部的脏器比心脏好做得多,用最新的法宝技术,甚至可以换装更有效率的小型脏器,多出的空间,就帮你装个可以从外面打开的小冰箱,以后夏天喝冰饮料很方便喔!就是肚子会容易着凉就是了。”
  “……你不要为了一己的喜好,随便把别人的身体当玩具搞!”
  孙武闭上眼睛,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可以说是用悲壮的决心,等待着即将进行的手术,可是等了半天,小殇都没有进一步动作,正觉得奇怪,却听到小殇说话。
  “骗你的啦!你真以为世上会有那么不方便的冰箱?”
  “啊?”
  讶异之余,孙武也觉得恼怒,知道自己又被小殇捉弄了,立刻想反唇相讥,可是小殇却把手按在他的小腹上,笑道:“我开发的佛拉姆冰箱,方便又进步,不会让肚子着凉的啦!”
  “啊!”
  “我会是那种在朋友清醒时候,不麻醉就动刀的人吗?当然是趁你在睡觉的时候,把该做的事都做完啰!来,为了庆祝你清醒过来,我们干一杯吧!”
  也不晓得小殇是怎么做的,一下子手上就出现两瓶果汁,冰冰凉凉的感觉,果然是冰藏许久,孙武则是看得瞠目结舌,因为小殇的手一直放在自己肚子上,自己虽然脖子无法转动,看不清楚,又被强烈痛楚麻痹掉触觉,但从那位置来推测,应该就是从肚子新装的冰箱拿出来的。
  “你、你真的把我肚子给……”
  “怎样?不喜欢果汁吗?没关系,我还准备了水果喔!很新鲜,对病人很好的。”
  继两瓶果汁后,孙武骇然见到小殇又掏了两颗苹果出来,想到刚刚苏醒睁眼时,她就是这么坐在椅子上,拿刀削苹果,那个苹果莫非就是从自己肚里取出的?
  “你……你这个心理变态,我的肚子……我、我……”
  “你什么你,好好吃片水果,安心养病睡觉吧!”
  “你到底在我肚子里放了多少苹果?”
  “呵呵,小武不晓得吗?善变是女人的权利,我怎么会全都放苹果呢?”
  这句话是另一个大惊吓的开端,小殇跟着又拿出了蜜枣、水梨、香蕉。当她取出菠萝的时候,孙武的眼睛快要突出眼眶,而到最后拿出那颗大王榴莲时,脸色苍白的少年,看来承受不住精神冲击,快要翻白眼晕去,口中喃喃说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目光也开始失去焦距。
  “什么嘛!小武一点都不体贴人心,这个大王榴莲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来,预备等你醒来后一起吃的,你看了居然一点都不感动?”
  “……小殇,我流泪了,这样算不算是感动?”
  “嗯,这样还差不多,看在你体贴人意的份上,榴莲我们晚一点吃,先喝碗鸡汤来补充体力吧!”
  “鸡、鸡汤?你还在里面放了鸡汤?”
  “不是啊!鸡汤要趁热喝,我们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怎么能先弄呢?我们只是预先留了一只鸡,还是活跳跳的喔!”
  “一……一只鸡?”
  在少年濒临崩溃的绝望目光中,小殇伸手去抓,但好像出了什么误差,左抓右掏之后猛力一拉,扯出来的不是一只活鸡,而是一片白影,十数只重获自由的白鸽冲天飞去,从四方门窗振翅飞离,那种群鸽舞空的混乱景象,近距离在眼前上演,实在是震撼力十足。
  “对不起啊!小武,人家没抓牢,鸡都跑掉了……”
  “……你……你这个心理变态……那是鸽子,不是鸡……”
  “别生气啊!小武哥哥,我们跳过正餐,直接吃甜点吧!甜点没有翅膀,不会飞走的。”
  连续的震惊与冲击后,少年说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看来随时都会断气,本以为一切的苦难终将过去,不过最后的这个甜点显然很有问题,因为小殇伸手下去不仅抓了很久,就连整张床也摇得厉害,这个甜点绝对不是小小一碗。
  最后,“哗啦”一声裂响,好像什么东西爆碎了开来,一个秀气美丽的少女,手上捧着一个点好蜡烛的蛋糕,蓦地出现在少年面前。
  “少爷,恭祝你身体健康……呃,小殇小姐,少爷他……”
  “又晕过去了?真没用,连白沫都喷出来了,这么点小小冲击都承受不住,金钟罩白练了。”
  “小殇小姐,金钟罩和心理冲击没有关系……”
  已经口吐白沫晕死过去的孙武,看不到小殇所动的手脚;什么肚子手术之类的自然全是妄语,这些只不过是利用他脖子不能动、触觉麻痹,在床板下开了个洞所闹出的恶作剧而已。
  雯雯不会武功,佛血舍利被封藏于她体内时,她无法应用,只是单纯受到影响,但佛血舍利被孙武吞下后,迅速被吸纳使用,如今舍利已无实际形状,是以纯能量形式存在,不可能用单纯的外科手术取出,这点小殇已经确认完毕。
  “小殇小姐,少爷昏过去,那这些水果和蛋糕……”
  “就送人啰!要请人出诊,总不能空手去请吧?这些什么水果榴莲的,刚好可以给她转送邻家小孩子,对那种无视名利的医生,送稀奇水果比送金银珠宝要管用吧!”
  “呃……我不太理解,小殇小姐所谓的医生是指?”
  “妃·怜·袖!”
  尽管年纪小小,小殇的判断却极具大将之风,纵使香菱也提不出异议,佛血舍利造成的问题非普通药石可治,只有请来妃怜袖,靠她的天眼之力来作处理。
  所以,当孙武再次苏醒过来时,大致醒悟到自己受骗后,眼前所见到的却不是小殇,也不是香菱,而是一身淡雅白裳的妃怜袖。
  “你的心跳得很快,作了恶梦吗?”
  仍是戴着特殊的眼镜,妃怜袖似乎看不见东西,只是凭着把脉所接触到的讯息来判断。
  孙武闻言只有苦笑的份,最早昏迷的时候,那些死亡幻象确实很恐怖,不过后来被小殇那样一吓,自己却觉得昏迷时的恶梦世界还安全得多,如果醒来后要再被小殇给玩弄,那还不如再多昏个十天、八天吧!
  不晓得为什么,在这样的近距离看妃怜袖,凝视那清丽无双的脸庞,嗅着那来自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孙武总觉得心跳加速,特别是想到上次无孔不入掌误击,妃怜袖衣衫碎裂时的惊鸿一瞥,更是连脸都红了起来。
  “跳得比刚才更快了,你很不舒服吗?奇怪,佛血舍利造成的影响,应该已经被暂时纾解了啊?”
  妃怜袖语带疑惑,显是弄不懂少年的窘态为何,孙武连忙收摄心神,屏除杂念,检查目前的身体状况。
  天眼果然是一样很奇特的异能,被妃怜袖治疗过后,全身各处伤痛大为减轻,肌肉撕裂、经络扭曲所造成的痛楚也好得多,孙武急着想要运气,试试看自己的力量变化,但妃怜袖却在察觉后急忙阻止。
  “不要急着运功,佛血舍利的能量只是被疏导,暂时散化,如果你贸然运功,马上又会冲突起来,而且往后的能量冲突会一次比一次厉害,最后会将你整个人四分五裂,碎体而亡。”
  这个宣判犹如五雷轰顶,孙武剎时间脑里一片乱哄哄的。那么多人都想抢佛血舍利增加功力,怎么自己的力量增加了,却会有这些后遗症?
  “吸纳佛血舍利增加力量的法门,只有魔门中人才知道,对其他武者而言,佛血舍利只是一个看得到却吃不到的美食。也许法宝开发师会有办法利用舍利内的能源,但那也仅限于供给法宝使用,基本上,佛血舍利所蕴含的能量之庞大,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躯可以直接支配的。”
  所以,梁山泊可以使用佛血舍利做为力量来源,但是直接拿来吞下肚子,那却等于是自杀的愚行。怎样也好,现在说这些东西都于事无补,呈现在孙武眼前的现实已经非常清楚,倘使不想英年早逝,那么唯一生路就是设法驱出佛血舍利的入体能量。
  然而,已经与肉体渐渐融合,并无实体的能量要如何驱出?这点孙武一点头绪也没有,望向面前的医生,感应到他目光的妃怜袖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其法。
  “你的情形比那位小妹妹棘手得多,她当时的状态,只要每三个月用天眼调理一次,就可以像常人一样生活,但你……天眼只能拖延时间,如果不尽快驱出异劲,你甚至有性命之忧。”
  妃怜袖不会说谎,所以孙武也认真思考应变之法。目前看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回梁山泊去,老爹的本事那么大,或许会有救命办法,即使一个人的力量不行,胡伯伯和李叔叔也都见识不凡,应该帮得上忙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佛血舍利的问题,就必须对佛血舍利有了解。舍利的源头出自魔门,但魔门绝迹江湖已久,十余年来未曾听闻有什么魔门高手行走武林,一时之间是找不到的,所以,我建议走另一个方向。”
  妃怜袖轻声道:“佛血、舍利,这两件东西都与佛门有关。慈航静殿传承千载,当中流传许多奇妙异术,掌门苦茶方丈慈悲为怀,或许能够帮助你。”
  慈航静殿对佛血舍利亦是志在必得,在这种情形下上门求助,那根本是主动把脖子凑到刀上,任人宰割,况且不管自己的状况如何,佛血舍利是关系到梁山泊整体的存续,自己应该先和小殇回梁山泊一趟,和大家商议才对。
  更何况,经过了这么多事,现在的自己……很想家。
  “孙少侠似乎有所顾虑……嗯,那你慢慢考虑,如果决定要前往求医,我想我可以护送你一段路,几天之内,我都还会在附近,有了决定就通知我吧!”
  商量既定,妃怜袖预备离去,但却突然欲言又止,最后终究忍不住一股好奇心,问起孙武击败狂僧、铁中堂的经过,尤其是所使用的武技。
  “孙少侠,听说你击败狂僧的时候,用了大武皇室的天子龙拳,这件事是真的吗?”
  孙武一愣,但马上想到妃怜袖与袁晨锋关系匪浅,多半是从袁晨锋口中得到情报,只是自己对那场战斗的记忆模模糊糊,妃怜袖这样问起,也只能答得支支吾吾。
  “呃,好像是有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用的,反正一挥手就打出来了,也不晓得那是什么武功。”
  “不知道怎么用的?这真令人难以置信,孙少侠可知道天子龙拳是血裔限定的武学,除非是大武王朝的直系子孙,否则别说是施展,就连修练都是不可能的。”
  “什么?有这种事?”
  狂僧中拳时的惊愕表情依稀在目,孙武稍稍明白了那个理由,也被同样的震撼给惊住。天子龙拳非大武王朝直系子孙不能修练,换句话说,能够打出天子龙拳的自己,就流着大武皇族之血了?
  这种事情说来绝顶荒唐,但实际说来,孙武又不敢一语否认,因为自己对于出身一无所知,已故父母的事都是从姊姊口中听来,偏偏还说得语焉不详,每次说的都不一样,醉言醉语,如果说自己流着皇族之血,虽然匪夷所思,但也不能说全无可能。
  妃怜袖的眼睛虽然没有在看,可是孙武仍感觉得到,她正全神贯注地留意自己,心中尴尬,只好干笑几声。
  “妃小姐该不会怀疑我是大武皇室的子孙吧?”
  “那是十分理所当然的推测,因为血裔限定的铁律不可能被打破,而且你之前从没修练过天子龙拳,是纯凭本能挥拳而成,这样的绝世资质、这样浓的血裔传承,历任大武皇帝之中恐怕没有几个能与你相比。你要小心一点啊!当这件事传到朝廷的耳中,你所惹上的麻烦将比吞下佛血舍利更棘手!”
  孙武心里清楚,狂僧与铁中堂俱未死,这个消息很快就会走漏,而且还是直接传到武沧澜耳里,届时自己承受的压力就会远大于现在,不过,如果躲回梁山泊去,外头的人就找不到自己,情况就会简单一些,而且狂僧与铁中堂都被自己打倒,除了武沧澜本人,大武王朝应该也派不出更强的高手来吧!
  “孙少侠最好不要轻敌。团体的力量非常可怕,再强的高手也不可能一个人对抗世界,除非你想要起义革命,否则就不要打着与朝廷正面对抗的主意,况且,大武王朝并不是只有一个武沧澜厉害,朝廷中仍有许多强人,在这方面轻敌相当不智。”
  这句话点醒了孙武。本来他就不是那种喜欢高度评价自己实力的人,一听妃怜袖这么说,立刻用严肃的心情来自我提醒。
  这时,香菱敲门来报,有探病的访客到来,而门也很快推了开来,带着丰厚探病礼物的袁晨锋一下子踏进房内,满面春风地向孙武拱手问好。
  “孙兄弟,身体好些了吗?我带了点礼物来探你,都是些水果什么的,不成敬意……咦?你为什么吐啊?孙兄弟!”
  不是嫌弃什么,也不是不想看到袁晨锋,可是当袁晨锋把那一竹篮的水果推到少年面前,瞬间堕回水果地狱的孙武,克制不住地狂吐了出来……
  尴尬的场面,最后是由香菱负责收拾的,毕竟病患与来访客人不该负责打扫,小殇又完全置身事外,香菱只得卷起袖子,把这肮脏的场面收拾干净。
  之后,袁晨锋表明来意,说自己除了前来探病外,主要目的是想请孙武往慈航静殿本院一行,因为孙武吞下佛血舍利之事,估计不久之后便会传开,慈航静殿对舍利极度重视,如果不亲自去向苦茶方丈解释,恐怕后患无穷。
  “孙兄弟与慈航静殿目前并无冲突,苦茶方丈为人仁慈,直接向他解释,有很大机会和平解决此事,况且孙兄弟与慈航静殿又有渊源,相信可以让这件事和平落幕。”
  袁晨锋的提案可以说是先发制人,防范于未然,但孙武无法答应,而这名同盟会少主确实是个大忙人,在这里呆了半小时后,门口已经排了一排来找他回去议事却被挡在外头的人,最后连孙武都看了觉得不好意思,只好请他先行回去,说自己要先与同伴商议一下。
  看着袁晨锋离去的背影,小殇像是相当不满,皱眉说话。
  “……同盟会真是没有诚意,尽送些水果鲜花,怎么就不端真金白银上来?”
  “小殇,不要这样说啦!袁兄肯来这里看我已经很好了,而且,不是说我们现在住的这间客房,还是袁兄帮忙张罗的吗?虽然我们手头上的钱不多,可是这样贪婪地想要钱,会被人笑我们没有家教的。”
  “哦?原来小武很有家教啊,你家是什么家?教了你什么东西?”
  “呃……酒家。”
  这还真是让孙武垂头丧气的答案,想想如果真的要说家教,那小殇的想法才符合家长教诲,因为倘使姊姊凤婕在此,碰到阮囊羞涩的经济困境,何止是开口谈钱,搞不好还会设计灌醉袁晨锋,洗劫他身上的所有钱财,然后再向弟弟表示这是一种反向教育。
  “算了,小殇,先不谈这个,有一件事我想找你谈。”
  “哦,爱哭的小武哥哥想家了吗?”
  “对,可是有一件事要先处理。”
  孙武要处理的事,就是意外增加的团队成员,自己的贴身婢女。以关系来说,香菱不算外人,但是否要将她一起带回梁山泊,这点孙武还难以决定。
  “请让我跟着少爷一起回去吧!少爷长大的家乡究竟是什么样子,香菱一直想看看呢!再说,除了跟着少爷,香菱也没其它地方可以去啊!”
  “这个……我在万紫楼办的豪饮王大赛赢过冠军,说是可以要求万紫楼一件事,我记得之前有请你传达,用这要求来解除对你的通缉,所以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哪里都可以去啊!”
  “呃……通缉是解除了没错,但宝姑娘她……”
  香菱的话说到一半,便即住口,想到自己若把责任往“宝姑娘”的头上推,这行为等若搬石头砸脚,最后还是痛到自己,当下思绪一转,计上心来,晶莹泪珠不用钱似的滑滚落下。
  “反、反正……少爷就是不喜欢人家,要赶人家走就是了,好,香菱再也不给少爷添麻烦。”
  “等一等!不要乱来啊,香菱你什么时候站到凳子上去了?把那条白绫放开,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啊……小殇,你拿这么大的一把刀做什么?啊?示范割脖子?你要割谁的啊?”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力,乘双加倍,让少年手忙脚乱,左右两边抢救,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稳定下来,同意带香菱一起回梁山泊去。
  对香菱而言,能够亲自登上梁山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只是能够亲眼一看孙武生长的环境,更重要的是,能够接触到一直藏身在孙武背后黑幕中的那些人,这件事的意义非常重大。
  不过,这个愿望却很快地宣告落空,因为就在孙武与小殇商量该怎么回去梁山泊的时候,一阵奇异的金属拍动声,由远而近,停落在窗台上。阳光下,只见一只通体由黄铜打造的鸟雀,站在窗台上动也不动一下,外型依稀有些眼熟,赫然便是日前小殇发给梁山泊的通讯信鸽。
  “小殇小姐,这信鸽……你这两天还有发信回去吗?”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乎全部都在忙着救治孙武,香菱不觉得小殇会有空寄信出去,而小殇也否定了这个质问,表情相当古怪。
  如果这不是小殇所放出的信鸽,那么,就是由别人所放出的信鸽了,其中最有可能的答案是……
  “是老爹他们寄来的吗?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焦急的少年无心等待,一马当先冲到信鸽旁,伸手一拍,金属信鸽吐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碟。
  圆碟是用来储存影像与声音的法宝,当孙武将之启动,圆碟上方立刻投射出一阵耀眼灿烂的光影,跟着,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传了出来。
  “小武,很久不见了,你好吗?老爹很想你啊!”


第三章 虎伏平阳萧瑟声
  听见那个声音的瞬间,香菱为之一震,讶异梁山泊这边的主动联络。会在这节骨眼上传来讯息,所表现出来的意思,只怕是不希望孙武就此回山,或者……是不希望他带外人回山呢?
  香菱也留意到小殇的表情,发现她的眼神凝重,似乎已经知道梁山泊为何挑在此时进行联络,而且里头可能还有她不想听到的东西。
  相较于香菱与小殇,孙武的想法就简单得多,他只是很单纯地想知道这封家书的内容,特别是几天前还生重病的老爹,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抑或是恶化了。
  而当模糊的影像随着声音变化渐渐清晰,孙武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身影,不禁叫了出来。
  “老、老爹!”
  “咳……咳咳……小武,你干得很好啊!这次你干架时候的英勇雄姿,我们大家都看到了,觉得非常高……还有兴啊……咳咳咳……”
  影像中的背景,仍然是上次的病房与病床,虽然少掉了那些恐怖的血迹,但是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头上还缠着布条,脸色也非常苍白,看起来仍然和几天前的病危模样相差无几。
  香菱不觉得奇怪,因为一个伪装重病的老人,如果短短几天功夫就变得神采奕奕、走路有风,那再怎么迟钝的人都会觉得奇怪。可是,当香菱注意到小殇的表情,另一个想法顿时浮现心头,也许这边继续扮演病弱的样子,不是为了圆谎,而是为了推动下一步。
  “小武啊,老爹对你说……老爹的这个病,眼看着是不行了啊……老爹没有别的要求,唯一遗憾的是……咳咳……”
  果然……借着最后遗愿这个理由,梁山泊之主的下一步指令要来了,就不晓得是怎样的大计,但想必又会掀动江湖上一波惊涛骇浪。
  “……是没机会看到你娶新娘子,搞大肚子,生小孩子,让老爹有孙子可以抱……咳咳咳咳……”
  这真是非同小可的一击,香菱没想到会被扔这么个命令下来,剎时间呆若木鸡,楞在当场,作声不得,勉强转动僵硬的脖子望向小殇,却看到她用一副很同情的怜悯表情,朝这边笑了一笑。
  同样受到震惊的,还有一位张大嘴巴的少年,他慌张地胡乱挥手,颤声道:“老爹,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我还未成年,还没到可以结婚的年纪,你这个要求太强人所难,我……我心理上还没有准备……”
  这样的反弹肯定是对方意料中事,所以在少年对这要求表示难以照办后,进一步的催促手段也接踵而来。
  “呜……老爹……老爹真是很难过,什么都没有替你做……没有把你照顾好,要你和小殇为了村里的事情在外头跑……小殇的身体又不好,应该早点让她回来的……”
  影像中的卧床老人,拿出了一条手帕,频频拭泪,眼泪说来就来,比专业戏子还要高明,看得香菱为之咋舌,心里除了讶异,也对老人的最后一句话感到不解。
  “老爹除了牵挂你,也很担心小殇小宝贝啊!她身体不好,那些零件又有问题……咳咳……老爹我……”
  果然有问题!
  香菱肯定老人在暗示什么,如果没有特殊用意,一句话用不着说上两次,小殇的表情也不会像是猫被踩着尾巴一样,尖锐得让人不敢看上一眼。只是,就算身体健康有问题,但“零件”是什么意思?是指什么?
  短暂被勾起的疑问,很快被打断,因为老人在连续几声重咳后,脸色突然苍白得怕人,跟着便是大口鲜血喷出,不要钱似的洒向屏幕,然后便是一下重物坠地的声音。
  了无新意的旧戏码,香菱看得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对于这出戏的主要观众,这幕经典场面的效果就是百发百中,少年在剎那间泪水狂飙,紧张得对着金属圆碟猛拍,希望黑掉的影像能够回复,让他知道村长老爹的情况。
  “老、老爹他死掉了啦!小殇,老爹他……”
  “少爷,你别担心,巨阳武神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是啊!假如就这么死了,那么下个阶段的任务要由谁来宣布呢?
  只不过,虽然明知道画面会再次亮起,但当那具巨硕如熊的肥胖身躯出现在画面上,香菱还是吃了一惊。
  “小武、小殇,你们两个最近都还乖吗?老爹他没事……哦,不不不,他只是现在没事,其实他病情已经到了药石无救的程度。”
  出现在画面中的肥胖女人,就是孙武的姊姊凤婕。脏兮兮的粗布衣裳、俗艳的浓妆,还有那随着说话而抖个不停的满身肥肉,都与“美丽”两个字背道而驰,香菱很难想象五官端正的孙武,会有这么样的一个肥姊姊,血缘关系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
  而凤婕的现身,也不是为了话家常。在几下毫无诚意的短暂拭泪后,凤婕告诉弟弟与小殇,老爹的莫名恶疾实在严重,近日来几度断去呼吸,险些一命呜呼,目前只能用药暂时拖住,要治疗这个怪病,方法就只有一种。
  “慈航静殿的苦茶方丈,他有一件很秘密的宝贝,只有那件宝贝,才能够治疗老爹的病……唉,但是我们与苦茶方丈非亲非故,他怎么可能答应把宝贝给我们呢?”
  香菱肯定梁山泊之中会唱戏的绝对不只一个,因为就连眼前这个肥婆,都能用一种唱花旦的细长嗓音,又是叹气又是啜泣,哭得有够荡气回肠,唯一的遗憾是,用手帕擦鼻涕时,整条手帕瞬间变得又湿又重的画面,看来实在很没气氛。
  不过,有没有气氛都不打紧,有发挥效果就好,光是看少年握紧了拳头,好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表情,就晓得他绝对会遵照家人的期望,去取得那件能治病的宝贝。
  这封飞鸽传书的基本功用已经达到,但在结束之前,却仍有三个短暂插曲。
  首先,凤婕用很认真的表情,再次说了一遍小殇身体不好,要弟弟多多照顾她。但听见这些话的小殇,却不如之前那样露出嫌恶的表情,而是看来相当为难的样子,这让香菱察觉到,小殇与凤婕之间的情谊,绝对是不同于巨阳武神的。
  其次,香菱也成为凤婕说话的对象。凤婕表示,村里的大家很高兴看到小武身边多了个漂亮女孩,也很感谢她对小武的照顾,为了表示谢意,大家决定赠送一份微薄小礼物,如果香菱也愿意接受,以后就会被当成“自己人”可以凭这信物造访梁山泊,而这信物将会在稍后出现。
  最后,第三个意外则是来自画面内,一个看来很凶悍的独眼男人推门而入。尽管不曾上过梁山泊,但香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早年横行东南一带的剧匪赵钱孙,因为受到朝廷的强力追捕,后来下落不明,原来是投奔了梁山泊。
  这位赵钱孙当年的运气就不怎么好,现在似乎也没有改善,所以他一推门进来,就因为一个惊吓冲击,忘记了本来要通知的事,改说了一句不该出口的话。
  “咦?村长,你怎么蹲在椅子后面,还一个人吃猪血糕吃得那么高兴?你身上涂的这些颜料是猪血吗?呃,你为什么这样瞪我?我是说错什么或是做错什么了吗?啊呜~~”虽然短暂,但那声惨叫与骨头碎裂的声响,却委实惊心动魄,画面也整个黑掉,再也没了后续,过没多久,就连那只金属信鸽也发生崩解,在一声清脆的裂响后,碎成片片。
  小殇拍了拍香菱的肩膀,为这一幕插曲做出批注,“想开一点,至少人间因此少掉一个祸害……”
  说话的口气,听来就是事不关己,但香菱却怀疑这仅是小殇用来阻止自己追问的先发制人。
  至于孙武那边,少年似乎为了姊姊所提出的委托,陷入复杂的思考,怔怔出神,以致于完全没有看到后头发生的那三件插曲,甚至全没发现影像的结束,直到信鸽碎裂,这才被惊醒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殇,我们立刻赶去慈航静殿吧”这个意见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对于迟钝的少年,这段影像传书的意义是诱导与激励,但是对香菱和小殇,这段破绽百出的病危戏,就是不容反抗的直接指令,连名字都被点到,真是想逃都逃不掉。
  “咦?这是什么?”
  在信鸽的碎片当中,孙武发现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枚荆棘造型的银色戒指,上头镶嵌了一块殷红如血的宝石,浓艳的鲜红色,异常引人注目,非常美丽。
  如果没有特别提示,孙武会以为这是姊姊送来的盘缠,拿去卖了可以当生活费,但既然影像中有言在先,这自然就是梁山泊赠送给香菱的礼物。
  “你要想清楚喔!戴上去以后就变成自己人。当了那些家伙的自己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没几个有好心肠,而且又很爱记仇。”
  难得小殇会做出提醒,虽然听在耳里怪腔怪调,但香菱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只是,该如何抉择,是一件根本不用思索的事,因为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不,该说是在自己出生以前,一切就已经被规划好了,自己如今仅是顺应安排,回到自己应该被放置的位子上。
  “没什么关系的,我一直想和少爷更亲近一点啊!如果接受这戒指,能让少爷把我当成自己人,我会非常高兴的。”
  这番别具含意的话,说得有些大胆,孙武闻言,一张脸迅速红了起来,而香菱则是欢喜地戴上了那枚红宝石戒指。
  戒指尺寸与手指异常吻合,很容易就戴上了,得偿所望的感觉很欢喜吗?
  才怪!
  被这戒指套住的感觉,就像被捕兽夹夹住一样,痛澈心肺,香菱虽然以极大的定力忍住,没喊出声来,但脸色却在剎那间变得雪白,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从指尖透入五脏六腑。
  “小殇,这枚戒指是什么高等法宝吗?香菱的脸色好怪,普通人使用高等法宝,身体会承受不住啊!”
  “哪是什么高等法宝?上面的人才不会这么大方,把高等法宝当见面礼送。这戒指的主功能是用来防御,效能评等不过才C级而已,比不上万紫楼那些A级的厉害法宝,哪说得上高等?”
  “可是……你看香菱……她怎么一直流汗啊!”
  “防御功能是戒指的主要效果,但它有个不良的副作用,戴上之后,会将佩带者的力量封锁至三成以下,倒霉的话,甚至不足两成,以效能评等来鉴定,这个封印确实有A级。因为有这样的特性,梁山泊已经没有什么人敢碰它,近十年的纪录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戴上它时,能笑得那么灿烂。”
  小殇道:“不过,这个封印功能对佩带者的修为有严格要求,除非是袁晨锋、羽宝簪那样的一流高手,否则像小武这样的能耐,还没有资格启动它,所以和香菱姊姊也没什么关系……咦?你脸上汗真是流得满多的,该不会……你的实力不下于那个宝姑娘吧?”
  “不……小殇小姐……你……说笑了,香菱一个小小婢女,哪有这样的本事呢?只不过这戒指太过隆重,我有点压力,所以才流汗的。”
  用尽了所有力气,香菱好不容易才把这番话说得平平稳稳,不泄漏自己的痛楚感受,还要尽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脸,当真是十年内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这是小殇的恶作剧吗?相信不是,因为这枚封印戒指是来自梁山泊,由孙武的姊姊指名赠送,小殇只是用一种开玩笑的手法,试图淡化这件事的真实意义。
  什么样的真实意义?来自梁山泊之主的严厉惩罚!
  身为奴婢,却对主子存有不臣之心,尽管身为主子的少年没有察觉,或许察觉了也不会在意,但却不代表其它人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显示主方的尊严与权威,在佛血舍利之事告一段落后,适当的惩罚也被发布下来,这只戒指就是执行的工具。戴上之前,自己不晓得会有这种后果,但就算知道,也没得抗拒,因为这个抗命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搞不好一条小命就没有了。
  赐罪总比赐死好,事已至此,除了笑着领旨谢恩,还有什么话好说?结果,只是印证了小殇之前的一句预告。
  要成为那些家伙的“自己人”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基于来自天上的委托,本来想要回家的孙武,现在决定亲往慈航静殿,取得苦茶方丈的秘密宝贝。
  对方是两大圣宗之一,苦茶方丈本人则是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孙武等人要大剌剌地上慈航静殿索宝,还远远不够资格,必须要找其它的掩护借口,所以,求医就成了最好的解释。
  要求医,妃怜袖是最好的引荐人,只不过当妃怜袖应邀而来,首先注意到的并非孙武,而是脸色苍白的香菱。
  “香菱姑娘的气色不佳,呼吸紊乱,有什么问题吗?”
  妃怜袖一问,孙武点头称是,表示香菱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妥,希望妃怜袖帮忙看一看。
  少年答应得爽快,香菱雪白的脸色只有白得更厉害,哪敢让妃怜袖帮自己把脉探查。面对妃怜袖这级数的高手,香菱毫无把握能隐藏自己的真气流动,被她把脉一查,秘密立刻就要泄底,当下只得忙着找替罪羔羊。
  “我没有什么事的,不如帮小殇小姐看看吧!她身体状况不好,不是吗?”
  “啊!对喔!老爹和姊姊都很牵挂小殇的身体,请妃小姐帮她看看吧!”
  孙武重视小殇,却一点也不认为小殇会有什么病痛。回想起来,小殇幼时还会偶染风寒,但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发烧感冒从此与小殇无缘,她总是精力旺盛地到处活跃,要替她担心健康问题,这真是太多虑了。
  不过,孙武的想法是一回事,当事人却不见得认同。面对妃怜袖逐步走近的小女孩,那个表情就像是要被抓去洗澡的猫,表现出强烈的抗拒。
  香菱和小殇都抗拒看病,诡异的情况,只能用心怀鬼胎来形容,最后,孙武成了唯一接受治疗的病人。
  “我可以先帮孙少侠调理真气,阻止伤势恶化,至于进一步的治疗,就要到慈航静殿再来想办法了。”
  妃怜袖委婉地交代着,并且为少年做了治疗。年轻人元气十足,肉体伤员回复得异常快速,两天之后,虽然还不能激烈动作,但普通的行走跑跳已然无碍,众人于是一同出发。
  旅程之中,香菱不只一次凝聚真气,却发现那枚封印戒指像是一件活物,生出了肉眼难见的“须根”深入体内,缠锁住重要经络,阻止自己提气运劲,如果要强行运劲冲关,须根就会收紧,造成严重的内出血。
  几次试验之后,香菱终于把握到那个安全分际,正如小殇所预告的那样,自身功力被锁在三成以下,比孙武要弱得多了。
  (想不透啊!那边的打算到底是什么?即使是惩戒,但锁住保护者的力量,这样要是碰到什么危险,那位小少爷该怎么办?我再不能暗中协助了啊……
  这是想不透的要命问题,香菱也只有先把疑问按下,希望自己能找到答案。另一方面,或许是自己太过多疑,可是从收到信鸽传书的那天起,小殇看起来就怪怪的,大多时候没有什么事,但偶尔……小殇会像喝醉酒了一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明明一根柱子就在那里,她却像看不见一样,晃着晃着就碰了上去。
  “喔,这个没什么啦!小殇本来就怪怪的啊!如果要在意她每个怪怪的动作,那你每天都会烦恼到睡不着的。”
  与小殇从小玩到大,孙武早已养成见怪不怪的习惯,香菱一方面觉得他说得对,一方面却也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怀疑。
  众人的旅程就这么开始,和之前不同,多了一个新的成员。
  香菱与孙武两人已经同行过一段时间,彼此之间也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相形之下,妃怜袖便完全是一个陌生人,突然间要一起行动,感觉确实有些奇怪,但妃怜袖虽然不爱说话,却也不是个难于相处的人,几天同行下来,众人大致摸清楚了她的个性。
  妃怜袖对天下时局、江湖情势的见识,相当独到而精辟,不在见惯了大场面的香菱之下,很多时候侃侃而谈,让孙武学到很多东西。然而,自小在人烟罕至的绝境生长,妃怜袖很欠缺与人相处的经验,她懂天下大势、政经概况,却对普通的生活常识几无所知,随口能说出今年度的朝廷预算,可是完全不晓得一碗面、一块猪肉多少钱。
  看到新奇事物的时候,孙武总是两眼放光,兴奋地凑上去看,问个不停,妃怜袖虽然没什么动作,但谁也看得出来,她正竖尖了耳朵,凝神细听孙武提出的每个问题,心里的好奇之情一点都不比孙武少。
  撇开本身的武功与异能,所谓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合力栽培的圣女,其实也只是个十六岁的普通少女。发现了这点之后,众人的心情就有了变化,相处上的隔阂也大为削减,让这趟旅程添多了笑声。
  启程三天之后,四人来到距离慈航静殿本院已不远的平阳城,当孙武向香菱问了地名后,却陡然一惊,觉得这地名出奇熟悉。
  从小不曾踏出梁山泊一步,少年当然不可能来过平阳城,会对地名感到熟悉,唯一的理由就是曾听人提过。孙武很快想到问题原由,要小殇取出那张字条来确认。
  与铁血骑团同行时,法宝信鸽曾带回来自梁山泊的讯息,字条上的笔迹是凤婕亲自手书,孙武认得姊姊的笔迹,而那个地址正是位在平阳城。
  “……抱歉耽搁大家的行程,但既然都到这里了,我想去看一看,那个地址到底是什么。”
  孙武只是打算绕过去看一下,看完就走,不浪费赶路的时间。姊姊回信的信纸上,除了那个地址以外就没写其它东西,也没特别注明是谁的地址,不过自己却心里有数,因为上次写信给姊姊的时候,问了洛叔叔的联络方式,本以为姊姊不会回答,没想到几个问题中,这竟是最先得到答案的一个。
  自己与洛叔叔有多年没见了,不晓得他还认不认得自己,当初在梁山泊时他待自己非常好,也和姊姊极为亲昵,小殇与他也相处得不错,但原本定期造访梁山泊的他,却突然断绝联系,再也没出现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过得好吗?成家了没有?还是……仍然单身一个人呢?
  怀着不安的心情,孙武一行人驱车来到信上所写的那个地址,发现那是一间米铺的门面,招牌上写着“老实米行”四个大字,底下还有一个菱形的“米”字招牌,正随风晃动。
  “洛叔叔的家……是卖米的吗?”
  孙武回想洛叔叔的形貌,依稀记得他穿着平实,看不出来是否出身富家,更瞧不出是米行的老板。
  老实米行的大宅,前方是商铺,后头则是住宅院落,看来装潢得不错,显示出这家主人资产颇丰,然而,当孙武等人来到门口,预备敲门找人时,却赫然发现大门被铁链锁住,还贴了黄色的封条,说明整间宅院已经被查封,人去楼空了。
  孙武大感意外,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而且晚来不只一步,因为这间米铺被封锁的大门上堆积尘垢,起码已经被查封了好几个月,里头的人恐怕很难找了。
  “这真是洛叔叔的家吗?还有,为什么洛叔叔的家会被封起来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解答,香菱负责去向左邻右舍打听,而孙武三人则是绕着围墙走路,仔细查看,没过一会儿,就有了发现,东侧的围墙上有大片火焚痕迹,显是曾经发生过火灾。
  “起火点在墙角,是被人堆放易燃物体后点火。”
  小殇提出鉴定判断,孙武为之一惊。这宅子既然发生过火灾,洛叔叔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了?自己对洛叔叔的记忆太少,连他的全名都记不起来,更别说他的武功深浅,但洛叔叔能够数度造访梁山泊,来去自如,如果不是武功很好,就是有奇异法宝傍身,应该不会轻易为匪人所害吧?
  “这种点火的方式与位置……不像是真的要放火烧屋。”
  “什么意思啊?难道放火还有开玩笑的吗?”
  “不,但如果真的要迅速烧屋,不会只引燃一处,应该是趁夜多处布置,一次引燃,很快就可以把整间宅院烧掉,里头的人也逃不出来。”
  小殇说得斩钉截铁,肯定的模样彷佛是此道行家,孙武甚至不敢问她自信的根源何在。
  “……所以,放火的目的是为了警告,或许说是恐吓。”
  “呃,什么人会故意放火恐吓住户?恐吓住户又要做什么?”
  孙武不解的问题,在众人绕到后门的时候,得到了解答。在那个同样染上火痕的后门上,悬挂着两个血淋淋的猪头,威吓作用十足,滴滴鲜血洒在地上,看得孙武瞠目结舌,不知道这是什么古怪风俗。
  “妃、妃小姐,这是本地的风俗吗?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在门口挂死猪头啊?”
  “在我所读过的书册里,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也没听说有悬挂死猪头在门口避邪的习俗,嗯……这可能是主人家的个人行为,又或许是平阳本地的特有风俗。”
  孙武问得严肃,妃怜袖也答得认真,但这一对完全脱离世俗现实的男女,却让旁边的小殇像是看到两个白痴,忍了一会儿后,伸出手指头敲了敲孙武,指向另一边的围墙。
  “咦?怎么写了那么多字啊?”
  孙武定睛看去,只见墙上用红笔写了一堆大字,横七竖八,不但字迹甚为潦草,而且写得甚丑,更全都是些威吓文字,不是要挟说放火烧屋,就是说要杀光全家,种种恶行恶状,嚣张到了极点,孙武虽然没看到写字的人,却也能够想象他们写字时候的跋扈姿态。
  再往旁边看去,上头写的就是“欠债还钱”、“卑鄙无耻”之类的字眼,整个拼凑起来,大致就是说屋里的人欠债逃逸,追债的人讨不到钱,这才留字威胁,而从那两颗犹自滴血的猪头来看,追债的人应该是有定期来看,等候逃逸的屋主回来。
  (不会吧?洛叔叔破产了吗?唉,早知道他落魄成这样,我就不该来的。


第四章 起弄翻云覆雨手
  孙武心中不禁发出叹息,却看到妃怜袖凝神细读墙上的文字,轻念出声。
  “吞我银两,卖你器官……欠债不还,棺材先买好……路飞扬,你他妈的杂碎……”
  明明是脏话,但被妃怜袖清脆的嗓音逐字念出来,听起来就如乐声般悦耳,也让孙武为之啼笑皆非。
  “咦,妃小姐,你的眼睛……看得到这些字吗?我以为你目不视物呢!”
  “我确实看不见这些字,不过还是有方法去读。这事暂且不提,孙少侠,你的那位长辈是姓洛还是姓路?这所宅院的主人似乎是姓路啊!”
  “这个……那应该是姓路吧!”
  孙武非常尴尬,但确实说不出肯定答案,自己记不得洛叔叔的姓名,就连姓都只是记得读音,没看他写过,究竟是姓洛还是姓路,还真是不敢断然回答。
  (奇怪,我怎么会这么荒唐?名字不记得,居然连路叔叔的姓都记错了?以前好像还没有那么糟糕啊?为什么……我年纪越大,就越记不得他的事了呢?
  少年暗骂自己胡涂,但又觉得迷惘,而小殇则像看透了这份心思一样,淡淡补上一句:“很正常啊,事情隔得越久,记忆就越模糊,难道你的记忆会越老越清晰吗?”
  “唔,倒也没错……”
  被小殇这么一说,孙武随即释怀,而去打探消息的香菱也回来了,带来的线索正如众人所预期,这间老实米行已是连传三代的数十年老店,三代店主都姓路,而本代店主是个叫做路飞扬的中年人。
  路飞扬自幼好武,成年后便到处拜师习艺,漂泊四方,据说曾经在慈航静殿习武,太平之乱时还加入军伍,上阵作战。后来,他回归故乡,接掌了祖传的米行生意,刚开始的时候,还算做得不错,米店生意极好,价格也公道,但自从路飞扬练功走火入魔,家里开始有些不三不四的江湖人物进出,引诱他染上了恶习后,情况就改变了。
  色、赌、毒三样东西,男人只要碰了一样,这辈子就等于毁掉一半。路飞扬三样都碰,放浪形骸,一个好好的有为青年像是变了个人,没过多久就把家产败得干干净净,连米行都停止营业,苟延残喘几年后,受不了追债的一再催逼,他在某个晚上逃逸失踪,再也没有回来,而那些放高利贷的追不到人,便把矛头指向四方邻居,令左邻右舍不堪其扰,一听香菱问起路飞扬,什么污言秽语都骂了出口。
  “路叔叔……怎么变成这样了?”
  孙武记忆中的路飞扬,斯文仁厚而不失幽默,就像个年长的大哥哥,实在很难想象,多年不见,会堕落到这种地步。看这冷清残破的宅院,还有那些不堪入目的威吓留字,这根本就是家破人亡了。
  “难道……”
  一个念头在孙武脑中冒出,他连忙向香菱追问确认,想了解路飞扬练功走火入魔的时间。
  “这个……刚刚并没有问得很清楚,不过照那些人的说法,大概时间应该是……”
  香菱说了时间,孙武心中一加换算,发现那正是路飞扬绝迹于梁山泊以后的日子,而他忍不住开始想,路飞扬该不会是在梁山泊求爱被拒,受到太大的打击,所以回家之后,练功走火入魔,从此心智失常,放浪形骸,自暴自弃,踏上了不归路呢?
  (不妙啊!姊姊,如果真是这样,你就是罪人了……可是,还是很说不过去!姊姊又不是什么美女,求爱不遂也没有这么大的打击吧?
  孙武用力摇头,觉得难以置信,目前找不到路飞扬,这个问题也难有解答。被这么一耽搁,已经超过了赶路的时间,必须要找地方住宿休憩,孙武本身也不想太快离开平阳,便与众人商议,很快得到了找客店暂栖的结论。
  “住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不住万紫楼的相关产业。”
  谈到住宿要求,孙武提出的就是这个。自从搞清楚妓院的意思后,孙武就对万紫楼避而远之,虽然香菱说万紫楼的客店质量最好,不过孙武还是坚持拒绝,最后选了一个尚算平价的旅店进住。
  众人歇息之后,孙武照着习惯,在自己房里练功,可是心里记挂着路飞扬的处境,怎么样都静不下来,忍不住外出走动,四处看看,但才一踏出房门,就遇到正在外头守候的香菱。
  “少爷,天晚了,请多添一件外袍吧!”
  “香菱,你……你一直等在外头吗?”
  “一个称职的贴身使婢,固然是要随侍在侧,不过也要懂得保留空间的道理,如果我那么紧迫盯人,少爷你一定会受不了吧?我是在房里听见你要出来,这才拿着袍子过来的。”
  “喔……谢谢。”
  孙武依言披上了外袍,环顾四周,没看见小殇,一问香菱才知道小殇进房间后就没有出来,屋里频频传出金铁敲击之声,隔着纸窗往里看,却看到一些很奇怪、很巨大的黑影。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担忧,想要过去看看,但却拿不定主意,这情形落在香菱眼中,立刻就明白他的心思。
  “少爷是在担心小殇小姐的身体吗?不如我去请她吧?”
  “不,不用了,小殇大概在忙她自己的研究与改造吧!她做危险事情的时候,从来不会挑地方的,随随便便去打扰,搞不好一开门就引发大爆炸了。”
  “这么危险?少爷你还真是了解小殇小姐啊!”
  “那当然,你以为她每次炸到的都是谁?我又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能将金钟罩练到第六关的?”
  听出了这句话所蕴藏的东西,香菱知道自己不该笑,但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孙武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香菱马上收起笑容,与孙武同行,没多久就到了老实米行。
  空无一人的大宅院里,已经没有半点生气,就算只是站在大门外老远观望,少年都嗅得出里头荒破的气息,心下不禁恻然。
  “少爷,香菱这么说可能很不适当,但富豪之家乍起乍落,这种事在现今的世道实属平常,我们光在这里感叹,意义不大,还是设法寻找你的那位叔叔比较实际。”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该怎么找呢?”
  只要动用万紫楼在平阳城的情报网,找个市井小民易如反掌,但这话香菱自然说不出口,改为建议委托袁晨锋,利用同盟会的势力去找人。
  “嗯,又要拜托袁兄了,对他真是不好意思。”
  可以的话,孙武并不想麻烦袁晨锋,但找人这种事需要当地组织协助,并不是武功高就好办事,看来是非得找袁晨锋协助了。不过,就算把人找到,自己能帮的恐怕也非常有限,路叔叔的家业破产,自己又没有钱,难道把他找来吃顿饭,大家说声再见后就走人了吗?
  “咦,香菱,像路叔叔这样的情形,他破产了,那老实米行里的人会怎么样?”
  “这个……如果本来是自由身的约聘工,顶多就是薪饷拿不到,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害,不过,那些签了卖身契的奴婢,还有业主的家人,都会被视为资产的一部份,重新官卖,而卖身所得的钱,会交给债权人清偿债务。”
  “啊,路叔叔的家人会被卖掉?那……会被卖到哪里去?”
  “哪边来买,就卖到哪去。这是没有得选的,男人可能被卖到山区矿场,或是做其它的苦力粗活,至于女性,姿色差一些的被买去做仆妇,长得漂亮一点的……多半被娼门出高价买走,就算是三岁小孩,也有被买去早早培养的。”
  “这么惨啊?”
  孙武想到路叔叔的家人可能被拍卖为奴,委实替他难过,但想到这里,心中突然一惊,因为香菱所说的事,很可能就是她自己的写照,她不也是从小就被卖入万紫楼了吗?
  “香菱,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问这……”
  孙武伸手出去,本来是想握着香菱的手说话,但一手探出,却碰到她细得出奇的腰肢,想到宽大衣衫之下,那细如摆柳的小蛮腰,不禁更是怜惜,手掌像是害怕弄痛佳人似的轻轻放在柳腰上,才刚想要说话,少女柔若无骨的香躯已顺着方向倚靠过来,发丝垂落在少年肩上,清新的香气直窜鼻端。
  “……自从跟着少爷一起旅行,香菱就很开心,每一天都过得像梦一样。”
  温言软语,馨香阵阵,孙武心头一阵火热,既觉得荣耀,心里又感动欢喜。能够被一个这么美丽的温柔少女衷心信任,这点真是自己的荣幸,不过回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没给香菱什么好处,和自己在一起后,整天不是打就是杀,而且还是被人追杀的时候多、砍人的时候少,所谓每天都过得像梦一样,该不会是恶梦吧?
  两人短短的温馨时光,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给打断,只见十名手持禅杖的僧侣大步走过,看来不像是集体化缘募捐,倒像是保安巡逻。
  孙武大奇,香菱这才贴在他耳边轻声解释,表示平阳城距离慈航静殿本院极近,是慈航静殿的势力范围,现在时局混乱,寺中僧侣为了确保周围城市平安,特别组成巡逻队伍,协防附近几个大城市的治安。
  “呃,原来这些大和尚都是好人啊!如果慈航静殿的势力再大一点,就能有更多人受到照顾了。”
  “是否好人很难说,是条好财路倒是没错。”
  香菱说,慈航静殿派僧侣下来巡防,是一举数得的方法,不但能确保势力范围内的安全,还可以借机训练新生代子弟兵,毕竟这里距离本院很近,出了什么事都能派高手在第一时间驰援,不至于发生无法控制的伤害,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可控制的情况内,让负责巡防的低辈子弟有机会磨练。
  “……除了这些无形好处,还有实质的酬劳入袋,附近几个城市都要支付保安费用给慈航静殿。能够拿别人的钱来训练自家年轻子弟,慈航静殿做的这桩生意是有得吃又有得拿,稳赚不赔的。”
  “保安费用?这和黑社会收保护费有什么差别?”
  “价码上是差不多,慈航静殿标榜高质量保安,不肯廉价收费,不过,慈航静殿到底是名门大派,一切制度化,不会像一些地方帮派收了钱以后不认人,还常常反过来勒索业主。”
  孙武闻言后想想,也觉得确实如此,慈航静殿这么大的门派,平日花用肯定不少,不可能整天做慈善事业,还是需要相当收入来维持运作,对地方百姓而言,如果一笔钱终归要花出去,至少花在慈航静殿身上比较信得过。
  “这种世道啊……连和尚都要当保安。”
  孙武摇了摇头,却看到那群正在巡逻的和尚,好像接到了什么讯息,匆匆忙忙离去。
  “是地方上出了事,这些和尚去帮忙处理。平阳城里没听说有什么恶势力,多半是有人吃了饭不付钱,或者酒店里有醉客闹事吧!”
  慈航静殿协助城内保安,和尚本是忌酒色而远之,但朝廷律法并不禁止娼妓与酒家,担起城内保安工作的僧侣团也只得一并处理。基本上,凡是有人喝醉了在妓馆内闹事,都尽可能由保安团内的俗家子弟料理,可是偶尔也会碰到人手不足的情形,这些大和尚仍只得硬着头皮踏进妓馆。
  孙武对这类热闹不感兴趣,眼看一群大和尚快步离去,也拉着香菱往反方向绕路回客店,哪想到越是不想碰的事,越是会主动送上门来,孙武还没踏进客店,就听到里头有人高声喧哗,吵得十分厉害。
  从那些夹杂着粗话的言语听来,情况远比酒醉纠纷严重得多,不但有人醉酒,而且还强抢来柜台的侍女陪酒调戏,尽管客店老板一再哀求表示,自己只是普通客店,不作特种服务,但闹事的人却视若无睹,嚣张地冷笑讽刺。
  (搞什么鬼?这么狂妄?这不是慈航静殿的地盘吗?
  遥遥朝店门口看进去,孙武心中一惊,见到几个身穿武官服色的汉子,正与僧侣队相互对峙,巧合的是,两方人马居然都是光头。
  普天之下,哪来那么多的光头?孙武马上怀疑这两边系出同门,而这合理怀疑很快得到确认,因为僧侣队的十名大和尚都低着头,用相当不合理的谦卑姿态,称呼那几名武官为师弟。
  一方的低姿态,就换来另一方的趾高气昂,尽管僧侣队的态度极低,但却没能取得那几名武官的尊重,他们吃着酒肉,无视怀中女性的哭叫,当众撕扯她们的衣服,还冷笑嘲弄师兄们的迂腐与食古不化。
  种种丑态,孙武看了勃然大怒,却又留意到那些僧侣眼中亦是写满怒意,于是决定再等一下,希望能够由这些僧侣自行清理门户,否则自己就不得不介入旁人的家务事了。
  (……不过,看起来很奇怪,慈航静殿也有派系之争吗?这些人怎么看都像是两派人,是故意找碴来的。
  孙武越看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而且慈航静殿恐怕还下过严令,让门下子弟避免类似冲突,因为那些武官不只出言不逊,甚至还动手挑衅,一名武官伸掌推向和尚领队,那人不闪不避,硬接了一掌,口颂佛号,请师弟们顾全师门颜面,不要做出有伤师门名誉的事。
  “凭什么?叫你一声师兄,你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吗?区区金钟罩第五关,你回家吃奶去吧!”
  这句话听在孙武耳中,实在是说不出的刺痛,如果自己不是在云路天梯中遭逢奇遇,现在也不过是金钟罩第五关,这句话等若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但那武官并不是空口说说白话就算了,一句话说完,跟着就一掌推出,打在那个身具第五关金钟罩修为的和尚身上。出掌不算快,看来也不算重,但孙武看着那一掌的去向,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而在这一掌命中的前一刻,武官突然变掌为指,猛戳在和尚的左腕,那名和尚的金钟罩竟没能发挥抗击作用,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他那一指?
  同为金钟罩的修练者,孙武对这情形极为讶异,瞪大眼睛,却见到和尚的左腕隐约结了一层白霜,那一指显然是种相当阴损的寒劲,而那名武官一指得手,立刻再变指为掌,喝了声“试试老子的金刚掌”一掌疾拍出去,将和尚打得离地飞起,穿出门帘,坠向门后的柜台,只听见“哗啦”一声,木制柜台似乎被整个砸碎了。
  “哼!这些不成器的家伙,慈航静殿同门阋墙,却用了河洛剑派的棉里针指。”
  香菱注视着内里发生的一切,低声道:“中指处凝寒结霜,这份内力修为相当不错,我相信他们没有这个能耐,如果不是学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就是暗藏特种法宝在身。”
  孙武闻言点了点头,虽然还不是很懂,但却隐约感觉得到,这些出自慈航静殿的武官,是刻意学了能克制本派武功的技法,回来挑衅生事的。
  这个猜测应该没有错,因为僧侣们看到领队师兄被打飞出去,顿时群情激愤,与武官们激烈口角;那群武官语带讥讽,说是在慈航静殿修业时,受到师兄们的百般欺压,传授武艺时候又刻意藏私,不教真正的上乘武功,整日只练基本功,现在他们武艺有成,就要回来讨这一口恶气。
  相对于这个指控,僧侣们则是辩称修练慈航静殿武学,奠定基础的功夫最重要,万丈高楼平地起,不先从每日的挑水与扎马步练起,根本练不成上乘武学,就算勉强练成了,那也是根基不稳,会造成极大的隐忧与凶险。
  理所当然,这些话没有人听得进去,反而更激增了年轻武官们的怒气,因为这分明是指责他们的练功方法有误,如果真是有误,刚刚又为何能把“练功正确”的师兄打飞出去?既然自己没错,那就是这些师兄食古不化、至死不悟,全都是些无药可救的老顽固。
  其实两边人马的平均年龄差距顶多十岁,但争吵起来却是剑拔弩张,个个脸红脖子粗,眼看情绪失控的双方就要动手,门帘后方却突然一声爆响,像是木头炸开的声音,跟着便是一道黑影掠出,众人看得清楚,正是刚才被大力金刚掌打飞出去的那个和尚。
  和尚来势奇快,凌空扑向武官一方,刚刚那名率先动手的武官出掌相迎,但才与黑影一接触,就发出一声惨叫,他那修为不精的大力金刚掌,从指节、手腕、手肘,被震得吋吋碎断,痛嚎着倒了下去。
  “好家伙!真的对官爷动手,你们这群和尚想造反吗?”
  官家身分,是这群武官最大的护身符,也是僧侣们对这群师弟百般忍让的理由,因此一见到同伴被师兄打倒,这群武官马上亮出官家身分自保。
  然而,那名出手教训不良师弟的和尚,却立即倒了下去,半天爬不起来,众人这才看得明白,他不是主动飞扑,根本是被人抛掷出来,刚刚那一下,是那名武官打在他身上,被内劲反激,这才搞得手腕粉碎。
  纯凭内力反激,就能碎人腕骨,这等功力自然不是那和尚所有,而是来自扔他出来的那人身上。突然有高人插手此事,在场众人都极为震惊,尤其是那群年轻武官,他们事先已经做过调查,确信慈航静殿的长老与高手都在本院,不会随便下山,这才敢到此耀武扬威,现在变局忽生,每个人都是一脸不安的样子。
  如果真是慈航静殿的长老或高手到来,官家身分仍有保护作用,但打破沉默而来的那个声音,却是异常的年轻,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外面的那群秃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他妈的,一群贼秃和小贼秃,你们爱打就打死算了嘛!没事打断公子爷的浪漫时光,是不是全都活腻了?”
  怒气冲冲,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从门帘后昂首走出,相貌俊朗,左眼虽然有一道暗红色伤疤,但黑色长发披肩飘扬,看上去说不出的潇洒自在,从他掀帘现身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窄小的厅堂似乎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只是,这个俊美青年却没有与其出色外貌相称的华服,不但精赤着上身,甚至还边走边系着裤带,好像连裤子都是刚刚穿上。
  孙武遥遥注视着他,脑里生出了许多疑问。
  (这……这个人在干什么?他刚才是不是没穿裤子?他不穿裤子是在做什么?
  令人错愕的问题,却看到门帘之后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闪过,孙武依稀认出那是早先在大厅端盘子的侍女,而她满脸通红,衣衫不整,但看来眼中满是喜悦,和大厅内几名受辱的惊惶女性截然不同。
  孙武没有纯洁到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见状大吃一惊,但更吃惊的事却连接而来,因为匆匆跑过的女子不只一人,而是跑过一个又一个,总共跑了三个女孩子离开,让孙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他们藏在哪里?都在那个柜台里面吗?那就有四个人了,怎么塞得下?
  孙武觉得讶异,但侧眼望向香菱,却发现她失去平时的冷静,脸色相当难看,甚至连手也在微微颤抖,似乎相当的愤怒。
  (为什么气成这样?香菱她和这个放荡的男人有仇吗?
  孙武才在觉得奇怪时,那群武官已经认出了来人,纷纷出言叫骂。
  “任徜徉,你这个无耻的大淫虫,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身上背了那么多案子,朝廷正在通缉你,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居然也是个通缉犯,这一点让孙武觉得有点亲切感,不过除了那些武官,旁边那群大和尚竟也表现得群情激愤,斥责任徜徉阵前脱逃,害得师门损兵折将,造成巨大伤亡。
  “什么阵前脱逃?你们平时在寺里是吃斋还是吃屎?说出的话这么臭。老家伙们和我约好了吗?事前约也不约,突然放个烟火就要我去工作,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去,怎么?他们叫我去我就去,我需要那么听话吗?铁血骑团全是一群蛮子,又不是美女团,这种差使公子爷一点兴趣也没有!”
  轻狂的态度,自然引起两边人马的不快,反倒是孙武有点好奇,意外慈航静殿中居然有这样的人物。
  可是,两边人马不快归不快,但是面对这个人,竟然是谁也不敢率先动手,似乎都期望另一方先出手,教训这个狂妄之至的年轻人。
  但僵持到了最后,却是任徜徉先有了动作。原来是因为那几名被扯破衣裳的少女,啼哭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跟着更引起了他的愤怒。
  “是什么人让这几位小姐掉眼泪的?”
  一声怒吼,震得房顶屋瓦掀动,人人耳鸣如雷,最难得的,就是这并非鼓劲吼出,而是纯出于一股激愤,这不禁让孙武对他大生好感。
  任徜徉怒吼同时,身形一闪,已来到那几名少女身前。其中一名少女仍被一个武官搂在怀中,见来了援助,开始挣扎,那名武官这类事情早做多了,遇到反抗,就想动手施暴,但一双狮子般的威严眼神却瞪着他。
  “任徜徉,你……你想怎么样……”
  “结巴什么?有人问你话了吗?干你娘!”
  怒吼声伴随着一记巴掌同来,重重掴在那个武官的脸上,在巴掌声响中,清脆的骨碎声响起,众人亲眼目睹一幕奇观,那名武官的脑袋硬生生向后转了几圈,脖子扭成了麻花似的,当场毙命,失去生命的脑袋软软垂向一边。
  被他强搂着的那名少女,见状失声惊叫,可是尖叫声却半途止住,强势而不失温柔的一吻,打断了这声尖叫,周围众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名少女由惊吓而渐渐冷静下来,最后这一吻结束时,已是满面的欢喜与娇羞,用崇拜眼神凝视着那张俊美的迷人脸庞。
  “真是不好意思,惊吓到美丽的小姐了,我致上诚挚的歉意,骚扰你的恶人已经得到了惩罚,相信他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情深款款地柔声说完,还在少女的指尖上一吻,无懈可击的完美形象,让那名少女的眼睛没有半秒离开过他身上,就连远远观望的孙武都叹为观止,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身旁的香菱还是气呼呼。
  解决了女性的问题,接着就是处理男人之间的问题,当任徜徉将那名少女轻轻扶到一旁,一众武官也将他团团围住,准备向他讨个公道,问他当众杀官是否意图谋反。扶着少女坐下后,再度抬起头的任徜徉,这时却完全变了一个表情,英锐之气,犹如一把出鞘之剑。
  “……男人之间的问题,可以用这种借口解决吗?一切还是用实力来摆平,看看谁的拳头大,这是你们最喜欢的做法吧?那还等什么?关门吧,放狗的时间到了!”


第五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任徜徉这一战的结果,真是凄惨,尽管大门已经被关上,但没过多久就被撞破,一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抛甩出来,把大门撞得粉碎,而内里的战斗早已结束,不晓得是什么法宝的碎片散了满地,尸体与血迹遍布全场,都是被巨大的撞击力轰飞,或是撞穿壁板,畸形地卡在里头,或是整个飞悬到横梁上,看上去,整个场面真是非常有冲击力。
  孙武确认战斗结束后,便与香菱一同离开,但对任徜徉却颇为称赞,因为这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不畏权势,没有一听见官府名声就吓得退缩,倘使世上多几个这种人,这个世界应该会变得美好很多吧!
  “少爷,你说错了,任徜徉是现今江湖上的头号淫贼。”
  “哦,是个淫贼?”
  在孙武记忆中,香菱对自己的话几乎从来不反驳,像这样子直接否定还是第一次,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显然是余怒未消,被任徜徉给深深刺激到了。
  “他不是不畏权势,只是有恃无恐而已。任徜徉与袁少侠一样,本身都有朝廷赐封的爵位和军衔,纯以官阶论,他比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武官高得多了,只要用代执军法的名义上报,他再多杀十倍的人也无所谓。”
  “啊?可是那些人又说他是通缉犯……”
  “那也是他故意的。这人生性招摇,明明是佛门弟子,却喜欢顶着一个淫贼的招牌,惹人白眼,他身上背的几宗通缉案子,都是调戏贵族妇女,或是与别人的情妇通奸,因此被人告上官府,这才不痛不痒地被通缉至今。”
  “喔,那……告他的人都是男人?那些女孩子呢?有没有找他算帐的?”
  “这……”
  香菱欲言又止,既不想帮任徜徉说话,却又不愿在这件事上对孙武说谎,就这么一下犹豫,已经被孙武看出了答案。
  “嗯,这么看来,任先生和西门朱玉一样,都是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淫贼呢!”
  “那个大烂人怎能与西门大恩人相比!”
  孙武闻言,哈哈大笑,不为别的,就为任徜徉能让素来举止典雅的香菱一再失态,这点就值得大笑一场。
  觉得自己好像被嘲笑了,香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免得让自己的失态一再失控。而在回程的路上,经过一再的考虑,香菱还是决定开口,把一件可能会让小主人不开心的事告知,免得日后造成伤害。
  “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可是……少爷,你的那位路叔叔,其实是很有问题的。”
  “这是当然的啊,他练功走火,神智不清,不然也不会搞成这样了。”
  “不,恐怕与练功走火无关,在那之前,这个人就有问题了。”
  香菱告诉孙武,路飞扬为了躲债而逃逸无踪后,追债的各路人马连手进行调查,发现他自称在慈航静殿练武,但慈航静殿的门徒名册中却无此人,甚至拿画像去问,也没有哪个僧人认得他;至于他说自己曾参与太平之乱的战事,战功彪炳,那也是毫无证据的吹嘘之词。
  结果,路飞扬离家漂泊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米行左右的邻人们回顾过往,相顾愕然,原来这个人口中说的,竟没有一句实话。
  “怎会?难道路叔叔他……是个骗子?姊姊是因为这样才拒绝他的?”
  少年确实受到了打击,脑中回想起幼时的一切,对照起今天所听到的东西,真不晓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过,当孙武与香菱绕路回到住房,却讶异地发现孙武房门口有人,妃怜袖早已站在那里,等候着两人回来。
  “回来了吗?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们!”
  与孙武刚刚做的事情相同,妃怜袖也去了老实米行一趟,不过却得到了少年所无法取得的收获。
  “我刚刚意外发现,虽然宅院的外表很荒凉,前后两扇门被锁上,也堆积了许多灰尘,不过屋里头确实有人。”
  “啊?可是,妃小姐,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是不睁开,不是看不见,不过目前来说是一样的。”
  “那……你人站在门外,距离里头屋子起码有几十尺,这样也听得出里头有人,你、你是蝙蝠吗?”
  孙武目瞪口呆地发问,妃怜袖却不以为忤,只是淡淡笑着说自己最擅长各种疑难杂症,这一类小技巧,刚好是自己的专长。
  然而,当香菱提出妃怜袖有否入屋查探时,妃怜袖就没有回答。孙武也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自己与香菱是未曾想到屋内有人,所以才没有翻墙进屋,妃怜袖既然已有所发现,以她的武功,翻墙进去又算得了什么?为何没有先进入查探一番呢?
  无论如何,既然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孙武便决定回去看看,甚至顾不得等到天亮。不过,发现这件事的妃怜袖,却婉拒了同行的要求,而那个拒绝的理由,更是让孙武觉得古怪。
  “我……我不喜欢爬墙。”
  也许是名门淑媛不喜欢爬墙这种动作吧!孙武无暇细想,立刻就带着香菱重回老实米行。
  从门外的种种痕迹来看,都看不出有人出入的迹象,但从躲债的角度来看,藏身在乍看无人的破屋内,确实是一个思考上的死角,是藏匿的好地方。
  孙武和香菱轻易翻墙进去,直闯内里空荡荡的主屋,悄悄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的桌椅蒙上一层厚灰,看似久无人居住,但地面却有焚烧东西的余烬,似是有人在此生火烹食,又或是藉以取暖。无论如何,这都是有人居住在内的证据,让孙武信心大振。
  “香菱,我们分开找,每一个房间都去看看。”
  为了节省时间,孙武与香菱分开搜索。在屋里的几个房间奔进奔出,少年的掌心流满冷汗,紧张得喉咙发干,既希望能够找到路叔叔,又很怕在这种时候与他相见,看到他落魄的样子。
  几个房间一下子就搜索完,孙武仍旧一无所获,正觉得沮丧,外头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叫问。
  “……谁?”
  是男子口音,肯定不是香菱,孙武整颗心吊悬到嗓子口,也顾不得回答,对着墙壁就往外头冲,轰然一声裂响中,心急的少年穿墙而出,在碎砖瓦砾纷纷坠下的尘粉里,只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身影,大半个身体被黑暗遮蔽,正斜靠在门口往内窥探。
  这一下撞穿墙壁,巨大声响似乎让那人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往这边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一只脚却已本能地往外跨,似乎马上就要逃跑,孙武一下心急,压抑不住的叫唤脱口而出。
  “路、路叔叔!”
  事隔多年,孙武的声音与儿时自然已有变化,但是被孙武这么一叫,那个人却陡然一震,转过头来,由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少年,好半晌过后,才发出一声极为干涩的回应。
  “……是……小武吗?”
  熟悉的语音,纵然还看不清楚面目,却已让孙武肯定来人身分,心里又是欢喜又难过。光是从那干涩的声音,就不难想象路叔叔这几年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而且从这里遥遥看去,路叔叔似乎披头散发,极为狼狈,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偶尔还有股酸臭气味飘来,就算看不清楚也晓得他蓬头垢面,像个叫花子似的样子,全非昔日的温文形象。
  “少爷,你有发现了吗?太黑了,我找了盏灯笼来。”
  在一片尴尬的静默中,香菱的声音遥遥传来,而她本人很快就出现,伴随着手中灯笼的火光,在路飞扬的身后现身。
  细微的火光,趋走了黑暗,也照亮了身前男子的轮廓,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末路狼狈样儿,像是一个与世隔绝许久的野人,正如少年之前的想象,忍不住心中酸楚,险些就掉下泪来。
  再往下看,蔓生的胡须与长发之下,污秽不堪的破烂衣衫,右边袖子赫然有半截空荡荡的摆动,看上去相当怪异,因为再怎么缩手,都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景,除非……
  “路叔叔,你……”
  孙武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跑上前去,在碰触到那半截袖子的同时,整个人如遭雷殛,脑中的想法得到肯定,这半截空袖子之中没有手臂,路飞扬的右手齐肘而断了。
  “你的手!路叔叔,你的手呢?”
  “……因为自己的胡涂,断掉很久了。”
  袖子上没有血迹,袖子内也没有任何包扎,确实是已经断掉很久,不会再痛了,但对于孙武而言,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才刚刚知道这件事,正承受着莫大的震惊与冲击。
  久违的亲人,多年后重逢,不但失意落魄,甚至肢体残缺,对少年而言是一份不小的打击,而且,出于一种没法解释的理由,在看见路飞扬断臂的那一瞬间,他觉得非常非常的伤心,又是难过、又是歉疚,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已经扯着路飞扬的袖子,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哎呀!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哭啊?男孩子长大了,不该还是一个爱哭鬼啊!小殇呢?她不可能离你太远的,没有一起下来吗?”
  相差二十多年的岁月,在这时候显现出来,路飞扬很快就从久别的震惊中平复过来,用着少年所熟悉的声音,苦笑着劝解他的难过。
  “……那个……很抱歉打扰少爷,不过,这里似乎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是不是换个地方比较好呢?”
  在这个特殊时刻里,香菱变成了格格不入的外人,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在路飞扬、孙武沉浸在悲伤情绪时,她轻轻吹灭了手中的灯笼,出言提醒那两个人。
  而后,当太阳重新升起,晨曦照射进这间宅子,整个宅院内已经再没有半个人,回复到往常的沉静……
  或许是饿得太久,与孙武一同回到客店的路飞扬,看到送上桌的饭菜,就像是个饿死鬼似的狂吞大嚼,转眼间就吃了五碗饭,又将桌上的菜扫得一碟不剩。
  只剩下一只手的人,吃起饭来自然不可能一手拿筷、一手拿碗,路飞扬吃饭的样子极不雅观,看在孙武的眼中,自然有着许多感慨,不过他尽量克制自己的激动心情,不想在眼中流出怜悯之色,以免刺激到对方。
  以孙武的年纪来说,这样的心思已是难得可贵,而已经被当作是自己人的香菱,则是站在路飞扬身旁,帮着添茶倒水,一双美丽的凤目中闪着慧黠锋芒,留意观察着这位路叔叔的武功深浅。
  已经观察了个把时辰,所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样,只能判断出路飞扬学过武功,但看不出确实的深浅。其实,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从路飞扬走路的步伐、动作,香菱看得出他练过兵器,也有内力修为,不过都只属于江湖上第三、四流的程度,如果落草为寇,虽然少了一臂,但还是可以当个山寨主,统领个百来人,比当落魄的流浪汉好多了。
  之前孙武曾告诉香菱,路飞扬多次出入过梁山泊,香菱也知道进出梁山泊除了靠飞行法宝外,就只能藉助云路天梯,可是,根据香菱的了解,所谓的“云路天梯”根本是自然风暴,让一个人跳进那种天然灾害里头被卷上高空,摔进梁山泊去,这种九死一生的方法,能够偶尔侥幸成功一次就是好狗运了,哪可能有事没事就进出一次?
  同样的困惑,孙武自己也有,小时候眼力不佳,判断不出人们的武功深浅,但现在看了,仍是不觉得路飞扬有什么超卓修为,甚至,从自己看到的迹象来判断,路飞扬一跳进云路天梯应该就会立刻粉身碎骨,实在不晓得他是怎么多次进出的。
  众人都沉默无语,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碗盘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人们各怀心事的呼吸声,而打破这阵沉默的,则是推开门进来的不速之客。
  “……这个长胡子野人是谁?他吃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自己要付钱?”
  “小殇,不可以没礼貌,这是路叔叔啊!你不认得了吗?”
  “他身上好臭,我可以轰他出去吗?”
  “小殇!”
  孙武生气地站了起来,但也马上心里有数,小殇应该是认得路飞扬的,如果真的是看到陌生人,小殇的“可爱”伪装一定立刻浮上面孔,会眨着纯洁天真的眼眸,瓦解旁人的心防,而不是用这种让人看了就退避三舍的臭表情,所以,小殇确实认出了路飞扬。
  “哦,是小殇吗?”
  饱餐一顿,路飞扬见到小殇,惊讶得两眼放光,全然无视小殇所表现出的冷漠与隔阂,好像看到至亲似的飞跑过来,比早先看到孙武时还热切。
  “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那些人到底给你吃什么啊?路叔叔很想念你,来,给叔叔抱一抱!”
  “不要啦!你身上臭哄哄的,闪远一点,我不要被流浪汉抱啦!”
  “什么?你歧视流浪汉吗?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太不应该了,路叔叔要把你用力抱起来。”
  “恶,好臭……”
  孙武和香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见路飞扬像是抱布娃娃似的,强把小殇搂在怀里,一口接着一口吻她娇嫩的脸蛋;而素来不亲近人的小殇,虽然是满脸厌恶的表情,不过却没有真的出力反抗,要不然以她素来的辣手,就算在力气上比不过成年人,还是可以轻易把对方弄得残肢缺体。
  乍看之下,还真像是一对父女久别重逢,略带淘气的父亲、稚年老成的女儿,做着窝心的亲昵接触,只不过想到小殇的个性,孙武和香菱就委实觉得这一幕简直是种不协调的奇迹。
  (对喔,小殇和路叔叔以前好像就处得不错……是这样吗?记不太起来,好像又没那么不错……唔,真是记不清楚了。
  一时间没法厘清记忆,孙武摇摇头,帮着香菱收拾桌上的碗筷。之后,众人分别坐下,孙武向路飞扬询问这些年的际遇,还有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说起来实在很惭愧,不过小武你年纪大了,这些事你也应该渐渐懂了……那一年,我被你姊姊拒绝之后,受了很大的打击,开始自暴自弃……”
  以这句话为开端,路飞扬所说出来的东西,和香菱之前从米铺邻居所打探到的事情大致相同,都是路飞扬受到打击后,练功不慎,走火入魔,整日精神恍恍惚惚,心情上自暴自弃,结交一些恶形恶状的江湖人物,虽然不至于鱼肉乡里,但也因此不务正业,花钱如流水,当路飞扬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对身边一切有所惊觉的时候,已经败光了家产,还积欠了庞大的债务,迫不得已,只好遣散家仆逃亡,但在外头躲债日久,又活不下去,最近无奈躲回已被查封的老家。
  最近几天,老家的大门外开始有人徘徊窥探,路飞扬心知不妙,正预备要再次转移阵地潜逃,孙武就已经到来,假如孙武再迟到个几天,路飞扬就会再次远扬,见他不到了。
  “……我有过一段很荒唐的日子,又是酗酒、又是吸毒,而且还整天在赌桌上一掷千金。那时候也发誓过要戒赌戒毒,每次都是砍指头立誓,五根手指头都砍完了,还是戒不掉,最后我发狠,半只手砍了,人是醒了,但也太晚了,小武,路叔叔没有脸对你说这些话,但今天路叔叔的样子,你要好好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路飞扬语重心长地说话,让孙武大是感动,觉得不管路飞扬过去怎么样,他现在都已经“清醒”而且对自己的爱护之心更是从没变过,光只是为了这一点,自己就该支持他重获新生。
  “请问……嗯,不,没事,打扰你们了。”
  香菱几度欲言又止,可是终究还是问不出口。路飞扬现在虽然是一副野人样子,但以前大概也曾相貌堂堂过,却被一场失恋的打击,弄到自毁人生,那对方莫非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可是,凤婕的相貌,自己那日在影像中亲眼所见,是一个数百斤的大肥婆,形貌丑陋,路飞扬又不是瞎了眼睛,怎会对一个肥婆如此痴迷?
  (算了,我不该问,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也许就像古时候的某些大侠一样,有人一看见肥婆就魂飞天外。
  香菱摇摇头,却听见孙武问起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过去路飞扬进出梁山泊的办法。
  “咦?你不知道吗?我都是搭磁航浮板进出梁山泊的,你胡伯伯是我的好兄弟,浮板也是他送给我的,但后来你姊姊大发脾气,赶我出梁山泊后,亲手把浮板毁掉,要我死心,我就再也去不了了……”
  “呃,做得这么绝?”
  表示出讶异的是香菱,本来就好奇路飞扬为何会恋上大肥婆的她,听说那肥婆是如此的高姿态,更是惊讶得不知该怎么说,很难想象世上居然有如此高姿态的肥婆。
  最让人困惑不解的技术疑惑,就这么解决了,而在路飞扬讲话的过程中,客店外有几批人陆续来打扰,竟然都是找上门来的债主。
  孙武自己也没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每次都是香菱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将找上门来的债主一一打发,那里头有不少地痞流氓之类的角色,出言耍狠,也都被香菱瞬间制服,没有再来骚扰。
  但谁也看得出来,这类的事情接下来只会更多,闻讯的债主只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虽然赶跑了几个小流氓,但对方岂肯罢休,下次再来肯定就是大队人马,除非能够还出钱来,否则这类事情将无止无尽。
  “路叔叔,你以后预备怎么办呢?”
  孙武担忧地问了,但他本身却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手上没钱是现实,少年不可能去偷去抢,就没法帮着解决路飞扬的困境。不过,路飞扬似乎不打算接受来自晚辈的援助,摇了摇手,反过来问起孙武。
  “先不用问我怎么办,小武,你怎么会离开梁山泊的?这不是单纯的离家出走吧?”
  因为不想让路飞扬担心,孙武没有说得太多,把有关佛血舍利、铁血骑团的事都略过不提,只是简单表示老爹生了重病,需要一种特殊的法宝来救命,自己和小殇就是下来帮老爹找法宝的。
  “能够医病的法宝?这种东西不是没有,但多数都在朝廷的手上,你们想去皇宫大内偷东西吗?”
  “没有啊!不是偷,而且我们也不是去皇宫,是去慈航静殿。”
  “那就更说不过去了,慈航静殿的苦茶方丈,严令禁止门下弟子使用法宝,你们要找法宝,怎么会去慈航静殿找?”
  “可……可是,就是姊姊她告诉我们,苦茶方丈有一件秘密的宝贝,可以治老爹的病啊!”
  孙武与路飞扬的一问一答,香菱听了倒没有多讶异,苦茶方丈严禁门下弟子使用法宝,此事天下皆知,自己也已纳闷多日,路飞扬知道此事,只说明他有起码的江湖见闻,不代表什么,毕竟任何一个地痞流氓都能知道这事。
  在听见苦茶方丈有件秘密宝贝时,路飞扬一如香菱之前那样感到迷惘,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沉吟不已,这也很正常,但想了半天,路飞扬却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冒出一句话。
  “小武,凤凰儿她……是要你去求苦茶方丈的法宝,还是宝贝?”
  “应该是法宝吧!法宝才能治病啊!但法宝和宝贝有什么不同吗?姊姊那时候说的是‘宝贝’两个字……”
  就字面意义来看,没有什么不同,人们通常也把这两个词同等使用,但仔细分辨起来,“法宝”目前是专有名词,而“宝贝”的涵盖范围却很广。从路飞扬的这句问话,香菱注意到了一个盲点,但同一时间,她也注意到路飞扬眼中一闪即逝的锋芒。
  那锋芒……锐利得像是一把尘封多年的出鞘神剑,虽然无形无质,却能够切割人心,香菱还是首次见到这样锋锐的眼神,剎那间,她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这个男人确实是骗子,很会骗人,绝不如外表看来的简单。
  第二,这个男人多半已经知道那个秘密宝贝是什么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有那么锐利的眼神,梁山泊指名要取得的东西,果然并非常物。
  “小武,你和慈航静殿从无渊源,虽然苦茶方丈是出了名的慈祥好人,但他与你又没交情,你打算怎么把宝贝弄到手?”
  这问题孙武想过许多次,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出家人大发慈悲,愿意把法宝借给自己带回去治病,可是,万一没有那么理想呢?
  偷抢拐骗,这种事情孙武做不出来,也不想做,那就只有凭着自己的诚意去打动对方。光是想象,就觉得此事非常困难,但这偏偏又是一桩不许失败的任务。
  “小武,你没什么江湖经验,处理这件事恐怕有困难,不如叔叔陪你上慈航静殿,随机应变吧!”
  路飞扬的提案,若是在两个月前,必定会让少年欣喜若狂,但现在他却深感犹豫,毕竟此行有可能与慈航静殿发生冲突,多了一个路飞扬,等若多一个累赘,风险增添不小。然而,路飞扬才刚想要振作,如果自己出口拒绝,会不会打击到他,又自暴自弃下去呢?
  少年的犹豫,逃不过路飞扬的眼睛。尽管落魄,中年人仍有着中年人的智慧,路飞扬大致看出了孙武所担忧的东西。
  “要让小武你担心,我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放心吧!叔叔既然出来了,就应该要有所作为,不会再那么醉生梦死下去了。”
  “路叔叔,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呵呵,叔叔再怎么没出息,也不能让晚辈来操心。既然你不想叔叔帮你,叔叔就不拖累你了。”
  路飞扬表示,之前有几个朋友联络过自己,要找自己合伙做一点小买卖,自己因为穷途末路,没有答应,但现在既然有心振作,就预备答应他们的邀请,等到赚够了钱还债,就会再回来。
  刚刚见面没多久,就必须要分离,孙武心中满是离情依依,但路飞扬必须趁着还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的出现,要尽快离开平阳城,否则可能就走不掉了,而对于路飞扬浪子回头的决心,孙武也由衷祝福这位叔叔能够获得新生。
  人生的离合际遇总是无常,孙武回忆起自己初离梁山泊时,曾经打算投奔路飞扬,只是因为不知地址而没有成行,但如今想来,要是那时候就见到路飞扬,自己一定会很不知所措吧!
  熟悉的故人面目全非,孙武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姊姊。幸好,路飞扬明显已经走出低潮,尝试振作起来。


第六章 天涯飘零偶聚首
  分手的时候,路飞扬一扫过去的颓丧之气,用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很认真地对孙武说话。
  “小武,你看到这样的路叔叔,一定很失望吧!不过,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不是每件事都能如你所愿,这些事……你还年轻,不过有一天你会懂的。”
  路飞扬摸了摸孙武的头,温言道:“其实,现在对你说这些太早了,你是正值作梦的年纪,既然下山来了,就大胆去寻找梦想吧!你的梦想是什么呢?梁山泊的老爹,不是教你勇于追求梦想吗?就放手去玩一玩吧。”
  时间过于仓促,本来孙武希望替路飞扬买套新衣服,换下他满身酸臭的肮脏破衣,做为恭贺他新生的礼物,可是路飞扬赶着离开,一直到走,都还是那一副蓬头垢面的野人模样。
  不知自己有否理解错误,但孙武一直觉得,路飞扬本来好像很想与自己同行,只是因为看出自己的犹豫,所以才改口说要去投奔朋友。这件事如果是真,那自己就很对他不起了,因为自己居然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能够帮他一把。
  “小武,我们到时候再联络吧!等你再回到老实米行的时候,路叔叔向你保证,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用承诺的口吻说话,路飞扬与孙武一行人告别,只是,他临走时还和小殇闹着玩,趁她不注意,伸手在她白嫩嫩的脸上捏了一把,留下五道乌黑的污渍,这才大笑着扬长而去。这种好心情让孙武松了口气,但也奇怪小殇为何全无反应,香菱甚至好奇地问小殇,被这样子恶作剧不生气吗?
  “生气?要有反应?那你们希望我怎么做?把他剩下的那只手也砍了吗?”
  小殇冷冷的一句话,大有说得出就做得到的意味,立刻让香菱不敢答话,生怕一句玩笑话问得弄假成真,惹出什么大事来,反倒是孙武不解地望向小殇时,看见她伸手抹去脸上污渍,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因为,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这句话还真是让孙武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望向小殇。
  “小殇,你、你居然也有同情心?”
  “有什么不妥?你没听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吗?”
  “这句话是听过的,可是……你还能算是人吗?”
  孙武一句话脱口而出,与其说是挑衅,其实是觉得小殇有些没精神,想藉此让她振奋点活力,可是这句话说出口,预期中的章鱼拳并没有突袭过来,小殇仅是上下打量了孙武一眼,然后用更为冰冷的口气,淡淡回应。
  “讽刺人很好玩吗?身为皇亲国戚就很了不起、就可以随便出口伤人吗?”
  要比出口伤人,小殇的这句话才真是有杀伤力,一语命中孙武这些天来心里最烦恼的问题,整张脸马上就垮下去。
  “小、小殇,事情不是这样啦!那是误会,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能打出那一拳,可是,我真的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啦,全都是误会。”
  孙武极力分辩,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希望能够解开这个误会,毕竟在他心中,拥有大武皇室血统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特别是想到当今天子的残虐事迹,假如自己流着皇族之血,那不就和这狂人变成亲戚了吗?
  不过,小殇却像是看不见这份努力一样,听他这么辩驳,反而简单回问了一句:“是吗?你确定?”
  假如孙武是个不介意说谎的人,这问题就好解决了,然而,他根本无法肯定自己的身世,支吾其词下,就连香菱都投以怀疑的眼光了。
  “不要紧的,少爷,就算你真的流着皇族之血,香菱也一样会追随着您,请您不要为了这种事烦恼。”
  “喔,香菱谢谢你……呃!不对啊!”
  香菱在这种时候表态,固然是令孙武大感安慰,可是倒过来一想,香菱会这么说,不就已经认定自己是出自皇族吗?事实真相未明前,这样子被人误解,实在是非常不愉快。
  送走了路飞扬之后,众人又开始朝慈航静殿本院而去,但是在路程之中,一些该说是预期之内的困扰,开始发生。
  狂僧、铁中堂,两大御前侍卫头子被一个无名少年给击败的事,终于被传开来,在最短时间内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消息,每个江湖人都在争着询问,那个叫做“孙武”的少年是何来历。
  答案很快就被公布出来,这个少年来自传说之地“梁山泊”勾结域外异族,袭击政府机关,抗拒王师搜捕,意欲颠覆中土,罪大恶极,虽是年纪轻轻,却已成为朝廷重金悬赏的通缉要犯。
  这个资历算得上显赫,符合一举击败两大御前侍卫头子的不凡身手,但内行人看在眼底,还是觉得很诡异,因为要比武功高强,江湖上还有许多成名数十载的魔头、巨匪,远比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要够份量;以犯下的罪行来说,这少年虽然作出叛逆行为,又勾结异族,但所杀的不过是小官小吏,并非皇亲国戚,刑部的执法官素来精打细算,照理说不该为这少年浪费过多资源。
  可是,刑部对这少年钦犯的重视,却到了超越应有规格的诡异程度,不但由刑部尚书亲自签署公文,通令各省缉捕人员,捉拿钦犯归案,就连悬赏金额也是异常丰厚。
  最令人惊奇的一点是,这件事背后显然有超越刑部的更高层在主导,因为刑部竟然一日之内连下十道通缉令,缉捕公文上的用词,从“各省捕快协助办案”到“各省调集精锐,务必捉拿四大寇首犯,限期破案”语气急转严厉,悬赏金额也是一日内十度翻涨,变成了史无前例的超级天价,震惊天下。
  种种异常的举措,让人可以想象到刑部官吏在重大压力下,急得满头大汗,揣摩上意,连连调高缉捕规格的慌乱。朝廷六部之中,素来以军、刑两部势力最大,气焰最为嚣张,各自串结党派,明争暗斗不断,军部虽然能够向刑部施加压力,却绝无可能造成如此重压,唯一解释得通的压力源头,那便是皇宫大内,而且不是普通的内吏、特务,是皇宫与王朝的主人:大武天子武沧澜!
  世人皆知,这个狂人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偶尔生出什么念头,要来掀风作浪一番,那是丝毫不奇,但以他自视之高,也绝对不会无故出手。事出必有因,这个无名少年能得到他的重视,肯定有着特殊理由。
  一时间,天下人议论纷纷,都在好奇这个少年到底有什么特别,而在各方密探的努力之下,一些“真相”被探听出来,造成了进一步的轩然大波。
  狂僧、铁中堂,两支御前侍卫队伍追击铁血骑团的理由,是为了夺回佛血舍利。双方连场激战后,佛血舍利不知去向,可能是落入御前侍卫的手中,但更多的可能是被铁血骑团带回域外。这消息固然引起各方关注,但更令他们惊讶的是,那个叫做孙武的少年不但在此战中出手,用以击败两大侍卫统领的一式强招,更是大武王族的不传之秘:天子龙拳。
  数百年来近乎无敌的纪录,“天子龙拳”至高无上的地位,早已在中土子民的心中深深奠定,而血裔限定的特殊性,更为它增添一层神秘色彩。能施展龙拳的男人,必定是真龙血裔,这是绝不会有错的铁则,而今龙拳在一介平民少年的手中打出,这是即将改朝换代的象征?或者说,这少年与大武天子有着血缘关系?
  从合理性来考虑,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高得多,尽管没有证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桩秘闻能够迅速流传,本身就已说明一切。以朝廷管制情报的能力,要封锁这件事根本易如反掌,但此事却是由御前侍卫的口中泄漏,跟着更以野火燎原之势,迅速传遍中土大地,这种状况的合理解释,就是朝廷的刻意放手,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朝野内外一个人尽皆知的不成文共识,当今天子对于继承人、子息的渴求程度,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狂热程度,这个少年如果当真是他流落民间的私生子,那么这些破天荒的高规格缉拿,正代表着他对这个私生子的重视程度。
  皇帝是大地上最有权力的人,皇帝所重视的人,也就有了份量,成为旁人觊觎的目标,这一点虽非孙武所愿,但影响却已经慢慢出现。
  甫一离开平阳城,孙武一行人很快被人发现踪迹,大批追捕者跟了上来,不仅仅是官差,还有一些闻风而来的奖金猎人,被天价的悬赏金给引诱,要取下少年人头换成百倍重的黄金,当孙武从马车内探头出去,被前头一大片黑鸦鸦的人群给吓到了。
  “这么多人?会不会搞得太夸张啊!”
  “金钱的魔力就是这么夸张。”
  小殇像是很感伤似的拍拍同伴肩膀:“比金钱魔力更夸张的,是爱情的魔力,不过乡巴佬好像对这绝缘。”
  “当我们被上百人拿刀围住的时候,你可不可以说点有建设性的东西?不然我们马上就要被死亡的魔力给笼罩了。”
  孙武是真的感到紧张,因为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不适合动手,只要一凝运真气,佛血舍利的能量随之牵动,整个身体就像是吹气球般往外膨胀,经脉随时都会迸断炸裂。
  香菱也有同样的感觉,甚至感觉比孙武还强烈得多。自从武艺大成,自己从来就没有怕过什么敌人,往往是脸上挂着惊惧,心里好整以暇地发笑,可是眼前的状况今非昔比,最多只剩下三成力量的自己,要应付这种数目的群战,怎么想都没有把握,更糟糕的是……自己绝不可能舍孙武而逃,看来这下事情真的严重了。
  “不要紧,这些人由我来打发吧!”
  紧要关头,妃怜袖淡淡说了一句,似乎不把这等场面放在眼里,表现出绝顶高手的自信。
  孙武与香菱有几分难为情,却更希望能够一睹妃怜袖的战斗手腕,只不过这个愿望因为突来的变故而告吹。这次制造出突来变故的人,不是小殇,是数千名官兵,看来全都是地方军的精锐,装备相当优良。
  军人、捕快,照理说该是立场一致的,但这些官兵却对追捕者发动攻击,下手毫不容情,让孙武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几个穿着高官服色的武将大呼大叫,策马狂奔赶来,高喊“保驾”香菱才如梦初醒,向孙武解释。
  “少爷,这些人……”
  “不用,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迟钝的少年,思绪并没有那么灵敏,不过当眼前两派人马一边喊着“保护皇子”一边哀嚎着痛骂“狗官妄想攀龙附凤”他顿时明白自己成了一件可居的奇货。
  “少爷,我想我们还是先溜走吧!这里太乱了。”
  孙武点点头,趁着全场兵荒马乱的当口,所有人一起弃车逃逸,远远离开现场。
  这次的事件,虽属偶发,但却是后头一连串类似事件的开端。
  想追杀的、想奉承的、想复仇的、想利用的……怀着各种目的而来的人们,让孙武不胜其扰,最后被逼得全体人员易容改扮,昼伏夜出,尽量倚靠小殇的飞行法宝来赶路,好不容易才甩脱追踪者,成功在四天之内来到了慈航静殿的外围都市。
  慈航静殿不愧是两大圣宗之一,越是接近慈航本院的范围,附近城市的规模就越大,城市里的寺庙也就越多,看来每间寺庙都香火鼎盛,凭此养活了一大批僧侣。
  一座座的寺院,因为得到朝廷的技术与拨款支持,修建得美轮美奂,有些虽然说不上金碧辉煌,但也甚具庄严气派,看来占地既广,往来信徒又多,如果不是信徒们的参拜多了几丝世俗味道,看来还真像是极乐世界现于人间。
  听香菱的解释,原来朝廷为了表示对慈航静殿的尊重,每年都拨下大笔经费,供慈航静殿本院周遭的几个城市兴建佛寺、佛塔,讲经布施,甚至还屡屡豁免这几个宗教都市的税收,引天下僧侣来归,所以这些宗教都市虽然不事生产,但却相当富裕,在这里当和尚比当官更抢手。
  梁山泊之内并无佛寺,孙武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许多的华丽寺庙,为着它的特有气派与文化而深受吸引。
  几座比较大的佛寺,不但参拜信徒数目变多,建筑装潢上也格外用心,墙壁上或是雕刻、或是用磁砖彩绘,拼凑组成一幅幅画作,上头所绘的图形多数都是佛经故事,孙武虽然看不懂,不过看它笔触细致、色彩华美,画里的佛经人物栩栩如生,确实是非常美的艺术成就。
  香菱和妃怜袖轮番向孙武解释佛经上的故事,妃怜袖虽然目不视物,但却仍准确地替孙武解释每块彩绘磁砖上的故事,尽管语气平淡,不过还是听得出来,她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等佛寺风情。
  “妃小姐,怎么你……”
  “我曾经追随苦茶方丈习艺,也到过慈航静殿本院,不过都是马车接送,没有在附近城市停留过。”
  妃怜袖回答得简单,而孙武终于忍不住好奇,问起妃怜袖为何总是戴着奇怪的眼镜。
  “这个……”
  有几分迟疑,妃怜袖最后还是告诉孙武,自己之所以戴着特殊墨镜,是因为正在修练一种禅门绝学,修练过程中必须长期闭目凝神,一旦练成,便能以眼发劲,伤人于无形;面上所戴的墨镜,从镜片到边框都是由奇特矿石所打磨,对修练这门绝学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以眼发劲的神功,此事闻所未闻,让孙武大为惊异,觉得这门神功不仅奇特,而且在封闭视力之余,剩下的感官变得异常灵敏,能够作到许多常人匪夷所思的事,这点实在是很了不起,自己就一直想不通,妃怜袖眼睛不睁,却能“读”出墙上磁砖彩绘的图样,那究竟是如何做到?
  凭听力吗?这有点不可思议。凭嗅觉吗?这就更难以想象了,像是自己站在这边,除了焚烧檀香的浓浓气味外,就只闻到一种异样的酸味,此外便一无所有。
  “咦?这股酸味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啊?好熟悉的气味。”
  这股酸臭气味似曾相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偶尔夜里山风狂吹,空气中就有淡淡的酸味飘来,一飘即逝,时间很短,孙武问过姊姊这股气味是什么,早已喝得大醉的凤婕只轻描淡写地解释,说这是有人家里食物坏掉,正在倒垃圾,所以发出这样的气味。
  那一阵子孙武常常闻到这股气味,后来凤婕召开村民大会,在村长老爹的强制执行下,全村的垃圾定时焚烧处理,不许随便乱丢厨余,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闻过这种气味了。
  陈年往事,想起来还依稀有些怀念,孙武想说本地僧侣的生活质朴,爱惜物资,照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心下好奇,顺着那阵酸味的源头找去,发现这股酸味来自前方庙宇旁的一个小巷子。
  黑黝黝的小巷子,太过不起眼,外头又人来人往遮蔽巷口,孙武之前没有发现,现在一下子走到巷口,往里头一看,才赫然发现好像有人坐在巷子里头,而且还不只一个人,匆匆一瞥之下,大概有十几个人蹲坐在小巷子里,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纪很杂,就是不晓得坐在那边干什么。
  (是做什么宗教上的修行吗?样子好怪啊!
  香菱等人因为避讳臭气,没有靠近这边,孙武则是本着好奇心,想了解一下这些人在做什么。刚离开梁山泊的时候,孙武因为不想节外生枝,又忙着压制小殇的恶行,做事刻意低调,但现在佛血舍利的事告一段落,他再无顾忌,对新世界的好奇心整个释放出来,看到什么都想了解一下。
  不过,好奇心所引来的后果未必是好事,孙武小心翼翼地蹲低身体,望向最接近巷口的那个老人,生怕打扰到他,却看到一张恐怖的脸庞,腐烂的血肉、森然的白骨,蛆虫与苍蝇满布,恣意蠕动进出。
  “哇啊啊啊啊~~”这一惊非同小可,孙武本能地一跃,倒退飞出数尺,重重撞在背后的土墙上,只震得土石簌簌落下,背心痛得要命,却仍掩不住满心震骇。
  脸都变成那样,这自然不是活人,只是一具腐败中的尸体,早不知道死了多久,一直都没被人发现,就这么被扔放在这里发臭发烂。再往旁边一看,少年赫然发现这样的现象并非唯一,旁边那一排人群中有几个苍蝇飞得异常茂密的,也早已是死尸一具。
  孙武又是惊讶又是错愕,侧头一看,小殇已冷不防地来到身边,指着他的鼻子,严肃道:“你这个杀人凶手!”
  “胡、胡说,我哪有杀人?我来的时候,这个人明明就已经死了。”
  受到莫名指责,孙武愤怒地反驳,甚至是用吼的喊回去,可是一声大叫之后,本来斜斜靠在墙上的人们突然往旁倒去,好似推骨牌那样,一个压一个,倒成了一串。怪异的是,所有倒下去的人都没有挣扎起身,有几个甚至在倒下瞬间断了气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孙武看得目瞪口呆,不解这边的人何以如此弱不禁风,轻轻撞一下也会死成一片,方自错愕,小殇又来到身边,再次指着他鼻子说话:“你这个杀·人·凶·手!”
  “不要乱讲啦!啊!香菱你来得正好,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变成死尸了呢?”
  孙武向香菱求助,但香菱却笑盈盈地摇摇头:“少爷,这次小殇小姐说得没有错喔!这些人确实是被你杀掉的呢!”
  “啊?是我杀的?这话从何说起?”
  “开玩笑的啦!这些人都是活活饿死的。少爷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晓得这种现象,每逢荒年旱灾,大批久饥难民走在街上,长时间没进食,骨瘦如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一抹幽魂多过像人,早已是濒死边缘,这时候如果一阵大风吹起,有人跌倒,撞到旁边的人,往往几个人一倒下就断了气,这就叫做‘路倒尸’,基本上不是什么太难得见到的事,只要往南方走,这种画面常常可以看到。”
  一席话让孙武呆若木鸡,而当他走出这条巷子,更为细心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许多不起眼的暗巷内都有苍蝇飞舞,也都传出相同的酸臭气味,假如走进去看,看到的也一定是这种情形。
  慈航静殿本院的外围城市,大武王朝精心打造与维持的典范,可是在和乐升平、处处诵经声的盛世假像之下,却是令人怵目惊心的惨烈现实,这些城市以外的世界闹着饥荒与战祸,无数难民流离失所,相争找个安全地点躲避,包括本城在内的几个“典范城市”虽说富裕,却哪禁得起这许多人的需索。
  大和尚的善心与慈悲解决不了,那就轮到本城的官吏露出真面目,将大多数的难民驱赶到城外,不许入内,即使侥幸入城,也只准晚上出来活动,不可以白天走在街上“妨碍市容”如若违反规矩,立刻就会被捕杀。
  当香菱把这些事一一转述,孙武再次望向四周,高大的寺院仍是美轮美奂、诵经声还是那么平和庄重,但自己心里的感觉已经全然两样,虽然站在朗朗日光之下,却是周身冰凉,一点暖意都感受不到。
  乍看之下,是一个光明无限的美好盛世,但却暗藏着血腥与腐败。假如这些难民的惨状纯是受到贪官污吏迫害,情形或许还好一些,可是暗巷里死尸成群,街上人们却像看不到一样行若无事,谈笑风生,这种故作不知的漠视,就让孙武打从心里冒出凉气。
  “想责怪他们吗?所谓的群众,本来就是怯懦无知又暴躁的生物,想责怪他们的话,骂骂就好,顶多被人当成疯子,千万别真的做些什么,如果为了这个就卯起来想改变世界,那你就真的是疯子了!”
  当孙武为着群众的冷漠而愤慨时,他确实也想到自己什么事也没做,没资格责怪人们的冷漠,不过,这个想法才刚要往下发展,就已经被小殇打断,转而想起了另一件事。
  “……小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晚上常常……”
  两个人之间的特有默契,只要说到这里就够了,事实上,孙武才一说到“小时候”小殇马上就沉默下来,掉头走开,不愿意与孙武说到这个话题,而这反应更让孙武肯定了早先猜测。
  现在,孙武知道小时候常常闻到的那种酸臭是什么了……那是尸体腐败所散发的尸臭!
  那个时期的梁山泊,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肯定埋藏了许多尸体,夜晚被山风吹送,尸臭就飘传出来。或许,不只是那个时候,即使是现在,梁山泊也仍固定制造相同数量的死尸,只不过小心了许多,不再发出臭味。
  因此,孙武非常好奇,经过姊姊郑重抗议后,老爹强势通过要大家集中焚烧的那些“垃圾”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喂,小殇,你不要走,把话说清楚一点啊!”
  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孙武想找小殇问话,而在他们身后看见这一幕的香菱,却忍不住露出莞尔微笑,觉得他们果然是两小无猜的一对,只是这微笑很快就凝住,发现自己身后同样有人在注意。
  “妃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相较于孙武,妃怜袖与外头世界接触的经验明显没有多到哪儿去,尽管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不过香菱仍看得出她所受的震惊,就连原本若有若无的细微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为着这惨烈的黑暗现实所冲击到。
  “妃小姐不舒服吗?”
  “不,我只是有点不解,为什么你可以一边笑,一边向他解释这些事?而且从头到尾你都是笑着,这些是可以笑着说的事吗?”
  在情绪表达方面,妃怜袖与香菱颇为类似,如果说香菱脸上总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美丽微笑,妃怜袖就是维持着如古井无波的平和表情,禅修养气功夫极佳,难得表现出情绪波动。可是,在说出这句疑问的时候,香菱看到妃怜袖露出了不应有的表情,尽管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妃怜袖确实蹙起了秀眉,面泛不悦地离去。
  “哎呀呀呀,我变成了讨人厌的大坏人了呢!这可实在不好啊!如果不能人见人爱,那不就不像我了吗?”
  凝望着妃怜袖的背影,确认自己的声音不会为她超级听力所捕捉后,香菱自嘲似的小小声笑了起来。
  “……不过,能够让两大圣宗培养出的仙子动怒,这是不是也该算一种成就呢?”


第七章 西天有客传雷音
  穿过了周边城市,再行进一天之后,四人终于到了慈航静殿的本院,开始上山。
  为了避免麻烦,孙武等人都还是易容化妆,没有露出真面目。这一路上因为皇子身分所引来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孙武不想在这件事上头节外生枝,所以贴上了大胡子,想装成中年人,但又因为身高不对,改扮完的样子非常诡异,香菱看在眼里,想劝他改回本来面目,又觉得不好意思提。
  “香菱,我这样子还可以吧?贴个胡子就够了,应该不用另外装驼背吧?”
  “嗯,您要装也是可以的,但我们不等袁少主了吗?”
  袁晨锋曾经允诺过,会在众人拜山之前赶来相助,但截至目前仍没出现,显是发生了某种变量。孙武没有任何不快,因为以袁晨锋的状况,恐怕是整日奔波忙碌,意外状况不断,如果临时有什么事无法赶来,那也是情理之中。
  “袁少侠虽然没赶到,不过我们是前来求医,并非生事,苦茶方丈乃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慈祥长者,与我又有些渊源,由我来领路也是一样。”
  妃怜袖伸手遥指山门,光明正大的坦率态度,让孙武有一种被闪亮光源刺痛眼睛的感觉,毕竟,自己前来慈航静殿的真实目的,不是求医,而是求宝,甚至搞不好还会变成夺宝或盗宝,想起来实在很心虚。
  “一个女人眼睛看不见东西,还可以替人领路吗?这会不会领着领着就上黄泉路了?”
  小殇说的话,还是一点也不客气,但是一面说话,一面却摇摇晃晃,涨红着脸,彷佛醉态可掬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很可爱,让人没法对她发脾气。
  “少爷,小殇小姐喝醉了吗?”
  “有可能喔!我记得小殇的酒量不好,以前随便喝几杯就会醉了,后来就没有再碰……咦?她什么时候又喝酒了?”
  孙武疑惑地抓着头,所表现出来的迟钝过人,让身旁的香菱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是单纯的酒醉,那倒是还好,但小殇过去几个时辰内一滴酒也没碰到,而且说得实际一点,小殇的“醉”已经有好几天了。
  梁山泊的那封飞鸽传书,是一个很明显的时间分隔点,在那之后,小殇的身体状况明显有着问题,特别是在每次使用完法宝后,她就像是乱了线的悬丝傀儡,彷佛失去平衡感,身体摇摇晃晃,走起路来也是一下歪向这边、一下歪向那边,看来就像喝醉了一样。
  这么明显的事,香菱不相信孙武会没看到,事实上孙武也是看到了,只是他视若无睹,觉得这是小殇为了吸引注意力而作的怪异举动,没多加留意,好比说此刻,孙武正用着一种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
  “勇往直前!即使出了什么问题,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们这里有三个一流高手,最多就是杀他个血流成河,砍下他慈航静殿每个贼秃的狗头就是了!”
  “小、小殇,我们现在正站在人家山门口,贼秃两个字不要说得太大声,那两个大和尚已经在瞪我们了。”
  “怕什么?告诉那两个贼秃,朝廷的皇子来了,如果他们不马上打开大门跪着迎接你,你家皇帝老子就会派十几艘战舰铲平慈航静殿。”
  这个不好笑的玩笑,让孙武笑不出来,更决定不多浪费时间,现在就上门拜山,求见苦茶方丈,然后随机应变。
  只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遇到问题,孙武现在是超级通缉犯,即使报上名字,也只会引发大骚动,还不用进去,就要先打起来了。
  都已经到了慈航静殿的大门口,却碰上这种问题,委实令孙武气结,正想请妃怜袖过来交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由远而近。
  来的并不是一、两匹马,而是为数庞大的一队人马,约莫二十多骑,全都穿着军官服色,居然是朝廷官兵。孙武吃了一惊,立刻想掉头躲避,可是小殇与香菱从旁拉住他袖子,一下迟疑,那队军官已经来到山门口,来不及躲避,孙武只得略低下头,又装出一副驼背的样子,希望能够瞒过官兵的眼光。
  那队军官到了山门口,个个趾高气昂,瞥见孙武一行人,顿时大笑出声,少年还以为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一场战斗难免,哪知那队官兵却笑得前仰后翻。
  “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是啊,老老的脸,小小的身体,还有个驼背,到底是什么生物?”
  “哈哈哈,我知道,他是个……驼背的侏儒!”
  这些嘲笑真是让人怒火中烧,孙武这才发现自己的易容有大缺失,不过,这个荒唐的改扮也有意外效果,官兵们笑完之后,只以为这群人都是普通香客,没看出他们身上的伪装,径自对山门口的知客僧说话,表示等一会儿有大人物来到,要他们速速做好准备。
  这些军官好像也是出身慈航静殿,和这些知客僧是同辈旧识,言语之间甚是熟稔,但说到寺中的长辈,颇是带着鄙夷与轻蔑,让孙武觉得很奇怪。
  (好怪喔!前几天晚上的那批人是这样,今天的这些人也是这样,难道慈航静殿上下两代人之间处得很糟吗?还有,怎么年轻一辈的慈航静殿子弟,全都还俗从军了?这是怎么搞的?
  连串疑问还得不到答案,后头的大队人马又到了,这次香菱让众人退避到一旁,因为靠近过来的人马中,有一部份穿着御前侍卫的服色,很有可能会认出孙武,而这批人的来头显然不小,浩浩荡荡的数百人马,不但有轻装骑兵随护,腰配光束武器,甚至还有一批人脚踩着浮空的磁板,尾端喷火,凌空翱翔而来,让孙武看了连忙向小殇耳语。
  “小殇小殇,这些人也有磁航浮板耶!我还以为那是你的专……”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抗议,小殇的声音乍听之下好像心情不错,不过少年却听出了里头被小看的怒意。
  “那种拖鞋不像拖鞋、滑板不像滑板的东西,最多不过离地四尺,时速不超过百里,这么没用的破烂货色,怎么能与我的浮板相比?”
  身为法宝开发师,小殇很有自己的小小尊严,这番话孙武不敢反驳,就连香菱也听得直发笑。
  那批人马也在山门前与知客僧发生争执,因为慈航静殿的规矩,不准人们持用法宝入山,倘若只是受过基因改造的马匹倒也罢了,但要连磁航浮板之类的法宝也放行,这就坏了规矩,知客僧人为此竭力阻拦,可是几名知客僧人面对数百人马,渺小的声音根本起不了作用。
  慈航静殿是当世大派,这里又是慈航静殿的老巢,只要招呼一声,马上就可以召集大批僧人,毕竟千百年来,几乎每日都有狂徒上门挑衅生事,知客僧对这类冲突早已司空见惯。然而,如果要比人多,对方却有着朝廷作后盾,一看知客僧人百般阻拦,御前侍卫们马上站出来,表示自己身负皇命,慈航静殿胆敢阻拦天子御令,莫非是有反叛之心,意图不轨?
  这种诬赖构陷的技俩,孙武看得多了,几乎每个官差都会用这一招,不过这一招却也总是有用,知客僧听到这个威胁,原本坚持的气势登时怯了,这时山中另有僧人赶来,传达方丈口谕放行。
  大队人马呼啸而过,结束了这场短暂的骚动,孙武发现那支队伍的成员很杂,不但有隶属地方军的骑兵部队、地方官员、御前侍卫,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域外人士,照理说,域外民族与大武王朝互为死敌,中土境内不该有域外人士光明正大地活动,不过那几个人却好像被奉为上宾,这实在很古怪。
  再加上这些人明知慈航静殿不许携带法宝入山,却故意驾驶法宝直闯山门,摆明是来者不善,今天慈航静殿肯定有一场风波。
  “小武先生……”
  由于孙武的坚持,妃怜袖改了“孙少侠”这个称呼,但这名闭眼修行的大美女,又似乎对于和人亲近感到不适,所以就变成这个不伦不类的怪称呼。
  “慈航静殿今天想必不方便接待来客,我们改天再上门造访吧!”
  孙武也同意这个提案,但转念一想,自己大老远跑来慈航静殿求取宝贝,与苦茶方丈非亲非故,对方根本没有理由答应自己;慈航静殿今日既然有难,己方若能够帮到点忙,交涉时也才比较有立场说话,没理由在这种时候掉头走。
  “妃小姐,抱歉,不过我想进去看一看。”
  当孙武决定要入山看看,一切就变得非常简单,之前会遇到困难,只因为要照慈航静殿的规矩来作,不过一旦决定不守规矩,事情就变了个样。
  指着香菱,小殇道:“你,等一下站到前面去,对那几个光头和尚掀起裙子,露出大腿。这些秃贼外表正经,其实都是积压过度的潜在心理病患,一看到女人就会变成色中饿鬼,你等他们扑上来以后,再把他们打昏,我们就趁机偷溜进去。”
  妃怜袖尚未习惯小殇的行事风格,闻言大吃一惊;孙武则是忙不迭地喝阻小殇的计划,不能让这伤风败俗的一幕出现。
  “有什么伤风败俗的?她是万紫楼的精英,脱衣服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你身为她主子,应该夸她敬业,为什么说她伤风败俗?”
  “我不是说她伤风败俗,是说你啊!小殇,你的很多想法实在是……”
  孙武气急败坏地与小殇争辩,但已经熟知小殇思维模式的香菱,却微微一笑,道:“没问题的,脱衣服的工作我很拿手!反正这项工作目前只能由我来作,就交给我来办好了,妃小姐是客人,小殇小姐……大概还要等个十年、八年,才能……”
  一句话还没说完,山门口的几名知客僧一阵闷哼,全部都昏死倒地,香菱的话轻易获得效果,不但孙武目瞪口呆,就是妃怜袖都佩服这小女孩的说干就干,异常辣手。
  “啰唆什么?你不是说不可以露大腿?现在不用露了你也生气!”
  “……我说不可以露大腿,并不是说你可以随便对人射毒针,这样子做是犯法的。”
  “通缉犯哪有资格对人讲法律?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怪我破坏了你看女人大腿的机会!”
  小殇推了孙武肩膀一下,露出一副知己的暧昧表情,低声笑道:“不要伤心嘛!今晚我们退一间房,你和她挤睡在一间,还怕没有机会看她大腿吗?”
  这真是让人百口莫辩的指控,特别是当听见这话的香菱,不但不躲避孙武的目光,还笑着对他眨了眨眼,少年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既然已经摆平了守门人,接下来要潜入进去就不是什么问题,不但孙武进去,就连原本应该被拒诸门外的三女也一起潜入。
  从进山门到慈航静殿本院的一里半路,本该有许多僧人巡逻,不过由于今天寺中出了大事,巡逻僧人少了许多,给孙武等人很大的方便。就算如此,偶尔遇到巡逻的僧人走来,孙武还是选择躲避,以免正面撞上,多生事端。
  但在这躲躲藏藏的过程中,孙武也发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香菱身有武功,纵跃跑跳并无阻碍,小殇没有武功在身,许多地方跃不上去,需要孙武提携,甚至直接背着她跑步,这些都算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理应是众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妃怜袖,在跑步攀爬的表现上并不比小殇好。
  之前众人一起行动,多数时候都是坐车,或是挤在一起搭磁航浮板,没有什么激烈动作,妃怜袖的这个问题并不明显,可是现在潜入慈航静殿,躲避巡逻人员,孙武立刻发现妃怜袖的步履、动作,就像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一般笨重,体力也不甚好,几个斜坡一爬,就开始娇喘嘘嘘。
  “妃小姐,怎么了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唔,抱歉,今早起来就有点不适。其实最近几天的身体都不太好,拖累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妃怜袖的回答,孙武微感释然,觉得女孩子的身体远比男人娇弱,而且月事来的时候,又会影响身体状况,妃怜袖会不舒服,可能就是为了这个。不过,当众人最后要翻越一堵土墙的时候,妃怜袖的笨拙动作,让孙武升起了一个很荒唐的念头。
  (难、难怪那天晚上去老实米行的时候,妃小姐不肯和我们一起去。进入老实米行要翻墙,她……她翻不过去!
  不管再怎么不舒服,除非修练的功法特异,不然对身体的影响应该有限,但妃怜袖爬墙的动作,明显连最基本的轻功都没练过,要不是小殇及时取出如意金刚圈,让众人穿墙而过,四人可能就因为妃怜袖的缘故,要被耽搁在这里了。
  穿越层层阻碍后,众人终于抵达了本院。
  初次见到慈航静殿本院的孙武,着实有些吃惊,因为山下城镇所修缮的佛寺,每一间都是华丽气派、雕梁画栋,看来彷佛图画中的极乐世界,但理应比那些佛寺更豪华千倍的本院,看来却是异常朴素,虽然还维持住名门大派的起码威仪,但整座素净古朴的寺院,除了遍植菩提外,就没有多余的装饰修缮,更看不见显目的金银之色,看久了,会感受到这座寺院浓浓的历史气息,但乍看之下,实在是一间不怎么样的古剎。
  短暂的震惊后,众人面临要如何进入的问题,但此刻本院正殿群僧云集,高手全在里头,凭四人的本事想潜入进去,那是痴人说梦,本来计划应该到此中断,不过法宝开发师的特有技术,却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当孙武在想该怎么靠近,小殇侧着头考虑了一下,从腰间行囊中取出一面镜子,手掌一抹,镜面立刻浮现出画面,从背景与人物来看,就是正殿中的景象。
  孙武道:“小殇,你……你又乱放窃听虫,我们才刚刚来耶!你是什么时候放的啊?”
  小殇道:“啰唆死了,窃听虫本来就跟着我移动,我走到哪里,窃听虫就自动到哪里,这有什么好叫的?”
  香菱早就对小殇层出不穷的奇异法宝见怪不怪,可是慈航静殿内此刻高手云集,窃听虫能够无声无息潜入进去,不被发现,这可非常了不起。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武功这么好,现在我们身边也有窃听虫,你又发现了吗?窃听虫当初设计的目标水平,是专门针对皇宫大内而制,如果连慈航静殿都侵入不了,那我的设计岂不是完全失败?”
  小殇淡淡地说着,被指为武功很好的香菱则是脸颊发红,暗道得罪这小妖精果然棘手,这么快就遭到反击,不过她说得也没错,以自己的武功,居然察觉不到附近有窃听虫在活动,以此推测,慈航静殿之内除了苦茶方丈,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发现窃听虫的存在。
  香菱侧头望向妃怜袖,这名五感敏锐远超常人的谪凡仙子,正自皱眉倾耳聆听,似乎对窃听虫的存在有所发现,但另外一方面,妃怜袖虽然听得见声音,却对小殇手中镜面所播放的影像一无所知,当孙武指着画面提出问题,妃怜袖全然答不上来,这情形落在香菱眼中,登时有所领悟。
  (原来如此,她双目不能视物,是靠超敏感的听觉、嗅觉、触觉在脑中构成立体画面,但来自画面转播的影像并无气味,又是大气波动所无法反映的完全平面,她能感知的只剩下听觉,就看不到镜子里的事物了。
  在香菱心中,妃怜袖与自己齐名,早就是多年来的假想宿敌,但自己一直在外公开活动,妃怜袖却深自潜藏,半点数据都不泄漏,对于自己非常吃亏,现在正好利用机会一一探索。
  妃怜袖的感知能力有其限度,这对香菱而言,确实是非常宝贵的数据,不过除了缺点之外,她更希望了解妃怜袖的优点所在,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机会看到妃怜袖正式出手,无法评估妃怜袖的武功强弱。
  (唔,怎样能让她出手一次呢?很不容易啊!这个仙子摆明一副不理人间事的样子,要让她出手战斗,除非是事情逼上门了……唉,想不出来,但如果是那个小妖精的话,一定能想出一些阴损的主意。
  香菱将目光望向小殇,而小殇和孙武的目光,则全都集中在那面镜子上,就连“看”不见镜中画面的妃怜袖,都专心地倾听,想要了解慈航静殿内所发生的风波。
  镜面中,地方官员宣读来自中央的公文,表示朝廷近年来与域外番邦修好,礼敬佛门高僧,特别请来德高望重的呼伦法王来京说法讲经,法王仰慕中土佛门的文采禅机,特别派遣座下门徒来慈航静殿交流,希望能够相互切磋。
  一轮官样文章说完,正殿内的高僧们议论纷纷,显然那个呼伦法王来头不小,而这场所谓的讨教,也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么单纯。最后,坐在中央莲花蒲团上的老僧开口说话。
  “佛门之理传自域外,而呼伦法王驰名异域,每年登坛说法,惠人无数,乃我佛门中的大德高僧,敝门山僧能够有幸与之讲经论道,实是难得的法缘,今由慈济、佛光两院接待远来贵宾,望贵客在此盘桓数月,惠我阖寺僧众。”
  说话的老僧,一张圆圆的大脸,笑咪咪的甚是和蔼可亲,虽然穿着华丽的袈裟,却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坐姿也说不上端正,歪歪斜斜的,颇有几分写意自在、玩世不恭的味道,如果不是妃怜袖点头确认,孙武还真不敢相信这个看来脑满肠肥的僧人,就是慈航静殿的掌门方丈:苦茶大师。
  苦茶方丈说话的声音浑厚,语气却很谦和,听起来让人很有好感,而他浑然不以呼伦法王未亲自来到、只遣派弟子前来为忤,表示会将来访的番僧当作贵宾款待,双方研讨佛法数月,再护送他们回京师。
  呼伦法王派遣过来的三名弟子,身穿露肩的袈裟,黑肤卷发,身材高大,却不通中土语言,听翻译人员把话转译过后,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再由翻译人员转成中文。
  “方丈,这位……呃,坦尼斯大师表示,慈航静殿的四大护寺神功,就连他们在域外都有听闻,这次专程而来,不是要讲经论道,而是希望向慈航静殿讨教四大神功。”
  “尊使,请回告这位异族大师,敝寺僧侣修练武艺,只为强身健体,并不是要恃之逞勇比武,如果他们远道而来,是为了比斗中外武技孰优孰劣,那么敝寺就不能接待了。”
  翻译官员将话转达后,又是一阵叽哩咕噜的外语交谈,再次转译过来的时候,语气就强硬许多,已经不再是讨教,而是很明白的向慈航静殿挑战,不仅如此,那名黑肤番僧还在翻译官员说话的时候,重重往前一踏,落脚处附近的坚硬方砖应声而碎,表现十足的威吓力。
  在座的全都是慈航静殿高手人物,一脚踏碎方砖,这等雕虫小技每个人都不放在眼里,眼见这番僧凭这点本事就敢上慈航静殿挑衅,不禁哑然失笑,然而,当那番僧双目微闭,脚下几百片碎砖石像是被细线拉扯,忽上忽下,如海波般舞动,慈航静殿的僧侣们便面露讶色,晓得这番僧身负不凡神通,是有所恃而来。
  翻译官员把话说完后,更推波助澜,加上自己的意见,表示异族僧侣上慈航静殿讨教武艺,此事关乎全中土民族的颜面,如若慈航静殿怯战,则中土民族颜面扫地,往后更在异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如果事情真的变成如此,不只慈航静殿将受千夫所指,就连皇上也会为此盛怒。
  说话的口气严重,不过苦茶方丈却淡淡地表示,出家人闭门修行,明心见性,不荣不辱,只要问心无愧,世间毁誉于一介山僧又有何干?如果朝廷当真想要宣扬国威,一显中土武学的正宗地位,那么当今天子神功无敌,只要他亲自出手,中土武学便无人能敌,难道有人敢质疑天子所用的中土武学不是正宗吗?
  一番话侃侃而谈,整个慈航静殿的士气都被提振起来,不只正殿内的僧侣,就连在外窃听的孙武都为之眉飞色舞,觉得这是出世以来第一次看到有人无惧朝廷压力,甚至面对武沧澜都能严词相拒。
  不过,这种反应显然在对方预期内,那个黑肤卷发的番僧又是一阵咕噜说话后,翻译官员表示,如果慈航静殿自知不敌,不愿派人出战,那也无所谓,呼伦法王会敬重慈航静殿的先人创业不易,只是后辈无能,学不到先人的真正本领,不敢出战,但既然慈航静殿这一辈人如此无能,那不如把四大神功的秘籍交出,由呼伦法王代为钻研,参透其中奥秘后,再来转授慈航静殿僧侣。
  言语虽然说得还算客气有礼,但言下之意,竟是要恃强索取四大神功的秘籍,此言一出,人人脸上色变,较沉不住气的僧人甚至出口斥责,大骂番僧痴心妄想,就凭这几个人,居然想挫伤慈航静殿的威名,甚至还贪图慈航静殿的不传秘籍。
  情形到这里,已经非常明显,倘若只有这几名番僧,倒还不算难办,问题是这几名番僧与朝廷官员同来,摆明是背后有朝廷撑腰,甚至整件事背后有着当今天子的支持,如果应对失当,朝廷的政治力随时都会介入,后果极其严重。
  “……我慈航静殿阖寺僧众闭门修行,从不妄染俗事斗争,自问是奉公守法,实不明白朝廷为何一再欺逼上门。事既至此,如果敝寺再不自保,就是愧对先人了。”
  一直笑咪咪的苦茶方丈,首度露出了遗憾的沉重表情,选择派人应战。照规矩,上门讨教的番僧有三人,慈航静殿也应该派出三名僧侣应战,虽然不晓得敌方实力如何,但随便挑选三位武艺精湛的高僧应战,起码有七成胜算。然而,这三名番僧看来甚是年轻,如果派长老耆宿出战,必定落得以大欺小的骂名,若派年纪相若的低辈子弟,敌方乃是有备而来,胜算却又不高,一时之间,倒颇费思量。
  最后,苦茶方丈点了点头,向身旁的僧侣说了几个名字,预备点召那几个年轻弟子出来比武。


第八章 阴阳二气断刚柔
  孙武透过镜面看到这里,心里着实有几分讶异,之前一直听说慈航静殿势力庞大,有许多军方要人都是出自慈航静殿,效忠师门,对朝廷有绝对的影响力,为何朝廷能够这么大摇大摆地欺上门生事呢?而且听苦茶方丈所言,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近几年内恐怕已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过不知多少次了。
  这个疑问小殇答不出,妃怜袖没有开口,还是香菱做了简短的回答,表示朝廷对于两大圣宗的影响力早存戒心,太平军国之乱后,就开始着手处理两大圣宗盘根错节的军政关系,而比起素来亲近朝廷的河洛剑派,总是打着不问世事旗帜,与朝廷保持一定距离的慈航静殿,就倍受武沧澜的打压。
  “慈航静殿流传久远,门下子弟的忠诚度极高,如果朝廷以荣华富贵为诱饵,外加强迫威逼,这些手段是动摇不了慈航静殿的。武沧澜的手段确实很厉害,他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由内部动摇慈航静殿。”
  立场传统的慈航静殿,对于法宝技术可以说畏如蛇蝎,视之为异端邪术,在太平军国战后,采取废弃一切法宝的政策,但在年轻子弟眼中,这却是违反时代潮流、抗拒进步的表现,就有一派弟子高唱“古武术结合法宝”的论调。原本这派弟子该受到打压,可是朝廷却大力辅助、培植这派年轻弟子,吸纳他们进入军职,破格拔擢升官,培养出另一派慈航静殿的势力,让慈航静殿陷入新旧两派之争,在内耗中作茧自缚,渐渐衰弱下去。
  近几年,慈航静殿受派系斗争所累,内耗得很惨,新派子弟仗着背后有朝廷支持,不但大量招纳寺中僧人还俗加入,甚至还意图问鼎寺中要职,希望能挟政治实力自重,强势进行世代交替。在连串明争暗斗中,新派子弟向武沧澜提出方案,希望能请来域外的异族高僧进京弘法。
  佛教的经、律、论俱来自域外,法宝技术也是从域外传来,域外佛门的武技自成一脉,使用法宝辅助武技修行早已行之有年,域外僧侣习以为常,如果能请来异族高僧,宣扬这个观念,那么慈航静殿的守旧派便不攻自破。这个策略为武沧澜所采纳,万里迢迢请来呼伦法王入京,开始对慈航静殿施加压力。
  “太蠢了,这些年轻子弟不晓得自己被利用了吗?这样子下去,他们等于帮着武沧澜来害自己的师门啊!”
  孙武听了香菱解释,大致明白这一路所见的始末,既气恼于这些年轻子弟的不知自爱,又不满于守旧僧侣的食古不化,抗拒进步。
  “他们可能觉得自己与武沧澜是相互利用吧!人很容易高估自己的能耐,更何况他们在军中被捧上了天,或许连武沧澜都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口中说话,香菱留意到小殇的动作不寻常,她飞快地调整画面,好像在搜索什么东西。
  “小殇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一句话之间,镜面上的影像重现,只见数名僧人在山道上奔跑,正是苦茶所点的几名中年僧侣,要赶赴正殿进行比武,但一行人跑到中途,旁边的树林闪电射出飞针,几名僧人猝遭暗算,立刻像是全身力量尽失一样,膝软栽倒。
  “好、好卑鄙!”
  叫出声来的是孙武。少年从画面中认出那地方距此不远,不假思索,立刻朝那边拔足赶去,想阻止刺客下毒手。
  三步并两步,孙武赶到事发地点,除了看到那几名晕死在地上的僧人,还见到几名蒙面黑衣人正想由树林离开。
  “大坏蛋!不要跑!”
  孙武的出现,怪模怪样的装扮,令几名黑衣人一惊,但看他小小个子,修为想必有限,没人放在心上,预备将他杀掉灭口,同一时间出手攻来。
  三柄闪着蓝光的锋锐匕首先后刺来,孙武一眼就看出这些匕首不但是法宝,而且还淬过剧毒,当下也不闪躲,猛提一口真气,金钟罩凝运上身,六关金钟罩灿发的金光已将整个身体罩住。
  “当”的一声清响,三把匕首都斩在孙武身上,却没有一把能够见血入肉,仅是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白痕。孙武在中刀瞬间,觉得刀刃似乎在剧烈震动,以肉眼所看不见的高速狂震,增加了切割时的杀伤力,实有切金断玉之威,如果自己的金钟罩修为再弱一分,可能就会被他们的匕首破肉刺入。
  (不愧是来自域外的法宝,等级和中土的根本没法比。
  孙武承受住敌人斩击,正要重拳反攻,却发现敌人闪电回防,强攻不易,心念一动,展开学自香菱的幻影身法,脚下踩着诡奇步子,陡然从敌人眼前消失身影,行云流水般绕到敌人身后,重拳击出。
  “哇啊~~”经历与狂僧、铁中堂一战,孙武的力量获得提升,这一拳悍然打出,威力超越从前逾倍,又是打在敌人所不防之处,只听那人惨叫一声,整个脊背连同胸前肋骨都粉碎在这一拳之下,倒地哀嚎,纵不死也无力再战。
  但这一拳之后,孙武陡觉胸腹之间一阵疼痛,晓得是佛血舍利吸纳不良的排斥效应。受这一痛影响,真气提不上来,预备好的两拳就打不出去,眼见敌人匕首又来,正要运金钟罩抵御,耳边却听到“铮”、“铮”两下破风声,再一抬头,只见那两名敌人的姿势古怪,虽是手拿匕首,却没有挥下,而且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错愕之情。
  孙武同样大惑不解,可是不用多久,两名黑衣人的腰间就浮现一道红线,渐渐变粗,最后赫然如血泉喷现,大量血雨洒下,身体竟然拦腰而断,气绝身亡。
  这一手自然与孙武没什么关系,他瞪大眼睛望向前方,只见正朝他这边跑来的香菱也惊愕停步,顺着孙武的目光,回头望向远远落在后头的妃怜袖与小殇。
  照理说,最有嫌疑的应该是小殇,但从妃怜袖故作镇定的表情,还有小殇不时往旁瞄的眼色,都说明了动手的人就是妃怜袖。
  妃怜袖距离这里起码有一百尺,到底是用什么奇异手法发招杀人,这点委实匪夷所思,而且香菱赶到孙武身边后,匆匆一看,告诉孙武那两名蒙面人在中招同时,就被震断心脉,所以甫遭腰斩立刻气绝身亡,委实是辣手之至。
  “真是不能小看妃小姐的武功,可能比之前我们预期的还强呢!”
  孙武低声说话,香菱则是面色不佳的点了点头。孙武对于妃怜袖的神异技巧充满兴趣,不过现在无暇关心这点,四人围着那几名僧侣看,小殇和妃怜袖很快做出相同的结论,这几名僧侣的性命无碍,毒针抹的只是麻药,服过解救药物后休息几天,很快就会痊愈,但目前是别想与人动手了。
  香菱道:“敌人的用意,大概是想让这几位大师在比武时丢脸出丑,挫一挫慈航静殿的威风吧!”
  这个看法没有人反对,不过,当孙武确认这几名僧侣不能上场战斗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中出现。
  “大家,不如由我们来代替比武好不好?”
  这句话才一说出口,孙武就自知不对,自己是男人倒也罢了,剩下的三人都是女子,就算穿上僧袍也只能扮尼姑,又怎么有办法代替这几个和尚去比武?
  然而,这个提案却获得全体成员一致通过,小殇最爱没事生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香菱怀着一探宿敌实力的准备,至于妃怜袖,看来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她,在得知苦茶方丈目前的困境后,竟然表现出一副义不容辞的姿态,希望自己能够替苦茶方丈作一点事,可是……
  “啊?要我上去比武?这……这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难道妃姊姊是那种只想吶喊助威,让别人上去流血的纯拉拉队吗?”
  被小殇这么一反驳,妃怜袖无话可说,而技术问题在小殇的处理下,也轻而易举地被揭过,小殇只是带妃怜袖到树林后走了一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身穿僧袍、头戴僧帽,大大帽缘遮住半张脸的秀气和尚,让孙武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易容术吗?”
  “不,这是灰姑娘的魔法,一过了午夜十二点就会消失还原,距离现在还有十四个小时。”
  “你在鬼扯什么啊?”
  孙武抱怨了一声,但也跟着换起僧袍。本身就是男性,改扮起来容易得多,把假胡子摘掉,脸涂得略黑一点就成,只不过换穿僧袍后看来不像是和尚,反倒像个小小沙弥,不过眼前这时机不能计较太多,一切只得从权,没过多久,几个人就已经进入正殿的后堂,预备上场进行比武了。
  能与异族高手比武,少年确实感到跃跃欲试,不过一个严重的技术问题,却马上砸在面前。
  就算对方没有再冒出新的帮手,单就目前而言,敌人也有三名,而己方能够上场的只有两人,小殇不会武功,香菱也自称学艺不精,未足以挑战天下高手,所以就只能由孙武与妃怜袖变装出战,却仍然还是少了一人。
  “小殇,怎么办啊?敌人有三个人,我们只有两个人,这一定没有办法过关吧?”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等一下你们一个接一个上阵,就说之前的三个和尚临时急病,由新人三大神僧递补,分别是阿鲁不花、阿里巴巴、阿尼佬麻!”
  “呃,妃小姐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谁是第三个?”
  “就是牠。”
  小殇手一扬,亮出了一只不知从哪抓来的肥肥老鼠,在她掌心笨拙地翻滚身体,眼中露出的错愕之情,就与身前的人类少年一般无异。
  “老、老鼠?”
  “是啊,外来的和尚有什么了不起?黑头黑脑,黑狗一条,派只老鼠去和他们比武,已经是很看得起他们了,如果他们嫌不公平,就叫阿尼佬麻选手再让他们一手一脚,以显我中土上国的体面。”
  “……我明白了,三战两胜,我们非赢不可就是了。”
  如果不胜,必须要进行第三战的话,没有应对方法的小殇就只有丢老鼠上场,到时候别说是让一手一脚,就算给这只老鼠再多千手千脚,也会被番僧一掌打扁,场面肯定难看到极点。
  “第一场还是我来吧!”
  孙武自忖身体状况不佳,想要第一个出去挑战,速战速决,但妃怜袖却快了一步,抢先穿过遮门布幔,进入正殿,向掌门方丈进行禀告。
  “启禀方丈,慧可、慧性、慧定三位师兄猝染急症,不克前来,慈济院改派我等三人与异域高僧交流切磋……”
  妃怜袖口齿清晰,说话有条有理,让人听了大生好感,但却颇有几分不通世务,阿鲁不花、阿里巴巴、阿尼佬麻,本是小殇用来消遣孙武的玩笑话,妃怜袖却信以为真,认为这就是己方所采用的策略,当堂说了出来,只听得满殿群僧哗然,后堂的小殇与香菱笑得前躬后仰。
  名字古怪,妃怜袖的样子又很怪,过大的僧帽斜倾遮住半张脸,看上去好像随时会摔倒的样子,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可疑,孙武心里担忧,生怕弄巧成拙,一仗未接就被慈航静殿识破,全部给人轰出寺门去。
  幸好,苦茶方丈丝毫不以为怪,对这名非常可疑的年轻弟子点了点头,答允阵前换将,由新人来代表比武。孙武觉得不可思议,却看见香菱笑得很古怪,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见妃怜袖的右手垂在腰侧,比着一个奇特的手势。
  (原来如此,苦茶方丈一定是认出了妃小姐,所以才同意由她出战。妃怜袖听说苦茶方丈有事,就立刻打破沉默下来帮忙,苦茶方丈一认出她身分,便放心由她出战,这两个人一定交情很好,很信任对方吧……
  孙武思量间,妃怜袖已经举步来到正殿中央,却仍与敌人隔着五十尺的远距,单从这情景看来,很像是她心存惧意,不敢与敌人交手,所以才躲得远远地。
  作为她对手的那名番僧,一见她故意保持距离,更是得意,大喝一声,双掌结印,在正式战斗之前,存心卖弄地热起身来。
  慈航静殿的佛门武学,最早由域外东传而来,但之后数千年独立发展,与中土武学结合,脱离域外武学的轨迹,奠定了今日慈航静殿天下武术正宗的地位。此次朝廷招揽呼伦法王入京传道,所看重的,就是域外结合法宝的特有武技,这些技巧千百年来受慈航静殿有意漠视,寺中所存早已残破不全,如今看到这番僧出手,正殿中的所有僧侣都聚精会神,想看看域外武学有何神通。
  只见番僧拳飞掌舞,随着脚下步伐迈进,双手飞快地结着法印,使的正是一门慈航静殿创派禅功“森罗大印法”总共有一百零八道手印变化,代表着一百零八位菩萨,每一道大手印均有相应的真言与所辖元素,招法繁复,蕴含天地至理,修练到极精深处,当真是天地之间森罗万象,万变不离掌中。
  这门武技易学难精,但却是慈航静殿创派起便流传下来的古老禅功,传自域外,这番僧会使毫不出奇,可是他几个步子一迈,阖寺僧侣相顾骇然,讶然于他手中结印怎能如此快法?
  “森罗大印法”号称是包罗万象、反璞归真的神话武学,若是能够瞬间连结一百零八道手印,那真是一掌推出蕴含一世界的生克奥妙,普天之下莫有其敌。但常人施展的时候,受限于体能,结手印的威力总是有限,纵使练得再精,一秒内能够结上两、三个手印,已经难得可贵,可是这番僧手掌舞动幅度既大,结印更是越结越快,到了后头,掌影如蝶影纷飞,彷佛一个人生了十七、八条手臂,让在场群僧们眼花撩乱。
  掌影纷飞,结印速度也是十倍提升,十多个法印在瞬间结成,彼此间的元素交互影响,生克造化之威显现,番僧的法印骤现琉璃佛光,看上去真像是一名千手阿罗汉,踏足凡尘,渡世降魔。
  看到这等威势,慈航静殿群僧脸色生变,发现这番僧不是寻常的法王弟子,很有可能是呼伦法王座下的重要人物,慈航静殿没有派高手出战,极可能就输掉这十分重要的第一仗,不仅如此,眼见番僧将“森罗大印法”发挥至如此境界,所有僧侣都有一种奇怪感觉,难道呼伦法王此次不靠法宝,想要纯凭武术修为压倒慈航静殿?若这局面真正出现,那慈航静殿可以说是丢脸到家,在中土武林再也别想抬起头来了!
  战情紧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妃怜袖身上。只见妃怜袖不慌不忙,手指一弹,指缝间就多了一条细线,似乎是预备以这武器对敌。
  孙武知道妃怜袖底细,认出那条细线是她拔下的发丝,只是不知道她要如何持发抗敌,正自困惑,妃怜袖身边凭空多出两颗拳头大的宝珠,围着她慢慢旋绕起来。
  两颗宝珠一红、一蓝,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整座大雄宝殿内满溢着花香,芬芳馥郁,彷佛身临极乐净土,而妃怜袖身边也闪动莫名光影,似是花瓣,又好像满天彩羽,缤散飘坠,拈花微笑的高雅仙姿,让人们完全忘记那一身古怪打扮,欢喜赞叹,再也生不出半点杀伐意念。
  孙武神驰目眩,恍恍惚惚之间,只听见一声轻亮的擦弦声,妙比仙乐,似曾相识地在耳边响起。
  “铮!”
  一道雪白的电光从妃怜袖掌中发出,斜斜地飙飞出去,与猛结手印奔冲过来的番僧错身而过,众僧只见白光一闪,接着就万籁俱寂,耳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什么都停顿了下来,没有奔跑声、叱喝声,也没有光影,没有花香,只有一个很细、很细的水滴落地声,在这深度寂静的大殿上,清楚传入每个人的耳里。
  抬头去看,番僧的双掌仍半结着手印,但结印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一道朱红色的血线在他双臂上迅速浮现,没过多久,血线就变粗崩流,在血如泉涌的红雾中,两件事物掉了下来,一件是番僧的左掌、一件则是番僧的半只连掌右臂。
  仅仅一招,就破了番僧的“森罗大印法”同时断了他赖以成名的双臂,这等锋锐狠辣、不留余地的武技,直进如剑,并非慈航静殿的佛门武学,看得在场众人暗自心惊,但叹息声未出,却听见“喀啦”一声,那名番僧从左肩到右腋下出现血线,在勉强连结身体的骨与肉断裂后,被切断的上半身斜滑落地,胸口以下的半身却仍直挺挺地站着,形成一幕怵目惊心的恐怖画面。
  孙武才刚刚看过这样的画面,受的冲击没有旁人大,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望向妃怜袖,恰好看到她张口松齿,将发丝收起,微微一怔,马上就明白过来,妃怜袖适才将发丝一端缠指,一端用口咬住,拉直发丝为弦,彷佛弹琴般五指一拨,音波震荡撕裂大气,化为真空风刃,锐利无匹,一击就斩了那番僧。
  (妃小姐的武功好厉害啊!我如果运金钟罩抵抗,挡不挡得住呢?大家都是练慈航静殿的武功,这么狠辣的手法我可没学过,是怎么学来的啊?
  孙武想了想,随即恍然,想起妃怜袖也同时是河洛剑派的传人,这手真空风刃和剑术异曲同工,应该是河洛剑派的武学吧!
  而大殿上这时乱成一团,两名番僧又惊又怒,收起同门的尸体后,几哩咕噜地斥责慈航静殿辣手杀人,但苦茶方丈却淡淡表示,武艺切磋难免有失手,这意外始料未及,慈航静殿深切致歉,并会重重责罚阿鲁不花,不过为了防止类似惨剧上演,双方的武技切磋应该立刻中止,避免伤亡。
  番僧与朝廷人马本就是为了挑衅而来,哪可能这样罢手而去,只能表示比武切磋难免死伤,己方不会追究,但下一场比武他们将不会手下留情,要慈航静殿有所准备。
  (糟糕!下一场比武恐怕会打得很惨烈,这样一来,不就变成我要倒霉了吗?难道这就叫做黑狗偷食,白狗当灾吗?
  孙武对番僧们的恫吓不是很在意,很想尽快一试身手,但多少有一点担心,虽然妃怜袖刚才已经紧急调理,帮忙平复自己紊乱的气血,可是等一下如果再打起来,不晓得身体的隐患会不会拖累到自己。
  御前侍卫的队伍中似乎另外伏藏着高人,一名侍卫跑到翻译官员身边说了些话,那名大官就换了一副表情,很愤怒地斥责慈航静殿说一套、作一套,明明打着禁绝法宝的旗号,门下弟子却使用法宝提升力量。
  孙武听得不是很懂,但刚刚浮现在妃怜袖身旁旋绕的两颗宝珠,似乎叫做“五蕴龙珠”其中一颗还是慈航静殿世代相传的至宝,天下闻名,所以一出现就被认了出来,而苦茶方丈则淡淡解释说宝珠是天然之物,并非机械法宝,慈航静殿历代掌门珍而重之地传承下来,哪有反对的道理。
  这个说法对方不能接受,两方面开始唇枪舌剑论战起来,孙武听得有趣,觉得这些光头和尚一个个辩才无碍,口中虽然和气,但绕弯骂人不带脏字的高明本事,梁山泊群豪实在是望尘莫及,正听到出神,旁边的小殇拍了拍他,让他看一样有趣东西。
  小殇的“四神宝镜”不但能连结映出窃听虫正监视住的画面,也能播放早先拍下的录像,甚至作出定格放大的细微处理,而小殇要给孙武看的东西,就是刚刚那名番僧横尸就地,窃听虫拍下的影像纪录。
  “你看,这幕画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有,非常血腥。小殇你好变态啊!拍人家的断手断脚做什么?常常看这种东西,对你的心理发育不好,等一下马上把这纪录销毁掉。”
  “谁叫你看这种东西了?我叫你看那两只断手啦!”
  “所以我说你够变态啊!整个画面都是断手,还特写放那么大,你……咦?为什么断掉的手骨会闪闪发光?这是金属啊!”
  被称为“笨蛋一号”的少年,脑筋与反应都不是很灵光,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番僧在手臂内偷偷藏金属,手臂远比常人为硬,妃怜袖的音剑能轻易一击断臂,武功果真是厉害得很。
  但小殇一副嘲弄的目光,却让孙武想到问题重心。手臂内的骨骼换成金属,没了神经,手臂要如何使动?如果连神经也能制造,那这就不是塞一截高硬度金属棒进手臂,而是某种法宝了。
  “小、小殇,你是说,这些番僧已经把法宝埋在身体里,直接使用,是这个意思吗?天啊,怎么做到的?”
  “为了军事用途特别开发的恶心技术。太平军国时期,曾经有人想搞这种东西,但没有开发成功,最多也不过是像纳兰元蝶一样,弄只半结合的假眼……域外民族毕竟是法宝学的起源,已经成功掌握这门技术了。”
  “那……搞到身体里头有机械,这些人还能够算是人吗?”
  “就算身体里头没有机械,很多人也未必算得上是人!”
  小殇一句话把孙武堵了回去,这时外头的论战也告一段落,双方姑且同意初战以和局论,因为初战中慈航静殿使用了法宝,而且出手凶残,一招毙命,不合佛门子弟比斗论武的精神云云,总之,具有争议性的初战算不分胜负,由接着的两战决胜。
  (两战?这下子真的糟糕了,我们这边只剩下一个人,怎么打那剩下的一战?难道……真的要抓老鼠上场?
  想到最后那位阿尼佬麻大师,孙武就一个头两个大,但听到外头开始朗声宣召阿里巴巴出去比武,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
  “等一下。”
  “小殇,有什么事吗?”
  孙武愕然转头,发现小殇的身体摇摇晃晃,脸也红得厉害,看来有点像是在发烧,心中讶异,想要问她有何不适,小殇却把手一挥,打断同伴的话,抢先发言。
  “你稍等一下,有人要插队。”
  “谁啊?”
  “我!”
  两个人的谈话突然有第三者插入,一道黑影从顶上横梁跃下,不晓得之前已经在那里潜伏多久,孙武竟是丝毫未有察觉。
  “你们几个人很有意思,虽然我不认识你们,但凡是在慈航静殿里胡搞瞎搞的事,我都很乐意帮上一手,外头那些黑鬼嚣张跋扈,我也看不顺眼,这一仗就让我来接。”
  这名躲在梁上偷听的不速之客,是个十八、九岁的俊朗青年,孙武日前曾在旅店里与他有一面之缘,赫然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任徜徉。
  见识过他的武功,孙武对于陡增强援大为振奋,但这时来不及多说,任徜徉听外头呼喊得甚急,在孙武肩上轻轻一拍,哈哈一笑就走了出去。
  “吵什么吵?赶着圆寂投胎吗?阿里巴巴大师来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5

第八卷


【本卷简介】

咦,出家人不是讲慈悲为怀的吗?怎么转眼间,慈航静殿搞得比地狱还腥风血雨?小武,你这次玩得太大了……
什么都卖,什么都不奇怪!一个专卖武功秘笈的小镇:《洗髓经》、《易筋经》……啊路叔叔你怎么在这里?什么!你做买卖做到去当偷书贼啦?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香菱、妃怜袖和小殇这三个女人的关系越来越奇妙,孙武这个对感情白目的稻草人,正一针一针的被扎、被扎……苦茶方丈急着将孙武寻回慈航静殿,面对这位身世不明、伤重在即的谜样少年,他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一章 如来神掌·驱妖降魔
  “吵什么吵?赶着圆寂投胎吗?阿里巴巴大师来了!”
  任徜徉大笑着走入正殿后,外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孙武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刚想要探头出去窥看,就发现外头哗声大作,几乎是群情激愤地鼓噪起来。
  之前妃怜袖出场的时候,慈航静殿群僧虽觉有异,但却只是小声议论,而后苦茶方丈舌辩朝廷官员,群僧不时从旁帮腔,也是妙语如珠,蕴讽刺于诙谐当中,不失禅门高僧的体面,然而,任徜徉似乎是一个极度不受欢迎的人物,才一现身,认出他身份的官员与番僧还未开口,被激起新仇旧恨的慈航静殿群僧就哗然雷动,交相斥责起来。
  “什么阿里巴巴!任徜徉,你还有脸回慈航静殿来!”
  “你行止不端,是师门的耻辱,出来做什么?快快退下!”
  “任徜徉,你上个月在外闯的几个祸还没了,苦主追上门来,你别想又逃跑出去,来人啊!将这逆徒送去戒律院,等候审判。”
  你一言、我一语,堂堂大雄宝殿闹得好似菜市场一般,不仅孙武看得傻眼,就连那些官员与番僧都瞠目结舌,看着那些比自己更杀气腾腾的僧侣,搞不清楚到底是谁要进行比武,直到苦茶方丈轻咳一声,察觉到自己失态的群僧才面红耳赤,口称“罪过”地退回两旁站好。
  “禅门修行,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总归一句,就是他妈的要不拘形象啦!名字不过是表相之一,我昨天叫任徜徉,今天叫阿里巴巴,明天又叫任徜徉,不可以吗?变化无常,万法唯空,诸位师叔伯连这也看不透,修行多年未免……嘿嘿嘿。”
  任徜徉长声大笑,竟似全然不将这些师叔伯放在眼里,但当他转身面对苦茶方丈时,却全然换了一副表情,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
  “师父,您老人家好。”
  “阿弥陀佛,你小朋友也平平安安,福寿双全。”
  师徒两人的对话,全然听不出辈分尊卑的感觉,孙武听得一愣,隐约有点明白出身慈航静殿的任徜徉,为何会是今天这副浪荡样子,但心里又有股暖意,好像看见过去老爹与自己、小殇的相处情景。
  短暂的师徒叙话结束,任徜徉一跃而起,转身面对敌人。呼伦法王此次不远万里而来,雄心勃勃,对中土武林的成名人物早已调查详细,任徜徉是年轻一辈中的风云人物,锋头之健直追袁晨锋,众番僧对他的资料耳熟能详,一见对手换成是他,表情慎重,双掌一拍,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竟然平空漂浮了起来。
  除了万紫楼的凤娉翱翔,普天之下还没有其它武技能让人飘身飞行,这番僧虽然只是浮空,还做不到飞行,却已是最难能可贵的第一步突破,满殿群僧均大为诧异,讶然于域外武术之奇,但已经从小殇口中得知究竟的孙武,却明白其中古怪。
  (刚刚是手,现在就是脚了吧?嗯,用法宝本来就能飞,如果把小殇的磁航浮板装在身体里,能飞的比这高多了,他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孙武知悉真相,并没有被这种特效给吓倒,但看在慈航静殿群僧的眼中,这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而且浮空起来只是第一步,跟着想必就是猛招临头,慈航静殿中有数门不为人知的腿法,威力奇大,追本溯源,想必域外也有类似绝学,念及此处,没有人敢存半点轻视之心。
  不过,正当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番僧吸引,一声满不在乎的轻笑,却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慢慢慢,别急着抢投胎,想死也不用怕没鬼作。你这黑炭团虽然够黑,但到底远来是客,动手之前,我有几个不好的劣习要先让你知道。”
  任徜徉双手环抱,潇洒笑道:“第一,我和女孩子在一起厮混,从来不给钱,当然……也从来没有女孩子会要我付钱。”
  虽然是俗家弟子,但好歹也是慈航静殿门下,任徜徉公然说着嫖妓宿娼的话题,等若是将火把丢到油堆里,总算在座的僧侣群深自克制,这才没有大骂出声来。
  “第二,职业无贵贱,男儿当自强,老子别的好恶没有,就是一看到当官的便火冒三丈,想要狠狠地踢他们屁股,特别是那些当和尚当到一半,就拿假发盖光头,换上官服扮禽兽的狗东西!”
  如果说刚才那些话,是恰好刺激到在场的群僧,那么现在这段话就是明着讥讽所有现场的御前侍卫。参与此行的御前侍卫与武官,本就经过特别挑选,九成九都是出身慈航静殿,现在被任徜徉指着鼻子骂,自然是人人光火,特别是想到任徜徉自己也被朝廷封予爵位、赐有官衔,是最没资格这么说话的人。
  慈航静殿的诸位高僧,为了本身的体面,并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失态,但御前侍卫们却没有这等顾忌,恼火起来,扯开喉咙便骂,把任徜徉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了,而任徜徉却一脸满不在乎,对着番僧点头说话。
  “前两样习惯不好,没有关系,因为再怎么不好,也不会死人,但第三点你就要仔细听好,因为一个处理不好,这习惯随时都会玩死人……”
  任徜徉笑道:“那个习惯就是……我和别人动手的时候,最喜欢一见面就放大绝。”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有年纪最轻的孙武与小殇,一听就明白这个专门术语,晓得所谓的“放大绝”就是使用大绝招的意思,而小殇更是用力一拍孙武,要他把握机会,好好观摩记住任徜徉的动作。
  只见任徜徉大笑声中,左掌推出,凌空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剎时间满室光华大盛,粲然夺目。
  慈航静殿掌门神功·如来神掌!
  柔和的雪亮白光,似缓实疾地遍照八方,所经之处,人人都感到一阵心境平和,暴躁之气消减,而白光绽放到后来,转化为七彩琉璃佛光,在万道彩光当中,一只手掌水平推出,伴着无坚不摧的巨大威力,轰向半空中的那名番僧。
  番僧连声虎吼,脚下双足闪动,更发出紫色的气芒,似乎要施展什么极厉害的绝学,但是在浩然辉耀的佛光之前,他的动作迅速变得呆滞迟缓,像是被一座大山正面压住,动作维艰,呼吸不顺,到了后来甚至连踢出去的腿影都给压回,腿上萦绕的紫光也熄灭。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番僧的吼声变成了痛苦惨嚎,在他整个人被佛光所吞噬的同时,凄厉的哀嚎声也响彻在场众人的耳中,任谁听了都是一阵胆颤心惊。但是片刻之后,当佛光消散退去,众人回复视力,却看见任徜徉仍站在原地,那番僧也好端端地站着,两个人一动也不动,好像在对峙着,而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却彷佛是场幻觉,从不存在。
  这一战……该不会又是做和论吧?
  许多人心头都有着同样的疑问,但一阵清脆的爆裂声响,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转头望去,只见那番僧虽然一动也不动,可是浑身上下却连连传出清脆的骨骼爆裂声响,彷佛放鞭炮似的绕着全身爆过一遭后,番僧骤然矮了大半截,跟着就瘫倒在地上,不仅仅是昏死过去,而且全身各处的骨络关节都已被掌力粉碎,像是一具被打烂的木偶,手脚多方向扭曲,口吐白沫地晕死在地。
  “任、任徜徉,你好毒辣啊!”
  面对一众侍卫的指责,本来一直笑嘻嘻的任徜徉勃然大怒。
  “毒?哪个家伙敢说我毒?我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分八次踩,天底下哪里找个人比我更心慈手软?这和尚就那么点微末本事,也敢闯上别人家里耀武扬威,现在我还让他会呼吸、会睁眼,身体也没有给大卸八块,他已经该酬神谢佛了,你们要替他出头是不是?好,全都上来,我一人一掌,通通超渡,刚好这里就是和尚庙,念经免费,收尸另算!”
  无论是其余的番僧或者是御前侍卫,碰上这无礼又蛮横的浪荡子,都是又惊又怒,同时却又心下骇然。
  如来神掌,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仅仅是起手式“佛光初现”便已经有此惊世威力,看那番僧浑身骨节粉碎的惨状,好像被一座高山大岳重砸在身上似的,如来神掌的浩瀚之威,令人思之不寒而栗。
  不过,在殿上的所有人当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这一幕感到恐惧、愤怒,也有人是以极为惊喜兴奋的心情,在注视这一幕的。
  “小殇……那一掌就是如来神掌吗?我觉得……那好像不难学耶!”
  任徜徉一式惊天动地的如来神掌,轻易大败域外番僧,大大出了锋头,一众御前侍卫虽然被气得跳脚,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来挑衅,怕被他同样一掌打在脑门,白白送一场丧葬法事给慈航静殿做业绩。
  可是看在孙武眼中,任徜徉的狂傲姿态却有几分虚张声势,因为发这一掌的代价绝对不轻,任徜徉虽然没有气喘吁吁,可是在小殇的四神镜特写下,他身后的衣衫整个湿透,连头发都湿得像是刚刚洗完澡一样,明显虚耗不少。
  刚刚那名番僧,看似无能无用,但应该是很有本事的,所以任徜徉为了不增添无谓风险,便决定不给他机会,一照面便耗损元气,用最强的武功一招败敌,看似风光,却有着不得不为的无奈。
  不过,孙武却觉得十分兴奋,因为从知道任徜徉要使用绝学的那刻起,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直看,不只看任徜徉的出手,也分神去看四神镜中的画面,因为四神镜有过滤强光的功能,能让画面看来更为清晰,可惜如来神掌的威力太强,能量激荡之下,最后四神镜仍失去画面,让孙武没看到佛光初现的后半段。
  虽然仅有前半段,却已让孙武获益良多。事实上,任徜徉的如来神掌,孙武虽然是首次见到,但却觉得非常熟悉,好像自己也曾修练过同样的东西,这种感觉很不可思议,却又是那么强烈,强烈到彷佛只看任徜徉使了半式,就隐约把握到这掌法的行功口诀了。
  从道理上说,这绝对不合理,但孙武却很想找机会试试,看看那些感觉是否正确,而这机会很快就送到面前。
  正殿上连斗两场,呼伦法王座下的护法高手先后败倒,一死一残,而且都是甫一动手便被敌人秒杀,败得难看至极,不仅番僧大失面子,就连御前侍卫都感到面上无光。本来三战两胜,事情应该到此结束,但妃怜袖的首战被算是和局,现在孙武必须出战第三场,与那些番僧一较高低。
  “第三战,阿尼佬麻请出场。”
  听见外头的呼唤,孙武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很正常的一点是,僧侣群中没有人认得这个脸黑黑的面生小沙弥是谁,不过有了妃怜袖的例子在前,苦茶方丈又没有反对,全寺僧侣也都闭口不言。
  而孙武所面对的敌人,长得又高又壮,直挺挺地站在孙武面前,像是一棵高大的树木般,身体所形成的阴影覆盖住孙武,彷佛乌云罩顶般的不祥。
  (哇……这个黑人好高啊!快要和北宫罗汉他们一样了,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装了什么东西,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吃什么东西,这点没人知道,但如果说是装了什么东西,孙武却相信这绝对是有可能的。之前那两名番僧,一个是手、一个是腿,都在身体里头埋藏法宝,这个黑黑的大块头相貌古怪,头大如斗,肯定也有些古怪。
  (该不会……是头吧?
  孙武心中存疑,照着比武应有的礼仪,弯腰下拜,脑里思索着敌人可能的破绽,哪知道还没来得及抬起头,那番僧就大吼一声,嘴巴一张,竟然是一道熊熊烈火疾喷了过来。
  “啊?真的是头?”
  孙武连忙逃窜,但火焰已经缠身而来,僧袍着火,烧得他极为狼狈,总算他金钟罩修为扎实,在烈焰焚身时鼓起六关金钟劲,周身萦绕起黄金光芒,硬生生将火焰驱离体外三吋。
  在场群僧看到对方张口吐火,均是相顾愕然,觉得这事未免匪夷所思,但又听说域外有一脉奇特武术,门人擅长吹箫驱蛇、吞剑、吐火,这番僧或许就是修练那种奇术也不一定,不能太大惊小怪;而当他们看见孙武的金钟罩,那是再正宗也不过的慈航静殿武学,群僧纷纷喝起采来,但没多久这些喝采又变成惊愕,每个人都存着同一个问题。
  这少年看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居然已将金钟罩练上第六关,这虽非史无前例,但却委实惊人之至。而且,金钟罩第六关以上的秘籍从不外传,他能把金钟罩练上第六关,那就是本寺弟子无疑,可是,为何又如此面生?
  无数诧异眼光集中在孙武身上,他却忙得没时间理睬,全力运着金钟罩,尝试在火焰中突击,可是当熊熊烈火终于出现空隙,他一记重拳打在敌人腰侧,如钢铁般坚硬的身躯却反震得他手骨酸麻。
  (好厉害的护身硬功啊!第一次碰到这种功夫,搞不好比金钟罩更硬,像打在真的钢板上一样……咦?
  孙武一阵错愕,为着那有些怪异的手感而不解。比这更坚固难破的护体神功,自己不是没有遇过,可是像这样子硬梆梆,异常接近金属触感,一点血肉之躯的柔软都感觉不到,这还真是第一次。
  一击失利,孙武想使用幻影身法绕到敌人身后,不过那番僧的动作却非常奇怪,上半身不动、腰不转,径自挥拳向孙武击来,本来绝无可能命中的一拳,却因为手臂陡然变长,一拳打在孙武背上。
  (呜……是小殇的章鱼拳。
  平时小殇痛殴孙武,出拳时手臂柔若无骨,总能由不可思议的方位击来,看来很像是手臂突然延伸了长度,只是这理应别无分号的独门拳法,竟然会从外人手中使出,对孙武而言实在很具意外性。不过,真正吓到他的东西,却是在他看清楚那番僧手臂的一刻。
  “哇哇哇哇哇!手真的变长了!”
  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错觉,那个番僧的右臂陡长一尺,以一种不可能的身形比例与姿势,猛朝孙武挥击过来。猝不及防,孙武连挨了几下重击,虽然靠金钟罩硬挡下来,却着实疼痛,几次想要反击,可是对方一只右手比一杆长枪还长,占尽距离上的优势,横臂扫出,根本没有空隙冲刺进去。
  (胸口又开始痛了,再打下去,内伤就会发作……嗯,把一切赌在金钟罩上头,拼着挨他几下,冲过去发大梵佛心刺吧!
  孙武拿定主意,咬牙连挨了两记重拳,想要飞跃掠去,但脚才刚刚离地,那番僧大吼一声,双眼竟然射出两道炫目之至的雪白光线,命中孙武胸口。
  虽然只是两道细细的光线,但从那耀眼灿烂的程度,就说明了内中蕴含着多强的能量,这一下命中,威力绝不逊于那记重拳的一击,金钟罩虽然没有被击破,孙武却被打得在半空中滚了几个觔斗,重重摔落在地上。
  番僧一下得手,更不饶人,高速飙冲过来,一双铁拳犹如两把开山大斧,连环交错往少年身上砸去,看那狠恶声势,大有要将他活活打成肉泥的意思,不少僧侣转头不看,生怕一睁眼已看到少年被打成内脏外流,血肉模糊的惨状。
  但其它较有见识的高僧却大声斥责,觉得这番僧怪模怪样,像是机械多过人体,这场比武实在是很怪异。在众多的斥骂声中,又以任徜徉的反应最为激烈。
  “喂!这台东西也算是人类吗?讲好是双方门下弟子出来切磋,你们弄一台机械出来比武,呼伦法王座下已经没人了吗?”
  这种抗议早在对方意料之中,马上就有人出来解释,表示这个“阿密汗一号”是呼伦法王的作品,集最尖端技术于一身的法宝人,既然是呼伦法王亲手制作,那就与亲自授业的弟子没有两样,当然算得上是门下。
  域外的法宝技术本就远较中土为优,众僧虽然隐约听过有内建法宝于体内的技术,但是否真能做到,却是谁也没亲眼见过,至于凭空造出一个“法宝人”那更是做梦都不曾想过的事,现在听对方这么解释,众僧彼此相顾,俱是深以为忧,觉得这种法宝人要是大量生产,那么对中土可能又是一场浩劫。
  任徜徉怒道:“笑话,亲手拼一台烂机械就算是弟子,那呼伦法王亲自找条狗念一遍经文,那条狗也算是徒弟啰?你们怎么不派条狗出来算了?啊,刚刚那两条被抬出去的算不算?”
  这句话的刺激性太强,不仅是番僧与御前侍卫为之色变,大声回骂,就连慈航静殿群僧也觉得不妥,苦茶方丈出言制止,却仍看得出任徜徉一副跃跃欲战的表情,如果不是双方明言一对一战斗,他早就跳下去接替孙武了。
  “碰!碰!碰!碰!”
  一轮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响后,法宝人似乎因为机件过热,必须暂停攻击,稍稍冷却,但当法宝人往后退开,那抹绽放在众人眼前的金色光芒,却让慈航静殿群僧又惊又喜。以刚刚法宝人疯狂捶砸的疯狂大力,就算是花岗巨岩也被砸成了碎石粉,更何况是血肉之躯,但这少年年纪虽小,金钟罩修为却是扎实得令人难以置信,挨上这样的连续重击,竟然毫发无伤。
  (好、好险啊!如果不是因为和北宫罗汉、狂僧他们打过,金钟罩稍有提升,我一定挨不过这一轮的。
  法宝人攻击的威力虽强,毕竟还无法与北宫罗汉、狂僧那级数的高手比肩,孙武小小年纪,近日却累积了与当世高手对战的经验,金钟罩无形中也提升了抗击力,这一轮轰砸居然硬生生抵受了下来。
  (……要是这机械怪物再多打几下,或是一面打一面眼睛射光,金钟罩一定承受不住的。唉,现在该怎么办?
  趁着敌人冷却机件的空档,孙武努力平复紊乱的真气,脑里也想着破敌方略:如果凭现有的武技去战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那个法宝人眼睛会喷激光,防御速度与全面性比北宫罗汉更胜一筹,自己根本没有抢到近处的机会,即使有,大梵佛心刺多半也攻不破它的合金躯体。
  要嘛,就是现在宣布弃权投降;要嘛,就是像妃怜袖、任徜徉那样进行远距离攻击。这两个方法,一个自己不愿意,一个自己做不到,都是为难得很,换句话说,除非自己能发挥超越现有的实力,否则就是全无胜算。
  超越现有的实力……
  如果能使出当日击飞狂僧的一拳,引风动云,天地都为之变色,要解决眼前这法宝人肯定不成问题,遗憾的是,那一击“天子龙拳”纯属偶然,到底是怎么打出去的,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事后几次想要偷偷练习,真气才一提运,胸口就剧痛难当,大半天吸不进一口气,更别说出拳了。
  “天子龙拳”这条路不通,幸好眼前还出现了另一条路可走,在见过任徜徉的神掌之威后,孙武就多出一个新希望,想试着赌赌看,或许可以改变现有局面。
  (就和他拼了,赌上一赌,看看如来神掌是不是能够打烂这台机械。
  只要能发挥出如来神掌的真正威力,像任徜徉那样的佛光初现,要击毁这个法宝人绝对不成问题,不过,自己究竟能够发挥出多少威力,却是连孙武自己也预料不到的事。
  之前尝试运用无孔不入掌的时候,孙武对于捕捉气息流动、归纳心法口诀有做过不少研究,后来无意中偷学到铁中堂的铁骨功,在那过程中更是隐有所悟、获益良多,现在就凭着刚刚窥看任徜徉出掌时的些许心得,还有一股解释不出的熟悉感,孙武想把这一股脑组合的大杂烩全力推出去。
  屏气、凝神。
  孙武运转真气,双目微闭,双掌合十,身上的金光也渐渐敛去,在一派沉静当中,有几分宝相庄严的禅定气势;满殿僧侣见他这副模样,微感讶然,窃窃私语,不晓得这少年在弄什么玄虚,但苦茶方丈与任徜徉却有着明显反应,一个微微皱眉,一个身躯剧震,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怔怔地望向孙武。
  在众人的注视下,双掌合十的少年脚底微动,竟然往上轻飘了几公分,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距离,但看在知情的人眼中,却已是铁一般的确实证据,而当那熟悉的白光开始一缕一缕地释放出来,不只慈航静殿群僧,就连御前侍卫们也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是正常……
  忽然之间,柔和的白光消失不见,微微飘浮离地的孙武重坠下来,脸上浮现痛楚表情,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走火入魔,还不及有动作,一道光芒又自他身上绽放出来。
  不是金钟罩的黄金气芒,也不是神掌的佛光,而是一道道映得人脸上发红的血光,同一时间,大殿内被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所覆盖,从外头遥遥看进来,整座大雄宝殿像是被浸在血池里,彷佛地狱浮上人间似的诡异景象,却勾起了年长僧侣一个早已遗忘、发誓永不再记起的恐怖梦魇。
  “这……这不可能……”
  不晓得是谁发出了这声呓语,但听在每个人耳里,却都好似有着一样沉重的心情,而这声呓语也没说完,因为一声震天破地的大笑,震得所有人耳内剧痛,眼中所见就是强烈的血光暴炽,化作汹涌的血海浪涛,剎那间涌遍整座大雄宝殿,更向那法宝人狂冲过去。
  猛招临头,法宝人的反应很大,挥舞双臂,嘴里集中能量喷出火焰,钢铁双臂跟着横挥过去,看那狠恶声势,没有人怀疑他能将怒奔中的大公牛一击震杀。只是,这么威风凛凛的反击,在那铺天袭地而来的浩瀚血光之前,却变得彷佛螳臂挡车般渺小,仅仅是两秒钟的接触,法宝人就被血光所吞噬。
  刚才任徜徉的佛光笼罩住敌人时,那个番僧发出了极度痛楚的哀嚎,但这法宝人被血光吞噬后,竟然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剎时间,整座大雄宝殿只剩下满天血光,逼得人们无法正视,直过了好一会儿后,血光消散,重新回复视力的人们见到少年站在原地,双掌仍是合十,脸上却是一副大梦初醒,迷惘困惑的表情。
  而在少年的身前,那个浑身机件的法宝人,已经不知去向,半点残渣都没有剩下来,彷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一掌之威,强悍若斯。


第二章 过街老鼠·穷途之寇
  倘若只看目前的结果,孙武无疑是这场比武的优胜者,敌人被他一掌打得灰飞烟灭,这等恐怖的战绩,就算是让苦茶方丈亲自施为都未必能做到。然而,虽然消灭法宝人没有所谓的“杀生”问题,但孙武所缔造的破坏成绩,却比妃怜袖、任徜徉还要严重许多,因为,在法宝人被消灭的同时,它身后十余尺外的御前侍卫队伍也受到波及,十多名御前侍卫不及走避,被血光吞噬,炸散成满地的残肢碎块,惨不忍睹。
  孙武对于自己为何能推出这一掌,同样是搞不清楚,只记得运功到一半,眼前血光骤现,一股汹涌至极的真气狂涛自丹田冲向全身,手中神掌就突然戾气大盛,打出了这极度恐怖的一掌。
  受到这一掌的震撼,在场群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些侥幸逃过性命的御前侍卫也好不到哪去,惊魂甫定,有人便嚷了起来。
  “这、这小子……我认得他,他是钦犯!”
  发掌时候的高热气流,使得孙武脸上的伪装被蒸发散去,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立刻被人认出。给这样子一喊,御前侍卫中立刻就有附和声音,大声叫嚣起来,但叫归叫,想到刚才那鬼哭神嚎的一掌,谁也不敢走上前来抓人,所有侍卫都隔得远远,没有人往前走上半步,如果不是因为少年突然倒了下去,恐怕他们再叫上大半天,还是不敢冲上前去。
  “抓住这小子!”
  御前侍卫大喜,纷纷冲上前去抓人,但苦茶方丈一声佛号,左右两旁的僧侣自动抢出,拦阻在侍卫群的前方,各出一掌,掌劲鼓荡,形成一道看不见的柔软气墙,不让御前侍卫越雷池一步。
  “好大胆,慈航静殿想庇护钦犯吗?”
  闯不过去,大帽子就扣了上来,却见两旁的僧侣群中,一名白胡老僧长声叹息,道:“阿弥陀佛,十几年都过去了,一切早该随着太平军覆灭而消失,为何时至今日,这套禁忌的武学仍会重现世上?莫非真是天不绝异族,天妖虽死,武学依然流传于世?”
  此言一出,在场人人闻之色变,就算是三岁小孩,也不可能不知道天妖之名,而身为御前侍卫,他们所知的远比平常百姓为多,不但知道天妖曾缔造的无敌战绩,更晓得当年天妖无敌于世上的绝学。
  “阿、阿鼻血劫?”
  这确实是天妖的无敌神功,自天妖身亡后,未曾一现于世,可是刚刚孙武的行功手法、征兆,都与传说中的“阿鼻血劫”有显著差别,两者之间应该连不上关系,侍卫们脑中又出现另一个名词。
  “如来魔掌?”
  慈航静殿方面没有人作答,但在场每一名僧侣的脸上,都是一副既悲愤又沉重的深刻表情,清楚显示当年天妖带给慈航静殿的“痛”还有绝对不与其传人善罢罢休的决心。
  苦茶方丈表示,慈航静殿从来不冤枉好人,这少年既然身负金钟罩六关神功,又会使如来掌,自然与慈航静殿大有关系,要先问个明白,才能做处理,至于他身上所背负的罪名,慈航静殿素来遵守国法,如果他犯的案确然属实,慈航静殿绝不会庇护罪犯。
  这么一来,两边就像是做好了利益分赃,孙武的立场糟糕得无以复加,更麻烦的一点,就是他发出这惊天一掌后,真气在体内奔腾窜走,经脉贲张欲裂,连站着都觉得很吃力,别说是与人战斗了。
  “小殇小姐,现在要靠你了。”
  之前,小殇曾经轻易引爆万紫楼的分舵,造成严重损失,令香菱记忆犹新,后来相处日久,知道小殇每到一地,都会顺势把窃听虫散播出去。刚才众人能用四神镜观看殿内状况,相信窃听虫已经广布于殿内各处,只要小殇一动指头,立刻便能引爆,制造天大混乱,便于逃脱。
  就是因为有恃无恐,香菱一直不怎么担心,结果事到临头,小殇却动也不动,任由孙武给人团团包围;本以为这是小殇的某种策略,却又越看越不像,香菱伸手往小殇背后一拍,略为催促,哪知道这下轻拍,竟然让小殇哼也不哼一声,软软倒在地面。
  “小殇小姐!”
  这情形真是雪上加霜,要拯救的人又多了一个,香菱急忙把小殇背在背上,抢着冲了出去,营救已陷入重围中的孙武。
  突然一名女子杀出,场面顿时大乱,香菱得以靠近到孙武身边,两人一会合,实力并没有增加,香菱只是给自己背上又多添了一个重担,要背着两个人杀出重围。
  若是以往,香菱只要考虑自己是否应该暴露实力,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实力可以暴露了。仅仅余下三成力量,“凤凰七绝”根本施展不出,没法硬拼,仅能用一些万紫楼中下程度的武技,凭着过人的眼力与速度,勉强从包围网中穿出,过程中不慎被一名老僧的掌风扫着,手臂剧痛,险些就骨折了。
  (好痛……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香菱忍着痛楚,背着孙武与小殇急奔,但一道人影却挡在正前方。
  “且慢!”
  凭着超人的灵觉,妃怜袖在极度混乱的场面中找到了香菱,拦下正要背着少年与少女冲出去的她。
  “我们来慈航静殿是为求医,小武先生并非天妖传人,如果不解释清楚,他以后一世都会担负着这罪名,不是上策啊!”
  想法与做法都没错,但时间与场景无疑大有问题,因为在大混乱之中,御前侍卫和慈航僧众狂呼大叫地赶过来拦阻。香菱急于摆脱妃怜袖,向她发话表示,今天大家是一起来慈航静殿,孙武也信任妃怜袖,但碰到危机,妃怜袖就立刻倒戈相向,这样的反复无常太也不象话。
  “我没有倒戈相向,我只是想……”
  妃怜袖的话被打断,出声者是不知何时醒来的小殇,用很微弱的声音,简短说了一句。
  “你……你想出卖朋友吗?”
  这句话对妃怜袖而言,肯定有着魔法般的影响力,因为她一听小殇这么说,脸色立变,手腕一翻,也不晓得是怎么做的,一张叶子般的小琴出现在手掌,迎风一晃,立刻就变成一张尺余长的瑶琴。
  “铮!”
  “铮!”
  “铮!”
  “铮!”
  妃怜袖手挥五弦,忽快忽慢地拨弄,连发出数十道音剑,虽然伤人的威力不强,但每一记都是瞄准地砖、梁柱而发,射得地砖炸裂,梁柱倒塌,让原本大乱特乱的场面更是乱成了一团,更阻住了追赶过来的人潮。
  四人在混乱中夺路外闯,一路上打倒了不少阻路的僧侣,后头却也累积了大量追兵,到了山门口,更发生一件意外插曲,看到一个人忙着救醒知客僧,见到香菱背着两人飞奔而来,还欣喜地向她们挥手。
  “香菱姑娘、妃小姐,你们早到一步啦?咦?孙兄弟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后头有大批朝廷官兵追我们,就请袁少侠先帮我们挡一下吧!”
  香菱在袁晨锋腰侧匆匆一拍,与妃怜袖一同狂奔出山门,和袁晨锋错身而过,袁晨锋正自错愕,后头大批追兵已到,滚滚烟尘中不辨对象,以为袁晨锋是钦犯同党,御前侍卫不由分说,拔刀就斩。
  当香菱回头探看,只见后头杀声震天,袁晨锋已经与御前侍卫战在一起,点点剑光如雨,半个御前侍卫都抢不过来。
  四个人跑出了好大一段路,小殇再度失去意识,孙武却在香菱背上慢慢回复清醒,只是此时胸口痛得厉害,喉咙好像随时都会咳出血来;香菱察觉到他的状况,停下脚步,众人在一个三岔路口短暂歇息。
  “真是糟糕,意外生出这许多波折,这下子想回慈航静殿求医,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不……不会的……只要解释清楚,慈航静殿的僧人并非蛮不讲理……不过,一时之间是不行了……”
  一轮疾奔,妃怜袖竟是上气不接下气,香汗淋漓,简直就像个寻常的娇弱女子,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拨弦杀敌的一幕,谁也不会相信她身具上乘武功。
  求医失败,还连累袁晨锋在那里战得莫名其妙,三人都感到十分气馁,正想试着弄醒小殇,妃怜袖和香菱却齐生警觉,察觉到有人往这边靠近,而且速度很快。
  “抓住他们!”
  不晓得哪里传来的一阵声响,只见不远处黄沙扬尘,一大群黄袍僧人怒气冲冲地朝这边奔来,大声喊着捉人,竟然又是一队慈航静殿的僧侣。
  “避不过了,大家请准备一战吧!”
  香菱口中说话,眼睛却看着妃怜袖,深知今日能否转危为安,很大的关键都在妃怜袖身上,若她不肯支持,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脱困,只是那么做的风险与代价都很大……
  “奇怪,呼吸的声音不对……”
  应该是要做准备的时候,妃怜袖却冒出了这样一句话,香菱一怔,转头侧望向急奔而来的人群,赫然发现在那滚滚沙尘的最前头,跑着几个虽然也是身着黄色僧袍,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和尚的人。
  穿僧袍、戴僧帽,完全是僧侣的打扮,可是当僧帽随着奔跑而脱落,露出底下的黑发,真实身分暴露后,就分外觉得那几个人横眉竖目,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来好人有限,绝非善类,而更特别的一点,就是他们手中都紧捧着一些书卷,死命抓着不放。
  “他们……是不是很爱看书啊……”
  同样准备应战的孙武,对眼前的情景感到不解,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追赶着这些爱书人的僧侣们,气急败坏地在后头大叫。
  “盗书贼!不要跑!”
  “胆敢上慈航静殿盗经,你们活腻了!”
  “昨天来过,今天又来,把慈航静殿当成什么?宰了你们!”
  与刚才大雄宝殿上高僧们的气派雍容不同,这些年轻和尚的愤怒直接写在脸上,挥舞着手中的禅杖、木棍,大呼大叫,种种咬牙切齿的激愤神态,看来很像是一群鱼店老板,在追赶偷叼了鱼儿逃跑的猫,尽管场面看来紧张,但孙武却很想笑出来。
  两帮人马一边追、一边逃,那群盗书的雅贼看来功夫不怎么样,却能在众多武僧追捕下逃了好一段时间,其道理就在他们脚底所踩的工具。
  外型只是普通的靴子,底下有小滚轮,靴子后方隐约有两个小管。管子虽小,但却喷射出极其猛烈的气流,不仅增快了跑步的速度,气流喷在地上更掀扬起满天黄沙,对后方的追捕者形成障碍,阻慢了他们的速度。
  而当这两团人马即将冲到孙武一行人的面前,那群偷书贼好像很有默契似的高喊一声,脚下骤然发力,鞋底喷射气流的速度陡增三倍,剎时间黄沙形成滚滚沙浪,方圆十余尺内陷入一片黄色世界,没有人看得见眼前事物,就连孙武等人也被波及,黄沙蒙眼,什么也看不见。
  “臭贼!往哪里逃!你惹毛佛爷,我……”
  “香菱,小心!”
  眼前朦胧不识物,孙武几乎是到最后一刻,才发现大队人群犹如奔马,正朝着这边冲跑过来,香菱首当其冲,连忙奋力扑过去,哪知香菱同时侧身一闪,万紫楼的身法快捷无伦,剎那间人已不见踪影,孙武扑了个空,虽然没被冲来的人群撞个正着,但他自己的头却在地上重重撞了一下。
  “少爷,你没有事吧?”
  混乱中,妃怜袖与小殇不知跑到哪去,香菱搀扶起孙武,闪到一旁。纵然是在这样的伤疲状态,金钟罩仍有着优异的护身效果,孙武的头在地上重碰一记,只痛不伤,还让地面崩裂了一块,然而,在短暂的痛楚过后,他的意识却被一阵强烈晕眩所笼罩,脚软得站不起身来。
  “又给他们跑了!可恶!每次都用这种狡猾的奸计!”
  烟尘渐渐散去,那群偷书贼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失去目标的一众大和尚气得吹眉毛、瞪眼睛,虽然没有口出污言秽语,但也是人人怒骂,最奇怪的是当有人提到“明天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些窃贼”时,让香菱感到好奇,莫非这群窃贼真是天天来盗书?慈航静殿内高手如云,怎会让一群小小毛贼这等欺上门来?
  这群大和尚身上穿的都是灰色僧袍,并非袈裟,看来只是寺中的低辈僧人,算不上高手,而他们显然对大雄宝殿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不晓得眼前这三女一男正是官兵们缉拿的目标,让香菱大感庆幸,否则在这里开打起来,势必惊动慈航本院中的高手,后果就很麻烦了。
  “贫僧与师弟们捉拿窃贼,不小心冒犯了诸位,非常过意不去。”
  众僧向香菱与孙武致歉,为了表示负责,他们还请香菱带着孙武上山,由慈航静殿的医僧做个治疗,香菱当然不可能答应,找个理由推辞过去,而众僧不能相强,将身上所携带的伤药相赠,再三表示歉意后离去。
  离去时,众僧甚是不平,认为窃贼的本事稀松平常,如果不是靠奇怪的法宝辅助,今天怎么可能跑得掉?
  越说越气愤,一名僧人忍不住脱口而出:“如果我们也有法宝可用,又怎么会抓不到他们?说来都是方丈他……”
  “住口!禁用法宝是方丈订的寺规,哪轮到我们来多口多舌?”
  一名较为年长的僧人叱喝师弟,不让师弟们再说下去,但从大多数人的表情看来,似乎都对这禁令显得不以为然。一群人边说边行,渐渐远去,香菱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近日内有个集会,还没决定要不要参加。
  (对是否参加感到犹豫,这集会应该不是寺内的公开集会,嗯,慈航静殿内部本不安稳,外头又有呼伦法王来势汹汹,看来这一波内忧外患,不乐观啊!
  香菱脑中转过几个念头,突然察觉到左侧有声响,转头望去,只见妃怜袖从左侧的树丛中走出,表情有些许的怪异。
  “请问……小殇小姐呢?”
  小殇并不是一个人出现的,后头还跟着几个人,正是刚才在混乱中逃跑的窃书贼,小殇正被其中一个男人抱在怀中,看来好像还没有回复意识,换句话说,就是被人挟持了!
  这样的小场面,还不至于难倒香菱,但当她看清挟持小殇的那名贼人长相,一阵似曾相识的困惑后,心中陡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一直蹲在地上的少年,手捧着头,发出呻吟。
  “少爷,你的头痛得厉害吗?”
  头疼的感觉不好,但真正难受的,却是那股莫名的晕眩。与碰撞的伤处无关,彷佛是从脑内深处渗发出来,一点一滴,让少年不得不用力压着头,抗拒着那股裂脑而出的天旋地转。
  是因为碰了头,所以才造成这种感觉吗?应该不是的,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用力碰头,哪可能这么容易就头晕眼花?应该是有别的理由吧?
  而且,真正让人难以释怀的一点,就是自己在刚才扑空撞地的那一瞬间,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心悸,好像自己曾有过类似的遭遇,而这个想法才刚冒出,自己的身体就突然狂冒冷汗,胆颤心惊。
  为什么?
  是不是……曾经有过什么事,已被自己忘掉,但自己的身体却还记得,所以当类似的事情重演,身体便有强烈反应,来提醒自己这曾经有过的事实。
  不过,仔细想来,自己过去确实做过类似的事,无论是扑倒别人或扑空,这些都可以回想出实际的例子,但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此刻心惊肉跳的感觉,为何现在会……
  难道说,不是扑倒或扑空,是自己被别人这么扑倒过?
  这个想法应该没有错,因为察觉到这点的自己,身体的反应变得更强烈,心跳急促到痛起来的程度。
  假如这想法没错,当时与自己在一起的人,还有谁?小殇吗?可能性很高,因为自小无论到哪里,自己都是与小殇在一起,但还有没有别人呢?恍惚中,自己觉得应该还有个人,是一个成年人,是……
  “小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受伤了?”
  一个声音穿透记忆的迷雾而来,当少年闻声抬头,所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消瘦而陌生的脸庞,尽管自己对这张脸没有印象,却对那双眼睛感到熟悉。
  “你……你是……”
  “不认得我了吗?我只是把胡子剃掉而已啊!唔,也难怪你不认得,这些日子以来,叔叔瘦了很多啊……”
  “路……路叔叔……”
  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少年身体一软,失去意识的头部再次碰着了地面。
  当孙武从短暂的昏迷中清醒,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充满惊愕的诡异局面。
  能够再次与路飞扬见面,这当然是一件大喜事,但是当少年得知路飞扬参与了盗经行动,是那群偷书贼的同党,顿时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路叔叔,你不是说要去投靠朋友,一起做买卖吗?”
  “是啊,你刚刚看到的那些都是我朋友,他们很讲义气,全都是忠肝义胆的好汉,很够朋友的。”
  “啊?你和他们在一起,做什么买卖啊?”
  “哇哈哈哈,来是无影,去是无踪,千金散尽,伸手便来,做的是没本钱买卖!”
  “你、你从流浪汉转职成贼了……”
  相较之前当个流浪汉,现在根本是更糟糕的自暴自弃,一个流浪汉至少人畜无害,比一个偷人钱财的窃贼好多了。
  “……是吗?可是梁山泊里头的乡民,不是变态狂就是强盗恶棍,说不定凤凰儿她比较喜欢这调调,自从我被她赶出来以后,我常常回想为什么自己会失败,最后终于被我想通这个道理了。”
  路飞扬点头道:“凤凰儿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古板男人,所以我这次复出,决定改变路线,用更积极的心去追求你姊姊,先从简单的偷鸡摸狗做起,当个小贼,等到我学有所成,就升等当一个偷心的淫贼,你姊姊她便会……”
  “等等,无论什么理由,当贼都是不对的。还有你哪里不好偷,为什么偷到慈航静殿来?这里高手那么多,你来这边偷东西,随时有生命危险啊!”
  “这个……其实路叔叔是想帮你把那个宝贝偷出来,这样你可以交差,你姊姊也一定会很高兴。但那个宝贝现在没人知道是什么,叔叔只好和朋友先去偷书,顺便搜集情报。”
  “我……我没有打算用偷的啊!你武功又不好,背着我跑都会气喘了,还敢来这边偷书,要是真的碰上高手,很容易就被人一掌打死了。”
  孙武努力地想要劝路飞扬放弃,但出身强盗窝的他,讲这些话全然没有说服力,而且路飞扬像是已经抱定主意,要为自己的美好爱情而努力,根本听不进他的劝说。
  “别担心嘛!打不过人,我还可以逃跑啊!以前我在慈航静殿学艺,对这里的地形很熟,还晓得几条很少人知道的地道,真要有什么事,我就跑给和尚们追,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跑起来很快吧?而且,我们还有不错的装备,嘿,告诉你一个秘密,叔叔已经有自己的兵器了。”
  用一种很得意的表情,路飞扬向孙武低声说话:“小武,和我们一起偷书的人大多数都没有好兵器,不过这个集团的首领,也就是刚刚带头的那个大胡子,叫做赤魃,是我的好朋友,他怕我作案的时候不够凶狠,和尚们会先追我,特别送了我一把好威风的兵器,好帅耶!”
  “什、什么兵器?”
  “嘿嘿嘿,就是这把威风凛凛的九环大刀!”
  当路飞扬为了炫耀,用单手高高举起那柄九环刀,空挥比画几下,九个穿在刀背的铜环当当作响,孙武呆呆地看着他,对那又俗又没格调的兵器品味哀叹再三,觉得自己童年时的某种憧憬破灭了。
  “总之,小武你别想太多,我看你身体状况不太好,就和小殇一起在这里休息几天,然后和叔叔一起去盗经。”
  “对……对了,小殇呢?还有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适才孙武自昏迷中醒来,只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陌生的房间,路飞扬坐在床边,半打哈欠地等着自己清醒,跟着两人便为了盗书一事争执,因为说得太过专心,孙武全然没有想到其它的事,直到被路飞扬的话点醒,这才忆起了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也发现小殇并不在屋里,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在大雄宝殿上的一场乱斗,因为场面太过混乱,自己对于同伴的状况并不清楚,但后来香菱背着自己与小殇往外逃,自己才发现小殇的情形确实不妥,好像发了高烧似的半昏半醒,额头更烫得厉害,明显是生病了,而自己之前居然一无所觉。
  “路叔叔,小殇是不是生病了?”
  “她有没有生病,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人了,你们两个人从小就整天腻在一起,难道她生病你会不知道吗?”
  “小殇最近这几天是怪怪的,常常做一些很怪异的举动,但你也知道她一向都怪怪的啊!我以为她那些怪动作是想和我们开玩笑,所以才没有太在意,难道她真的……不可能吧!小殇在梁山泊的时候,从来没有生病过的。”
  口中虽然在替自己辩解,但少年心中的不安却已经浮现在脸上。路飞扬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他脸上的表情,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个男孩子,有着很好的资质,其中在心地这一块,更是纯厚得让人疼惜,虽然有些地方略嫌迟钝,但当他行差踏错的时候,并不用对他严厉责备,因为强烈责任心所形成的自责,已经足够让这孩子深切反省了,就像现在,他的眼眶中已有泪珠滚动。……男人落泪,不见得是坏事,一个人还能为真实的情感而哭或笑,就代表他的心没有被狡诈诡智所蒙蔽。看来,虽然分别多年,但这孩子并没有被引入歧途,在那样的环境中依然成长得很好,这应该是凤婕她努力的成果。……没有被太多的恩怨情仇洗礼,人的心自然能保持纯善,但愿……当他的身世秘密,在此次的慈航静殿之行中渐渐揭晓后,他仍然能保持这样的纯真与良善……


第三章 不速之客·无耻淫贼
  “小姐,关于天子龙船的监视,我们失职的地方请你责罚。”
  “算了,不能全怪你们,发现天子龙船有异动,却无法及时通知我,这一半是因为我的关系,但这方面的问题以后要加强处理。”
  闹市上的一角,在一个街边的摊贩前,香菱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晶莹剔透的梅子串在竹签上,发着诱人的甜香;而摊贩的另一边,那个平时对外以她替身身分活动的少女,则是作着小贩的打扮,迎上自家小姐的揶揄目光,微微露出尴尬神色。
  “皮肤好像变得粗糙了哦,最近工作的压力很大吗?”
  “小姐,你不在的时候,工作量是以前的四倍,属下……没有你那么天生丽质,日忙夜忙还好吃好睡,皮肤嫩得像豆腐……”
  负责扮演“宝姑娘”的替身少女,向主子报告,日前天子龙船确实有异动,但万紫楼人员要传达这消息时,香菱却已身在铁血骑团包围中,联络不上,也就无法传达这消息。
  “所以,那场战役……武沧澜已经到了,嗯,或者他更早以前就来了……”
  香菱分析当时的情势,除了估计武沧澜的存在外,有一件更令她在意的事,那就是孙武在力战强敌时,自己曾感应到一阵好强的气机波动,剎那间恍若开天辟地、分割世界般的气势。这等气机波动,只有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才能做到,自己本以为是武沧澜所发,但事后多次回想,那气势与武沧澜的皇霸之威有所不同,倒很像是某种剑气。
  中土的剑术之尊,莫过于河洛剑派,但根据调查,当时河洛剑派的掌门与其它高手都在别处,不可能突然插翅前来该地,基本上可以排除他们出现的可能,那么,其它的可能名单……
  “唔,你……”
  香菱想要使婢调查同盟会在当时的调动情形,却又想起袁晨锋也参与该战,单从人手调度上,只怕看不出什么线索,况且,如果一切真如自己所料,搞不好同盟会的人还不晓得此事,甚至连袁晨锋也都可能被蒙在鼓里。
  (真的是这样吗?陆云樵……终于打破多年沉默,出关履世了?
  香菱与万紫楼方面的定期联系,除了对于组织内的大小事务进行裁夺,也进一步交代种种需要执行的工作,包括指示调查那个令她困惑的人。
  “路飞扬的资料,再去查一次,之前交来的报告,里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只写他离乡在外闯荡,不清不楚,我要他那段时间的完整经历。”
  那段时间,刚好是太平军国之乱最激烈的时候,万紫楼又尚未建立,要调查当时的旧事并不容易,要花比一般状况更多的时间。
  而当一切的报告与指示结束后,扮成小贩的少女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壮着胆子提出疑问,表示目前直属皇帝的几个特务组织都开始运作,搜索孙武的所在,并且似乎是得到了皇帝的指令,只要能将孙武生擒带回,就能升官进爵,这等若是进一步确认了孙武的身世。
  “小姐,虽然夫人尚未出关,但是楼里的姊妹都很在意这件事。巨阳武神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和朝廷有关系呢?他老人家应该非常憎恶大武皇族的……”
  “憎恶大武皇族,并不代表不能培养皇族人啊,说不定他老人家神武睿智,就是专门选一个皇族之子来培养,让他以后反过来对付武沧澜。就我目前的观察,这样的可能性满高喔!”
  自从孙武以天子龙拳击败狂僧,情报回传给万紫楼后,香菱就知道万紫楼内必定群起哗然,这个说法应该可以解释楼里众人的疑惑,然而,那天在场观战的还有一个袁晨锋,依照惯例,袁晨锋会将这场战斗做成笔录,留存于同盟会内,而以万紫楼的刺探能力,要获得那份纪录根本是轻而易举,所以,另一个更要命的问题就会出现……
  “可是……这位孙少爷在战斗中……据说也使用了凤凰七绝的武技……”
  “是啊,他用了‘凤踪瞬动’,是我教他的,有什么不可以吗?”
  “小姐!”
  听见那半埋怨、半嗔怪的唤声,香菱不禁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关很难混过去了。
  问题不在于可不可以,而在于能不能。残象身法只是一套普通的武技,修练者只要勤加练习,纵然天资不是很好,也一样能够练成,但要自行将残象身法提升,进化为凤凰七绝的“凤踪瞬动”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首先,要得到“凤踪瞬动”的正确心法。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当初香菱传授残象身法的时候,曾经混了一些“凤踪瞬动”的提步、趋退诀窍,虽说要凭此自行领悟完整口诀,几乎是奇迹,但至少于理有据,不至于全无道理可寻。
  但真正的重点却是,凤凰七绝与天子龙拳一样,都是仅限于某种特异血裔才能够发挥真髓的血限武学,以“凤踪瞬动”这一式为例,若是没有该血裔作后盾,再怎么修练也仅能使用神奇步法,做不到分身效果。那不是普通的残像化影,是真正的分身,练到精处,每个分身都能够独立动作、变化无穷。
  尽管孙武只能变出两个分身,但他能使用“凤踪瞬动”却是肯定的事实,这件事多日来也让香菱忐忑不安,想不通其中原由。
  (难道……他和我有相同的血缘?这不是没有可能,但……为何又会有大武皇族之血?从没听说这两族有混血的例子啊!太不可思议了。该不会,这就是巨阳武神挑选他当继承人的理由?
  越想越头痛,香菱突然有个很荒唐的念头,就是想问问武沧澜,听听他对这件事有何看法。这个想法太过荒谬,香菱不禁笑了出来,也因此漏听了婢女的几句问话。
  “啊,抱歉,你刚刚问了什么?”
  “小姐,你有什么打算呢?”
  在回答之前,香菱有着极短暂的犹豫,因为万紫楼方面尚不知道自己遭受封印、目前力量仅余三成的事,而自己也不打算告知,倒不是为了爱惜面子,只是不愿意让关心自己的人平添忧虑。
  问题是,这样子做……理智吗?
  香菱摇摇头,决定还是把这件事独自吞下,至于另外一个问题,心中则早有了答案,自己并没有什么其它选择。
  “那当然是……照原定计划,把他……”
  “喂~~~香菱~~~”突然的一声叫喊自不远处传来,听在耳里委实吓人,香菱不慌不忙,将手上的冰糖葫芦伸入对面小贩口中,阻住了她将出口的惊呼,自己则另外拿了一支冰糖葫芦,转过头去,迎向正朝这边跑来的孙武。
  “香菱,你怎么把糖葫芦喂给小贩吃啊?”
  “喔,我刚刚说那串冰糖葫芦味道变酸了,这位小贩哥不相信,我就请他亲自尝一尝了,是不是啊小贩哥?”
  “我想一定很酸吧!你看看他,脸色发青,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孙武对那表情古怪、泪眼汪汪的小贩感到同情,不过在香菱的催促下,他还是想起自己外出的理由,连忙问香菱有没有看到小殇。
  “小殇小姐?她不是在房间里休息吗?她身体不好,应该是还在休息才对啊!”
  “我找过房里了,那边没看到人,不晓得她到哪里去了。”
  孙武急着找人,匆匆向香菱告别,但香菱哪可能让他一个人用本来面目在大街上乱跑,连忙找了顶能遮脸的帽子给孙武戴上,陪着他一起去找人。
  目前所在的地方,是慈航静殿山脚下的一处小镇,与之前看到的那些繁华佛都不同,这个小镇上没有半间庙宇,少了香火味,却多了人气,街上到处都是摊贩,沿街叫卖。
  孙武曾经在普通的市集逛过,记得大多数的商贩都是能言善道,脸上笑咪咪的一团和气,但此刻街边的那些贩子,却是一个个都挂刀配剑,表情凶恶不说,最古怪的还是不少人断手缺脚,要不是听见他们叫卖的内容,真会以为这是残障者的集会。
  “慈航静殿的《观音足秘籍》本月最新修订版,火热上市啦!”
  “跪求《韦陀掌后十三式图文》协助补完者,本摊商品五折优待!”
  “买一送一,买金钟送九阳,金钟罩前四关秘籍合集大特价,凡购买者加赠河洛派九阳功第一层秘籍。”
  各式各样的宣传词,琳琅满目,除了高声叫卖,宣传广告也被写在各色布条上,随风飘扬,若非亲眼所见,孙武真是没法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市集,竟然不卖青菜水果、鸡鸭鱼肉,而是公然卖起别人的武功秘籍。
  香菱对这样的场面显然不陌生,在旁为孙武解说释疑,表示聚落的形成有许多理由,像是含冤赴京告状的上访者,因为短时间内目的难达,没法回乡,便在异地群聚而居,形成被称为“上访村”的聚落,而眼前这个小镇的形成,则是因为太多人意图潜入慈航静殿盗秘籍,久而久之,就在山脚下形成聚落。
  “少爷,你看那个独臂刀客,他招牌上写的本月最新修订版,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香菱的解释,还真是大出孙武的意料。进入慈航静殿盗经并非易事,一些窃贼团体本领不够,被发现行踪逃跑时,没法带走整本秘籍,只能撕下破页残篇,结果一次行窃活动所得,往往是得到某套武学的几式,并非全版,就这么东摘一鳞、西取半爪,拼凑着残缺不齐的秘籍,将就着拿来低价卖出,等到下次的行窃活动又取得一招半式,再来发布当月最新修订版。
  “每次缺的东西都要靠偷窃来取得,风险太高,代价也太大,所以这边很多贩子都会交流,互助拼凑出完整的秘籍,不过呢……如果友谊交流真的那么美好,世上也就不会有尔虞我诈这回事了。”
  利益交往,中间夹杂着太多私心,就算明言平等交换,人们私下也见不得旁人好,所以秘籍交流的时候,内容遭受窜改可说丝毫不足为奇。既然这样的交换不可信,许多信不过交易活动的贩子,索性提笔创作,自己编一些口诀与图形,补全残缺不齐的秘籍,开始叫卖最新合集。
  孙武惊道:“啊?武功秘籍可以这样子搞吗?这样子乱练乱学,难道不会走火入魔?”
  “这样做当然很危险了,所以说这边贩卖的秘籍,有问题的机率高达七成以上,随便买随便练,很容易出事的。”
  香菱的话才说完,街上就发生了冲突,三个怒气冲冲的大汉找上了一名小贩,表示昨天自家兄弟向他买了《菩提禅功秘籍》修练之后走火入魔,现在已经变成痴呆,要求赔偿。
  “害我兄弟变成白痴,这笔帐怎么算?”
  “只怪你兄弟自己不长眼睛,还怪得了谁?你想来这里讨帐,可没那么容易。”
  那个缺了一条手臂的贩子毫无惧色,吹了声口哨,后头巷子里冲出十多个黑衣人,为首一人姿态甚高,斥骂那三名大汉,而对方也不甘受辱,立即回骂,两边说了一大堆江湖术语,似乎是想用自家帮派的威名来压人,结果又发现彼此是敌对势力,一言不合,双方同时抽出兵器,又是一场喊打喊杀的街头械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街上的贩子相争走避,但从他们面上的表情看来,这种事情根本是常态,他们也早已习惯。孙武与香菱侧身躲到一间茶铺的屋檐下,才刚站定,店主人马上堆起笑脸过来推销。
  “两位是新来的外地人吧?你们真是好运气,一来就到了小店,要不要看一看小店的祖传秘宝呢?慈航静殿的不传秘籍喔!”
  “你……你们这些偷人秘籍的,这也有祖传?”
  “客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小人一家世居于本镇已然三代,土生土长,怎么能和那些外来的小偷相提并论?况且,小人的秘籍不是偷也不是抢,是小人的爷爷所传,他老人家当年在慈航静殿为僧,后来还俗娶妻,秘籍也一并传下,完整无缺,绝不是外头那些少章漏节的烂货。”
  店主拉长语气,用很神秘的口吻道:“知道那本秘籍是什么吗?就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的《洗髓经》……喂,两位客人,你们为什么走了?就算《洗髓经》不喜欢,小店也还有其它的神功可卖啊,喂!”
  类似的推销,在稍后的一段时间里反复上演,孙武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小镇就在慈航静殿脚下,偷盗秘籍如此猖獗,难道慈航静殿都视若无睹吗?或者说这类的事情止不住吗?
  “也不是止不住,河洛剑派就没有这类问题,因为所有进入河洛剑派偷盗秘籍失手的人,都会被酷刑处决,虽然还是有人试图去偷,但至少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香菱道:“但苦茶方丈却公开认为,出家人慈悲为怀,宽恕是本,如果动不动就心存杀念,那成何体统?世上哪有整天喊打喊杀的僧人?所以,他亲自许诺,只要入寺盗经者手不染血,甘愿就缚,慈航静殿就不会对盗经者严厉惩戒。”
  “哦,那一般的惩罚是什么?关起来吗?”
  “苦茶方丈说,慈航静殿不是执法单位,不能妄执国法,假如随便监禁人,那就变成土豪恶霸,这不是出家人该有的作为,所以凡是束手就缚的窃贼,慈航静殿便将他们留寺七日,听禅读经,期望他们受到佛法的点化,改过向善。七日期满,就把人释放了。”
  香菱向孙武解释,由于苦茶方丈的宽宏大量,许多窃贼一被发现,立刻举手投降,不再抵抗,流血冲突的次数大为减少,但也由于过度宽厚的规条,人们闯入盗经的频率高出之前十倍,给慈航静殿平添了不少困扰。
  窃贼被擒后,听经七日就给释放,往往当天又重回慈航静殿盗经,成功便是万幸,失败顶多又是听经七日,没什么大不了,在肆无忌惮之下,自然是人人争先恐后,一偷再偷,结果苦茶方丈迫于寺内压力,增加一条新法则,那便是慈航静殿敬重有能者,若入寺盗经空手被抓,刑期加倍,以杜绝寻常宵小入寺偷窃,不胜其扰。
  “众所周知,苦茶方丈的副手苦愚禅师曾多次建言,入寺行窃者应该被关上三年五载,又或是交给官府处置,苦茶方丈总是笑而不允。那条新法则本是苦愚禅师的建议,苦茶方丈也答应了,但执行时却严厉不下去,结果就变成了贻笑江湖的趣闻。”
  之所以变成趣闻的理由,是因为“入寺空手”的定义出了问题。照理说,入寺既然是为了盗取经书,那只要取得经书,便不算空手,但苦茶方丈在这标准上从宽认定,结果盗经者往往眼看自己即将被抓,就胡乱偷了本佛经在手,轻松过关,如此一来,那条新法则的立意又给浪费了。
  “少爷你适才不醒人事,要不然你也会看到,路先生和他几位朋友所偷出来的经书,全都是普通的佛经,不是武经。”
  “啊!”
  香菱看着少年惊讶的表情,心中暗暗好笑。万紫楼早就调查得明明白白,慈航静殿包括四大镇寺神功在内的上乘绝学,全都收在后山禁地的藏经阁,由长老高僧负责把守,不是普通人能够靠近,寻常的盗经贼顶多只能侵入寺中图书馆,盗取一些中下级数的武经,碰到的把守者也都是年轻武僧,修为有限,虽然得手较易,但得失无关大要,从某种意义来说,反而是在帮慈航静殿训练年轻弟子,苦茶方丈虽然仁厚,却非愚昧昏庸,否则怎能稳坐方丈之位直至今日。
  “顺道一提,在这些盗经的窃案中,也曾发生过一些意外的传奇事件,有些人偷了佛经出寺,却意外发现佛经的文字中,另外书写着神功口诀,因此武功大进;也有人在黑市里买了假秘籍,练功走火入魔,但机缘巧合之下,反而另辟快捷方式,练成神功……这些有的只是谣言,有些却是真人真事,长久流传下来,给这些整日想靠盗经来一步登天的人一线希望……咦,少爷,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的……”
  孙武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听完香菱的解释之后,觉得苦茶方丈真是一个慈祥的好人,如果他真的那么好说话,自己向他求取宝贝,他有很大的可能会答应,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偷抢,良心上过得去了。
  但这想法才刚冒出来,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差劲,明知道苦茶方丈心肠好,故意去求宝,这样不是等于在利用别人的弱点吗?想到这一点,少年用力地敲了自己脑袋两下。
  “没什么,香菱,我们先去找小殇吧……咦?”
  孙武与香菱边说边走,这时已来到一座酒楼的门外,里头不见有人出来推销祖传秘籍,却传来阵阵女子嘻笑声,还有一个耳熟的男子口音,往内一看,只见一个蒙上眼睛的男人,正与几名彩衣少女在酒楼大厅玩捉迷藏,又吻又抱,好不亲热。
  “哇,好亲热啊!”
  孙武看得有些脸红,失口叫了一声,只见大厅内那男人动作一顿,侧耳倾听,孙武觉得事情有些不妥,拉着香菱想走,哪知那男人动作好快,身形一闪,瞬间就飞扑了过来。
  “哈哈,相好的,这下可被我给逮着了吧!”
  百忙之中,孙武侧身一闪,让那个男人扑空撞到后方墙壁,蒙住眼睛的手帕掉了下来,看到对方真面目,吃了一惊。
  “任徜徉!”
  “果然是你!”
  孙武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不容易被看见面容,但任徜徉一开始就认准了声音,心有定见,上下打量过孙武的身材体型,怀疑登时得到确认,肯定了孙武的身分。
  “小子,你说走就走,把慈航静殿当成游乐园吗?老子下来找了你大半天,浪费了多少时间?这笔帐现在要和你算了!”
  任徜徉不由分说,飙过来便是一掌,站在孙武身前的香菱下意识地出掌去接,哪知手掌才推出,被对方的掌风一扫,胸口登时一阵剧痛,这才想到自己力量受限,今非昔比。
  “香菱!”
  “啊!你跑出来做什么?我不打女人的。”
  一点突如其来的小意外,让两名大小男士都吃了一惊,孙武连忙跨前一步,将香菱护在身后,自己迎向任徜徉击来的一掌。
  两边身高有别,孙武并没有伸掌相迎,而是肩膀一晃,用肩膀去接任徜徉的掌击,在中掌瞬间,耀眼灿烂的金光盛放而出,跟着便是一股强悍的护身劲,将任徜徉的掌力挡住,趁着任徜徉动作一顿的空档,孙武低身冲进任徜徉身前,一记佛心刺轰向他胸口,却轰了个空,抬眼一看,只见任徜徉已然往后跃出两尺外,身法之快,确实无愧慈航静殿第一青年高手的称号。
  “香菱,你没有怎么样吧?”
  强敌在前,孙武所担心的,却仍是身后的同伴,焦急与不安溢于言表。香菱受掌力所激,只是一时气闷,并无大碍,但是相识以来,孙武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的次数,屈指可数,脑中登时灵光一闪。
  (该不会……那个惩罚的另一个用意是……
  无暇细想,前方的孙武已经与任徜徉战在一起,才互拆几招,孙武头上所戴的帽子便被掌风掀去,露出本来面目。
  “好小子,年纪轻轻,你是挨了多少打才把金钟罩练成这样的?第六关起码还有三个罩门,你的罩门在哪里?”
  “不关你的事!”
  “是吗?哈。”
  长笑声中,任徜徉陡然攻势大盛,出掌速度增快数倍,漫天掌影覆盖而下,狂袭孙武上半身的每一吋。猛招临头,孙武更不迟疑,鼓催起第六关金钟劲,要与敌人硬碰硬对上一记。
  同一时间,任徜徉再组攻势,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蓝气,满天掌影化繁为简,不再做分散的攻击,集中为简简单单的三掌,分别袭向孙武的双肩与额头。
  “小鬼!再使一次你的魔掌,否则就去阴间找天妖教你吧!”
  任徜徉掌势集中,威力陡增,孙武顿时明白对方已经拿出真功夫,而这三掌正面击来,掌缘隐隐发着蓝色光华,虽然还未击到,却隐约影响着金钟劲的运行,让少年气息不顺。
  之前孙武曾经在秘籍里阅读过这样的现象,金钟罩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末,排名在其上的两种内功,对金钟罩都有相当的干扰效果,甚至形成克制,这种情形今天终于碰到了。
  (是《易筋经》还是更厉害的《洗髓经》趁着金钟罩的内息还没有被克制住,孙武脚下步伐一错,任徜徉的三掌虽然打中,却都打在空处。
  “万紫楼的幻影身法?”
  任徜徉反应极快,一掌落空,在回身同时,又是一掌推出,正好迎向孙武从他身后发出的一击。
  两掌相碰,应该占优势的蓝光却不能把金芒压下,任徜徉微微一愣,却没有浪费时间,掌劲逆转,反过来吸住少年的手掌,不让他有机会再用幻影逃开,一掌却趁近印向他额头。
  “唔!”
  千钧一发之际,孙武一直戴在腕上的手环,陡然一亮,在能量波动发生的同时,一股极为熟悉的掌劲,从孙武的掌上直透任徜徉掌心,任徜徉脸色一变,放弃继续攻击,足底一点,飞身后退。
  “啊!”
  孙武被任徜徉的掌劲给震退,没能追击,而任徜徉飘在半空的身体一翻再翻,像是一只旋身翔动的展翅白鹤,轻灵巧妙地翻了十多个觔斗,落在十四尺外的二楼屋檐上,姿势美妙好看,虽然是主动撤退,但落足时却潇洒飘逸,迷人的风范就连孙武都生不出恶感,路旁围观的那些少女甚至大声喝起采来。
  只是,随着几声“嘶啦”破响,周遭一片女性叫好声突然安静下来,跟着就变成一阵哄然大笑,任徜徉的长发仍是飘逸潇洒,俊美的面孔与笑容还是很迷人,但一身考究的上等绸衣却四分五裂,被风一吹,化作片片丝绸碎屑,如蝴蝶般随风四散,就剩下一个披着破烂布片、仅余内裤裹体的半裸俊男,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呆若木鸡,彷佛是一个刻意站上高处的露体狂。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这样一声女性的低呼……
  “变、变态啊!”


第四章 不打不识·无孔不入
  孙武记得香菱曾经说过,任徜徉是现今江湖上的头号淫贼,换句话说,他应该非常重视自己在女性面前的形象,现在当众出丑,不用猜也能想象他会何等愤怒。
  “啊,这个男生……他长得和画像上的人好像。”
  “真的耶!我记得这个人是目前朝廷缉拿的头号钦犯,好像叫什么……孙什么的……”
  “孙武啊!我还听说他虽然姓孙,但其实是当今天子之后!”
  麻烦一个又一个,少掉了遮脸的帽子,孙武的脸立刻被在场群众认出,顿时掀起一阵骚动。孙武才要拉着香菱速速离开,一些垂涎于缉拿赏金的江湖人已经围上来,虎视眈眈的目光,眼看就是一场战斗,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所有王八蛋通通滚开,不要挡着碍事!”
  怒喝声中,任徜徉从天而降,落地之前两道掌风分左右横扫出去,将两名准备攻向孙武的江湖人打得滚飞出去,自己则顺势傲落在孙武身前。
  孙武本以为任徜徉一落地就会动手,不过,情形与预期中似乎有所不同,任徜徉站定后不发一语,只是与少年双目对视,眼神中一丝战意都没有,反而像是一副心痒难耐、热切期盼的样子,还有那个站的姿势也很古怪,好像是本来想要跪下,觉得不妥,才紧急变动成站姿。
  “小兄弟,不,小英雄……你……你使的这是无孔不入掌?”
  “是、是啊,你想怎么样?”
  “我想和你变成好兄弟。”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任徜徉还是一个超级行动派,一句话才说完,马上勾住孙武的肩膀,用一副多年好友的亲昵模样,朗声向四周发话。
  “我任徜徉在这里宣布,这个小矮子……不对,小英雄……唔,你贵姓啊?我记不得了。”
  “孙。”
  “这位孙少侠从今天起,就是我任徜徉的好兄弟,任何人胆敢对他不敬,抢他的妞泡,或是要他吃饭付钱的,我任徜徉就与他誓不两立!听到了没有!”
  孙武记得任徜徉好像很讨厌男人,这种人会突然对自己亲热,听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但是要和这种怪人变成兄弟,自己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所以便不假思索地推开他放在肩头的手。
  “我吃饭从来都没有不付钱的,还有,你这么怪,我也不想当你兄弟。”
  以任徜徉的狂傲个性,孙武这句话说出口,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任徜徉一脸诧异,很吃惊地凝视过来,颤声道:“以我这么优秀的人品与人才,你居然舍得拒绝我?你不当我兄弟,难……难道真要我拜你为师,才肯教我无孔不入掌?”
  匪夷所思的状况,反而把孙武给吓到了。“你……你神经病啊,就为了学一套脱人衣服的掌法,随随便便拜人为师,你把你师父当成什么了?这样很欺师灭祖耶!”
  “当师父啊!师者,传道授业,我交了学费,他就教我东西,不就是这样的关系?说起来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他给我方便,我也给他面子,不用搞得那么严肃嘛!”
  双方的观念南辕北辙,孙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想法,好像在任徜徉的眼中,教他一身武功,更把镇派绝学“如来神掌”相授的苦茶大师,和普通的棋艺老师、茶艺老师似乎毫无分别。
  (好奇怪的人,唔,香菱这么讨厌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无孔不入掌可不能传给他……唉,我也不会无孔不入掌,教什么教?
  在两人纠缠不清的当口,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任徜徉止住了口,目光往周围看去,只见有不少江湖人摩拳擦掌,虽然望向任徜徉的目光充满忌惮,却没有止住步伐,似乎是打着群殴的主意。
  “啧,这里好像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
  任徜徉勾着孙武的肩膀想要离开,孙武虽然很在意他半裸的健壮躯体,却更在乎那些想要一拥而上的江湖人。
  “任、任先生……”
  “安啦!只要是在这里,你就随便横行吧!”
  任徜徉话声方了,两人身前出现一个高壮大汉,顶上光光,是个秃头,但却生了一脸的红胡子,看来满身煞气,不怒自威。这个人孙武见过,路飞扬来此地便是投奔于他,说他是本镇的镇长、地下头目,连那把很俗气的九环刀都是他所赠。
  红胡子大汉比任徜徉高了一个头,低头望向两人,那眼神确实充满威严,而且不是寻常的江湖味,反倒像是一名战场上的剽悍武将,让孙武有几分失神,更料想不到这么威武的一个人,会突然露出亲切如老农的微笑。
  “很久没回来了,这次会住上几天吗?”
  “大概没这么好的福气,赤魃叔,那些家伙就拜托了,有够吵。”
  “会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这句话彷佛是个暗号,话声方落,那群江湖人的背后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另一群人,看衣服都是普通的镇上居民,商贩、樵夫、扛药箱的大夫……外表极为平常,但出手如风,迅捷无伦,一人料理一个,瞬间就把那群江湖人全都放倒,一一拖走,在场的其余人就像司空见惯,一点惊讶的反应也没有,只有孙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诡异事,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徜徉笑了笑,拍拍孙武的肩膀:“孙兄弟,听说你初入江湖,这种事情以前没遇过吗?久了就习惯了。”
  “这种事……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习惯。”
  任徜徉将孙武等人带到一间旅社,那恰好也是路飞扬安置孙武等人的所在,并非碰巧,只是因为镇上仅有这一间旅社而已。
  进入房间坐下后,任徜徉清了清喉咙,表明来意,原来是苦茶方丈密令他找到孙武,带回慈航静殿一见。
  “方丈大师要见我家少爷?此话当真?刚才方丈大师还配合官府拿人,如果我家少爷上慈航静殿,岂不是自投罗网?”
  代表孙武说话,香菱首先质疑对方的诚意,但任徜徉却表示,在大雄宝殿之上苦茶方丈已经暗助一把,阻住众高僧出手,让他们只是在旁作势,实则仅有御前侍卫在围捕,若非如此,单凭香菱一个人,如何能够在众高僧包围下杀进杀出,还护着两个人突围。
  “孙兄弟帮本派抵御外敌,又救了我们几位师兄弟,敝派上下甚是感激,不过,你那一掌把大家都吓到了,所以……嘿嘿,师父派我来找你,确认一下。”
  任徜徉朗声道:“但现在已经确认完毕了,孙兄弟会西门大侠的独门绝技,就是他的隔世传人,西门大侠是我的偶像,我偶像的传人怎么会是坏人呢?如果是坏人,那岂不是说我眼光太差,拜错偶像?这种事绝无可能,所以孙兄弟肯定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这一串言语,以逻辑上看来听似有理,事实上是全无道理,孙武心想哪有这种模拟理论,但能够这样子暂时解决纠纷,那也是好事,省得再与任徜徉动手冲突。
  接着,任徜徉就表示,希望能接孙武往慈航静殿走一趟,面见苦茶方丈,双方就他的武艺师承一谈。
  “其实我已经找了你们几天,想不到你们这么识货,居然躲到这里来,这边龙蛇混杂,普通的慈航静殿子弟是禁止过来的,你们有赤魃叔照料,官府也找不到你们,躲在这边不怕有人骚扰,嘿嘿,不是我刚好过来光顾,还真找你不到!”
  简短交代,任徜徉好像想到什么,问起孙武上慈航静殿的目的。
  “拜师学艺的话就省了,我师父已经不再收徒,剩下的人嘛……与其拜他们,不如拜我算了;想去偷秘籍的话更省事,不用偷,你看看想学什么,拿‘无孔不入掌’来换,我教你吧!如果是想要遁入空门……兄弟,这人生何等绮丽,你还年轻,不用急着挖坟给自己跳吧?”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直到发现孙武表情错愕,任徜徉这才改为猜测其它理由。
  孙武最初想要直接明言求宝,但到底要求什么宝物,却连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就含糊说是求医,横竖自己的身体有问题,而求取宝物的用意也是替老爹治病,讲说是求医并不为过。
  “求医啊……这个……”
  听到是求医,任徜徉的脸上明显出现难色,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仅是让孙武做一下准备,等到机会来临,便随他上山面见苦茶方丈。
  “其实,我家的和尚师父很想早点见到你,不过现在没有办法,山上全部都是官兵,到处在搜查找人,方圆五百里内,再没有比这个三不管地带更安全的地方,你们就先在这里等几天吧……不过,如果孙兄弟你改变主意,要留我下来教我‘无孔不入掌’,我是不介意也在这里待几天,保护你们……嗯?真的不留我?你们真没人情味。”
  自讨没趣的任徜徉挥挥手,很潇洒地离去,临走时却不忘加问一句:“袁晨锋刚刚对和尚师父说,你是被什么和平老人养育成人的,是真的吗?”
  这个谎话如今已经没得更改,孙武点了点头,任徜徉离去,路飞扬却在这时走了进来,旁边还跟了一个人。
  “小殇!”
  孙武又惊又喜,一下就冲到小殇面前,将小女孩抱住。
  “小殇,你到哪里去了?”
  “吵死了,我在后头屋子睡觉啦!你也不先找一下屋里,就冲出去找人,脑袋里头装的都是奶油吗?”
  或许是因为起床气的影响,小殇的口气很差,表情看来异常凶狠,孙武仔细端详,却怎么看都不觉得小殇面有病容。
  “小殇,你……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会有什么事?你很想看到我有事吗?”
  这项罪名真是好大,孙武为之语塞,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小暴君,而她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看起来哪里像是个病人?就算有病,相信也是精神疾病,倘若自己再被她玩闹下去,连自己都要变神经病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基于自己的责任,少年还是确认了一下,问同伴是否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千万不要强撑。
  “不舒服?强撑?你怎么会觉得我……哦,你是说这些动作吗?”
  小殇突然开始动起来,手足摇摆,还像个陀螺一样的转圈,不时这边碰一下、那边碰一下,古怪动作像是一具喝醉的傀儡娃娃。
  “这些是我新编出来的舞步啦!乡巴佬少见多怪,看到新舞步都以为是生病,有够土的。”
  小殇说着,脸上浮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低呼一声,踉跄着往后跌去,倒在后头的路飞扬身上。
  “怎么了?小殇,你没有怎么样吧?”
  “少、少爷……我中掌了……”
  路飞扬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跟着就像想到了什么,开始做出反应,呼天抢地。
  “啊,为什么你会中掌?一定是那该死的淫贼……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对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孙武和香菱都心里有数,眼前所上演的,正是刚才与任徜徉战斗,香菱险遭误伤的夸示版本。虽然不晓得小殇是怎样知道此事,但她装得还真是像,一下子就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看来彷佛随时都会断气,而路飞扬的应变也真是高水平,尽管眼中无泪,但悲伤的表情和语调,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少爷……香菱以后不能再伺候你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小小的手,悄悄摸上了男子汉的脸颊,无力地做着看似最后的抚摸。
  “香菱,没有了你,我的人生变成黑白,从此再也没有意义。”
  在称呼改变的同时,男子汉的脸上滑过第一滴泪水。
  “少爷……可不可以……听听香菱最后的请求……”
  “你说……你说吧,无论是什么事,我一定都会答应你的。”
  情深款款的誓言,着实令人感动,现场仅有的两名观众同受影响,尤其是那名少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彷佛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其实……香菱一直偷偷喜欢着少爷,只是我们的身分相差太多,香菱没法把这份感情说出口……”
  “啊?为什么你不早说?其、其实我也一直……一直对你……”
  这次轮到香菱的脸色阵青阵白,之前从没发现小殇有这样维妙维肖的发声技巧,她现在说话的声音,和自己口中发出的几无分别,听在耳里,除了尴尬窘迫,更有一种难言的不祥预感,好像这一幕临终情景日后真的会发生。
  “少爷,香菱……好累,眼睛快睁不开了,你能不能……给香菱……一个吻?”
  在生死诀别的临终之际索吻,这应该是很动人的狗血剧情,无奈现场的观众承受不住,怒喝以对。
  “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啦!我不理你们了!”
  孙武怒叫一声,掉头就跑,一下子冲到旅店后堂去。追之不及的香菱颇有感慨,这个小少爷平日总表现得老成稳重,很少见到他有像同龄少年一样的言行,本以为是心性成熟的缘故,现在看来,是因为他只愿把那一面暴露在少数人眼中吧!小殇与路飞扬无疑都在名单之内,而自己……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香菱清醒过来,回头一看,只见两名演员之间正发生小小的骚动。
  “你变态啊!真的给我亲下去!”
  “是你自己要我亲的啊!照你说的做,你也生气,还真是难伺候,难怪不讨人喜欢,叔叔又不是没亲过,你小时候叔叔常常这样亲你的啊!”
  “你……你恋肥也就算了,看到我这样也亲得下去,你是恋童的变态大色魔吗?”
  “啊!小殇你这么说,实在是太伤叔叔的心了,好,叔叔要多吻几下,舔到你脸上都是口水为止。”
  “呜哇哇啊啊啊啊啊啊~~~~~”世上的生物链就是如此奇妙,一物克一物,香菱很讶异小殇被路飞扬这么压得死死的,不过,回想到从慈航静殿杀出时的种种,香菱又觉得有些困惑,那时候的小殇……不像是在装啊!
  为了等待任徜徉,孙武一行人暂且在这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镇住下,主要目的固然是为了拜见苦茶方丈,但另一方面,孙武也想劝说路飞扬,让他放弃在这边盗取经书。
  相形之下,妃怜袖被牵扯进这件事就纯属意外了,本来她仅是陪孙武上山求医,莫名其妙涉入战斗,事情也被耽搁,最初她好像不是很愿意在此逗留,只是话到嘴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改变了态度,用力点了点头。
  为了表示尊重,孙武特别拜托赤魃镇长,为妃怜袖找一个镇上最干净、最不受打扰的地方栖身,但妃怜袖却客气地婉拒了,于是便与孙武、香菱一样,随便选了间旅店客房入住。
  “不用对我特别,大家能适应的东西,我也可以。”
  任谁也看得出来,妃怜袖正是那种自小在好环境下生长,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她肌肤的白皙幼嫩,在夜色中彷佛被一层晶莹剔透的光华所笼罩,态拟神仙,如果不是长时间被呵护、细心保养,单单天生丽质绝对养不出这样的冰肌雪肤。
  可是,妃怜袖对不良环境的适应性却很高,带着霉味的陈旧被褥、微刺的茅草床,她照样能卧榻酣睡,让众人啧啧称奇,孙武更是佩服不已。
  “好奇怪啊!让妃小姐改变主意的理由是什么呢?”
  香菱私下与孙武讨论过这个问题,两个人都觉得好奇。事实上,妃怜袖会与他们几个人同行求医,共闯慈航静殿,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从背景来看,妃怜袖是两大圣宗连手调教出的秘密武器,其存在应该是秘中之秘,所以才会被刻意掩藏了十几年,始终不为人知。但这么一个应是绝对机密的高手,现在却破例降临尘世,甚至好像无所事事地跟着他们三人到处跑,这种事哪里合理了?
  “我想……妃小姐应该不是很想与我们同行,只是有某种理由,让她必须与我们在一起。”
  “唔,你说得对。或许是当初妃小姐承诺,要平安带我们上慈航静殿求医,可能她觉得责任未了,想带我们再去找苦茶方丈澄清一次吧!”
  孙武做出了这样的推论,香菱觉得颇有道理,但又感觉应该不只如此,毕竟,妃怜袖这样跟着跑,是要冒着相当风险的,如果秘密武器的机密性被破坏,多年来刻意栽培的意义就少了一半,而且,随着几次出手,妃怜袖已经暴露很多要命的讯息出来了。
  妃怜袖所用的瑶琴,明显是一种奇异法宝,吸摄使用者的元气,随着指法化为无形音剑,迅捷凌厉,极为犀利。
  除了瑶琴之外,“五蕴龙珠”更是一件不能忽视的强大法宝。与孙武体内的佛血舍利、拓拔斩月手中的祭刀一样,都属于最高等级的特异法宝,倘若“五蕴龙珠”尽数取得,归并体内,那威力简直无法估计。
  (不晓得五颗之中她得手几颗了,有两大圣宗在为她搜集,若是她已取得水、火、地、风四蕴珠,恐怕一动手就能将我射杀,唔……
  香菱暗自估计,“五蕴龙珠”的威胁性远比瑶琴来得大,幸好自己已经事先得知,否则猝不及防下,甫与妃怜袖交手就碰上“五蕴龙珠”自己肯定要吃大亏!
  想着这些问题,香菱拿着扫把,打扫旅店后方的院落,想把环境整理得好一些,让必须在这住上几天的同伴感觉清爽。不过,院落里传来的声响,让香菱生出好奇心,放轻脚步走去,循声查看,却见到孙武站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双拳紧握,眼睛却闭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香菱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孙武始终不动,香菱正觉得奇怪,一阵凉凉的夜风吹起,少年终于动了。
  一脚踩地扫出,把地上的大片落叶全给扫起,飘扬空中,少年睁开的眼睛无比专注,彷佛正看着前头某个隐形的敌人,一拳挥出,接着就蹲低下来,如离弦之箭般扑冲出去,但冲到一半,又狼狈地滚倒在地上,侧翻滚避,躲着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攻击。
  跟随孙武多时,香菱大致明白他的动作,晓得他是在模拟与假想敌的对战,所有进攻、闪躲的动作,都是针对那个假想敌而做。
  (敌人的攻击范围似乎很广,超出普通兵器的范围,可能是使用无形剑气的高手。嗯,无形剑气……是同盟会的“五绝神剑”啊!是妃怜袖的“无形音剑”一认出这点,孙武的每个动作就可以清楚解析出来,香菱彷佛看到一头动作敏捷的小白虎,在“无形音剑”的攻击下,左扑右闪,不住尝试朝中央逼近。
  香菱见过妃怜袖的音剑后,深具戒心,也在构思破解之法,一见到孙武的动作便振奋起来,大有同仇敌忾的感觉,看着看着,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在模拟过程中,孙武甚至运起金钟罩,一面闪躲,一面硬接“无形音剑”的射击,有些时候闪得极险,香菱的心情同受牵动,不自觉地掌心出汗,差一点就叫出声来。
  金钟罩的护身效果绝佳,但却相对阻碍了动作的灵活与速度,面对“无形音剑”的迅捷攻击,孙武渐渐显得左支右绌,应付维艰。看到这一幕的香菱,晓得少年所处的困境,却也暗暗估计,若是换做自己下场,凭着万紫楼的飘忽身法,不晓得能否与妃怜袖的音剑一竞速度?
  这个想法才刚冒出,孙武左脚一踏出,身形闪动不定,正是万紫楼的幻影身法,但一步甫纔迈出,分影残像还不及完全变化,连续数发音剑却破空而来,将少年的身影贯穿过去。
  “啊!”
  一声惊呼,却是出自两个人的口中,尽管孙武没受到任何实质伤害,但是在假想战的世界里,孙武已经被妃怜袖的音剑贯体重创,假如妃怜袖还搭配“五蕴龙珠”发音,这连环三音剑甚至已将孙武砍成四截,当场毙命。
  “……失败了啊。”
  深深吸一口气,孙武站在原地,表情有几分遗憾,懊悔着自己刚才的表现不佳,但眼中却仍闪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少爷,时间已经相当晚了,您的身体需要休息,而且晚上的夜风很凉,并不适合在这种时候练功的。”
  内伤未愈,孙武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是这一天以来发生的事,让他只能借着练功来排遣,况且,他也有一件想要尽快了解的事。
  “香菱,你觉得我的武功怎么样?”
  “很好啊!少爷近日来连败江湖高手,名声鹊起,已经是新一代高手中的头等人物了。”
  “那如果我真刀真枪和宝姑娘较量呢?和袁兄、妃小姐决斗呢?”
  “当然是少爷你胜一筹了。御前侍卫的两大统领,在以一敌二的状况下,袁少主与妃小姐都未必能胜,更别说是一招之间就将他们挫败,如果以这战绩来衡量实力,你胜过他们还不只一筹呢!”
  “但香菱你也知道,那次并不是我的真实力量,全都是佛血舍利的功效,我没办法再做第二次。所以,现在的我,如果和袁兄他们决斗,会怎么样?”
  “这个……”
  稍微一想就知道,结果肯定是“稳死的”三个字,香菱一时间不晓得该不该这样说,但已经从她眼神中读出答案的孙武,却看不出任何失意的样子,反而精神奕奕地说话。
  “他们都比我强很多,但我希望以后能够追上他们。和他们相比,我少练了几年功,又没有比他们更聪明,就只有靠更多的修练来追了……”
  只说到这里,孙武接过香菱递来的手绢,擦了擦脸,把手绢放回去,马上又开始新一轮的练习。
  香菱看着那敏捷窜动的身影,尽管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很狼狈,可是那一次次扑倒又跃起,不弃不舍的坚持,却让她有一种很想大声加油的冲动,为这个初生之犊的少年打气喝采。
  (真奇怪,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平时,我很讨厌看男人臭汗淋漓的样子,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
  难解的问题,就连香菱也不清楚理由,侧头想了想,没有解答,而另一个被暂时搁置的念头,则在这时浮上心头,那是早上与属下对谈时,没能说完的一句话。……我想,照原定计划,迷惑住他,让他的眼光只追着我而动,变成属于我的人。
  这个计划已经存在十多年,之前因为连串意外接踵而来,自己没有机会付诸实现,现在好不容易静了下来,又有时间,看来该是认真实行的时候了。
  (不过就是一个毛头孩子,要取得他的心,不用多久的……


第五章 落花水流·芳心明月
  自从学会了种种媚术的手腕,要引诱男人为自己动心,从来就不是一件难事,一个妩媚的微笑、一点性感的小动作,或是几句别具涵义的说话,很轻易就能让男人神魂颠倒,露出种种丑态。
  男人的好色,似乎已是一种劣根天性,无分贵贱、无视年纪,只要是男的,就会有这个源于本性的弱点,当自己越来越能够把握其中诀窍,最后甚至不必露脸,单单靠“羽宝簪”三个字,就足够颠倒众生,无数男人看着蒙上面纱的自己,争相露出迷醉的眼神,真不知他们迷上的是什么?
  是羽宝簪的艳名?是征服名女人后的无上虚荣?抑或只是他们自己心中描绘的一个空洞幻想?
  察觉这一点之后,自己便无须再以真面目示人,让羽宝簪变成一个艳名远播的神话,人们在实际见到面之前,就已经被自己所听闻的神话迷得乱了方寸。除了极少数的特殊例子外,近三年内,还能在自己面前把持得住,谈笑自若的雄性生物,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要让一个出世未久的少年为己倾心,照理说应该是易如反掌的……
  不过,事实与估计有着太大的差距,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要掳获男人的心居然这么难,或者该说……掳获男孩子的心,真是不容易。
  一开始,自己确实是感觉到,孙武这个小少爷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喜好,要投他所好来做事并不容易,所以在开始行动之前,自己甚至非常认真地列表整理,逐项列出各种攻略,整理出了几十个方案,预备一一实施。
  大概只要用个五、六条就很够了吧……
  最早自己是这么预估的,但实行起来,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每个女人都知道,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而自己是小少爷的贴身婢女,在这方面更有近水楼台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每日为他料理三餐。
  万紫楼的新娘修业课程,可不仅是教人打扮得美美、练得一身高强武艺而已。自幼便知道已许配给人,预料之中的未婚夫,理当是个雄才与野心兼备、武功盖世的绝顶强人,要匹配这样的男人,除了本身能力要够,还要不时能给他一点惊喜,所以在文才武略之外,烹饪、女红、家务的训练也是一项不能少。
  厨艺的范围很广,万紫楼中有着无数名厨,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安排修业,请名厨指导手艺,学习烹饪,尽管练习的机会不多,但自己心灵手巧,举一反三,作菜的手艺堪称专业水平,不知情的人往往为此大吃一惊。然而……
  “香菱啊,你煮的这道香酥鸭盒子,火候还欠了点,浇滚油的时间应该再早一点,浇的次数也应该再多几次,啊,还有,油的温度很重要,这是我的经验谈,因为……”
  尽管个性迟钝,但孙武并不是一个很挑嘴的人,平时不管是什么样的饭菜,只要端到面前,他都会二话不说地捧起便吃,从没挑剔过什么。只是,或许是因为把香菱当成自己人的关系,每次香菱端菜上桌,孙武的表情就变得很严肃,伸筷子夹菜,先放在鼻端嗅嗅,再趁热放入口中,跟着,他便放下筷子,闭上眼睛,慢慢咀嚼,直到这一口咽下,才喝口清水去除余味,开口说话。
  对孙武而言,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自己周围左右的人里头,只有香菱一个会做菜,其它人都是吃闲饭的饭桶,自己空有满腹烹饪心得,却没法找到同好,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当然要与她好好切磋,所以每次用餐,孙武都异常慎重,如临大敌,用美食评审的身分,给予考核意见,希望她能更进一步。
  即使双方的天份相同,但孙武掌杓的经验多过香菱何止百倍,严格品尝之下,马上就能吃出缺点所在,认为香菱做的菜虽然堪称美味,却是过于偏重华丽外观,不够扎实,在一些该细心处理的地方没有做好。香菱本身也是识货人,一听孙武的话,就晓得正中自己问题所在,竭诚惶恐地做着笔记,立誓下回要修正缺失,挽回颜面。
  (呃……好像有点不对,怎么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并不是最近才有的想象,从小时候首次学厨的那天开始,香菱就已经想象过,当自己端着精美菜肴上桌,未婚夫被自己的好手艺给震惊,大加赞赏之余,自己再端上一杯香人齿颊的热茶,体贴细心,定能够一举赢得对方的好感。
  可是,到了实际派上用场时,却变成这样,自己每次都是惶恐地端着碗盘退出,感觉好像是碰到了一位最严厉的老师,结束一场辛苦的大考,虽然不是没得到赞赏,但“还有很大努力空间”的进步期盼,却远在赞赏之上,和自己想象中获得对方好感的画面实在差太多。
  (这个……其实不能怪我吧!谁知道那边会教了这样的人出来?拿锅杓的时间多过拿剑,武功只练到金钟罩,厨艺却是大师级的,我学厨是为了让他惊喜,又不是为了当专职主妇……唉,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多花时间练武了。
  事前猜题的方向,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如果真是站在互补不足的立场,当初多花点时间练武,现在还比较派得上用场,不过话又说回来,以这个小少爷的性情,自己就算武功练得再高,恐怕对他也没什么吸引力,他似乎不会特别喜欢武功高强的女性。
  总之,靠厨艺来争取好感的这条战术,是完全失败了,只能另谋他法,靠着窗体上预备的第二条战术来扳回一城。
  出自万紫楼的女性,最引人称道的,就是种种柔媚娇艳的女性风情,在一颦一笑间流露出的绝色风姿,令人衷心迷醉,哪怕只是一下眼波流转、一下长发飞扬,都释放着动人的吸引力,自成一首美丽的诗篇。
  天底下没有不美的女人,只要懂得如何发挥本身的魅力,不管是用什么面孔,自己都能成为旁人眼中的倾国佳人。香菱一直很相信这个道理,过去也确实无往不利,但这一次……是不是再美的诗篇,也要遇上个诗人,才会懂得欣赏呢?
  巧妙设计过的笑靥,并没有得到少年的任何响应;亲昵的小动作,少年浑然不觉其中意义。整天释放魅力下来,不解风情的少年视若无睹,反倒是不时出现在旁的路飞扬,露出色授魂予的迷恋表情,搞不好还误以为他自己是那些眼神的对象,香菱为此哭笑不得,宣告第二步战术彻底失败。
  (这位小少爷的个性,好像比较喜欢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要针对他喜好的话,就要用一些比较细腻的手法,慢慢取得他的好感,不能操之过急。
  香菱的判断百分百正确,所以采用的战术,也都是温柔体贴的细腻做法,一件一件打理好孙武生活中的大小琐事,让自己变成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因此,铺床战术、洗脸战术、洗衣战术……多种不同的策略交互搭配,把孙武打理得无微不至,也确实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效果。
  特别是缝补衣服的针线活,这虽然不是香菱的强项,但女孩子的手巧总是胜过男性,所以每次香菱替孙武缝补衣衫后,还顺手绣上一朵细致的小花,这就让孙武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香菱,你的手真巧,这朵花我就绣不出来,你平常是不是常常在缝自己的衣服啊?”
  “并不是这样,这种机会很难得的,在万紫楼里衣服破了,直接换一件新的就是了,很少有机会缝补。是在跟随少爷你之后,缝衣的机会才多了起来,因为少爷你常常弄破衣服……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察觉到孙武脸色不对,香菱止住说话,暗忖莫非是自己太过豪奢的生活,让他有了什么不良的印象,正想要补救,孙武已经很感慨地开口。
  “穿新衣……是不是真的很高兴啊?”
  孙武的异样感慨,让香菱有点讶异,似乎这个小主人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莫非以前家里环境不好,没有穿过新衣?
  “不是的,香菱,我姊姊的手不巧,没有替我作过衣服。我大部分的衣服,都是老爹做的,帮衣服缝缝补补的功夫,也是他教我的,嘿,他也会和你一样绣漂亮的小花喔!”
  “咦?”
  香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高头大马,豪迈得有若一头年老猛狮的巨阳武神,除了抡起他砂锅大的拳头打扁人脑袋外,居然也会拎着绣花针,一针一线地做着缝补功夫,这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但是,孙武的姊姊呢?那个被他几乎当作母亲一般看待的姊姊,就没有为他做这些事吗?
  “想都不要想,凤姊对他新衣最大的贡献,就是在这傻瓜兴冲冲穿新衣去炫耀的时候,一口全吐在他身上,还把他抓起来当抹布擦。”
  看穿了香菱的疑问,突然冒出的小殇给了一个残酷回答,却也勾起了少年的悲伤回忆,但他仍努力为姊姊辩护。
  “不,不要这样说啦!那是因为姊姊喝醉了啊!而且,她隔天早上也有向我道歉,还亲自做早餐给我吃呢!”
  “她哪天不喝醉?还有,你不要忘记了,那天的早餐后来变成火灾,最后是你哭着跑到我这边来借灭火筒和起重机,把你醉倒在厨房里的姊姊吊出去。”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那么,孙武的童年就没有半件新衣裳吗?
  “有喔!”
  用自豪的表情回答香菱,小殇道:“他仅有的几件新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料子很棒,如果拿到外头来卖,一定贵到不得了。”
  “小殇小姐会做衣服?”
  这件事又再次震撼了香菱,但转念一想,小殇的妙手会造飞机大炮,做几件新衣又有何难?唯一的一点蹊跷,就是孙武的脸色沉了下去,似乎不是什么美好回忆,而这脸色并没有逃过小殇的眼睛,闪电一发扭扭曲曲的章鱼拳,击中孙武的小腹,让他呕吐着趴倒下去。
  “为什么是这种脸色?我送你的衣服不新吗?”
  “新……很新……”
  “料子不好?不贵吗?”
  “贵……好贵……”
  “料子又好又贵,又是裁缝精美的新衣服,别人想要都要不到,你有什么好挑剔的?”
  “因为……你每次做的衣服,不是防弹衣,就是抗强酸强碱的实验服,骗我穿上以后,就推我去做实验,不是放我在那边被一百只箭连射,就是推我到强酸强碱池里去……呜呜呜,那时候我的金钟罩又没练好,每次都痛死了啦……”
  比起姊姊的呕吐,小殇当时所送的新衣,似乎更具有威胁性,也更让孙武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虽然说,那些实验的数值,后来对于九龙神火罩的开发有极大帮助,不过只要想起那时候皮肤灼伤、毛发脱落的痛,少年就常常有流泪的冲动。
  香菱听了都不敢答话,万紫楼是烟花之地,沦落烟花的姊妹也有人际遇极惨,不过要比起自小身受酷刑的话,恐怕也没几个能与这位小少爷相比。只是,听了这些往事,香菱也有了一些想法,开始悄悄地寻找起针线了。
  三人这番谈话,路飞扬一直坐在旁边,笑吟吟地听着,而听众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妃怜袖虽然始终待在大老远外,却也听着三人的讨论,微微发笑。
  连续几天,都在这样的欢乐气氛中度过,但在欢欣鼓舞之下,每个人也怀着不同的烦忧。
  香菱懊恼于自己的计划至今毫无进展,所有战术均告触礁,目标本人就像是一头在冬眠中睡死的熊,丝毫不察觉身边的春意盎然,反倒是目标旁边的闲杂人等被误中副车。到了后来,不但路飞扬常常朝自己使着怪异的眼色,就连孙武都产生误会,以为自己被路飞扬的中年成熟所迷。
  (真是要命啊!该敏感的地方不敏感,怎么在这种地方又敏感得不得了呢?这个小少爷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意外的窘境,让香菱只能哀叹再三,而另外一个让她觉得孙武迟钝的问题,则是他对小殇的种种异状视而不见。
  在这几天里头,小殇的怪异举动层出不穷,除了那些手舞足蹈的怪动作,她身上常常发出莫名高热,有几次头顶甚至冒起白烟,甚是吓人。香菱对孙武提过几次,但已受过教训与讽刺的孙武,一口认定那只是小殇为了争取旁人注意在作怪,只要见怪不怪,她发现自讨没趣,就不会再玩下去。
  这个论点让香菱很难再多说什么,只能希望不要因此发生什么让孙武遗憾终生的事。
  事实上,孙武这几日也有诸多杂事在烦恼,除了入慈航静殿求宝一事没进展、自己的内伤蠢蠢欲发、路飞扬打死都不愿意离开,坚决要偷到经书才走、小殇的各种动作越来越怪,孙武也碰到另一个问题。
  “小武先生,你的钱是不是全都交给了香菱小姐?为何我看你们每次付钱,都是香菱小姐在掏钱呢?”
  某天的例行治疗结束后,孙武被妃怜袖这样问着,剎时间有了被五雷轰顶的震撼感觉。
  (妃小姐说得没错,什么东西都让香菱付钱,这样的我……好像比路叔叔还窝囊耶!姊姊说吃软饭的男人最下流,我现在吃的饭……该不会就是软饭吧?
  被这个想法吓着,孙武一下子松开了手里的饭碗,险些让热腾腾的米饭掉落地上。
  为了不让自己的情形恶化下去,少年认真考虑自食其力,工作赚钱,而自己别无长才,顶多就是一身武功练得不错,但要凭自己的武功赚钱,该怎么办?上街卖艺?还是直接打家劫舍?这实在太荒唐了,难道练成绝世武功,就非要抢劫钱庄才能过活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很严重,几经考虑,孙武决定求助于小殇,看看她能不能替自己出点主意。青梅竹马的眼力果然了得,小殇看到孙武,甚至不用问来意,就盯着他嘴角的饭粒问话。
  “怎么了?男性的自尊受到打击了吗?”
  不完全是这个问题,但也可以说是这个问题,孙武考虑了一会儿,点头称是。
  “早就料到会这样,已经替你想好解决方法了。”
  小殇的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脸庞,斜斜睨向孙武,眼神像是一个爱理不理的杂货店老板,在听完客人的问题后,从腰间行囊一下子掏出了大批物件。
  “这……这是……”
  孙武目瞪口呆,看着小殇拿出的一堆绳索、镣铐、皮鞭,不晓得这究竟有什么意义,特别是她跟着又拿出几件样式火辣性感的皮衣、若隐若现的丝质睡裙,这就让孙武更加头皮发麻,连舌头都颤抖起来。
  “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拯救你的男性自尊啊!你没听过玉不琢,不成器吗?夫纲不振,何以治国啊?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只要狠狠来上几次,包管你觉得自己重获新生,像是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大男人。”
  小殇说着,又从腰间行囊取出一个药瓶,不由分说地塞进孙武手里。
  “如果刚才那些东西还不够的话,再加上这一瓶最新奈米技术合成的青春不老丹,你回去以后大口大口吞下去,等药效一发作,哇!那何只是无孔不入,简直是逢孔必入,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威风什么东西?”
  孙武愣愣地说,小殇则是浮现出一副暧昧的表情,小手捂着嘴唇,挥着另一只手,像是情趣用品店老板似的低声说话。
  “讨厌啦……客人你明明知道的……就是一个晚上七次的那种东西……这么羞羞脸的事,别让人家说出来嘛!”
  “笨蛋!我没有这种需要啦!”
  又气又恼,孙武拿起桌上东西直往小殇丢,但绳索太粗,镣铐太重,就连那个药瓶都怕砸伤人,孙武在气恼之下仍极有分寸,抓了那件薄如蝉翼的蕾丝吊带睡裙丢过去,但是东西才一脱手,背后就有声音响起来。
  “小武啊!妃小姐说找你有事,我带她来……呃!”
  路飞扬的声音中途停顿,当孙武转过头去,看到路飞扬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而妃怜袖虽然戴着特殊眼罩,目不视物,但却侧耳倾听,似乎借着这动作,辨识屋内发生的状况,假如平时她连磁砖上的花纹色泽都能清楚辨识,那孙武绝不会怀疑她在几秒内就可以明白自己和小殇的状况。
  孙武觉得路飞扬和妃怜袖都是聪明人,应该很快就能看穿假象,了解真实,只要没有人给予错误引导的话……
  “呜……呜……”
  小女孩的啜泣声,无言中已经传达了许多讯息,如果说这样子还不够,那么接下来断断续续的哭泣指控,则是把罪名完全坐实下来。
  “小武哥哥……吃了怪怪的药……还把都是洞洞的衣服丢到人家身上……”
  “喂,你不要乱讲话啊!我哪有吃药?而且……哇,为什么这条鞭子会拿在我手上?”
  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着,孙武连忙丢开那条不知何时被塞在手上的皮鞭,脑里筹谋着对策。
  (要想出个解释来,否则被小殇诬陷成功,我不就成了吃春药、拿皮鞭,逼小女孩穿暴露衣服作变态事情的色魔了吗?唔,对了,就用平常的信用与形象来一决胜负!
  事实胜于雄辩,妃怜袖与自己的认识时间不长,路飞扬可是打小看着自己与小殇长大,不可能不知道双方的为人,孙武果断道:“路叔叔,我不想多说了,你知道小殇是什么个性,我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说吧,你是相信我的清白,还是小殇的陷害?”
  谣言止于智者,这件事确实是不错的,但路飞扬听了之后,脸上露出很为难的表情,看了看孙武,又看了看小殇,最后用一副大义灭亲的凛然表情,悲痛长叹道:“小武,路叔叔……不知道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这句话对少年的冲击,真是有如五雷轰顶般强烈,跟着就看到妃怜袖的表情一变,什么话也没有多说,掉头就走,一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对,对喔!路叔叔以前就超疼小殇的,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只是小殇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如果问路叔叔比较疼谁,他一定会出卖我的……
  终于醒悟到这一点,但已经太迟,孙武虽然追到了门口,不过妃怜袖已经不见踪影。
  被妃怜袖这样误解,孙武的感觉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这是平时与小殇、香菱相处时,从没有过的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是在妃怜袖淡淡雅雅的一举一动中,似乎就有那么一种无形的魔力,撩拨牵荡着自己的心弦。
  “唉,少男的第一次,真是错综复杂的感觉啊……”
  彷佛是有着相同的感受,小殇的手搭在孙武肩上,用多年好友的口吻长长叹了口气,孙武登时惊醒过来。
  “小殇!都是你搞的鬼!”
  快速回手一挥,没有打到小殇,孙武抬头一看,小殇纵跳如飞,像是一只敏捷的猿猴,闪电避开扫击,一下子就扑到路飞扬的怀中,被路飞扬宠溺有加地单臂抱起,还一起朝孙武作了个鬼脸。
  “你们两个……是失散多年的亲生父女吗?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的?”
  “不是那样喔!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小殇抬高下巴,从腰间行囊里掏出一根指头粗细的金条,放到路飞扬的上衣口袋中,当作谢礼,而路飞扬则像是被女王打赏的奴隶,毫无尊严地用力点头。
  “小殇,你、你怎么会有黄金?”
  “你说呢?”
  小殇的反问,孙武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小殇掌握了传说中点石成金的技术,所以才能变出黄金来,但这句话一说,却让小殇与路飞扬笑得前躬后仰,跟着,才揭晓了一个大秘密。
  路飞扬问孙武,甫离梁山泊的时候,是不是问过小殇,她身上有没有带钱?
  “是啊,但小殇说她一毛钱也没带啊,这种事她不会说谎的。”
  “唉,傻孩子,小殇是不会在这种事上头说谎,但你有没有继续问她,身上带了多少的黄金和珠宝?”
  “呃……没有。”
  尽管从小一起相处,但孙武对于小殇心思的掌握程度,似乎还不如路飞扬。小殇的言语圈套,孙武当时没能反应过来,但路飞扬却是在小殇说自己身上没带半毛钱的同时,立刻就掌握到其中玄机,对小殇用词与作风的了解程度,几乎比得上一手拉拔小殇成长的凤婕。
  “……当然啦,我从很久以前就有一个理想,那就是盖一间很舒服的白色小屋子,凤凰儿酿酒,我就在前面卖酒,然后有个像小殇一样的女……”
  “哪可能啊!凤姊自己会先把酿的酒喝光,然后你会被上门的债主揍扁,还有……我才不要有你这样的爸爸咧,好窝囊喔!”
  “啊!小殇,你这么说太伤路叔叔的心了,好,我要用力亲你,把你的脸亲到肿起来,呜嘟嘟嘟……”
  “……救、救命啊……你这个恋恐龙肥女的死变态……史前大暴龙骑士……”
  “你们两个人……”
  小殇被路飞扬亲得满脸口水的画面,对被冷落在旁边的某人,无疑形成了很大的刺激,特别是想到自己当了很长时间的傻瓜,明明坐拥大把金银,却不得不尴尬地依赖香菱的存款生活,一股火气就直冒了上来。
  “给我收敛一点!不要太过分了!”
  怒气勃发,孙武把小殇和路飞扬全部都轰出屋去,不过,在这场闹剧结束之后,一直困扰孙武的大麻烦也迎刃而解,那就是经济问题终于解决了。
  本来老爹就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梁山泊更不是一个穷地方,既然让孙武与小殇在外走动闯荡,怎么可能连一点活动经费都不给?在小殇离开之前,老爹就已经给了她充足的活动资金,只是来不及告知孙武而已。
  这笔为数不少的黄金,是交付给孙武与小殇共同使用,孙武用起来心安理得,第二天就拿了金条去还给香菱,补偿相识以来她的各种开销。香菱虽然不想收下,但考虑到少年的心情,还是笑着把金条收了下来。
  (唉,真是棘手,战术不成功,连经济援助也被切断,这个小少爷现在自己有了钱,下一步该不会是要发资遣费了吧?
  接过金条的香菱,脑中冒出这样的想法,但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想法会如此准确地命中现实。


第六章 无月凶夜·斩首杀人
  从小殇手中取得活动资金的隔天,孙武将香菱找来自己房中密谈。能够有这样的两人时光,香菱还满高兴的,但是一进房去看见孙武表情严肃,她就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不太妙。
  “香菱啊!真的很谢谢你,有了你以后,我觉得我的生活整个都不一样了呢!可是,以你的能力,一直做这些事情,未免太大才小用了吧?我觉得,应该把你的才能用在其它地方,说得明白一点,香菱,你也不想当人家的婢女当一辈子吧?”
  孙武这么说的时候,香菱有着一剎那的紧张,屏起呼吸,以为这位小少爷突然开了窍,生出雄心壮志,想要建立江湖霸业,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回归自由身,找个如意郎君,有一个正常的婚姻与家庭才对。跟在我和小殇身边,你大好的青春都被耽误,这样子太对不起你了,以你的条件,离开万紫楼以后,应该会有很多追求者的。”
  这下子可是非常不妙,甚至可以说是弄巧成拙,这位小少爷非但没有被打动,反而很热心地替婢女想着未来,可是如果照他的想法去做,那自己不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吗?
  “请不要这么说,少爷,香菱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过的事情喔!”
  “所以我现在才和你说啊!这是攸关你一生的大事,如果我把你当朋友的话,我就应该认真为你考虑啊!”
  “少爷,其实……香菱之所以一直留在您身边,并不是因为无处可去,而是为了……为了能够天天见到一个人。”
  “见人?见谁啊?应该不是小殇吧?我很难想象有人会想要天天见到她。”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孙武天性迟钝,换作从别人口中说出这句话,香菱一定会以为对方存心讽刺,但话既然是出自孙武嘴里,香菱只有维持着微笑,有些羞赧地别开目光,轻轻说话。
  “当然不是小殇小姐啦!那个人……是个男人,是香菱的意中人。”
  再迟钝的男人,听见这句话也会有反应,香菱看见孙武惊骇欲绝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话还是说得明白一点好,否则这位小少爷会一直迷糊下去。
  “不可以!”
  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孙武的反应与“镇定”两字背道而驰,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坏似的,一个箭步冲到香菱面前,焦急地抓着她的肩膀猛摇晃。
  “香菱,不可以,你要清醒一点,你不可以喜欢上路叔叔的!”
  “我?路先生?呃……怎么回事……”
  “虽然我听小殇说过,女生的母性会同情弱者,然后同情就变成感情,但路叔叔实在不是一个好对象,如果你喜欢上他,你这辈子就等于完蛋了。他不但偷鸡摸狗,而且还好赌,好赌的男人很多都会把老婆女儿卖去妓寨,这样的话,你就又要回到万紫楼去了!”
  真是够了,再怎么迟钝,有必要钝到这种惊世骇俗的地步吗?话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上了,却还听不明白,能够迟钝到这种程度,这简直是一种不可思议啊!还有,回到万紫楼有那么不堪吗?如果是普通人来说,自己的感觉还不会那么强烈,可是这个小少爷说得那么认真,明亮而纯净的眼睛闪闪发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耀眼的太阳,剎那间连眼睛都灼痛起来。
  “不,少爷,你误会了,我说的……”
  急着想要解释,但是话才刚刚出口,孙武就陡然伸手,捂住了香菱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自己则是紧张地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没有人在,这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好险啊,香菱,你都不知道,刚刚的话如果被路叔叔听见,你就真的糟糕了……”
  少年的笑脸只能笑到这里,因为一声怪腔怪调的歌唱,打断了他的话,让笑容僵硬在脸上。
  “为~~何~~世间良缘~~~每多波折~~~”这首歌孙武小时候听过,那是路飞扬还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时,在自家酒铺里独饮,总喜欢唱这首别具感叹意味的歌,但从没有一次能唱完,因为每次凤婕都会捧起酒坛,重重砸落在他头顶上,在“哗啦”碎响声中,歌声中断。
  今天的情形也是一样,但却不是因为凤婕,而是路飞扬唱完第一句后,突然飙冲进房,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冲到香菱身前,还一把推开了孙武。
  “香菱啊!你别听小武胡说,男人还是要年纪大一点,才知道怎么让女孩子幸福快乐,像小武那样的毛头孩子,什么都不懂的。你是不是有话要对路叔叔说啊?没关系,说出来啊,路叔叔我最喜欢听年轻女孩子说话了。”
  “呃,路先生,你的脸……距离我太近了,请你离远一点。”
  好好的一张脸,因为贴得太近,连笑容都变得猥亵丑陋,剎那间香菱有一丝困惑,判断不出到底哪种脸才是这男人的真面目,但心头强烈的厌恶感,却是百分百的事实,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推开。
  “路先生,请你放尊重一……啊!”
  香菱不是没想到对方会动手,早就暗暗戒备,哪想到路飞扬的独臂动作不快,手法也不巧,自己明明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一爪抓来,就是偏偏避不开,给他一把抓住,半边身体顿时又酥又麻,没力气抵抗,心中一惊,对方已经大声狞笑起来。
  “干什么还要尊重?刚刚不是有人说喜欢我吗?你情我愿,这就不用尊重啦!哇哈哈哈,年轻女孩子皮肤白嫩,滑不溜手,老子等会儿要多蹂躏几次。”
  越说越是过分,幸好旁边还有个正义的少年,勇于发出不平之鸣。
  “路叔叔,你放开香菱,不然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哈!小武,你敢对长辈动手吗?叔叔只是摸摸而已,你干什么那么激动?嘿嘿嘿,我又没说我不付钱……唔。”
  一声清脆的“哗啦”碎响,路飞扬两眼翻白,被敲碎在头顶的茶壶给打晕过去,翻身栽倒。
  “香菱,你没事吧?真是对不起,路叔叔比我想象中还危险,我现在先把他拖出去。”
  孙武的表情异常慎重,向香菱道歉后,抓起路飞扬的一只脚,把人从门口拖了出去。
  香菱看着路飞扬两眼翻白,被拖出门去的景象,心中犹有几分惊魂未定,不是说笑,在路飞扬倒地的那一瞬间,自己确实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连带也对小少爷感激了起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滋味。
  “这样子不是很好吗?你没被轻薄到,他英雄救美之后,搞不好就因怜生情,这个战术可比端茶盖被子有效,你应该谢谢那条中年伪色狼了。”
  “小、小殇小姐,你几时来的?”
  “从你们开始讨论意中人话题之前的一个小时。”
  小殇从屋梁上一跃而下,靠着脚上的法宝鞋,几乎是飘浮似的降落,来到香菱面前,用一种很怪异的表情瞪着她。
  “会做菜是很好,不过在设法抓住男人的胃之前,要先学会另一件事。”
  “这……请小殇小姐指教。”
  “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小殇瞪着香菱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冷冷说道:“先要把他的肚子·切·开。”
  “小殇小姐,你的背后……为什么有鬼火在飘啊?”
  “那是商业效果,请别在意。”
  要完全不在意小殇的种种言行,那是不可能的,香菱就常常觉得,有了路飞扬庇护的小殇,简直是如虎添翼,两个人如果合起来作恶,后果肯定非常惊人。
  考虑到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在波及范围之内,香菱对这两个人的行踪与动作特别留意。有一件事孙武早已习以为常,但香菱却觉得很古怪,没法轻易释怀,因为以个性来说,小殇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花猫,冷漠而不亲人,路飞扬时而疯癫、时而颓废的个性,也让一般人敬而远之,这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应该不只是为了“臭味相投”或“物以类聚”吧?
  “路叔叔和小殇从以前就很要好,他们混在一起,这就像以前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小时候的情况,与现在应该有所不同了,我不觉得小殇小姐会因为怀念童年,就与外人特别亲昵。”
  “那大概是路叔叔单方面想缠着小殇吧,他一直想要个女儿的,小殇可能是被缠得没有办法,所以表情才怪怪的……咦?”
  孙武露出怀疑的表情,看了看左右,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道:“香菱,我比较迟钝,很多事情你不直接说,我就没想到,你……是不是在暗示我,路叔叔有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喜好?”
  这句话听在耳里,真是让香菱为之垂泪,“少爷,如果您能把您的机敏用在其它方面,我想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非常高兴的。”
  有这么一个迟钝的主子,凡事只好自己多辛苦了,比较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自己并没有出现太过强大的竞争对手,这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最近忙上忙下的,好像很辛苦啊!怎么万紫楼教出来的本事就这么一点啊?”
  某次窄路相逢,小殇冷不防地扔下几句话语,香菱没有动气,只是请教小殇指点。
  “我哪有本事指点你,你要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来指点你谈感情,这未免太逊了吧!我只是要告诉你,别太掉以轻心,竞争对手要出来之前,是不会先向你预告的。”
  “竞争对手?你的意思是……”
  “只能说到这里啦!剩下的你自己想。”
  小殇说着,露出嫌恶的表情。“那个恋童的变态真是穷追不舍,好不容易甩掉他,一下子又追了上来,我要走……哇啊啊啊啊!”
  小殇所在之处,通常都伴随着连串的惨叫,只不过要听到她本人的惊呼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尽管如此,在路飞扬骤然破地而出,一把将小女孩抱住的瞬间,香菱真的没有察觉他是何时到来,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抱,抱住了就往地下沉,真是防都防不住。
  “丫头你又乱跑!叔叔只要一下没抱到你,就会觉得好担心啊!和叔叔回去吧……咦?香菱你也在,要不要一起和路叔叔玩亲亲抱抱啊?”
  “不,我想不用了,而且路先生您的手大概也不够抱两个人吧!”
  香菱婉拒了路飞扬的好意,不过看着路飞扬紧抱小殇沉入地下,虽然明知地底一定有暗道之类的东西,那个感觉还是让人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彷佛见到地狱的入口。
  路飞扬紧缠着小殇不放,除了眷恋旧日亲情外,应该还有别的理由,香菱不相信他是变态的恋童癖,但又想不到其它可能,正为此而烦忧,却不料问题的答案在某天夜里揭晓。
  当时,夜色已经极深,香菱计算孙武熬夜练功的时间,放下手边的工作,前往厨房,预备替孙武准备宵夜,半途经过旅店后院,隐隐约约听见人声,心中一奇,放轻动作,从一个隐蔽的角落看去,赫然见到路飞扬与小殇正在后院。
  这些天来,小殇与路飞扬总是腻在一起,看到他们两个人没什么好奇怪,但路飞扬收起了嘻皮笑脸,小殇的脸上也染上一层罕见怒意,这就让香菱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
  “……有那么多闲功夫的话,就去管你该管的事吧!你明知道他的状况已经不能再拖,佛血舍利对肉体的负担一天大过一天,现在快要到极限,那个半调子的天眼根本就没有用,你再不想办法,他真的会死掉!”
  “要彻底解决佛血舍利造成的内患,天下唯有两件法宝能够做到,一样失落多年、另一样流散大地八方,仓促间想找到,根本是缘木求鱼,但我会另外找寻替代方案,暂时压制他的内患,这点你大可放心,今晚就回梁山泊去吧!”
  路飞扬为何要小殇回梁山泊去?香菱很是吃惊,还未及细思,就听到小殇一口拒绝。
  “小殇,别胡闹,我听说凤凰儿他们已经向你提出警告,你自己其实也很清楚,你根本不能长时间离开梁山泊的高空环境,小武的极限是快要到了,但你的极限早就超过,这几天如果不是我一直替你活血舒气,你的血液不但会凝冻僵化,连身体都要开始烂了。”
  香菱闻言一震,回想起这几天路飞扬与小殇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手不是搭在小殇后心,就是按放在她颈侧,果然就是推宫活血的样子,换句话说,小殇的身体出了状况,这点肯定没错,只是小殇刻意隐瞒,为的就是不想回梁山泊去。
  那……路飞扬的立场呢?
  香菱侧头想看得清楚些,但天上月色被一道急涌而来的乌云所遮蔽,连带路飞扬的大半身影也隐没在黑暗中,再也没法像之前那样看清他的轮廓,可是光从那声音就听得出来,如果在这时候看见他的脸,所映入眼中的,肯定是一副未曾见过的严肃表情。
  “……没有人拜托你做这种多余的事……不喜欢的话……像当年一样……你不是一直想杀掉我吗?”
  很罕见地,小殇的声音里,有着真正的情绪波动,像现在这样愤怒的喊话,是之前所无法想象的事。然而,她说了什么?路飞扬曾经想要杀小殇!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当时的事,是我的错,我只把你当成是一件被利用的危险工具,才会急着想毁灭你,这是我的愚蠢,而我也为此付出代价,若你觉得不够,叔叔会用更有诚意的方式补偿你。现在,在我眼中,你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一个我无缘拥有的女儿……我希望你幸福,所以不想看你作一些伤害自己的事。回去吧!小殇,他有自己的担子要扛,你不能……”
  似是伤感,路飞扬后半段的话,被风吹得零零落落,让人听不清楚。但前半段的话,香菱全听在耳里,尽管不是很明白每一句的意思,但她却感受得到这些话语中的绝对真诚。
  后来小殇好像又说了什么,话声断断续续,香菱实在是听不见,即使刻意运功于耳,也只听到一些模糊的话声,但从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来看,两人显然没有达成协议。
  “……他是我的!”
  这句话入耳的瞬间,香菱再次一惊,因为这四个字里头隐约带着哭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小殇的情绪失控了呢?
  被好奇心所驱策,香菱再次探头观看,却见到了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原本路飞扬是面对着小殇,倚墙而站,但不晓得小殇说了什么,靠在墙上的路飞扬突然有了动作,朝小殇冲去,身法快捷如电,便是素来以速度自傲的香菱也为之心惊。
  “你·想……”
  小殇只说了这两个字,并不是因为她停话不说,而是因为在两人错身剎那,路飞扬的手刀自她颈中带过,无比迅捷的切割,一颗首级陡然旋飞升起,当那具失去头颅的小小身体倒落泥尘,行凶的冷血手掌横空一抓,将坠落下来的脑袋给抓在掌心。
  这一幕对香菱所造成的冲击,可真不是普通的大。过去不是没见过杀人,死得比这惨十倍的都曾亲眼见过,甚至亲手干过,但无论怎样,香菱都没想到路飞扬会突然对小殇下毒手,强烈震撼所造成的效果,她脑中剎时一片空白,唯一意识到的,就是路飞扬可能会朝这边看来,连忙低身躲避,把身体藏回墙后,躲避路飞扬杀人后的残忍目光。
  (等……等一下,我在做什么?这样子太难看了,不管他怎样强也好,我没有理由被吓成这样啊!
  理智很快就重新运作,让香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补过,但这时路飞扬已经离去,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或许是掩埋尸体吧,又或许……
  香菱想到一个最恶劣的可能,路飞扬可能一不作、二不休,害了小殇之后,跟着就加害孙武。这么一想,香菱顿觉不妙,急急忙忙赶向孙武的住处,想先确保生者的平安。
  万紫楼的身法快捷如电,香菱瞬间便已赶来,但却迟了一步。捷足先登的人并非路飞扬,而是妃怜袖,她孤身一人来到孙武的房门外,像是在考虑什么,最后深深吸上一口气,彷佛决定了什么,轻敲孙武的门,让孙武开门迎她进屋。
  奇异的情势,香菱不好随便闯入,便藏身暗处,一面进行守护,一面试图窃听屋里的状况,心里则是七上八下,向天上神明告解不安,毕竟今晚一整夜好像都在搞窃听,实在是罪大恶极。
  “谢谢你,妃小姐,这阵子以来真是太谢谢你,没有你一直帮我调理真气,我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活蹦乱跳的。”
  “不,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高兴呢!”
  “怎么会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谢你才好。你比小殇和路叔叔有用多了,他们……”
  太过于兴高采烈,屋内的孙武抓住妃怜袖的手,大力摇晃,直到说完了话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正想放手,却发现妃怜袖白嫩的手掌正轻轻颤抖,掌心冒汗,好像非常的紧张。
  “妃小姐……”
  “小武先生……那个……如果可以的话……”
  “嗯?”
  孙武很讶异,因为看得出来妃怜袖的精神极度紧绷,她这种慌乱的表情,自己从来没有看过,记忆中她似乎总是冷静自若,对什么事都没有太大反应,像她这样的人物会紧张若斯,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如果你真的想表示谢意……能不能……不晓得可不可以请你……”
  “妃小姐,你慢慢说,不管是什么难事,只要我作得到,一定会替你做到,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难事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这句话彷佛有着魔力,本来全身紧绷的妃怜袖,听完这句话突然一愣,呆若木鸡似的僵住不动,跟着喘了一口大气,像是全身虚脱般放松坐倒,孙武连忙扶她坐到凳子上,看她深呼吸调匀气息后,开口问话。
  “小武先生,你刚刚说……我们是朋友?”
  “是啊!我们这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当然是朋友啦!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呢!妃小姐有什么事,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不,不用了,真是太好了……”
  妃怜袖回复到平时的表情,脸上有了笑意,雪白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红晕,剎那间绽放的美姿,明艳不可方物。
  孙武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但看妃怜袖这样子,也晓得困扰她的问题已经解决,错愕之余,他忍不住再问一次。
  “妃小姐,你刚刚说想找我做的事,是什么呢?”
  “嗯,其实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呵……我刚刚是想,请你当我的朋友。”
  一句话造成了两处震惊,不仅孙武张大了口,就连屋外窃听的香菱都觉得眼冒金星,万万想不到今晚居然如此刺激,看完了凶杀案之后,竟然还能够听到告白戏,这让她实在不能不说一句:人生真是充满惊奇。
  只不过,最让香菱意外的是,人生的惊奇并不是只在夜里出现……
  “香菱,早安啊!咦?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呃,路先生!”
  昨天夜里没有找到机会,再加上心情上的冲击太重,香菱还没有机会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知孙武,原本是预备今天一早找孙武说,哪知道才一踏出门口,就撞到“恰巧经过”的路飞扬。
  “路先生,你早,请问有看到我家少爷吗?”
  在这种时候碰到人,总有一种被“杀人灭口”的危机感,香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而这动作被路飞扬看在眼底,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唔,我还没有看到小武呢,这种事还是问小殇比较快。”
  “呃?问小殇小姐?”
  香菱一惊,不解为何孙武的事要去问一个死人,这个男人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喂,小殇,你有看到小武吗?”
  路飞扬突然转头左看,张口高呼,香菱以为他想引开自己的注意,趁隙袭击,暗自戒备,哪知道左边真的传来回音。
  “有啊!那个姓任的露体狂一早就来找他,他正准备要出发呢!”
  不可能的!但在小殇来到香菱眼前后,事实却发生了。剎时间,香菱瞪着那具应该已经身首分离的躯体,不敢置信地目瞪口呆,回想昨晚的一切,确认眼前的东西,搞不清楚哪边是梦境、哪边是现实。
  “她怎么了?脸色白成这样子?”
  “不知道耶!一早起来碰见她,就是这个怪怪的样子,小殇你和她聊聊吧!小武要上慈航静殿去,我要先去向他打个招呼。”
  路飞扬快步离去,香菱还不及追上发问,对面的小殇就侧过头,用一种很狐疑的眼神扫过来。
  “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呃……这、这个,没有啊……”
  当香菱正陷于幻象与现实的错乱分际,孙武则在收拾东西做准备,由于忙得出神,他并没有发现身边有人到来,因此被路飞扬的拍肩给吓了一大跳。
  “路、路叔叔。”
  “小武,已经准备好要上慈航静殿了吗?”
  “是……是啊,但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因为……”
  “苦茶大师是出了名的善良好人,求宝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倒是等你进了慈航本院之后,留意一下那边的地形,路叔叔要拜托你一件事,这件事也与你自身的利害有关。”
  路飞扬对孙武所提的要求,就是随任徜徉同上慈航静殿之后,留意那边的地形与环境,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什么样的特别地方?”
  回想起不久前进入慈航静殿的经过,孙武觉得好像看到的不是树林就是佛堂,无聊枯燥得很,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就是……看起来戒备特别严密的地方啦,或者很多人把守的地方啦,又或者是……”
  “等等,路叔叔,你问这种地方作什么?你……你该不会是又想要去偷慈航静殿的武功吧?”
  面对少年的质疑,路飞扬露出一副很吃惊的表情,道:“你怎么会这么说呢?叔叔问慈航静殿里的事,只是想……想去观光和上香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得太多了,哈哈哈,对了,进去以后如果看到什么地方长得很像藏经阁,请把地方记下来。”
  “你……你太丢脸了,觊觎人家的武功秘籍,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可耻的事吗?”
  孙武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任徜徉已经在外头敲门,催促着时间。
  “抱歉,打扰两位了,路上有点不太安宁,如果现在不走,要是半路碰到些什么麻烦人,就很头痛了。”
  遇上麻烦人物,孙武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连任徜徉都会感到头痛,事情显然十分严重,于是孙武马上点头答应,与任徜徉一起离开。


第七章 风流倜傥·终须一亡
  离开小镇时,沿途所看到的每个镇民,都朝这边挥手打招呼,尤其是女性,孙武当然知道那不是在欢送自己,讶异任徜徉这么受到人们喜爱,因为之前几次看任徜徉的言行,总觉得他骄傲狂妄,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尤其是对男人,根本是有得踩就用力践踏下去,照理说应该仇家满天下,没想到镇民会这么喜欢他。
  “看不出来,你人缘很好嘛!”
  “那倒不是,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住在你们住的那间客店里,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了和尚师父,他说我是百年一见,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坚持要收我当徒弟,我才离开这里的。”
  任徜徉说得轻松,孙武听起来更觉得惊奇,苦茶方丈是慈航静殿的掌门,怎么会来这个到处都在卖慈航静殿秘籍的小镇?不过,如果任徜徉是出身于这个小镇,那么他的父母也在镇上啰?
  “哈哈哈,你在我们镇上待了几天,没发现这里没什么老人吗?这个小镇的居民都是从外地过来,想要盗得秘籍,练成上乘武功,如果一年半载都无所获,就会死心离开,有些则是逃难避祸,利用这里龙蛇混杂的环境,隐姓埋名避风头,等到风头一过,当然也会回去,只有走不掉的人才会一直留下,嘿,我小时候就是来这逃难的。”
  任徜徉耸耸肩,笑道:“父母……这个尴尬话题就不用谈了,这种年头,不想碰这话题的人也不只我一个,你也不喜欢别人提到你父母吧?”
  本来孙武是不忌讳这个的,尽管自己无父无母,但身边有很多关爱自己的人,父母的话题不是禁忌,可是最近……还是避开这个烦人的话题吧!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一开始孙武对任徜徉相当忌惮,不敢离他太近,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却发现他言行举止都很正常,也不像前几次动手闹事时那么狂傲,甚至说得上友善,感觉起来就像个很阳光的开朗青年,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份讶异,任徜徉察觉到了。
  “哈!我虽然自命不凡,不过我是个人,不是疯狗,你不是我的敌人,又没有要和我争女人,我为什么要对你剑拔弩张?”
  “我还以为……你看什么人都不顺眼呢!”
  “行走江湖,不是人家惹你,就是你惹人,先发制人总比被人欺上门好,可是啊……整天要装酷做人,也是很累的,能够放松的时候,我当然不想继续神经紧绷。”
  任徜徉笑道:“而且,我对你很有好感,想与你多亲近亲近,所以你大可放轻松一点,嘿!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看上一个人的。”
  口中说话,任徜徉笑着往孙武肩头一拍,亲近示好,但一直维持高度警戒状态的孙武,一见他手抬起,立刻侧身闪躲到一边去,动作之快,好像拍下来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咦?孙兄弟,你为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你……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我也不想随随便便被你看上。”
  孙武后退几步,保持安全距离,甚至摆出了防御姿势,唯恐任徜徉突然翻脸,动手硬来,而这些动作看在任徜徉眼里,则令他大感怀疑。
  “唔,我们之间好像有点误会,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我的不好传闻?”
  任徜徉侧头思索,想想有关自己的不良谣传,但随便一算就有几十个,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起。
  “哈,想不出来就不解释了,姓任的难道还要求人相信吗?其实我对你这种小鬼头根本没兴趣,如果不是因为西门大侠的面子,我早就一脚把你踢翻,直接五花大绑抓上山去交差。”
  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但这样子孙武反而放心,否则看一个平时又狂又傲的任徜徉,客客气气地与自己套交情,那种感觉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不过,这么桀傲不逊的一个人,居然对西门朱玉推崇备至,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
  “任先生,你很尊敬西门朱玉吗?”
  “这个当然,咦?你学了他的武功,却不知道他的丰功伟业?你摇头,真的不知道?好,我告诉你,过去一百年的江湖人物里,唯有西门大侠是真正的男人,他掌剑双绝,横行天下,后人只知道他的风流韵事,一生浪荡,却不晓得他掌底剑下败过多少武林名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从没刻意宣扬,今天流传于世上的怎会仅有一个淫贼名号。”
  “掌剑双绝”这个评价,孙武不曾听人说过,现在想来,掌是“无孔不入掌”剑却不晓得是什么绝技,但西门朱玉当年能恃之败尽英雄,睥睨江湖,这套剑法应该非常厉害,不是只会脱人衣服而已,又或者……西门朱玉手上有某些强大法宝,那套剑术需要与特殊法宝结合,才能运用,所以在西门朱玉死后,剑法也随之失传。
  “咦?任先生,西门……大侠他是怎么过世的呢?我听过他不少传说,但没有人告诉我他是怎么过世的。”
  “呃……这个……可以的话,还真是不想说。”
  一说到偶像西门朱玉就神采飞扬的任徜徉,碰到这个话题,突然变得兴味索然,叹道:“西门大侠一生潇洒,虽然青年早逝,但也不失为一段灿烂精采的人生,可惜他不是在比斗中壮烈阵亡,而是病死。”
  倘若只是单纯病故,任徜徉也不会这么感慨,然而在太平之乱后期,本来活跃于中土的西门朱玉,突然销声匿迹,跟着就传出他身染花柳恶疾的消息,各方仇敌为此摩拳擦掌,想要上门报复,可是才刚刚要采取行动,西门朱玉就遭逢意外,一命呜呼。
  根据一些知道内情,并且亲眼目睹事件发生的人口述,当时的西门朱玉病情严重,被身上的花柳恶疾弄得皮肉溃烂,脱发流脓,全然无复往日的俊朗外表。为了怕被仇家找上门,西门朱玉隐姓埋名,躲在一个小客栈的二楼养病,但病中四肢无力,某夜下床小解时不慎跌倒,从窗口摔出,恰巧摔落在楼下的粪坑,砸穿木板,掉了进去。
  如果目睹这一幕的人们施以援手,那倒是还有得救,可是这些人本就是前来寻仇,自然没有救人的理由,不久之后,粪坑中的挥手呼救声中断,一代风流大淫贼就这么冤枉的死在粪堆里。
  “……后来的人说到这件事,都说是报应啦!什么‘风流不免床上死,淫贼终须粪里亡’。那些与西门大侠有仇的人,这下子是扬眉吐气,得意到天上去了,不过,我才不让他们称心如意,走了一个西门朱玉,世上还有一个任徜徉,我要把西门大侠的精神继承下去!”
  任徜徉说得慷慨激昂,孙武却还是一头雾水,虽说自己对西门朱玉并无恶感,但西门朱玉始终是个淫贼,这么不光彩的名号,说起来真是遗臭后世,有什么好抢着继承的?
  “对了,说到这个,你什么时候教我无孔不入掌?”
  “我告诉你,其实我根本就不……”
  “嘘!”
  任徜徉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侧耳倾听,接着,耳里听到的细微声音,让他脸色一变,拉着孙武闪到一旁,几乎是才闪过去,前方不远处就有一队骑兵飙过。
  “任先生,这些是……”
  “问得好,这些全部都是找你的。”
  任徜徉向孙武解释,当日御前侍卫认出孙武后,就像被激怒的猛牛一样,群情激昂地四处搜索,发誓要将他找出,还要慈航静殿交出人来。
  慈航静殿无人可交,苦茶方丈对于官方压力不是装聋作哑,就是婉转回绝,但官兵不肯死心,几日内已经与慈航静殿发生数度冲突,目前还有大队人马在附近山区来回搜索,所以任徜徉只带孙武一个人上山,以免多人行动打草惊蛇。
  “真是对不起,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喔,这种事情就忘了吧!慈航静殿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就算没有你,朝廷也不会给我们清闲日子过的。”
  任徜徉挥挥手,不再多言,催着孙武加快脚程。一路上,两人连接遇到几波官兵搜索,显然山上的情势异常紧张,而他们终于来到慈航本院的山门,门前的一大段斜坡上,虽然没有官兵埋伏,却出现更诡异的情况。
  只见一大群和尚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分坐一群,几乎布满了整片山坡,乍看之下很像是在野餐,不过每个人都望着同一方向,看着山上的慈航本院。
  在这里静坐的人数着实不少,放眼看去,将近千多个大光头,在阳光下分外刺眼,算得上是一种奇观,而这些和尚之中,虽然也有一些年长的老僧,但七成以上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僧人,还有两成是三十多岁的僧侣,穿着高辈分的袈裟。
  以组成份子来看,这些和尚全都是当前慈航静殿的精英,即将肩负传承重任的新希望,可是他们全部聚在这里,面有怒色,看来很明显是在聚众抗议。
  “任兄,这些大师们是……”
  孙武的问话被一阵鼓噪声打断,本来在那边一语不发的僧侣们,突然出现几个领导人物,对着群众说话,每问一句,僧侣们就呼喝答应一声。这千余名僧侣人数既多,本身又修练武术,中气十足,千余人异口同声地呼喊,当真是震声如雷,翻天覆地。
  听了一会儿他们喊话的内容,孙武发现他们原来是在要求改革,希望慈航静殿能够打破陋规,顺应时代潮流,开放自太平军国之乱以来的法宝禁制。
  这个要求所根据的理由很多,但整体上说来,无非是为了慈航静殿的竞争性,当前的天下大势,无论是朝廷军方,抑或是江湖上的大小门派,几乎都使用法宝辅助战斗,倍增力量,慈航静殿枉自名列两大圣宗之一,因为陈腐思想而固步自封,长此以往,不仅无法与如日中天的河洛剑派比肩,甚至也会被一些中小规模的帮派超越过去。
  只要是有在外头走动,见过世面的僧侣,都对这样的劣势感受极深,看着慈航静殿一天天失去竞争优势,武林正道砥柱中流的地位岌岌可危,在新时代的潮流中,像是一头老朽腐臭的垂死巨兽,随时都会断气,过去几年里头,年轻一辈的僧侣忍受不了这些陈腐陋规,大量出走,造成了很大的传承危机。作为慈航静殿的一份子,不能眼看着慈航静殿千年基业毁于一旦,所以这些僧人有志一同,群聚于此,要求做出改革。
  (……这里的人,数目好多啊!
  孙武看着这一片人山人海,暗自心惊,这千余名僧侣堵住了出入山门的要道,有些僧人要走路下山,都被他们挡下驱赶回去,用这半强迫的方式要求革新。
  “呃……任兄,我是不是来错时候了?”
  “这是慈航静殿的家务事,你不用担心,我带你从旁边的小路绕上山去。”
  任徜徉带着孙武绕路,在两人掉头离开时,孙武听到后头开始喊起口号,要求以方丈为首的各堂各院首座,出来聆听年轻弟子的心声,别因为一己私欲,成了慈航静殿的千古罪人。
  “我出来几天,这票家伙居然真的干了,嘿,挑的时间未免太巧,如果不是恰好有外敌逼上门来,他们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沿着小路翻山而行,任徜徉途中连连开骂,孙武大致听了出来,寺中年轻僧侣近年来时有不满,只是畏于师门威严,没有发作,但这几天因为呼伦法王挟朝廷压力而来,欲取慈航静殿的地位而代之,寺中高层忙着处理这项大患,年轻一辈的僧侣便得到机会,登高一呼,想在这个时候趁势打破禁令,要求师门做出开放。
  “那……为什么不能开放呢?我觉得有法宝用很方便啊!而且,普通时候也就算了,大家战斗的时候是拿命去拼,用法宝的那一方占了很多便宜,慈航静殿禁止弟子使用法宝,到外面去不是很吃亏吗?”
  孙武一番话脱口而出,任徜徉的表情却非常古怪,孙武惊觉自己是个外人,不了解状况,可能说错了话,刚想要道歉,任徜徉却耸了耸肩,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禁止使用法宝,我自己不喜欢用,不过那是个人喜好,与寺规无关……和尚师父平常很好讲话的,但就只有这件事,他从来都不肯答应。”
  “苦茶方丈自己不是也在用法宝吗?为什么禁止旁人……”
  “和尚师父用法宝?见鬼了,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从不知道?”
  任徜徉质疑的视线变得严厉,说溜了嘴的孙武只得顺势而为,表示听人说过苦茶方丈有一件宝贝,自己便以为是法宝,任徜徉先是皱眉思索,继而恍然。
  “喔,那个啊……不是法宝啦,只是一件信物而已,但说到使用这件信物的影响……嘿,要当成法宝看也可以啦,总之,那件信物与这件事无关,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禁止使用法宝。”
  任徜徉搞不好是慈航静殿内,最亲近苦茶方丈的人,连他都不知道的事,真不晓得还有谁能弄清楚。不过,至少从他口中得知了那件宝贝的数据,可以做进一步的规划,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然而,此时此刻的慈航静殿,似乎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候,孙武觉得自己是挑了一个最不好的时机来访,无奈想改变主意已经太迟,任徜徉带着孙武沿小路上山,悄声进了慈航本院后,很快就有人代为通报方丈,苦茶方丈也立刻接见。
  “在中台禅舍接见?和尚师父选了个怪地方啊……”
  任徜徉向孙武解释,中台禅舍在慈航本院主建筑的后方,大概有一里半左右的距离。禅舍西侧的敦煌壁,专门供长老们闭关清修;禅舍东边就是藏经阁,慈航静殿诸般神功绝学均收于该处,整个区域堪称是慈航静殿首要重地,平日禁止普通弟子擅入,更不会在那边接见宾客,现在请孙武到那边相见,这是一件不合理的怪事。
  “你是来求医的,如果要治病,该是去慈济院;假如要和各堂各院首座会审询问,那就是佛光堂了,为什么会挑在中台禅舍呢?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私下说吗?”
  任徜徉说话肆无忌惮,讲到“见不得人”的时候,负责传讯的两名僧人连连口称罪过,急忙走避,让孙武都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催请任徜徉快快带路。
  中台禅舍所在的位置确实隐蔽,从本院的主建筑往后走,要先通过一道长长的峡谷,沿途爬着阶梯,走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任徜徉告诉孙武,从峡谷中段开始,就是慈航静殿的禁地,一般弟子不得擅入,而禁地的安全工作,则是由真正的高手负责,有专职的武僧部队把守,那些妄想侵入盗经的窃贼,十之八九,连摸到峡谷边上的能耐都没有。
  这些话,孙武绝对相信,因为从峡谷中段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正被人监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感觉到相当不舒服。而当孙武穿出峡谷,眼前景象陡然开阔,只见一大片的黄土地上,没有半棵树、半根草,见不到半点绿色,仅有孤崖绝壁,奇岩怪石,看来彷佛立足在世界末端的孤绝景色。
  正前方的两面绝壁之间,夹了一座古老的五层木楼,看起来彷佛随时都会被挤碎,可是木楼的表面,发着很奇特的氤氲光华,古色古香,一看便知是年代久远的古建筑,千百年来就在这两片绝壁间巍峨矗立,隔绝风雨,遗世而独立。
  “任兄,这就是中台禅舍吗?好壮阔的古楼啊!”
  “什么啊!那里是藏经阁!往左边看,那栋茅坑不像茅坑,佛堂不像佛堂的破房子才是中台禅舍,别搞错了。藏经阁的存在历史超过两千年,那种鬼斧神工的建筑技巧,现在没人造得出来……也没钱造啦!”
  任徜徉随口解释,孙武听到“藏经阁”三字,心中为之一动,想起路飞扬的嘱托,觉得非常不愉快。要练成绝世武功,最终仍是要靠本身的勤修苦练,倘若自己不肯努力,那么别说是慈航静殿的武功,就算是把陆云樵的《五绝神剑》、武沧澜的《天子龙拳》秘籍一起拿来,最后也练不出什么东西。
  (这么浅显的道理,连我这样的笨蛋都懂,为什么路叔叔就不明白呢?唉,就算告诉他藏经阁的位置又怎样?这里是慈航静殿的禁地,他难道进得来吗?
  这份心思,没法说出口,孙武摇摇头,跟在任徜徉的身后,一起进了中台禅舍。
  小小的禅舍内,苦茶方丈端坐蒲团之上,身穿袈裟,坦露着大肚子,笑咪咪地甚是和气,一点都没有身为慈航静殿掌门的架子。
  “阿弥陀佛,孙小施主,老衲等你许久了。”
  进入禅寺内,竟然是苦茶方丈率先打招呼,孙武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刚想回礼,就看到苦茶方丈对任徜徉微笑。
  “日前在大殿上,老衲没看清楚你的样子。听说你年纪小小,想不到长得这般健壮,呵,你几乎和老衲那聪明徒弟一般高了。”
  “笨蛋师父,是我啦!你看错了。”
  “哦,对不住,师父的眼睛情况更糟了。”
  苦茶方丈笑着转过头,重新搜索目标,不久,他露出讶异的表情,仰头道:“真是不简单,你长得比聪明徒弟还要高,那天在大殿上老衲竟然没发现。”
  “方丈大师,抱歉,那……是根柱子。”
  孙武大着胆子提出修正,看着苦茶方丈从僧袍中取出一副眼镜戴上,这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心里讶异得不知该说什么。
  “抱歉了,孙兄弟,如你所见,和尚师父有很严重的眼睛毛病。附带一提,他只是弱视,不是弱智,这是慈航静殿到现在还没垮台的原因。”
  听了任徜徉的解释,孙武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苦茶方丈跟前,在接受对方上下打量同时,也看清楚这位有道高僧的相貌。
  几天前孙武在大殿上见过苦茶方丈,不过那时两人相隔的距离甚远,孙武的注意力又都放在敌人身上,所以只有约略的印象。现在近距离相对,孙武仔细打量着这位有道高僧,赫然发现他虽然笑得甚是和蔼可亲,但却是一脸倦容,眼睛与皮肤都黯淡无光,色呈蜡黄,似是有病在身,而且是长时间患病的那一种。
  苦茶方丈的身边,放了一块黑色的沉香木牌,即使隔着两尺远,孙武还是闻到那股浓郁的甜香。木牌上的雕工精细,边缘所刻的两只孔雀栩栩如生,牌面中央用黄金墨写上文字,似是某种书信,在任徜徉与孙武进来之前,苦茶方丈就是在阅读这封木牌书。
  沉香木是高价木材,熔黄金为墨更是奢华手笔,能发这样的一封信给苦茶方丈,对方肯定来头不小,孙武虽然猜不出来,但任徜徉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这封奇异木信的来历。
  “帕尼泊宫的沉香木信?是哪个大骚包寄来的?唔,又是呼伦法王的徒子徒孙来欺上门了?”
  “聪明徒弟你对了一半,这确实是帕尼泊宫的沉香木信,但却不是什么徒子徒孙,而是呼伦法王本人亲笔。”
  苦茶方丈笑道:“呼伦法王来信致意,说他座下门徒俱是出身寒微,乡下人不懂礼数,日前造访多有冒犯,他感到过意不去,近日内将会与他门下的诸弟子、四尊者同赴慈航静殿,登门致歉,顺便交流切磋。”
  “哦,说得很客气嘛!那怎么不直接投降算了?哼,什么登门切磋,这摆明是因为手下的狗腿子全军覆没,他颜面无光,要亲自来讨回面子了。”
  “呵呵,聪明徒弟确实聪明,一语就中。”
  “喂,笨蛋师父你不要笑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这种事情很要命啊!我们现在是内忧外患了,呼伦老王八马上要杀过来,我们自家门口还在内哄造反,你这方丈当得也太窝囊了吧?那么多人堵在门口,你就算不镇压,也该管一管啊!掌门权威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在这种时候用啊!”
  “善哉善哉,徒弟你不可出口伤人,‘老王八’三字再也休提。出家人修心修德,又不是人间帝王,何来权威之有?规范门下弟子戒条,已是我辈权职的极限,哪有再限制弟子们表达议论的道理?”
  “师父你这笨蛋简直食古不化,底下人都快造反翻天了,你还和他们讲什么言论自由?难怪一堆人受不了想造反,他妈的真是连我都有火!”
  “善哉善哉,修口,修口。”
  听他们师徒两人一番对谈,孙武这才知道慈航静殿当前的情形有多严重。任徜徉口中对呼伦法王甚是侮慢,但说到这人名字时,眼神却异常凝重,显示这位驰名域外的法王确实有通天手段,连任徜徉这样的狂傲眼界也不得不慎重以对。
  而且,整件事也没有表面上看来这样单纯。呼伦法王来到中土,是受朝廷之邀,日前那三名座下门徒登门挑战,也是与地方官员同来,换句话说,这一连串的事端都是由朝廷在幕后支持。呼伦法王近日内将亲访慈航静殿,届时肯定不是孤身前来,除了座下门徒之外,多半还有朝廷派遣的高手随行,视情况发展而应变,搞不好就强行硬攻,把慈航静殿给一举挑了。
  这种火烧屁股的要命关头,本来应该阖寺僧侣齐心合力,团结共度难关,可是寺中的年轻僧侣却在这节骨眼上发难,当真是内忧外患纷至沓来,慈航静殿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抱歉,我……我好像来错时候了……”
  “呵呵,是老衲该向小施主致歉,光顾着与这聪明徒弟说话,怠慢了贵宾,真是失礼。”
  苦茶方丈笑道:“孙小施主日前代替本寺出战,所用的‘金钟罩’大正刚和,确是我派嫡传,你小小年纪就练上第六关,这等资质实是百年少有,但不知……小施主的金钟罩是由何处习来?同盟会袁少侠曾说,小施主是随一名本派异人习武,不知道那位异人是何形貌?可有称号?”
  “这个……家师无名无姓,自称和平老人……但他的样子其实不老,人也长得很高大,而且……”
  孙武早知道自己会碰上这问题,眼下也没有第二种答案,只得硬着头皮把曾对袁晨锋、妃怜袖说过的谎言再说一次,将一切的责任全推在胡燕徒身上,还顺便连如来神掌的口诀都一并推过去。不过,梁山泊之中,没有比胡燕徒更强的慈航静殿弟子,搞不好自己练的金钟罩秘籍,真是出自他手书也不一定。


第八章 既造业因·便有业果
  听孙武描述完胡燕徒的相貌,苦茶方丈与任徜徉立刻露出了然之色,态度更是和缓得多。跟着,苦茶方丈又问起孙武得到佛血舍利的经过,孙武不擅说谎,又觉得没什么不可对人说,除了自己的出身以外,其余所有事都坦然相告,包括如何结识丹娘与雯雯,如何被铁血骑团挟持同行,如何误吞佛血舍利,导致发生那石破天惊的一战,全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整整说了一个多小时,之间苦茶方丈多次打断孙武的话,询问细节,在这过程中孙武觉得苦茶方丈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出身,频频追问与胡燕徒有关的种种,重视程度似乎还多过佛血舍利的问题,直至所有事情交代清楚,苦茶方丈闭目沉思,过了好半晌,这才开口说话。
  “……所以,孙小施主前来慈航静殿,是何来意?是想要求医?还是令师有什么口讯托你传来?说来我们算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孙小施主不妨直言。”
  难得的机会,孙武想开口要的东西,当然只有那件真相不明的宝贝,但在他开口之前,任徜徉已经抢先说话,表示孙武此行是为了求医,慈航静殿如果有什么伤药或是灵丹,早早拿出来,不要耽误年轻人的时间。
  “求医啊?是为了医治佛血舍利所造成的肉体伤员吧?”
  都已经说到这里,孙武当然也没法说不是,只有点头称是。
  “是的,请大师指点。”
  “唔,你的伤势并非普通战斗伤害,普天之下,能帮得到你的人屈指可数,老衲确实是其中一人,但医治这伤势,却要付出代价。”
  苦茶方丈凝视着孙武,目光中流露出的悲悯之意,让孙武心叫不妙,觉得这代价可能异常严重,不禁紧张起来,而苦茶方丈保持沉默,待孙武的心神稍稍宁定下来后,才从蒲团上长身而立。
  “孙小施主,请随老衲来。有一件事情,是敝寺百年来最沉痛的秘密,本该随着时间过去而永埋黄土,但现在必须要让你知道,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责任,是舍利继承人的原罪。”
  伤势的源头,与佛血舍利有关,要治伤就要了解佛血舍利的秘密,这是孙武来到慈航静殿的理由,虽然此刻心乱如麻,但是看到苦茶方丈走出去,他不假思索地立刻跟了上去,然而……
  “砰!”
  “师父,您还是戴上眼镜吧,那边是墙壁!”
  虽然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阻碍,不过,众人还是在安然离开中台禅舍。苦茶方丈大袖飘飘,径自往北而行,孙武和任徜徉跟随在后。从任徜徉的表情,孙武发现他也不晓得苦茶方丈要去哪里,这一处被慈航静殿划为禁地的区域,千百年来实在藏了太多的秘密。
  往北走出百尺后,东面出现一个土坡,虽然那并非苦茶方丈所走的方向,但却让孙武“咦”的一声叫出来,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一截短短的土坡上矗立着十多根木柱,木柱顶端有叶片迎风转动,赫然就是十多架简陋的风车。
  这种风车,与寻常农家的谷仓风车有所不同,不但矮小得多,而且叶片全部由金属打造,漆上白漆,从远方遥遥看去,十多架白色的风车排成两列,虽嫌简陋,却是一幕别具雅致风情的景色。
  只是,这景色落在孙武眼中,又有不同的感受,因为梁山泊之中也有这样的几处地方,矗立着造型类似的风车,而这种巧合并非偶然,风车本身是一件道具,一面借助风力转动,一面靠叶片汲取太阳光,分别从两方面获得能量,再将能量储存输送于地下设施,作为其它民生系统的动力。
  孙武从小就看惯了那些风车,不觉得有异,到了外界之后,才晓得这种结合法宝技术的装置不可能出现于一般民家,而这种蓄能装置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宣示禁止使用一切法宝的慈航静殿,已经很明白地自打了嘴巴。
  土坡的尽头,是一片树林,而树林之中似乎有着一栋小木屋,只是被浓密枝叶给遮住,看不太清楚,但树林外却插着一个大大的告示木牌,上头画着骷髅符号,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叉,看起来很像是禁止入内的意思。
  “任先生,那里是……”
  “别问那么多,快跟上,我们落后了。”
  苦茶方丈走得好快,孙武被甩下了好长一段距离,连忙与任徜徉快跑赶上,就这么奔走了一阵后,停步在一段山壁之前。
  山壁不算太高,上头有阶梯,虽然略显陡峭,但却可以攀爬上去,从底下看不太清楚那上面的景物,只是依稀看到几根残破木柱,歪歪斜斜地矗立着,有些像是一个已经破落荒废的祭坛。
  在慈航静殿的禁地看到这种东西,隐隐约约,孙武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正觉得奇怪,脑里突然“轰”的一声,许多模糊不清的影像,在眼前高速闪过,但没有一个能够看得清楚,而这些幻象最后不约而同地被一片血光所吞噬。
  情形就与当日初用佛血舍利,遭到反噬后的高烧现象如出一辙,孙武彷佛置身血海之中,眼中所见、鼻中所嗅,俱是一片鲜红腥臭的血色,耳中轰隆轰隆,似有万马奔腾,但没过多久,这些轰隆声又全化为凄厉的濒死惨嚎,像是阴曹地府的大门开启,万鬼同哭,一声声凄痛怨毒的悲嚎声,如似利刃,切割着少年所剩无多的理智,正当他以为自己要疯狂的时候,一声清亮梵唱于耳边响起。
  “阿弥陀佛!”
  上次也是这样的梵音,让孙武从连续数天的昏迷中清醒过来,但这一次,梵唱之音更为清晰,还伴随着一股热流,从肩头直透心肺,一片暖洋洋的纯阳正气,让孙武神凝气清,眼前陡然一亮,从无边幻象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只见苦茶方丈面有忧色,一掌正按放在自己肩头,输来内力,帮助自己调息运气,平复紊乱不堪的气血。
  “苦茶大师,我……”
  “你会被这个地方所影响,证明佛血舍利确实在你体内,这真是数百年来未有的奇事。孙小施主,自从当年魔门门主孙柏文粉身碎骨后,你是近三百年里首个吸纳舍利入体的人,更是吸纳舍利入体后,存活天数最久的纪录保持人。”
  苦茶方丈向孙武解释,佛血舍利原名“魔舍利”谣传是当年魔门的一位高人,潜入深海练功时,在一处名为蓝洞的奇地中所发现,有着不可思议的效能,透过鲜血,这颗圆珠几乎是无止无尽地吸摄外部能量。最早魔门是将之当作刑具使用,擒获敌人或叛徒后,割肉放血到舍利上,舍利便会产生反应,快速吸蚀血肉精气,不用多少时间,受刑者便精血枯竭,毕生修为被吸摄殆尽,成为废人。
  长年累月,舍利中也不知蕴藏了多少高手的力量与悲怨,直到某任魔门门主突发奇想,觉得舍利中既然蕴藏了这许多能量,倘使能够从舍利里吸取能量出来,助长自身修为,哪怕只有一成、两成,也足够让人受用不尽。因为这个想法,魔门中不晓得有多少才智之士,一生殚智竭力,想要破解舍利之谜,却都徒劳无功。
  在一长串的失败者名单中,也包含了许多位魔门门主,研究失败并不要紧,但这些门主因为对舍利近身实验,不比旁人仅能远观、想象,一旦实验失败,捅出大篓子,往往搞到自己首当其冲,被舍利吸干全身精血,成了废人,就此含恨以终。能够夺得魔门门主位的邪人,无一不是天纵奇才,对自己充满信心,虽然明知舍利危险,但想到成功吸取舍利能量后的利益,谁也不肯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因此酿生无数惨剧。
  魔门门主对舍利的坚持与贪婪,只能用“前仆后继”来形容。最夸张的一次,短短三个月之内,前后五任魔门门主都因为舍利而废功丧命,搞到魔门各派系的精英人物为之一空,群龙无首,结果爆发了长达三十年之久的内哄战争,重伤魔门元气。但即使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在内哄斗争中压平各派系而登上门主位的那名领袖,仍是死于研究舍利失败的反噬,临死前更留下遗言。
  “能成功破解魔舍利之谜的人,可接掌天魔之位。”
  本来这句遗言应该是废话,因为魔门之中强者为尊,天魔之位不是任何权威对象所能代表或传承的,不管掌门印信多有权威,要是持有者实力不足,分分秒秒都会被人宰掉夺位。然而,这句遗言又是铁一般的事实,要是能够破解舍利之谜,从中吸摄能量助长自身修为,那么别说是区区天魔之位,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都易如反掌。从此,舍利就从一件单纯的刑具奇宝,变成了能够主宰魔门门主命运的圣物。
  “……舍利造成许多人命伤亡,它非但不是一件圣物,反而是一件大大的凶器。但魔门邪人为了舍利,长久以来消耗元气甚剧,多次江湖浩劫都是为此而平息,有惊无险,这倒是天下百姓之福了。”
  苦茶方丈道:“魔门枉自为舍利牺牲惨重,但要说是破解舍利之谜,却是从来没人能做到。三百年前的天魔孙柏文,是个脾气急躁暴烈的武痴,他钻研舍利秘密不成,索性将舍利一口吞下,吸纳入体……呵呵,这做法异想天开,确实是前无古人,但失败的后果却也很惨,据说舍利入腹不足一刻,能量便开始狂乱窜走,孙柏文惨嚎七日七夜,最后被邪能破体,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以苦茶方丈的身分地位,说起这番话来自然是别具份量,听得孙武背后冷汗涔涔,觉得自己大事不妙。可是,苦茶方丈所说的舍利源流中,有两个疑团未解,第一就是吞下舍利的后果,那个孙柏文何等厉害,尚且落了个粉身碎骨的惨死,自己到现在还肤发无伤,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弱,所以没事吧?
  第二,舍利内部所蕴含的能量,虽然还无法供生物抽取能量助长修为,但已经能用来供给法宝运作,多年来梁山泊就是凭此浮空不坠,显然在舍利的运用技术上已经有了突破,这件事苦茶方丈为何不说?
  “小施主面有不豫,可是怀疑老衲的话?”
  “不,我只是……”
  “小施主有这番想法,不足为奇,但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体受创严重,如果不是你自幼修练金钟罩,扎根深厚,身体强健远逾常人,最近又有多种异宝奇术为你治疗镇伤,你早就经脉俱断,成为废人了。”
  这话点醒了孙武,自从吞下舍利之后,妃怜袖每日都会用天眼替自己调理血脉,而只要自己有什么不舒服,小殇也会立刻开启九龙神火罩,让自己藉压力舱疗伤,比起旁人,自己确实拥有两项堪称当世至宝的资源。
  “但这些东西,只能暂时为你镇压伤势,不能治疗。伤害停留于血肉之内,爆发是迟早的事,小施主若是不信,可以轻按你肋骨下方三指处……”
  “大师,我信了,不用按了,你这一套我以前听人说过。”
  孙武以前听老爹说江湖轶事时,晓得类似的故事,江湖高人喜欢用这种手法来惩戒晚辈,以显示本身的高明,自己如果照着指示按下,不是麻痒难当,就是奇痛彻骨,横竖苦茶方丈这样的身分地位,不可能说谎骗自己这个晚辈小子,自己也就不用蠢得讨皮痛,去痛那一阵了。
  可是,这样的聪明并不能使他逃过一劫,因为孙武虽然有这样的明悟,但身边却有人抢着帮朋友“两肋插刀”一直站在孙武身旁不发一语的任徜徉,闪电出手,一掌拍向孙武的肋下。
  “有什么好啰唆的,叫你按你就按吧!”
  一掌拍中,产生的反应一如预期,彷佛上千把小刀乱刺的剧烈痛楚,瞬间让孙武满头大汗,痛倒在地。
  “呜……你、你们……”
  孙武没有大声叫嚷,这不是他耐力过人,而是实在痛得太厉害,根本没力气嘶喊出来,整个身体瘫在地上,激烈抽搐,大量汗水一下子就把衣服打湿,差一点还咬到舌头。
  (为什么……就只是为了炫耀吗?
  痛得发不出声音,孙武仅余的一丝理智还在思考,不解的错愕远大过怒气,因为苦茶方丈似乎是个很仁慈的长者,自己对他并无不敬,他有什么理由要这样作弄自己呢?这实在是很痛啊!
  “指点你来慈航静殿求医的人,确实是命中要害,因为普天之下能根治小施主性命的,只有两件法宝。一件是上古异宝《洛书》;一件是集齐五蕴龙珠的‘六爻天眼’,起死人、肉白骨,夺生机造化之功,但《洛书》已失落百年,五蕴龙珠更是流散八方,慈航、河洛多方搜索,目前也只得两颗,远水难救近火,帮不到小施主什么了。”
  孙武俯趴在地上,知道苦茶方丈说的方法与妃怜袖有关,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正前方有一股好强的能量流动,平和纯厚,是王道正宗的内家真气,虽然自己趴在地上,眼睛看不见前头,但想也知道,苦茶方丈正在提气运功。
  为什么苦茶方丈要刻意运功?自己的实力与他天差地远,若是他有意出手加害,随意一击便已足够,无须这样慎重其事地运功,那难道是……
  “虽然小施主的伤难以根除,但却不是不能治,只要同时以本寺的易筋、洗髓两功,打通郁结于你体内的舍利能量,重生坏死经脉,就能保住你的性命,之后若你不动用舍利的异能,终你一生都不会再因此受创。”
  尽管不能根治,但这方法听起来也不算太糟糕,孙武松了一口气,本来自己就没打算倚赖佛血舍利,现在接受治疗,从此把舍利的能量封印起来,那是再好不过。
  “此法见效甚速,但眼下全寺僧侣中兼修两功而有成者,唯有老衲一人,虽然老衲算不上什么名医,不过……只能请孙小施主将就一下了。”
  “喂!和尚师父,等等,救人是很好的休闲活动,不过你救人之前是不是该考虑点什么?呃……我是说,病人的家世背景……”
  任徜徉的阻拦,令孙武有些意外,但却不觉得生气,因为现在全天下人都说自己是天子后裔,而武沧澜又是造成慈航静殿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苦茶方丈确实不该救助敌人。
  “和尚助人,天经地义,只问有缘无缘,如果要看家世背景,这不是成了公主娘娘挑驸马爷吗?”
  苦茶方丈豁达一笑,随口就把这问题揭过,孙武大为诧异,本以为自己来历不明,慈航静殿应该存有戒心,不会平白无故施以援手,要经过一番交涉,逼自己答应一些东西,甚至利益交换,苦茶方丈才会出手救治,哪想到对方竟是问也不问就出手救人,难道这个伤很好治?
  答案显然不是的,因为苦茶方丈说完话,劲风扬起,似是一指往孙武背上点来,但另一道更快、更疾的劲风却半途拦截,架住了苦茶方丈的一指禅。
  “和尚师父,你疯啦?易筋、洗髓两功并发,帮人打通全身经脉,事后你大伤元气,起码得折损十五年修为,你武功高也不能这样挥霍,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啊?”
  “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世尊有割肉喂鹰之举,出家人如若见死不救,那与杀人凶手有何差别?”
  “救你老母啦!你要救人,有没有人来救你啊?呼伦法王不日便到,到时候你拔条毛去和人家决斗吗?比武输掉,不是认个输就了事了,呼伦法王如果不一掌打烂你的光头,送你上西天,老子我就跟你姓!”
  “唔……这也说得是,那聪明徒弟你有何高见?”
  “易筋、洗髓我也有练,治伤不用你亲自出马嘛!闪开,让专业的来!”
  “唔……专业是值得尊重的,但聪明徒弟你有十五年修为可以耗吗?你如果救到一半走火入魔,那为师岂不是要一次救两个?十五年一下子加倍变成三十年,偷鸡不着蚀把米,届时对上呼伦法王,为师的光头好像会烂得更快。”
  “但……这样……”
  “缘起缘灭还自在,诸法无常,唯见因果……聪明徒弟,就让一切随缘吧!”
  苦茶方丈与任徜徉的一番争执对谈,孙武全都听在耳里,知道替自己治伤的代价如此之大,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不能拖累到人家,可是尽管脑里想要起身逃跑,被痛楚所麻痹的肉体却动弹不得,这时孙武才恍然大悟,明白苦茶方丈为何要制住自己。
  一只手搭在背上,是任徜徉的手,将自己给拉了起来,眼睛直直地往前看,映入眼中的景象,是平举双手的苦茶方丈,左手并为剑指,指尖灿发红光;右手轻扣如拈花,整只手掌被浅蓝色的气芒所包围,随着两种不同光芒的益发耀眼,慈航静殿的两大神功已运行至颠峰。
  当红光与蓝芒一前一后灌入体内,孙武全身一震,觉得体内乍冷乍热,极为难受,但原本乏力的肢体却彷佛被注入生命,一点一点回复生机,回复了体力。
  “孙小施主,老衲虽能治你的伤,但人力有时而穷,要驱出你体内的舍利,这是老衲能力范围以外的事。往后,只要你不妄动舍利的能量,百岁高寿绝非难事,但若你妄动真气,导致舍利能量窜走,爆裂经脉,老衲恐怕没有能力再救小施主第二次了。”
  苦茶方丈义无反顾地施救,孙武既惊讶又感激,但想到就算保住性命,自己从小苦练的武功也等于废掉,这个意外打击,让少年非常想哭。
  “大师,我又不是慈航静殿弟子,只是个外人,你为什么还要浪费力量帮我?”
  “呵呵,佛度有缘人,出家人只论缘法,众生哪来内外之分?武功盖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仁者无敌,真正的强人从来就不需要动武……小施主,不用觉得歉疚,你特殊的出身,未来将有相当沉重的责任要你肩扛,你要坚强起来!”
  被提到自己的身世,泪眼朦胧的少年陡然一惊,正想开口,苦茶方丈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你既然是胡师弟抚养长大,只凭这一点,老衲就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你与本寺并非无缘,从你吞下舍利的那一刻起,便与本寺结下极深的渊源。”
  易筋护百脉,洗髓化异劲,苦茶大师双掌交错变换,或是贴肉实推,或是凌空虚按,所过之处,少年的身体发生激烈变化,一下子急速肿胀,膨起如鼓;一下子又干瘪下去,身体看来好像要四分五裂,但在这样的过程中,原本如千刀割体的强烈痛楚却开始消失,听见苦茶方丈一字一字地说话。
  “佛血舍利出于魔门,因为魔门的动乱,辗转为慈航静殿所得,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舍利便是封藏在老衲身后的这座高坛。至于舍利得到佛血之名,那牵涉到敝寺一件秘辛,太过沉重,你们年轻一辈不需要知道,但因为此事,敝寺死伤惨重,包括老衲的师叔伯在内,近千名僧侣壮烈牺牲,血染佛土。”
  孙武闻言恍然,终于明白为何以苦茶方丈这样的淡泊个性,慈航静殿竟然会对佛血舍利志在必得。不是为了争夺宝物与力量,只是要迎回舍利封藏,以慰前人英灵。
  “小施主,舍利至今仍是魔门的传承印玺,天魔虽然被封印,但魔门仍有无数身怀绝技的邪人,潜伏暗中,伺机而动。你吞下舍利的事,早晚会传开,届时你将成为野心家的觊觎目标……”
  苦茶方丈道:“你小小年纪,要你扛起守护舍利的责任,那是太辛苦你了,可是……事情到了,也就不能逃避,望你保全有用之身,千万不可妄自菲薄。”
  治疗的时间长达一个多小时,苦茶方丈持续运功,蓝、红两光交错运用,未曾有过间断,内力之精纯深厚,确实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而当治疗结束,苦茶方丈长吁出一口浊气,看来甚是虚弱,彷佛瞬间老了十岁,一件袈裟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打得湿透,倘使不是任徜徉过来搀扶,可能连稳稳坐着的力气都没有。
  相较于苦茶方丈的疲惫,接受易筋、洗髓的孙武却显得神采奕奕,只觉得身体状况前所未有的好。
  “方丈大师,真的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一定……”
  “小施主,你无须道谢,老衲之所以出手救你,完全是为了私心,希望能够一赎往日的罪孽。”
  “啊?”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孙武感到震惊,自己与苦茶方丈素不相识,私心利用还说得过去,但要讲是赎偿罪孽,这……这真是从何说起?
  “和尚师父,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运功运到烧坏脑袋了吗?孙兄弟才几岁?你有什么罪孽要赎的?”
  任徜徉一脸错愕,完全不明白师父为何会有此一言,却见苦茶方丈双掌合十,深吸一口气,向孙武问话。
  “小施主,所谓的和平老人,便是老衲的师弟胡燕徒,这事想必已有人告诉你,而你说你是胡师弟抚养长大,这话可真?”
  “是……是真的。”
  被胡燕徒抚养长大,那个解释虽然是假,但要说真也无不可,毕竟确实是他看着孙武与小殇长大,还传授孙武武功,更重要的是,对着一个眼中闪烁泪光的老和尚,又刚刚受过他的救命大恩,孙武没法改口否定之前说过的谎话。
  “只要是胡师弟抚养长大,那你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出身问题了,你绝非皇室之后,因为……当年正是老衲将你交给胡师弟,委托他抚养你成人的。”
  “啊?”
  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怎样都想不到,自己东拉西扯编出来的一段谎言,居然弄假成真,苦茶方丈当年真的交了一个孩子给胡燕徒。这样说来,那个孩子会与自己有关系吗?毕竟自己身世不明,什么发展都有可能。
  “那……大师,那个孩子……”
  “胡师弟一言九鼎,岂是轻言毁诺之人,那个小婴儿,自然就是你了,老衲之所以尽力救你,便是为了你父母的缘故。”
  “啊?大师,那……我的父母……”
  这问题一出口,孙武也觉得自己操之太急,说不定那孩子与自己根本没关系,毕竟这一切听来都太过匪夷所思,哪想到这话一问,苦茶方丈眼中先是充满悔疚,跟着就变成满满的慈爱之色,微微叹息一声,招手让孙武靠到身边。
  “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小武,你过来。”
  苦茶方丈向孙武端详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眼中充温柔慈爱,说道:“你来慈航静殿二十余日,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在这句话说出口前,没有人料到苦茶方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正搀扶着恩师的任徜徉,脸色在错愕中一下子变成了青色,两眼几乎要翻白;被苦茶方丈摸着脸的孙武,则是瞬间僵硬有若石膏像,脑里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剥落碎裂……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5

第九卷


【本卷简介】

这年头流行私生子吗?问题是,当和尚的私生子会不会太前卫了些?要不要验个DNA啊?小武虽然暂时保住了小命,但任徜徉对他的“断背山情节”差点没让他又去掉半条命!好不容易能和妃怜袖单独出游Shopping,有香菱和小殇这个狗仔队也就算了,那颗从天而降的怪东西是什么啊~~~
慈航静殿的丧钟被声声“撞”起,万人齐聚,屏气凝息:这历史性的一刻,将决定大武王朝未来的命运、将掀起江湖多少壮阔波涛……咦?等等!那个站在上面、满身大便的家伙是谁啊?


第一章 身世之谜·慈航秘辛
  很难去形容那种知道自己身世的感觉,特别是连续知道两次,这种体验实在不是普通人会有的。
  最早得知自己可能是天子后裔时,孙武受到的冲击并不算太强烈,因为这件事虽然搞到近乎天下皆知,不过目前为止,没有直接证据可以左证,也没有看到当事人实际出来肯定或否认,武沧澜仍在大内深宫,凤婕也仍在天上。
  但在慈航静殿里的这一次,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了,“当事人”的亲口忏悔告白,彷佛一个轰雷直接在脑里响起,把所有的理性与意识都给炸飞。不过,在回复清醒之后,与其要说是震惊,其实荒唐的感觉更为强烈。
  “你来慈航静殿二十余日,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这句话若非由苦茶方丈亲口说出,恐怕全天下没有人会相信,但即使是出自苦茶方丈的口中,孙武仍是觉得难以置信。别的姑且不论,自己到慈航静殿不过短短数天,二十余日这个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
  孙武想要追问,但苦茶方丈却因为力量耗损过度,必须休息,不得不离去,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苦茶方丈都未有现身,孙武纵是有满腔疑惑,也只得接纳任徜徉的建议,先回到山下的小镇,让在那边等待的人放心。
  在任徜徉的护卫陪伴下,孙武缓步下山,较诸上山的时候,身体轻快许多,但步履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你也不用想太多,虽然和尚师父没说清楚,但想得到的可能也就是那几种,多半是他以前曾经破戒,搞了什么女人,有了私生子,又敢搞不敢认,只好把孩子托付给胡师叔去养。”
  任徜徉的解释,和孙武能够想到的合理说法大同小异,只是整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就连任徜徉自己都觉得头大如斗。
  “不过……他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私生子,这太不可思议了,要生也该是我生,怎么会轮到……唉,不管这些鸟事,他今天大损元气,呼伦法王一来,不晓得怎么抵挡得住……”
  任徜徉摇头叹气,走出慈航本院,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山门前群集示威的年轻僧众打起了火把,持续堵在门前,齐声高唱,疾呼着要求的口号,远远看起来,火光摇映,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慷慨激昂,却又像是阴沉一片。
  “我们要求,方丈与各堂各院首座,接受我们的请愿,不要食古不化,为了一己的权谋自私,阻碍慈航静殿的进步,成为本派的千古罪人。如果三日之内仍没有响应,我们就要求更换方丈与各堂各院首座。”
  一名站在群众之前的年轻僧人,振臂高声疾呼,底下的人群在短暂惊愕后,却是大声地呼喊响应,一时间群情激亢,看上去很像是一场起义大会,目睹这情景的孙武,忍不住想问一个问题。
  “任兄,慈航静殿这一次……真的过得去吗?”
  孙武回到客店里,推门进去的时候,里头寂静无声,只有香菱一个人。香菱的武功不错,照理说没等人进门,她就会察觉有人靠近,但她低着头,似乎在灯下做着什么,甚是专注,竟然连孙武推门进来都没发现。
  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孙武往香菱走来,看见她手中拿着针线,似乎在缝补些什么,却仍没有发现自己,于是轻轻咳了一声。
  “香菱,我回来了。”
  “啊!”
  孙武很难得看到香菱受惊,但这一次,香菱很显然是被吓到了,而且在察觉到来者是谁后,她非但没有镇定下来,还更显得慌张,急急忙忙把手上东西往背后藏,用一副行若无事的镇定表情对着少年微笑,结果忙中有错,孙武就看到她的微笑突然僵住,俏美的嘴角微微颤抖,眼中也滚着水珠。
  “……好、好痛。”
  “香菱,你没有怎么样吧?”
  顾虑到香菱的隐私,孙武刻意别过头,不去看她藏在身后的东西,只是把香菱放在身后的手拉出来,赫然看到一根绣花针插在她白嫩的指头上,一滴滴殷红的血珠正滚落下来,迅速染红了指头。
  孙武急忙取出手帕,帮香菱拔针后止血包扎,心里着实觉得奇怪,因为香菱一向心灵手巧,不是那种笨手笨脚的女生,怎么会慌乱到被针扎进手指。
  “这里怎么会有针?香菱,你在缝什么东西吗?”
  “啊?什么?没有啊,我没有在缝衣服啊。”
  “哦,是衣服啊。”
  看香菱满面通红的窘样,孙武也就不再问什么了,他并不喜欢没事探听别人的秘密。另一方面,香菱也急于转移话题。
  “少爷,你的动作好熟练,以前有受过这类的医护训练吗?”
  “喔,没有啦,只是小时候受伤的经验多了,自己常常包扎,不知不觉就变得很熟练了,对了,我很擅长接骨喔,在我把金钟罩练上第三关以前,常常被姊姊抱着抱着就骨折了,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得了一种叫做玻璃娃娃的病,动不动就会骨折,等年纪大了点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家姊姊的力气和别人不一样,哈哈哈哈~~”看孙武笑得灿烂,香菱的表情整个傻掉,不晓得该不该跟着他一起笑,这种事听起来好像不可以当作玩笑来说,当事人能够笑得出来,这实在是一种伟大。
  “唔,那么,香菱应该恭喜少爷了,因为你练成金钟罩以后,练包扎技术的次数少得多了,您刚才也说是小时候比较常包扎,相形之下,现在的生活好得多了,不是吗?”
  “……呃……好像不是那样……”
  令香菱意外的是,孙武的表情瞬间黯淡下去,面上彷佛笼罩了一片乌云,说话的声音拖得长长,一点生气都没有。
  “以前受伤,包扎一下,接个骨头就好了。长大了以后,受的伤越来越严重,包不包扎都无所谓了,虽然练了金钟罩,可是小殇出手一点分寸都没有,姊姊抱人的时候也不看地方,有时候被压到罩门,马上就破罩降关,光内伤都要养上十几天……”
  悲伤的过往,听来真是让人猛掬一把辛酸泪,特别是说到武功,少年想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又是迷惘、又是混乱,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恶劣,而他表情上的变化,香菱马上注意到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照情形想来,应该是与任徜徉脱不了关系。
  “少爷,你……咦?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一样,刚才发生过什么吗?”
  香菱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其实是已经看出来,孙武的气色与之前有很大不同,过去几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身上有伤,但现在看起来却是神完气足,彷佛困扰他多日的暗伤已被治愈,半天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香菱,我告诉你,我……我可能是……苦茶方丈……他……他可能是我的……嗯,我不能说,我……我不能……”
  “少爷,怎么了吗?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我……”
  迟疑间,两人身后的地板突然“哗啦”一声响,翻了开来,出现两个黑衣人,头上套着舞龙舞狮时候的大头佛头罩,尽管看不见面孔,不过光看那个体形与空袖,就知道是路飞扬与小殇。
  “这位血气方刚的少年,你有着不能的困扰吗?年纪轻轻就不能,实在是惨绝人寰,不过今天你遇到救星了,本工作室新研发的强精圣药,一夜七次丸,是连天妖都爱用的……”
  独臂黑衣人说到这里,突然被旁边矮小的同伴拉拉袖子,跟着就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哦,对喔,天妖死十几年了,说是新研发的东西,不能用他来代言,马上就会穿帮……嗯嗯,那这样吧,改成连武沧澜都爱用的一夜七次丸,吃了以后长高高,威武雄壮,实在是民族的救星,世界的伟……”
  “两位,抱歉,但我想少爷现在应该没剩多少幽默感了。”
  香菱的体贴,让路飞扬和小殇停止了玩笑。他们本来是调配出了新药,顺便在研究这间客店的秘密地道,爬行中听到有人说“不能”两个字,便上来一看。
  “真可惜,药才刚刚调出来,小武你本来可以成为这药的第一个实验……说错了,是受益者,可惜你……咦?小武,你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怪,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飞扬话才说完,小殇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耳边悄声说话,指了指那条已被香菱取下的染血手帕,路飞扬看了看手帕,又看看眼前这一对年轻男女,很尴尬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正在转大人啊,难怪样子看来有点怪,呃,这个……虽然我是长辈,但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个……很抱歉打扰两位,所谓春宵一刻……唔,我们把药留在桌上,不打扰两位继续了,告辞,告辞。”
  “不是啦!”
  不想再被误解的孙武,终于提出了解释,把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通通说了一遍。听到苦茶方丈亲手施救,以绝世神功帮孙武易筋洗髓,治好暗伤,香菱甚是惊喜,想不到这件事居然如此顺利,没有被要求些什么,孙武的伤就已被治好,苦茶方丈果然是慈悲为怀的有道高僧,然而,孙武适才的古怪表情,让香菱有理由相信,孙武有些话不曾说出来。
  意识到事情不寻常,香菱心念急转,却也没忘记留意路飞扬与小殇的表情。可是,两个人都戴着大头佛头罩,看不见神情。
  “苦茶大师帮你易筋洗髓?这……他脑子烧坏掉了吗?救人要看时间啊,在这种节骨眼上乱救,他不怕脑子被人一掌打烂吗?而且,治标不治本,这种半调子的救法一点意义都没有,简直就是浪费……”
  头罩之下,路飞扬似乎是非常焦急,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表情看起来又急又气,但任谁都听得出他的忧心忡忡更在怒意之上,直至注意到香菱的视线,才又打个哈哈笑起来,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赖模样,只是剎那间的声音切换,却已全落在香菱耳中。
  感到困惑的不只是香菱,孙武也有同样的感觉,特别是感受到路飞扬的怒气,好似他很担心苦茶方丈似的,忍不住问道:“路叔叔,你……你认识苦茶方丈吗?”
  “苦茶方丈是慈航静殿掌门,那样的大人物,谁不认识?我当然认识他,只是他不认识我而已。嘿嘿,其实我们为了去慈航静殿盗经书,早就搜集那边的资料,苦茶方丈如果身体不好,本院的警戒就会很严,所以我才很担心。”
  路飞扬说到一半,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过话题,“说到盗经书,小武,你这次到慈航静殿里头,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你还想要盗经?我要警告你,绝对不许去慈航静殿偷经书,那里戒备森严,还有很强的防卫系统,你去那边一定稳死的。”
  “哦?很强的防卫系统,你在那边看到了什么?”
  路飞扬语气中的揶揄,让孙武明白他完全没把自己的警告听进去,多半还是会溜进去偷盗经书。
  为了路飞扬的安全,孙武决心阻止,不让他做出可能会送命的事,所以刻意夸大,把禁地内说成高手如云,有大批武僧把守。为了增加谎言的可信度,他甚至提到禁地内的那个土坡,讲到那些奇特的风车,并且说那些风车都连结到很厉害的攻击法宝,贸然侵入,就会被强大火力攻击。
  这一点倒不算太夸张,因为在梁山泊里头,小殇确实有做过这样的防卫系统,孙武原封不动地搬过来描述,半真半假,希望能够吓住路飞扬,却没料到这样一番话说完,马上就被路飞扬质疑。
  “慈航静殿一直以来都禁止门下弟子使用法宝,为何在禁地里头会有这种东西?难道……禁止使用法宝只是个障眼法?”
  “呃……这个……”
  孙武发现自己说得太过夸张,照自己的说法,苦茶大师岂不是成了表面和平,暗中偷偷整备武力的野心家?然而,慈航静殿里头有法宝设施,这点却也是事实,难道自己已经在无意中抖出了慈航静殿的大阴谋?
  “对了,刚刚没有想到,苦茶大师帮你疗伤之后,有没有说什么?他再好心,应该也不至于无故帮可能是对头私生子的人医治吧?”
  “他……他说……我是他的私生子!”
  “什么?”
  这声惊呼不只是来自路飞扬,也包括了香菱。当孙武把苦茶方丈的话、任徜徉的推测转述一次,香菱脑中唯一出现的念头,就是“不可能”三字,因为以苦茶方丈一直以来的崇高德望,很难想象他会好色破戒,更别说弄出私生子,况且倘若真有此事,万紫楼的情报系统为何会丝毫无所知?
  (不过……也很难说。苦茶方丈这级数的人物,对他的调查与窥视,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胡燕徒这十多年来的行踪根本就是一片空白,或许正是因为这件事太过机密,所以我们才会丝毫无所知。
  香菱心中盘算,却听见一阵彷佛极力压抑住的闷笑声,从路飞扬的大头佛头罩下传来。
  “呜呼噜噜噜~~”笑得实在太难忍耐,路飞扬索性一手摘下大头佛罩,捧腹大笑。
  “哇哈哈哈……那杯苦茶会有私生子?哈哈哈,这个太有趣了,就算要生也是他徒弟会生,几时轮得到他啊?”
  这个评价倒是与任徜徉本人的感想极其相似,虽然对苦茶方丈有欠尊重,但却让苦恼的少年燃起一丝希望。
  “路叔叔,你是说,苦茶方丈的私生子另有其人?你和胡伯伯很要好,那个婴儿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
  “不。”
  路飞扬突然转过头,敛去笑容的脸上极为正经,一手按放在孙武肩上,认真道:“据我的了解,如果有那个婴儿,一定就是你了。小武,不要难过,有个和尚爸爸没什么好丢脸的,爸爸当和尚起码好过当太监,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他改天突然挂了,慈航静殿就留给你继承了,哈哈哈哈~~”路飞扬放声大笑,就连香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尽管她立刻有了警觉,不过这声轻笑还是落在孙武耳里了,紧绷的神经超越临界点,少年一下子转头,冲出门去。
  “少爷!”
  香菱立刻跟着追了出去,但才奔出门不远,隐约听到屋内传来说话声,心念一动,轻轻一下飞身旋绕,无声无息地降落,贴绕到屋子侧面的墙壁上,侧耳倾听。
  万紫楼的轻功妙绝天下,以香菱的修为,纵使隔着数吋厚的砖墙,仍可清楚听见屋内的说话,但她才把耳朵贴近墙壁,心里就暗骂自己胡涂。
  (又忘了,这里是窃听虫的活动范围,我躲在这边,瞒得过老的,却哪瞒得过小的?
  才刚刚这样想,耳边就听到屋里传来声音,是路飞扬在开口说话,香菱顿感好奇,难道小殇没把自己的动作告诉路飞扬?
  “唔,看来多半是找到人了,居然是藏在慈航静殿的禁地,难怪十多年来没有人找得到……这一着真是妙,有地方可以藏身,慈航静殿也有足够资源暗助她继续研究,但她以前与苦茶大师从无交情,为什么苦茶大师会庇护她?这可令人不解啊。”
  路飞扬的沉吟声入耳,却不是讨论孙武身世问题,香菱微觉不解,再把整件事情的始末想一遍,马上就推出一个结论,心头大震。
  (他……他想在慈航静殿里找人?找什么人?对方是谁?
  意外发现这秘密,香菱不敢大意,催运功力,想把屋里每个细微声音都听入耳里,但路飞扬说了那句话后,就不再出声,只是用指头轻轻敲着椅背,似乎在凝神思索着什么,而同在屋内的小殇也是一语不发。
  路飞扬陷入思索,墙外的香菱也是思潮如涌,想到孙武的状况,更想到路飞扬之所以来到这个小镇,绝非偶然,九成九就是为了监视慈航静殿,伺机潜入找人。
  找什么人呢?那个人显然身分很特殊,否则慈航静殿也不会将之藏匿在自家的机密重地。特殊身份的范围很广,可能是朝廷钦犯、太平军余孽、某些藉死隐退的慈航前辈,根本无从猜测起,但孙武带回来的讯息中,却透露了一个重要线索。
  土坡上的风车阵……
  少年言词中许多显而易见的夸大破绽姑且不论,听他的仔细描述,至少这个风车阵是确实存在,这也就代表禁用法宝技术的慈航静殿,在禁地内设有法宝装置。这一类的装置,需要有专人装设维护,不是随便花钱就能买来用的,换句话说,慈航静殿内至少有一位法宝开发师。
  (路先生要找的人是法宝开发师?这范围就小了许多,法宝开发师的人数不多,九成以上都任职于朝廷,平时几乎寸步不离京城,受到朝廷严密监控,如果其中有什么人离开,万紫楼也会知道,不可能有人跑到这里来躲。嗯,只有一个时期,法宝开发师的人数与行踪比较混乱……
  太平军国时期,大量的法宝开发师一次跃上台面,这些人几乎都出身域外异族,中土各势力没有他们的相关资料,再加上战争动乱,要把握住他们的身分、人数、行踪,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直至战争结束,还是有许多法宝开发师行踪不明、生死成谜,只能从约略资料中知道有过那么一个人。
  照这个道理来推测,路飞扬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是太平军余孽,当时隶属于太平军麾下的法宝开发师。那么,路飞扬会与这人有交情,难道他本身也是太平军的残党?这样的话,他与两大圣宗就应该是死对头了。
  (纪录中隶属太平军阵营的法宝开发师,有什么特别杰出的人物吗?嗯,确实是有几个强人下落不明,虽然纪录上被列为死者,可是并没有人亲眼看见,但这几个人恶名昭彰,慈航静殿应该不会……呃!
  香菱脑中灵光一闪,发现自己可能犯了很大的错误,因为百年来最杰出的几名法宝开发师,众所皆知,都是隶属于大武王朝阵营,如果自己要找杰出人才,应该把目标放在大武王朝,而非太平军余党。
  假如把目光移向朝廷,改找起太平军国末期,在那边或失踪或被列为死者的法宝开发师,香菱立刻就为之颤栗,脑里浮现那显赫的名号。
  (是三美神?这真是让人想不到,可是,会是三美神中的哪一位?
  香菱脑里一片混乱,突然听见墙的另一侧传来笑声,路飞扬长声大笑,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东西,笑得非常开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妙,这一着真是有意思。”
  重复说着这样的话,香菱不解其意,猜不透他究竟想通了什么。
  “小殇。”
  “什么事?”
  一直维持沉默的小殇,首度出声,恰好接上路飞扬的委托。
  “窃听虫的活动范围有多远?最远能离开你多少距离?”
  “这种问题,你不觉得自己问得太笨?”
  这个技术上的机密,小殇如此回答,让香菱晓得她不愿把这秘密说给自己知道。
  “唔,是我问错了,小殇,我们打个赌吧,如果我所料不错,最迟三天之内,就会有人行刺苦茶大师。”
  香菱闻言一惊,心里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却又感到纳闷,不解路飞扬是如何得出这结论。另一方面,屋里的小殇也说了奇怪的话。
  “你……好像变聪明了,你以前没那么有脑子的。”
  “嘿,人总是会改变的,而且我本来就喜欢想东想西。”
  “可是你以前像是弱智,如果你以前有现在的一半聪明,就不会少掉一只手了。”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啊,正因为少了一只手,我才能痛定思痛,去想很多以前没想过的事。小殇,那次离开梁山泊之后,我有了一个很重要的发现。”
  透过墙壁的缝隙,路飞扬的声音听来似是感慨,却蕴含着让人不容轻视的决心,“那时我发现……如果我继续现有的样子,我就没有办法保护我所重视的人,甚至会牵连到他们,让他们受到伤害。我不想让这种事在我面前发生第二次,所以,我就要有所改变……”
  路飞扬的话,隐隐约约之间似乎藏了些讯息,香菱暗自寻思,想着各方面的可能。
  (难道……路先生的手,是因为小殇小姐才断的……
  自从对路飞扬生出疑心后,香菱便不再相信他因为赌博而被砍断手的谎言,但却也没想过路飞扬是因为小殇才断手,正觉得不可思议,屋里又传来声音。
  “哈哈哈,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你不要卖弄小聪明啊。”
  (咦?路先生在对谁说话?是小殇小姐吗?
  “……不,我是在对你说话啊,墙外那个总是笑脸迎人的微笑小姐。”
  冲出屋外的少年满腔愤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为此,他跑出旅店,想到小镇外无人的所在,不被打扰地安静思考。
  小镇的面积不大,少年很快就奔出镇外,在一条环绕着小镇的清溪畔停下脚步,只不过虽然跑出了镇外,要得到安静仍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孙武才站定不久,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咦?小武先生,你的呼吸听来完全不同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的伤……怎么一下子好了呢?”
  伴随着这声音出现的,是妃怜袖美丽的倩影。在月夜清辉下,少女白皙的肌肤看来明亮澄澈,就连一头长长的乌溜秀发,都在月色下闪闪发光,彷佛是来自广寒宫的月中天女。
  “妃小姐……”
  被这脱俗仙姿所惊艳,孙武一时间把烦扰全都给忘记,就看到妃怜袖站在自己面前,秀巧的眉心绽放出一缕明亮白光,直透自己面门而来,就像平时替自己调理气息一样,只是这次的感觉有些不同,随着白光闪烁,自己脑海中有许多画面飞快掠过,异样的感觉,很像是当初在飞云舰上纳兰元蝶所作的事。
  (她……在读我的记忆吗?
  白光骤然敛去,妃怜袖冷清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微笑,孙武唯一的想法,就是她与路飞扬、香菱一样,都在嘲笑自己。
  “你……你也在笑我!还说要当好朋友呢,你一点当朋友的义气都没有。”
  昨晚妃怜袖前来“交朋友”由于路飞扬和小殇的打岔,彼此并没有太多时间好好说话,而当孙武这样认真地提出抗议,妃怜袖也收起了笑容,轻轻说话。
  “抱歉,小武先生你误解了,我只是想说,私生子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因为……我自己也是喔。”


第二章 正派定律·高手无名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说我是一个私生女,但没有告诉过我父亲的名字。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死后我过了一段流离失所的日子,时间不长,我也几乎记不得了,后来……我被送到河洛剑派,在那边长大。”
  坐在梧桐树下,任微凉的夜风吹拂,孙武听着妃怜袖说着她的故事,了解她生长的环境。
  “……我住的地方,是在大江中心的蓬莱岛。那里很美,从我初次踏上蓬莱岛,我就喜欢上那里,岛上有很多的飞禽走兽,各种鲜花照四时轮放,终年都可以闻到不同的花香。”
  “夜里入眠的时候,江水拍岸的涛声,是很好听的声音;如果是在夏天的晚上,天气晴朗,就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星星,在天上闪呀闪的,每颗星星都会说话,告诉我它们的故事,在这种时候睡着,梦里就会被银河所拥抱。”
  “每天早上,来自东方的第一道晨曦,从窗口照到床上,就算不睁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它的温暖,那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
  妃怜袖轻声说话,尽管看不见她的眼神,但从声音中仍可听出她对自己居所的喜爱与思念。
  那确实是个堪称人间仙境的地方,奇花异草,鸟兽温驯,夺天地之造化,遗世而独立,也唯有这样的仙境,才能培育出妃怜袖这等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仙子。这也就难怪妃怜袖行走江湖时,常常显得与同伴格格不入,因为她根本就不属于尘世,而是蓬莱岛那种自然仙境中的脱俗美人。
  不过,孙武慢慢觉得有点古怪,虽说妃怜袖叙述蓬莱岛时的表情很愉快,好像恨不得立刻回去,但仔细想来,却觉得这个人间仙境似乎少了什么。
  在真相揭晓之前,孙武也觉得梁山泊堪称人间仙境,徜徉蓝天云海之中,景色优美,每个人都纯朴和善,真诚相待,像是传说中的理想乡。蓬莱岛与梁山泊相比,风景是同样的美,可是,听起来怎么好像没有其它人居住?
  “嗯?不会啊,我有一个小妹妹与我同住,虽然是我的贴身婢女,但我们就像姊妹一样的。”
  “那……谁做饭给你们吃呢?还有你们的衣服,谁来洗呢?妃小姐你说你到岛上的时候只有七岁,那时候你……”
  “自己洗啊,我不会做饭,最早是每天有飞鹰照时间从江的那一头送三餐过来,后来他们觉得这样不方便,就派了紫鹂到岛上来。各种日用品的输送,每七天一次,不是由飞鹰从天上送,就是会有人乘舟送到岸边。”
  “这样啊,那你的一身本事,是谁教的呢?”
  “大部分都是照著书学的。最早的时候,我……我师父每天用水晶传影,教我该修练的东西,后来苦茶方丈也是用水晶显像,授业于我,等到我有相当基础后,他们就只是送秘籍过来,由我自行参悟修练了。”
  妃怜袖很自然地说着,在说到师父两字时有些许迟疑,并没有解释师父的名字,孙武也不以为意,只是讶然于另一个事实。
  “所以,妃小姐你除了婢女以外,在岛上从来没有接触过别人吗?”
  “怎么可能呢?当然还是有别人啊,我师父来过两次,都是陪同苦茶方丈一起来的,袁少主来过六次,还有一些负责送日用品的,但每次的人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名字,除此之外,还有圣诞老……嗯,没什么。”
  “这、这个,那个蓬莱岛根本就是个……”
  话到嘴边,孙武急忙把“监狱”两个字吞下,但心中的怀疑却没法解释,不管怎么想,妃怜袖在蓬莱岛上的生活,都好像是生活在一个被隔离的大监狱里,旁人尽可能离她远远,彷佛只要闻过她呼吸的空气都会中毒生病。
  (难道妃小姐身上有什么病吗?不,这种事太荒唐了,妃小姐这么美丽,人又这么聪明善良,别人亲近她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躲着她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孙武侧头思考,一时间没有答案,妃怜袖的声音却持续传入耳中。
  “……我师父说,唯有远离红尘,不受世俗的污染,才能保持一颗通明慧心,把我修练的东西推上最高境界,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不让我和外界接触,就是希望我能够有所突破,登上他所不能达到的境界。”
  “哦,你师父他真是用心良苦。”
  “我读过很多书,常常和紫鹂讨论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不通世务的呆子,可是实际到外头来,很多事情还是和以前演练过的不一样,我一直想要和大家熟络一点的,不过……好多时候话说出口,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意思,我……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表达。”
  确实是这个样子,孙武回忆起来,妃怜袖平时虽是和善,但却不爱与人相处,说话也都是简简单单一两句,彷佛不愿多说一个字。最早大家一直认为她是两大圣宗连手栽培的仙子,孤高冷傲,有这种态度不足为奇,哪想到她是因为词不达意,才刻意藏拙。
  “其实,我很喜欢蓬莱岛上的生活。在那边平静度日,我很知足,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过,这几年我发现我遇到了一些问题,我想……我需要朋友。”
  “是啊,说得没错,每个人都需要朋友的,我家老爹也说过,人是群居的动物,出来行走江湖,就需要朋友。”
  “嗯,所以我决定离开蓬莱岛,到外头去看看。我是偷偷离岛的,因为我师父不喜欢我荒废修业,如果让他知道我离开,他一定会很不高兴。”
  妃怜袖每说一句话,孙武就用力点头,因为自己也是待在一个封闭环境里,受到姊姊的严密管制,好不容易才得到许可离开,妃怜袖想要外出历练与见识,这种心情自己完全可以理解。
  “我离岛之后,就去找苦茶大师和袁少主,恰好碰到佛血舍利出土的骚动,苦茶大师请我去帮那个女孩料理伤势。”
  适逢其会,妃怜袖因此救了雯雯,而袁晨锋素来行踪飘忽,要找他本不容易,恰好当时也为了舍利之事就在附近,与妃怜袖见面后,面对她提出的协助要求,在呆立半晌后,给了一个答案。
  “要怎样交朋友?呃,这个……友直、友谅、友多闻,交友之道首在信义两字,简单来说,要交朋友就要先付出,而这个……啊!我想到了,恰巧我新结识了一名少年英雄,他为人热诚正直,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想帮他一把,但目前分身乏术,能不能请你代我走一趟呢?我相信他是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
  就这样,妃怜袖匆匆赶来,在军营中指点孙武与北宫罗汉战斗,之后连续帮着处理了很多事,与他同行共赴慈航静殿,一直到了这里。在尘世间走这一趟的经历,妃怜袖得到了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体悟,但心里头还是有几分困惑,为了要找到答案,她在迟疑多日后,终于在昨晚向孙武开口。
  “原来你在烦的事是这个啊,早点说不就好了吗?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的,因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啊,不只是你我,还有小殇、香菱,大家一起患难与共过,我们都是好朋友啊。”
  觉得与妃怜袖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又很高兴能帮妃怜袖解决问题,少年表现得很兴奋,相较之下,妃怜袖却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是这样吗?”
  “咦?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嗯,有点奇怪,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如果我们真的是朋友,应该……应该不只是这样,应该会……会……”
  妃怜袖说着奇怪的话,孙武全然不解其意,猜测她是否被什么书上的偏颇知识给误导,忍不住问道:“妃小姐,要不然……朋友之间应该会怎样呢?”
  “书上说,如果是好朋友的话,两个人会彼此接吻,男的还会把舌头放到女的嘴里,如果放得不够深,那就是不够朋友。”
  “等一下!”
  孙武闻言大惊,震骇之余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妃、妃小姐,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咦?刚刚那段话不是我说的啊!”
  “那是谁说的?”
  “哇哈哈哈,是我们!”
  又是一下“哗啦”声响,但翻开的东西却不是木板,而是地面的一层土,戴着大头佛罩的两个人从地道里翻出,高的那个对少年大笑说话。
  “小武,你太不解风情了,这么明显的暗示你都听不懂,实在枉为男儿身。妃小姐的意思,不是普通的那种朋友,是要和你变成男女朋友啊!”
  这个说明所带来的震惊太过强烈,孙武还来不及为了刚才的嘲弄发脾气,就赶忙作着澄清。
  “妃小姐是女生,我是男的,我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啊!”
  “蠢!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难道我们是变态的男男朋友吗?她的意思是,想要当你的女朋友啊!傻小子,被告白了还傻呼呼的,叔叔我真是替你感到羞愧啊!”
  “啊?刚刚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告白吗?”
  戴着大头佛罩的路飞扬与小殇,不约而同地重重点头,让孙武吓了一大跳,想说世上哪有这种好事,转头一看妃怜袖,发现她仍在沉思,似乎全然没听见刚才那段对话,而这绝不是告白后该有的神态,孙武马上察觉自己被骗了,转过头想要找人追究,但眼前空荡荡的一片,翻开的泥土早已盖上,小殇和路飞扬逃逸无踪。
  “你们两个!”
  孙武快步追了上去,虽然没法穿地道走,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回到旅店,终究逮得到这两个最近迷上挖地道活动的破坏狂。
  然而,孙武一面拔腿开跑,一面却也注意到妃怜袖的表情看来很迷惘,似乎正在为着什么疑难而困扰,这也让他为之不解。
  (妃小姐在想些什么呢?她对朋友是不是有些什么奇怪的期望啊?
  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惊扰,孙武这一夜没有好睡,但同样睡得不好的也大有其人,因为隔日一大清早,孙武房门外就有人猛敲,才一开门,任徜徉就老实不客气地跨了进来。
  “任兄?”
  “嘘!不要说话!你叫得太大声,让别人知道我来了,男的倒是不怕,让那些女孩子知道我在镇上,我今天就很难跑掉了。”
  之前孙武也曾听说,任徜徉在外浪荡江湖时,偶尔会带女孩子来这小镇避祸,日积月累下来,人数还着实不少,有少数一两名与本地居民婚嫁,但多数却都住在这间镇上唯一的旅店,成为了旅店的服务人员与长期住户,每次任徜徉回到镇上,她们就像是见到鱼儿的猫,争先恐后地赶去缠人,现在看任徜徉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这传闻显然不假。
  “任兄,那些女孩子和你……”
  “你要穿我旧鞋?还是执我的二摊?如果都不是,这就不关你的事,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她们,是为了你这个兄弟……”
  话说一半,任徜徉突然顿住,“等等,我是把你当兄弟,不过我们这算是什么兄弟?亲兄弟我们没血缘,义兄弟我们没那交情,婊兄弟我们又没有一起……呃,算师兄弟吧。”
  任徜徉抓抓头发,俊美的脸上掩不住倦容,眼中满是血丝,显然是一夜辗转难眠。
  孙武想到昨天的事,有些不知如何启齿,但还是向他问起苦茶方丈的情形。
  “天晓得,昨天医完你之后,师父就闭关去了,大概真的是很累吧,反正我也没见到他的面。昨晚一夜睡不好,今早看不到和尚师父,看其它的秃驴又讨厌,就决定下山向你说早安了。”
  真是无比率性的一个人,慈航静殿的种种纷扰,似乎完全与他无关,反倒是身为局外人的孙武,为着慈航静殿的状况而担忧,频频向任徜徉请教目前的状况,希望能在危急时帮上一点忙。
  “喔,这个你不用多想啦,和尚师父不是为了要你做什么才医你的,他医治你,就是因为……呃,私人理由不论,总之他应该是希望你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如果你作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搞得自己少年亡,他医你等于白医,十五年功力的易筋洗髓,还不如洗条狗算了。”
  任徜徉满不在乎地挥手说话,尽管他说得洒脱,孙武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而在双方谈话中,孙武向任徜徉问起,师门的情况如此危急,为何他好像毫不关心一样,传闻苦茶方丈当年曾有意栽培他为掌门继承人,难道就是因为他的态度不佳,所以才放弃的吗?
  “你搞错啦,我对授业之恩的回报对象,只限于和尚师父一个,慈航静殿会怎么样与我无关,而且和尚师父从没想过要让我出家,更别说接掌门方丈的位置。”
  任徜徉笑道:“当掌门方丈有什么好?一大堆事情要烦要担心,每次江湖上出现大魔头,第一个要挑战的就是两大圣宗,借着大屠杀来证明自己很强,好像把两大圣宗的掌门当成度量衡一样,天妖那时候就是这样,所以掌门方丈的位置是送给我都不要。”
  “说……说得也是,慈航静殿能存在到今天,真是不简单。”
  “哈,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慈航静殿有一个秘密,只传给每一代方丈。”
  任徜徉正起神色,悄声道:“千百年来,慈航静殿遇到的灭派之险着实不少,但每次到了最后关头,本派都会内藏一个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大魔头也不知道,连方丈都不认识的绝世高手,神秘现身出来,把魔头收拾掉。”
  “喔喔,慈航静殿果然卧虎藏龙,那这次呼伦法王上门挑战,会有神秘高手出现吗?”
  “这种事情哪有可能啊!慈航静殿不会有比和尚师父更强的人了,甚至要找个比我更强的,恐怕都不容易,唔……苦愚师叔可能比我强,不过寺里太多只是功力强,却欠缺实战历练的人,真要和人打起来,哼哼,神秘高手是没指望了,当无名尸倒是很多人都有份。”
  任徜徉向孙武解释,慈航静殿在太平之役伤亡惨重,经过这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又多出百余位修为精湛、内力深厚的高僧,不过武学修为是一回事,实战状况却是另一回事,因为慈航静殿的佛门武技大多偏重防御,以不败、护身为战斗目的,即使采取攻击,最终目的也是制服而非诛灭,在杀伤力上自然不强,所以尽管慈航静殿的高手如云,不过那仅是单纯在切磋较技的层面上,假若是性命相搏的实战,这些高手全部要调降等级来看待。
  “原来是这样子……”
  孙武似懂非懂,但却多多少少明白为何千百年来慈航静殿高手辈出,耆宿长老无数,却每每在正邪大战中,被一些年纪轻轻的邪派人物打得异常狼狈,丢脸之至。修为高不等于实战力强,这一点自己在近来的际遇中,已经慢慢有所领悟,实战中会碰到的很多问题,都不是一个人独自修练时所能凭空想象的,在生死一瞬间的战场上,有时候反应灵敏比武功高强更重要。
  “任兄不认同慈航静殿的武功理念吗?”
  “……也不会。武功只是一种工具,工具哪有什么好的坏的,只不过天底下没有万能的工具,你不能一把钥匙又要开锁,又要开瓶子,同样的道理,如果练武只是为了健身与自卫,那上了战场打不赢别人,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嗯,我觉得练武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用来伤害别人的,如果打不赢人家,只要逃跑就好了,我姊姊常常说,遇到强敌就逃跑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哈哈哈哈,疼你的人还真是多啊,连我都要开始羡慕起你了。”
  任徜徉放声大笑,像是非常开心的样子,一掌拍在孙武的肩头,笑声敛住,“孙兄弟,你的想法不错,但将来总有一天,你会碰上打不过,却又不能逃跑的情形。即使你把金钟罩练上第十关,也只不过能保护你自己,罩不住自身以外的人,所以,为了迟早会出现的那一天……人应该多方面学习技艺,不能只有一技傍身,你说是吗?”
  孙武正要说话,却突然灵机一动,醒悟到了某事。任徜徉话中所透露出的讯息,便是假若想在战场上纵横得意,慈航静殿的武学虽强,却有所不足,必须另外学习其它强横武技,换言之,早已有这想法的任徜徉,必然暗中付诸行动,除了他威震江湖的神掌外,肯定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厉害绝学。
  (那门绝学,应该是任兄压箱底的救命技巧吧?能与如来神掌相提并论,这门绝学一定很强,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神技?
  孙武心里想着,眼中不自觉地瞥向任徜徉,发现他虽然在大笑,但右手却始终放在腰间。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无形之中彷佛传递着一个讯息:任徜徉的那个压箱底武技,重要秘密就在他腰上。
  (用腰部来施展的绝学?什么功夫要靠腰部来施展?难、难道是小殇以前说过的那种……
  脑中浮现出一些画面,孙武剎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任徜徉转头一看,奇道:“喂,你发烧啊?怎么一下子脸红成这样?”
  “没、没有啦!任兄,那照这么说,慈航静殿就没有别的高手能帮上忙了吗?”
  “唔,被你这么一说……”
  孙武的疑问本只是想转移话题,但任徜徉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吟道:“假如和尚师父别那么死脑筋,把那件东西拿出来用,情形就……”
  任徜徉话里所提到的东西,无疑就是苦茶方丈手中的神秘宝贝,孙武精神大振,小心地问起那件法宝的功用。
  “喔,那个东西啊?嘿嘿,从属性上来分,应该算是召唤类的法宝吧,只要使用那件宝贝,就能凭空召唤出绝世高手,干掉所有敌人。”
  “这、这么说,该不会是慈航静殿的镇殿法宝吧?历任方丈都是用这件法宝召唤出隐藏的神秘高手,解决危机……是这样子吗?”
  “是啊,所以这法宝是只传给掌门方丈的最高机密,除了掌门,别人都不能使用……是才怪,你该不会把这种话当真吧?这么假的谎话,信的话你就蠢得没药医了!”
  任徜徉拍了孙武肩膀一记,大笑起来,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吵杂,彷佛有一群女子朝这边靠近,任徜徉脸色大变,竟然连话都来不及多交代一句,飞身一跃,破窗而出,转眼间逃之夭夭了。
  孙武为之惊愕,几十名或长或少的女性推门而入,看到破掉的窗口,知道迟来一步,纷纷气恼顿足,有的人破口开骂,却也有人当场掉下眼泪。不可思议的情形,让孙武看得傻了眼,还来不及说什么,就陷身混乱的风暴中,一众女性围着他追问任徜徉的去向,如果不是香菱及时赶到,将小主人拉了出去,孙武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从这硬闯不得的红粉阵中脱身。
  “呼……多谢你,香菱,你帮了我大忙啊。”
  “少爷,别的人也就算了,可是任徜徉这个人你一定要特别小心,别再与他往来,因为……如果少了提防,你可能会被他暗算的。”
  香菱不喜欢任徜徉,这点孙武早就知道,但此刻她的表情异常严肃,像是在担心什么,孙武不得不问起理由。
  “这个……为什么香菱你这么讨厌他呢?就因为他好色吗?但香菱你以前说过,任先生从来不强迫女孩子做事,每个和他好的女孩子都是心甘情愿,这样不就好了吗?而且,我觉得他和西门朱玉的做法很像,香菱你不是很推崇西门大侠吗?为什么会这样讨厌任先生呢?”
  “那家伙怎能与西门大恩人相比?西门大恩人惊才绝艳,当年掌剑双绝,横扫天下,任徜徉不过是会几手三脚猫的掌法,拿他与西门大恩人相比,这简直是侮辱。”
  “哦?西门朱玉的武功很高吗?”
  通常被冠以“淫贼”之名的男人,武功都不怎么样,否则武功又高、相貌又俊美,那就该像任徜徉一样,被视为是江湖上的英雄人物,不是淫贼了。孙武对这件事大感好奇,可是香菱明显不愿多谈,改说起另一个理由。
  “还有……香菱以前也和少爷说过,任徜徉屡次出言讽刺我们家小姐……”
  “嗯,这点以前是听你说过。”
  孙武曾听香菱说过,任徜徉在江湖上的言行,时常与羽宝簪针锋相对,极不礼貌,但任徜徉既然是以尊重女性为行事准则,为什么会对羽宝簪这么不客气呢?他对香菱都还谨守君子风范,没理由故意侮辱羽宝簪啊,除非……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私怨了。
  (宝姑娘出手又辣,脾气又坏,骄纵蛮横,如果和任先生有冲突,未必是任先生的不对,这件事不能太武断下结论啊。
  孙武基于自己的经验,有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只是暗自猜测,但香菱却把握到他的心思,眼见少年不肯听劝,只得长叹一口气,说出那个不愿启齿的公开秘密。
  “少爷,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但在江湖上传得很广,说得上人尽皆知,我之前不想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听了恶心,不过任徜徉觊觎你的心法,你如果不晓得他的为人,可能就会受骗上当。”
  香菱迟疑了一会儿,道:“任徜徉他……他是个很出名的双性恋。”
  “双、双性恋?”
  孙武闻言,脑中如遭霹雳重击,吓得连退了几步。
  “嗯,就是他不只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而且,他对男人这边的癖好,是针对一些白白嫩嫩、年纪轻轻的少男,像少爷你这样的类型,搞不好就被他给看上,非常危险啊。”
  香菱道:“不过呢,虽然他到处张扬自己的性癖,搞到大半江湖都晓得他最爱小男生,但却从没有人看过他实际搞上哪个男性对象,这件事有两个可能,第一是他做事确实够隐密,没给人撞破;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故意这么宣称,其实根本不喜欢男人,只是用这手段来接近女性,松懈女性的戒心,事实上,江湖上很多与他相好的女孩,最初是把他当成姊妹,但后来都痴恋于他,想要舍身把他改变回正常的男人。我个人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最大,因为如果他有意要遮掩,根本不会四处张扬自己的性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断袖之癖,那又有什么好遮掩的?所以啊……咦?少爷,少爷你到哪里去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啊……”


第三章 犯我天朝·虽远必诛
  在前来慈航静殿之前,孙武对两大圣宗充满敬意,觉得这两大门派伏魔卫道,正气凛然,是非常庄严伟大的组织;不过,近来所遇到的很多事,让孙武越来越怀疑这个想法,尤其是慈航静殿这边。
  说藏污纳垢、欺世盗名,这是太过夸张,不过掌门方丈会冒出私生子,最有实力的俗家弟子又可能是个同性恋……种种乱七八糟的荒唐事,孙武实在很想问一声,慈航静殿是不是个笑话门派?
  如果只是以旁观者的立场,这些事确实是让人捧腹的大笑话,不过当自己也被牵扯其中,成为笑话之一,孙武可就笑不出来了,更何况……他原本就不喜欢拿别人的隐私来当笑话。
  也因此,尽管孙武很想知道苦茶方丈的情况,但是当隔日任徜徉再次来访,孙武本能地选择避不见面,与妃怜袖一起外出散心,同行的还有香菱与小殇,不过不是走在一起的同行法,香菱与小殇远远落后在孙武、妃怜袖数十尺外,亦步亦趋地小心跟着,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跟踪。
  “小殇小姐,我们这样跟踪少爷,似乎不太好吧,要是让他知道我们跟踪,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那就不让他知道啰,小武这么迟钝的人,只要你走路声音别学大象,他是不会发现的。”
  “要瞒过少爷是容易,但要瞒过妃小姐,那可……”
  比起孙武,香菱对妃怜袖更要忌惮得多。妃怜袖目不视物,全凭听觉、嗅觉与自身的感应力在辨别事物,那种异乎常人的敏锐,简直不是血肉之躯能做到,香菱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跟踪妃怜袖而不被察觉,然而,小殇在这方面显得信心满满,或许真是有什么妙策吧。
  (要比跟踪与扰敌,这个小魔女的窃听虫也算是一种登峰造极,该不会是想藉这机会,来一次反侦查的大战吧?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香菱莞尔一笑,不再多言。对于小殇的好胜心与执着,香菱已经深有体会,甚至可以说是深受其害,因此当类似的事情再发生,香菱决定完全不加阻拦,以免再次成为受害者。
  (不过……窃听虫似乎又进步了呢,之前还可以勉强察觉到窃听虫的存在,但是这几天,完全感觉不到了,这小魔女改进法宝的技术真是惊人。
  自从知道小殇身边有窃听虫存在,香菱就刻意留心,想要以自身五感捕捉窃听虫的活动,察觉其存在,以免某年某日被窃听虫无形偷袭,死得不明不白。身为当世一流高手,当香菱专心凝志,刻意寻找,要发现窃听虫其实并不会很难,透过反复练习,即使是在力量被封印后,香菱仍可准确把握到窃听虫的位置,不过,这努力很快就变作徒劳。
  (窃听虫的细微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应该没有多久,才几天而已,好像是……呃,是斩首的那一夜。
  想起了这一点,香菱有少许惊愕。那天晚上所亲眼目睹的东西,至今仍是一个未得解释的谜团,自己明明亲眼看见,路飞扬挥手把人的首级斩下,为何第二天一早,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不但路飞扬行若无事,就连小殇都还继续活蹦乱跳。
  那天看到的东西,只是自己的幻觉吗?这个可能性很低,自己可不是一般庸手,亲眼看到的东西,绝对不会有错,不至于连真实与幻觉都搞错,至少,自己肯定是看到了路飞扬斩下小殇的首级。
  普天之下,有什么武功可以令人身首分离而不死吗?自己记忆所及,这种武功恐怕从来没被开发出来过。那么,有什么法宝能做到这种事吗?这方面自己虽然不知,但却未必没有,毕竟法宝方面的知识非己所长,只不过,就算真有某种法宝可以做到,这种逆乱生死的超时代技术,肯定要付出极大代价。
  (该不会……那些窃听虫其实……
  一个想法出现在香菱脑中,但因为太过荒唐,立刻就被她抛诸脑后。多想无益,香菱跟上小殇的步伐,一同跟踪在孙武、妃怜袖身后。
  四人脚步不停,很快就离开了小镇,朝着附近的城市而行。距此地最近的万佛城,孙武之前曾经短暂停留,更为了暗巷中的死尸而惊愕,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再次踏入此地,更别说在这里散心,不过妃怜袖要进城采购一些补给品,孙武唯有跟着入城。
  “不好意思,要麻烦小武先生你陪我走这一趟,但是……”
  “没关系的,我们是朋友嘛,妃小姐你有事情需要帮忙,我很高兴能帮得上忙啊。我已经问过香菱和路叔叔了,他们指点了我位置,应该可以买到你需要的东西。”
  妃怜袖想要购买的补给品,是供给法宝运作的能量结晶。大武王朝的法令,禁止一般人使用法宝,除非是领有许可证的特殊人士,否则一经发现,立刻便是重罪临身。
  法宝兵器的当前主流,几乎都是由使用者身上汲取能量,但也有许多道具性的法宝,可以由外部填充能量晶体,维持法宝运作,减轻使用者负担。这一类的能量晶体,若是官府人士,可以从官方管道取得,可是一些持有许可证的非官府人士,例如同盟会、河洛剑派的主要干部,就无法循此管道取得,而为了满足这些人的需求,一些特殊商店便悄悄地出现,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下,贩卖官府所允许的补给对象。
  万佛城的规模不算大,但由于邻近慈航静殿的关系,往来的江湖武人不少,顾客群够多,这类补给商店肯定存在,孙武与妃怜袖进城后,首先便寻找商店的所在,却不料才刚踏入城内,就看到一支游行队伍迎面而来。
  “好多人啊,是游行吗?”
  “是啊,妃小姐,这个游行是……”
  孙武想要充当向导,替目不视物的妃怜袖作解说,可是才刚开口,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晓得,虽是看到游行队伍,却不了解他们游行目的是什么,也不晓得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向导可以说当得失败至极。
  “……有硝烟的气味,是爆竹吧?”
  妃怜袖的话才刚出口,震耳欲聋的劈里啪啦声响,便在路上炸了开来。在爆竹声之中,嘹喨的唢吶演奏,激昂高亢,彷佛在庆祝什么极大的喜事,而游行队伍也就在这样的乐声中大步行进。
  从混乱的脚步声中,妃怜袖一一析辨出来,认出了踩高跷扮演神明,还有舞龙舞狮的不同足音,再根据这些线索核对脑中的知识,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当妃怜袖把游行队伍中的十多名领队服色、装扮,一一说出,分毫不错,孙武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慈航静殿属于禅宗,但佛门还有许多其它宗派,其寺院散布在附近山域,俱以慈航静殿马首是瞻。这支游行队伍,属于弥勒宗的分支,已经与民俗信仰混合,所以不诵经、不称佛号,而他们的游行也不是为了庆祝,这些舞龙舞狮与唢吶乐声,是希望招来喜气,用以冲散灾厄祸殃。对照此地的实际情形,那就是希望驱赶瘟神,让罹患瘟疫的百姓早日康复。”
  “妃、妃小姐,你真厉害,你眼睛看不见,怎么能认得这么清楚啊?”
  “这也没什么。眼耳口鼻都是用来搜集信息的工具,少了视觉,听觉和嗅觉还是告诉我很多东西,只要把这些线索归纳整理,再核对以前读过的书,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妃怜袖摇摇头,笑道:“像这一类的游行活动,过去我只在书里头读过,现在有机会实地见识,我很高兴呢,终于能亲眼……唔,我现在的情况,好像也说不上亲眼目睹呢。”
  听见妃怜袖这样自嘲,孙武实在不晓得该不该顺着她的话,把这当成笑话来看。也许当事人不以为意,但孙武还是觉得,为了修练而封闭视觉,这种事情既不人道,还很悲惨。
  由于疫情严重,万佛城今日正举办祈福法会,孙武与妃怜袖漫步在街上,游行队伍一支一支迎面而来,但相较于最前头的舞龙舞狮,其余的队伍就庄严肃穆得多,全都是穿着僧袍的和尚,或是手持法器,或是低头诵经,替饱受瘟疫之苦的百姓祈福。
  “这个经文……这是净土宗的僧人队伍,右边那个接近过来的是法华宗,他们的衣带是一大特色,如果我没料错,衣带上应该写着沙罗两字,因为这附近的法华宗寺院就以沙罗寺香火最盛、势力最大。”
  妃怜袖牵着孙武的手,一面前进,一面把每支队伍的来历背景点出,这份见识与判断,彷佛是一部会走路的活字典。然而,没过多久,孙武就发现妃怜袖的表情有变化,照理说她从小僻居孤岛,从未见识过这等热闹风光,今天初见,刚才又是满怀期待,为什么一下子又变了表情呢?
  “小武先生,我闻到锦缎上的香气,对吧?”
  这个问句根本不用孙武回答,妃怜袖的嗅觉不晓得比孙武敏锐多少倍,她嗅到的东西不会有误判,这与其说是疑问,其实更像是一种提点。
  孙武抬头横望,眼前几支游行队伍中的僧人,无分宗派,俱是宽袍大袖,穿着华丽的袈裟,锦绣的料子不仅极其高贵,绣工精美,有些甚至还用上等香料熏过,香气浓郁,就算站在大老远外,还是可以嗅到那顺风而来的浓烈檀香。
  就算再怎么迟钝,孙武也看得出这些华丽的袈裟价值不菲,更别说部分僧侣所佩带的佛珠、法器,闪闪发光,一看就知道是高价的珠宝。穿金带银,行走时候营造身价与派头,不是洒着花瓣开路,就是沿途焚烧昂贵的熏香,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计算,这些僧侣在诵经祈福的同时,也正花掉大把的银子,而不论他们祈福的效果如何,倘若直接把这些经费移作防疫,购买灾民所需的粮食与药草,想必会有更实质的帮助吧!
  (真是奢侈浪费,这些钱应该都是信徒捐赠的吧?苦茶方丈和任兄常常说外表只是虚幻,出家人不用讲究外在,那这些和尚……嗯,妃小姐是为了他们浪费民脂民膏而生气吧?
  这个念头才刚生出,一旁的妃怜袖就伸出指头,指向街道两侧的人群。在游行队伍所经之处,大批民众跪拜顶礼,焚香叩首,虔诚祈求上天赐福,保佑自己一家远离灾厄,不受疫情侵害。
  许多人一面跪拜,一面闭目诵经,但有更多的人是睁着眼睛,清楚看见孙武刚才在看的东西。从地缘关系来看,万佛城百姓所捐献的香火钱,肯定是附近寺院的重要经济来源,可是百姓们看见僧侣们豪华的衣饰、铺张的排场,非但没有不满,脸上还露出欢喜赞叹,感动得快要落泪的表情。
  “出家人沉溺世俗荣华,这是比丘之罪,却也是百姓之罪。他们放弃了对今生的努力,只想借着捐献求神佛救赎,期望来世……这种消极态度造成的业因,便令堕落的出家人有机可趁,正是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同情。”
  平淡口吻说出的言论,犀利如剑,令孙武在吃惊之余,也为之不解。如果妃怜袖觉得百姓不值得同情,那她的怒气是为何而来呢?
  “……除了慈航静殿以外,其余的佛门武僧如果全是这种素质,日后天妖传人重临中土,怎么可能敌得过呢?”
  妃怜袖双眉微蹙,如白玉般秀美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忧色,显然甚是不安,孙武感到好奇,自从降临大地后,偶尔会听人说到天妖传人一词,自己甚至还被当作过天妖传人的嫌疑犯,但当初天妖败亡时,各方纪录都记载他并无子嗣,亦无门徒,所谓的传人是指什么呢?
  “这点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当年陆大侠诛杀天妖后,中土武人对太平军余孽斩尽杀绝,灭尽与天妖有关的一切,誓言不让第二个天妖出现,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域外异族流传一个预言,那就是在不久后的将来,举世无双的天妖传人会重临大地,带领受欺压的异族子民,扬眉吐气,把一切的屈辱与旧怨清算,重建天国霸业。”
  这个传说孙武还是首次听闻,梁山泊所教授的历史课程里可没有这一段,而且仔细想想,实在也很奇怪,天妖没有后裔,也没有门徒,所谓的传人从何而来?难道是有人捡到天妖的武学秘籍,成为传人吗?但这种事也能预言?想想就觉得里头大有阴谋啊……
  孙武问道:“这只是域外异族的预言,中土人相信吗?”
  妃怜袖道:“虽然这预言的出处无法考证,但每一个中土武人都相信。朝廷与两大圣宗也为此积极准备,等待敌人的出现。”
  “那么……妃小姐是两大圣宗合力栽培的秘密高手,也是为了要对抗天妖传人的出现吗?”
  从天妖传人所代表的严重威胁看来,这个推论应当非常合理,不过却被妃怜袖摇头否定了。
  “不是。”
  妃怜袖轻声道:“天妖传人若现世,两大圣宗会号召中土武人共击之,而我的存在……是为了对付另一个潜在的强大敌人。”
  是什么样的强敌,竟然能够与天妖传人相提并论?孙武正要开口询问,妃怜袖的动作突然一顿,侧耳倾听,好像发现了什么。
  “有高手!”
  妃怜袖偏侧过头,孙武跟着朝那个方向望去,赫然发现在街旁一大片诚心膜拜的人群中,有一名白袍客异常显眼。素净的白袍,看来应该是某间寺院的僧人,在这无数僧侣诵经游行的场合中,本来不应该显得突兀,偏生这人的个头极高,与周遭的人群一比,何止是鹤立鸡群,简直就是插了根瘦长竹竿在人群里,想要不引起注意都很难。
  孙武很好奇这号神秘人物的门派路数,想试试自己的眼力与判断力,正要靠近过去观看,街尾突然喧哗大作,一支游行队伍大摇大摆地冲了过来。
  与其它排场极大、缓慢行走的僧侣队伍相比,这支队伍不仅人数多出好几倍,行进速度也快,彷佛有意挑起冲突似的,无视整体的行进秩序,横冲直撞,还奏着与祈福类佛歌不同调的快捷乐章,杀伐之气极重,很像是军旅所演奏的进行曲,只是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团体呼喊,甚是不协调。
  “犯我天朝,虽远必诛!”
  “犯我天朝,虽远必诛!”
  “犯我天朝,虽远必诛!”
  高声喊着古怪的口号,这支队伍所制造的混乱,像海潮似的波动出阵阵涟漪,让附近街道陷入一片人挤人的乱象。在人潮推挤中,孙武看见那支队伍的组成份子,全都是手持刀械的青少年,形貌古怪,既不像是江湖帮派的成员,但每个人脸上、身上的狂躁之气,看来又非良民,虽然他们手中钢刀、长枪是对空舞动,可是在这种拥挤的环境下,还是不慎误伤到旁人,很快就发生几起流血事件。
  孙武看得心中冒火,但在拥挤人潮中却靠近不过去,正想要运功往前闯,妃怜袖一掌轻放在他肩上,将他拦了下来。
  “妃小姐,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也是宗教团体吗?”
  “……武沧澜培植出来的蛇鼠,连鹰犬爪牙都算不上的东西,整日自以为是,横行霸道。”
  妃怜袖似是不愿意说到这话题,但因为孙武一无所知,唯有作简单的解释。
  武沧澜丧心病狂,搞得整个国家乌烟瘴气,但这个暴君却精通帝王统驭之道,利用一些权谋手法来分化臣民,再转移其注意力,使得人民对生活的怨与怒,另外有出口可以宣泄,不至于团结起来,群起反抗朝廷。
  在各种适合挑起人们激情的项目中,大武王朝所最爱使用的,就是民族大义这个至高无上的万灵咒。太平之乱对中土人记忆犹新,战争中所造成的死伤,是生者心中永难抹灭的痕迹,只要稍加撩拨,立刻就会化为对域外异族的仇恨之火,烧去人们的理智,忘记自己正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贯彻这个政策,大武王朝奖励死难军人的遗族,尤其是失去父母的孤儿,在各地成立奋勇青年团,接受生活补助与军事教育。表面上,奋青团是为了培训预备军官,挑选最优秀的人才进入军伍,但在刻意的灌输与纵容下,奋青团的青少年成日在街上招摇,作出一些激烈的行为,美其名是“提醒沉溺在愚昧和平中的百姓,勿忘民族血仇”但因此造成的骚乱与破坏,却让有识之士大皱眉头。
  然而,就算是素来蛮横霸道的王朝权贵,却也对这些无权无势的奋青团忌惮三分,甚至比碰上监察御史或执法官吏还有过之,因为,武沧澜将奋青团当作测试权威的道具,如果有任何人对奋青团的活动进行妨碍或质疑,都会面临来自中央政府的严厉整肃。在几名牺牲者因此被送上刑场后,所有人都清楚知道这个事实,亦是因为如此,妃怜袖也不想公然干涉这个失控的团体。
  这番解释,听得孙武是一个头像两个大,愣道:“唔,听起来真是好复杂,练武还简单一些,我想不通那些掌权人的脑子在想什么。”
  “武沧澜是个狂人、是个疯子,但绝对不是个傻子。”
  妃怜袖道:“他并不是因为无能,所以才变成暴君,相反的,他的每一件疯狂行为,背后都有相当的智慧在策划,若非如此,他早已被兵变推翻,不会至今仍稳坐帝位,这一点你千万要谨记,因为……”
  妃怜袖没有解释孙武必须谨记的理由,但隐隐约约间,孙武感觉到妃怜袖正作着某种暗示,暗示自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即将会面对武沧澜……
  奋勇青年团造成了相当的骚动,而当骚动平息下来时,妃怜袖所发现的那个神秘人物已经不见,但来自那人身上的气息,却让妃怜袖得到意外的线索。
  “那个人……应该是外族人。”
  普通人不可能发现到这一点,但妃怜袖远超常人的五感,让她嗅到了混杂在人群中的残留气息,并且判断出那是某种产于域外的特殊香料,从而判断出那人的来历。
  奋勇青年团是以歼灭外族为存在目的的激进组织,碰上了奋青团的游行,那名外族人会避而远之,这也是正常事,但外族人在中土境内活动,此事便很不合常理,孙武为之不解,不过对方已经离去,现在说这些并没意义,两人便继续被中断的行程,前往秘密商店。
  万佛城内的秘密商店,孙武分别找路飞扬、香菱问过地址,还在地图上做了标记确认,也问了购买商品时的确认暗语,自认准备齐全,可以在妃怜袖面前有番表现,结果事到临头,发现情况好像不是想象中那样,行至半途,妃怜袖便露出讶异的表情。
  “小武先生,秘密商店的所在,是香水店吗?”
  “唔,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只告诉我十来个地址,没有详细说明,但万佛城是宗教都市,香水应该不太好卖吧?”
  话虽然这么说,孙武自己也不是很肯定。之前是听小殇提过,很多秘密商店是利用药店的招牌做掩护,草药味很浓,但草药味与香水店不能混为一谈,而且自己对于香水味浓烈的地方,有个很不好的联想……
  这个联想不幸命中,不久之后,少年目瞪口呆地站在街口,眼睛睁得老大,远远看着街道的另一头,应该是秘密商店的地方,门口站了十多名艳丽的红衣少女,虽然都是长裙委地的打扮,可是裙子开的衩口极高,肉光粉致的大腿若隐若现,引得往来路人纷纷投以热切的目光。
  “怎么了?小武先生,你的心跳突然变得好快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什么事……那间店里的女人很多,有点……不方便。”
  “不方便?为什么呢?我并不忌讳和女孩子一起购物啊。”
  如果真的只是女孩子多,那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眼前的景象无论横看竖看,都像是万紫楼的地方分舵,虽说万紫楼势力遍布中土大城小镇,不过这里怎么说都是宗教都市,在万佛城里开设妓院,这种事情到底是怎么通过的?
  “唔,好像有女孩子在叫小武先生呢,是旧识吗?她们的身上有种气味,连脂粉味都遮不下,那气味……很特别,我不曾闻过,可以靠近过去闻闻看吗?”
  “不!我想这样不太妥当,简直是很不妥当,我们还是换一家来买吧。”
  搞不清楚妃怜袖闻到的是什么,孙武也不敢让她把事情弄清楚,连忙牵着妃怜袖的手,朝反方向狂奔而去,重新寻觅地图上的新店。
  只不过,不晓得这该算是天灾或人祸,孙武带着妃怜袖连闯了七八个地点,有的在大街上,有的在偏僻小巷里,却都毫不例外地是特种营业场所,闹得孙武瞠目结舌,想不出怎么会碰上这种事。
  这种奇特的情况,非但孙武错愕,就连一直跟踪在后的小殇,都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望向香菱。
  “业绩很不错嘛,分号开得越来越多,宝姑娘真是统领有方。”
  “这个……倒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战略层面需要,在这边布桩,广搜情报,分店当然就开多一点,但也不是每一家都开妓院,有些店面是专卖女孩子胭脂水粉的子商店,是少爷没看清楚就跑走了……咦?少爷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洁癖?这种时代,普通人家的孩子看到妓寨不会有那么大反应……”
  “小声!妃怜袖的耳朵比狗还灵,你是怕她听不见吗?”
  小殇的谨慎,令香菱感到吃惊,之前小殇曾经表示过,能够驱使潜藏于周遭空气中的窃听虫,制造出千百种杂音作为屏障,不用畏惧妃怜袖的超人听觉,当时说得自信满满,为何现在会改变态度呢?
  也就在两人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孙武与妃怜袖来到地图上的最后一个选择,看着那平凡无奇的破旧店面,少年喃喃出声。
  “还真是一家破商店……”
  这个讲法其来有自,孙武手中所拿的那张商店地图上,写满了各个商店的地址,却唯有这一家另外加注,写上了与其半朽招牌上同样的三字:破商店。


第四章 相逢偶遇·萝莉杀手
  单从那腐旧寒酸的外表,就不难想象这家破商店的生意冷清,当孙武踏进门去,一股呛鼻的药草味直扑而来,那不是普通的药材味,是草药放得太久,已经受潮发霉的刺鼻味道。
  一间有生意做的药铺,是不会让药草积尘发霉的,孙武很快就醒悟到这一点,因为自己敲了两下桌面,从后堂跑出来的中年伙计看了客人两眼,挥手就把两名客人往外赶,表示药铺歇业许久,不接待外客,请孙武与妃怜袖另觅他处购买,直到孙武念出了暗语切口,看店的伙计才露出讶异之色,一面大声嚷嚷,一面朝后堂跑去。
  “老板!牌别打了,生意上门了!”
  应声而出的店老板,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结着短辫的小老头,出来见到孙武两人,脸上半点喜色也没有,反而像是为着牌局被打断,生着上门客人的气。见到这样的表情,孙武大致也就明白,这间店为什么会破败若此了。
  (……虽然说,有些秘密商店会用破旧外表来掩饰,不过,这家店大概不是这种情形吧?这样的表情与态度,哪个上门的客人不会跑?
  孙武有了这样的认知,开口向店家要求购买能量结晶,店老板似是非常不情愿,口中不住唠叨着为何不去其它商店购买,自从万紫楼势力大举进驻万佛城后,几乎占下了秘密商店的所有据点与每年配额,店里平时根本没有客人,现在仓促间要调货,麻烦得要死。
  换做是其它人,遇到这么不友善的店家,早就翻脸出门,然而孙武在这方面却是相当好脾气,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另一方面,如果不在这里采买东西,那就要到城里其它商店去,这可是孙武万万不想作的选择。
  “知道啦,就卖你们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麻烦……”
  两名顾客没有离开的意思,店老板用一脸嫌恶的表情,尽快交货拿钱,把提炼后的能量结晶交给妃怜袖。交易结束,一切本该就此告终,孙武和妃怜袖预备离去,但这家破商店可能太久没有顾客上门,尽管店老板态度冷漠,但伙计却频献殷勤,又是端茶,又是递毛巾,希望顾客能够多待久一点,帮忙消掉店里的万年库存货,尤其是孙武支付费用时,一出手就是几锭黄金,阔绰的出手,早已被伙计认为是大肥羊到了。
  “除了能量结晶这类的消耗品,小店也还有其它的法宝出售,不知道两位贵客有没有兴趣看一看呢?”
  “法宝?你指的是?”
  “哎呀,两位贵客见多识广,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嘛,这城里可不见得只有万紫楼才弄得到好货喔。”
  一开始,孙武还真是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不过从伙计刻意压低的声调、神秘兮兮的暗示,他突然醒悟过来,这间店里一定藏了违禁的法宝兵器,也就是所谓的黑货。
  但……就算自己是外行人,多少也还知道,这类违禁品应该是只卖熟客,不可能随便拿给初次上门的陌生客人,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自己被当成了待宰的肥羊,这个伙计看自己两人一个年少一个盲,想要拿些烂货吹得天花乱坠,卖个高价。
  (哎呀,这种时候要是小殇在就好了,或是香菱在也成,她们两个比较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想是这样想,孙武最后还是接受这名伙计的邀请,到后堂去看店里私藏的黑货,理由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想去,而是妃怜袖悄悄拉了拉他的手,让他答应。
  “我……我想看看。”
  声音说得很低、很细,好像非常不好意思,这确实令孙武意外,因为妃怜袖并不像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满难想象她会对看这些东西感兴趣。不过,倒过来想,妃怜袖自小僻处荒山,所有的事都是透过书本了解,与自己差不多,会对外界真实事物充满好奇心,这才是正常。
  这么一想,孙武随即释然,与妃怜袖一起走向后堂。利用这短短的时间,那名年轻伙计替客人作着简单的商品介绍,里头大多都是孙武从小便晓得的东西。
  所有使用法宝的人,都知道一个最起码的知识,就是世上法宝总共可分为三类。
  机械系法宝:由各种器械机关所制成,启动时吸取操作者的元气或内藏能量结晶,是当前市面上最多也最广的法宝类别,小殇的磁航浮板、大武王朝的飞空军舰,全部都是这一类别。
  生化系法宝:太平军国时期,由域外异族的高手匠师所创发,把法宝的制作技术,直接移植在活体身上,创造出异种生物,有些可像寻常动物一样驱使,也有的变成半生命体,兼具法宝与生物型态,袁晨锋的蛇牙笼手、大武王朝的异种骑兵,则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品。
  最后一系则是难以归类的系别,所有不属于机械、生化系的法宝,都被归入这一类的特殊系,其中也包括了那些上古遗产。原本法宝就是上古时代所遗留下来的神秘技术,被域外异族的技师经年累月研究,归纳整理,尝试用机械仿真制造出太古法宝的效果,这才在近代取得成功,导致法宝时代的来临,但现今的各种法宝看似与太古遗物无异,其实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太古先民所制作的法宝,内中并无复杂器械,特别是最高等级的几样传说法宝,材质单纯就是一块铁、一颗玉石,里头连一个齿轮也没有,简直没法想象是怎样运作的。根据技师们推测,先民们掌握着某种未知的神奇技术,藉由法宝引起附近空间的能量波动,从而发挥无穷威力。勉强要举例的话,域外异族的祭刀,便被划分在特殊系的法宝里头。
  由于大武王朝的禁止令,这些知识普通人无从得知,但孙武从小跟着小殇作实验,对于这些基础常识早就耳熟能详,现在听那名伙计摇头晃脑地卖弄,言语中说错了许多东西,孙武也不出言纠正,只是生出一个想法。
  (以前都没有留意到,原来小殇是机械系的法宝开发师啊,嗯,她整天都在玩机械,应该是这样子没错的。
  走入后堂,孙武讶异地发现这间破商店赫然有个很大的后院,虽然蔓草丛生,堆积着大批残破腐朽的药架,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青石板地上有很多的足迹印痕,杂乱无章,好像有许多人曾在这边动手打架。
  “两位贵宾,这些都是小店的珍贵收藏,不晓得两位喜欢什么样子的兵器呢?”
  店里的伙计殷勤问着客户喜好,并且翻箱取出所谓的秘藏法宝,那是七八柄刀、剑之类的光学武器,实在乏善可陈,孙武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自觉地横移目光,把注意力移到屋外,再次望向那片斑驳的青砖地。
  (是打架吗?不……好像有点不对,这里没有兵器砍过的痕迹,而且感觉也不像是有人死伤。
  说不上有什么明确根据,只是一种单纯的直觉,孙武觉得这些足迹印痕中没有“杀气”仅有强悍的斗志,不像是两边人马比斗厮杀,反倒像是一群人在这里……练武?
  “……四十……七十……八十……”
  孙武发现妃怜袖正在低声点数,尽管她目不视物,可是她却一面点数,一面环首四顾,探查方向从地面往上移,望向那些被藤蔓荒草遮蔽的墙面,彷佛看透那些藤蔓,直视其下,从墙上的某些痕迹,读取出新的数据,再配合地砖上的足迹印痕,统合计算出答案。
  “九十二人。”
  妃怜袖对孙武道:“曾经有九十二人在这里练武修业,确切时间不明,持续的时间也不明,但这里曾经是练武场的事实,是不会有错的。”
  “小姐,你看得真准。太平之乱的时候,这里是慈航静殿的练武场,有好多高手都在这边锻炼的。”
  孙武闻言感到讶异,慈航本院距此不远,门下子弟练武没理由在外头进行,难道这里以前是慈航静殿的产业?
  伙计简单解释,十多年前太平之乱时,慈航静殿降低原有标准,广收年轻门徒,传授武艺,为地方训练民团,抵御太平军入侵,这地方当时便是租借给慈航静殿,用以训练新收的俗家弟子。
  “虽然收的都是俗家弟子,不照寺里辈分排行,但这里确实出了不少高手喔。”
  “呃,如果出了很多高手,那么这个地方应该很有纪念价值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么破烂呢?”
  “因为……那些高手后来全都加入太平军,杀官造反去了。”
  “……难怪了。”
  看见伙计尴尬的表情,孙武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慈航静殿虽然广收门徒,希望这批新生代能成为抵御太平军国的力量,但授业之后却无法有效约束他们,结果便有许多弟子投入太平军国阵营,而当太平军彻底溃败,此事也成为慈航静殿的耻辱,寺中僧人面目无光,设法遮丑,这处曾作为授业地的所在自然会被处理,久而久之,自然就变成今日这模样。
  (训练出的人都变成敌人,慈航静殿一定觉得很呕。不过,大家都说太平军国不好,却有那么多的人加入他们阵营,这是怎么回事呢?唔,那种时代,一定有很多的秘密没有流传下来……
  无意间撞破了慈航静殿的一桩秘闻,孙武的感觉很是复杂,不过他的表情落在店家眼中,却意外成了一个信号。
  “这样说起来,客人你可能还不知道,那时候培训出的高手中,除了加入太平军国的以外,还出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你想必是听过的,那就是天下第一淫贼,西门朱玉!”
  “西、西门朱玉曾经在这里习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这种事情我们不会骗人的,在那片被藤蔓遮住的土墙上,还有西门朱玉亲笔题的诗文呢,不过到底写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反正有写就是了。”
  伙计往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真正要说的重点是,西门朱玉把他毕生纵横情场不败的淫贼秘诀,纪录成书,留在本店。只要得到他的秘诀,哪怕你貌丑如猪、蠢笨如狗,也能变成女人眼中的绝世美男子,从此没有把不到的妞,本来这套秘诀不能随便外传,但我一见客人你就觉得投缘,只要你出个价,西门朱玉的泡妞秘诀就……”
  “是假的。”
  妃怜袖一口就揭破这太过离谱的谎言,虽然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却听得见身前之人的语气、心跳,也嗅得到他身上因为紧张而散发的汗味,几项特征凑在一起,无疑就是说谎的证据,答案也就自然浮现了。
  为了避免再被推销,孙武和妃怜袖头也不回地离开,就听见那个伙计追在后头,犹自不肯放弃,大声嚷嚷。
  “客人,你别急着走啊,就算你不喜欢泡妞,小店还有当年西门朱玉的武功秘籍可以卖,你要不要看看……喂!”
  没有理会伙计的追赶,孙武拉着妃怜袖,一下子赶到前厅,正要离开,却听见那个表情很臭的店老板又在发牢骚,说什么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客人来了一个又一个,闹得他不得清闲。
  孙武闻言便觉得奇怪,店老板的个性如此乖僻,哪可能会有熟客回门,但若说是生客,正常人都应该会去万紫楼旗下的商店,难道除了自己和妃怜袖,还有其它的怪人?
  好奇心起,孙武忍不住隔着窗户破孔,朝里头望上两眼,却发现上门购物的客人,竟然是个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男孩,身穿一件吊带长裤,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脚下踩着木凳,把自己垫高站在柜台前,向店老板吵着要买东西。
  秘密商店里所贩卖的物品,是比贵金属、珠宝更高价的昂贵物品,普通人绝对买不起,店老板质疑那孩子没钱付账,哪知道那男孩一反手就扔了十几锭金子出来,豪阔之至,还在孙武之上,似乎是哪个富家子弟,偷了家里的金钱出来挥霍。
  “那个男孩子好有钱啊……”
  如果不是因为取得了梁山泊的活动经费,孙武的手头向来不宽裕,更从没机会看到这种小小孩童一掷千金的画面。
  “男孩子?唔,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
  妃怜袖告诉孙武,自己听到的声音、嗅到的气味,都显示同一个答案,就是那孩子是女扮男装,至于为何如此,那就无法判断了。
  而那个女孩扔出了金子,显示阔绰出手后,当店老板问起她想购买的物品,她却显得很腼腆。
  “我……我听我家里人说,你们这里有卖西门朱玉的武功秘籍,是真的吗?多少钱一本?有他用过的法宝吗?有的话我也买。”
  躲在窗外的孙武闻言一惊,想不到有人比自己更呆,居然相信这种荒唐的推销词,还专程为此而来。本以为店老板会立刻开价大敲一笔,哪知道对方比自己想得还要高明,竟是一声不吭,用很冷淡的眼神,视而不见地扫过柜台上的十几锭金子。
  无声的说话,最能够表示意思,那个女孩立刻涨红了脸,拎起腰间的一个小挂囊,抖了几下,又倒了十几锭金子出来,顿时桌面上一片黄澄澄的金光,照得人脸也发金了。
  “唔,既然你诚心诚意地上门,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卖给你吧。”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实在说不过去,店老板的手往柜台上一放,预备把几十锭金子扫落收下。这类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发生,更与窗子后头的少年没什么关系,但如果他会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不作反应,他也就不是孙武了。
  “停手!你这样子敲诈客人,太说不过去了。”
  在这个时候出头,其实非常奇怪,不过是阻止黑店诈欺,说不上行侠仗义,也算不上什么锄强扶弱,普通的大侠多半也不会来管这种事,孙武从门口掀帘入厅时,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
  到掌心的生意被破坏,店老板满是皱纹的老脸,表情看起来比平常更臭十倍,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因此翻脸,只是发着牢骚,一个人走回后堂去,把这几个可憎的客人留在前面。
  一场冲突能够避免,孙武自然是松了一口气,眼见时候不早,自己和妃怜袖应该要准备回去,便向那个险些被诈光钱财的小女孩劝告,请她不要随便掏这么多金银出来,以免招致歹人觊觎。
  “小哥哥,你真是好人,中土很少有人像你这么有正义感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的说话中,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孙武一时间没有意会过来,只是觉得语气有点古怪,心觉有异,低头看看女孩。被鸭舌帽遮掩住的面容,似乎还涂上什么煤灰之类的黑渣,看不清楚本来面目,只有一双粲然如星的闪亮眼眸,给人极深刻的印象。
  这双清澈、灿烂的眼眸,闪闪发光,满溢着崇拜与尊敬,好像看到了什么偶像人物,正感动得不得了。孙武觉得不解,因为自己帮的不算什么大忙,似乎不值得让人感动成这样,但转念一想,登时心叫不妙。
  (糟糕,小殇以前说过,世上有些人对成熟女性特别有吸引力,被称为师奶杀手,而我则是刚好相反的那一种。
  察觉到这个可能性,孙武慎重起来,先让女孩放开紧抓自己衣袖的手,轻声道:“小妹妹,你家住哪里?这个时候不回家,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我家……家里的人才不会担心我咧,我不想回去,而且他们也会派人出来找的。”
  女孩说话的口吻,正是典型的富家小姐,如若她家族在万佛城有权有势,派人出来找她也是正常。孙武目前是被通缉之身,不想被太多人看到自己,听女孩这样说,便想告辞,以免暴露行踪,哪知道女孩突然抓住他的手,很紧张地嚷了一句。
  “带我回去的人来了,小哥哥,你帮帮我。”
  这不是乱发挥正义感的时候,女孩家人来到,正好将人交还回去,哪有帮着她偷钱逃家的道理,孙武正要答话,陡然间一阵奇异风声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
  (哇!不会吧,说来就来,有这么巧的吗?咦?声音古怪,靠过来的东西好像很大件。
  确实是很大的一件东西!
  一个几乎与孙武同高的巨大铁球,以奔雷之势轰砸进来,壁穿屋塌,瞬间就把整个房子毁了,无数砖石坠砸下来。
  孙武对这类场面早已驾轻就熟,很快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金钟劲行遍全身,轻松应付这种程度的乱石崩砸,不过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个女孩子,他伸手将人打横抱起,扑滚到安全地方,避开了这阵崩塌。
  (不是说来接人的吗?怎么用这样的手段?一个不小心就出人命了啊!
  当可以坍塌的东西塌尽,孙武从瓦砾堆中站起,看着旁边一片断垣残壁,心中错愕,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强猛劲风再次袭来,那个巨大铁球又砸了过来,这次不是像钟摆摇荡那样飘砸,而是一开始就认准目标,彷佛炮弹般射击出来,直指向孙武。
  大铁球重逾千斤,再加上这等速度与来势,这一击的力量何止万斤,就算是金钟罩第六关也硬接不起,孙武第一时间侧身闪避,虽然没有被正面击中,但被擦撞一下,巨力袭身,险些便站立不稳。
  金钟罩护身效果奇佳,换作是旁人,光是给擦着这一下,全身便筋折骨断,整个散了架,不过,当孙武站直身体,却发现四面八方都已给人包围,来人全部身着军装,而且还都是大武王朝御前侍卫的服色。
  (原来不是送小妹妹回家,是来抓我的,这下子可糟糕了……咦?妃小姐呢?
  刚才妃怜袖并没有跟着走进前堂,只是站在外头等候,可是大铁球一下子拆掉半间屋子后,孙武没听见她出声,现在更感应不到气息,不晓得人跑到哪里去了。
  妃怜袖不在,单单要靠自己一个人冲出重围,并不是做不到,可是旁边还拖着一个小女孩,孙武就不敢这么有自信了。面对这批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孙武一点都不认为他们会这等好心,肯不伤及无辜。
  而在孙武看着身边那不知天高地厚,犹自嘻嘻傻笑的小女孩,为之头痛不已的时候,一个很耳熟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入耳瞬间,孙武几乎跳了起来。
  “一段时间不见,你似乎混得不错嘛,军部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找遍附近每个城市乡镇,就是搜你不着,要不是这间店主通报我们说有通缉犯上门抢劫,我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咧!”
  店老板的报复手法真是激烈,用这毒辣之至的手法,回报了孙武的仗义执言,不过孙武现在却没那心情感慨,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那道站在围捕人马最前头,显然是带队首领的倩影。
  修长高佻的身材,被包裹在笔挺的军服里,腰间配着军刀,虽是女子之身,却是气宇轩昂,英武剽悍犹胜须眉,特别是遮住左眼伤痕的那片眼罩,更为那张清秀的脸庞增添了威严,而孙武更知道那块眼罩之下藏着一件厉害法宝,曾令自己大吃苦头。
  “纳、纳兰元蝶?”
  孙武迄今为止大半的人生都在梁山泊度过,在外界并没有多少旧识,但纳兰元蝶无疑就是一个,他甚至怀疑自己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碰到这个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武军的营地,因为被大武军、铁血骑团两面夹攻,被迫与纳兰元蝶连手,一起对抗北宫罗汉,当时纳兰元蝶动用眼中所藏的法宝,燃血发招,消耗元气甚巨,伤势不轻,但之后孙武随着铁血骑团东奔西跑,不曾再见过纳兰元蝶,哪想到自己来了慈航静殿,她竟然也尾随而来。
  “每次见面,你身边都有个小丫头,你是不是走到哪里都非要带个小女孩啊?”
  纳兰元蝶说话的声音很轻,中气不足,似是那日燃血而战所消耗的元气还没回复,但她所说的话,却正中孙武最痛的地方,剎时间就让少年变了脸色。
  (可恶,把我说得好像变态色情狂一样,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带的……
  事情变成这样,说什么都是多余,孙武低头看看正牵着自己手的那个小麻烦,再看看纳兰元蝶,对方就像会读心一样,抢先把他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不必作那种妄想,我们的目标是将你拿下,不会顾忌任何人,如果你不想伤及无辜,现在可以束手就擒。”
  纳兰元蝶的态度依旧强硬、高傲,孙武心知没有转圜余地,目光望向四周,打量着包围在周遭的御前侍卫,发现东南西北四方要角都有人把守,手上拿着的法宝也相当古怪,虽然看不出具体功能,但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压力,显然并非凡品。
  那个大铁球,孙武本以为是某些巨大机弩所发射,但现在却发现铁球所连接的铁链,竟是握在一名体格壮硕的大力士手上,同样的铁球还有三个,分别位于四方角落。这样的大铁球,普通人力气再大也举不起,更别说把它像炮弹似的甩砸出去,其真面目肯定是某种法宝。
  (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这么举重若轻?该不会是重力系的法宝吧?小殇说过那种法宝很难做,他们真的弄得到?唔,这一仗可能很不好接啊。
  眼看敌人步步进逼,气势凌人,孙武脑里转过许多念头,却仍想不出怎样带个累赘全身而退,唯有暗自凝运金钟罩,目光紧盯着四方御前侍卫,准备随机应变,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小哥哥,你不用担心,等一下会有帮手来喔。”
  这话很怪,孙武想不太出是谁会赶来帮手,妃怜袖的可能性最高,可是她现在不见踪影;小殇的可能性也很高,但如果是小殇来救人,自己确实可以全身而退,不过在场的其它人保证死伤惨重,身边这个小累赘更是十死不生。
  (帮手?从哪里冒出来啊?
  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一件很难形容的怪事发生,周围的风声陡然停了,附近整个寂静下来,只有来自远方的少许人声,遥遥传来,倍添诡异。
  万籁俱寂中,一种莫名的悸动,孙武本能地抬头仰望,满天凄艳的残霞夕照中,赫然有一道灿烂的红影,高速飙过天空,轻巧回翔,竟然朝这边转折射来。
  在黄昏落霞的辉映下,那抹红影美得难以形容,剎那间,少年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好美的凤凰啊!


第五章 凤凰翩翩·九天翱翔
  当周遭突然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彷佛“声音”凭空被抽掉了一样,在场众人大多都察觉有异,但由于角度的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看见那抹横切过天空的绯红倩影。
  孙武看见了那抹红影,虽然说不是很清楚,只是剎那间的惊虹一瞥,但留于眼中的印象却非常强烈,甚至勾起了他一段几乎遗忘的回忆。
  在那小小阁楼内翻飞的火红身影,翩然而动,典雅曼妙,却又如同女皇般高贵尊荣,以皇者之姿君临降下,一掌便击碎了自己的六关金钟罩。那是自己离开梁山泊后的首次失败,也是最惨的一次失败,那种血液几乎沸腾的炽热,至今忆及仍觉得不寒而栗,然而……
  (这不太可能吧?那个宝姑娘……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孙武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没过多久,一朵朵美丽的红雪自天上慢慢飘坠,彷佛满天彩霞化为雨雪,点滴洒落,剎时间,如血夕阳映着点点红雪,画面凄美得像是要烧起来,令所有人沉浸在这一片绯红梦境,如痴如醉。
  能在这片玄奇红梦中保持清醒的人并不多,孙武是其中一个,因为自幼被青梅竹马的玩伴训练得太好,各种法宝的运作征兆都亲身尝过,他很快就察觉到,漫天红雪中藏着一股能量波动,有人正在使用法宝,而且还是那种会影响人们精神的法宝,所以才令众人意识恍惚,心神失守。
  与孙武一样保持清醒的,还有一个纳兰元蝶。尽管武功算不上一流,但纳兰元蝶的赤龙火眼,确实也是一件异宝,能协助宿主宁定心神,抗拒外来的精神干扰,令她在短暂晕眩后,立刻便清醒过来,还连带认出了敌人的手法。
  “小心!是万紫楼的炽羽风暴!”
  一句话才刚刚说完,平静的雪花忽然变得狂暴,顷刻间疾风大作,吹得人们睁不开眼,甚至开始站立不稳。空中的赤雪被强风带动,高速旋转飞绕,再次与人们接触时,竟是割体如刀,锋利得令人不敢相信,只听见全场连声惨呼,淡淡、细细的红色雨雾放射喷出,缓缓洒下,令这幕血红幻梦多添上一层邪异色彩。
  当“风暴”骤起,孙武第一时间便运起金钟罩。对万紫楼的武学忌惮甚深,他一开始便鼓足六关金钟劲防御,闪闪金光,成为漫天红雪中一个最醒目的存在,也借机看清了红雪的真面目。
  (这些……不是雪花,是很细的羽毛!
  不晓得是哪种奇异珍禽的羽毛,被特殊加工后,只剩下指节般大小,看来轻软如绵,一口气就能吹得老远,可是在强风带动下,这小小的羽毛锐逾钢铁,竟然切肉断骨,无坚不破,若非亲眼所见,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糟糕,那个孩子……
  金钟罩第六关虽已能凝劲于体外,形成护罩,但却只是初步,想要用来保护旁人,效果并不算好,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孙武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能够把怀中的孩子好好护住。
  不过,孙武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这些红色的羽毛是一种法宝,而来人操作这项法宝的技术,简直是如臂使指、出神入化,漫天赤羽卷动虽急,但飞卷到孙武附近时,不是变得轻柔无力,就是像有灵性一样旋绕避过,令孙武两人附近成为了一处无风带。
  到了这个时候,孙武已经百分百肯定,来人绝对是自己的援军,尽管不知道是什么身分,但要是自己还傻傻在这里站着,那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你别想走!”
  试图趁乱逃逸的孙武,碰到了预期中的阻碍,纳兰元蝶的注意力一直紧盯在他身上,见他想要突围,哪肯罢休,抢过部下手中的一根锁链,挥动两下,之前砸毁房屋的超大铁球自天轰落,击向孙武。
  “又来?”
  铁球重砸,力逾万斤,金钟罩第六关硬接不起,孙武心念急转,脚下踩着万紫楼的巧妙步法,身形一晃一幻,间不容发地避过大铁球,在碎石巨响声中掠至一旁。
  地上被铁球砸出一个大凹坑,砖石碎裂,激起的劲风还扫塌了左侧半堵墙,惊人的威力令孙武得到一个讯息。
  (这么大的威力,铁球一定是实心的,这样的重量就算纳兰元蝶有力气挥动,链条也无法承受,哪可能像是抛皮球一样在耍?所以……是重力系的法宝?
  孙武做出判断,刚想往外再闯,一样东西吸引住他的视线,那是一张“违禁品”用摄像法宝所拍出的相片,从那发黄的颜色看来,绝对在十年以上,是太平军国时代的产物,本来悬挂在这间店的墙上,被大量杂物给覆盖,却因为铁球砸毁墙壁而落地。
  这张团体照的主角,是一群打赤膊的光头青年,由于头顶没有烧香疤,所以应该不是和尚。相片中央的一个青年,虽然是剃着大光头,但却笑得异常灿烂,那种彷佛刚完成一件恶作剧后的得意笑容,洋溢着旺盛活力,令他周围的人们同受感染,笑得无比欢愉,而他的长相更是俊俏得出奇,孙武从没见过哪个男人生得这样好看,而且在最初的惊叹之后,这个美男子更让孙武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好像见到了久违的亲友。
  而在这个俊美青年的右手边,有一个男人与他勾肩搭背,咧开嘴大笑着。这个男人是整张相片中唯一有头发的人,也是因为他的头发,孙武虽然觉得眼熟,一时间却没有想起来,直到孙武看出那歪歪斜斜的头发是假发,这才整个醒悟过来。
  (这个人……他、他是苦茶方丈啊!为什么这张相片里有他?
  比现在年轻个十多岁,基本相貌却没有什么改变,孙武认出了苦茶方丈后,更惊奇地认出相片的左下角,那个表情十分严肃的男人,正是小镇的地下镇长赤魃,从相片中每个人亲热的笑容来看,所有人都相互认识,而且交情匪浅,换句话说,苦茶方丈与赤魃镇长相熟,甚至……
  (咦?苦茶方丈的右边,那个人是谁?好面熟!
  心中一凛,孙武急着想把相片看得更清楚些,可是一只脚却在这时踩踏到相片上,当鞋底移开,那张太过残旧的相片已经破裂碎解,再也拼凑不回原本样子了。
  对纳兰元蝶而言,她的眼中只有孙武,根本没注意到脚下踩着了什么,一心一意只想把人给擒下,适才一击不中,现在便跟着发动第二击。
  “你烦不烦啊!”
  被纳兰元蝶穷追不舍,觉得自己被骚扰到烦透的孙武,终于动怒,急提真气,想要与纳兰元蝶硬碰硬一拼,哪想到小腹突然一阵剧痛,眼前疼得发黑,这才想起自己接受易筋洗髓时,苦茶方丈谆谆告诫,如果妄动真气,筋脉随时会迸断碎裂,刚才一轮战斗,自己还未觉不适,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把金钟罩运上第六关,便是自己目前的极限,维持在极限状态的时间一长,身体就会出事。
  痛楚来自丹田,是真气逆走失控的征兆,小腹如千刃割刺,几乎痛到要失去意识,孙武大喝一声,周身真气鼓荡,失控的激烈能量窜走,不仅袭向四方,还化为暴风,激转旋飙出去,一发不可收拾。
  三名正要扑上来擒拿孙武,与他靠得最近的御前侍卫首当其冲,被暴风吹得站立不稳,一跤栽跌出去,立刻被卷入外围的漫天赤羽中,无数血色细羽贯体而过,杀伤效果无异于凌迟,三人在惨嚎声中被千刀万剐,血肉碎骨卷入赤羽中,变成红色雨雾,吓得每个人心头发寒。
  炽羽风暴,是万紫楼结合法宝与武学的特殊技,当年凤凰夫人便是以一手赤羽风暴,在黄沙之中将百多名太平军国的高手秒杀,威震天下,自此位列三宗之一。当确认眼前的漫天红雪,便是传说中的炽羽风暴,已经身陷其中的御前侍卫无不大惊失色,乱成了一团。
  不过,紧接着发生的事,却令在场所有人为之愕然,孙武周遭所鼓荡的狂风未有休止,甚至还越吹越强,往外围冲去,与半空中旋绕的赤羽对撞,两力互碰,赤羽竟然被压在下风,当来自孙武身上的能量冲击再一次增强,维持赤羽旋绕激转的力量顿告消散,空中的赤羽失去动力,往下坠落,但很快就像是被许多看不见的细线所牵引,一下子往天上飞去,消失了踪影。
  这一手回收法宝的技巧堪称神奇,但众人的注意力却被孙武给吸引,自他身上所释放的能量冲击在破解了炽羽风暴后,越来越是强悍,一波接着一波,逼得众人气息不顺,呼吸困难。御前侍卫们很快就面临新的恐慌,惊讶于这个少年的内力之强,简直是匪夷所思,怪不得能以一人之力连挫御前两大统领,就连纳兰元蝶都觉得难以置信,才不过几十天时间没见,这少年的武功何以突飞猛进?
  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孙武却是有苦自己知。过度催运力量,牵动体内的舍利能量,如今佛血舍利的能量已经发生反噬,少部分的能量散诸体外,形成冲击风暴,但主要的伤害却在体内形成,气血冲激经脉之后,舍利就会开始吸蚀宿主精血,现在已经是连站起来都很吃力,而若不尽快压制解救,十几秒内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小哥哥,你的身体好热啊。”
  血液都快为之沸腾,体温何止是热,根本就已经是烫手了,但是在小女孩细嫩嗓音入耳的瞬间,一股冰凉气息如同清流,在体内缓慢流动,被牵动的舍利能量登时受到压制,身体的情形略有好转,连意识都清醒不少。
  (是谁在帮我?这个小姑娘吗?这感觉……不是内力!她身上带了什么神奇法宝?
  意外遭逢奇遇,孙武真的是很错愕,究竟是这个地方奇怪?还是自己奇怪?为什么随便出来买个东西都会碰到异人?而且还是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孩,难道真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世上的稚龄女孩都已经变成恐怖份子了吗?
  思考的时间没有很多,因为那股清流虽然对症,但滴滴细流解不了燎原大火,这女孩似乎年纪太小,修为尚浅,发出的力量难以持久,所使用的法宝得不到能量供给,迅速弱化,一度被压制的舍利能量,很快又再次反扑。
  (可惜!如果我自己还能运劲,只要再加上我自己的一份力,就可以把紊乱内息平复过来,回复行动力了……
  明知道自救的方法,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孙武心中连叫可惜,而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瞒过一直在注意他的纳兰元蝶。
  “别上他当!敌人已经不行了,马上采庚子方阵,把他拿下!”
  庚子之名,肯定是某种厉害阵势,御前侍卫们以法宝效能为主攻的精心杀着,但其真面目为何,孙武这次却得不到见识的机会,因为纳兰元蝶发动第二波攻势的同时,孙武所暗自期待的外力到了。……由于现场的人数不少,原本她希望能够藏身幕后,不在这个尴尬时刻出来露脸,无奈意外变化连接而来,应该一举歼杀敌人的风暴强招,竟然被孙武所破,眼看着敌人重组攻势,她把心一横,从藏身之处再度现身,剎时间红影闪动,一头美丽的凤凰重投人间……
  “火!好大的火啊!”
  一声凄厉惨嚎,打断了御前侍卫们正要发动的攻势,当两具被火吞噬的人体痛嚎着奔跑倒地,迅速变成半熟半焦炭的两团东西,众人则是在惊愣中看见那抹火红倩影翩然飘落。
  红影的周围,有火光燃动,全身被笼罩在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人们只能隔着火光,隐约看见烈焰中的娇美倩影,虽是面目不清、形影模糊,但从那峰峦有致的绝美曲线,已足够让人知道火光中必是一等一的绝色天仙。
  火焰在身影周围飞快律动,彷佛有着灵性,为了能够伴随在她的身边、供她驱策而兴奋不已,用这样的雀跃方式来表示喜悦,而她就像是一个尊贵的女皇,优雅地伸出即使在烈火中仍显得白皙的素手,逗弄着指缝间的火焰,嘉奖她忠实的臣民。
  至高无上的华丽王者,威严而不失典雅,一瞬间的倾城惊艳,所牢牢刻在人心的,便是绝代芳华四个大字,在场众人无分男女,这一刻都深深为之迷醉、赞叹,陷入一个令人不愿醒来的美丽梦幻。只是,美梦自来最易醒,当她指缝间溜绕的火焰起了变化,从忠诚乖巧的臣民,一变而为杀气腾腾的勇猛卫士,起身捍卫女王,这场豪华的美梦就化成一片烈焰火海。
  “轰隆~~”指缝间的火焰流转,只为了配合法宝升温、增压,当蓄劲已足,她周身的烈焰凝聚成八条火龙,以肆虐之姿,朝四面八方疯狂轰击而去。附近的御前侍卫们还没有从那份惊艳中清醒,高温炎龙便已袭身,甚至来不及作任何反抗,惨嚎着在炎龙透体后变成一具焦尸。
  从现身到出手,时间不过短短十数秒,孙武目睹整个过程,心里佩服得无以复加,除了赞叹她的美丽、运用法宝战斗的强横,更佩服她操控全局的手腕,打从现身以后的每一着,她都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在身上,既像一个无懈可击的最佳演员,又像一个熟练的驯兽师,指挥着凶恶的猛兽,把所有可能影响局势变化的因素掌控在手,然后,完全被打乱阵脚的御前侍卫们,无论装备了多强的法宝,都只是她可以随意毁灭的东西。
  堪称完美的表现,孙武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够做到,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确实有着疑惑。
  (奇怪,这个女人是谁啊?纳兰元蝶说,她用的是万紫楼武技,那……她是宝姑娘吗?
  如此威势、如此美丽,万紫楼中除了那头最骄傲、最尊贵的小凤凰,确实再无第二人能及,但是堂堂万紫楼的少主人,为何会跑到这里来?更重要的一点是,孙武记得自己和宝姑娘的交情并不好,她甚至还算是自己的半个仇家,怎么会对自己出手相救呢?
  不及细思,宝姑娘左足一点,轻飘飘地回翔飞来,速度似缓实疾,一下子就到了孙武面前,右掌一落,赫然是往他脑门拍下。孙武欲闪,但体内真气失控尚未平复,手脚不听使唤,动作一慢,就被宝姑娘的一掌拍中脑门,剎时间只觉得脑中一晕,跟着便是一股热流狂飙入体,自顶门直冲丹田,与先前未散的寒劲结合,两者合流,顷刻间将孙武紊乱的内息镇压,不再牵动佛血舍利的庞大能量。
  内患解除,孙武神清气爽,通体舒泰的感觉,几乎让他想长啸出声,但一睁开眼睛,却见到一双满溢着傲气与贵气的眼眸。
  “小子,可别太自以为是,这么点本事就出来闯江湖,你是嫌命长吗?”
  与当日在万紫楼中的声音一模一样,确实是羽宝簪本人亲临,高傲又不友善的口吻,勾起了孙武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但却也令他察觉到,与甫现身的时候相比,羽宝簪的中气似乎弱了不少,护体火焰闪动的频率变快,极度不稳定,看来像是维持得很吃力。
  (奇怪,为什么宝姑娘好像很……啊!
  孙武登时醒悟,羽宝簪现身后拍上自己脑门的那一掌,肯定令她大耗真元,所以现在说起话来才会有中气不足的感觉,换句话说,自己实在是欠了人家一个很大的人情。
  但……为什么羽宝簪会突然现身援手?这要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总不会是她到万佛城来视察分店,路经此地,顺道仗义相助?那么,难道她是一直跟在自己后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孙武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但一个愤怒的声音却将他惊醒过来。
  “这人是朝廷重犯,军部、刑部指名缉拿到案的对象,万紫楼伸手阻挠,是存心想与朝廷作对吗?”
  纳兰元蝶焦头土脸的模样很狼狈,但却是在场御前侍卫中唯一从炎龙袭击下全身而退的人,显示她高人一等的本事,只可惜这些本事尚不足以克敌制胜,令她仅能凭靠朝廷的声威来压人,希望羽宝簪能有所顾忌,知难而退。
  然而,万紫楼的少主人虽是年轻,却已代掌楼中大小事务多年,江湖阅历之丰富还在纳兰元蝶之上,哪有可能被这简单几句话给唬倒,听了这些话,火光中的她只是粲然一笑。
  “与朝廷作对?这可万万不敢,但朝廷那么大,军部能够代表文武百官的统合意见吗?孙武公子身为皇室血脉一事,天下皆知,连陛下都没有否认,各地官员抢着迎接殿下还朝,这样要说是钦命重犯,似乎谈不上吧?”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所造成的破坏是事实,既然陛下未有特赦于他,我就有责任将他擒拿归案,请羽大小姐不要阻拦。”
  “哦?大武王朝的法令什么时候也算上皇族一份了?这倒是稀奇得很。就算真的是有罪吧,缉拿罪犯归案也是刑部的工作,什么时候轮到军部来越俎代庖了?看来军人肩膀上扛的责任果然是很重啊。”
  简单几句,羽宝簪把纳兰元蝶的质疑全部堵住,而当纳兰元蝶想要再说,火焰中突然发出几声尖锐的鸣笛,似乎在作什么催促示警,羽宝簪更不答话,左手穿越火焰,在孙武背后轻轻一按,强劲气流推动,孙武与怀中所抱的女孩一同离地而起。
  “少陪了,日后有机会再见吧。”
  扔下一句场面话,羽宝簪左手一挥,周身火焰再次结集飙出,凝成一头火龙开道,孙武二人跟着灼热气流飘翔,她本人断后,轻易冲出已经七零八落的包围网。
  “留下人来!”
  明知不敌,纳兰元蝶仍未放弃,举臂扯起地上一条锁链,巨大铁球飞砸出去,直袭向半空中的孙武。
  金钟罩的运劲需要脚踏实地,若是身凌于空、重心不稳,护身金钟劲便威力减半,这是孙武最忌惮的一种情形,所幸在那巨大的铁球近身前,一个美丽的倩影已经连同烈火而至,拦挡在他与铁球之间,纤纤一手推出。
  “瞧仔细了!”
  彷佛有心展示,羽宝簪的身形陡然变化,明明是近在咫尺,身影轮廓却模糊起来,化一为四,瞬间变成四个羽宝簪,连身上的火焰都一般无二,彷佛四头拖曳着火之羽的凤凰,在空中舞动。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这一式万紫楼绝学,孙武在与铁中堂战斗时,也曾意外使出过,但此刻由正宗传人施展,分身化影的技巧赫然更胜一筹,四个美妙的身影翩然翔动,火光流转,说不尽的华丽风情中,四只手掌分不同方向朝大铁球按去。
  接触瞬间,熊熊火焰分四方吞噬了铁球,但羽宝簪的分身幻影却也同时消失,只剩下铁球前方的真身,伸掌按向发红的烧灼铁球。
  由于距离太近,孙武看得很清楚,羽宝簪的分身攻击看似同时,却有着先后的时间差,三个分身的掌击先至,用意不在攻击,而是把高热掌劲灌入铁球,破坏铁球的内部结构,等到“前置作业”完成,分身才消失不见,将所有力量回归真身,由主体发出全力一击。
  轰隆!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爆发出来的威力却是惊天动地,厚重的铁球外壳连同内里机件,一起迸炸开来,所有对象在炸散之前就已经扭曲熔解,毁坏得不成样子。阵阵热浪涌向四方,连同爆破的碎片一起,给予在场哀嚎呻吟中的幸存者另一波灾难,这次是连纳兰元蝶都无法幸免,被爆破的冲击热浪打个正着,倒跌了出去。
  现身短短数分钟,羽宝簪完全把战斗主动权掌握在手,而最后击破大铁球的一式“凤踪瞬动”更让孙武见识到武技运用的新可能性,整场战斗看下来,对少年所带来的启发,比什么礼物都更让他雀跃不已。
  (万紫楼不愧是当世大派,武学别开快捷方式,如果我……咦?
  在即将要顺利脱出的前一刻,孙武察觉到大气中有股不寻常的奇异压力,无声无息地延伸开来,彷佛在张设某种看不见的网绳,而这股奇异压力显然是针对特定对象,因为后头的羽宝簪忽然闷哼一声,好像吃了某种暗亏。
  “宝姑娘!你……”
  孙武心中担忧,回过头一看,却被所看到的东西给吓得失了声。
  火焰仍在燃烧,但受到那股莫名力量的压制,火势受挫,像是被当空浇了一大缸冰水,本来隐藏在火光中的仙姿,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
  腰部以下还在火焰包围中,但在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之上,却是一具美得令人屏息的完美香躯。孙武之前不是没见过宝姑娘,也曾和她近身搏斗过,但那时宝姑娘身穿华丽锦袍,一层又一层的锦缎华服,看得人眼都花了,只注意到她的高贵仪态与美丽,却对华服底下的身段没有多大印象。
  然而,这次在烈焰之下,羽宝簪所穿着的不是什么华丽锦缎,却是一件火红色的皮革马甲,在一层氤氲红光中闪闪生辉。
  赤红色的皮革,紧身的程度彷佛黏贴在肌肤上,马甲中央开出一道长长的缝口,用金黄色的绳子绑束住,虽是如此,胸腹之际的雪腻肌肤,却仍清晰可见,彷佛是初雪般的晶莹剔透,尤其是两团白皙浑圆的乳肉,与皮革的赤红色一衬,更显得肌肤白腻若雪,在金色绳索的紧紧绑缚下,似乎随时都会裂绳弹出,惊心动魄的美与艳,少年何止是失声,险些连呼吸都要忘了。
  “这、这个衣服太……太吓人了……”
  不想失态,孙武一手遮住小女孩的眼睛,自己也连忙侧偏过头,却发现地上不知何时来了四个身穿白色斗篷的怪人,分站在四方角落,一语不发,身上散发的气势相当惊人,正是那莫名压力的源头。
  (又有敌人?也是御前侍卫?
  孙武这么猜测,但当他发现四人中的一个,正是早前在市集上看到的高个子,他马上就察觉不对,因为大武王朝不可能任用域外异族当皇帝护卫,这四个人应该另有来历。
  场内骤临强敌,而羽宝簪才刚刚恶斗一场,现在要以寡敌众,处于相当不利的局面,孙武有心帮手,但是一转回头,却是看到一张只露出下巴的俏脸。那双被遮在火红眼罩下的眸子,写明着不需要任何帮手的自尊与自傲。
  “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兵凶战危,羽宝簪不再多话,素手一扬,全力发劲将两人送走,不给孙武回头的机会。
  在临别的瞬间,孙武突然觉得,宝姑娘的眼神虽然又是骄傲、又是尊贵,但不知为何,自己看起来总觉得很眼熟,很像某个自己想不起来的熟人……


第六章 旱天霹雳·方丈圆寂
  “我从小最爱看的就是伟人传记,因为所谓的伟人,都是能人所不能,强到可以拿来搞笑。掉下山崖,会有奇遇;雨天滑倒,会有奇遇;不是发现秘籍财宝,就是有美女自动送上门来,吃饭睡觉都还有一堆幸运事会排队上门,搞不好连放个屁都可以增加百年功力。”
  “喂,你看的那种东西叫小说,不叫伟人传记啦!”
  “哦,你也觉得那种东西应该叫小说吗?那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现在这个状况该叫做什么呢?”
  站在孙武面前,小殇双手叉腰,斜扬着眉头,连嘴角也扬起来的表情,看来真是无比邪恶,但相较于穷追不舍的纳兰元蝶,孙武发现自己还是比较愿意面对眼前这一个人形灾难。
  “同样都是出门买东西,别人去买就好好没事,你买东西就会买得惊天动地,还把店都给拆了,这么大的排场,真不愧是英雄豪杰,可是你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呢?要买截木头回来的话,在村子里头买就好,不必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吧?”
  这真是最让孙武哑口无言的一点,刚才被羽宝簪一掌推送出去,好不容易脱身后,自己本想立刻回去帮手,结果小殇却离奇出现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给拦住,问起事发经过,自己记起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孩,已老半天没了声息,连忙低头探看,哪知道自己怀中除了一截烂木头之外,竟然一无所有。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一截烂木头?孙武是想破头都想不出答案,总不可能自己见了鬼吧?
  “咦?小殇你是一个人来的吗?香菱有没有和你一起?”
  “喔,你说她啊?我们进城来找你,找到一半,她突然说肚子痛,要上茅房,然后就跑不见了,你没有看到她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但当孙武放下手中的烂木头,他突然想起另一个神秘失踪的人。
  “小殇,你有没有看到妃小姐?她和我一起来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喂,不准说她也变成木头了。”
  很意外的一点,小殇的答案居然是有,说刚刚看到妃怜袖和一个戴着斗笠的怪异男人走在一起,两个人走到一条小巷子,不晓得做什么事情去了。
  “……中年男子和美少女走在一起,能做的事情只有一种吧?啧啧,看不出她一脸清纯的样子,居然也在做这种交际生意,你要不要考虑替她介绍一下,在万紫楼找个好位置啊?”
  “你不要这样说啦,事情一定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哦,可是你不觉得我的说法最合理,是最有可能的假设吗?”
  “或许是吧,但我也觉得,无论是什么荒唐怪异的理由,都比你的这个说法有可能得多。”
  两人进行着非常无趣的超年龄话题,听在路上的行人耳中,每一句都是不可思议的东西,虽然话的本身没什么特别,但只要看到说话之人的年龄,还有那张纯洁童稚的面孔,就让人起了强烈的错乱感,分外感觉到下一代的未来真是一片黑暗。
  “小殇,附近的人都在看你了啦!你说的话,一定让他们觉得国家的未来没有希望,一片黑暗了。”
  “这个国家原本就没未来可言,不管我说些什么,这些人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被放到阳光底下……你看看,一张张都是失败者的表情,成功的人会把责任扛起,失败者就只会把责任推给下一代。”
  大剌剌的发言,着实引人侧目,换做普通孩子这么说话,可能早就被当街殴打了,但这些话语出自小殇口中,由于说得太过理所当然,趾高气昂,反而让旁观的人们心存忌惮,不愿多惹事端,招来麻烦,纷纷低头散去。
  “看吧,失败者永远都是夹着尾巴走,而成功人士就是可以站在原地,笑到最后。”
  “照你这么说……街头铜像是天底下最成功的人了。”
  “那当然,不是伟人,哪有资格被弄成铜像?”
  这完全是强词夺理的说法,但因为当事人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孙武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在苦恼的时候,前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弯腰驼背的模样看来像是一个老太太,双方靠得近了,孙武才瞪大眼睛把人给认出来。
  “香、香菱?你怎么了?不是说去上厕所了吗?怎么一副……一副好像精疲力尽的样子?”
  “这个……一言难尽,刚刚在茅厕里,突然有条蛇爬了进来,差点被蛇咬到,自己在躲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扭到了脚,又摔到墙上,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喔,那……那你以后小心一点。”
  这么尴尬的糗事,孙武觉得很难安慰,虽然自己隐约感觉到香菱说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但此刻她疲惫的脸上,很强烈地写着“请少爷别再多问”的神情,自己纵有怀疑,暂时也只得把这些困惑压下。
  有别于孙武的态度,小殇却是直接走上前去,握住香菱的右手,对指头上的红宝石戒仔细端详,半晌之后,才饶有深意地说了句话。
  “……上一次厕所就耗损得那么厉害,你很拼命啊。”
  “是啊,以前从没发现厕所那么危险,这种事多来几次,我一定会很短命的。”
  看看小殇、看看香菱,两女脸上看似友善的笑容,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孙武暗自警告自己,下次上厕所也要小心。
  三人会合之后,本来要先寻找妃怜袖,但天色已黑,找人不太方便,纳兰元蝶率领的御前侍卫团又在左近,万佛城已是多事之地,不宜久留,三人商议之后,由香菱在万佛城往外的几处出口留下记号,三人先行回到住所,等候妃怜袖的归来。
  这场胡里胡涂的购物之行,结束得非常莫名其妙,不过对孙武而言,这漫长的一天还未结束,以事情的严重程度来说,甚至是才刚刚开始。
  当孙武三人回到小镇,才到镇门口,就看到路飞扬在那边来回踱步,身后有十多名鬼鬼祟祟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十几个男人看来都有相当的修为,功夫不弱,只是一被人注视就连忙转过头,或者拉低斗笠遮面,不愿被人看见真面目,这才显得鬼祟。
  “小殇,路叔叔后头那一票是什么人啊?”
  “天晓得,十有九成是追债来的,一大票人坐在后头盯着脊椎骨看,很好看吗?一定是来追债,嗯,搞不好还是赌债的债主。”
  “不会吧?路叔叔不是说他戒赌了吗?”
  “一个赌鬼说自己不赌了,就像一个神经病说自己没病一样,连这你也信吗?你真神经。”
  孙武哑口无言,想说这些人如果真是收赌帐的债主,路飞扬肯定是等自己回来,要向己求援,这事自己该管吗?心里还在犹豫,路飞扬已经发现他们,张口呼叫。
  “小武,你们可回来了,这些大……大哥们等你们老半天了。”
  话没说完,那十几名大汉一拥而上,将孙武三人团团包围,这时孙武才看清楚,那十几名大汉全都是光头,之所以戴上帽子或斗笠,只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身分,换句话说,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来自慈航静殿。
  “诸位大师,不晓得有什么事吗?”
  “孙施主,我们是方丈派来的,想请你……”
  和尚们表示自己是慈航静殿的使者,被寺方一个接一个派来,是为了请孙武往慈航静殿一行,至于找得这么急所为何事,这点却连他们也不晓得。几句解释话一说,慈航静殿又有一名使者到来,这个使者的架子大得异常,别人都是易容遮面,他却大声嚷嚷,彷佛唯恐旁人不知。
  “闪开,全部让开,都火烧屁股了,哪个家伙还在这里碍事,老子一掌就轰了他!”
  任徜徉排众而入,众僧就像看到瘟疫般纷纷闪避,主动让出一条路来,但他的到来,却是直接给孙武等人带来一条噩耗。
  “掌门方丈忽染恶疾,刚刚吐血倒下去了,情况非常不乐观,他交代我要带孙兄弟回去见他,有要事相托,识相的全给我滚开让路。”
  任徜徉的表情极坏,显然心情恶劣,但他所带来的噩耗,却令得众僧一片哗然,孙武脑里更是“轰”的一声,想起了数日前面见苦茶方丈时,那显然是有病在身的蜡黄脸色。
  (苦茶方丈有病在身,但以他的绝世武功,没理由会突然病倒,除非是遭人暗算,又或者是近日内元气大损,所以才会镇压不住病痛……啊!是因为替我疗伤的关系吗?
  孙武觉得这件事与自己大有关系,但对于苦茶方丈在这种紧要关头急着要见自己,多少感到心虚。论能力与亲近程度,苦茶方丈想见的都该是任徜徉,如果要说自己有什么地方胜过任徜徉,那就只有私生子这个令人苦恼的理由,在真相未明之前,自己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去见苦茶方丈。但无论怎么样,自己身受苦茶方丈大恩是事实,只要他有所托付,自己一定拼命替他完成。
  “没有时间耽搁了,任兄,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等一下,少爷,请让我们也跟着同去。”
  不放心孙武独自上慈航静殿,香菱和小殇执意跟随,任徜徉懒得阻止,带着三人上山。
  寺外的抗议活动仍在进行,大老远外就可以听见喧哗震天,为了不受到阻挠,任徜徉带着三人穿越小路,直入慈航本院,但进入本院后,碍于寺规,小殇与香菱必须留在外头,不得进入,仅余任徜徉和孙武穿过层层楼房,一路到了掌门方丈所住的禅房。
  一到那边,孙武便发现事情不妙,好多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僧,面容哀戚,叹息着从里头走出来,还有许多僧人坐在禅房外的院子闭目念经,那种气氛与其说是在祈福,其实更像是在做法事超渡往生者了。
  “你们来了,方丈师兄一直在等你们,快点进去吧,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一名满面皱纹的老僧,拉开木门,让孙武与任徜徉进去,任徜徉脸色大变,不由分说地冲入,孙武紧跟在后,两个人一进门,木门就被封上,五位高僧盘膝在门口坐下,闭目念经,既是为方丈祈福,同时也将这里封锁,不让任何人靠近,听到里头的交谈与秘密。
  孙武跟着任徜徉进门,只见室内烛光摇曳,昏暗的光线中,苦茶方丈躺卧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反倒是胸口有大片血迹,色作青紫,一看即知是身中剧毒后所呕出的污血。
  “和尚师父,你还没往生吧?”
  “阿弥陀佛!”
  苦茶方丈听见弟子的声音,双目一睁,长颂一声佛唱,从床上翻身而起,面上病容一扫而空,看来竟是红光满面,精神奕奕,比之前还要健康得多。但孙武和任徜徉看了,心里却不约而同生出同样的念头,那就是苦茶方丈回光返照,时间果然剩得不多了。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何况我等?自古帝王将相,俗子凡夫,莫有不死,今日老衲得以解脱,舍弃这身皮囊,归向我佛,你们应该替老衲高兴才是。”
  苦茶方丈的目光望向孙武,豁达乐观的眼神突然充满歉疚,“老衲触犯戒律,愧对我寺先人,但圆寂之前能认回武儿,了却一桩心事,上天确实待老衲不薄。”
  突然被扔了一个这么亲密的称呼,本来还有话要问的孙武,一时间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问了出口,“大师,你的身体是不是……”
  “武儿,老衲的身体如何,已不重要,无论背后的理由是什么,现在都已改变不了老衲即将面临的结果。”
  苦茶方丈一抬手,打断孙武的话,没有让他再说下去,一双眼睛中闪着烁烁神光,无言无语中,彷佛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
  “大师,难道你的病是别人……”
  “善哉,前孽难消,在劫难逃,该来的始终是要来。”
  没有正面回答,苦茶方丈说得无比豁达,但孙武却出了弦外之音,更看到他眼中的一抹难解忧色,剎时间心有所悟,明白苦茶方丈的重病多半是有心人阴谋策划,极可能是中了某种暗算。
  “阿弥陀佛,老衲身无挂碍,仅有两件心事放不下,一是老衲去后,呼伦法王无人能敌,慈航一派势必大祸临头;二是尚未将你治愈,你内伤在身,舍利能量仍会发作。”
  苦茶方丈凝视孙武,目光中既有歉疚,更有说不出的哀怜,缓声道:“为今之计,只有由你自己亲身修练易筋、洗髓两经,功成后调和体内能量,保命长生,老衲已留下谕令,让你进入藏经阁,抄写两经经文。”
  孙武一惊,道:“大师,这怎么可以?我不是慈航静殿弟子,怎么能修练你们的镇派神功?外头各位大师都不会答应的。”
  “慈航静殿确实无此前例,但你却是个例外,因为……”
  苦茶方丈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武儿,老衲有一件大事,重托于你,但这事十分为难,不知你能否……”
  “大师你现在病重垂危,都是被我连累的,要是我还拒绝您,那还能算是人吗?无论您有什么要求,只要孙武能做到,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报你的大恩。”
  “这件事你是能做到的,就是要你辛苦半世了。”
  苦茶大师看着孙武,一字一字道:“我要你答应我,接掌慈航静殿的掌门之位。”
  “什么?”
  实在太过震惊,不但孙武吓得跌坐在地上,就连本来跪在一旁,掩饰着两眼通红的任徜徉,都被吓得抬起头来,震骇地望向苦茶方丈。
  “和尚师父,你脑子坏了吗?人可以死,但是不能胡说八道啊!你把掌门神功外传,这可以说是为了救人性命,不过你把掌门位置胡乱传人,这又是什么道理?这是和尚庙,不是紫禁城,你以为是儿子就可以接位吗?”
  “哦……难道聪明徒弟你想要?以前你又说不要,现在师父快咽气了你才说要,要也不能给你。”
  “我才不要那种东西,你自己抱着它上西天去吧!”
  师徒两人平时斗嘴斗得太顺口,任徜徉不假思索地还口,但一句话说完,还是觉得太不对劲,忍不住又发起脾气。
  “喂,你清醒一点吧,回光返照的时候,人不是应该很清醒的吗?可以接任掌门的人很多,虽然大多数人的年纪是老了点,不过选掌门又不是选美,你以前不是也有考虑过继任人选吗?随便选个外人当掌门,各堂各院首座如何能服?”
  “在你们进来之前,各堂各院首座已经答应了。武儿需要易筋经、洗髓经来救命,只要当上慈航静殿掌门,就顺理成章可以进入藏经阁,修练两套神功,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任徜徉被师父的固执弄得瞠目结舌,而孙武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入师徒两人的对谈,连忙出言推拒,不能接受这匪夷所思的荒唐事。
  “大师,这件事不行的……我真的是不行啊。”
  慈航静殿的掌门,是何等崇高的一个位置,统领慈航静殿各寺院中千万门徒,一呼万应,就算还说不上是武林至尊,但也仅有河洛剑派掌门能够与之齐名,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高权位,现在却莫名其妙落在自己头上,孙武实在是接受不了。
  横看竖看,苦茶方丈都不像是意识不清的样子,这项临终遗托,或许是有什么神妙计算在里头,但不管是多神妙的策略,孙武都希望拒绝,如果苦茶方丈需要帮手在他死后护卫慈航静殿,自己义不容辞,拼死也会保护慈航静殿,但护寺则可,要自己接下掌门一职,却是万万不行,因为……
  “武儿有何难处吗?”
  “因为……我的出身……除了大师你说的,还有别人也说过,唔……大师你应该也明白的。”
  说到最后,孙武最大的一个顾忌,就是自己的出身。自己从小生长在梁山泊,无父无母,与姊姊两个人相依为命,自己的真实身世,只有姊姊一个人知晓,到了外界后,苦茶方丈说他是自己的父亲,香菱又说自己是当今天子之后,这么多种不同的答案,也不晓得该信哪一个。
  目前看来,每个“父亲”传闻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是真的,但反过来说,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不是真的。外头言之凿凿,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大武王朝的子孙,极有可能是当今皇帝武沧澜的亲生皇子,自己虽然不相信,可是也没法否认有这样的可能,无论发生机率再怎么低,万一此事成真,那自己当上慈航静殿掌门,岂非害了慈航静殿?
  “武儿,唯有成为慈航子弟,才能修习易筋、洗髓两经,也方可治愈你肉体伤员,这是选择你继任掌门的主因,但……另外还有个理由,那就是你体内的佛血舍利,正是老衲去后,挽救慈航静殿的唯一希望。”
  苦茶方丈摸摸孙武的头,叹道:“这件事不该说,但却已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武儿,你可知道,若是舍利不曾改变,你在吞下舍利的几秒内,不是被蚀尽血肉,就是粉身碎骨,但今日的舍利已不同于百年前,这件事……”
  整件事的起源,要从数十年前说起。当时,由于魔门的激烈内哄,竟然导致舍利流落江湖,辗转为慈航静殿所得,该任方丈为了不让这邪物遗祸人间,毅然将之封印,不对任何人透漏下落,但舍利是魔门的门主印玺,被慈航静殿所夺,魔门邪人岂肯罢休,明抢暗盗,巧取豪夺,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头,慈航静殿几乎没有一天安宁。
  魔门中人自私自利,各派系又在长年内战中结仇太深,尽管来犯的邪人各有惊天本领,但却彼此扯后腿,不肯团结合作,而慈航静殿却处于千年仅见的颠峰状态,寺中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更开发出几套强力武技,任无数魔门高手前仆后继来犯,却从没有一个人能从慈航静殿手上讨到好处。
  直到太平军国之乱爆发,天妖横扫千军,举世无敌,连续几场大规模血战,重创两大圣宗,慈航静殿创派数千年来未有之衰,不但损失了许多年轻弟子,更连掌门方丈都阵亡殉难,被天妖的阿鼻血劫轻易击杀。
  “掌门身亡,域外异族更扬言十日内亲临慈航本院,斩尽杀绝,敝派阖寺僧侣悲愤交集,同仇敌忾,但太平军势大,诸位师叔师伯苦无良策,唯有决心一死护寺,与异族高手同归于尽。就在约定之日的三天前,一名访客来到敝派……”
  这名不速之客的身分极不寻常,天妖与异族高手之祸迫在眉睫,众僧早就忘了和魔门的斗争,这名访客自称天魔,是专程来指点慈航静殿一条生路,要拯救阖寺僧侣于鬼门关前。
  不请自来的客人,身分令人怀疑,但当他施展魔门绝学,连败慈航静殿各堂各院总座,无人能敌,众僧这才不得不信,分裂多年的魔门已由新主统一,武功之高,甚至不在天妖之下。然而,所谓的生路,却是一条悲壮惨烈的求生血路,天魔所提出的方略,完全是建筑在同归于尽的思想上,而实施这战术最重要的关键,就是被慈航静殿封印的魔舍利。
  “为了护寺,敝派一夜之间牺牲了九百九十九位僧人,以他们的鲜血驱动舍利,先发制人,终于解去了敝寺的灭门危机,但本派精英为之一空,至今仍没法从当时的打击中回复过来……”
  天魔的这一着回马枪,阴狠毒辣,将数十年来魔门的怨气全数报了。慈航静殿遭此重创后,人才空虚,更挡不住天魔来犯,虽然天魔遵守承诺,不加害慈航静殿子弟,但却抢了舍利离去,并得意洋洋地将舍利命以佛血之名。
  “天魔一早就有计划,舍利吸纳敝派先人的热血后,发生质变,性质缓和许多,不再沾身即吸蚀血肉精华,可以进一步使用。总算佛祖庇佑,天魔夺珠离去后不久,便被人封印,从此绝迹江湖,否则不晓得会为苍生带来多大的祸事。”
  苦茶方丈道:“那些牺牲者中,有老衲的师伯师叔,还有许多师兄弟,至今老衲仍记得他们慷慨赴义的姿态,而他们壮烈牺牲的所在,就是禅舍正后方的那个土坛。”
  凝重的声音,隐含着极大的悲哀,往事历历,听在孙武耳中是一个又一个的震惊。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慈航静殿对舍利志在必得,誓言取回;又为何自己在舍利反噬的幻象中,会听到梵音诵经声。
  旁边的任徜徉同样是满面惊愕,看来也是初次得知此事,毕竟这个牺牲对慈航静殿而言,是一件太过残酷的悲伤往事,没有人愿意再次提起,就连苦茶方丈在叙述时也是轻轻带过,如果不是孙武吞下舍利,苦茶方丈必须重提往事做出解释,那么这个秘密应该永留禁地,随风而逝。
  (天魔被封印?那……大概就是老爹干的吧,所以佛血舍利才会落到老爹手里,可是……这么一来,天魔该不会也被关在梁山泊吧?天啊!我不知道家里关了这么一个大人物啊!
  孙武吓了一跳,却听到苦茶方丈继续说下去,向自己作着请托。
  “佛血舍利所蕴藏的能量,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但如果补强肉体,超越寻常凡人躯体,那么运使佛血舍利的能量,倒也不是不可能。当年的天魔,应该是预备凭着魔门神功,与舍利中历代魔主的能量相互共鸣传承,可以运使舍利,不受伤害,但舍利经历佛血献祭后发生质变,若有佛门神功为基础,与之共鸣,效果应当是一般无二。”
  苦茶方丈道:“舍利的能量庞大无匹,只要能运用自如,纵是武沧澜亲至,也奈何你不得,眼下慈航静殿人才凋零,呼伦法王之约迫在眉睫,又有武沧澜暗中策划,挽救慈航静殿的任务,就只能寄托于你了。”


第七章 私相授受·慈航丧钟
  意外从苦茶方丈口中,得知慈航静殿往日秘辛,孙武确实觉得很讶异,不过他没有忘记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从当事人口中把自己的身世问题弄个清楚,毕竟上次苦茶方丈不但语焉不详,就连日数都说错,自己抵达慈航静殿根本不到二十天。
  可是,和一名临终病人说话,实在是应该多注意一下时间,因为临终病患的体力有限,回光返照交代完一大段东西,心神松懈后,可能立刻就会出问题。
  当孙武想要提出自己的疑问,苦茶方丈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嘴角溢出鲜血,好像再也镇压不住体内的毒患,竭力想把事情作个最后交代,任徜徉在旁连忙灌输内力,让苦茶方丈咳嗽着说出模糊的呓语,用最后一口气把往事作个交代,尽管不是很清楚,孙武还是大致了解状况了。
  十多年前,江湖大势混乱时,苦茶方丈酒后胡涂,犯了戒律,与一名女性发生了关系,事后这名女子有孕,苦茶方丈不愿一错再错,坚持要保住孩子,待孩子出世后,便将这婴儿托付给师弟胡燕徒抚养长大。
  多年来,苦茶方丈倍受良心谴责,想到那名婴儿,便觉得心中不安,日夜为之牵挂,后来听孙武说起自身来历,知道是离散多年的骨肉至亲,心头大震,这才不顾呼伦法王即将上门挑战之险,甘愿折损力量,也要一救亲生儿子的性命,后来连串意外变化,苦茶方丈病危,临终之前把希望寄托给私生子,不仅希望他练成两门神功治伤保命,也希望他能协助慈航静殿抗衡朝廷,除此之外……
  “……老衲……没有尽到作父亲的责任……愧对于你……唯有……唯有将掌门之位与神功传给你,作为……对你的补……补……”
  苦茶方丈说这段话时,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但一双手却紧紧地抓住孙武,彷佛有着无穷的遗憾,想要求得他的谅解与宽恕。
  骤临冲击,孙武心乱如麻,不晓得该说什么东西才好,一方面觉得这事未免太过巧合,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苦茶方丈的亲生儿子,如果是真的,那倒也罢了,倘使不是,乱认儿子的苦茶方丈未免太过胡涂;另一方面,苦茶方丈德高望重,倍受景仰,但临死前却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亲生儿子,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这样子都算是私相授受,日后真相传出,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如果你真要补偿我,那就拜托千万别把掌门之位传给我,只传武功给我就好了吧?我从没想过要出家当和尚啊!”
  孙武心中这么吶喊着,但接触到苦茶方丈濒死的目光,这句话又说不出口,心乱之际,只听到耳边一句低低的呓语“那你是答允我了”基于满心的不忍,他本能地点了点头,当他意识到自己这动作代表什么,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太好了……”
  “啊!方丈大师,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的意思是……”
  焦急的少年没有再争辩下去,因为紧紧握住他肩膀的那双手,忽然失去了力量,软软地垂了下去,好半晌之后,少年得到了确认,尽管这名老僧的表情安详和乐,彷佛还在微笑,但这具身体却已经没有呼吸,也没有生命迹象了。
  苦茶方丈……圆寂了!
  一代高僧圆寂身亡,带来的冲击委实不小,随着苦茶方丈的逝世,不难想象,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的轩然大波,即将掀动,不过,此刻的孙武却无暇在意江湖,整颗心因为苦茶方丈临逝之前的言语,陷入一片惊涛骇浪中。
  身世之谜,应该算是得到解答了吧?苦茶方丈是何等人物,就算要说谎,也不会欺骗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更没有必要拿自己的一生清誉来撒谎,他说的话、所作的忏悔,应该都是没错的。
  但这么一来,孙武首先要面对的一个事实,就是自己与姊姊并没有血缘关系,并不是真正的姊弟了。之前再怎么怀疑自己身世,孙武都不曾想过这种可能,突然之间碰到了,心头的紊乱感受,不是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孙武看着慈航静殿的僧侣们进来,抬走了苦茶方丈的法体,心中思潮如涌,事实真相似明未明,单凭一面之词,并不足以作出判断,最好的方法还是亲自回去问本人,只有得到姊姊的亲口证实,一切疑问才能有个解答。
  “喂,你想去哪里?”
  “啊!任兄,我……”
  孙武想要离开,但却被任徜徉给拦个正着,看对方摆出的架势,很明显是不打算让自己轻易离开。
  “任兄,你……”
  “算了,你想走就走吧,如果你走得了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任徜徉放下了拦路的手,孙武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却不想耽搁,往门边走去,伸手推门,哪知道门却推之不开,被人从外头用钢栓拴住。
  孙武吃了一惊,连忙运起真气,发劲一推,想说纵使不能震断钢栓,至少也能破坏木门,可是一掌推出,木门上传来一道极为柔韧的真气,将他的掌劲化纳消散,非但没能够破坏木门,反而还被震退了几步。
  “哈,早就说你走不掉了,你现在是慈航静殿第一方丈候补,那些老秃头会这么容易放你走吗?想得美,外头早就有人把守住,一抬走和尚师父的臭皮囊,他们就封闭出路,几个老秃头加起来超过四百年的修为,你的金钟罩就算十足真金,又怎么闯得出去?”
  似乎早料到孙武会遇到这种情形,任徜徉放声大笑,像是非常得意,但他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可是……任兄,那样的话,你又要怎么出去?”
  “笑死人了,他们只是要关你,关我做什么?我当然是用脚走出去啊,嘿,懒得再与你这小子说蠢话,我走了。”
  任徜徉大步迈出,走向门口,但没等他迈出第二步,四面八方连串轰隆声响,景物一黑,多面厚实沉重的大钢板同时落下,封死了四面门窗,将整个禅房变成完全密闭的空间。
  “啊!死老贼秃,和尚师父一死就过河拆桥,想连我也一起关住?”
  任徜徉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一掌推出,想要震开钢板出去。纯以个人武功来论,任徜徉的掌劲强过孙武何止一倍,要震脱钢板绝无问题,但是当禅房外的慈航高僧把真气灌输于钢板上,任徜徉的掌击就落得与孙武相同结果,连出数掌都如泥牛入海,击在钢板上的内劲被化得无影无踪,不能损其分毫。
  “王八蛋,几个老贼秃居心不良,以为连手起来就制得住老子吗?不让你们看看厉害,还以为老子好欺负!”
  任徜徉怒气勃发,一双袖子像是灌满了风,鼓涨起来,真气充盈,正是猛招前奏。如若只是内力相拼,他再怎么天资聪颖,也不过近二十年的内力修为,绝对不是禅房外多位慈航高僧连手之敌,但他却还有一样最厉害的本钱,慈航静殿第一绝学“如来神掌”只要神掌一出,这些钢板就算再厚一倍也挡不住他。
  然而,运使如来神掌,似乎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孙武本以为任徜徉要发神掌破门,但他一面运掌,脸色却开始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使用什么其它的强招,可是最后却叹息一声,敛劲收势,盘膝坐在地上。
  “哼,看你们能关我多久,老子有得是时间。”
  “任兄,你不出去啦?”
  “要你管,我喜欢在这里静坐修练,你管得着吗?”
  师父逝世,任徜徉明显心情不佳,连带对孙武恶声恶气,不过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一变,堆满了笑容,用很和气的声音对孙武开口。
  “孙兄弟,我突然想起来,横竖大家在这里闲着没事干,不如你……”
  “什么都好说,但我不能教你无孔不入掌,这点要先说在前头。”
  大致了解任徜徉的个性,他才一开口,孙武立刻先发制人,阻住了任徜徉的要求,而看任徜徉难看到极点的表情,孙武心知自己没有猜错。
  “任兄,我们为什么要被关起来啊?”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么明显的事实,还用得着问吗?”
  任徜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对于孙武而言,自己确实是不懂这些复杂的人事问题,不懂的事就该开口问,难道不懂还装懂,这样子才算是聪明吗?
  被孙武的反驳弄得瞠目结舌,任徜徉唯有叹着气作出解释。一切说来简单,苦茶方丈圆寂之前,虽然有向各堂各院首座说明继承人,但这项任命太过匪夷所思,孙武并非慈航静殿子弟,甚至不是和尚,苦茶方丈又不可能明说自己想把掌门位置传给私生子,所以命令固然是颁下了,但却没有办法被执行。
  众僧不愿承认孙武的掌门地位,但却也不能让他随便离开,毕竟苦茶方丈的遗命不容忽视,慈航静殿创派以来,掌门传承几乎都是前任指定,鲜少出现由众僧推举的情形,各堂各院首座也不敢随便打破前例,目前想必正在激烈争辩中,甚至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形,就是各堂长老将苦茶方丈的死讯封锁,省得马上面临推选掌门的压力。
  “还不只是这样,外头现在闹得乱七八糟,说得明白一点,那些年轻的秃子就快要发动政变了,如果让他们知道和尚师父死掉,慈航静殿群龙无首,他们最顾忌的东西没有了,马上就会杀进来,干掉这里所有的秃头和老头,这个严重性你知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自己既不是秃头,也不是老头,孙武感觉不到那么迫切的压力,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反应看在任徜徉的眼里,更增添了他的恼怒。
  “笑!有什么好笑?你以为自己年轻就没事了吗?倘使他们知道你是新任方丈,就算你只是个无辜的小鬼,一样也会把你打成肉饼,别以为每个和尚都是慈悲为怀,除非是你亲生老子,否则就算是和尚,只要杀红了眼,一样是会把人打扁成肉饼的。”
  这个严重性确实不容小觑,孙武的表情严肃起来,任徜徉见状,哂道:“别担心啦,待在这里,就算千军万马也闯不进来,反正你也不想干,干脆趁机抛了这个烫手山芋,让外头那些贼秃来解决,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虽然我不想当掌门,但已经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
  整理好了思绪,孙武的口气坚定得没有半丝动摇,“现在是慈航静殿最需要援手的时候,既然方丈大师托付于我,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哦?还叫方丈大师?怎么你不改口叫爹吗?”
  任徜徉这句话一说,孙武登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倒。姑且不论个人问题,目前孙武即使有雄心壮志,但却没有具体策略应付,望向任徜徉,后者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那……我们现在就只有待在这里,等外头的人有决定了?”
  “不然呢?我们在里头无计可施,难道你还能召唤援兵出现?”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这里又不是我住的那间大屋……”
  孙武真正想说的,是如果在那间布满地道的大屋里,要召唤援兵并不困难,因为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两只大老鼠会突然掀开地板,不请自来,甚至用不着召唤,但在慈航本院里,那就……
  “那就不用你担心了,正义的伙伴不用召唤,只要什么地方有不公不义的哭泣声,正义的伙伴就会自动出现。”
  “……小殇,我没有哭。”
  即使被人监禁在这里,孙武只是有些心焦,并没有气急败坏,可是听到小殇的声音,再看到她带着香菱突然掀翻开地板现身,少年确实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任徜徉大为吃惊,嚷着说慈航静殿虽有地下秘道,但众人所在的这里,应该是没有秘道可通行的,但这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孙武却是一想就知道。
  要在仓促间挖出一条地道来,就算是小殇也做不到,可是假若慈航静殿地底本就有秘道,以小殇的能耐,窃听虫广发散布,很快就可以测出那一区的地道雏形,接下来只要潜入秘道,前往目标,途中秘道没有连通的部分,用如意金刚圈这个万能穿墙法宝,就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掉的了。
  (连秘密地道都有,慈航静殿……这里到底有多少秘密啊?历史秘密、地理秘密,这间和尚庙未免也太……
  孙武想着,却看见小殇已经不客气地推了任徜徉一把,斥喝催促。
  “废话少说,你要待在这里还是要走?”
  被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指挥,任徜徉自觉很没面子,可是当孙武与香菱一前一后地跳下去,不想被抛弃在这监牢的他,仍只能选择跳进地洞去。
  “你们要怎么走?我只知道慈航静殿有离山的地道,但不晓得确切位置,而且别以为钻地道就很安全,慈航静殿有很多厉害的老和尚,虽然实战本事很差劲,但几十年的勤修苦练,耳目非常灵光,就算走在地底,还是会被他们……”
  “只要你别继续大声说话,我相信那些高僧的耳目没有这么灵光。”
  被迫与任徜徉一起在地道中爬行,香菱的心情并不好,特别是爬在任徜徉的正前方,实在很想“不小心”让脚滑一下,在他的脸上留个印子。
  不过,在任徜徉的要求下,小殇还是对目前的计划作出解释,而那个答案令孙武几乎凸出眼睛。
  “在山脚下的小镇上,有一群人朝思暮想偷入慈航静殿盗经,因为他们擅长工程,不擅长功夫,所以偷偷挖了一些地道连上慈航静殿,其中的七成都已经废弃,有一条挖通了之后,发现是连到粪坑,那条虽然能用,但我想你们不会想走,所以我们现在是从钟楼那边走。”
  慈航本院占地幅员辽阔,为了联络,寺院内有不少处钟楼、鼓楼,小殇这样说,任徜徉还真想不起来是哪一座,但是当众人在地底转爬向西,爬出数尺,任徜徉好像想起了什么,全身剧震,还没来得及开口,面部突然一阵剧痛,给人一脚踢在脸上,痛叫出声。
  “谁?是谁踢我?”
  愤怒的质问,却是由一个冷冷的小女孩嗓音回答。
  “对不起,我脚滑了。”
  “你……你和我中间隔了两个人,为什么你脚滑能踢到我?”
  “商用机密。”
  小女孩不冷不热的一句回答,听得任徜徉毛骨悚然,对这个小女孩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事实上,就连孙武和香菱也在苦思,爬在最前头的小殇,是怎么跳过中间的两个人,一脚踹在任徜徉的脸上。
  “慈航静殿七十二绝技之一,佛山无影脚,特征是脚滑的时候无影无踪,令敌人防不胜防,始创者是异族高手流川……唔,好痛。”
  小殇的话,由于头碰到地道顶的岩石而中断,在后听见这段话的孙武,暗自诧异小殇原来偷偷修练慈航静殿的武学,但是身在更后方的香菱与任徜徉,则是满肚子的莫名其妙,因为慈航静殿不仅没有七十二绝技,甚至在现有绝技中,也根本没有什么无影脚,会被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给骗到,实在不是正常人。
  而在短暂的爬行结束后,似乎是到了目的地,小殇第一个爬上去,到了孙武上去的时候,任徜徉急着想要与孙武说话,提醒他上去之后千万小心,别乱碰东西惹事,但是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上头便钟声大作,响亮而高亢的钟声,急促地响起,宏亮澄澈,不但往外传出百里,更往内撼动人心。
  “什么声音啊?耳朵嗡嗡,天旋地转的……”
  钟声大作,孙武被震得头晕,出了地道一看,只见一条好粗的绳索垂晃在面前,顺着绳子往上看,自己正在一座古老钟楼的底部,幽暗阴森,潮湿的霉味让人很不舒服,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穿过几道横梁的阻隔,洒在钟楼底部的狭小空间,而在那几道横梁的上方,一个巨大的铜钟正剧烈摇摆。
  “铛~~铛~~铛~~”足足可以把五个孙武笼罩在内的巨钟,左右晃荡,激烈摇摆,发出宏亮的高亢声响,不但声传百里,孙武甚至觉得这钟声直传到九天之上,穿透云霄,搞不好连梁山泊都可以听到。
  被这巨响震得脑袋发昏,一双冰凉的小手适时贴上孙武耳朵,小殇丝毫不受钟声影响,向后出来的香菱与任徜徉指示出路。
  任徜徉仰望被疯狂敲响的大铜钟,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似乎是觉得已经太迟,说什么都没用,最后颓然耸肩,要众人尽快离开。
  “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有感觉吧,有很多人正朝这边过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一如任徜徉的提示,孙武确实感到大批人群被钟声惊动,正在迅速靠近,但武功更高数筹的香菱却脸色微变,因为被这阵钟声惊动,正聚集过来的人群,那个数目超乎想象,彷佛千军万马奔冲而来,不仅是山上的僧侣,恐怕连山下的几个城市都被钟声给惊动了。
  香菱瞥了一眼钟索,只见那条粗大的绳索通体漆黑,彷佛在墨汁里浸泡过,给人不祥的感觉,顿时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就算是有刺客闯寺,慈航静殿也不会这等大惊小怪……看来这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
  另一方面,被要求迅速离开的小殇却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我又不是专业导游,现在只能把大家带来这里,剩下来的部分,就要靠别人接手了。”
  孙武奇道:“啊?还有别人会来接手?也是正义的伙伴吗?正义的伙伴未免太无所不在了吧?”
  “NONO,这次不是正义的伙伴,只是几个偷书贼而已,他们最近几个月一直在这附近偷挖地道,我昨天看过他们的工程图,今晚差不多会挖到这里来,然后被困在黄金宝藏里,听到钟声就会往这边再挖……唔,差不多该到了。”
  小殇摇头说话,头还没有摇完,钟楼底的另一个角落陡然掀翻,一阵恶臭传出,跟着就是几个人争先恐后地狼狈逃出。
  “得、得救了,刚刚一大堆黄色东西淹过来,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挖地道果然是专业工作,太危险了,怎么我们常常挖到大便坑去……”
  “……因为你是个专门走狗屎运的男人,从十几年前你第一次开挖就是这样了。”
  几个满身狼狈的男人,边爬出边埋怨不休,而孙武很轻易就认出了他们。
  “路叔叔!”
  孙武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恶臭的路飞扬,还没说话,对方已经惊愕地先开口,“啊?小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哈哈哈,叔叔只是闷得慌了,和赤魃他们几个一起出来散步,没有其它的企图,更绝对不是来当小偷的,哈哈哈,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来盗经的吧?哈哈哈哈……什么如来神掌易筋经,我们从没有想过啊,哈哈……”
  要碰到一个比路飞扬更合作的笨贼,大概十分为难,虽然一直在否认,但却把什么东西都招认出来了,孙武想替他分辩都找不到借口,幸好任徜徉对他全不在意,注意力都放在路飞扬身边的几个人身上。
  “赤魃叔、阿洪叔,你们怎么……难道你们也对慈航静殿的武功有兴趣?这不可能啊!”
  任徜徉极为讶异,但被他质疑的几名长辈仅是相互望望,最后由赤魃站出来回答,“这很难解释,如果我们说我们是闷得慌了,出来散步,无意中发现一条地道,恰好走到这里,没有其它的企图,你会相信吗?”
  “很难相信!而且你们每个人手上还拿着铲子、圆锹,散步需要带这些东西上街吗?”
  漏洞百出的一番说辞,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听着外头越来越靠近的吵杂人声,众人决定尽快离开,但在如何离开的这一点上,却又碰到了技术难题。
  “少爷,这条地道……好像有点……”
  “不是有一点,真的是很臭啊。”
  站在地道口,浓烈的臭味令孙武捂住鼻子,侧头瞥向身边的路飞扬,后者则是学任徜徉那样无赖地两手一摊。
  “这个嘛……我们是强盗和农民,又不是专业的建筑工,挖地道的本事不好,随便挖挖,莫名其妙就挖到粪坑去,唉,突然哗的一声,还以为什么东西泄洪了,我们整批人就好像掉到游泳池一样,被冲得晕头转向,真是一言难尽……”
  “这位独臂老兄,既然一言难尽,你就干脆别说了,再听你说下去,我……我真想吐。”
  任徜徉将赤魃等人当成长辈对待,可是对于路飞扬,他的态度就显得陌生许多,这情形看在孙武眼中,隐约让他有了点联想,不过在他进一步思考前,旁边的小殇率先拍了拍他。
  “喂,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们就直接杀出去,把慈航静殿的掌门给抢到手吧!”
  “……你以为这是黑帮抢当大哥吗?外头不是几十个喽啰,是起码上万个和尚,我们就这么杀出去,肯定十死不生。我是答应苦茶方丈要接掌门,但是不能这么鲁莽,如果我们就这么冲出去,见人就说自己是掌门,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唆?我就觉得这没有什么难理解的,不然你说,要是冲出去有人相信,那你怎么办?”
  “你!你总喜欢在这种时候斗嘴,一点意义都没有嘛!好啦,如果这样出去也能让人相信,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啦!”
  朝这座钟楼行来的人群越来越靠近,却还在与小殇作没意义的口舌之争,少年感到很焦躁,一句话才说完,路飞扬的手掌却搭上自己肩膀。
  “小武,老实说,这个地道……挖得不是很好,里头不是很干净,不但有很多大便什么的,而且底下四通八达,一个弄不好就会迷路,最后会连通到哪里,叔叔也不知道,你如果要下去的话,要想清楚啊!”
  路飞扬的话,听得出其中蕴藏的关心,但对孙武而言,现在正急于离开此地,不是作审慎评估的时候,大便也好、刀山也罢,都只能先往下跳再说了。
  “路叔叔,谢谢,但我……啊,小殇!”
  对地道中的恶臭恍若未觉,小殇无视底下的污秽状况,一蹬脚就跳了下去。以保护者自居的孙武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下,香菱则是紧跟在孙武后头,这种彷佛拉粽子似的连锁效应,看在后头的几个男人眼中,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第八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个地道与之前的克难地道有着很大不同,孙武才一跳下来,就已经发现了这点。
  之前的克难地道,是小殇利用法宝紧急挖掘,不但空间狭小,仅容爬行,而且距离极短,不时要利用如意金刚圈连通其它地道,可是现在使用的这一个,空间虽然同样窄小,还弥漫着恶臭,但走出数尺后,落脚处异常滑溜,地道还笔直向下,孙武几乎是立刻滑倒,顺着陡峭的坡面滑动。
  像溜滑梯一样的地道,这种斜坡设计,还有让坡面变得平滑的特殊涂料,绝对不是仓促间弄得出来的东西,也绝不可能是路飞扬刚刚挖出来的,考虑到地道上方壁面的状况,孙武甚至怀疑这条地道已经有数百年,搞不好还是千年以上的悠久历史,因为地道上方绘着许多看不懂的文字与图腾,从风格上看来,应该是佛经里的传说故事,那些文字则是某种经文,换句话说,这是慈航静殿原本就有的古迹级秘道。
  地道的存在意义,该是为了逃生与避祸,但为何一条逃生用的地道,沿途会绘上壁画?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莫非逃难者还有心情欣赏壁画风景?
  孙武觉得很奇怪,不过比起这个问题,他更担心小殇的状况,这个地道污秽不堪,又是高速滑行,小殇的身体娇柔纤弱,千万不要为此受了什么伤。
  “小殇,你那边怎么样?”
  地道里头视线昏暗,又是高速滑行中,一张开口,腥恶臭气直灌进来,那个感觉实在糟糕,孙武忍着又喊了一次,没有听到小殇的声音,反倒是身后遥遥传来香菱的叫唤。
  “少爷,你那边怎么样?没事吧?”
  “嗯,香菱,我没……”
  出声应答,孙武的声音突然止住,地道上方的壁画有了改变,从原本的模糊图腾与经文,变成了一个个的人形,而且都是男性的裸体图形,皮肤上另外用红色画着箭头,旁边写有文字,虽然仅是惊鸿一瞥,但孙武一眼就认出来,那无疑就是慈航静殿的武学秘籍,而且正是金钟罩的法门。
  (这是……金钟罩第七关的秘籍吗?但怎会只有一幅?太少了啊,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并不是只有一张而已,类似的人形图像一张接着一张,但每一张都不连贯,好像不是同一种武学,再加上看到的时间太短,孙武只能模糊记个粗略印象,当他努力想要把这些东西记住,前方的黑暗空间却陡然一亮,地道出现了分岔口,他约略从左侧入口看到了小殇的身影,连忙往右边一蹬脚,进了左边的岔道口,不过短短数秒后,就从秘道中滑出,来到一处建筑里头。
  在高速滑行中冲出,孙武心中忙叫不好,生怕自己撞着什么东西,更怕撞到小殇,因为她的位置在自己之前,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会撞压到她。
  “什么人?”
  “小心啊!”
  “呜,好臭!”
  情况果然糟糕,还看不清楚周围环境,孙武便看到前头站了七八个和尚,而且全都是手持棍棒的护寺武僧,彷佛在守护戒备些什么,更糟的是自己稳不住身形,尽管已经急运千斤坠想稳住,却还是笔直冲向那边,只听见连串惊呼声响起,当孙武站了起来,地上倒了四个昏迷不醒的和尚,剩下四个又惊又怒,才刚想要对他攻击,却突然口吐白沫地晕倒了下去,露出了在他们身后发射完毒针的小殇。
  “你摆平一半,我干掉一半,完美的合作,你真不愧是我的挚友。”
  “这不是合作,是意外!是意外啦!”
  孙武大声驳斥着,发现自己与小殇所在之处,好像是个圆顶的尖楼,这几个和尚本来是守在紧闭的大门口,而自己和小殇则是从墙壁的暗门破穿出来,就这么莫名其妙跌成一团。
  情形乱七八糟,孙武本想尽快带小殇离开,结果地上一名骨折的僧人使劲拉住他,表示现在是册立掌门的重要时候,绝对不能让他上楼破坏,这些话让孙武大为吃惊,因为苦茶方丈明明委托自己就任掌门,为何还会有其它新掌门即位,难道是有了什么意外变化?
  “还没继位就被人篡位,小武真不愧是伟人,作什么事情都是这么波澜万丈,惊涛骇浪的。”
  “……想说我倒霉你就直接说吧,不必那么拐弯抹角的。”
  想要去了解个究竟,孙武急急忙忙冲了上楼,楼上厅堂中有十数名身穿袈裟的老僧,全都是慈航静殿各堂各院首座,早已听到楼下的纷乱,正要下楼去看,正巧与冲上楼的孙武打了个照面,相顾愕然。
  “你……你怎么会跑出来的?任徜徉呢?”
  “先把他擒下来!”
  把人擒下似乎是众高僧的共识,孙武意识到有一场硬仗要打,但身后却突然有两枚圆形物体被扔出来,剎时间,令人睁不开眼的强烈光芒四射,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东西,而浓烈呛鼻的烟雾也弥漫整间厅堂,让孙武得到掩护,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
  凭着强光与烟雾的遮蔽,少年从十余位高僧的搜索中突围而出,认准门口方向冲去,在过门坎的瞬间,孙武蓦地脚下一绊,踢到门坎,意外与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
  “哎呀,好疼啊。”
  嚷了声疼,少年站了起来,赫然发现顶上阳光刺眼,自己居然已经到了室外,立足之处并非土地,而是一座阳台,自己前方有着白色的栏杆,白色栏杆之下是一个大广场,而那个大广场上头……是成千上万的群众,黑压压的一大片,见到自己离奇现身,为之哗然。
  “那是谁啊?”
  “为什么是一个俗家人?是不是搞错啦?”
  “到底是怎么搞的?有没有人出来给个交代啊!”
  剎那之间所掀起的声浪,遮天盖地而来,孙武被这意外状况吓了一跳,不自禁地后退一步,脚底一下踉跄,这才发现自己正踩在某人的身上。
  瞪大眼睛一看,脚下那人赫然是个和尚,已经两眼翻白,整个晕死过去,多半是在刚才破门跌出的一瞬间,被那火炮般的冲击力打个正着,就这么失去意识,给人踩在脚底。
  “啊,对不起!”
  孙武连忙退一步,从那人身上退开,却险些被东西绊倒,连忙站定,把卡在脚底的那件异物拾起,发现那是一根由碧玉所雕琢的手杖,长约一尺,触手生温,四面串有玉环,拎拾起来随风作响,非常清脆好听,孙武听得出神,本能似的将它举起,想多听一下风吹玉环的清脆声响。
  这枝碧玉杖,是昏倒在地的那名僧人所持,由于他失去意识,才松手放脱,孙武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想把碧玉杖归还,并且将人弄醒致歉,但却突然发现一件奇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震耳欲聋的哗然声停住了,广场上成千上万的群众,本来情绪激昂,高声鼓噪,却突然鸦雀无声,周围变得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呼吸声,再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彷佛那万千群众瞬间消失,异样的寂静,静得让人心生恐惧。
  孙武将目光移向广场,却看见底下成千上万双眼睛,同样也朝自己望来,看着自己,还有自己手中的那枝碧玉杖,接着,一声近似呻吟的沙哑哀嚎声,撕裂了这阵难挨的沉默。
  “是……是掌门的碧玉法杖。”
  声音不大,但因为周遭寂静的关系,这声哀嚎清晰可闻,传进了在场所有群众的耳中。孙武很轻易就找到了那人,发现那人只是个普通的百姓,并非僧侣,而广场上的万千群众,组成份子也非常复杂,既有僧人,也有文武官员、寻常百姓,有些人甚至还穿着工作服,看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这些人放下手边工作,急急忙忙赶过来,每个人看来都是一副哀戚、惊惶不安的表情。
  回头一看,这栋建筑物的背后有山,从位置推算,应该已经出了慈航本院,或是在本院最外围的某栋建筑,刚刚那一段地道滑坡,走了相当远的距离,竟然让自己从山顶到了山腰,甚至可能是山脚了。
  而在那一声哀嚎后,广场上的群众如梦初醒,再次开始鼓噪起来,一片喧哗当中,孙武捕捉到其中的几个句子。
  “……丧钟敲响后,新任方丈会出现在薪火台上,接受全寺僧侣的致意,并且带领全寺为前任掌门祈福,这是慈航静殿几千年不变的寺规,但掌门方丈的大位,怎么会传给一个俗家弟子的?”
  “虽然是个俗家少年,但他确实手执碧玉杖,身披黄金袍,他就是慈航静殿的新掌门啊!”
  “他年纪这么轻,有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啊?”
  来自台下的鼓噪声,非常混乱,但孙武还是约略听懂了意思,看看手中的碧玉杖,再看看身上的衣服……非常好,确实是染上了一层金黄色,从广场遥遥上望,看来是很像黄金袍没错。
  看来,慈航静殿有一项规矩,掌门逝世后,丧钟会被敲响,告知阖寺僧侣与山下的大小城市,而后当人潮汇聚而来,便在百官万民的见证下,新任掌门出现在这个阳台之上,接受僧侣与信徒的致意,并且带领众人祈祷。
  苦茶方丈圆寂,各堂各院长老多数不愿接受他临终遗命,所以将他的死讯隐密不宣,进行高层会议,却不料丧钟突然被敲响,尚未商议定的事情被提前揭开,迫不得已,只得先推派一名长老持碧玉杖上薪火台,也就是被自己撞昏在地的这名受害者……嗯,橘色的僧袍,不是黄金袍,看来应该不是被派来当代理掌门,只是持碧玉杖来宣布事情的。
  换句话说,只是想逃难的自己,误打误撞,被硬推上掌门的位置了,虽然说这一切看似巧合,但是过多的巧合,令自己觉得有人为设计的成分在内,特别是当小殇也被牵涉在内,事情通常都不会有巧合。
  问题是,不管是谁的主使、谁的设计,推自己上掌门大位,虽然自己已站在这座薪火台上,但身后可有一大票老和尚,反对苦茶方丈的临终认命,只要这些人持续反对,随时都能把自己给拉下来,对外解释说是误会,这样做虽会惹来人们讥笑,但总比放任陌生人当掌门要好。
  这个顾虑绝非无稽之谈,自己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压力直迫而来,那些驱散浓雾的长老高僧,纷纷从室内步出,一起来到阳台上。各堂各院的首座现身,彷佛为了支持新任方丈而来,广场上的群众见之欢声雷动,但孙武却心知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把自己揪回去,就是顺脚踢下广场,那种强烈的愤怒与敌意有若实质,让背后整个抽痛起来。
  一时间情势紧绷,但是当各堂各院首座如螳螂捕蝉般,群立于孙武身后,另一群黄雀也适时出现。二楼的墙壁上忽然露出个大洞,香菱、路飞扬、赤魃、任徜徉,还有几名来自镇上的同伴,七八个人一起从墙壁上的地道出口滑落,甫一现身,就好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般,熟练地一字形排开,往前跨上一步。
  无论是角度与位置,广场上的群众不可能看到这些人,可是孙武却清楚察觉他们的到来,而他们更做出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铮!”
  连续几下类似的弹簧声响,似乎是某种弹簧小刀之类的兵器,孙武不解其意,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惊失色。
  “通通不要动,否则背后的刀子就要戳下去了。”
  刀子自然不是抵在孙武的背上,但这却令孙武更为惊惶。拿小刀子抵着别人背后,这种行为就像是暗巷打劫的盗匪,或许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一把抵在背后的锋利小刀堪称威胁性十足,但这些慈航静殿的长老高僧,全都是寺中的精英高手,怎会把这种威胁放在眼里,孙武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却也不难想象他们定然是觉得荒谬到好笑。
  “……单单只有他们,确实很好笑,但如果再加上我呢?”
  任徜徉的声音从后传来,有他这个慈航静殿俗家弟子第一人加入,黄雀捕螳螂的声势顿时不同,威胁也有份量得多了。除了实质的胁迫压力,任徜徉是苦茶方丈生前最亲近的人,若他打定主意,表态要贯彻师父的遗愿,各堂各院首座绝对无法忽视他的意愿,为了这两点,孙武发现身后的压力减弱,长老高僧们开始动摇了。
  不过,仅凭任徜徉一个人,说话的份量并不足够,又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各堂各院首座的动摇仅有一瞬,很快又有了决定,彷佛千针齐刺的压力重新回到孙武背上。
  “哼!”
  任徜徉冷哼一声,众高僧身后的威迫气势陡然间倍增,孙武觉得似曾相识,赫然便是如来神掌的特有气势,任徜徉为了一举压下众高僧,已经运起了如来神掌,蓄势待发,只要众高僧再有动作,他的如来神掌便会毫无保留地推发出去。
  面对慈航静殿第一绝学,近乎无敌的掌门神功,高僧们不可能不受影响,但这份压力却仍嫌轻了些,如来神掌就算再厉害,任徜徉终究年轻,修为有限,纵然让他毫无保留地出掌,顶多也只能击毙几个人,没法把一众高僧尽数毙于掌下,甚至众高僧连手防御,大有可能将他这一掌安稳接下,而最终倒霉的,只是卡在任徜徉与众高僧之间的无辜牺牲者。
  这道理任徜徉明白、众高僧明白,甚至连站在最前头的孙武都心知肚明,所以如来神掌虽是蓄势待发,气势越来越强,但实质威胁意义却越来越小,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意外的变化发生,那么不管任徜徉出不出掌,都不能改变众高僧逐人下台的决定。
  “咦?”
  短暂一声惊呼,分别在一名老僧口中与现场众人心头响起,仅仅一瞬之间,来自任徜徉身上的气势暴增,蓄势待发的一式佛光初现,虽未出掌,澎湃气机却如怒潮溃堤般席卷四面八方,剎那间,阳台上狂风大作,翻帘掀衣,众人的须发衣袂均被扯动,甚至有些站不稳脚,广场上群众见着这幕奇景,无不啧啧称奇。
  在这阵莫名狂风中,佛光初现含劲未吐的沛然大力,犹如大海上的怒涛,一浪一浪,不住攀上新的力量颠峰,虽然掌劲未发,可是恐怖的压力却伴随狂风而至,不仅令人心头大震,也实际影响到每个人的呼吸,觉得胸口气闷难呼,无比沉重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逼得人险些一个踉跄跪倒下去。
  此刻,再也没有人怀疑这一掌的威胁性,假若任徜徉这一掌真的打出,他前方的所有生命会在瞬间被消灭,连同整个薪火台,一起灰飞烟灭。盘桓于众人心中的想法,除了骇然,就只剩下一个难解的谜团:任徜徉的力量怎会激增若此?
  这样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倒也不是人力所不及,但若非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其它人怎样都不可能做到,任徜徉虽是百年奇才,却也还没有这样的能为,而众人所能够想到的答案,就只有两个。……第一个,任徜徉豁了出去,赌上性命,用了某种极为霸道的运功法门,在短时间内激增力量,冒险发招。……第二个,在任徜徉的背后,另外有高手相助。
  两种可能性,特别是第二种,尤其令人暗惊。能发出这等力量,潜身暗处的那名绝顶高人,极有可能是一皇三宗其中一位,无论是哪一个人到此,都会对整个局面造成非同小可的影响,更教人讶异的一点是,任徜徉发劲到后来,全身散发的气势大正光明,淳厚绵然,彷佛苦茶方丈复生,在他身后亲自施展神掌。
  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各堂各院首座为之身躯剧震,涔涔冷汗沿额滴下,过不多时,孙武顿觉身后的压力消失不见,一众高僧们放弃了对他施压。
  “阿弥陀佛!”
  不知是谁率先口颂佛号,众高僧眼睛微闭,不约而同地合掌躬身,向前方的孙武参拜,而这情形落在广场上的人群眼中,自然是掀起新一波的欢声鼓噪,庆贺慈航静殿的新任掌门继位。
  紧跟着,依照寺规,新任掌门要率领阖寺僧侣与信众,为圆寂的前任掌门祈祷冥福,并且祝祷慈航静殿往后的安和宁静,值此多事之秋,这个仪式真是非常重要。孙武对这些仪式一窍不通,全靠身后的高僧群传音指点,依样动作,挥舞敲响碧玉杖,这才勉强完成整个仪式。
  (好怪异啊,从现在起,我就是慈航静殿的掌门了吗?这么说,我现在是和尚啰?
  对自己的新身分,孙武感到不适应,当仪式进行到尾声,他略一分神,想着之后该找任徜徉问个清楚,却因为这个小小疏忽,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形,只听得碧玉杖一响,后头的一排高僧齐颂佛号,跨前一步,跪下叩拜。
  这是祈福仪式的结尾,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众高僧跨前一步再蹲跪下拜,却让躲在他们身后的众人曝了光。正进行参拜动作的高僧们,立刻惊觉不对,有人想要站起来遮掩,但明明蹲跪下去却仓皇站起,只会更启人疑窦,就在这一下迟疑之间,事情已经太迟,广场上的群众有人眼尖,马上就发现路飞扬、赤魃等人的存在。
  这八个人不仅穿得怪模怪样,更奇怪的是手上居然还拿着东西,从反光的程度来看,很显然就是匕首一类的利器。这是绝对不应出现在此的东西,在场群众为之哗然,以为是有什么阴谋或是恐怖活动发生,高声鼓噪,眼看情形就要失控,孙武与一众高僧正不知如何安抚,一个声音突然从群众之中响起。
  “佛法无边,天赐黄巾力士庇佑掌门方丈,光我慈航,保境安民,满城尽带黄金甲。”
  娇娇嫩嫩的嗓音,听来并不尖锐高亢,但即使是在这么混乱的鼓噪喧哗声中,却仍掩之不下,清清楚楚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里,令所有人为之一愣。
  因为说得颇快,这段话的意思,人们听得似懂非懂,半解其意,正自困惑,声音却没有继续响起,而当人们顺着这声音仰首上望,烈阳之下,站在薪火台上的八名汉子,衣袍飘飘,穿着与新任掌门同样的黄金袍子,手持刀械,昂首振臂,果然是一副雄壮英武的豪勇姿态。
  迎着烈日长阳,少年掌门的身后,既有一众身着袈裟的高僧俯首叩拜,复有金甲力士持刀护卫,雄视睥睨,气壮山河,风云为之变色,虽然沉默的少年领袖一语不发,但在万籁无声中,自有一股莫可名状的威仪,令得万千群众热血如沸,情绪激昂。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自由博爱,众生平等,普渡慈航,万民翻身!”
  清脆娇嫩的嗓音,再次悠扬响起,细听话意,真是不伦不类的大杂烩,有识之辈听了猛皱眉头,不过在大多数人的耳里,只听到什么众生、什么慈航的,好像与平常听惯了的讲经没什么差别,又是在这种热血沸腾的大环境中,人人听得模模糊糊,本能地拍手鼓掌,当听到最后一句“万民翻身”这四个字简明扼要,命中人心,人们也不管这串话前头到底说了什么,就冲着自己能够翻身的这点,疯狂叫好。
  而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当最开始的数十人趴倒在地,广场上的万千群众齐受感染,一个接着一个地跪倒在地,用最虔诚的敬佛之心,向着薪火台上的少年掌门与众高僧膜拜顶礼,歌颂赞扬之声,穿破云霄。
  万千信众争先恐后地拜倒,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潮,匍伏于脚下,纵然百官朝拜帝皇也不过如此,在慈航静殿的继位典礼上,这场面堪称空前绝后,绝对称得上“伟大”两字。
  然而,看在当事人的眼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感受。或许是年纪太小,或许是自己真的不适合居于人上,首次受到万人跪拜的少年,并不觉得欢喜,反而有些五味杂陈;这场面的盛大,确实令他倍感冲击,但在冲击过后,看着那一大片有如蝼蚁般的渺小众生,他却生不出那种踩人在脚底的快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过往所读的豪杰故事,还有老爹所说过的英雄传奇中,那些英雄好汉都很享受这种场面的,自己虽然不敢妄想,却也偷偷揣测过那种感觉,为何当梦境成真,自己与故事中的英雄领袖易地而处,却感受不到那种快意?是因为自己不够英雄?还是因为站在高位的自己,目睹了太多东西了呢?
  在万千群众之中,有一个天使般美丽的小人儿,因为周遭的人群拜倒,变得分外显眼,背负着双手,煞有兴味地睨视苍生,倒像是一名小小的女帝王。尽管全场九成九的人们毫无所觉,但站在最高处的孙武却看得一清二楚,在那小女孩周围的数十人,也就是最早跪下来的那一批,根本不是跪拜,而是集体离奇地突然滑倒,跌得起不了身。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美丽的误会,造成了领航效应,让全场万千群众争先恐后地跪拜在地,稳住了一度要动乱生变的场面,把继任典礼的气氛,推上慈航静殿从所未有的千古高峰。
  这真的是误会吗?当然不是。那么,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吗?以少年对她的了解,相信也不是。这只是针对现实状况,采取的随机应变而已,但顷刻间机变若此,少年实在不能不佩服她的急智反应。
  (小殇……你是什么时候跑到下面去的啊?
  千头万绪,可是最后浮上心头的,却只有这个小疑问,只是孙武也没什么时间仔细思考,因为在万千群众的欢呼声中,一个小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路飞扬刻意压低了的叫唤声。
  “掌门……掌门……听得见我说话吗?”
  “嗯?”
  “方便的话,快点结束仪式吧,您身上的领袖魅力实在太浓,味道也太呛,后头已经有长老抵受不住,快要吸到往生去了……哎呀,赤魃他翻白眼了,谁来救救人啊!”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6

第十卷


【第十卷:本卷简介】

这年头什么都讲包装宣传,慈航静殿的新掌门虽然一上任就解除禁令,但还是要来场“造神运动”才能彻底收服人心,只是,又炸山又弄替身的,会不会太夸张啊?
孙武潜心修习,为呼伦法王一战做准备,无奈江湖险恶、友盟叛离,幸亏传法长老愿意见他一面、助他一力……什么?要带小姐去?啊~不是!是恋童癖!唔,不对!这位“长老”怎么看起来像阿斗仔啊?哎呀!不管,小殇你快跟我去坐台啦!


第一章 黑箱密会·人柱挡灾
  一场荒腔走板的继位大典,顺利而且平和地落幕,表面上看来,这还真是一场盛大庄严的典礼,现场过半群众都感动地流下眼泪,彷佛沐浴佛恩般,也写下了慈航静殿传承史上的一页新纪录。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场继位大典实际上危机四伏,虽然一切发生得太快,整个过程像是一场闹剧,但也正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令本来存有阴谋的野心份子来不及应变,结果顺利地完成掌门传承。
  照常理说,苦茶方丈圆寂,慈航静殿进行权力转移,这过程起码需要八到十日,当中必会掀起一阵波澜,而寺内年轻一代的僧侣,又正在要求改革,新旧观念的冲击压力都会加到新任掌门身上,更别说还有居心叵测、勾结外敌的野心份子,本就打算发动政变争权夺位,苦茶方丈一死,便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时机,整个行动随时都会发难。
  可是,孙武的突然出现,却使得整个情形产生了变化。如果依照慈航静殿的寺规,在方丈圆寂后的第十天才能进行继任仪式,所以叛乱份子一开始会以为还有数日的空档时间,这个错误的估算,让他们对薪火台上的意外变故措手不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全然陌生的少年接下掌门之位,扼腕不已。
  假如孙武只是一个普通的外来少年,事情会简单得多,可是那些缭绕在孙武周围的身世传闻,却让寺中的野心份子不敢妄动。毕竟慈航静殿反动派系的每一个支流,背后都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倘使“皇子”坐上慈航掌门之位,是朝廷压制慈航静殿的大计,那胡乱去打破天子的计谋,后果一定是死得很惨。
  这些复杂的权谋计算,孙武自然不懂,全都是香菱事后分析给他听的,让他一颗头两个大,倍感前路不易行。
  不过比起这些,孙武眼前摆着一个更难处理的问题,那就是继任仪式完成后,那些要求论功行赏的“有功人士”说是“那些”并不正确,因为从头到尾,就只有路飞扬反复提着“做人不能过河拆桥”、“当上掌门就不认叔叔了”不停地对少年耳提面命,施加压力。
  怎样也好,就算当上慈航静殿掌门,孙武也不可能放路飞扬去看藏经阁里的武学秘籍,不过,在路飞扬信誓旦旦,保证不进藏经阁,只在外头远远看建筑物一眼的承诺下,孙武带着路飞扬与小殇前往后山,本想让他们远看一眼藏经阁,哪想到路飞扬到了后山,竟对藏经阁不屑一顾,反而笔直朝那座矗立着风车阵的山坡走去。
  “路叔叔你……”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慈航静殿的和尚哪可能这么老土,把秘籍放在阁楼里?照我说,《易筋经》和《洗髓经》的秘籍,一定藏在这座山坡上!”
  路飞扬要盗经,孙武理应阻止,不过这段自以为是的谬论,却让孙武整个人为之一呆,因为少年自己最清楚不过,诸般秘籍确实是收在藏经阁内,那座山坡虽然也是禁地,却和武学秘籍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在孙武阻拦之前,路飞扬已经拔出他最得意的九环大刀,高声笑着往土坡上跑去,无视树林外的警告标示,一下子窜了进去。
  “小武,你要拦已经太迟啦,哈哈哈……”
  路飞扬的身影消失在山坡尽头,朗声大笑犹在耳边,但仅是短短十几秒后,连串轰隆轰隆的炸响便传入孙武与小殇耳中。两人抬头望向山坡后的那片树林,只见里头隐隐窜起火光,而且在爆炸声响中,还有奇特的破风声,怎么听都像是羽箭撕空而来的声响。
  “树林里头有机关。”
  这句话与其说是小殇的意见,倒不如说是两人的共识,孙武要小殇发动窃听虫,用四神镜看看树林内的状况,不过四神镜才刚拿出来,一道人影已经从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走出。
  乍看之下,几乎认不出是谁。倒不是说面目全非,只是大半身体染满污泥,好像掉进了沼泽地,手上那把威风的九环刀断成两截,连缓缓在地上拖行的左脚,也都被一只肥肥的沼泽老鼠咬住不放,跟着一起被拖了出来。
  孙武瞪大眼睛,不晓得该不该冲上去细看,而那个全身几乎被烂泥覆盖的人影,伸手摸了摸同样满是污泥的头,用很尴尬的笑声,露出两排白牙说话。
  “……哈哈哈哈,小武,那里头……相信是没有武学秘籍的。叔叔刚才出生入死,已经替你探查过了,你看在叔叔这么辛苦的份上,可不可以……帮我叫个医生来看看?”
  长辈的要求,是应该要答应的,孙武转过头,向一旁的同伴问话。
  “小殇……问你一件事,我可以把这个男人打包,直接寄到梁山泊去吗?”
  苦茶方丈圆寂后,慈航静殿打破寺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天之内推举出新任掌门的事,几乎当天就传遍了整个江湖,无数信鸽满天飞舞,将这消息传往四面八方,这其中还不包括各种无形的通讯电波。
  无可否认的一点,这件大事让整个江湖为之沸腾,帝都、军部,乃至于域外异族,都被这个意外所震动。只是,慈航静殿数千年传承首度出现俗家掌门,而且还破天荒地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此事与其说是大新闻,其实更像是大丑闻。
  苦茶方丈为何传位给这名少年,目前是江湖上最热门的讨论话题,各种稀奇古怪的议论全都出笼,街头巷尾生出无数的谣传,里头多数牵涉到某种阴谋论,但由于苦茶方丈十余年来清誉素着,没有人想到事实真相竟会如此荒谬。
  其实,不只是外人想不到,就算是一直跟在孙武身边的几个当事人,也觉得完全在状况之外,香菱就是一个最佳的例子。虽然早已觉得这几日内必有大事发生,但苦茶方丈猝死,却是一件严重程度远超预期的变故,而孙武会受命接任掌门,这种荒唐事之前谁会想得到?
  在听完苦茶方丈的传位理由后,自身理性与荒唐事实抵触的强烈冲击,让香菱有些头晕目眩。
  (传位给私生子当作补偿?这么烂的理由,亏他想得出来,世上怎么会有人被这种谎言给骗到啊?
  遗憾的是,不但有,而且就在自己眼前。在见多了孙武的“老实”后,香菱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不过,整件事还存在太多的谜团,苦茶方丈为何要推孙武坐上掌门位置?路飞扬和小殇大力促成此事,绝不可能是为了盗经习武,背后目的是什么?还有,任徜徉那一记石破天惊的“如来神掌”更是整桩谜团的关键所在。
  倘使没有那扣住不发的一掌,众高僧不会改变决定,薪火台上的结局也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当时,自己距离任徜徉仅仅数尺之遥,但这么近的距离,竟然判断不出他这惊神泣鬼的一掌,究竟是凭借自身之力鼓催,抑或是另有外力相助。
  可疑的谜团太多,唯一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孙武已经坐上慈航静殿掌门大位。在香菱看来,这个登位有着太多赶鸭子上架的痕迹,孙武的个人意愿与能力被忽视掉,他周围的人个个居心叵测,未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名小少爷恐怕会很不快活,事事被人操控。
  那么,自己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是站在他的立场,为他筹谋策划,守护住他的利益,赢得他的好感?或者,多替自己打算一点,趁机在这片混乱里头为自己找些好处,说到底,慈航静殿遭逢大难,对万紫楼不是坏事,这种趁火打劫的机会送上门来,不顺势做点什么,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假若这个小少爷和自己预期中的未婚夫一样,是个野心勃勃,预备雄霸天下的人物,自己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善尽一己长才。然而,他却是个连“野心”两个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写的腼腆少年,帮他守护利益似乎毫无意义,看来第二种做法才是正途……
  理智上的判断,答案已经非常明显,香菱没有不执行的理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上竟有些举棋不定,很想多等待一些时候再做决定。
  (奇怪,对的事情就应该要执行,眼前局势瞬息万变,不先发制人,就处处受制于人,我为什么会犹豫呢?
  陌生的感觉,香菱也难以解释,但她实在没想到,那么快就有人抢先出手,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想和各堂各院的首座谈一谈,香菱,你帮我请他们过来,好吗?”
  与路飞扬一同从慈航本院后山归来,孙武趁着小殇与路飞扬离开的机会,请香菱帮忙找来各堂各院的首座。
  女子之身,不适合在慈航静殿内活动,但眼下孙武能拜托的也只有香菱一个,香菱自是应命而去,但临去时心中相当讶异,少年的眼神清澈得出奇,看不见一丝疑惑,彷佛是想通了什么。
  当各堂各院首座依约而来,汇聚于禅房,一字形排开,盘坐在孙武身前的蒲团上,袈裟委地,每一张起码年长新任掌门四倍的老脸上,看来都是阴晴不定,各自怀有不同的心思,揣测少年密召众人而来的意图。
  孙武的登位,里头有太多权谋与设计的痕迹,就连一众高僧都弄不清楚,这个少年的身后,究竟有没有藏着别人?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不过是个不晓天高地厚的无知少年,但倘使他身后另有高人,甚至是某方强权撑腰,那就是全然不同的一回事了。
  毕竟,薪火台上的连串局外之变,至今仍使众高僧如坠五里雾中。那一记“如来神掌”隐含着一层意义,倘使各堂各院首座拒绝承认孙武,这一掌佛光初现,便会一掌杀掉薪火台上的众人,趁着局面大乱之际,强势接管慈航静殿,冲突之中死伤必然极为惨重,众高僧只得从权,而虽然苦茶方丈临终前向他们坦承,孙武是自己的私生子,但他们也没有忘记,江湖上已开始盛传,这个少年正是当今天子的……
  今时今日,慈航静殿动荡不安,内有年轻弟子群起反乱,外有野心份子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形下,这个少年背后有什么强人支持,并不是一件坏事,反倒他若是没有强人撑腰,整个江湖就会立刻出大乱子,因为一个没本事、没靠山的无知少年,绝不可能稳坐惊涛骇浪之上,若他无法镇压平复这场动乱,忧患中的慈航静殿随时会四分五裂,变成血腥战场。
  “很抱歉打扰各位,都三更半夜了。不过有些事情如果现在不说,一定会给各位带来更多的困扰。”
  率先打破难捱的沉默,坐在蒲团上的少年向众高僧弯腰行礼,这个动作让各堂各院首座大感讶异,其中半数连忙拜倒还礼,但仍有不少人心存怀疑,没有任何动作。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掌门,但是刚刚想了一下,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要告诉各位。”
  重头戏来了,众高僧无一例外地感到紧张,等待新任掌门开口说话,其中多数的预期,就是认为他要宣布一些重要变革,来巩固本身的权力,或是一些享受权力的作为,却怎样也没料到,少年在深吸一口气后,竟是说了这样的宣告。
  “慈航静殿的掌门之位,不是我应得的东西,我会将它归还。苦茶方丈有大恩于我,他虽身故,我也要回报他的恩德。我见识不够,人又不聪明,左思右想,我能做的事情好像只有一件。”
  孙武道:“呼伦法王将于近期内来到本寺挑战,我会为本寺解决此事,报答苦茶方丈的大恩。这件事情之后,无论生死,我都会辞去掌门的职位,请各位长老前辈另推适合的人选接任,也请各位……信任我。”
  此言一出,在场的各堂各院首座相顾失色,慈航静殿的掌门之位何等尊荣,号令天下慈航子弟,纯就影响力而言,甚至就是另一个帝王;如此权位,多少人梦寐以求,穷尽毕生追逐,就算是修禅多年的众高僧,也不敢说自己不动心,这少年阴错阳差地坐上了掌门大位,却说要放弃,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最合理的判断,这不过是某种以退为进的权谋诈术。一瞬间,就连香菱都不禁有这种错觉,但她马上就清醒过来,知道这就是孙武的真实性情,这个小少爷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说谎,事实上,他连开玩笑都不太懂。
  只是,虽然很清楚孙武的个性,但香菱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诱惑,慈航静殿的掌门之位,真有人能不受它的诱惑吗?假若换作是自己……
  香菱的怀疑,同样也出现在各堂各院首座的心中,可是当他们抱持着这份怀疑,望向眼前的少年,却接触到一双澄澈如同明镜的眼神;少年高抬着头,挺直腰杆,坚定的视线中没有一丝疑虑,谦和态度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恳,一瞬间,再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
  也许笨,也许不聪明,但少年说的话却百分之百认真,诚心诚意,绝无虚假,那双清澈如水的无瑕眼神,明亮到让与之视线相对的人心生愧意,几名首座禁不住低下头去,为了刚才自以为是的臆度,衷心羞愧。
  在这瞬间,众僧突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孙武接位接得太突然,他们一直在试图分析,猜测整件事幕后的种种可能性,因为少年背后的黑幕太深也太暗,让他们只把目光不停地往远方看去,却忽略了少年本身,直至此刻,他们才发现这个少年很不寻常,也许苦茶方丈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把希望赌在孙武身上,赌在他光明如镜的仁心上。
  “阿弥陀佛,老衲修行多年,却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小施主……不,掌门人,苦茶师兄的安排,或许真是有其道理的。”
  佛光院首座苦星长颂一声,朝孙武俯首下拜,在场大多数首座也跟着他一起动作。只是这次与薪火台上的无奈动作不同,这次的行礼,代表他们正式承认了少年的领导人身分,并不是说肯定了孙武的能力,而是一个少年有这样的胸襟气度,是有资格留名于慈航静殿的掌门人纪录中,同时,不少人也对苦茶的遗命有了新想法。
  “苦茶师兄临终之前,一再说明自己挑选继任人,绝非为了一己私心,而是为了慈航静殿的数千年基业,当时我等不解其意,现在方知苦茶师兄心怀慈悲,无私无我,一生都在为慈航静殿设想,虽是身死,仍有惠于阖寺僧侣,掌门人承其遗愿,大仁大勇,请再受我等一拜。”
  长叹着说完话,苦星又是一下俯身行礼,在他身后的众高僧闻言剧震,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钦佩、赞叹、不忍的表情,纷纷跟着拜下,这次是所有人一起下拜,而且行的礼好重,是五体趴伏于地的最敬礼,莫说是参拜掌门人,恐怕即便是天子亲临,都没法得到如此尊崇。
  “不敢当,诸位前辈请起。”
  看到一众老僧向自己跪拜,孙武大吃一惊,连忙离座搀扶,心中却是大惑不解,苦茶方丈执意传掌门位给私生子,这种做法自私自利,如何说得上无私?与慈悲有何关系?但这群首座俱是有德高僧,不可能这么明显地谄媚奉承,他们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孙武没想通的事,旁边的香菱却猜到了,脸色一变,方要说话,老僧们已经向孙武表示,目前寺内气氛动荡不安,虽然孙武获得各堂各院首座支持,但身为俗家子弟,恐难以服众,若是年轻一辈僧侣群起反对,只怕坐不到呼伦法王拜山的那一天。
  “为了安抚人心,掌门人可有什么得力靠山?任师侄曾说掌门人与同盟会的袁少主互为知交,若是能由袁少主出面支持,便能……另外,掌门人也可以发布些现况调整,争取支持,减少冲突。”
  问起行政统驭的手段,孙武一窍不通,而他也无意干涉慈航静殿的行政工作,当下便想尊重专业,让各堂各院首座一如往常做事,无须问过自己,但话到嘴边,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众首座绝不会无聊到建议用“全寺僧侣放假三天”这种无聊手段来收买人心,再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已经有数了。
  “禁止慈航静殿子弟使用法宝的规矩,是苦茶方丈订的?还是早就有了?”
  孙武一问,众僧为之愕然,想不到这个看来有些傻气的少年,某些方面竟然如此灵光。讶异之余,好半晌才有人回话。
  “过去……太平之乱前,法宝极其稀有,不构成影响,寺规也无特别限制,是太平之乱时订下,苦茶师兄坚持沿袭,但……河洛剑派同样有此戒条,却早在同盟会成立之初,顺应陆大侠的提案,废除这戒条了。”
  换句话说,就只有慈航静殿反应迟钝,还沿袭着不合时宜的旧规矩,故步自封,也许事实没有这么简单,但是从众高僧的话意听来,就是这个意思了。
  孙武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脑中回想着这几日看到的种种一切。在山门外要求革新的年轻僧侣们,或许是遭人煽动利用,但他们眼中所闪烁的热血却无比认真,都是真心真意想要改变陋规,让自己的门派变得更好,不要继续衰败下去,那份理想与坚持,是应该要被尊重的。
  使用法宝有什么不好吗?法宝这种东西,当然不是绝对安全无害,像是落在小殇的手里,再平凡的法宝都会变成致命凶器,但世上的东西不都是这样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全看使用的人怎么做而已,因噎废食不是一种正确的态度,如果真的担心使用法宝会带来很多问题,那就应该积极开发出更安全的法宝,订出更好的使用规则才对啊!
  梁山泊的熟悉景物,在脑海中一一流过,自己从小便是生活在法宝科技之中,虽然没用法宝,但却每天都接触得到,还在这样的环境下平安长大成人,这不就证明法宝可用可行,无需畏之如蛇蝎吗?况且,在不为人知的慈航禁地里,有风车阵这样的建筑,这事苦茶方丈不可能不知,那是否就说明苦茶方丈事实上也不反对使用法宝呢?
  总结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
  “各位长老,想请问一件事,开放法宝禁令……这是各位的共同意思吗?”
  似乎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各堂各院首座陷入沉默,可是他们的眼神却传递出答案。
  “我明白了……既然我只是个短短几天的掌门代理,那一切责任由我担当,请各位长老对外宣布,即日起解除法宝禁令,凡慈航静殿子弟,再不受法宝禁令限制!”
  一场会谈的结束,孙武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能够快刀斩乱麻地把事情处理掉,这是最好的结果。
  报答苦茶方丈的大恩,这是自己一定要做的事,但如果篡夺慈航静殿的掌门大位,自己就变成利欲熏心的小人了。除此之外,路叔叔和他那群同伴好像在图谋些什么,多半是想要盗经,搞不好还打算利用有自己人当掌门之便,光明正大地进入藏经阁去,要彻底杜绝这种后患,就只有辞去掌门职位。
  擦了擦额上汗水,孙武转头望向香菱,发现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有问题吗?”
  “少爷,你知不知道你刚才……”
  话没说完,大门就被推开,路飞扬像一阵旋风似的闯了进来,后头跟着的是小殇。因为闯风车阵后头的树林失败,路飞扬受了伤,好像还弄断了腿骨,所以被送去急救包扎,现在腿上裹着蚕茧似的厚绷带,一闯进来就劈头问话。
  “小武,你刚才说要辞掌门位,是真的吗?”
  孙武早预期到会有此一问,想也不想地点头,正要补上一句让路飞扬断了盗经的念头,突然被一只手放到头上,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连带也遮断了视线。
  “小武,为什么要放弃?你到外头来,不就是为了要追寻梦想吗?知不知道能当上慈航静殿的掌门,是多少人的梦想?你得到手了,随随便便就放掉,不觉得可惜吗?”
  这是少年身边每个人共同的疑问,但对于少年本身,却是一个再简单也不过的问题,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整个心情。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该要,也不想要。”
  闻言瞬间,路飞扬脸上露出微笑。这是何其简单的一句话,每个人小时候一定都听过,也都说过,为什么年纪一大了,就反而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呢?
  “小武,你不想当慈航静殿的掌门,可以马上辞掉走人,为什么要承诺呼伦法王拜山的事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已经让人误会,那些老和尚以为苦茶方丈传位给你,是为了要你替慈航静殿挡灾。”
  孙武一愣,这才明白刚刚诸位首座行大礼的理由,他们显然是以为,苦茶方丈败坏清规,破戒生子,为了赎罪,便让私生子接掌门位,在呼伦法王拜山时锐身赴难,哪怕是壮烈牺牲,也对得起慈航静殿,换言之,孙武等若被当成了祭坛上的祭品。
  事实真相是否如此,苦茶方丈既死,已无法得知,孙武虽然受到冲击,觉得极不好过,但脑里却有一块地方,始终清楚明朗,让他不受影响地维持初衷。
  “欠人的东西,一定要还,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我自己应该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彷佛是想要借机表达决心,素来表现得老成的少年,这时竟出奇地孩子气,挥开了放在头上的手,倔强地仰抬起头,直视着路飞扬。
  本以为,会接触到一双嘲弄、耻笑的眼神,但映入少年眼中的东西,却让他瞬间僵住。
  “路……路叔叔,你……”
  “欠人的东西一定要还……说得真是对呢!好像有谁也这么说过,出来跑,总是要还的……小武,你开始像个男子汉,真的是长大了。”
  路飞扬在笑,但那个笑容,与孙武最近看熟了的那种玩世不恭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看来沉静而内敛,与孙武记忆中的形象重迭,彷佛回到了许久之前,在梁山泊酒肆中举坛看美人的那个落魄君子。
  当时,路叔叔他……
  孙武回想起从前,脑里隐隐约约像是摸到了什么,正想深思,头又开始有些晕痛,未及细想,路飞扬仅余的一只手又按到他额上,摸着他的头发。
  “小武,你做得很好,但凭你的本事,怎么去和呼伦法王战斗?这点你想过吗?”
  “我……我现在是掌门,可以进藏经阁看书,如果能学到《易筋经》和《洗髓经》就算只学一点,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看着孙武有些惭愧地低头说话,路飞扬心头有着感慨。……确实是这样没错,这想法虽有些缓不济急,却不是无稽之谈。然而,这孩子从不会白拿人家东西,多半也是因为这个恩惠,他报恩的对象才从苦茶方丈扩张为慈航静殿吧!
  “知道了,那就这么办吧!我们会全力支持你,帮你还完这个人情。你现在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呼伦法王,我们则帮你在呼伦法王拜山之前坐稳这位置。”
  没有实力的人,就算做出保证,也没有任何意义,路飞扬的承诺不过是一纸空言,毫无份量可言。然而,明明知道是这样,当那只左手拍在肩上,孙武却觉得非常温暖,彷佛得到了一座超级稳固的大靠山。
  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奇妙,但愿这不是一种错觉吧!


第二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慈航静殿出现新主,在接下掌门大位的当天,就甘冒长年以来的大不韪,一举解放了使用法宝的禁令。这个消息,伴随着新掌门登位的情报,在一天之内两度冲击各方强权的情报单位。
  对慈航静殿的僧侣而言,事情倒是比较单纯,原本他们为了这个少年掌门的突如其来而错愕、愤怒,不能接受这么一个空降部队离奇冒出,既非年长德劭,也非成名英雄,甚至到底是不是本派弟子都很难说,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薪火台上,变成了掌门人,怎么看都有很大的阴谋存在。
  不过,新任掌门甫一上台,便顺应要求解除禁令,开明大胆的作风,不愧是勇于创新的少年,正极力要求以新换旧的年轻僧侣,对此大感共鸣。本来还有人担心这会否仅是寺方敷衍的缓兵之计,但改革派所提出的几项重点要求,全部在解除禁令的同时被宣布采纳,并且从隔日开始逐步实施。
  新任掌门剑及履及的效率之高、改革决心之坚定,令改革派的年轻僧侣瞠目结舌,继而受到打动,经过一番简短的讨论后,塞挡在寺门口的静坐人潮开始散去。这并不是代表他们愿意支持新任掌门,只是那个少年既然接受了改革要求,彼此同一立场,他们也就该付出诚意,闻其言、观其行,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毕竟,新任掌门最致命的缺陷,是太过年轻,又没有足以令人心服的功绩与名声,但在慈航静殿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天纵奇才的少年高僧,即便是在近代,陆云樵揭竿举兵,誓言驱逐异族、打倒天妖时,也不过是一介藉藉无名的青年之身,这名少年掌门比当时的陆云樵还小了几岁,可是又有谁敢说他不是新一代的江湖风云儿?
  只要想到当年曾经嘲弄过陆云樵的长老前辈,这十余年来重谈旧事时是怎样的糗相,改革派的年轻僧侣在姿态上就保守得多,不想与师祖、师父犯同样的错误,反正要高举反对大旗随时都可以,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而在这样的气氛下,寺中潜伏的野心份子也只好按捺住不满,静静等待。
  从第二天开始,慈航静殿动荡多年的内忧,像是一夕之间全都获得了解决,虽说是前任方丈刚刚去世,丧礼还没举行,但因为连串新政实施后的调整与改变,慈航静殿上上下下都在一种混乱而蓬勃的气氛中,俨然如同节庆到来,寺内处处俱是土木工程,为了解除法宝禁忌后的变革而翻修改建。
  许多人因此格外期待,猜测新任掌门的第二步会是什么,能否领导慈航静殿振衰起敝,重振江湖第一大派的声威。这些声音孙武都听不到,因为在与各堂各院首座会谈结束后,他就离开了慈航本院,暂时以后山禁地的中台禅社为住所。
  “慈航静殿一向禁止女宾入山,我不能破坏人家的规矩,所以要搬到后头这边来。”
  接过了香菱倒来的茶,孙武简单解释着,但令香菱不解的是,孙武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如果真的觉得自己在此会令他难做人,那为何不命令自己离开呢?
  “因为,香菱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命令我的朋友,而且……”
  少年很认真、很诚恳地说话,说到一半,脸上突然出现一层阴霾,“即使我命令你,你也一定不会听,绝对阳奉阴违,更别说还有另一个,她连阳奉都不阳奉,直接把人家脑袋踩在脚底就开始自为了。”
  香菱莞尔轻笑,暗忖这个小少爷似乎越来越了解自己性情,可是相较之下,他对小殇的了解就有偏差。
  (唉,少爷啊!如果不是有你在场,黄泉殇才没兴趣浪费时间踩人脑袋,直接把人整个轰掉就开始做事了……
  这话不好出口,那个小魔头喜怒无常,更从不晓得“宽恕”两字怎么写,自己实在很怕开罪她,惹祸上身,尤其是她与路飞扬结合后,如虎添翼,彷佛得到了一座大靠山,更是高深莫测。
  发现自己对小殇忌惮若此,香菱不禁哑然失笑,转头再看看埋首书中的孙武,芳心更是思潮如涌。
  (有这两个人辅助,再加上我的支持,其实你真的可以一举拿下慈航静殿,可是你啊……
  香菱的想法绝不夸张。单靠小殇机变百出的诸番神通、香菱本身的能力与手腕,统合万紫楼与孙武身后的诸多资源,要征服慈航静殿,难度仍然很高,可是当孙武已经坐上掌门之位,任务变成只是让他坐得稳稳,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如果孙武有那个意思,以他所握有的资源,稳坐掌门宝座,巩固统治权,真正拿下慈航静殿,这绝对是可以做得到的。可惜,他不但不晓得自身握有的实力,甚至没有半点野心,这不禁让香菱暗叹良机错过,仅能被动地处理路飞扬扔来的委托。
  当时,才刚刚拍完孙武肩膀的路飞扬,马上食言,将扛下来的责任全部往旁人肩头抛,小殇个头矮矮,自然是旁边那个高的倒霉。
  “没实力的新人要坐稳大位,一是靠包装,二是靠外交手腕……这两个都是万紫楼的强项,就都扔给你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小武的造型顾问,散布谣言也好,捏造假象也成,总之就是要想办法把他包装得英明神武,人见人爱,寺里就没人敢造反啦!”
  明明是自己答应别人的,才一转头就想把责任甩开,这种行为香菱不想评论,却也不想被利用。
  “路叔叔,您太看得起香菱了,我不过是个小小婢女,这种大事哪能……”
  路飞扬闻言,双眼一瞪,肚子一挺,像个土匪恶霸似的粗声说话。
  “嘿?我是委托你,又不是委托香菱,这件事关香菱什么事?还是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要香菱来帮忙?她这几天也到了附近吗?要不要帮你把她抓过来?”
  “路叔叔你在说什么啊?香菱不是在这里吗?”
  路飞扬一番话颠三倒四,听得孙武直皱眉头,却让香菱冷汗涔涔而下,好多年没被人这样吓过,庆幸身旁的孙武老实得过了头,什么也听不懂,当下哪敢推拒,连忙答应了委托。
  (这几个怪人,真是危险人物……
  接下委托的香菱,构思了几个策略,无非就是争取寺内僧侣认同,还有外部势力的支持,内外加持,在孙武卸任之前稳住局面。
  内部形象不难塑造,外部支持也很好找,河洛剑派是慈航静殿的万年盟友,没理由不支持正统继承人,其余的外援方面,可以让万紫楼表态,再争取同盟会遣使来贺,只要这几大势力都支持孙武,就算是朝廷那边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唉,不知为何而战的仗,真是难打。”
  订定大方向,细部构思执行策略,脑里冒出的点子虽是一个接一个,但大部分却都得放弃,欠缺可行性。进行这种多层面的复杂思考,本就是她的专才,现在更被人指名扔工作过来,没得逃避,唯有一肩担起,大半天时间都在忙这些当务之急,就连身为婢女应该做的工作都只好先放下。
  孙武本来就习惯打理自己生活,现在看香菱开始忙了,反而还倒过来向慈航静殿商借厨房,亲自下厨烹调,送点心给香菱。
  “打扰了,我进来了。”
  因为思考得太过专注,香菱没有察觉孙武推门而入,结果当孙武进到房里,立刻便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惊吓到。
  埋首于桌案前,香菱托腮沉思,小小木桌上堆满揉掉的纸团,看来都是被宣告放弃的执行方案;娇美的少女神情专注,用一条朴素的白绢绑在头上,缠起长发,目光凝视桌上的纸张,一下轻咬着笔杆,一下把笔杆在指缝间旋绕把玩,看似轻佻,但身边的气氛却异常凝重,过没多久,少女的凤目骤然亮起,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好计,奋笔疾书,把刚刚捕捉到的点子写下。
  这样的香菱,是孙武从没见过的一面。他首次发现到,身边的这个少女比自己所知更为能干,卸下婢女职务后,她真正的才干、能力,便得到更为全面的发挥,像是一头脱缰的千里野马,奔驰在无可限量的宽广天地。
  没有刻意的打扮、没有美丽的梳妆,也没有平时的温言轻语,专注在个人思考上的她,动作看来甚至有几分土气,但这模样落在少年眼中,却令他没由来地一阵怦然心动。
  (今天的香菱……好漂亮啊!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是那张脸,但认真的少女眼中闪着动人神采,这比任何胭脂都更能妆点少女丽色,不知不觉间,少年捧着汤碗,在门口呆呆站了几分钟,直到少女搁下手中笔杆,满意地拿起文案看过一遍,点了点头,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屋里多了人。
  “啊!少、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呃!”
  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香菱立刻拉下额上的白绢,让一头乌黑长发泄下,但随即又想到衣衫不整、未曾梳妆,仓促间哪有办法一一遮掩,顿时给闹了个手忙脚乱。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慢慢来没有关系,红豆粥我先放在这里了。”
  不想给香菱带来困扰,少年把汤碗放下,忍着笑离开了。香菱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追,愣了半晌,捧起那碗犹温的红豆粥,慢慢品尝他送来的心意。
  红豆粥很好吃,甜而不腻,粥与红豆的火候拿捏得恰恰好,很像是大馆子里的名厨手艺,不知不觉就一碗见底,想不称赞都不行,只可惜,这滋味吃在自己的嘴里……实在是很心酸。
  “奇怪,是谁教他做菜的?教得那么好,一点也不替以后的人想想,这样子我们的立场该往哪放啊……”
  令人直呼无奈的问题,让香菱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的战场究竟该摆在哪边。慈航静殿这边的意外太过突然,连带也打断了自己之前进行的战术,现在还反倒让他照顾起来,真是有失贴身婢女的职责。
  “幸好慈航静殿里都是和尚,别的竞争者没有来,要不然,我的处境就很不妙了……”
  低声说着,香菱的目光移向屋里一角,自己偷偷带进来的包袱,一套半成形的衣衫半露在外,犹自等候主人将之完成……
  在香菱忙于策划工作的同时,孙武也没有浪费时间,开始翻阅慈航静殿藏经阁中的武学秘籍,为即将到来的一战寻找胜机。
  《易筋经》和《洗髓经》是慈航静殿至高无上的两大瑰宝,只要兼修这两门神功,循序渐进,终有一日会变成苦茶方丈那样的绝顶高手。以穷年累月之功,不间断地勤奋苦练,这种修行方式很合孙武的个性,但却不太合乎他现在的需要。
  从慈航静殿众僧的反应来看,呼伦法王能够名震域外,本身肯定是一等一的大高手,纵然及不上一皇三宗,相信也所差无几,绝不是自己能够敌得过的。想要与他周旋,甚至说得明白一点,想要在他手下保命,都得要发生奇迹,让孙武在短期之内力量倍增。
  “短期之内力量倍增……想练这种武功的话,不该来慈航静殿啊!”
  路飞扬曾经这么和孙武开过玩笑,而这正是孙武所面临的困境。慈航静殿四大神功,没有人胆敢小觑它的威力,“如来神掌”甚至可能是当代第一绝学,但无论是四大神功之中的哪一项,都不是在短时间内就可以练成的,孙武的构思一开始就受挫,但却没有人知道,少年其实另有打算。
  当孙武来到藏经阁,负责把守整个后山重地的苦觉大师出迎新掌门,知道他是为了增强实力,对抗呼伦法王而来,肃然起敬,问他要取阅哪一套武学经典。
  “本派数千年传承,先人流传下来的上乘武学不计其数,但足以对抗呼伦法王的武技,相信只有四大镇派神功,不知掌门人要取阅哪一项武技?”
  “这个……请把金钟罩的秘籍给我好吗?不用全本,给我第一到第六关的就可以了。”
  “金、金钟罩?那虽然是四大神功之一,可是……”
  听到孙武放着别的秘籍不借,只借“金钟罩”苦觉大师的表情之难看,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死人,那种满怀担心却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少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金钟罩”是四大镇派神功之末,威力不如其余三项,而首关到第五关的秘籍,更是慈航静殿授权外派修练的重要生财工具,在高手眼中毫无奥秘可言,想靠“金钟罩”来对抗呼伦法王,那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这点孙武非常清楚,但却没人晓得他的实际打算。
  回到自己暂居的中台禅社后,孙武把六本“金钟罩”秘籍全部摊开,一一细读里面的文字。
  “金钟罩”的首关到第六关,孙武早已练成,秘籍中的文字也背得滚瓜烂熟,记得再清楚也不过,特别从藏经阁借出秘籍,只是为了做一次详细比较。自己虽然从小修练金钟罩,但所练的秘籍明显被窜改过,之前自己曾经花时间研究,想找出修练口诀中哪些部分是另行添加,进行归类,分析出“无孔不入掌”的口诀,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被编入秘籍里的武技太多也太杂,以孙武的能耐,要一一分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若得到慈航静殿的秘籍正本,那就是另一回事,两相一对照,什么地方多出了文句,完全一目了然。
  “……果然……就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当初练的时候总是练不过去,花了三个多月才过,原来根本不是在练金钟罩……”
  孙武翻看着秘籍,一字一字细读,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最后完全沉浸在武学世界里,浑然不觉时间过去,当他因为视线不清而短暂歇息,赫然发现窗外早已日落,满空繁星点点,竟然已经过了大半天。
  白天读书,孙武待在中台禅社的禅房里,就连晚上睡觉,孙武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带了铺盖就睡在藏经阁门口,让苦觉大师半夜巡逻时大吃一惊。
  “掌、掌门人,你怎么睡在这里?”
  “这个……当然是有原因的。”
  搬出掌门所住的禅房,移居到中台禅社,孙武一来是为了把香菱带离寺中,至于小殇,行踪一向神出鬼没,但起码也是跟着自己跑,不会随便在寺中随处出没吓人;二来,此处距离藏经阁最近,方便自己翻阅查书,顺便也把守藏经阁大门,不让宵小闯入。
  “掌门人多虑了,禁地一向有本寺武僧把关,岂容外人任意出入?便是其它门派的一流高手,要闯禁地也要付出惨痛代价,若窃贼这么容易便可出入藏经阁,数千年来本院的武经不是早已传遍天下?”
  苦觉大师向打铺盖睡在藏经阁门口的孙武解释,并且指点各处暗桩布防的位置给孙武看。
  “老衲接管禁地保安已三十七年,这些年来,意图私闯藏经阁窃书的贼人,平均每两晚会有一起,江湖局面乱的时候,一晚甚至有十几起,几乎从不曾有人成功过,任窃贼如何手段通天,依旧铩羽而归,只是本寺秘而不宣,保全这些别派高手的颜面,所以,掌门人大可放心,无需亲自把守藏经阁了。”
  苦觉老和尚是一名责任感极强的僧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闪着自豪的信心,摊开纪录簿,想让孙武了解禁地内的保安是何等严密。
  孙武一页一页翻看,只见上头一笔笔列着某月某日何派高手闯关,被哪个僧侣所发现,双方如何激战,如何将敌人或擒或驱,写得清清楚楚。这些密密麻麻的纪录,正是慈航静殿长年来屹立不摇、稳居江湖砥柱中流的实力证明,不禁让少年肃然起敬,对慈航静殿生出无比敬意。
  只不过,敬意归敬意,孙武还是不相信苦觉老和尚的保证,因为在他对孙武做出种种自信保证的同时,身后藏经阁的大门无声打开,一大一小的两个黑色人影从里头摇摇晃晃地走出。
  戴着大头佛头套,遮掩住面容,这一高一矮两名窃贼的手上,分别捧着高高一迭书,全都是慈航静殿的重要秘籍,蹑手蹑脚地从苦觉大师身后走过去,尽管他们刻意不发出声音,但那种夸张的大动作,看在孙武眼中,根本就是一种旁若无人的炫耀。
  “大师,你背后……”
  “哇!小武,你好没良心啊!叔叔辛辛苦苦拱你当掌门,你得势不认人,利欲熏心,过河拆桥,出卖我们!”
  “啊!你们两个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进来的?”
  苦觉大师大惊失色,彷佛看到慈航静殿创派以来未有之奇事,在一场短暂的喧闹后,两名堂而皇之出入藏经阁的窃贼被擒,所窃秘籍全部归还藏经阁,而进行调查的结果,把守后山重地的警戒武僧,没有人发现这两名窃贼是如何侵入,而在藏经阁内把守的僧人,则是异口同声指称,这两人出现在藏经阁内,手持掌门碧玉杖为证,说自己是奉了掌门之命,搬书去给掌门查阅,还留下碧玉杖作为信物,搬走了大批的武经。
  “什么?连碧玉杖也失窃了?”
  苦觉大师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却不关孙武的事,虽说碧玉杖是方丈所拥有,不过孙武以自己是暂代掌门为由,早就将碧玉杖归还寺方,由寺内高僧保管,究竟藏放在什么地方,孙武全然不知,毫无责任。
  窃贼所用的诈术揭晓,苦觉大师像是受到极重的打击,呆立当场,半晌作声不得。
  “掌门人,老衲……无地自容,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苦觉大师向少年鞠躬谢罪,孙武本以为他会因为大丢面子而愤怒,却没想到他转身对着路飞扬与小殇一揖到地,长声叹息。
  “昨日下午,本寺收到两位的预告书,表明今日此时将来盗经,老衲原本不信,哪知道……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尽多卧虎藏龙之士,老和尚故步自封,多年来实是小觑了天下英雄,惭愧、惭愧……”
  苦觉大师坦荡磊落的态度,不失一派高僧的体面,让孙武很有好感,但却也吃了一惊,讶异于小殇和路飞扬居然事前发过预告书,明白告知慈航静殿何日何时将来盗经。
  待苦觉大师一离开,孙武马上质问两人:“你们……偷东西之前发过预告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飞扬抬头傲然道:“这个当然,盗亦有道,我们是专门干大案子的大盗,可不是偷鸡摸狗的小贼,如果偷东西之前不发预告书,那我们的面子该往哪里放?”
  “要面子就别偷东西!还有,不管大盗小贼,做的事情都一样,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美化自己的行为。”
  孙武将路飞扬斥责了一顿,但骂归骂,之前对他的气恼却少了许多。偷东西之前有说和没说,都不能改变偷窃是犯罪的事实,没有差别,可是,知道路飞扬行窃之前会先“堂堂正正”地进行宣告,少年竟然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这点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上来。
  事实上,慈航静殿众高僧愿意不追究此事,一方面是看在孙武的面子上,一方面却是因为那封预告信。既然事前已预告,盗经就是一场比试较技,慈航静殿技不如人,除了摸摸鼻子走开,还有什么丢人的话可说?
  虽然这件事没有被刻意宣扬,但从此之后,一个传闻在寺内不胫而走,人们议论纷纷,说新任掌门尽管年少,身边却有高人协助,未可小觑。
  忙于研究秘籍的孙武,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也不晓得许多和自己相关的谣言,已经在寺内传得满天飞。
  在孙武接任掌门的当天,阖寺僧侣知道了他的名字,晓得他是近日来声名鹊起的少年英侠,结交袁晨锋,击败域外高手北宫罗汉,又连胜禁宫两大御前统领,还袭击官衙,短短时间内干下好多的大事。
  孙武目前是朝廷榜上有名的通缉犯,这点没人在意,因为在慈航静殿的历史上,屡有僧人见众生苦难而热血上涌,脱下僧袍,杀官起义,变成革命先锋的案例,所以只要是因为政治理由被通缉,在阖寺僧侣眼中反而不算罪名,倒是这位少年掌门的身世谣言,让慈航僧众议论纷纷。
  “听说……新掌门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子。”
  类似的谣言不只传遍慈航静殿,也传遍了整个江湖,对慈航僧众而言,有人确实认为,如若孙武真是皇帝之子,慈航静殿等于是被武沧澜并吞,一切都是阴谋;但相对于不安的一派,也有人认为,只要孙武能够胜任,他是什么出身并不重要,慈航静殿看似遭到并吞,却也因此得以结合官方资源,更能够光大中兴。
  年轻一派的僧人,为了正反两派意见而僵持不下,各堂各院首座则是不动如山,什么意见也没有,因为关于孙武的出身,他们早已有了另一个不同的答案,并且将之视为永恒的秘密。
  除了出身,孙武曾改扮为僧,击退呼伦法王门徒一事,也同样令人困扰。这件事让孙武为慈航静殿立下大功,拉拢到不少僧众的支持,但他惊天动地的那一掌,却使人难以释怀,因为横看竖看,那笼罩整座大雄宝殿的血光,无疑就是当年天妖无敌于世的绝学:“如来魔掌”新任掌门的出身、师承,两大谜团给予全寺僧侣无穷的想象空间,虽然猜测不透的秘密令人不安,可是适当神秘所制造出的距离感,却也让异议份子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孙武就任后立刻解除法宝禁令、推行新政,让年轻一辈的改革情绪有了宣泄出口,目前倒是没有什么人出来挑战掌门权威,全寺上下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短暂和平气氛中。


第三章 新官上任·百事沓来
  当前慈航静殿里的不满人士,最想要做的,就是另外推选一个掌门,取孙武而代之。
  然而,即使要另推人选,那也要找一个才干、武功更胜孙武的人。孙武曾连败两大御前统领,铁中堂倒也罢了,狂僧的武功之强,慈航静殿内无人不畏惧三分,孙武能一招击败狂僧,这等武功慈航静殿内只怕难找到对手,再想到孙武那鬼哭神嚎的如来掌,只要是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就不会蠢得与他为敌。
  勉强要找个能与孙武匹敌的慈航静殿子弟,似乎就只有任徜徉符合资格。
  身为苦茶方丈的唯一弟子,任徜徉是慈航静殿年轻一代中风头最健的天之骄子,虽说他放浪形骸,狂妄自大,搞到寺内僧人看见他便皱眉头,彷佛看到一场会走路的瘟疫迎面而来,但相对的,把他当成英雄人物崇拜敬仰的俗家弟子也不少,只是不方便形诸于口而已。
  苦茶方丈对任徜徉的器重与爱护,全寺僧侣都看在眼里,许多人甚至以为他大有希望成为下任掌门,而今掌门大位落于外人之手,任徜徉的反应分外耐人寻味,特别是他在新任掌门接位之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人看过他,这点也引起全寺僧侣不少揣测。
  “任大哥到哪里去了?好像即位大典之后,就没看到他了,小殇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孙武同样也不晓得任徜徉的去向,想找他问个明白,毕竟苦茶方丈的过去,身为唯一弟子的任徜徉应该最清楚。
  苦茶方丈认私生子一事,孙武至今想来,仍感到难以置信,但若非如此,苦茶方丈怎么会耗费功力助己疗伤?甚至将掌门大位传授给自己这不相干的外人?唯一的合理解释,也就只有“私生子”三字了。
  而关于孙武的问题,小殇确实是最有资格提供答案的人。
  “窃听虫的纪录,任徜徉当时是朝后山而来,根据最后消失的位置来推测,应该就是那个山坡。”
  “山坡?就是路叔叔吃瘪的那里?”
  在路飞扬铩羽于树林里的连串机关后,孙武曾向苦觉老和尚请教。这名年过八十的老僧则是露出尴尬之色,向孙武解释,那片山坡与其后方的树林,是慈航静殿传法长老的居所,被苦茶方丈划为禁地中的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以免打扰长老的清修。
  “传法长老?那是什么人啊?”
  数千年传承的大派,别的没有,就是长老耆宿多得不象话,明明已在太平之乱、佛血惨案中死伤惨重,但进入慈航静殿以来,孙武还是被一群又一群的老和尚搞得头晕脑胀,好像随时都会从某个角落冒出一位长老高僧。
  苦觉老和尚向少年掌门解释,传法长老地位特殊,堪称掌门之师,被视为长老中的长老,往往由年高德劭,从不参与俗务的高僧担任,长年闭关于禁地内,方丈会将寺中机密托付于传法长老,以防方丈猝死,重要机密没人知道,慈航静殿大乱。
  方丈圆寂,各堂各院首座本不愿照其遗言行事,想先软禁孙武、任徜徉,进行商议,当时便有动作准备请示传法长老,但众人在山坡外等候良久,未获接见,骤闻寺内丧钟敲响,大惊失色,唯有仓促推举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师代理掌门,后来事情生变,孙武接下掌门大位,但传法长老始终置身事外,未参与其事。
  被这么一说,孙武登时想起,自己来慈航静殿本是为了取得苦茶方丈的宝贝,结果意外迭生,搞到现在自己就任掌门,却忙到忘记了本来目的。
  (对了,苦茶方丈死后,他的那件信物也不见了,好像也不在寺里……是交给传法长老了吗?
  孙武想了想,道:“唔,照道理,我该去参见传法长老,但我只是代理掌门,等到呼伦法王一事解决便会辞职,就别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话虽如此,传法长老历来保管寺中机密,或许有什么神通,能够帮到掌门人也不一定。”
  苦觉大师的热心,对少年来说是一种温暖的鼓励,但想见传法长老并非易事,因为传法长老闭关修练,不见外人,所居住的地方又机关重重,孙武也只好委托苦觉大师,投帖求见传法长老,然后等待回音。
  钻研金钟罩秘籍,是孙武的当务之急,除此之外,他也翻阅《易筋经》、《洗髓经》初章,虽然不可能看一看就变强,但他也需要开始修练,因为当初苦茶方丈的治疗分为多个疗程,却只完成了最重要的第一天便圆寂逝世,佛血舍利造成的内患只是被压下,尚未治愈,如果不自行修练这两本经书,伤势便有可能复发。
  这天,孙武翻阅秘籍到一个段落,稍事歇息,向身旁阅读文案的路飞扬询问,为何路飞扬会知道那条通往薪火台的秘道,因为那条秘道好像连各堂各院首座都不晓得其存在。问话方出口,孙武便猜到答案,想必是小殇用窃听虫发现的,却不料路飞扬给了个令人惊奇的回答。
  “哦,那个倒不是我们新挖的。”
  “我当然知道,那个地道很旧了,而且里头……”
  “以前我们在慈航静殿学艺的时候,没事就喜欢乱钻乱找,就是在那时候找到的。”
  “哦,以前啊!是多久以前……呃,学艺?”
  意识到话里的意思,孙武大吃一惊,错愕道:“路叔叔,你是慈航静殿门下?”
  “是啊!”
  路飞扬连头都不抬,仍旧看着手上的文案,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浑然不顾这句话在孙武心中所掀起的巨浪。
  “路叔叔,可是……你怎么会……”
  少年结结巴巴的问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香菱推门进入,面色焦急,带来一个坏消息。
  “少爷、路先生,河洛剑派公开表示无法遣使道贺,甚至质疑掌门人接位的正当性。”
  孙武对于政务、权谋之类的事一窍不通,听到香菱说河洛剑派无法遣使道贺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觉得两派之间或许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甚是辛苦,如果对方不克前来,那也就不要给人添麻烦了。但在听到河洛剑派质疑自己接任掌门的正当性后,他才醒悟河洛剑派对己存有敌意。
  长久以来,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并列为中土两大圣宗,携手捍卫正道,地位崇高,共同面对无数险恶艰难,立场一致,同进同退,两派掌门也素来交好,俨然是兄弟之盟。
  但即便亲若兄弟,也有长幼之分,两大圣宗一向平起平坐,不过在中土武人的心中,慈航静殿创派数千年,渊远流长,根基之深厚自是胜过河洛剑派一筹。这样的评价,河洛剑派上下心知肚明,不免存着竞争意识,若是在和平时期,两大圣宗子弟相互切磋砥砺,不失为一种良性竞争,但若遭逢乱世,又或是遇着热衷权势的掌门人在位,那就不免衍生出许多明争暗斗。
  无论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两大圣宗的关系良好,几乎找不到彼此意见相左的时候,更别说发生冲突。此次慈航静殿世代交替,新任掌门继位,河洛剑派却表明无法遣使道贺,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随着这消息的传播,相信江湖上又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而慈航静殿之内,众高僧恐怕也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香菱,河洛剑派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派使者来?”
  “少爷,河洛剑派的发言人对外表示,慈航静殿创派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年少的掌门,更别说还是俗家人,因此对您的继位表示质疑,而且苦茶方丈离奇猝死,您接任当天又废了法宝禁令,改行新政,他们认为里头大有蹊跷。除此之外,河洛剑派也指责,你目前遭到朝廷通缉,是罪犯之身,由你接任掌门位置,这等于包庇罪犯,有辱慈航静殿门楣,他们作为慈航盟友,对此事不能茍同。”
  “哦……至少第一点他们说得没错。”
  孙武自知这个掌门之位来得莫名其妙,倒也不能怪别人质疑,毕竟这么多古怪事凑在一起,要是河洛剑派不以为怪,照单接受,那反而说不过去了。
  “少爷,武林中的事千奇百怪,哪能一件件都讲究合理?既然各堂各院首座承认您的掌门地位,寺中弟子也无异议,这就是慈航静殿的家务事,河洛剑派是无权过问的。”
  “不过,我是通缉犯,这一点是事实啊!”
  “两大圣宗素来是治外法权,掌门人不受世俗法规约束,这是不成文的共识,况且要追究罪责,应该是由官府出面,现在官方全无表示,河洛剑派却抢着出头,这不是很奇怪吗?”
  对于这些权力斗争的把戏,香菱远比孙武在行,甚至可以说是她长年累月被训练的强项,既然孙武提出了问题,她便简单向孙武解释着。
  太平之乱后,两大圣宗都换了掌门,立场也出现了微妙的分歧。慈航静殿维持旧有路线,苦茶方丈无意江湖霸权,与朝廷也维持一定的距离,但河洛剑派却锐意发展,利用太平之乱所建立的关系,向朝廷示好,并且表示效忠,虽然受到不小的阻力,被部分江湖前辈视为自降格调,可是获得的利益却非常明显。
  凡是出身河洛剑派的文臣、武将,都优先获得拔擢任用,军部有新的训练计划、军武研究,都与河洛剑派合作,着意拉拢。这个大方向一出,有意仕途的武人争先投入河洛剑派,迅速填补了因为太平之乱而损失的人才缺口,短短数年之间,河洛剑派声威大振,隐然有盖过慈航静殿的趋势。
  这次孙武接任掌门后,本来应该有所表示的朝廷,出奇地维持沉默,毫无动作,反倒是河洛剑派率先质疑起孙武的犯法罪责,这点极不寻常,因为以朝廷与河洛剑派的关系之密切,河洛剑派此次的发言与表态,很可能就是朝廷在幕后运作所促成。
  “河洛剑派方面,其实有一个可能性……”
  香菱道:“苦茶方丈无意江湖霸业,但少爷你一上任便解除法宝禁令,在河洛剑派看来,这可能是慈航静殿改变方向,即将争夺江湖霸权的宣告,他们当然要先发制人。”
  “这个未免太离谱了吧?我哪有这种野心?”
  孙武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到会给人这方面的误解,但回心一想,这可能不是误解,因为自己开放法宝禁令,是顺从各堂各院首座的请求,虽然说自己丝毫没有率领慈航静殿争霸的想法,但是那些高僧呢?他们之所以愿意开放禁令,总不会只是为了生活方便而已吧?
  想到这一点,少年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答应开放禁令时,自己是有背黑锅的准备,可是打算背的黑锅并不是这种,也没想过会有这个意外插曲。
  “少爷,现在河洛剑派公开表示反对,造成的影响非同小可,不但整个江湖为之震动,就连慈航静殿都会陷入大风暴,那些静观不动的反对派,很可能因此受到鼓舞,开始蠢蠢欲动。”
  “嗯,这样是满糟糕的,那寺里的那些高僧前辈……”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听说那边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现在大概在商讨对策吧!”
  “那就好,这些事情我不太懂,又是个外人,还是交给大师们来处理吧!”
  孙武真正的想法,是觉得自己曾经承诺过不干涉慈航静殿的行政,现在自然没有理由食言。既然自己对这些事是大外行,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处理,自己专心练武就好。
  香菱却没有孙武这么乐观,这十几年来慈航静殿声势弱于河洛,一方面是因为苦茶方丈所选的方向,一方面却也是因为慈航静殿别无能人。如今苦茶方丈不在,那些老僧能够商量出个什么妙策,香菱实在很怀疑,而且,想不出策略倒也就罢了,如果他们因为这样起了什么歹念,把孙武推出去当牺牲品,这个素来不知人心险诈的小少爷,不晓得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天真。
  然而,说到人心,这个小少爷是善良纯厚,不知险诈为何物,但另外两个险诈得过了头的黑心人,为何从头到尾未发一词呢?
  “路先生……”
  “哦,轮到我了吗?”
  路飞扬开了口,但头却仍旧没有抬起,目光望着手上的那份文案,道:“长河在干什么?又在闭关?”
  香菱闻言一惊,路飞扬一句话就直指问题中心,长河真人是河洛剑派掌门,武功高绝,但为人却淡泊名利,不爱接触世俗事务,平生醉心武学,经常闭关参悟更高段的剑术,在河洛剑派声望崇高,门徒将之奉若神明,不但是掌门人,更是全派上下的精神领袖。
  虽然长河真人不理俗务,长年闭关,将大小事务分交给师弟、门徒掌管,但他本人在河洛剑派的权威,却没有任何人敢质疑。天大的事,只要长河真人一句话,便能够推翻之前的所有决定,像这次河洛剑派针对孙武的质疑,那是由专任发言人当众提出,但长河真人却因为已闭关数月,可能根本就不晓得此事。
  “路先生的意思,是认为长河真人会反对?那么,只要让长河真人得知此事,就可以改变河洛剑派的立场了?嗯,若是掌门人亲自开口,之前发言人说过什么都可推翻,这确实是个可行方案……”
  万紫楼与河洛剑派不算特别友好,但也维持台面上一定程度的往来,要传风声给闭关中的长河真人,香菱自忖颇有难度,却还算是做得到,正想立即采取行动,低头看文件的路飞扬笑了出来。
  “呵呵……得知此事?嘿,怎么河洛剑派上上下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吗?闭关闭关,关是闭了,可不见得耳目也闭了,更不见得人一定被关在里头。”
  “路先生是指……”
  “徒劳无功的事,就省一省吧!长河心意早决,除非发生重大意外变故,否则没有人能够扭转,所以你现在该做的,不是通知他,而是送个重大意外变故给他。”
  阖上了文件,路飞扬终于抬起头来,笑道:“小武,知道叔叔刚才在看什么东西吗?”
  “刚刚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在看春宫图吗?”
  “唉,别人说什么你也当真,老实过了头就是一种罪恶啊!”
  孙武搞不清楚的东西,香菱却是心中雪亮,因为那本文案正是自己花了偌长时间撰写整理,一个小时前交给路飞扬的心血结晶。
  “香菱,第二十三页的宣传方案《黑龙出水》这个很有意思,水出神物,天佑慈航,这种宣传对愚夫愚妇很管用,有助拉拢地方人心,不过,如果稍微改一下,不是水出神物,而是天降神人,你觉得效果怎么样?”
  “神、神人?你要什么样的神仙?”
  “比如说……嘿嘿,天外飞来的剑仙,这个听起来很跩吧!”
  路飞扬“嘿嘿”的贼笑,香菱在短暂惊愕结束后,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这些看在少年的眼中,凭空增添了许多不安。
  “喂,你们几个可不要……”
  一只手掌拍上孙武的肩膀,试图让他安心一些。
  “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好人,做事情没有恶意,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的。”
  能够拥有一位这么体贴的朋友,真是一件令人感动的窝心事,或许是因为如此,少年剎那间竟然觉得有些悲从中来。
  “……小殇,这句话被你说出来,我越听越恐怖啊!”
  路飞扬和香菱预备携手做些什么,孙武不是很理解,但却肯定小殇牵涉于其中,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当路飞扬与香菱握手猛摇,看似在构想上达成共识后,两人窃窃私语一阵,路飞扬就找了张纸,草草几笔,飞快画了一把剑的图形,交给小殇,问她能不能在一天之内作出来。
  “……不只要快,还不能被人看出来是假货喔!”
  “只要有我存在的一天,这世上的法宝就没有所谓的真品。”
  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豪语,小殇皱眉道:“不过……一天之内赶工出来的东西,可能用个十几分钟就烂掉了,而且我最近身体状况不好,很难支持你们,这样也无所谓吗?”
  “烂掉没关系,不会炸掉就行了,只是拿来充充场面,不必用很久。”
  几句话过后,路飞扬与小殇握手,看在孙武眼中,这无疑是两个恶魔携手合作的象征,虽然不晓得一天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但希望到时候不会有人惨到哭出来!
  太复杂的事情,自己想不了,眼下还是专心练武比较重要,呼伦法王可能这几日便到,如果自己的力量没有什么进步,到时候别说是与之周旋,搞不好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下来,死成一个大笑话。
  在藏经阁里翻书的时候,孙武牢牢盯着小殇与路飞扬,不过实际练功时,却要另外找地方,避免受到干扰。找个安静地方不是难事,孙武在附近找了处短木林,盘膝而坐,把记在脑中的金钟罩口诀回想一次,跟着便开始运功,从首关开始逐次攀升,二关、三关……一直到自己目前最强的金钟第六关。
  当初练上第六关,全靠云路天梯的高压与特殊环境,护身劲的强度是到了第六关,但因为没看过秘籍,一些劲力运用上的精微之处,就没能把握得那么好,而在实际看过金钟第六关的秘籍后,这个缺憾已经获得解决,当自己首度配合口诀,将金钟罩催上第六关,只听见耳中“铛”的一声巨响,全身真气充盈,皮肤不但被耀眼金芒覆盖,更隐约浮现秘籍上所说的金钟痕印。
  (成功了,这才是真正的金钟第六关……
  孙武心中一喜,继而发现体内真气旺盛,一点都没有支撑艰难的现象,全然不似第六关初成时,连运几分钟六关劲后便会冷汗直流,力竭汗喘的疲惫,显然离开梁山泊后所进行的连场激战,已让自己获益不少,力量大有增长,能够充分驾驭金钟罩第六关。
  (第六关既已圆关,我又大有余力,何不试试看第七关?如果能把金钟罩练上第七关,抗击力激增,与高手对战时更占优势。
  第七关的秘籍,孙武已经从藏经阁中借出来看过,此刻心念一动,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回想起金钟罩第七关的口诀,依诀行功,覆盖全身的金光陡然大盛,像是一个刺眼的光源,强烈放射炽盛金芒,将阴暗的树林照得透亮。
  在金芒闪烁的同时,孙武周身所环绕的护身劲也是不住激增强度,真气窜走四肢百骸,体外气流旋动,方圆一尺半的空间内疾风大作,飞砂走石,声势极为惊人。
  只是,孙武照诀行功,连催十余次真气,却都毫无例外地半途溃散,没有一次能够依口诀行功全身,自知功力虽有长进,但仍不足以把金钟罩催上第七关,这件事倒也正常,因为从金钟第六关到第七关,通常需要三到五年的修练时间,自己明知此事,却因为一场恶斗迫在眉睫,强行运功闯关,结果当然是不成。
  (可是说不定我……再试一次吧!
  不想就这么放弃,孙武凝气运功,再一次将真气依循口诀冲穴闯关,但真气才一提运,异变突生,整个人彷佛瞬间由高空坠落地面,全身真气泄散溃乱,大量冷汗打湿了衣衫,跟着便是一阵叫不出口的猛烈疼痛。
  疼痛的源头是丹田,剎那间,小腹像是被千刀捅刺,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没半丝力气,这一下肯定会痛到在地上滚起来。孙武不住深呼吸,努力把这股剧痛平复下去,老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走火入魔吗?以前从没有这样过……呃,又是碰到肉体极限了吗?
  孙武念及自己身体的隐患,大是担忧,因为如果自己的身体不能承担真气运转,那即使自己短期内把力量倍增,仍是难以用在实战上。
  (力量不提升,根本没有胜算;提升了力量,却马上要完蛋,这种腹背受敌的仗要怎么打?
  这显然是个难解的问题,不过孙武一时间也无法多想,适才催运真气冲穴过猛,丹田震荡,佛血舍利所造成的内患隐隐有复发征兆,为了亡羊补牢,孙武尝试自运《洗髓经》疗伤。
  (做这种事情根本没意义,我以前又没练过《洗髓经》再怎么临时抱佛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效啊!
  尽管明知如此,可是丹田痛得厉害,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一试,孙武回想《洗髓经》的首章,依循功诀缓缓行气。
  “……宇宙有至理,难以耳目契。凡可参悟者,即属于元气。气无理不运,理无气莫着。交并为一致,分之莫可离。”
  文诌诌的口诀,比金钟罩难懂得多,如果不是之前请教过苦觉、苦星,还真是不晓得该怎么翻译。像《洗髓经》这一类的王道武学,入门首章通常都没什么难度,极易上手,但是当真气于体内迅速流动,各归穴位,熟悉得没有一丝窒碍,孙武还是吃了一惊。
  “……并行不相害。理与气即是。生处伏杀机,杀中有生意。理以气为用,气以理为体。即体以显用,就用以求体。”
  转眼间,洗髓真气已运行了一个周天,丹田的疼痛大为消减,整个人神清气爽,连头脑也都变得分外清楚。睁开眼睛,少年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着微弱红光,《洗髓经》首章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练成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虽然孙武一直自认资质聪颖,不过应该也没有天才到这种地步,瞬息间练成《洗髓经》首章,几乎是沾手就学会,天底下有那么不合理的事吗?
  如果没有,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了……
  为了要印证这个想法,孙武散劲收功,重新深吸一口气,尝试练起另一项镇派神功。片刻之后,当自己的身体盈发一层浅浅蓝光,孙武晓得自己已经练成了首章《易筋经》“易筋、洗髓……慈航静殿两大神功,还真是简单啊!怎么好像不知不觉就练成了呢?”
  少年轻快地说着,甚至笑了起来,不过这阵笑有多讽刺,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得到。这样回想起来,自己从小的学习压力还真是重,这么多门上乘绝学被乱七八糟地塞过来,亏自己还以为十年来只专心修练一样武技,以此为傲。
  (难怪,两本经书的首章,里头的文字看来有些眼熟。胡伯伯……师门的不传神功,可以这样子对外人传了又传,一传再传吗?你比任徜徉更没有版权观念啊!


第四章 剑仙临凡·惩恶除奸
  也许,胡燕徒存着其它考虑,假如是苦茶方丈委托他养育私生子,并且传授武艺,那么就不算是泄漏师门神功了。
  孙武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正在思考,突然听到周围有一下异响。
  “谁?出来?”
  本以为是刺客,但孙武一喝之后,周围竟然跑出二十多个青壮僧人。这二十多名年轻僧人,最年长的大概三十出头,最小的却是十岁小沙弥,全都用一副很热切的眼神看着孙武。
  记得听长老高僧们提醒过,寺中的年轻一辈,对自己似乎并无好感,刚刚练功过于入神,没能发现附近来了这么一大票人,孙武以为一场冲突即将上演,哪想到这些大小僧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拜倒。
  “拜见掌门人!”
  “啊,各位,不要这个样子,请起……请起……”
  被这么多人跪拜,少年手足无措,忙着将人一一扶起,而这丝毫没有架子的亲和态度,则是让他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感。
  “掌门人真是百世难逢其一的天才啊!慈航静殿史上,从没有人在一日内练成《易筋》、《洗髓》初章的,而您一练即成,太了不起了!”
  《洗髓经》、《易筋经》运行时有其特性,众僧俱是慈航门徒,一看就知道孙武是首次修练,对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圆功,吓得下巴快掉下来,又听他说这两门神功太过简单,登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掌门人天纵英明,是慈航静殿创派以来的第一人啊!难怪您不出家也能当掌门,您简直就是活佛啊!”
  “活佛?我?”
  这实在被赞得太过夸张,但是当这话是由一名小沙弥所说,而他眼中又闪着崇拜的热切光芒、衷心赞叹时,孙武就很难把这归类成奉承拍马屁,而周围的群僧纷纷点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更是让孙武如坐针毡,额上见汗。
  “掌门人会金钟罩,又会如来神掌,现在还练成《易筋经》与《洗髓经》已集本派四大神功于一身,真不晓得您是怎么修练的!”……其实掌门人自己也非常纳闷。
  “您初次修习就练成了两经首章,那一天……不,半天之内就能把两经完全练成,到时候那班番僧上门来,您大展神通,一掌就把他们送上西天去!”……动不动就想送人上西天,这是哪门子的慈悲为怀?还有,半天之内就完全练成《易筋》、《洗髓》两经,你们把掌门人当成什么了?
  “外间传闻掌门人是罗汉转生,弥勒降世,我们师兄弟本来不信,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天上神仙投胎,哪可能练一天抵得过旁人十几年?”……因为掌门人是真的练了十几年啊!……
  假若旁人仅是阿谀奉承,孙武还会好过一点,但是从周围每个人的眼睛里,他发现这些人说的话都出自真心,这便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稍稍一问,孙武这才晓得,在自己接任掌门的当天,外头就有无数的流言蜚语传播,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关于新任掌门身世的各种传言,却迅速被导往荒诞离奇的方向。
  罗汉转生、历劫渡世,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把孙武的出身与接任掌门塑造成一个神话。有识之士听了固然是大皱眉头,但在慈航本院方圆千里却没有多少这种人,数千年的长久经营,周遭市镇的百姓几乎是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了慈航静殿最忠实的信徒,根深蒂固的信仰深植,对于这类神话传闻极易相信。
  孙武听路飞扬提过,不只是慈航静殿,就连河洛剑派也用类似的统驭术,凝结门徒的向心力,只是慈航静殿的神话偏向先天,河洛剑派的神话却属于后天,讲究养气修身,超脱生死,常常流传出派中前辈长老修练有成,御剑乘风、遨游天地、羽化为仙的玄奇神话,让门徒一心向往,将掌门人奉若神明。
  相形之下,慈航静殿在这方面的宣传手法就朴素许多,特别是苦茶方丈接任后,因为不喜欢装神弄鬼,已经很久不重弹此调,直到孙武接任掌门之位,慈航静殿才又祭出这把万试万灵的“传家宝刀”而负责在幕后策定方向的,就是香菱与路飞扬。
  (不过,这也搞得太夸张了吧?什么罗汉降世啊!如果让老爹和姊姊听到,一定笑掉大牙了。
  但孙武发现自己的思虑似乎也有疏漏,因为从这些年轻僧人的反应看来,正是因为那些荒诞不经的转世传言,才使他们抛开了一大顾虑。假如是天上神佛转生,那么凡胎的父母是谁就毫无意义,是不是当今天子之后也不重要了。
  况且,这些神话之所以如野火般迅速传播,主要还是因为那句话……
  “掌门人,你武功这么好,上任后又立刻开放禁令,让大家用法宝,壮大本派,那……那你会带领大家翻身,对抗你父亲吗?”
  “父亲?哪……”
  孙武差点就要问“哪一个”但刚刚那小沙弥的话一出口,周围众僧脸色大变,好像他说了什么绝对不能出口的话,然而,更诡异的一点,孙武从他们眼中的期盼,发现那句话其实是每个人都想要问的问题。
  对抗“父亲”对抗……武沧澜?
  这个发现让孙武吃了一惊,连忙追问,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前几天在薪火台上群众齐呼口号时,那些口号给了人们联想空间。
  (口号?哪一句?那些口号好像都是小殇在底下带头喊的,记得全都是乱喊乱叫,没有特别意思啊!
  真的没有吗?
  记得当时确实嚷了些什么“万民翻身”之类的口号,还有什么“自由、平等、博爱”的,反正就是胡乱拼凑的大杂烩,除此之外……咦?好像还有一句什么来着的。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数千年前某个古老教派举兵叛乱时的口号,现在喊出来,确实居心不良,而且仔细想想,好像还扯得上一点关系,如果说黄天是身穿黄金袍的自己,那么应该要死掉的那个苍天……
  武沧澜!
  这世上有些巧合与误会,被称为“美丽的错误”孙武现在碰到的这个误会,美不美丽很难说,但却肯定是一个破天荒的大错,剎那之间的重大冲击,让他有了短暂的失神。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解释,都是要揭竿起义,造反叛乱,取皇帝而代之的意思,武沧澜这个暴君作恶多端,堪称天怒人怨,如果有人问自己该不该打倒他,自己绝对会立刻点头,甚至共襄盛举,然而,在这之前,自己却想都没想过类似的事。
  (说起来,武沧澜这个人和我还真是有点恶缘,我莫名其妙变成他的私生子,又莫名其妙注定要打倒他,可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啊!
  孙武对自己的遭遇只想苦笑,但看看身旁的大小僧侣,每个人好像都盼望他出言肯定,登时便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如果有得选择,应该是没什么人很乐意出家为僧吧!年长的人,可能是因为看破世情,忘弃红尘,但十岁出头的小沙弥,如非自幼被人弃养,那便是家中贫困,这才被父母送到寺院为僧,换句话说,这里每个人都是吃过昏君、贪官污吏的亏。
  慈航静殿新生代要求废除法宝禁令,重振师门声威,所求的东西应该不仅仅是世俗威名,如果佛家的中心思想真是渡人救世,这么多的慈航僧侣中,哪怕只有一成深深信仰这思想,他们满腔的热血,就会催促他们采取实际行动,不要仅是在寺院里冷眼旁观,而是真正用自己的作为去改变世界。
  热血与理想,正在这些人的眼中燃烧,所欠的便是一名领导人,而那份期盼便落在孙武的身上。这一点,孙武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
  “呃……我……”
  全然没有心理准备,孙武承受二十多双灼热的视线,一时间找不到话出口,幸好解围的钟声及时来到。
  “当~~当~~当~~~~~”两短一长的特殊钟响,传遍慈航本院的每一吋土地,里头好像蕴藏着什么讯息,孙武听不出来,但是旁边的一众大小僧侣却立即解读,告诉掌门人是有客到访,似是颇具份量,不过判别不出是敌是友。
  “……可能是敌人?难道……呼伦法王来了?”
  孙武心头一震,自知以目前的状态与高手对阵,必死无疑,但敌人既已上门,自己没有逃避的理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匆匆赶到大雄宝殿,只见各堂各院首座俱已在位,正等候着掌门人的到来。一见到孙武,佛光院首座苦星连忙告知,河洛剑派遣派使者前来,拜望新任掌门,正在殿前等候。
  孙武颇感讶异,因为不久之前才刚接到河洛剑派拒绝承认自己的消息,为何这么快就有使者前来?
  目光横视周遭一遍,发现长老高僧们表情有异,再一仔细问,这才晓得河洛剑派虽是遣使拜山,但却仅派六名年轻弟子前来,既非成名高手,也不算重要人物;拜望帖上指名要见孙武,却又不称他为掌门,只说是“当日出现在薪火台上的少年”真是挑衅意味十足,即使呼伦法王亲来,都未必会有这么明显的无礼举动。
  此举显然也令各堂各院首座甚为不满,觉得两大圣宗世代交好,同气连枝,今日河洛剑派竟不顾过往交情与礼仪,摆出这等势态,显然是想借机压倒慈航静殿,成为江湖领袖,也顺便给新任掌门一个下马威。
  话多说无益,商量对策也未必能讨论出个什么,在大雄宝殿外等候的贵宾却已经不耐烦,高声喧哗,说些刺激人们怒气的话语,孙武觉得不妥,正要进行处理,外头却突然传来几声惨呼,跟着便掀起一阵惊叫声。
  “不好,外头出事了!”
  惊觉事情有变,步履轻快的少年掌门一马当先冲出,抢在一众白胡子长老的前头,奔出大雄宝殿,心里祈祷河洛剑派的使者千万不要给人害了,否则慈航静殿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搞不好会中了野心份子的算计。
  冲出大雄宝殿,只见殿前站满了大小僧侣,全都是听说河洛剑派遣使拜访而赶来看看情形,又给几名使者的轻蔑姿态弄得火气上升,却不能采取行动,惟有在一旁忍怒瞪视,就这么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千余人在场。
  河洛剑派的六名使者,被包围在人群中心,却没有引发任何冲突,因为他们全都昏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激烈地抽搐。孙武问起发生何事,周围的僧人说得结结巴巴,让孙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什么?天上突然出现怪怪的光球?还有七色的彩云?几道闪电打下来,这几个人就晕倒了?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没有说服力?”
  一个人的话,确实没有多少说服力,可是当周围千余人异口同声,孙武也不得不相信这荒诞的事实。
  “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可能喔!”
  轻柔的女声,用特殊的传音方式直透孙武耳中,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而当他循声转头,却发现人群外围站着两个僧人,一个看起来相貌普通,不引人注意,另一个个头矮矮,虽然看不太清楚长相,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与小殇一起行动的,本该是路飞扬,但路飞扬没有发功传音的能耐,也不可能发出女声,所以多半是香菱,可是她们两个在那边做什么?
  “光球、闪电和彩云都是立体投影,实际攻击是来自地下,高压电流瞬间麻痹身体,这些人根本没机会察觉。”
  如果是对上河洛剑派的高手,相信不会这么容易得手,但这六名年轻剑客显然修为有限,被法宝机关从地下偷袭,一击就给放倒了,可是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单纯惩戒,然后引来河洛剑派的报复吗?
  孙武想不太出来,答案却在这个时候揭晓,先是一道惊虹破空而来,矫捷如龙,速度奇快,在云端穿梭来去,放射七彩祥光,将半边天空染成彩云朵朵,煞是好看。
  紧跟着,一阵低沉的鸣动,初时细不可闻,但却迅速放大,彷佛龙吟虎啸,震动山河,自四面八方传来,忽高忽低,让人无法判断声源方位,好像声源正不断高速移位。
  在场的僧侣们起了骚动,都说这是河洛高手所发出的剑鸣,因为普通的声源来向单一,惟有河洛剑派的一流高手,御剑如电,才能引发这种环绕效果的剑鸣,而当前河洛剑派的高手中,能做到这一步的不足五人。
  不过,同样的现象,看在孙武眼中却有着不同的解释。
  (河洛剑派的高手才能做到?不用那么麻烦吧?只要事先花点时间,在四周山区藏放传声装备,这种事根本轻而易举,嗯,慈航静殿没多少人懂法宝,这种知识他们大概没有。
  而这种知识小殇肯定有,别的不说,光看她右手拿着一个黑黝黝的小长方盒,拇指在上头飞快按动,按得越快,天上彩云就越亮,四面剑鸣也越响,孙武肯定她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
  那谁又是台面上的执行者呢?
  “长~~日数不尽,河山一剑吟!”
  一声清唱,声闻四野,在天上穿梭的那道虹光彷佛得到召唤,破云而出,凝化剑形,朝东方飙射而去,紧跟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由东方高速靠近。
  人未到,连串异象已是先声夺人,而那声高亢入云的清唱,更令全场慈航僧侣为之震慑,因为那正是河洛剑派掌门长河真人的诗号,一时间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其它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莫非是长河真人亲临慈航?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又是一声清唱,但声音却较之前近了许多,前后不过几下呼吸的时间,竟然拉近了百里,而在龙吟似的剑鸣声中,一道人影自天际缓缓降落半空,手执拂尘,脚踏长剑,衣袂飘飘,大袖迎风,恍若神仙中人。
  现身瞬间,云霞幻动,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彷佛是一个太阳高挂半空,逼得人睁不开眼睛,更难以看清强光中人的身影相貌,只有孙武因为心中早存定见,刻意凝视,才看到那个人影虽然手拿拂尘,但另一边却只有空袖子,乃是一名独臂人。
  (天啊!路叔叔,你是怎么飞到那里去的啊?
  就算有超级法宝,路飞扬也没有驾驭法宝的能耐与能量,要御剑飞上半空,这动作所需的能量,会在发动时把路飞扬吸成人干,孙武想不通这技术关键如何做到,但香菱适时传音告知真相,表示天上不过是立体投影,路飞扬此刻正躲在后山,脚踏长剑,御剑飘行在离地两公分的高度。
  “两、两公分……”
  这听起来实在很像几个月大的婴儿在学步,孙武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但是看在不知真相的人们眼中,天上那道强光中的飘飘身影,无疑就是河洛剑派的绝顶高手驾临,甚至可能不是本代的河洛剑客,而是属于数个世代前,那些已经羽化飞升的前辈剑仙。
  “两大圣宗,同气连枝,河洛剑派是慈航静殿永远的盟友……”
  来自天上的声音,义正辞严地说了一长串话,表示两大圣宗世代交好,慈航静殿的新掌门甚有佛缘,得苍天护佑,日后将是中土的栋梁,河洛剑派的后人不识天机,倒施逆行,如若继续利欲熏心,逆天而行,日后必遭天谴,倒在地上的这六名不肖后辈,就是榜样。
  这样的一番话,由天上神明亲口说出,当真是比什么激励都管用,到了后来,孙武明显察觉,全场气氛变得不一样了,周围僧侣们的士气整个被提升上来,彷佛即将要上阵征战般的高昂。
  但这段天降神旨的尾声,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一道剑光由附近山区的某处飙起,射向空中,朝“剑仙”的背后刺去,速度奇快,当人们发现并且为之惊呼,剑光已经命中,而惊呼声也迅速化为对神明的赞叹,因为“剑仙”受此一击,竟是任那道剑光透体而过,行若无事,半点伤也没有,若非是缥缈虚无的仙灵之体,凡人血肉之躯怎能做到?
  然而,在短暂的惊愕与赞叹后,全场九成的人都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河洛剑派任命六名年轻子弟为使者,前来慈航静殿,用意在挑衅与试探,但为了防止意外变化,暗中却有高手随行,而当计划外的异变发生,天上出现前辈剑仙,这人就被迫出手试探,甚至拆穿,哪想到弄巧成拙,试探反成了验证,还暴露出自己的存在与方位。
  “无知小辈,目无尊长!”
  天上的剑仙一声怒喝,伸手指向地面,耀眼剑光如雷电鞭笞大地,轰然巨响声中,大量砂土泥尘翻掀上天,半个山头在巨爆中被夷为平地,而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相比,那声惨嚎渺小得几乎没有什么人听见。这等恐怖的破坏力,闻所未闻,让慈航众僧脸色大变。
  (你……你们到底埋了多少火药在地底?还有,怎么会算得那么准?事先就知道会有人藏在那里?
  孙武很清楚小殇的能耐,更晓得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最有可能的解答,就是她在附近山头都埋了火药,临时挑一个地方引爆,恰好碰上有人出手袭击,便顺道替他送葬。
  不管如何,这确实是一次很好的宣传,足以让河洛剑派吃上一次闷亏,只是到了最后,那个心存恶意的演员似乎不想让事情完美收场,当底下有人问起剑仙的名号,想知道是河洛剑派史上的哪位前辈,半空中却传来一声嚣张的长笑。
  “乘风御女去,打枪天地间。有洨乐逍遥,无洨我亦癫。一射染江河,再射污日月,千次射不倒,叫我屌~~帅~~~仙!”
  在孙武的记忆中,像这样具有冲击性的场面,自己还真是没碰过几次,在脑里嗡嗡作响的同时,还看见年长的僧侣面色惨白,相顾骇然,而年轻的僧人都在窃窃私语,热切讨论。
  “打枪是什么?河洛剑派的特殊技巧吗?”
  “师兄,师父有没有教过,洨是什么东西?”
  “屌帅仙?河洛剑派史上有这位前辈吗?他怎么成仙的?”
  孙武听着这些,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小殇听到这些,转过头去,看到香菱伸两手捂住小殇的耳朵,而小殇正动起拇指,朝掌心的长方盒子按下。
  仙人御剑回归天上,姿态轻灵美妙,再次引起一阵惊叹,不过并没有什么人看到,剑光在隐没于云端之前,尾部突然喷出火花。剑光与人影消失,但在同一刻,后山一道火光直冲天际,在半空爆炸,和成千僧侣为着剑仙降凡的惊叹相比,那声小小的哀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真的没有。
  事情短暂告一段落,堪称是法宝技术的大成功,从意义上来说,等若是重重踢了河洛剑派一脚,让负责整件事幕后技术支持的小殇,有了自吹自擂的得意机会,还特别写诗纪念:“手机内建遥控器,爆破投影样样行,除暴安良靠通讯,玄门正宗也不敌!”
  这首诗高挂在中台禅舍的门口,孙武看到时,只觉得啼笑皆非,不晓得若是落在河洛剑客的眼中,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滋味。
  “在我眼里很不是滋味!整个计划明明我最辛苦,你们只管看,是叔叔我粉墨登场,在摄像法宝前面又扮巫婆又扮鬼,结果你们谢也没谢一声,还差点弄到我重度伤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路叔叔,你忙得那么辛苦,我应该向你道谢,可是你最后说的那些算什么啊?当众开那种下流的玩笑,这样很……很……”
  “真奇怪了,世上有人可以叫巨阳武神,就不许有人叫屌帅仙吗?小武你这样算不算双重标准?”
  “巨阳武神……屌帅仙……巨阳、屌……”
  几声喃喃自语后,少年露出了一种放弃后的觉悟表情:“……为什么我家的长辈都是这种怪人?”
  “不只是长辈吧!你身边有正常人存在吗?”
  身为青梅竹马的小殇,毫不客气地吐嘈,而她说出的话非常命中要害,让香菱忙着打圆场,扯开话题,以免自家主人灰心丧志。
  “不知道河洛剑派派来的那个高手是谁?死应该不至于,但恐怕伤得不轻,而且搞不好还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败的。”
  这点是事实,最初的构想只是单纯认为,剑仙在天上飞来飞去,如果不露点本事,难以取信于人,所以在四面山头择地埋藏火药,预备到时候剑光一闪,火药引爆,伪装成一剑之威,哪想到河洛剑派使者恰于今日拜山,又恰好有高手藏匿暗中,正巧就一起料理了。
  “等一下,小殇,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在附近埋那么多火药干什么?”
  孙武的问题,也是香菱的疑惑,因为据她所知,火药埋藏的范围与数量,超过了演出效果所需,以这小恶魔的习惯与个性,多半是另有所谋。结果答案揭晓,还真是最烂的那一种,小殇打从一开始就存着不良用心,预备用这些火药伏击别人。
  “这样最一劳永逸,那个呼什么的外国和尚,在进寺的半路上就把他炸上天去,彻底解决。”
  这完全是替孙武着想所做的准备,只是当事人对于这份好意颇难接受。
  “小殇,这种手法太不光明正大了吧?”
  “苦茶秃头死得很光明正大?”
  这个犀利还击让人无话可说,不过在众人等待河洛剑派的反应时,另一个预期中的冲击却率先而来。就在剑仙临凡这件事发生的隔日,香菱带来了一个消息,仅仅一刻钟之后,一名负责传讯的武僧又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把同样的消息带来,告知掌门人,呼伦法王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附近城镇。
  “这么快?怎么事先完全没有得到消息?”
  孙武只负责专心练功,其它接待事项不由他操心,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仅仅是稍微讶异一下,但慈航静殿上下却有被摆了一道的感觉,错愕难当。
  照理说,呼伦法王一行人目前被朝廷奉为上宾,无论到何处弘法,地方官都会发动百姓出迎,焚香顶礼,排场极大,方圆五百里都会得到消息,想瞒都瞒不住。自从知道呼伦法王将访慈航静殿,各堂各院便侦骑四出,务必查清楚敌人位置与抵达时间,但却毫无所获,交上来的报告结论,清一色都认为法王尚未离京,哪想到敌人会这等鬼祟,无声无息地前来,一下子就杀到自家山门口了。


第五章 拜谒尊长·不凡和尚
  因为判断错误,迟至此时才发现呼伦法王一行已经到了附近,会有这样的误判,只能说是这批出家人不擅长谋略斗争,思考模式太过直线,所以才会犯此错误,换作是以情报战为强项的万紫楼,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
  “呼伦法王的战帖已经送来数日,此事也传得天下皆知,信中没有明白写出拜山日期,如果拖得太久,反而会被天下人耻笑,所以算起来也该是这两天就会到,不可能还待在京城。如果不是苦茶方丈过世,仓促拜山会惹人非议,敌人一定是直接出现在山门口,不会在附近市镇现身。”
  早在孙武接任掌门的当天,香菱就提过这种可能,要孙武别掉以轻心,现在这预测完全命中,唯一失算的,就是敌人造势的手法出奇巧妙。
  “少爷,其实苦茶方丈圆寂,不只让慈航静殿失去领袖,同时也让敌人阵脚大乱。呼伦法王是成名多年的前辈高人,如果在苦茶方丈猝逝的现在来攻,就算将慈航静殿所有高手都打败,也会惹人非议,更别说你与他辈分相差悬殊,他以大欺小,胜了毫无光彩,败了更是颜面尽失,所以我认为他会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但没想到……”
  慈航本院附近的几个省,适逢瘟疫流行,孙武等人经过时,目睹过灾民流离失所、尸横遍地的惨状,印象极为深刻,而呼伦法王来到附近,已有数日,据说这几日内他不忌污秽,亲入疫情最严重的灾民聚集地,大施神通,疗绝症、驱病疫,救了不少濒死的重病患者,活人无数,直到疫情趋缓,他才以法王名号现身,表示将要亲上慈航静殿“求教”堂堂一派宗主,不声不响潜入别派的势力范围,这本是令人鄙夷的鬼祟行径,但现在却变成低调行善,意义完全不同,而且还拉拢到大批人心拥戴,不再是一个陌生的外来侵略者,如今虽然人还没到门口,可是慈航静殿阖寺僧侣却已感受到那股压力迎面而来。
  慈航静殿在这件事上头并非毫无作为,之前苦茶方丈屡屡删减寺中经费,筹款放粮、赠药,或是搭篷建营帐供灾民栖身,不过这次的灾情是瘟疫,不是单纯的水旱灾,慈航静殿并无医道国手,能作到的事极为有限;有人认为如果使用特殊医疗法宝,或许有用,但此举碍于寺规,苦茶方丈一时间未能作出决定,便已圆寂,后来孙武开放法宝禁令的文告,第一条解禁理由正是要引入医疗法宝救灾济民,哪想到禁令虽开,却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法宝技术的源头是域外,呼伦法王是域外人士,在各类法宝的使用上驾轻就熟,所掌握的资源也非慈航静殿能及,这方面是万万竞争不过的。
  “……可是,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在这过程中有很多人获救了,这是件好事啊!”
  孙武很简单地下了结论。对他而言,事情并不会很复杂,横竖一场激战难以避免,那么在此之前,呼伦法王用济世手段广施神通,拉拢人心,总好过他在那里杀人立威,血流成河。
  进一步的处理与应对,是各堂各院首座的事,孙武这个代理掌门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藏经阁里头专心练功。这不算什么难事,然而,当天晚上,少年发现自己很难静下心来,很多杂念在脑海里出现。
  杂念的来源,是许多僧人的年轻面孔。尽管孙武与寺中低辈僧人的相处,只有那么短短时间的一次,可是在那次的启发后,孙武发现寺中大多数的僧人看见自己时,眼中都闪着同样热切的期望,虽没把话说出口,但那个意思孙武是明白的。
  这样的期望,不会是今天才产生,之前他们也是用同样的目光凝视苦茶方丈吗?因为得不到响应,激昂的心又不曾冷却,所以才用爆发的形式释放出来,使得慈航静殿动荡难安。
  况且,外在的压力是一回事,来自慈航静殿内部的危机,则是另一个让少年难以心安的问题。由背后射来的冷箭最是难防,苦茶方丈之所以逝世,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中了暗算,叛徒看准他近日身体虚弱,大损元气,利用机会在饮食中下毒,终令一代佛门大师圆寂于慈航静殿内。
  叛徒既然有能力暗算苦茶方丈,当然也有能力暗算孙武,这点孙武每次想到都觉得不安,但环顾满寺僧侣,一个个全都是表情木然的大光头,孙武对他们是一个也不了解,即使想要提防,也是无从提防起,压根不知道该防备谁,看来看去,真是觉得草木皆兵。
  “……慈航静殿的掌门,这个担子真的是好重啊……”
  喃喃自语,孙武有很深刻的感觉,不过这时却有不速之客出现,本以为是每天晚上路飞扬对藏经阁的“惯例巡逻”结果出现的人却让孙武一惊。
  “任先生?”
  “新任掌门,这几天过得爽不爽啊?”
  离奇出现的任徜徉,斜斜靠在门边,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眼光打量着孙武,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了。
  “你这小子是神经病啊?慈航静殿的事关你鸟事,那么多大和尚自己不出头,让你一个人去挡灾,你还主动往火坑里跳下去!妈的,搞不好你真是和尚师父的私生子,要不然怎么会和他一鼻孔出气,都是这么蠢得厉害!”
  “我只是作我该作的事。”
  “你是说下地狱吗?”
  任徜徉没好气地说着,无奈地摇了摇手,最后要孙武跟着他一起走,去见一个人。
  “你现在的武功,碰上呼伦法王是死定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多明枪暗箭的,金钟罩一定罩不住。环顾整个慈航静殿,只有那个人可以帮到你。”
  这么一说,孙武想起来,任徜徉这几天好像都待在那片树林里,也就是那位传法长老的所在,难道他是替自己去求人吗?苦觉大师替自己投帖求见,几天以来都未获回音,现在是任徜徉的大面子,求得传法长老的相助吗?
  “别臭美,我只是不想西门大侠的神技失传,而且……那个人脾气古怪,到现在也还没答应帮你,唉……这种交涉真麻烦……”
  苦茶方丈逝世后,任徜徉的日子似乎非常不好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现身至今居然一直愁眉苦脸,如果说这是因为要带孙武去见传法长老的缘故,那么这位传法长老肯定不是易与之辈。
  “对了,虽然说是要去见那个人,不过……唔,那个人有点怪僻,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最好能再找……找女人一起去……见面礼才够份量。”
  最后一句话,任徜徉说得很轻,但听在孙武耳中却如晴天霹雳,简直不敢相信任徜徉说出的东西。
  见传法长老要带女人同去?为什么带女人去会是见面礼?任徜徉在暗示什么?传法长老是个男人,带女人去给他已经有点怪,更别说传法长老是僧侣之身,这样子带女人去……
  为求慎重,孙武深呼吸一口,让自己的声音镇定,问道:“任兄,你说要带女孩子去……是万紫楼里的那些女孩子吗?”
  任徜徉皱眉思索,随口道:“唔,万紫楼的女人素质够,勉强是可以,但那个人素来不喜欢职业的,万紫楼的女孩子恐怕不行……咦,我指的不是这个,没有要你到外头找啊!就从你身边的挑就可以了。”
  “啊!我身边的?”
  “是啊,你身边不是有几个漂亮女孩子吗?妃师妹虽然不成,但那个香菱就很不错啊!再不然……那个看起来不太像人类的小姑娘也……啊!我怎么之前没想到?那个人口味特殊,最喜欢吃重咸的,什么黄花闺女、荡妇淫娃都碰得多了,等闲女子根本不看在眼内,但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嘿嘿,这个一定成,一定成功……咦?你干什么这样看我?”
  “你、你……你确定要安排我去见传法长老?那个长老以前是干淫贼的吗?你这样和逼良为娼有什么不同?”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孙武的反应激烈,死都不肯答应任徜徉的提案,心里清楚如果自己蠢到去向小殇提起此事,那后果之严重,光是想象都觉得胃痛,那个小恶魔最擅长的就是迁怒与借题发挥,这件事传到她耳里,自己倒是不会怎么样,但慈航静殿恐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逼良为娼?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当事人的想法你问过了吗?那个小丫头古灵精怪,搞不好她会非常愿意咧!”
  “……如果情形真的变成那样,我绝对会比现在更害怕。”
  一个人怒极反笑,不代表他不生气,只代表他气到了极点。这样的情形若是出现在小殇身上,孙武彷佛看得到那个小恶魔身后的一条尾巴,正放肆地左摇右晃着。
  然而,这件事后来却朝着一个意外的方向发展。与任徜徉说话的孙武,太过专心,没有注意到照例会在这时间到附近“散步”的小殇与路飞扬,所以当小殇大剌剌地推门进来,一切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最欣赏有特殊嗜好的英雄豪杰,如果能够认识这样的伟大人物,是我的荣幸,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去拜见传法长老!”
  当小殇像个千金小姐似的拉起裙襬,优雅地欠一欠身,以迥异于平时的有礼语调说话,在场不只是孙武,就连任徜徉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寒颤,发不出声音,最后还是孙武开口说话。
  “……你、你所欣赏的特殊嗜好是……”
  “他恋童。”
  一句话令孙武与任徜徉有跪倒地上的冲动,而当小殇一本正经地解释,当今世上道德沦丧,有恋童癖的变态随处可见,不算稀奇,但是一个恋童的和尚却堪称天下少有,真是慈航静殿第一豪杰,无论如何都要拜见一下,听完这个解释的孙、任两人不只是跪倒,甚至想要把自己埋到地下去。
  “孙兄弟,你……你平时就是和这样的生物相处吗?”
  “不只是平时,是从小。”
  “可不可以传授我秘诀,你是如何与这样的生物长期相处,却能保持身心正常的?”
  “很简单,别把自己当成是生物,这样就成了。”
  认真说来,这还真是令人垂泪不已的悲惨生涯,不过当香菱得知此事,以随身使婢自居的她,立刻就提出随行的要求,在受到拒绝之后,她本能地进行思考,分析孙武此行的得失与风险。
  “少爷,你要小心,在那个山坡上闭关的传法长老,并不是普通的和尚。”
  “我知道啊,传法长老当然不是普通的和尚啊!”
  “不,我的意思是……唔,这个想法有点荒唐,但如果您拜见传法长老,发现他不是个和尚,您也别太吃惊,因为……那可能是个法宝开发师。”
  禁绝法宝多年的慈航静殿,莫名其妙跑出个法宝开发师来,这听来确实不可思议,孙武相当诧异,但他并非蠢人,稍微脑筋一转,就明白了香菱的思路。
  那日路飞扬闯上土坡,就可以看出来土坡上有防御系统,架设着攻击性的法宝兵器。
  单纯一件或是两件法宝,这没有什么了不起,花钱就可以买到,如果愿意花大钱,甚至可以得到很优质的法宝。可是像土坡上那套风车阵,这就不是法宝优劣的问题,因为风车阵本身虽不是什么优异法宝,但能够架设这样一套风车阵,汇聚能量来发动防御系统,那个居住在小屋中的长老,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操作者,很可能是这套系统的维护者,甚至架设者,换言之,也就是法宝开发师一类的人物了……
  法宝开发师能够治病吗?这点很难说,因为孙武面对的问题并非真实疾病,普通的名医再有本事,恐怕也难解决这棘手问题。
  “可是,如果法宝开发师能帮得上忙,有小殇在,我就不需要别的人啦!”
  孙武说得很认真,而听见他这么说的香菱,面露难色,迟疑了半晌才悄声道:“这个……少爷,很抱歉,小殇小姐是帮不到你的。因为……她已不能……”
  这句话里透露相当重要的讯息,但由于太过匪夷所思,孙武虽然听见,却没有意会过来,而在香菱再次解释前,小殇已经来到两人身后。
  “不能什么东西?小武年纪轻轻就已经不能了吗?最近的年轻人真是乱七八糟,难怪世风日下,和尚都不和尚了。”
  这应该是开玩笑的语调,但却被说得冰冰冷冷,让人一点发笑的欲望也没有,被小殇当场抓到痛脚的香菱更是毫无愧色,很诚恳地提出劝谏:“小殇小姐,您自己也该明白,以您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与少爷去冒险……”
  “有什么不适合的?我倒是觉得有恃无恐,情势一片大好啊!”
  “您所谓的有恃无恐是指?”
  “因为慈航静殿这里的神秘人物很多,要是我们遇到了危险,说不定就会有美丽的大姊姊把戒指一转,变身跑来救援啊!”
  小殇笑着拉起了孙武的手,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话,美丽的笑容让人看了无比怜爱,但说的话却不禁让香菱由衷颤栗。
  “不过,要小心啊!这种变身很伤元气,用一次都要休息好几天,如果使用过多,很容易没命的。”
  “小殇,你在说什么东西啊?什么东西会没命?”
  “和你没关系的东西,你只要继续听不懂就可以了。”
  确实是有听没有懂,不过素来迟钝的孙武,也不至于蠢得太过厉害,察觉到有些事情不妥,尤其是香菱深有忧色的表情,让孙武格外注意。
  现在问什么都是多余,小殇绝对不可能老实说,看来……还是把皮绷紧一点,提高警觉,要不然没命的人随时可能变成自己。
  传法长老虽然愿意接见孙武,但却没有大开方便之门。根据任徜徉的转述,对方似乎是很不耐烦,要求代理方丈有本事就自己闯进来,如果连闯入的能耐都没有,那就直接死在土坡外,不用进来见人了。
  出家人有这么大的杀性与火气,这实在是很不寻常,而且任徜徉没有相助的意思,将孙武与小殇带到土坡后,自己很快就跑得不见踪影,留下他们两个人独自面对。
  对于凭着实力闯关冒险这种事,孙武其实是很感兴趣的,放眼望去,短短的土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可是小殇还是让孙武换上一双古怪靴子,底部黏着两片正方形的透明薄板,穿上去走路变得很不方便,但孙武却没有反对。
  “小殇,这个是?”
  “多功能的反重力板,踩在地上不留痕迹,如果地底下有什么探测装置,也会受到干扰而失效,不然你可能在土坡上走个几步,就被炸上天去。”
  “喔,为什么不用磁航浮板直接飞过去呢?”
  “因为世上有一种法宝,叫做地对空兵器,你这么大剌剌地飞过去,根本是存心给人当标靶的,如果你存心想测试金钟罩的抗击力,我很乐意成全你,那麻烦你直接踩磁航浮板飞过去,让人在你身上射几百箭,掩护我潜入进去。”
  “呃……那我换下来的鞋子怎么办?”
  “……咬在嘴巴上叼过去。”
  这还真是一个很糗的作法,但是考虑到尊重专业人员的大前提,孙武也只好闭口不言,照着小殇的指示,跟她一起上土坡,朝那片树林前进。上土坡时,小殇很难得地没有自己踩反重力板,而是让孙武背着,当孙武问起她为何不自己走,得到的答案却令人气馁。
  “我也踩反重力板?那你嘴里想叼两双鞋子吗?”
  “……不,我不喜欢太复杂的口味,单一口味就好了。”
  天气晴朗无风,两旁的风车阵几乎没有在动,孙武背着小殇快走,土坡很容易就过了,回头一看,沙地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小殇的反重力板确实有着奇效,但接下来的树林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上次路飞扬进树林的时候,里头霹雳大作,彷佛风火雷电交相而至,那种惊人声势孙武记忆犹新,要是没有充足准备,随随便便闯进去,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然而,小殇却取出了一个护目镜,让孙武戴上,开启枢纽。
  “怎么样?有没有在树林里看见一道道红线组成的网?”
  “呃,没有。我的这个法宝坏了吗?”
  “没有。看不见是正常的,这代表对方没有用红外线作扫描道具,而是用更精密的探测法,现在你按下镜框左边的那个钮。”
  按下之后,镜面登时生出变化,从护目镜看出去,整片树林被浓浓的云雾所笼罩,一朵朵拳头大小的云霞,在树林内彷佛蝌蚪般游动,看起来极为诡异,小殇向孙武解释,那些云气是分布于整片树林的自然能量,只要一有异变,马上就会触发树林内的防卫系统。
  “怎么样会触发呢?是碰到吗?”
  “比那更麻烦。无论是温度、湿度、重量、声音,都会触动这些自然能量,引发防卫系统的攻击,可不是不碰到就能避开的。”
  这等防卫系统之严密,孙武闻所未闻,听小殇说得厉害,就想打退堂鼓,但小殇却取出一个纸包,表示兵来将挡,有法故有破,让孙武拿着这个纸包走入树林。
  “……请问一下,是不是拿着这东西就不会被攻击?”
  “你问那么多,是不是不相信我?连我你都不信,你随时会被我攻击!”
  与其说是不相信小殇,倒不如说是因为她才信不过的,然而,和小殇在一起的多数时候,孙武除了硬着头皮闯,实在没什么其它选择,当下唯有拿了纸包,轻轻走入树林。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连跨出三步,树林内没有什么变化,孙武正庆幸法宝有效,蓦地一道蓝色光柱从左边树上射来,命中孙武左太阳穴,虽然伤不了被金钟罩护住的身体,但护目镜却被破坏掉下,孙武眼前一花,只见附近十多棵树木交相射出激光,高低强弱各不同,如骤雨般狂射而来,让他一下子就陷入重重攻击火网中。
  “啊,法宝失效了吗?”
  为了确认这一点,孙武还特别抬高了纸包,结果一道激光射来,纸包外表焚化,里头赫然是一片四叶幸运草,跟着又一道激光从右射来,孙武缩手得快,但幸运草却被激光射中,化为青烟。
  “是幸、幸运草?”
  孙武吃了一惊,侧头一看,只见林外小殇一副很扼腕的样子,顿足生气。
  “我就知道!果然传说一点都不可信,说是带了幸运草就有好运,结果哪有?还不是一样会触发机关?”
  “啊!你这个变态的死萝莉,没有准备法宝,拿了一片没有科学根据的东西就骗我进机关阵,你神经病啊!”
  “哎呀哎呀,真难看啊,你有点实验精神好不好?要是那些为研究捐躯的古圣先贤都像你一样小气,那全人类还有未来可言吗?”
  “你……你可不可以偶尔也注意一下我的未来?”
  抱怨的话,只能够说到这里,因为连环激光阵的攻击,有如狂风暴雨般自四面八方袭来,如果不是金钟罩的抗击力够强,在激光阵的交错射击中屹立不摇,少年早就被射得千疮百孔,死无全尸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孙武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佛血舍利的隐患在身,自己没法支持太久,如果内伤复发,真气涣散,金钟罩解体,在这激光火网之内,十几秒功夫就够成为烧肉串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小殇的行动看似肆无忌惮、胡作非为,背后其实都有精准的计算在内,妥当顾虑到自己的安全性,所以现在的窘境,应该也在她的估算内,要脱困只能找她。然而,当孙武抬头望向小殇,想要对她喊话,却发现她身后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有人正使用能藏匿身影的法宝在移动。
  以前听过,间谍、杀手一类的特殊工作者,会使用这种能淡化形影的高价法宝,但纵使能瞒过普通人的耳目,也瞒不过一流高手,更瞒不过小殇的窃听虫,可是那几个影子越靠越近,小殇却恍若未觉,动也不动一下,眼光只朝这边望来,起初孙武还以为小殇是故作不知,时间一长,他就发现小殇是真的不晓得。
  其实,小殇身无武功,耳目聪敏程度不比练武之人,一个寻常的小女孩没察觉有好手悄声靠近,此事合理之至,没有什么不对,但孙武心知这个难搞的青梅竹马从不是个普通小女孩,理应无所不知的她为何没能察觉背后来人,这理由就只有先动手再问了。
  “小殇!”
  猛吸一口气,将金钟罩催上第六关,冒着触动内伤的危险,孙武一个箭步飞奔出去,直冲向小殇。
  多年来培养的默契确实不虚,小殇一看到孙武的表情与动作,立刻有所警觉,主动趴伏向地面。时间真是拿捏得刚刚好,就在小殇往下趴去的瞬间,一缕微光从她身后掠过,虽然没有造成明显伤害,可是几络发丝剎那变得卷曲焦黑,如遭火焚,代表着来人的出手。
  孙武及时赶到,将小殇接个正着,没有让她白皙的脸蛋沾着半点尘土;右臂高举,恰好迎上敌人斩来的一击,“叮”的一声,给敌刃斩在手上,火花四冒,孙武趁机后退数步,带着小殇一起躲开。
  “喂?怎么搞的?小殇,为什么有人要砍你啊?”
  “你说呢?”
  “我哪可能会知道啊!你恶事做尽,每天都可以新结十个仇家,我哪知道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理由要杀你?”
  这段话几乎是吼着说出,但当事人却是以充耳不闻的态度响应,而孙武也碰上了一个窘境,那就是前方的杀手追击过来,自己若是再后退,就又会被逼入激光炮的火网中,完全是进退不得的状况,正自迟疑,小殇已经主动喊话。
  “不管那么多了,你闭上眼睛冲进去吧!”
  “我冲进去?”
  “如果你冲进去,他们不敢跟,那你起码少掉一边的问题,比现在的状况好吧?”
  听来有那么一点道理,虽然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有一点小殇说得没错,就是比现在的状况要好。
  “好!我听你的。”
  不再迟疑,孙武抱着小殇,纵身一跳,飞跃进入树林深处的激光炮阵中。


第六章 逢林莫入·内有恶兽
  一跳进炮阵之中,孙武马上就后悔了。姑且不论外头的人是否会追进来,自己抱着小殇就这么跳进来,马上就撞到一个新问题,那便是自己还要护着小殇,用身体为她挡住激光射击,这么一来,状况比先前还要恶劣,根本是饮鸩止渴。
  “小殇,情形好像更糟糕了,你出的馊主意好烂啊!”
  孙武道:“拿法宝,啊!对了,把‘九龙神火罩’拿出来啦!”
  “不要吵,做人应该脚踏实地,有什么事先想着自己解决,不要一天到晚只想着靠法宝。”
  “你哪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口舌之争无益,但在百忙之中,孙武看见大气中有半透明的影像浮动,那几名神秘杀手竟不肯放弃,直直追了过来,而且这一次他们不顾小殇,直朝孙武扑来,如果说刚才对小殇只是把她当个普通女孩来灭口,那么现在就是认出孙武的身分,要将他擒杀。
  (见到我就要抓要杀,来的是朝廷中人?还是慈航静殿的阴谋份子?
  这两个选项都有可能,孙武思考之中更发现了一点,就是那些人明明闯入激光阵内,但却好像不存在一样,没有引起激光炮的反应,所有光炮的指向仍只盯自己一个人,如此一来,别说是双面受敌,简直是三面受敌了。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人身上装配的半隐形法宝,可以瞒过大多数的探测机械,这种程度的防御武器拿他们没办法。”
  “小殇!你有时间做这种分析,还不如把‘九龙神火罩’拿出来,或是告诉我一个可以脱困的方法,再这么拖下去,我们就要一起同归于尽了!”
  “……拿不出来。”
  孙武正忙于应付四面射来的激光,还要注意那些杀手神出鬼没的攻击,听了小殇这句话,百忙中一下心惊,连挨了八道激光,又被人在颈项中砍了一记,痛彻心肺,好不容易才缓出一口气,勉强说话。
  “你……怎么会拿不出来?”
  “最近身体状况不好,法宝都用不出来啦!你知道的,女孩子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方便。”
  “真的?可是,那是成年女孩子才有的事,你才几岁?初经来过了吗?”
  “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去问这些杀手啊!”
  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最初的几秒,他还以为小殇是开玩笑,因为彼此从小一起长大,记忆中小殇生病的次数不多,而且无论是怎样的大病小病,从没看过她病到不能使用法宝,现在说什么身体状况不佳,法宝用不出来,这种鬼话谁肯相信啊?
  然而,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小殇的种种怪异动作,还有出发时香菱担忧的表情,所有事情贯连在一起,一切登时有了答案。虽然不晓得是什么理由,但小殇确实是用不出法宝,或者是像自己一样力量受限,仅能使用耗力度低的法宝。无论如何,只要这个答案没错,现在小殇是完全没有自卫能力,帮不上自己的忙。
  “你不用太担心,只要再多撑几十秒就没事了。”
  “你所谓的没事,是我们两个一起被送上西天,一了百了的那种没事吗?”
  “如果被这种杂碎闯进去,里头的人也就没什么了不起,更不够资格当什么传法长老了。堂堂慈航静殿的传法长老,不该这样就被难住。”
  “传法长老是很了不起,但我现在更担心我们自己的问题啊!”
  孙武用背脊挡住小殇,替她连挨了几记光炮射击,胸口气血翻涌,担心内伤随时会被触发,脑里构思着脱困的办法,哪知突然之间异变陡生,一种低频率的吼啸声传遍整座树林,紧接着,所有虫鸣鸟叫之声全告消失。
  “哇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传遍在场每个人的耳里,杀手们的进攻动作暂停,所有人全神贯注,一面防御,一面留神看看是发生何事。
  “呜哇!”
  “啊!”
  惨叫声连接响起,不绝于耳,虽然这些杀手都装配着匿踪法宝,在某些条件下甚至能近乎透明,但孙武还是发现,他们的数目正在快速锐减中,彷佛有一个比他们更为透明隐形的凶物,正在吞噬、诛灭这些不请自来的外客。
  “什么东西?”
  “小心!可能是生物武器,目标人物的数据……呜哇!”
  在这种看不见的致命压力下,敌人相互喊话交谈,而且对于传法长老的身分也有所臆测,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帮助,尽管纵横扫射的激光没有一发对准他们,但他们确实被削减了人数,到了后来,他们顾不得再藏匿行踪,关掉了藏形法宝,全力逃走。
  孙武看得很清楚,这群杀手在树林枝头间跳跃来去,灵敏尤胜猿猴,但不管他们身手有多矫捷,在降落的瞬间,就彷佛泥牛入海般失去了踪影,叫喊的声音在一瞬间中断消失,连那模模糊糊的身影也彻底消失。
  几分钟后,当整座树林重归于平静,什么声音都完全听不到,孙武终于肯定,那些敌人已经被消灭,半个都没留下来。
  (好厉害的法宝,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都没看到,传法长老的手段果然厉害,唔,现在算是危机解除了吗?
  孙武想着这个问题,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敌人虽是给消灭了,但来自激光炮的射击仍未停止,显然传法长老的“考验”还在继续。久守必失,这样子打下去自己迟早会支撑不住,如果想要有所突破,那么就只能以攻代守,趁着自己还有体力,打出一条生路来。
  “小殇,我要拼一拼了,你没问题吗?”
  “不管什么问题,都不是嘴巴光说说就能解决的,你放手干吧!”
  “好!”
  在进退取舍的抉择上,孙武选择信任小殇,这不只是对她头脑的推崇,也是一种近乎本能反应的盲目感觉。而在作出选择后,孙武所采取的动作就很明快,首先是急提一口真气,大喝出声。
  “传法长老,我们没有恶意,这次考验发生了点意外,请您把机关暂时关掉,先让我把我妹妹放回去,再独自来接受考验,可以吗?”
  连喊了三声,中气十足,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孙武相信对方一定有听到,但是机关没有停下,对方也没有任何表示,既然如此,不管自己做些什么,都是心安理得了。
  基于对小殇的信任,孙武抛开顾忌,全力鼓催金钟罩,将金钟劲催上第六关,剎时间耀眼金光大盛,所有射在身上的激光全部被弹开,而他双臂分往左右横扫,臂上劲力大得出奇,一碰到树木,便将碗口粗的大树拦腰打断,向四周折倒了下去。
  连续打断几棵巨木后,由激光所组成的火力网顿时大乱,虽是仍继续发射,但却是乱射在树木枝干上,已不能准确射击敌人。孙武解除威胁后,只觉得全身真气充沛,不吐不快,彷佛四肢百骸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心知佛血舍利的能量已被牵动,难以轻易平复,现在也只有顺其自然。
  “传法长老,请出来一见。”
  抱着小殇,孙武朝着那座林间小屋走去,从树林的缝隙间,隐约可以见到那间小屋的方位,但跑出几步后,却又看不到小屋的位置,周围树林好像会移动似的,让人在树林中迷路,无法把握正确方向。
  (是某种迷宫法阵吗?应该是自然能量影响磁场,造成某种幻觉吧!树不会长脚,不可能真会移动的。
  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孙武就被自己意外瞥见的东西给吓到,在前方那排树木的下方,错综缭绕的树根居然活动起来,像是千百只自主行动的脚,带着上头的树干跑步移动。
  “居、居然有这种事?树真的长了脚会跑?”
  再不可思议的事,眼见为实,由不得孙武不信,而当他讶异于本地为何有此异种植物,更大的震惊却连接而来。
  不只是树会走路,这片树林里赫然有着更多的生命奇迹。
  似龟似鳄的奇形生物,身体大如桌面,将身躯缩入巨大的硬壳中,像是大石一样滚动,越滚越快,来回撞击敌人。
  泥土里头隐藏着某种滑溜怪鱼,静悄悄地潜伏,当有陌生的热源靠近,便从土中喷射出切钢断铁的高压水柱,在没有命中的情形下,笔直喷上十尺高空。
  看似安全的草地,生长着一种藤蔓似的巨大野花,异香满溢,平常时候静静地不动,但有生物经过,却会在吸入异香的瞬间,肢体麻痹,不能动弹,跟着巨花就像是一头苏醒过来的毒蛇,猝不及防地将猎物一口吞噬。
  除此之外,会活动的金属六脚蛛、高速连射毒针的鸟蜂、爬过之处都被腐蚀成烂泥的火红蚁群……几十种叫不出名字的危险生物,都像是饿上许久似的群涌而出,将孙武疯狂包围,以争着咬下他一口血肉的贪婪精神争先恐后冲上。
  看见这样的景象,孙武终于明白,那些神秘杀手究竟是怎样被干掉的,倘使说这树林里藏着大量的异变生物,防不胜防,那么总在树上跳来跳去的他们,等于是把自己送到断头台上,随便一下动作,就可能被落脚处的树木给一口吞噬。
  这等大阵仗,孙武没把握能够保护别人,横竖看准这些异种生物是为己而来,孙武反手将小殇往上一抛,先抛送到安全地带。
  “小殇,你先顾好自己。”
  孙武庆幸自己猜测得没错,异种生物完全不攻击小殇,反而像是得到某种催促命令,当小殇被抛上半空后,所有异种生物都朝自己怒潮般攻来。
  (现在开始,一切要靠自己拼了。
  孙武奋起神勇,首先是凝聚全力的一击佛心刺,将盘石龟鳄的坚硬巨壳一击打爆,石桌般大的硬壳爆碎射向四方,杀伤了不少攻上来的生物;跟着后心一痛,被十多道高压水柱射在背上,金钟劲虽然稳稳承受下来,不过注意力稍分,前头三只巴掌大的金属蜘蛛掉在身上,一下子就爬到了头脸,锋利如刀的蛛爪往眼睛刺下。
  “唔!”
  眼睛虽非罩门,却是身体脆弱所在,孙武连忙闭上眼睛,却觉得头脸连连剧痛,当下唯有鼓起金钟劲,试图把这些缠人东西给震开,同时一脚踏往地面,预备借着金钟劲鼓荡的效果,把怪鱼震出地面,甚至是震毙在土里。
  可是,脚才一提起,前头陡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竟是那种花形的巨大食肉植物奇袭,张开不住蠕动的大口,将孙武连人带着上半身的金属蜘蛛给一口吞了。从外头远远看来,一朵比人还高的巨型妖花,将少年的上半身整个含住,花瓣外壁迅速伸缩,彷佛要将猎物一口一口地吮掉,而少年激烈踢动的下半身,却成了其它生物的嗜血目标,无数怪虫与藤蔓迅速爬了上来,分布在他下身的每一吋。
  被巨大食肉植物所捕获,孙武的感觉倒还没有太糟,只是目不视物,又被那黏黏的液体碰着,相当恶心就是了。然而,当孙武察觉到肉壁上的黏液是消化液,死死攀附在脸上的金属蜘蛛几秒就被融掉,而自己上半身也又热又痛,他便晓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六关的金钟罩撑不住了,这是我目前的能力极限,要突破现有困境,就要赌风险了!横竖左右都是死,我就和他拼了!
  这并不是可以慢慢思考的情势,一旦决定要冒险,孙武就立刻付诸行动,转换内息,把全身真气赌在自己目前所熟悉的最强武技上。
  在食肉妖花的瓣囊内,少年周身所发出的金芒渐渐黯淡,被另一层氤氲朦胧的血光所取代,随着血光盛放,包裹吸吮住少年的妖花瓣囊像是被吹起气来,迅速鼓大膨胀。
  对于这不寻常的异变,食肉妖花本能地做出抵抗,从茎部开始猛烈地左摇右甩,想以更多的消化液融掉猎物,不过却是徒劳无功,厚实的肉瓣被鼓撑到极限后,出现无数条裂痕,接着,炽烈血光吞噬掉爆裂开的肉瓣,灿烂盛放,在一阵鬼哭神号后的瞬间死寂中,化作一道璀璨的血红光柱,往上窜射。
  如来魔掌第一式·魔光初现!
  比起上一次在慈航静殿本院的绽放,这一次的运用更为纯熟,但问题却也更加明显,向上方窜射的血光只有短短数秒便随即崩溃,维持时间极短,可是在这短短数秒内,血光笼罩范围内的所有事物,无论是那朵食肉妖花,或是攀附在少年身上的大小怪虫,都彷佛失去重量般漂浮而起,跟着就被血光吞噬,消灭殆尽,而后血光更迅速炽放延伸,只是眨眼之间,便将方圆十余尺范围全数吞噬。
  在血光涵盖范围内的一切生命体,巨硕的盘石龟鳄、飞行的鸟蜂,还有急忙想潜躲回土中的怪鱼与藤蔓,全都在被血光碰触到的瞬间,形体迅速分解、消失,被吞噬得点滴无存。
  当红光消失,周围回复平静,地下树林出现了一块十余尺方圆的空地,无草无虫,生机灭绝,就连原本湿润的泥土都变成飞沙。
  (原来……这就是天妖的武功,我终于明白了……
  颓然蹲跪在地,孙武勉强用一脚撑住身体,胸腹之间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神智却异常清醒,明白了许多这几日苦思不解的道理。
  首先,自己能够施展如来掌,这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自己天赋异禀,而是长年累月苦练的累积。如无料错,自己自小修练的那几本金钟罩秘籍里,肯定也被增添了如来神掌的功诀,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姊姊严格要求自己每天推掌一万次的修行课程,当自己把盗自任徜徉的神掌口诀,与自己早已练熟的推掌姿势结合,两者竟是丝丝入扣,浑然天成,爆发出比上次初试更强的威力。
  听香菱说过,如来神掌的修练,须得穷年累月之功,绝非一蹴可成,自己在慈航静殿本院的神来一掌,本以为是自己的天分与才华,但如今想来,自己可以说是从小便开始苦练,十年之间寒暑不断,修练神掌的时间搞不好比任徜徉还久,只是欠缺足够的内力修为推动,一得到佛血舍利所蕴含的能量,修练十年的神掌立刻大功告成。
  (人们都说如来神掌是慈航静殿掌门绝学,普通人学不到的,梁山泊里头有谁会使?是胡伯伯吗?他好像以前是慈航静殿的重要人物……唉,慈航静殿的武功真不值钱,被他这样子乱教乱传。
  自己本身还没有足够的内力修为去推动神掌,全是凭着舍利能量,神掌才得以发出,但也因为这样,神掌被舍利蕴藏的邪能影响,污化异变,逆佛为魔,成为血光冲天的“如来魔掌”神掌、魔掌,只差一字,却有着云泥之别,之前自己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连续两次使出“如来魔掌”后,有了最深刻的体悟。“如来魔掌”的精要与厉害所在,全系于“吞噬生机”这四个字,血光过处,所有物体均被毁坏分解,可是形体虽毁,能量不灭,就全被血光所吞噬,吸纳其能量回归发招者自身,所以这一掌发出,自己先是觉得真气如溃堤般泄出,却紧跟着感受到周围能量被吸纳入体。
  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因为在这些生命能量被吸纳入体的同时,牠们濒临死亡的种种情绪波动也随之传来。种种负面情绪直接撞击意识,自己剎时间天旋地转,胸口闷得快要吐出来。
  (用如来魔掌都会这样吗?如果会,当年的天妖一定是个疯子,没有人可以频繁使用这种武功而不疯的……
  精神冲击之后,就是发生肉体上的实质伤害。多股能量在体内来回冲击,被吸纳入体的生命能量,与佛血舍利的能量两边开始对撞,全身的骨头都在喀喀作响,肌肉也在剧烈痉挛,之前一直竭力避免的恶劣状况终于发生,现在只能指望一件事,那就是这情形也在小殇的预料当中,她有什么妥善办法来收拾善后?
  骨肉撕裂的极度剧痛,颗颗豆大汗珠自额上流下,孙武费了好大力气才维持住清醒,耳边只听见一大片吵杂声,“哗啦哗啦”如海潮流动,侧眼一瞥,发现破坏范围外的几百棵树木快速移动,好像被自己那一掌给吓到,拔腿逃命。
  而在这一片吵闹声中,隐隐约约有一阵脚步声,是什么人往这靠近过来了。
  “……是……小殇吗……”
  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开口,一口鲜血险些喷冲出来,孙武压下翻涌的气血,抬头往前看去,发现一个雪白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个头比小殇高得多,大袖飘飘,看来彷佛是出尘的仙人,脚步很快,迅速朝这边靠近。
  “是……是谁?”
  难以置信的惊呼,所换来的,却是好重好重的一脚,踢中了少年下巴,一口压抑已久的鲜血再也克制不住,随着他的翻身栽倒,大口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会‘如来魔掌’就了不起啊?随随便便就跑到别人家里拆房子,你有没有家教?小小年纪就这么惹人厌,长大了还得了?还是干脆让你再也没长大的机会吧!”
  虽然是破口大骂,但却仍是一个满好听的女性嗓音,由此推想,应该也是一位大美人儿,可是现在的孙武却无暇欣赏,因为这位女性似乎对他极为厌恶,无视他内伤呕血的情况,一脚踏在他脸颊上,还用力左右摇摆,把他的头往地下踩进去。
  孙武没有好脾气到受这种欺侮而不火大,只是现在体热如焚,多股真气在经脉中交相冲击,身体痛得像是马上要炸开,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哪能伸手推开脸上的这只脚?
  “请问……你是姗拉朵·伊凯尔夫人吗?”
  小殇的声音遥遥传来,踩在孙武脸上的脚突然一震,彷佛被说中了名字而震惊,但却迅速反应过来,从脸上所感到的扭脚,孙武知道这人肯定是掏出武器要攻击小殇,想要出声警告,只是发不出声音来,正自焦急,却发现那人的动作整个停顿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
  “……小妹妹,你长得真可爱,靠近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大姊姊请你吃糖糖。”
  亲热友善的口气,与对孙武的穷凶极恶截然不同,在这一瞬间,孙武明白为何任徜徉极力说动自己,务必带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同来。
  (果、果然是个恋童的变态……慈航静殿到底是什么鬼门派啊!
  心中哀叹,孙武胸口血气上涌,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原来的地点,而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喔,醒过来了喔!”
  听见小殇的声音,孙武睁开眼睛,看见了小殇微笑的表情。
  “你还笑得出来,我……呜!”
  身体还是很痛,不过,已经没有像刚刚最激烈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要痛昏过去一样的难受,体内冲激窜走的真气也得到控制,虽然内患未除,但已经没有立即性的危险,甚至比上次初用“天子龙拳”所造成的伤害要好多了。
  会出现这种情形,孙武所能想到的,就是小殇一定做了什么,睁大眼睛一看,发现小殇的身后另外还有一个人。说得正确一点,小殇正坐在那人的大腿上,眨着眼睛朝这边看来。
  抱着小殇的那个女人,就与之前猜测的一样,是位外貌出众的女性,但是那一头金发仍然让孙武有点吃惊,心中十分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异族人。
  (对喔!小殇叫她姗拉朵,这是异族人的名字。咦?为什么小殇会知道她的名字?
  心中诧异,孙武上下打量着姗拉朵,只见她身穿一件研究员的白袍制服,戴着黑框眼镜,肤白似雪,金发垂腰,看来大概三十五、六岁左右,是一名极具成熟风韵的知性美女,散发着孙武所不曾见过的独特魅力。
  光看外表,孙武对姗拉朵很是有几分好感,而且瞧她抱着小殇,细心替小殇梳发结辫的专注样子,应该是一名对孩童很有爱心的女性,这又让孙武对她的评价高了几分。不过,这些想法全都在与她目光相触后改变,那双美丽大眼睛透露着再明显也不过的讯息:那就是对孙武的高度厌恶。
  孙武很难得这样子被人讨厌,但一想到自己所造成的破坏,心下就为之释然,倘若是有人跑到梁山泊来大闹,疯狂破坏,自己也不可能不生气。
  “喂,小鬼,你怎么会使‘如来魔掌’?天妖老贼死了十几年,骨头都烂了……不对,那老贼尸骨无存,不会烂……总之当初魔掌秘诀随他一起湮灭,除非你会通灵,下地府去拜师,否则怎么能学……算了,这关我屁事……”
  在姗拉朵说话的时候,孙武留意到一件事,之前曾在姗拉朵的身上嗅到熟悉气味,误以为是酒香,但这气味比家里所藏的独门秘酿还浓得多,仔细再嗅一嗅,赫然发现这不是酒味,而是药味。
  再抬头一看,虽然视线被姗拉朵、小殇给挡住大半,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间房子里有许多药草,新鲜的、晒干的,还有正在锅里熬煮的,过百种以上的不同药物气味,交织组成了一股特殊气息。
  “小鬼,你挺面生,苦茶和尚的私生子就是你吗?贼头贼脑,和你老子长得满像的嘛!嘿,就凭几手烂掌法,还有那什么破铜烂铁的护身功,就想稳坐方丈大位,简直是异想天开,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要帮你?”
  孙武一愣,想不到慈航静殿会让一名女性来当传法长老,更想不到姗拉朵这么不留情面,看来想找她求助肯定是千难万难。
  “大姊姊,别生气嘛!你知道小武哥哥是什么人吗?”
  一听到小殇叫唤,姗拉朵的表情就柔和许多,但瞥向孙武时,还是极为冷漠:“什么显赫来头都没有用,这小子长得丑不拉几的,肯定是那臭和尚的私生子吧?哈哈哈哈,老子丑八怪,儿子也贼头贼脑……”
  “不是喔,大姊姊,你再仔细看一看小武哥哥,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喔……”
  被小殇这么一说,姗拉朵调了调眼镜,仔细端详起孙武的面孔。
  “唔,确实长得和那蠢和尚不像,鼻子比他长得好看,不过还是一副很讨人厌的长相……咦?你的眼睛……”
  孙武不清楚自己的眼睛有什么特别,但姗拉朵盯着自己的眼睛猛瞧,无比专注,好像从自己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极稀奇的事物。
  “像,真的很像……小……不,孩子,凤婕是你的什么人?”
  “你、你认识我姊姊?”
  这一声肯定的回答,明显给了姗拉朵重重的刺激,她凝望着孙武,目光却变得悠远,彷佛心思回到了许久之前,表情也有很多变化,一下子欢喜,一下子黯然,一下子又笑得非常古怪,接着……
  “噗”的一声,沉思中的姗拉朵忽然鼻血狂喷,大量出血染红了白袍,在少年的错愕目光中倒了下去。


第七章 长老传法·误入歧途
  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流出鼻血,这点孙武倒不是全无经验,小时候天热中暑,自己就会流鼻血,但那只是流个一阵,出血量也不大。
  不过,以前确实听老爹说过,另外有一种状况也会让男人流鼻血,甚至是像喷泉一样地大量出血,那就是男人看到或是想到“好东西”的时候。
  “老爹,好东西是什么啊?”
  “哈哈哈,好东西就是……呃,这个有点难解释,但如果以后你看到一个男人,先是笑得非常猥亵,然后开始喷鼻血,那他就是看到或是想到好东西了,而且,会有这种反应的男人,他一定是一头色狼!”
  当时自己还不晓得“猥亵”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而所谓猥亵的笑,就与刚才姗拉朵脸上的那抹怪异微笑完全重迭,在自己意会过来之前,姗拉朵已经狂喷鼻血倒了下去。
  “啊!大色狼!”
  一句话出口,孙武又觉得有点不对,大色狼应该是男人,姗拉朵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怎么会是大色狼呢?
  还有,如果姗拉朵是因为看到或想到“好东西”才狂喷鼻血,那么“好东西”的意思就是……
  (她眼睛看的是我,但想的应该是姊姊吧?我姊姊是好东西?这个世界真是疯了啊!我……唉,我怎么可以这样子想姊姊。
  孙武摇摇头,觉得这个传法长老实在是乱七八糟,难怪任徜徉一副很不愿意提起她的样子,就连送自己前来都只送到土坡口,便立刻逃之夭夭。再看看姗拉朵,发现她喷的鼻血着实不少,别人流鼻血,都只是少少流几道,但她刚刚那一下狂喷,像是喷泉一样的出血量,不只染红了白袍,还在地上流了好大一滩,看来委实怵目惊心,让人担忧她会不会就这么失血过多而亡。
  “姗拉朵夫人,你没事吧?”
  “……没……没大碍……只是有点头晕……不好意思,已经十多年没有这样子喷血过,身体有点不适应……”
  微弱的声音,姗拉朵撑起身体重新坐好,先看看早在她喷血前就先跳开躲到一边的小殇,再看看孙武,出声问话。
  “你……你真是阿婕的弟弟?”
  声音听来恶狠狠的,极不友善,像是充满敌意的质疑,但孙武却觉得对方好像有点在忌妒自己,不管如何,既然自己问心无愧,就大胆地回答。
  “是啊,凤婕是我姊姊,夫人你认识她吗?我和姊姊一直住在山上,十几年来很少和外人接触,我不晓得姊姊有什么朋友。”
  这句话说完,孙武心中一惊,因为姗拉朵虽然脸色苍白,但一双眼中却彷佛要喷出火来,很像一头随时会扑过来咬喉咙的恶狼,自己几乎要立刻采取防卫动作。
  幸好,这双含怒明眸瞪视的时间不长,姗拉朵很快就转过头去,深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当她再回头来的时候,孙武心头剧震,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僵硬,动作有些迟缓,他甚至马上就会跳起来。
  理由很简单,回转过头的姗拉朵,面上堆满了笑容,看来亲切友善,与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判若两人,变脸变得这么明显,巨大的反差,一下子将孙武给吓到了。
  “哎呀!原来你是阿婕的弟弟啊!叫什么……哦,叫小武啊!这名字真好,样子也长得挺俊俏的,一定是被姊姊养得很好吧?大姊姊和你姊姊是好朋友,唉,真是自家人都不识得自家人了……”
  不只是亲热地说话,姗拉朵一把就抱住孙武,好像是亲人久别重逢一样,搂得紧紧地,亲昵的程度,比之前对小殇尤有过之。孙武的头深深埋入姗拉朵胸口,只觉得软绵绵的,彷佛身入云端,尽管被抱得死紧,可是与被姊姊拥抱时,那种骨头都险些断掉的痛楚不同,感觉非常舒服,但也因为这样,孙武整个脸变得通红。
  “呜……我……我透不过气了……”
  “小武啊,刚才大姊姊不知道你是阿婕的弟弟,对你凶了一点,你别太介意啊!换作是其它的男人,还不只是这样呢……告诉大姊姊,阿婕她过得好不好啊?有没有每天好好吃饭?晚上被子盖得够不够?啊!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我……呜……这位大姊……我不能呼吸……呜……姗拉朵夫人……”
  快要窒息的时候,孙武突然被放开,惊魂未定,耳朵一痛,被姗拉朵一把揪住。
  “哎呀!痛……痛啊!”
  “小武啊!有些小事情你不能搞错喔!大姊姊已经离婚好久了,不能再叫我夫人啰!知道吗?记得啊!要找机会告诉你姊姊,大姊姊现在是单身了,不要忘记啊!”
  语气很亲切,笑容也很友善,但姗拉朵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剃刀似的厉芒,配合着拧耳朵的力道,让孙武把这句话深深记住了。
  之后,姗拉朵对孙武盛情款待,又是递毛巾,又是拿出糕饼,嘘寒问暖的热情程度,让孙武好不自在。
  来此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寻求指点,帮助力量突破,本来姗拉朵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现在既然关系有所转变,就可以开口向她求助,只是比起这件事,孙武想到了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
  过去自己问姊姊已逝父母的事,姊姊都说得颠三倒四,浑无头绪,自己也没有别处可以求证,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了姊姊以前的朋友,而且看来还是关系匪浅的好朋友,或许可以问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过,孙武还没问出口,就先被小殇打断,说是想要和姗拉朵商量有关孙武的病情,请教一些关键问题。照理说,要讨论如何治病疗伤的问题,当事人最有资格在旁参与,但小殇却借着孙武听不懂专业名词为由,让姗拉朵将孙武请了出去。
  姗拉朵说做就做,五指在孙武上半身一拂、一抽,无数的血色红点自孙武身上溢出,来到她的掌心。整个动作太快,孙武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但那些红点甫一离身,一度僵硬的肢体立刻回复行动力,连昏迷前气血逆行的内伤都被治好,完全没有痛楚。
  孙武又惊又喜,看来姗拉朵这个传法长老果然有通天本领,连苦茶方丈视为无解的难题都能处理,虽然个性乱七八糟,不过却真是有能之人,也就难怪还会有莫名其妙的杀手入林行刺了。
  “姗拉朵大……呜哇!”
  没能够把话说完,姗拉朵发动了某个机关,孙武所躺的木板床竟然弹射出来,正对面的窗口自动一开,孙武就以空中飞人的姿态被弹出木屋,直直掉落在屋外。
  “搞什么啊!就这么把我扔出来了,要怎么治伤,起码得先让我听听啊!”
  轻声埋怨,孙武突然想到自己是舍近求远,要问自己的父母与出身,要找知道姊姊过去的人,何必等姗拉朵?路飞扬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啊!
  念及此处,孙武急忙去找路飞扬,路上再次经过了那片树林,本来被“魔光初现”给夷为平地的荒地上,又回复成一片苍翠树林,显示了姗拉朵的手段,只不过这一次激光炮未曾启动,各类异种生物也静静不动,任孙武直通出去。
  “路叔叔!路叔叔!你在哪里啊?”
  慈航静殿内找不到路飞扬的身影,孙武在全寺僧侣的诧异目光中直奔下山,赶往那个无名小镇。平常时候,路飞扬总是一个人在镇上闲晃,与乡民们谈天说地,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但此刻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没看到他,反倒是跑了一段路后,看到了几天不见的妃怜袖拦在路上。
  “妃小姐……”
  “有什么事吗?路先生不在这里,我也有好一阵子没发现他了……咦?你的内息很古怪,没有伤,但运行方式不寻常……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相隔老远,妃怜袖仍轻易感应到孙武身上的异状,也不多言,径自展开天眼异能,透视孙武的四肢百骸,同时让他坐到身边,帮助他调理气脉。
  之前进万佛城购物,遇到纳兰元蝶狙击,打得天翻地覆,妃怜袖在战斗后离奇失踪,据说是和什么带着斗笠的中年男子一起走了,后来一直没有回来,却在这时候突然拦路出现,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刚才慈航静殿那边有巨大的能量波动,小武先生你又妄动佛血舍利的力量了对吧?这样做对你的身体很危险,你要多多节制啊!不然,也许下一次不是经脉震荡受创,而是直接粉身碎骨了……关心你的人很多,你不要让他们太担心了。”
  妃怜袖没有替孙武释疑,只是握着他的手,额上天眼发着幽幽白光,从孙武的头部往下扫去,白光过处,通体舒泰。孙武听着她柔柔的嗓音,想要向她致谢,却发现妃怜袖的表情像是很不开心,好似在烦恼着什么事。
  (……妃小姐一个人坐在树下,应该是在烦些什么吧?我们是朋友,我该关心她一下。
  孙武想问话,不过妃怜袖却叹了口气,道:“小武先生,很遗憾,今天我要向你道别了。”
  “道别?”
  孙武吓了一跳,“妃小姐要离开了吗?要去哪里?”
  妃怜袖道:“我出来得太久,现在应该是回去的时候,蓬莱岛上的一切我很想念呢!”
  “可是,你这么快就走,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带你走走看看,甚至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说话呢!”
  “我、我也不想,但时间已经不够,我想多留几天未必能够如愿……唉!”
  声音很轻,但孙武仍听出些许异常,记得当初妃怜袖说过,自己离开蓬莱岛来到世俗是为了体验人生,现在这个目的还没达成,突然就说要离开,这怎么听都觉得内有隐情。
  如果事情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单纯,那么背后的理由一定与那名神秘男子有关,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到来,妃怜袖才不得不离开。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气,没法接受妃怜袖是迫于压力才提早离开,正想开口询问,妃怜袖眉头一皱,奇道:“小武先生的经脉受到剧烈冲击,但被几种奇特物件护住窍穴,阻止了伤势恶化,这几种物件……似是药草,又似活物,我叫不出名字,是从未见于典籍的异种,可不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委实麻烦,孙武把本来要问的事按下,整理了一下头绪,反问道:“妃小姐听过姗拉朵·伊凯尔这个名字吗?”
  “姗拉朵?”
  妃怜袖握住孙武的手陡然一震,出口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你是说三美神之一,那个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
  孙武只知道姗拉朵的名字,可不晓得什么巴伐斯夫,微微一愣,正想追问,一声奇异的鸟鸣声划破长空,尖锐刺耳,而妃怜袖在听见那声鸟鸣的瞬间,脸色大变,忙不迭地放开了孙武的手,什么都来不及交代,就匆匆跑开,跑步的速度不快,但孙武受到天眼治疗的影响,身体有些许麻木,想要追赶却没能赶上。
  (妃小姐为什么这么急?那声鸟鸣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巴伐斯夫的罪人……那位大姊该不会也犯了什么重案吧?
  念及这点,孙武顿时不安起来,自己可能在无意间泄漏了什么重要机密,姗拉朵这个传法长老乱七八糟,搞不好是因为犯了什么罪才一直躲在土坡上,不问世事,自己一来就把这秘密给泄漏出去,那实在是很对不起人家了。
  “少爷!”
  叫唤声入耳,孙武转头一看,发现香菱正朝这边跑来,可能也是被那声鸟鸣所惊动,给吸引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寺里说你下了山,我一路追来,刚才又看见河洛剑派专属的雷火金鹰在天上……”
  “香菱,你听过姗拉朵·伊凯尔这个名字吗?”
  “三美神之一的姗拉朵·伊凯尔?少爷见过她?但……怎会?她已经失踪了十几……”
  香菱说到这里,彷佛察觉了什么,雪颈微动,想要望向山上的慈航本院,但却又硬生生止住,短暂的惊讶表情迅速回复平淡。这些小动作中所显示的讯息,香菱精明干练的程度,着实让孙武吃了一惊,但惊讶中更有欣喜,那就是香菱精明若此,一定很快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香菱,这个人很重要吗?是不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她?”
  “三美神的存在,是当年太平军战败的几个主因之一,就算事情已经过了十多年,还是有许多人想要利用她们,或是向她们复仇,其中又以这一位……”
  香菱本想慢慢解释,但眼前少年的急切表情,让她觉得有些许怪异,话说到一半,登时醒悟。
  “少爷,你是不是见到妃小姐了?她到哪里去了?”
  听见这句话,孙武由衷感激老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贴心而聪敏的俏美婢,自己几句话都只说个开头,她就能够领悟并且把握住事态,省了自己好大的沟通功夫。
  香菱抬头往天上望了一眼,那只金色的大鹰正盘旋于空,朝着西边移动,她二话不说,率先往西边掠去,孙武紧跟在后,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失言惹出什么乱子,虽然不知道姗拉朵以前作过什么事,不过既然绰号叫做“罪人”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妃怜袖要是站在替天行道的立场,自己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妃小姐走路的速度不快,我们应该追得上的……
  这个预测真是一点也不错,孙武没跑出多远,就看到香菱已经止步,藏身躲在一块大石后,而在香菱的前方隐约看到妃怜袖背影,好像正在与什么人发生争执。
  香菱打了个手势,让孙武小声靠近过来,在她的掩护下,从大石的位置探头出去窥看,只见妃怜袖站在几十尺外,正与一名头戴斗笠、形貌文雅的中年剑客对话。
  “三小姐,请不要让我们难做,我们奉命要请你回去,你一意孤行,届时不但我们没法向掌门交代,你也会受责罚的。”
  “……相当抱歉,但我还不能回去,请替我回禀恩师,我是为了找寻一样很重要的事物,才离山外出,这件东西不只对我意义重大,也关系到本派全体的利益。”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交谈,那个中年剑客说话非常客气,称妃怜袖为“三小姐”一口一个请字,但孙武听在耳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几分威逼意味,更有一件事让孙武非常在意,那就是自始至终,这名中年剑客的右手一直放在剑柄上。
  对比起来,妃怜袖就完全处于受压迫的情形,尽管她一再婉言解释,表示在未能找到那件重要事物之前,还不能回去,请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可是对方却充耳不闻,执意要她立刻动身启程,并且说即使现在回去,都难免一场责罚,要是再晚上一段时间,那么除了她自己受罚,还会牵连到一些她所关心的人。
  听在孙武耳中,这是再明显也不过的威吓,但妃怜袖紧抿着唇,看来与其说是不愿回口,倒有些像是不敢抵抗,只是这么一来,她的坚持就变得很危险,因为就连孙武都看得出来,双方争执不下,却又志在必得,最后肯定是要动手。
  “香菱,那个人很厉害吗?”
  “嗯,银锁剑华孤峰是河洛剑派的五剑之一,持用的法宝是银炼剑锁,算得上派中高手,虽然没办法和狂僧、北宫罗汉相比,但少爷你目前的身体,是敌不过他的。”
  香菱的刻意提点,没有多大的作用,因为当华孤峰拔剑出鞘,听见声音的孙武立刻跳了出去。
  “放下你的剑!不准伤害我的朋友!”
  一声大喝,孙武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去,拦挡在妃怜袖的身前。原本少年心中有些许迟疑,想说以妃怜袖的本事,自己哪有英雄救美的资格?可是在他抢到妃怜袖身前护卫的那一刻,却发现妃怜袖不仅后退了小半步,白皙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显然心中确实有着惧意,自己的援助应该是能帮到她。
  “妃小姐如果想要回去,自己就会回去,你这么恶形恶状,还拔剑出来,算是什么意思?”
  “小子你……”
  华孤峰见到少年陡然杀出,先是一惊,继而两眼放光,认出了孙武的身分。
  “你是慈航静殿的新任掌门?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都奈何不了你,你很有本事啊!”
  孙武是听说呼伦法王一行人已来到附近,却不记得自己何时和什么尊者交过手,被这一问,大感错愕,一旁的香菱则是皱起眉头,想到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世代交好,孙武纵然年轻,但既是身为掌门,河洛剑客便应以掌门之礼相待,哪怕心里有多么不服都是一样,这是常理,华孤峰这样的口气,已经是非常不敬。
  “河洛剑派枉为当世大派,华孤峰你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说起话来一点礼数都不懂?我家少爷是慈航静殿新任掌门,岂容你这么大呼小叫的!”
  香菱试图替孙武争响应得的尊重,但华孤峰见到是一名婢女对自己喝叫,哪里放在眼里,说话的口气更是轻蔑。
  “呸!苦茶方丈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挑选一个奸佞之徒来接任,这等包藏祸心、装神弄鬼的奸徒,我河洛剑派绝不会承认他的!”
  “大胆!凭什么说我家少爷是奸徒?你乱嚼舌根也要说话有凭证!”
  “嘿,他袭击官衙,杀官谋逆,给朝廷通缉,这难道也有假?天妖伏诛十多年,那魔掌却在他手中重现,说他不是奸佞之徒,江湖上谁肯相信?让这样的奸人当上慈航掌门,日后必定为祸苍生,我河洛剑派怎能袖手旁观?”
  认真说来,孙武身上惹的麻烦实在不少,随便捡几件出来,听起来都像是罪大恶极,但华孤峰显然心有所忌,说来说去,就是不敢侮辱孙武的出身,甚至提都没有提一句,生怕祸从口出,开罪了那些得罪不起的人。
  孙武没有回口,但却不是傻傻地站着被人侮辱。发现华孤峰对己存有敌意,一心侮慢后,少年便静静地看着华孤峰,从他“装神弄鬼”的指控中得到了一个想法,当华孤峰的话说完,少年不做任何抗辩,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那天被狠狠炸到的人,就是你吗?”
  路飞扬伪装剑仙时,曾引爆火药,把隐藏在附近山头的一名河洛高手炸得负伤逃逸,孙武当然不可能知道那是谁,不过看华孤峰出现得诡异,又指称自己装神弄鬼,答案也就很好猜了。
  不过,被孙武一口揭破的华孤峰,恼羞成怒,手腕一抖,一道银色闪光当头斩下,孙武早知有此一着,不敢退避闪躲,运起金钟劲硬挡。
  (糟糕!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像是没事,但……真的可以和人动手吗?
  这样的念头闪过脑中,但没来得及多想,那一道银光已经砍在手臂上。
  “当!”
  彷佛巨杵敲钟,沉重的金铁相鸣声传了出去,孙武双臂交迭,架住了华孤峰的一剑,只觉得剑上劲道大得异乎寻常,双腕骨痛欲折,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所架住的这柄银色长剑,虽然不是很长、很宽,边缘与锋口也不甚锐利,但却非常厚重,而且肯定是用某种特殊材质所打造,否则寻常的一柄厚剑,绝对不可能沉重到这种程度。
  再往后看,长剑尾端的剑柄上,拴了一条锁链,锁链末端被牵在华孤峰的手上,他正是以此使剑出招,凭靠甩动锁链的内劲,牵引银剑的劈砍斩击。
  “小子,能硬挡我一剑,果然有些门道。”
  华孤峰手腕抖动,笨重的银剑随着锁链飞旋起来,斩向孙武的侧面。孙武脚踏实地,凝运金钟劲一挡,觉得一股大力狂涌而来,整个人险些被扫得离地飞起,全仗金钟罩沉稳护身,危急之际使千斤坠踏稳,这才稳住了身形。
  (好厉害,不愧是河洛剑派的成名人物……咦?我身体的状况很好啊!丹田也不再隐隐作痛,怎么会这样?
  照理说,刚才驱使“魔光初现”遭到反噬,身受重伤,别说是与人动手,就连稍一提气都该觉得腹如刀割,但此刻运金钟罩接下敌人一记重击,自己竟觉得游刃有余,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姗拉朵帮自己治疗时,肯定做了些什么。
  (那个恋童的怪女人虽然像个变态,不过确实不是普通人物,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她真的有能力帮我治疗。
  孙武心中欢喜,却见到华孤峰一剑跟着一剑,连环斩劈而来。银剑的劈砍,不下于巨杵、重锤的猛砸,每一击均有千斤之力,被他这样子挥舞起来,就像是一个使用流星铁锤的大力士,方圆十数尺内俱是劲风狂飙,剑影幢幢,每一件被带到的事物全被绞碎,让人无法轻易闯入剑风范围内。
  若是孙武状态十足,凭着金钟罩第六关强行一拼,要硬闯进剑风范围是不成问题,可惜现在完全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是华孤峰挥剑的动作不快,运剑出剑之际留有空隙,孙武早就连挨上十七、八剑,被破罩降关了。
  (奇怪,他在分心什么?啊!是妃小姐。
  防御中孙武发现一件事,华孤峰手中挥链使剑,眼睛却不时瞥向退到一旁的妃怜袖,倒像是留了几成余力,提防妃怜袖的随时出手。这点委实奇怪,照理说这两个人应该是出身同一派门,华孤峰又口口声声称妃怜袖为小姐,怎么好像在提防敌人一样防她?
  不过,如果妃怜袖当真有意出手,凭她的无形音剑,要攻破银炼剑锁的防御圈该是轻而易举,只是她却默默退到一旁,偶尔抬起手来,最后却又放下,像是非常地迟疑不决。
  而这动作无疑是让华孤峰心中大定,少掉后顾之忧,手中银炼剑锁转守为攻,剑光大盛,银剑陡然化作一条腾龙,矫捷旋动,以不可思议的灵巧与快捷,眨眼间便朝孙武连攻五剑。
  “呜!”
  河洛剑派的高手,最擅长连锁的剑阵攻击,刚刚华孤峰大半精神都在忌惮妃怜袖,直到现在,才显出真功夫来,五剑连环,其势如阵,首两剑将孙武砸砍得离地而起,剩余三剑交错分砍在孙武腰腹两侧,沉重的斩击,孙武在半空中就口喷鲜血,重创栽倒。
  在整场战斗中,站在旁边的香菱一直全神戒备,但却也和华孤峰一样,分了一半心神在妃怜袖身上,不晓得妃怜袖会否动手干涉战局。对妃怜袖的不熟悉,让香菱晚了片刻判断出答案,看到孙武被扫上半空,想救援却晚了一步,心中又急又气,自责之余,更决定不让华孤峰轻易离开此地,手里一紧,扣在掌心的法宝就要飞掷出去,哪知道一度倒地的孙武,很快又站了起来。


第八章 异域传说·楼兰圣族
  这个令人出乎意料的战果,不只香菱吃惊,就连华孤峰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适才一击虽然没使用法宝的异能,但却是河洛剑派的厉害招数,专门对付各种护身硬功,五剑连环,攻破金钟罩绰绰有余,一击得手,也明明看到那小子呕血倒地,怎么一眨眼功夫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站起来?
  匪夷所思的难题,孙武却是再清楚也不过。在被击飞的那一瞬间,三道剑气破开护身金钟劲,透入体内,将自己伤得不轻,但紧接着血脉内却突生异变,一股莫名力量“苏醒”过来,将肉体的破损彷佛缝补般瞬间填好,接续中断的气脉,真气运转无碍,短短十数秒间身体便回复完好状态,一点伤也没留下;不仅如此,佛血舍利所造成的隐患也没被牵动,整个人神清气爽,身体说不出的轻松,打从吞下舍利后从没有这么好过,这实在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
  孙武心中疑惑,本能地举起手看看,在黯淡的月光之下,突然发现双手有些异常,皮肤表层下彷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定睛一看,却什么异状都没有,若不是这一切太奇怪,还真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该不会……这也是姗拉朵夫人做的?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答,孙武对这名传法长老又多了几分敬意,心中惊叹,却察觉华孤峰手握剑柄,急提真气,正是要发动法宝异能的动作,虽不知道这柄大剑有什么异能,但如果被启动了,肯定会极不好斗,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先发制人,可是,华孤峰已经在发动法宝,真气与法宝本身的守护力场结合,正是整体防御最高的时候,凭自己的力量,率先动手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心念一动,孙武放弃出击,双掌合什,同样是催起真气,一层淡淡的血色红光迅速在周身扩散开来,与之伴随出现的,则是一股天崩地裂的澎湃劲风,席卷四方,飞砂走石,令在场的三人同受撼动。
  “少爷!你这样……”
  香菱知道孙武的身体状况,一见他再次催运起天妖绝学,顿时色变,担心他承受不住掌力的反噬,引发内患,那造成的伤势可不是普通严重;相较之下,华孤峰所担心的东西就简单得多,河洛剑术、慈航绝学各有所长,再加上法宝帮助,不管是与什么慈航高手比斗,华孤峰都有相当的自信,但“如来魔掌”却是超越现有武学水平,曾在十多年前号称无敌的神话级武技,若其威力能够完全发挥,便是长河真人亲至都未必能接,更别说区区一个华孤峰。
  日前大雄宝殿内一战,孙武凭着一式魔光初现,将呼伦法王座下高手打得粉身碎骨,人间蒸发,此事早已轰传江湖,人们口中斥骂,心里却无不忧惧,生怕这魔掌再次掀起中土的滔天血浪,华孤峰对此也甚是忌惮,刚才又看慈航静殿方向血光冲天,心知是有人在运使这套魔掌,单看那道血光柱通天镇地的气势,便惊得他一身冷汗。
  “银炼剑锁”是河洛剑派的一级法宝,启动时会自成防御力场,以免敌人在法宝启动程序中攻击,但再怎么强大的防御力场都有个限度,面对“如来魔掌”这等级数的武技,毁地摧天,“银炼剑锁”怕是再强十倍都抵挡不住。不难想象,当那澎湃的血光如怒涛般涌来,华孤峰别说是出招,瞬间就会连人带剑被蚀化得粉身碎骨。
  明知必败,华孤峰一点硬拼的打算也没有,顾不得手中的“银炼剑锁”将所有真气回收自身,全力后退逃跑。而将启动中的法宝突然切断能量供给,是所有法宝的大忌,不但法宝要有一段时间无法使用,操作者也会因此大损元气,华孤峰不是不晓得厉害,只是眼下管不了这许多,务必要在那灿烂血光及身前逃开。
  “呃!”
  急退中的华孤峰,眼前出现不可思议的景象,几乎是在他往后撤逃的同一刻,灿烂的血光剎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速冲来的少年身影。
  修练金钟罩的武者素来动作稳滞,怎么可能有这等高速?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眼前的少年身影陡然一花,竟是一分为三,中间的那一个持续直线追来,左右两边的却消失不见。
  “万紫楼的凤凰七绝?”
  华孤峰失声叫出,不敢相信这应属血裔限定的武技,会在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身上使出,就这么短短一下失神,华孤峰左右两侧忽然出现人影,两个“孙武”同时出掌,分左右击打过来,华孤峰见招拆招,一掌一剑轻易破去两侧的虚影,但还不及回气,正前方的孙武便已赶到,同样又是一拳轰来。
  既不是“如来魔掌”华孤峰就无所畏惧,重剑水平斩出,想把敌人一剑两段,但孙武一手探出,使的却不是金钟劲,拳势浑不着力,轻柔若水,奇迹似的穿过剑风范围,反手扣住华孤峰右腕,甫一扣实,一股锋锐力道笔直透入敌人右腕。
  “你!”
  华孤峰又惊又怒,假若孙武使的是什么慈航绝学,那倒还没什么好惊讶,但孙武使的却是河洛剑派武技“太极剑拳”虽不是什么深奥神功,可是出其不意之下,华孤峰一击失手,剑刃还没砍在孙武身上,已被“太极剑拳”的劲力透入右腕,整个手腕失去知觉,缠在手腕上的“银炼剑锁”就这么顺势被孙武夺去。
  “银炼剑锁”这类的一级法宝,本身有一定的防护功能,不会轻易为人所夺,但华孤峰刚才半途停止启动,“银炼剑锁”正处于无法运作的失能状态,孙武一手搭上,轻易就将“银炼剑锁”夺过,还趁华孤峰未及反应的当口,一腿踹出,正中小腹,将这名河洛剑客一腿踹飞出去。
  “少爷!”
  见到孙武击败华孤峰,香菱一下子抢掠至孙武身边,既是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同时也为了他的胜利而惊喜。如果以表面实力而论,孙武确实算得上是越级挑战,但孙武已经开始懂得随机应变,用各种战术拉近彼此实力,这便是出乎香菱预期的惊喜。
  修练金钟罩的武者往往动作笨重,孙武虽然增修万紫楼武技来补强,终究是还没有到能与河洛剑客竞比身法轻灵的程度,但他巧计欺敌,骗得华孤风大损元气、进退失据,甚至没察觉本身速度比平时减了三成,给孙武追上奇袭,一招落败,还连手中剑都给夺过。
  “出来!将这钦犯给拿下了!”
  华孤峰摔得狼狈,但没等再站起来,便高声呼喝,听在香菱耳中顿时一惊,想不到河洛剑派在附近还埋藏人手,而且听华孤峰所喊的“钦犯”一词,极有可能埋藏的不是河洛剑客,而是与官府合作所调来的御前侍卫。
  “来啰!来啰!来啰!新鲜热辣的上桌啰!”
  出乎所有人意料,响应华孤峰叫唤的竟是一个破锣嗓音,彷佛小吃店叫卖似的嚷嚷起来,跟着便是一个人影从树林中跑出,手里抱了一大堆东西,跑到众人面前把手一撒,落了一地的光束武器。
  “快递送到!所有缴械的兵器全在这里啰!便宜大卖,要买趁快,买定离手!”
  十足像是一个跑错场地的小贩,路飞扬抬头挺胸,手指着地上的兵器,对着目瞪口呆的华孤峰道:“客官你刚刚丢了兵器吗?要不要从这里挑一把啊?我们很有同情心的,免费送你一把都成啊!还可以倒贴你一点补偿,你把林子里头昏倒的那些人全都带回去吧!”
  “你……你是什么人?”
  华孤峰手指着路飞扬,正要发难,路飞扬把手一拍,身后陡然跑出五、六个人,全都是小镇上摆摊贩的熟面孔,为首的一人正是镇长赤魃。
  这些人的面孔,孙武早就看熟了,可是他们此刻现身出来的感觉,却与平日大不相同,尽管还穿着布衣,但动作之间的精悍感觉,无疑是一群久历战阵的军人,一现身便分采不同角度,隐隐采取包围的姿态,往中间的华孤峰施压。
  “你……你是太平军第一冲锋队队长赤魃?还有你们几个……你们……不是早就被西门朱玉给杀了吗?为什么……”
  彷佛看到死者重生,华孤峰满脸讶异之色,随即却像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看周围的景物与位置,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里,难怪你们能无声无息躲上十几年,但别以为这样就……”
  华孤峰口中说话,眼睛却一直恨恨地盯着孙武,尤其是在意他手中的“银炼剑锁”话说到一半,右手朝孙武扬起,袖中金光闪动,抛甩出某种法宝,孙武还没有动作,赤魃已拦挡在孙武身前,同样是把手一抬,动作奇快,用的好像也是某种锁链型法宝,与华孤峰的法宝一拼,空中闪出一片火花,双方互受激荡,各自退了一步,华孤峰待要变招再攻,另一边的路飞扬已经抢先嚷了起来。
  “兄弟们,对付这种武林败类,我们无须讲究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啊!”
  这类的话,华孤峰自不陌生,只不过以往都是己方阵营铲奸除恶的口号,现在被敌人抢先喊出,又看到敌人分从不同方位杀来,哪里还敢恋战,虚晃一招阻止四方来敌的追击,就已跃出包围网外。
  组成包围网的镇民要追,但一直保持沉默的妃怜袖却在这时站出来,拦阻在众人身前,只是这一下耽搁,华孤峰拔足飞奔,几下子便踪影全无了。
  “哈哈哈哈,河洛剑派不但剑法厉害,这几年轻功也大有进步啊!看看他跑得这么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脚下也穿了法宝呢!”
  路飞扬笑了笑,转头望向众人。孙武和香菱望向他的眼神全不同了,当无名小镇的镇民有了不凡身分,与这个小镇关系匪浅的他,也应该为这个情形做点解释。
  “路叔叔,你……你应该有些话要对我说吧?”
  一场短暂的战斗结束后,有些被阴影遮蔽许久的东西,慢慢开始露出形状。
  孙武担心华孤峰去而复返,路飞扬却信心满满地表示不可能,因为这个小镇曾被慈航静殿划为禁地,除非河洛剑派要和慈航静殿开战,否则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来强行要人。
  “为什么……这里会是禁地呢?”
  孙武依稀记得,任徜徉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这个地方不许寻常僧侣靠近,但自己当上方丈几天,并没有人和自己解释为何慈航静殿划此地为禁地。
  “少爷,这是三百四十年前的旧事了,当时的慈航方丈本着好生之德,在本寺附近开辟出一处地方,言明天下罪人只要有忏悔之心,就可以进入此地避世修过,世外之人不得进入此地寻仇。那时的朝廷为了笼络慈航静殿,也公开承诺这片土地的特殊法权……说得再明白一点,少爷,这里就是梁山泊的前身了。”
  如果不是因为大半心思都放在孙武身上,香菱早就该发现这件事了。
  大武王朝创建初期,推翻了前朝所立的诸多承诺与规矩,拒绝承认这块禁地的特殊性,曾数度派兵强攻此地,与慈航静殿发生激烈冲突。谷中的忏悔者眼见此地不再安全,唯有各奔东西,以求保命,后来梁山泊这个神秘之地崛起,欲求庇护的人们改投梁山泊而去,这个地方的存在渐渐为人所淡忘,大武王朝也不再前来骚扰,就连香菱都以为慈航静殿早已撤掉这个保护地,殊不知这块土地仍然存在,并且随着人来人往,聚积居民为镇,真正成了大隐于市的典范。
  香菱道:“太平之乱后,大武王朝为了寻求与慈航静殿合作,把之前慈航静殿对抗朝廷的罪名一笔勾消,不过并没有承认这个禁地的特殊法权,所以执法者还是可以到这里来抓人……只是……谁都忘掉有这个地方了。”
  路飞扬点头道:“哈哈,小姑娘说得很对啊!但是别人都忘掉,苦茶方丈却没有忘,在太平之乱后重新把这地方打理好,收容一些……已经不想再离开这里的人。”
  在战斗中,华孤峰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孙武大概猜到这里的镇民都是什么出身。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并不是盗贼或是罪人,但随着所属阵营的崩溃,这些昔日太平军中的冲锋猛将,只有全部成了“死人”因为当他们离开慈航静殿的庇护,在外界被人认出,大武王朝势必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这些叛逆。
  “路叔叔,为什么你会认识他们呢?难道你以前……也是太平军国的……”
  “喂喂喂,小武你那是什么表情?加入太平军国又不是加入黑社会,就算是,那个时代的男人也几乎都是黑社会,你只能在当黑社会或是当朝廷走狗之间选一个。”
  “不,还有同盟会啊!同盟会里头都是英雄好汉的。”
  孙武认真的提出抗辩,但却惹来路飞扬的一阵大笑。
  “你神经啊!同盟会是什么东西?是江湖帮派啊!江湖帮派就是黑社会,里头哪有什么好东西了?难道流氓会和你讲道义吗?江湖生涯原是梦,去混帮派更是一场恶梦,无论那个帮派打的旗号和口号是什么,本质都是一样的……”
  路飞扬说着,声音渐低,显得意志消沉,单手拎起桌上的酒瓮,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
  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路飞扬的解释,无疑解开了孙武很多的困惑。本来他就好奇路飞扬是如何与梁山众人结识,无论胡燕徒或是李慕白,都不像是会随便结交纨裤子弟的人,而这答案现在便渐渐清晰起来:他们双方一定是在太平之乱中结识的。
  正如路飞扬所说,在那场席卷了整片中土大地的战乱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每一个人都被迫选择了阵营,加入其中一方,然后兵戎相向,甚至就连那个风流不羁的大淫贼西门朱玉,都好像参与了战斗。路飞扬与胡、李两人因为那场战乱而结识,这一点都不值得奇怪,那么,姊姊凤婕也是吗?照年纪算起来,姊姊也经历了那个年代,是否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这个念头伴随着质疑的目光,一起移到路飞扬的脸上,让路飞扬不得不打破沉默。
  “抱歉,我出去沏壶茶。”
  抢在路飞扬开口之前,香菱先站了起来,想要避到外头去,但却被路飞扬伸手阻止。
  “小姑娘,不用特别躲开啊!你和小武又不是外人,这些事你也该知道的,况且……等一下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香菱不晓得自己能在什么地方派上用场,不过路飞扬既然这么说,她自是欣然应允,在确认过孙武的同意后,重新在孙武身旁坐下。
  “小武,梁山泊的课本虽然与外界有点不同,但应该还是有教你太平军国时候的事吧?里头归纳的太平军国覆亡原因有几个?”
  “四个。”
  将近代史读得滚瓜烂熟,孙武很轻易就背得出那四个原因:太平军国的法宝军械断绝、大武王朝掌握法宝技术、天妖的殒命、同盟会的崛起。
  这些是举世皆知的大事,但从路飞扬这个实际走过那年代的经历者口中,赫然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小细节。
  例如说,所有人都知道当初在幕后支持天妖与太平军国的是域外异族,但域外的疆界其实非常辽阔,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部族,每个部族的实力与立场不一,天妖是获得哪个部族的支持?
  再者,太平军国的法宝技术来自域外,在太平军国势力鼎盛的时期,高阶军官所使用的法宝军械,水平之高、创意之巧,纵使十多年后的现在仍难企及,这些军械的补给断绝,造成太平军国覆亡。然而,就算是域外异族与太平军国翻脸,不再提供兵器与维修,却也仍应存在域外某处,但大武王朝这十多年来频频对域外异族用兵,简直就像在打落后土著般顺手,各异族毫无反抗之力,当年那么超时代的优秀技术都到哪里去了?
  “这一切的问题,根源都在四个字上头。”
  路飞扬道:“楼兰一族。”
  域外千百部族当中最神秘的一族,以酒泉绿洲为居,传说是上古天神的后裔,深受上天眷顾,一族人无论是外貌或是资质,均是人中龙凤,千中选一的俊杰,在悠久的历史长河当中,出过无数天纵奇才的豪杰、武者、法宝开发师,而楼兰美人的艳绝天下,也一直是域外沙漠里最美的传说。
  沙漠里的各部族对楼兰一族敬畏有加,几乎是奉若神明,无形之间,楼兰一族成了各部族的共主,族长的火焰令所到之处,各部族如奉神旨,如果楼兰一族有那个意思,是很容易就可以统合各部族,在域外组成一个大帝国。
  然而,楼兰一族几乎是完全不与外界往来,闭守于酒泉绿洲的小小世界,千年如一日地埋首精研各种武道与法宝技术,并且为了维持一族的血缘纯净,几乎不与外族通婚,而族人们彼此联姻的结果,近亲婚配的比率大增,千年累积下来,着实出了一些问题。
  “……不过,楼兰一族的血统,对于外族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如果能与楼兰一族通婚,往往可以……嗯,提升本族的素质,所以域外各部族的酋长,把迎娶楼兰一族的女性视为无上荣誉,往往倾尽全族之力,抢着为楼兰一族立功,换取楼兰一族的结亲。”
  路飞扬向孙武解释,楼兰一族的血统确实优异,虽然每次被选出来结亲的女性,都是族内获罪被驱逐,又或是被判定庸才的“次级品”可是她们与外族通婚所生的下一代,却仍是天资聪颖的俊杰之才,外表俊美,文才武略俱佳,再加上结亲时所赠的“嫁妆”几样血裔限定的法宝或独门武术,成长之后都是领导部族走向强盛的领袖人物。
  在漫长的域外历史中,常常听见这样的故事,某个弱小部族因为与楼兰一族结亲,在十数年后强盛起来,攻城略地,雄霸一方,却始终对楼兰一族执礼恭谨,以臣属自居,但随着时光流逝,后代子孙的楼兰之血渐渐稀薄,不能再使用当初的嫁妆,一度强盛的部族又衰弱下去,矗立起的大旗倒在黄沙之中,只有楼兰一族的名号,永是人们心中的伟大传说。
  “……这个……好像在听汗血宝马的故事……”
  孙武以前曾经听说过,域外有一种神奇的宝马,其汗如血,奔驰若飞,人们捕捉不到,就用驯养的母马诱之交配,生下神骏的小马,但经过几代以后,所传承的汗血马之血变淡,子孙又变成了平凡的劣马。
  楼兰一族的故事,听来与汗血马传说何其相似,可是,人之所以不同于牲畜,就是在于人们的努力与奋斗,如果人的命运全被血缘所主宰,这样的人与牲畜又有什么不同?楼兰传说基本上就否定了努力与奋斗的可能性,孙武听在耳里,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下意识地想看看香菱的表情,侧瞥过去,却发现香菱表情凝重,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香菱,你冷吗?”
  “我没事,我们听路叔叔说话吧!”
  或许香菱真的身体发冷,因为当孙武握住她的手,赫然发现她的掌心全是冷汗。
  “嗯,刚刚说了那么多,其实重点就只是现在的这一句。”
  路飞扬道:“十几二十年前,天妖不知道怎么和楼兰一族缔结了盟约,楼兰一族在背后支持天妖,共同开创霸业。”
  正是因为这个盟约,造成了后来的太平军国之乱,将整个中土大地全部卷入烽火之中。有着楼兰一族的号召与支持,天妖得到了域外各部族的财力与兵力,更有楼兰一族在军械方面的支持,太平军国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打下半壁江山,声势如日方中。
  “不过……太得意的人常常乐极生悲,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坠落在酒泉绿洲,楼兰一族被灭族,数千年的历史、数千年的辉煌,一夜之间断绝,楼兰从此在大地上除名。”
  寥寥数语中,勾勒出当年的惨烈情况:无数巨大陨石自天外破空坠落,在空中拉出长长的火焰,重击在地面上,巨大的撞击力量、瞬间的高温与风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挡,也没有人来得及逃开,一夜之后,酒泉绿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楼兰一族被彻底歼灭,没有半个幸存者。
  “楼兰一族一夕覆灭,消失得太过突然,太平军国的军武技术整个断掉,于是导致了后来的败亡,而大武王朝的正规军开始使用法宝军械,双方的胜负优劣就此逆转了。”
  路飞扬道:“正式的纪录上,大武王朝之所以学习到法宝的技术,是因为长期研究太平军国使用的武器,得到了宝贵的知识……哈哈,猿猴拆了人类的马车研究,拆掉十辆八辆,就能自己造车了吗?如果不是有人从远方带来了文明,单凭那些庸才,再给他们一百年时间,他们也研究不出东西来!”
  “……路叔叔,这些事情和我的关系是?”
  “小武,替大武王朝带来文明的是三个女人,她们的代号是三美神,就是她们替大武王朝主持了研究小组,为往后的胜利奠下基础。但是在战争末期,其中两位先后离开了研究室,销声匿迹,至今仍有许多人想要找到她们……当然,你已经认识其中的一位了。”
  孙武若有所思,沉默了下来。
  姗拉朵·依凯尔,流着异族之血的女人,来自域外的她会晓得法宝知识,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身为三美神之一,姗拉朵的知识与独占技术,想必受到野心家的觊觎,不晓得有多少人想要利用她,别的不说,光是大武王朝就不可能轻易放过她,难怪她要找地方躲藏起来。
  但是,事出必有因。姗拉朵在这里,所以这边有种种法宝技术,那梁山泊法宝技术的源头又是……不可能是小殇,因为早在小殇抵达梁山泊之前,梁山泊就已经有相关建筑,而且小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不会,后来能够成为这么优秀的法宝开发师,背后也一定有个老师。
  小殇在梁山泊和什么人都不亲,比较常来往的人,一只手就算得出来。不是自己,不是老爹,剩下来的人也就只有……
  想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清楚地摆在眼前,孙武心中震惊,用忐忑不安的心情,向路飞扬进行确认。
  “路叔叔,我姊姊……也是三美神之一吗?”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7

第十一卷


【本卷简介】

英雄不怕出身低!话虽如此,老爸是淫贼、老妈是妓女,英雄也忍不住要落泪啊!
来无影去无踪的妃怜袖这次又像背后灵般出现了,还对孙武“置入性行销”只是,这东西真有点让人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呢!
好不容易盼到呼伦法王上山一较高下,人是来了、架也打了、藏经阁也光顾过了,只是法王啊法王,可不可以别让孙武变萝莉杀手啊…


第一章 父亲母亲·两个贱人
  “路叔叔,我姊姊……也是三美神之一吗?”
  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少年开口问话,在提问之前,心里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准备好去承受那个答案。路飞扬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便选择坦然相告。
  “嗯,本来是应该由你姊姊亲口告诉你的,但她拖了这许多年……是的,你姊姊凤婕是三美神之一,更是里头最重要的关键人物,如果没有她带来楼兰一族的知识与技术,即使有另外两位,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助大武王朝发展文明。”
  即使有心理准备,孙武还是受到很大的冲击,一开始他只想笑,那个只会整天酗酒的姊姊,居然是影响太平军国之乱甚巨的重要人物,这种事情听来实在太过荒唐。
  然而,路飞扬的凝重表情,又让孙武不得不相信,毕竟太多相关的线索,已经不能够睁着眼睛装作看不到。
  慌乱的心情,一时间找不到出口,最后变成了一个不该再问的问题。
  “路叔叔,那我爹爹呢?我的父亲又是什么人?”
  这问题应该和姊姊的身分有同等重要性,可是路飞扬闻言,却只是轻率地挥挥手,满不在乎地答话。
  “喔!这个你就不用太在意了,听完之后可以立刻忘掉。你姊姊告诉过我,你们的父亲……玉面猛男刀孙大虎,嗯……他是个淫贼。”
  一直以来,从姊姊那边问不出来的答案,终于在路飞扬的口中说出来。来自凤婕的第一手答案,否定了苦茶方丈的认亲,却又带来了新的震撼,尽管路飞扬的语气轻描淡写,可是听在少年耳中,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我的爹爹……是……是一个……”
  “淫贼。”
  孙武以前听老爹说过,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淫贼”这职业在江湖上大为流行,很多人自我介绍时,都喜欢来上那么一句“我是个淫贼”;而在自己所知道的例子里,西门朱玉以一介淫贼之身,在大地上极度活跃,即使在他身亡多年以后,仍有很多人对他怀念有加,崇敬万分。
  不过,听别人的事情,和事情落到自己头上,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幼时对父亲的憧憬与幻想,总是把父亲想象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仗义行侠、光明磊落,又帅又有本事,后来年纪稍长,觉得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把幻想稍稍修正,那也是往好人的方向去想,从没想过自己父亲竟然会是个淫贼,剎时间,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完全愣在当场。
  “那……那个孙大虎……不,我爹爹是像西门朱玉那样的人吗?”
  这该算是少年最后的一点奢望了,即使是淫贼,世上也有西门朱玉那样的人,从不做违反女方意愿的事,如果能遵守这个大原则,那就算声名狼藉,至少也不是一个荒淫无耻的败类。
  不过,路飞扬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却让孙武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嘛……要说像,多多少少也有点像,至少大家都是男人,都有眼睛鼻子嘴巴,唔……香菱丫头啊!你之前听说是伺候万紫楼宝姑娘的,那过去二十年的著名淫贼,你应该背得出来吧!”
  皮球一踢就被踢到了香菱这边,香菱这才明白路飞扬为何特别留自己下来。纵使心中老大不愿,却也没得逃避,硬着头皮背出自己记忆中的数据。
  “孙大虎,绰号玉面猛男刀,三十二年前出道,第一件犯下的案子是……”
  从香菱说出的数据中,可以略知孙大虎是一名不怎么得意的淫贼,他擅使刀,不过也没到上得了台面的程度,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只能算三流水平,入户偷香窃玉的同时,会顺手牵羊,还有过打家劫舍的纪录,在被官府追缉甚急时,也做过赌场、妓院的保镳,整体说来,缺少身为淫贼的品味,也不是一个风光得意的淫贼。
  算起孙大虎的犯案纪录,虽然前后犯过十多宗案子,但以一个淫贼的平均犯案数而言,这个数字实在不算多,而且也没淫过什么名女人,十几件案子都说不上是大案,也因此,官府始终不曾派出一流高手追捕,让他逍遥法外了二十多年,堪称是淫贼中的一件异数,最后虽然是在官家手上死于非命,但也算不上被绳之以法,而是相当离奇的一个死法。
  (唔,孙大虎的死因……该说吗?现在好像有点不太合适,还是先搁置一下吧!要是让这小少爷知道孙大虎死在什么人的手上,事情就更复杂了……唉,我的头好痛。
  香菱偷瞥了孙武一眼,事实上,假如不是为了那个死因,自己可能还不会特别去记孙大虎的数据,但对于现在的孙武而言,或许还不需要知道这件事吧!
  “……这……这样也好,起码我爹爹不是大奸大恶……”
  垂头丧气,少年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过,他马上想到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路叔叔,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我娘是被我爹先奸后杀的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啊!你爹如果把你娘先奸后杀,那怎么会有你?你真是和小殇学坏了。”
  路飞扬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虽然是斥责,但孙武听了却觉得很安心,起码事情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
  “别想歪了,你爹和你娘……并不是那种不情愿的强迫结合,对你娘来说,你父亲并不是一个淫贼。”
  “嗯,我明白了,就算是淫贼,一生中也会有一次真爱,是这个意思吗?”
  “呃……也没那么高尚浪漫啦……你娘姓颜……咳咳,香菱丫头,换手。”
  年长组没有扛负起身为长辈的责任,结果就是年轻人要倒霉。当孙武的目光朝自己望来,香菱还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不用接下这烫手山芋,无奈的是,自己脑中还真是有相关资料。
  “少爷,令堂……是一名青楼女子,与令尊……是因为工作认识的,他们两位的相处断断续续,十几年中……先后共处过几段美好时光……”
  香菱万般艰辛地挑选词句,尽可能让自己出口的话听起来好一些,并且迟疑着是否该告诉孙武,根据数据上的记载,他除了有姊姊之外,可能还有其它兄弟姊妹。不过,看到孙武那双瞪得有如鸡蛋大的眼睛,香菱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少爷!”
  “我……我母亲是个……”
  惊觉到香菱的出身,孙武硬生生把“妓女”两字吞下去,这是他的体贴,但澎湃的悲怒心情却需要个宣泄出口。
  不能对任何人发脾气,少年紧咬着下唇,双眼中隐约有水光流动,最后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向屋里的两人点点头,一转身就冲了出去。
  “少爷!”
  做为贴身使婢,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主子一个人,香菱想追出去,但一条手臂却拦在前头。
  “路先生……”
  对路飞扬了解得越深,香菱对这个中年人越不敢有丝毫小看,特别是知道他曾经实际参与过太平军国之乱,甚至可能一度活跃于其中后,香菱对他更是抱持着半谨慎、半尊敬的心情,不过,虽然说这样的长辈应该要尊重,但不满的地方也是要适时表达。
  “路先生刚刚说,让我留下来听,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是为了这样的用途吗?”
  被迫向孙武解说这样难以启齿的事,还扮了一个好大的黑脸,自觉无辜的香菱着实不满,对路飞扬提出抗议,但路飞扬却严肃地否认了。
  “胡说,你这小姑娘心灵手巧,才堪大用,我怎么会让你做这种小事呢?留你下来,是有更重要的工作请你帮忙。”
  “啊?要我做什么呢?”
  “等一下,我先准备一下。”
  路飞扬转过身去,却竟然用他的左手抱起被褥,整理混乱的床铺。无言的动作,彷佛给着香菱某种暗示,令她心中一惊,暗暗做着戒备。
  “啊,久等了,床已经整理好,我们可以开始了。”
  “路、路先生,你是少爷的长辈,不晓得有什么事……”
  香菱点醒路飞扬仍是长辈的身分,但路飞扬却像没听见一样,背对着香菱,眼睛看着床上,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小丫头,三美神之一的姗拉朵·依凯尔,你未必知道她的为人与个性,但她擅长的技术是什么,你该略有耳闻吧?”
  “嗯,纪录上写得很清楚,依凯尔前辈主攻生物研究,尤其擅长生命改造,还有各种肉眼难见的微生物创造。”
  “是啊,那是她的强项,如果要玩什么机械、机关之类的东西,她是不成的,顶多就是装些三流的窃听法宝,没事笑歪别人的嘴巴。可是,如果有擅长机械技术的法宝开发师与她配合,她的破坏力与威胁范围就整个不一样了,尽管那个开发师目前身体状况不佳,但提供点技术还是不成问题的……”
  事关重大,路飞扬所说的话,香菱聚精会神地听着,但路飞扬突然表情一变,对着摆在床上的枕头喊话。
  “不过,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啦!一个只会偷听和偷窥的女人,就与水沟老鼠没什么分别,听懂了吗?你这个只会对女人喷鼻血的变态色情狂!”
  一番话连珠炮似的喊出,香菱这才明白,那个枕头里可能藏着某种窃听设备,不过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路飞扬一掌拍在肩上。
  “……就是现在这件事,拜托你了!”
  “啊!你不能这……”
  香菱确实聪慧,没有问说是什么事,却能在瞬间反应理解过来,想抓住路飞扬,可是路飞扬却在瞬间移位,一晃身就出了门口。
  两件事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路飞扬才出了门口,一件黑沉沉的金属圆筒就从外头高速射进屋内,引发了一阵撼墙动壁的爆炸……
  冲出屋外的孙武,把激动心情全发泄在脚下,漫无目的疯狂奔跑着,脑里反复思索刚才路飞扬与香菱说的话。
  自从那晚使出天子龙拳之后,孙武一直因为自己的身世所苦恼。大武王朝现在的领导人,是那么样一个凶残的暴君,自己才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偏偏身边的人异口同声,说自己是皇亲国戚,这点实在让自己非常困扰,所以才急于求证身世,找个答案。
  来到慈航静殿之后,苦茶方丈的认亲,堪称匪夷所思,但苦茶方丈说得真诚,再加上他没有说谎的理由与可能,自己想不相信都不行。问题是,无论自己是皇室血裔抑或是僧侣之子,这两种说法都欠缺一个实在证据,最起码得由自己亲近的人给个答案,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哪想到,找到的答案,却比那两个答案更为不堪:淫贼和妓女,而且还是毫无感情的结合,早知道会问出这种答案,还不如不要问了。
  “……才……才不要这种爹爹妈妈呢……我的父母……他们应该是……”
  理想的父母典型,应该是什么样呢?
  跑出山村,孙武在山道上狂奔着,耳畔风声呼呼吹过,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自己所认定的父亲,最理想的形象,就是老爹那个样子,正直开朗,本领高强,对人也富有亲和力,整天笑呵呵的,彷佛总是走在最灿烂的阳光下。
  不然,路叔叔也好,虽然他最近的表现与形象,大大破坏了童年时对他的良好印象,但他确实对自己很好,仍然是一个很理想的父亲形象。
  “……胡伯伯、李叔叔,他们两个也很好啊……可恶,为什么我爹偏偏是那种人……”
  一棵大榕树出现在面前,孙武不再狂奔,而是一拳一拳地往树上打去。下意识地刻意压低力量,孙武出拳的力道不重,虽然打上了几十拳,但仅是打得树上出现拳印凹痕,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胡燕徒、李慕白,虽然说不上是理想的父亲,不过起码不是负分,然而,也许老天认为自己并不配拥有一个正面形象的父亲……
  “……那……那也不必选一个淫贼啊……强盗、小偷、道士、和尚,都比选个淫贼好……与其让一个淫贼当我爹,那我宁愿……宁愿选大武皇帝算了!”
  怒叫声中略带哭音,孙武重重一拳打在大榕树上,震得满树枝叶摇晃,中拳处树皮爆裂,几片木屑混着丝丝鲜血飘落。
  为了这种事情掉眼泪,应该是很丢脸的事吧?孙武有这样的认知,所以才选在这样一个没人的地方发泄情绪,可是,他的要求却离奇地得到了响应。
  “你终于明白自己尊贵的血裔与身分了吗?转过头来,叫朕一声爹吧!”
  陌生的男子口音,孙武心中一惊,猛然回头,眼前只见一片黄澄澄的金光刺眼,映入眼中的那件黄袍,中间一尾五爪金龙腾跃云间,睥睨苍生,张牙舞爪,彷佛随时都会裂衣扑冲而来。
  (龙袍?
  就算再怎么没见过世面,孙武也读过戏文故事,知道龙袍是穿在什么人身上,心神剧震,不敢置信地移动目光,想确认这件龙袍的主人,看看他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龙袍之上,孙武看见了一顶串着珍珠的华丽皇冠、两撇极具威严的八字胡,还有……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笑脸。小殇身穿龙袍,头戴皇冠,黏上两撇八字胡的脸蛋看来非常滑稽,却又一本正经地昂首阔步,摇手对孙武说话。
  “嗨!儿子,朕是大武皇帝,这个老爸你觉得怎么样?朕有后宫三千,可以免费附赠你一群老妈。”
  透过喉间的变声器,小殇用成年男人的声音说话,威严的语调听来有几分真实感,但却更让孙武察觉到自己刚才的气话是何等荒唐。
  “呜……呜……大武皇帝也不行啦!”
  泪水飙飞,不想被小殇看见自己窘样的孙武掉头就跑,可是才跑出几步,脚下陡然一紧,被某样极坚硬的东西套住,登时失足跌倒,重重扑倒在地。
  “你要跑到哪里去?跑掉就可以解决问题吗?遇到事情就跑掉的话,你会变成断手的潦倒流浪汉喔!”
  小殇收回套住孙武脚踝的钢圈,让孙武站起身来。重重跌了一下,孙武的身上满是尘土污泥,模样十分狼狈,但激亢的情绪倒是冷却不少,人也重新冷静下来。
  “小殇,你不该拿别人父母来开玩笑啦!”
  “你不喜欢开玩笑?哈,还真了不起,当了慈航掌门之后,架子大了很多嘛!那不然这样如何?一拳先把你打到吐,然后踩着你的脸来说大道理,这样子够正经吧?你比较喜欢这样?”
  自小便给恐吓惯了,孙武对小殇的高姿态觉得理所当然,尽管明知道她身体状况不佳,不能使用法宝,但孙武仍是“体贴”地接受了这样的恫吓,压低声音回话。
  “我……我觉得大家还是轻松一点好了,不要太正经。”
  清醒之后,逃跑就没什么意义,孙武和小殇一起坐在大树下,喝了口水,开始说话。
  “父母很重要吗?你没有爸爸妈妈养,还不是一样长到那么大了,现在为这种事情受打击,太难看了。”
  “话不是这样子说,父母爹娘是一个人的根本,哪可能不受影响?你又没有一个当淫贼的爸爸,当然说风凉话。”
  “就算有,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影响,因为我就是我啊!同样的道理,小武也就是小武啊!不管你爸爸是淫贼、是和尚或者是大武皇帝,只要你还是你,这样不就够了吗?你身边的人,有哪个会因为这样就对你不同吗?”
  只是一句话,就把少年悬吊在半空的心稳稳接了下来。类似的话,香菱也说过,说得更委婉、更好听,但问题似乎不是在于怎么修辞,而是在发言人的份量,现在小殇的一句话,就让孙武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仔细想想,自己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无论是老爹、姊姊,还是其它几位叔叔伯伯,自己都确信他们不会因此改变态度,只要是这样,一切不就足够了吗?人生在世,本来就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的……
  “小殇,谢谢你,你想得好透彻喔!我记得以前你还对我说过……”
  孙武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与小殇的处境相同,两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进行讨论,常常猜测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那时的小殇,并不是现在这样全不把父母放在心上的。
  “咦?小殇,你的父母亲是什么人啊?”
  与自己的情形不同,幼时的小殇对父母还有点模糊印象,只是年纪太小,讲不清楚,现在年纪大了,应该就能根据那些印象来找线索,说不定还能找到小殇的父母,亲子相认。
  不过,这个话题似乎碰到了小殇的禁忌,她几乎是立刻转过头去,冷冷地扔一句话过来。
  “……两个都是贱人。”
  短短的话语,蕴藏着刀锋般的寒气,孙武闭口不言,不敢在这上头多问一句,以免踩着老虎尾巴,被盛怒的猛虎重重咬一口。
  (不过……原来小殇已经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人啦……
  这还真是个惊人的发现,但因为小殇明显不想提起,孙武转而问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小殇,你身体怎么突然不舒服了?我记得你以前几乎都不会伤风感冒的,你居然也会身体不舒服,我觉得太阳都快打西边出来了。”
  “……你居然用这种口气在和我说话,是不是真以为我没有杀伤力了?”
  这种错误孙武是绝对不会犯的,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充分明了,小殇能不能使用法宝与有没有杀伤力,那完全是两码子事,即使不能使用法宝,小殇还是有种种神出鬼没的手段,让每个为此掉以轻心的人吃上大亏。
  (咦?这么说来,小殇以前也曾经有过这种状况,不能运用法宝,这可不是第一次啊!
  细心点回想,这其实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小殇并不是一出生就会用法宝,她刚上梁山泊的时候,也很单纯,只是个孤僻冷漠的小女孩,至于学会法宝的种种知识,那都是后来的事,在她修业有成之前,她也是这么一步一脚印地走过来,更曾经因为自身力量不足,消耗太大,以致不能使用法宝。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小殇修业艺成,彷佛再也不受普通常识所限制,用起法宝时能量无穷无尽,别人最担忧的心腹大患,于她而言从不存在,肆无忌惮地使用各种法宝,成了梁山泊的头号动乱根源。这些事……细想起来都很正常,只是因为时间太久,自己全都给忘了而已。
  “小殇,你在梁山泊……这些本事是谁教你的?是姊姊吗?”
  过去孙武对于凤婕授艺于小殇一事,多多少少有点察觉,若无明师指导,小殇是如何凭空变成法宝开发师的?这个问题在刚刚被路飞扬揭破后,已经没有否认的余地,所以小殇很爽快地点头证实了。
  “一半一半啦!有一半是她教的,不可能是全部,你也知道,她能清醒教学的时候不多。”
  这倒是实话,一个整天喝得醉醺醺的酒徒,要指望她能够清清醒醒地认真授业,这不但是痴心妄想,甚至根本就是一种幻想。不过,姊姊一下子多了个显赫的身分,变成了大人物,这种事情一时间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三美神……这名字好怪,听起来真不像是中土人的感觉。姊姊是三美神之一,为什么以前她从来没提过,完全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有什么意义吗?三美神对太平军国的覆亡有决定性影响,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想找她们出来、利用她们的知识与技术,或是找她们复仇,凤姐自己都已经躲到梁山泊去了,当然不想让你再接触这些事。”
  听小殇这么说,孙武顿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过去姊姊都是说,因为父母在外头惹了太多是非,仇家太多,所以姐弟两人才不得不到梁山泊避祸,不过现在听来,三美神的名头与重要性可比什么淫贼高得太多,那些恩怨说是全针对凤婕而来,那还比较有可信度。
  “这个可能性很高,因为姊姊的个性,总喜欢把责任左推右推的,每次都是把账本扔在别人头上,从不会自己亲自下去算帐的……咦,小殇!”
  突然想到的另一个可能性,尽管这念头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孙武还是决定把话问出口。
  “小殇,你在梁山泊的时候都不会生病,现在到这里就生病,你……你的病是因为你不能离开梁山泊吗?”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素来迟钝的呆子,也有偶尔思虑准得惊人的时候。这句话一出口,小殇像是触电似的震了一下,立刻转过头来,恶狠狠道:“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事情怎么可能是这样子,如果连你这种迟钝的呆瓜都猜得到,那世界就没有天理了。”
  疾言厉色的否认,但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眼中,这个否认无论是腔调、表情,都带着太多的不自然,让孙武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甚至还因为自己一次就猜对,大大地感到错愕。
  小殇一离开梁山泊就会生病吗?这推论自然是不对的,如果一离开梁山泊就会有事,那小殇早就出事了,可是……对照起现在的状况,这个推论似乎该修正为:离开梁山泊太久就会出事,丧失使用法宝的能力!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有点天理,哪可能法宝无限制一直用,人也没半点负担的?小殇要无限制使用各种法宝,就要待在梁山泊,否则时间一长就会有问题,应该是这样吧?
  身为小殇的青梅竹马,孙武自认很了解小殇的生活习惯与细节,但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孙武心中顿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再转念一想,这个秘密等若是小殇的一个大弱点,严重程度攸关性命,如果她会把这秘密随意告知,那才真的是不分轻重、脑袋有病!
  “呃,小殇,你身体明明就不好,为什么还一直待在这里,不回梁山泊去呢?”
  既然病因是不能够离开梁山泊太久,那么回梁山泊就是治本之法,孙武不明白小殇为何不对症下药,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事情令她放心不下吗?
  “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贪玩,想要在外头多玩久一点,所以才不愿意回去。唉,小殇,你这样子是要玩不要命,如果让姊姊知道,她一定会用力掐你耳朵的。”
  “哦?是吗?凤姐她听见了我们这段话,会想掐住的耳朵,应该不是我的吧?”
  听孙武这么说,小殇翻起了白眼,微带些火气地冷冷回答。与这样迟钝的人长时间相处,脾气就会变得很暴躁,如果说孙武之所以养成今日的温和个性,是因为长期帮小殇收拾善后,那么小殇的个性变得如此,孙武也是脱不了责任。
  不久,当孙武的心情能够平复,预备和小殇一同回去、免得众人担心时,妃怜袖却突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第二章 火急赴援·李代桃僵
  “真是很对不起,因为本派的事,刚才牵连到了小武先生,我是专门为此来致歉的。”
  孙武与华孤峰的战斗,妃怜袖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远观,没有给孙武任何帮助,这一点孙武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妃怜袖有她的立场要顾虑,自己仗义出手时,可没有希望她会过来帮忙。但对妃怜袖而言,在朋友遭难时犹豫不决,这就是一种罪恶,碰触到她心中禁忌的一条线,令她满心不安,所以特别为此前来道歉。
  “妃小姐,那个华孤峰是什么人啊?态度真是不友善耶!怎么河洛剑派的人都这么凶吗?”
  令孙武感到困惑的是,河洛剑派的人似乎对自己存有强烈敌意,不但不希望看到自己接任慈航掌门,简直就是想把自己除之而后快,自己有做什么得罪他们的事吗?
  “这些事情,我稍后向小武先生解释,但可以先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手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孙武很自然地把手伸出去,但妃怜袖握住后,额顶的第三只眼陡然睁开放光,明耀的白光在孙武右臂闪过一遍,看似平常的皮肤突然起了异状。
  “这是……”
  不久前与华孤峰战斗时,孙武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古怪,但那异状一现即逝,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而此刻在妃怜袖天眼明光的照耀下,孙武手臂的皮肤浮现了一些痕迹,乍看之下,彷佛有数十只水蛭似的软件生物,正在手臂血肉中潜入浮出,但有少部分已经僵化,并且逐渐化为干燥的粉末。
  “果然没错。姗拉朵·依凯尔,三美神之一,最擅长的技术就是各种生物改造,当年是最出名的生体兵器王,如果我没有看错,她将这些改造生物植入小武先生体内,用以补强你的骨、肉、血,这等医疗手段……从某些方面来说,倒是一个治本的良方。”
  佛血舍利之所以引起内患,是因为常人的血肉之躯根本就无法负荷如此庞大能量,一经驱动,能量就像怒潮溃堤,将沿途经脉全数摧毁,以致宿主身亡。姗拉朵的方法,是用改造后的异种生物植入孙武体内,与其血肉同化,修复破损伤处的同时,也帮助强化本身肉体,确实不失为一道治本良方。
  “现今的医术,无论是针灸或是用草药,甚至请绝世高手帮小武先生推宫过血,都只能暂时舒缓你的内患,仅为治标之法。解铃还需系铃人,由法宝造成的难题,还是得由法宝来解,这些时日我反复思索,都想不出妥善的方法,因为我所知道的法宝开发师,他们并没有能耐解决你的问题。”
  妃怜袖向孙武解释,当今世上的法宝开发师,其中的九成都是钻研机械技术为主,这类的开发师就算再厉害,除非孙武愿意把半个身体改成金属结构,否则他们的技术根本派不上用场。
  至于生化类的开发师,人数少之又少,其技术又受到朝廷高度管制,妃怜袖僻居岛上,对这方面所知不多,尽管预感这可能是解决佛血舍利内患的关键,却苦于自身见识不足,说不出个具体策略。
  “……大多数的生化、特殊系开发师,都被朝廷搜罗在帝都王城、统一管理,要向他们求医只能上京,但以他们的本事,未必就能治疗小武先生的内患,我正为此发愁,想不到你有此福缘,居然有幸遇着姗拉朵女士,而且她还愿意出手相助,这可是很难得的事啊……”
  不用妃怜袖补充,孙武也能想象,以姗拉朵的脾气之恶劣,普通人上门求医肯定会踢到大钉子,别的不说,只要患者是男人,她不但会见死不救,甚至还大有可能倒帮一把,让患者药到命除,保证稳死不用拖;自己如果不是靠着姊姊的大面子,别说得到她救治,恐怕早就成为她的药下亡魂了。
  “姗拉朵女士在太平军国时期就是出了名的冷面无情,谁的帐都不认,小武先生是怎么打动她的呢?唔,我猜是苦茶方丈的面子吧?太平之乱后,三美神先后失踪,各路人马都在找寻她们的下落,没想到竟然藏在慈航静殿里,无怪这些年来没半点消息,苦茶方丈也算是深谋远虑了。”
  香菱能从孙武的话语中猜到传法长老身分,妃怜袖的才智不在香菱之下,要推测出孙武是如何遇见姗拉朵自是不难,但对了前半截,后半截却是大错特错,孙武也无意解释,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这反应落在妃怜袖的耳中,只让她以为所料无错。
  “小武先生能够遇到姗拉朵女士,这点是你的福运,不过……佛血舍利是特质系法宝中的第一神物,说得直接与明白一点,我不认为凭着人力便能够扭转它的伤害,姗拉朵女士虽有通天之能,却也终究只是个人……呵,太难理解了吗?其实很简单,你看看自己的手臂就知道了。”
  当孙武顺着妃怜袖的示意,朝手臂上看去,只见到越来越多的血蛭虫僵死在手臂上,迅速化为白色粉末。随着血蛭虫粉碎,胸口突然生出一股郁闷感,呼吸不畅,好像什么地方受了伤,正在慢慢发作。
  这异状不用解释,孙武一看也心中有数,植入体内的异种生物多半是代己承受冲击,不堪负荷而粉碎,换言之,这东西仍有缺陷,战斗时所负荷的力量若是太大,虫体瞬间碎裂死亡,那么战斗中的自己同受波及,可能瞬间就会伤重毙命。
  可是,与其说这是意外的缺点,倒不如说是意料之中的缺点。佛血舍利所造成的内患,让多少能人异士束手无策,如果姗拉朵只是小试两手,就轻而易举地把问题解决,这种事情未免太过荒唐,再加上姗拉朵是那样乱七八糟的个性,孙武心中早就存着“一定在哪些方面还有问题”的想法,现在被妃怜袖这么一揭露,其实以只是让自己的想法更加确认罢了。
  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些,但该如何解决,却又是一个让孙武困扰的问题,正想说是否该再回去找姗拉朵,妃怜袖却提出了个问题,想知道孙武对于使用法宝会否反感。
  “不会啊!我又不是慈航静殿的门人,之前虽然自己没有在用,但我并不讨厌用法宝的人啊!”
  “那……这里有一件小礼物,请你收下,也许你用得上。”
  妃怜袖所拿出的,是一枚鸡蛋大小、颜色混浊的黄色珠子,孙武一接过,珠子就像冰溶于水般沉入掌心。
  “珠、珠子到哪里去了?”
  “这是河洛剑派最近几年新开发出的法宝:元气玉。基本构想是在丹田受创时,短暂融入体内,代替丹田运作。其实这法宝的制作还没有完成,目前制造不易,河洛剑派十年来仅造了三颗。”
  “三颗?这么贵重?”
  孙武对于这数字大感诧异,可是话才出口,小腹就挨了小殇一记重拳,与过往不同的是,这次打的一点也不痛了。
  “笨蛋,这是特殊系法宝啦!能做得出来就已经很好了,不要挑三拣四的,不爽自己去做啊!”
  听见是特殊系法宝,孙武为之一惊,在三大类的法宝系统中,以特殊系法宝最是深奥难解,现今为人所知的几件特殊系法宝,若非挖掘遗迹所得的古物,就是花费偌大人力物力所创发,由于制造特殊系所需的成本太高,不是一、两个天才开发师能完成,就连小殇也未必能尝试制作。
  再回想到那颗昏黄色珠子沉入手中,充分与肉体结合的现象,超越寻常金属土石,正是特殊系法宝的特征,妃怜袖刚才说这法宝能够代替丹田,运转真气,那就是帮自己再多加一道补强,和姗拉朵的异种生物相互辅助,把肉体的负荷度逾倍提升。
  “元气玉是本派精研数年的法宝,不过,有几个技术难题尚未克服,就是运作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所承受的能量也不能太强,否则元气玉就会碎裂。这原本是为了掌门与派中高手而研发,因为有这些缺陷,所以欠缺实用性,但以小武先生目前的修为……”
  妃怜袖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孙武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那就是元气玉虽然有缺陷,不能如原先预期的那样,给河洛剑派的顶尖高手使用,而佛血舍利所蕴含的能量,更远在这些高手之上,想凭借元气玉来使用舍利,后果肯定是粉身碎骨,但如果只是使用现有的武技与力量,还在负荷范围之内,这个技术上的缺陷也就不存在了。
  妃怜袖又道:“目前的元气玉,有能量的承受上限,这也就代表小武先生你的修为受到限制,因为如果你武功大进,元气玉肯定没法承受,换句话说,你的武功以后很难再进步了,这样子也可以吗?”
  “嗯,我想大概没什么关系吧!”
  孙武的豁达态度,让妃怜袖非常错愕,毕竟对寻常的武者而言,修为无法再进一步,这个严重性仅次于被废武功,但孙武却像是在说一件芝麻小事,这诡异的反应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不用想太多,这家伙的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你不能拿平常人的标准去看他啦!”
  与孙武自小一起长大,孙武的思考模式,小殇早已摸得熟透。孙武从来就没有追求天下无敌的想法,练武最初只是为了强身与自卫,后来是单纯享受钻研武学的乐趣,现在听说武功从此难有进境,虽是不免黯然,但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特别伤心。
  “本来就是这样啊!武功这种东西,够用就好,又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就会比较幸福。”
  知足常乐,这是值得称道的态度,不过小殇却对这样的态度嗤之以鼻,又敲了孙武一下,道:“有一天你自己就会知道,武功这种东西永远都不够用的啦!尤其是像你这种想要够用就好的人,很快就会碰壁了。”
  孙武闻言正要辩解,突然想起一事,妃怜袖赠元气玉给自己,如此贵重,自己理当回报,而刚才自华孤峰手中夺下来的剑锁,便是一项最好的回礼,可是,当孙武想把银炼剑锁交还时,却被妃怜袖给婉拒了。
  “佩剑被夺,对河洛剑客而言是奇耻大辱,只有亲自从敌人手中夺回配剑,才能够洗刷这个耻辱。如果是透过我交还,事情就没有转圜余地,华孤峰说不定要以死谢罪,即使不死,也会与小武先生之间结下不共戴天的血仇。”
  “啊?这样子就不共戴天了?难怪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那么多,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是他先动手的,这样也能怪我?太没道理了吧?”
  “江湖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道理。江湖人把尊严与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伤了他们的尊严,比砍了他们一条手臂更得罪他们,因为纵使他们自己不介意,但他们身边的人却会反复提醒,逼得他们不得不重视这些荣辱……对了,有一件事小武先生应该要知道。”
  妃怜袖道:“我从华孤峰口中得知,本派目前的决议,是把你判定为天妖的传人,以这理由来拒绝承认你慈航掌门的身分。原本他们要将这决议公诸天下,不过因为剑仙显灵,本派内部阵脚大乱,这个决议就被暂时压下……从结果来说,小武先生还真是施了条好计呢!”
  当日路飞扬与小殇合作,用立体投影假扮天上剑仙,妃怜袖虽不在场,但事后根据传闻分析分析,已将真相把握住七、八成,倒让孙武吃了一惊。
  不过,河洛剑派为何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敌对目标,这却令孙武十分不解,因为自己从未主动挑衅河洛剑派,为何他们会想要消灭自己呢?
  “第一个理由,是因为朝廷方面的压力,虽然他们没说,但我还是感觉得出来,朝廷正藏在本派之后,预备对付小武先生;第二个理由则是本派对你存有惧意,不愿见到慈航静殿因小武先生而改革中兴;至于最后的那个理由……”
  妃怜袖摇头道:“我不愿相信,但本派对于佛血舍利似乎志在必得,之前朝廷将之赐还给慈航静殿,这事过于突然,让他们不及争取,可是如今舍利为小武先生所得,朝廷先前的敕令便不复存在,他们就……而且若我所料无差,朝廷可能与本派达成某种协议,只要能将你或擒或杀,舍利就归本派所有。”
  “呃……等一下,把我或擒或杀,这一点我是没什么意见啦!但擒杀之后,舍利要怎么归他们所有,这点有人能回答吗?”
  技术问题,孙武确实是不懂,可是看妃怜袖转头不语,小殇又冷笑着比了个杀头的手势,孙武登时心中有数。
  “是吗?又是这样……不是开膛,就是剖腹,我好像被人当成实验用的青蛙一样对待呢!小殇,你不是说过,舍利已经与我本身血脉融合,不可能取出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人家不一定知道这件事,更何况就算知道了也没差,反正被开膛剖腹的又不是他们,剖开了之后发现没有,他们只要诚恳地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难道你以为他们会为了这个赔偿你吗?”
  小殇说得理直气壮,孙武知道她说的一点都没错,不禁生出一种怒气,再怎么说,自己可不是实验动物,凭什么自己就活该被人又剖又切的呢?如果河洛剑派的人都是这么恶毒,自己也就不用对他们客气了。
  身为河洛剑派的一份子,妃怜袖的角色在这时候显得十分尴尬,尽管孙武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小殇的目光已经飘移过去,上下打量着妃怜袖,无声地质疑她究竟站在哪一边。
  妃怜袖感到为难,但她并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跑来说话的蠢笨女子,在来此之前,她已预见会碰上这个问题,心里也有了答案。
  “我并不赞同本派的做法……不过,他们也不会在意我的看法。这次的事情,我不参与其内,立场应该算是中立吧!”
  中立的意思,就是不协助河洛剑派擒杀孙武,但也拒绝站在孙武这边与河洛剑派对抗,这个回答并不出奇,可是孙武却注意到妃怜袖说话的时候,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落寞,如果要为这个表情做个解释,孙武觉得那应该是指“我不帮助本派,本派也不需要我的帮助”吧!
  早就知道妃怜袖与河洛剑派中人的关系并不好,但这样看来,孙武还是觉得很诡异,再怎么说,妃怜袖是河洛剑派花费十余年光阴所栽培的秘密高手,无论文韬武略都很优秀,照理说应该极受重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倍受猜疑呢?
  孙武开口要问,但妃怜袖却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孙武以为她不愿意说,但耳边不久便传来脚步声,几个专程负责传讯的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赶来,一见到孙武的面,便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掌门人,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小沙弥所带来的消息,是慈航静殿最新的变故。就在孙武冲下山后没有多久,慈航静殿突然收到一张拜帖,帖子本身镶金带银,相当华丽,而上头所书文字更是让寺内众高僧为之震动。
  “掌门人,域外呼伦法王一行人投帖拜山,现在正在上山,各堂各院的首座师祖请您立刻赶回去坐镇。”
  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万紫楼方面的情报本来就说,呼伦法王一行人就在附近城镇行医,只是确切位置不明,孙武对这一刻的到来早有心理准备,尽管自己修业未成,但听到小沙弥的报讯,心里反倒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轻松感。
  呼伦法王终于亲上慈航,想来寺中众高僧正云集于大殿,严阵以待,只差自己这个代理掌门回去坐镇,倒是不晓得任徜徉在不在,毕竟慈航静殿上上下下,自己只和他最为相熟,若是有他在侧辅助,自己心里也可以安稳许多,但他带自己与小殇去谒见姗拉朵后,就一溜烟地逃跑,到现在都还没个下落,真是奇哉怪也。
  “小殇,任兄好心带我们去见姗……呃,传法长老,这是好事,为什么他要逃跑啊?”
  “让那种人担任传法长老,你觉得她会传什么法?有这种传法长老,慈航静殿难道会很光荣?介绍这种传法长老给你,姓任的很有面子?换做是你,你会留在那里等人来夸奖?”
  “呃……我瞭了,我突然很同情任兄。”
  想想姗拉朵那种颠三倒四的个性,别说当个佛门长老,就算是用普通人的道德标准来衡量,都会令人大摇其头,特别是一面诡异狞笑、一面狂喷鼻血的模样,任徜徉若看在眼中,想必会有种照着镜子的感觉,也就难怪他自惭形秽,没法启齿,把人带到土坡口便逃之夭夭,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孙武对任徜徉生出恻隐之心,不过当他提到任徜徉之名,旁边几名小沙弥的表情却显得古怪,这一点他没有留意到,可是小沙弥们每一下呼吸、心跳的变化,全都瞒不过一旁妃怜袖的耳目,而她悄悄地提醒了孙武。
  “你们……任兄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孙武问的是年长僧人,那就不会有什么答案,但这几名小沙弥中恰好有一位,日前与师兄弟一同见到孙武练功,对于这个年轻掌门的惊才绝艳钦佩得五体投地,再加上寺中连日来传闻纷纷,早就将他视为活佛降世,衷心崇敬,现在听他一问,哪里敢有丝毫违抗,把所知的一切都说了。
  “……我们离寺的时候,任小师叔不在寺中,诸位师祖们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我听年长的师兄们说,任小师叔是不忿域外蛮夷来中土逞威,又唯恐掌门人你宅心仁厚,所以抢着先下山,替你教训那些蛮夷之辈了。”
  “什么?任兄冲下山去了?”
  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万万想不到任徜徉如此冲动与讲义气,自己有多少斤两,任徜徉自是清楚,呼伦法王倘使有传说中一半的厉害,自己便万万不是对手,任徜徉肯定是为了不让自己出事,才抢先冲下山挑战敌人,纵使不胜,也要耗去敌人的力量,替自己增添胜算。
  问题是,这样子独闯敌阵,后果很可能是九死一生,任徜徉作这样的重大牺牲,孙武可无法简单说声谢谢就安心算了。
  “任兄这样作太危险了,我要去拦他!”
  孙武快步欲奔,却被小殇伸手挡住,斜眼睨视过来:“你本事不见得比姓任的大,凭什么冲下去救人,要不要先帮你们两个预备好墓地?需要的话,可以连棺材也一起买好,你要什么材质的?”
  “别这么说嘛!任兄会使神掌,必要的时候,我……我可以和他同使神掌,这要突围应该够了。”
  两名神掌传人一同施展,掌力毁地摧天,便是一皇三宗级数的绝顶强人也不敢小觑,确实是一项大本钱,从这点说来,孙武的战术构想并不是有勇无谋,但考虑到实施这战术的冒险程度,那就不能不让人连连摇头。
  “你胆子真是有够大,才吞了一颗元气玉,就敢拿神掌来乱轰人,你真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金刚不坏啊?”
  年纪幼小的女孩,这时却扮演着年长者的挑剔角色,直对着孙武摇头,但是到头来,小殇并没有劝阻孙武,因为拦阻不住的事情,就没有强拦的必要。
  “把这个东西拿去!”
  小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球,放在孙武掌心,孙武左看右看,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变化,才愣然问道:“小殇,这东西怎么不会沉到手掌里去啊?”
  “笨蛋!你以为什么东西都是特殊系法宝吗?这是用来吞的啦!”
  一听说是用来内服的,孙武没问什么,就把这颗小圆球吞服下去,这样的勇气与信任令妃怜袖甚感佩服。虽然说,听见小殇解释这颗小圆球出自姗拉朵之手后,孙武便立刻后悔自己实在太鲁莽。
  “你昏睡的时候,治你伤的就是这个东西,你反正已经吞过了,多吞一颗也没差。”
  换句话说,就是成千虫体的聚合物,吞服入体后苏醒活动,开始补强肉体,想得开一点,当作是特殊补药,心里倒也没那么难受。
  “那……谢谢两位,我去了。”
  救人贵在神速,孙武急急忙忙赶下山去,什么人也不通知。虽然说如果通知了路飞扬,他和他那一群旧太平军国的武将弟兄,打起架来应该很能帮得上手,不过每次有他们涉入的场合,后来都会失去控制,变成难以想象的结果,孙武现在已是一个头两个大,所以完全没有想要他们来帮手的念头。
  然而,实际跑了下去,看到那一长串浩浩荡荡的车队,孙武又觉得后悔,自己实在是应该多带几个人来帮忙的。
  正如那两个小沙弥报讯所言,呼伦法王一行人正在上山,朝慈航静殿而去,人数甚多,目标极大,绝对不会找不到。可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那一大票人马不知是存心夸耀,抑或是别有目的,竟是摆出了惊人的大排场,数千名骑兵护送十几辆大车上山,大车两旁还有衣着华丽的侍女,抛洒花瓣,手捧熏香,看来呼伦法王虽是来自域外,却把中土佛门的奢华风格学个十足,这般景象与日前万佛城中的法会游行看来一般无二,让孙武为之咋舌。
  “好的不学,学了这个……算了,两边佛门志趣相投,法王和寺里的大和尚们大概很有得聊,不必一见面就动手。”
  孙武苦笑着摇摇头,看着眼前一长列车阵,每辆大车都是黄幔飘扬,绘上朱砂赤字,气势森然,形式一致,看不出里头乘客模样,更不知道呼伦法王是坐哪一辆,如此一来,任徜徉就算想找人动手,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唔,想不到他们已经有了防备,这样也好,十几辆大车不晓得谁是谁,任兄不敢伤及无辜,就不会动手惹事,可以不必替他担心。”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天真,要骚乱份子不惹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孙武的话才一说完,车阵中央突然传来一声巨爆,炽烈火柱笔直冲起,震惊四方,附近士兵哗然,马惊蹄乱,酿成了一场大骚动。
  “糟!任兄一定是在那里。”
  孙武拔腿急奔,朝车队中央冲去。为了避免让身分曝光,他刻意遮起面容,用黑布蒙面,朝骚乱的中心急奔,本以为爆炸中心必定能见到任徜徉,哪想到靠近了之后,爆炸所引起的炽烈火焰早已熄灭,只余下一片焦黑的地面,而周围的人早已逃散开去,四面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最近的一个人,距离这里也有十尺,从诡异情形看来,这场爆炸好像是刻意为之,所有人都配合这场爆炸在行动,其目的是……
  孙武一怔,只听见远远一声大喝传来。
  “任徜徉,天堂有路你不走,这次你是死定了!”
  一声大喝后,就是满天箭雨纷飞射来,孙武急运金钟罩挡架,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糟!这下中埋伏了!但……我不是任徜徉啊!


第三章 恶斗四尊·解衣破阵
  众多士兵躲在大车车体之后伏击,四面八方无数弩箭如骤雨般飞射而来,在这要命的情况中,却看不到任徜徉的身影。
  (搞什么啊!弄了半天,任兄他根本就不在,那我独自一个人跑来这里,不是变成了白痴吗?唉,下次听到紧急情报,还是应该先做确认的。
  紧急情报之所以紧急,往往就是因为让人没有查证的时间,从这点说来,少年的懊悔其实没有多少意义,不过目前孙武无暇去细想这些,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脱身而去。
  在箭雨当中,有十多名身穿御前侍卫服色的大汉抢奔而来,预备配合箭雨发动攻击,从气势看来,这些人已是极不好斗,但真正棘手的东西,却是首几波密集落下的箭雨,孙武为了抵御,下意识再催护身金钟劲,想要把金钟罩运上第六关,抵御满天箭雨。
  “金钟第……”
  内劲才一催运,金光还没亮起,后脑杓就挨了一记敲击,孙武大吃一惊,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御前侍卫站在自己右后侧,以为是敌人的高手到来,正要侧身应敌,那人已低吼出声。
  “第你老母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运金钟罩,你怕人不知道你是从慈航静殿出来的吗?要不要把面罩都揭下来给人看?”
  声音很熟,再看得清楚一些,孙武便确认了这人的身分,赫然就是久寻不遇的任徜徉。穿着御前侍卫服色的他,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而其余十数名应是与他一同扑来的御前侍卫,则是翻滚扑跌倒地,全数中了他的暗算。
  “任兄,你……”
  “闭嘴!别人不知道你是谁,现在你怕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任徜徉呼喊声中,双掌往外推去,雄浑内劲将数百弩箭一一拦截,坠落地上,少数拦截不到的,也成强弩之末,没什么实质杀伤力,而在这一轮箭雨攻击结束,敌方阵脚大乱,下一轮攻击未来之前,任徜徉低声向孙武交代。
  “喂,等一下我一叫你就闭上眼睛。”
  孙武不晓得为何要闭眼,但从任徜徉驾轻就熟的动作,很显然的他对这类场面绝不陌生,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铁丸,往地上掷去,口中还叫喊出来。
  “看我魔门的霹雳雷火珠!”
  碰地即炸的雷火珠,不仅不好看,而且还很不容易看,浓浓烟雾迅速释放出来,将四周化为朦胧世界,烟雾中还有强烈的刺鼻气味,如果不是及时闭眼,肯定会被呛得眼泪直流;这些事倒也罢了,真正令孙武啼笑皆非的,是任徜徉丢雷火珠时喊的话。
  “你……你刚刚喊什么?魔门?”
  在烟雾中拉着孙武夺路而逃,任徜徉像是吃过解药,对烟雾中的刺激性药物免疫,浑然不受影响,哂道:“当然是喊魔门,不然难道是喊慈航静殿吗?那干脆直接报名字算了。”
  “怎么你干坏事的时候,都是报魔门的名字吗?”
  “习惯就好,这种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在干,哪个名门正派的子弟不是这么干?代代相传,早就是传统了,魔门的人要是不服气,有种就冒我们的名字做好事回呛啊!”
  听任徜徉说得理所当然,闭着眼睛跟着跑的孙武,陡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该不会……近几年江湖上那些疑似魔门高手犯的案子,全部都是你干的吧?”
  “不要随便血口喷人,十年前的通通不关我事,近十年的有部分是我。”
  烟雾渐散,任徜徉口中回答,脚下奔跑,与旁边的孙武合作,连手格挡各方位射来的弩箭与暗器。
  两人武功有别,孙武拳劲沉猛雄浑,护身劲坚逾铁石,羽箭射落在他身上纷纷折断,即使是碗口粗的巨弩射来,被他横臂一扫,当场迸断;任徜徉的护身劲虽然及不上孙武,但比他犹多数年的修练,掌风拳劲较孙武扫得更远,劲风到处,敌人筋折骨断,尽皆倒地。
  孙武不太懂得如何隐藏自己武学路数,但习惯匿名作案的任徜徉却是此道行家,从旁细腻指点,两人联合起来往外冲,顷刻间连破敌人数道封锁线,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特别是孙武帮着任徜徉将两截断裂巨弩射向大车后,马匹受惊,胡乱推踢,连带影响其余的马匹,牵动大车在山道上冲撞,更闹得天下大乱,敌人再没闲空射箭过来。
  也是因为如此,孙武才得了点空档,向身旁的同伴发问:“任兄,你不是跑来要挑战呼伦法王吗?为什么……”
  “去你的,我哪有说要挑战?我是说要来解决呼伦法王,是解决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解决?意思就是把他干掉,不拘手段,老子我一分一秒时间多么珍贵,哪有闲功夫与他玩什么挑战游戏。”
  “这个……人家是堂堂正正而来,我们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人家,说不过去吧?”
  “笑话,他堂堂正正来,又不是我们请来的。不速之客就是不速之客,不喜欢这种接待就自己滚回去啊!难道一个刺客堂堂正正前来,你也要老老实实伸出头给人家砍吗?蠢得乱七八糟,这时候还学人讲明门正派的架子,是不是想象和尚师父一样下场,连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孙武哑口无言,虽然不认同任徜徉的想法,但他也无意反驳,因为任徜徉的想法有一定道理,而且这不是个争辩谁对谁错的时候。
  “唔。”
  任徜徉的低笑声忽然中断,脚步也停下,孙武一愣,险些撞上任徜徉,心里吃惊,本能地睁开眼睛环视,发现二人已冲出重围,敌人都被甩在后头,四周景物却暗得怕人,还看不清五尺以外的东西,极其诡异,而任徜徉举首仰望,天上洒落一片片粉黄色的“羽毛”不知是什么物质,如雪似絮,在阳光下发着淡淡光泽,朝两人飘坠而下,甚是好看。
  “什么鬼东西?”
  任徜徉连出数掌,想把这粉黄色的异物给驱散,但那物质虽轻,却完全不受掌风影响,仍是飘落而下,很快就落在孙武与任徜徉的身上。
  法宝·落魂羽!
  几乎没有重量,轻似鹅毛,但与身体接触后,竟是重逾千斤,孙武左肩被沾到,瞬间一沉,几乎抬不起手来,数秒过后,他才发现这物质其实不重,只是会干扰血脉运行,彷佛开了个大口,让真气自被沾之处迅速散化,这才导致自己身体酸麻,彷佛背负千斤。
  这等法宝,闻所未闻,肯定是专门开发来针对护身劲了得的高手,孙武被沾着十多处,只觉得全身酸软,像是没了知觉,虽然自己并未全力运功,不过即使把金钟罩运上第六关,相信情形并不会好到哪儿去。
  任徜徉的武功虽较孙武为高,但身材比孙武高大,沾着的落魂羽只有更多,情形更为恶劣,可是,任徜徉丰富的战斗经验,却让他察觉到落魂羽的真正威力所在,提点孙武不可以让脑袋沾到羽毛。
  “了解。可是……这种事……哪可能做得到啊!”
  落魂羽的数量极多,犹如细雨纷飞,时间一长,绝不可能守得住。除非本身功力臻至化境,真气收发由心,一丝都不外漏,才能够不受这法宝的影响,但要做到这种事,大概也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
  (咦?换句话说,这法宝厉害到足以对付一皇三宗以外的高手?如果真是那么厉害,它所需的能量一定很大,是谁在发动这法宝?
  答案在惊愕中出现,东、南、西、北四方浮现出四道光影,白色的僧袍,通体祥光萦绕,身上带着四件不同的法器,双目微闭,宝相庄严,孙武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西方世界的护法尊者降世,吃了一惊,跟着才明白是呼伦法王座下的高手现身。
  东边的那名僧人,是个瘦长如竹竿的高个子,奇特身形与他腰间的绿竹箫极其类似,脸上尽是愁苦之色;西边却是一个大胖子,挺着肥嘟嘟的肚子,手上拎着一面皮鼓,好像被什么人激怒似的,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北边是个矮小老头,白布包头,满是皱纹的脸孔没有一丝表情,腰间挂着类似二胡的拉弦乐器。
  和这三名形貌古怪的僧人相比,南方的护法者就令人赏心悦目得多,长发飘飘、巧笑倩兮,竟然是位女性,而且还是个笑得很好看的成熟丽人,非但孙武眼前一亮,就连任徜徉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直到看见她背后的玉琵琶,才又回复警戒。
  四人身上所穿的白色僧袍,不似中土的袈裟,在祥光映照之下另有一种庄严气派,尽管四张脸孔显露不同的表情,但却不约而同地念诵经文,彼此之间默契极佳,分别出自四张口的诵经声,一字一声竟是完全重迭,毫无分别。
  “你……你们……”
  孙武对这四个人有印象,那日在万佛城的商店中与纳兰元蝶撞着,幸得万紫楼的宝姑娘现身解救,但那一战到最后,这四个白衣僧突然出现,跟宝姑娘动上手,自己当时走得匆忙,没有看到那一战的结果。
  (他们……是呼伦法王的人?这四个人……等等,四个?华孤峰说呼伦法王座下有什么四尊者,就是这四个怪人吗?
  从身上散发的气势来推测,孙武觉得这四人没有强过自己太多,但当他们藉由诵经来调和真气,四人的功力汇聚为一,能量就爆发性地陡增数倍,源源不绝,驱动法宝,形成这满天飘坠的落魂羽。奇特的现象,孙武不禁怀疑,这四名异族僧人会使用某种妖术。
  任徜徉看透了少年的困惑,悄声道:“……小子,异族和尚虽然会念经,但邪术是不会的。操作法宝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念经能让心灵净空、意识集中,他们诵经,只是一种辅助自身的方式,或是辅助友军使用法宝的手段……啧,这是常识,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哪晓得,我们家那个用法宝的,每次说用就用了,我也没看她念经过,哪知道会这么麻烦……咦,任兄,怎么你还有体力说话吗?”
  孙武发现自己可能太小看任徜徉了,因为他不但有力气说话,甚至还能策划反击,悄声告诉孙武他的策略。
  “但是……这么做,不怕暴露身分吗?”
  “比起被人认出你的脸,现在你的头更危险,再不动手,你就没有头给人认身分了!”
  孙武想想也是,横竖目前没有其它方法应对,只得硬着头皮鼓催内劲,全身陡然金光大盛,笼罩在一层灿烂金芒中。
  金钟罩第六关!
  阅读过秘籍正文,得到强化后的金钟罩第六关,抗击力赫然提升,剎那间数十支落魂羽被金光吞噬,却无一能够及身,全给爆发的金钟劲弹开,凛然威势震惊全场,四僧虽然没有停止诵经,却不约而同地全身一震,眼中闪过异色。
  “啊!是他!”
  在全面运起金钟罩的同时,孙武隐约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呼,依稀还是女子口音,好像是有人认出了什么。毕竟,这样的身高体型,这样的年纪,能够把金钟罩练到这等程度,当前江湖中大概只有自己一个,知道自己状况的敌人与熟人,很容易就可以认出人来。
  (该不会……纳兰元蝶也在这里吧?这里已经够混乱,拜托老天别再让她出来淌混水了!
  多想无用,因为诵经中的四僧已有行动。讶异于这蒙面少年的力量了得,四僧改变了诵经节奏,似要提升功力将他压下,可是有人却抢先他们一步;让孙武运金钟罩抗敌,是为了引走敌人注意力,也是为了减轻负担,而当身上所承受的压力大减,任徜徉的反击也就随之而来。
  “小子,看仔细了,这是你该参考的范本。”
  孙武不清楚使用如来神掌会对身体造成多少负担,因为自从大雄宝殿上一掌挫敌后,任徜徉就不曾再用过神掌,但除了神掌之外,任徜徉显然另有绝技傍身,一身长喝,双掌合十,全身真气源源而发,蓝、红两色气芒交错缭绕,瞬间便已运转一周天。
  苦茶方丈曾说,寺内兼修《易筋》、《洗髓》两经而大成者唯有自己一人,这话没有错,但兼修两经而“小”成的却不只一人,任徜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随着红、蓝两色气芒激旋绕体,一股好强的冲击波自他身上朝四面八方散去,配合孙武的金钟罩,把飘落中的落魂羽震得更远,全数扫出两尺范围。
  于此同时,最靠近任徜徉的孙武,更讶异发现《易筋》、《洗髓》两经并用的另一神效。原本气喘吁吁、浑身大汗的任徜徉,被红、蓝气芒绕体一周后,就好像是完成了某种“洗涤”洗去满身的污浊与疲惫,变得神完气足,精、气、神回复颠峰状态。
  “看什么,还不走?”
  趁着落魂羽尽数被驱离的瞬间,任徜徉与孙武急奔突围,一举冲出落魂羽飘洒的范围,而当他们冲出五尺后,四面景色为之一亮,见到大批官兵挡在外围,又布了几重封锁线,一见到两人冲出,立刻又是一阵箭雨射来,人群中还隐隐约约见到一个模糊身影,正在指挥官兵,赫然便是纳兰元蝶。
  孙武以金钟罩硬挡箭支,眼角稍稍回望,见到那四名僧人虽被甩在后头,身影倒是很清楚,换言之,刚才自己和任徜徉看不到外头,外头的人却把内里战斗景象看得很清楚。
  (刚刚那是……某种结界?这不是武功,也是什么特殊法宝所制造的吗?
  孙武感到好奇,但仍没有忘记要逃跑,只是挡在前头的官兵,这时候变成了最大的阻碍。箭雨之后,发箭的官兵主动撤开,十名御前侍卫齐步来到阵前,十支光束枪连锁发射,要擒杀这两名图谋不轨的蒙面歹徒。
  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伤不了孙武与任徜徉,但稍一耽搁,四大尊者已经追到,天上再次布满落魂羽,似缓实疾地飘落下来。
  “妈的,又要再来一次?”
  任徜徉恨恨地说着,似乎这么做颇有难处,连带让身旁的孙武看了也颇为不解。
  落魂羽飘坠而下,这次不及设下结界,立刻就有“无辜”官兵被波及。之前任徜徉让孙武全力护住头部,不让落魂羽沾着脑袋,这时正显出他卓越的判断力,那些被落魂羽碰着头顶的受害者,脑部精血融蚀,一度惊恐莫名的眼神,迅速变为空洞呆滞,一丝口涎顺着嘴角流下,像是个神智尽失的白痴。
  “好歹毒的法宝!”
  孙武大吃一惊,庆幸得到任徜徉提点,否则自己绝对会吃上大亏,如果这种脑部伤害无法医治,那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恶毒法宝。
  只是,这歹毒的法宝同样也往孙武头上落下,要不是一声熟悉的清亮琴音及时响起,孙武还真不知道怎么迅速脱身。
  “铮!”
  不知来自何处的琴音,清越高亢,在每个人的耳里反复回响,而这连绵不绝的琴音不只编化为曲,还形成一柄柄无形的声波之剑,破空而来,在孙武、任徜徉的正上方燃起点点星火,每一点火光,就是一支落魂羽被破坏,剎时间空中被燃出一大片火云,落魂羽全给摧毁殆尽。
  毁了落魂羽,但只要法宝本体与持有者没事,随时可以发第二波。这点,妃怜袖出身河洛剑派,本身又是法宝操作者,最是了解不过,所以在那一阵无形音剑当中,有数柄音剑追踪落魂羽的能量源头而去。
  “嘿!”
  “呃!”
  “哈!”
  “呜!”
  连续四声闷哼,来自离地数尺高的半空。以法宝所施放的掩身效果,对于不以肉眼视物的妃怜袖,完全没有意义,音剑攻击不受视觉屏障影响,直指敌人所在,轻易命中目标,在几声闷哼之后,四名异族僧侣的身影踉跄着地,本来他们要立刻重组阵势,可是当他们摸向左腕,却同时面露惊骇之色。
  孙武不晓得这边发生何事,但是当落魂羽不再落下,他便恍然大悟,明白妃怜袖在逼出四僧的同时,也破去了他们施放落魂羽的法宝本体,手段明快犀利,一如剑锋,当真是厉害之至。
  (妃小姐原来跟着我来了,不晓得小殇有没有跟着一起来?她们躲在哪里呢?有她们协助,要突围就容易得多了……
  尽管琴音来自四面八方,毫无定向,但同为法宝操作者的四僧,自然能够反向追踪,计算敌人位置。他们察觉有高手到来,用异族语简短交谈几句,似乎是要分派两人去对付妃怜袖,留下两人来处理孙武和任徜徉。
  这个安排实在是很看不起人,但是在两僧要动身之前,百尺之外的一处树丛突然传出轰然巨响,妃怜袖的琴声在巨爆声中断去,不管怎么看,情况都像是妃怜袖被人近身突袭,没法支援这边。
  “啊!妃小姐她……”
  明知妃怜袖是两大圣宗连手栽培的特选高手,自保应无问题,但看到妃怜袖出事,孙武还是一阵心惊,而巨爆中所亮起的闪光,炽烈夺目,却又不是寻常火焰,好像是某种特殊功法。
  四僧之中的矮小老者,怪腔怪调地说了些什么,孙武听之不明,望向身旁的任徜徉,却从他口中得到了答案,说是河洛派的“九阳功”(妃小姐不是河洛剑派的人吗?怎么会和自己人动起手来?嗯,一定是华孤峰那个家伙还在附近,可恶,当初应该……
  想归想,孙武还是没说出“当初该一掌杀了他”之类的狠话,又警觉到自己尚在战场,刚想要点醒任徜徉往外闯,任徜徉却已采取动作,两眼一闭,急提一口真气,双掌合十一拍,血肉之躯竟发出锣钹似的声响,惊破四方。
  四名异族僧侣被百尺外的异变所吸引,直至这声锣钹亮响,这才被惊醒过来,那名年老僧人显然是四人中见闻最广的一个,立即认出这声响的源头。
  “圆寂大咒·四大皆空!”
  声音才出口,众人眼前陡然一花,任徜徉的身形竟然一化为三,悍然出击,分别袭向四僧中的三人。三僧仓促之间蓄劲未足,又刚在妃怜袖音剑下吃了暗亏,真气不纯,惊见敌人狠恶来袭,抵御不及,纷纷中掌倒下,那名老僧伤得最重,胸骨碎裂,大口鲜血喷出。
  “圆寂大咒”是慈航静殿绝学,这一式四大皆空,与万紫楼的“凤踪瞬动”有异曲同工之妙,本来应该分影四身,任徜徉修为未足,仅能一化为三,但他身旁的孙武见机极快,也同时出手,蓄满金钟劲的一记重拳击向那名白袍丽人。
  任徜徉可能是因为怜香惜玉,所以才把攻击目标定成男人,但当孙武发动攻击,却发现这名白袍丽人竟是四僧当中武功最高的一个,纤纤十指翻飞,扣握住孙武的拳头,一股极阴极柔的内劲与金钟劲僵持不下,使得这一击未能成功。
  孙武出击失利,瞥见那美人嘴角的揶揄笑容,心有不平,全力鼓催金钟劲破敌,但运气过猛,心口的剧痛再次出现,正想说事情要糟糕,手上的发劲突生异变,跟着便是一阵布帛撕裂之声。
  (啊!这个是……好久没有出现这种糗事了!
  白色的破碎布片如雪纷飞,在一众人群的惊呼声中,一具丰腴惹火的半裸胴体出现在人们眼前,尽管漆黑如墨的肤色迥异于中土女性,但那浮凸有致的丰满曲线,却是符合所有雄性生物的审美观,露在亵裤外的半边圆臀、呼之欲出的高耸双峰,成了附近几千双眼睛的注目焦点,剎时间,方圆数十尺内哗声如雷。
  “无孔不入掌”奏功,已无白袍蔽身的丽人瞪大眼睛,又惊又怒,指着孙武说了一长串听不懂的异族话,跟着便在周围官兵的热切目光下,掉头以高速冲入人群之中,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四僧的武技、战斗方式,都是设计来互补不足,平常作战时连手出击,孙武的“无孔不入掌”将那女子羞走,合击之势被破,剩下已伤的三人哪敢硬撑,第一时间消失在人群中,藉掩护而遁走。
  “哈,有一套!早想到这方法,就不用打得这么辛苦了,结果什么玄门正宗都还是比不上西门大侠,看你这一掌多有用!”
  任徜徉拍拍孙武的肩膀,很轻挑地吹了声口哨,孙武很想说自己并无意用这种技巧取胜,但这时说什么东西都没意义。
  一场战斗闹得这般惊天动地,“金钟罩”、“无孔不入掌”都是再明显也不过的特征,也许任徜徉的身分还没泄漏,但孙武这边却肯定是隐藏不住。明知如此,孙武还是没拿下蒙面的黑布,毕竟这黑布不仅是遮身份,也能遮丑,自己又无意当个纵意花丛的淫贼,靠脱人衣服这种手法来取胜,说来耻辱多过荣耀。
  击败四尊者,应该算是胜了与呼伦法王一脉战斗的首仗,但孙武不觉得开心,撇开神秘莫测的呼伦法王不谈,现场这许多官兵背后还有一个纳兰元蝶,光是想到她死缠不放,后头肯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更何况妃怜袖那边的战斗也让自己非常担忧。
  “咦?”
  让孙武大感讶异的是,正当他戒备着官兵的攻击,官兵那边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开始骚动起来,任徜徉看出不对劲,试探性地往前走上几步,前方官兵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像海水退潮般一哄而散,人人拔腿狂奔,飞也似地往后撤退,顷刻之间散得踪影全无,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另外几侧封锁线,官兵全撤个干净,百多尺的范围内仅剩孙武和任徜徉两人。
  “任兄,官兵的动作会不会有点奇怪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性就是欺善怕恶,我们够恶,所以这些弱者怕了我们,如此而已,不要大惊小怪。”
  孙武开口欲答,但一样东西进入视线,让他有了极短暂的失神。
  “……任兄,我想……他们或许是欺善怕恶,但那个恶……恐怕不是我们。”
  “笑话,我们这样还不够凶恶?还有什么东西比我们更恶?”
  “……天上的那个!”
  任徜徉顺着孙武手指方向抬头,不由得全身一震,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距离地面百多尺高的半空,一座美轮美奂的“七级浮屠”正悬浮在两人头顶上,琉璃瓦片透发五色彩光,斜斜地映向地上的两人。


第四章 玲珑宝塔·镇邪伏妖
  浮悬在百尺高空中的“七级浮屠”体积并不会很大,充其量不过半尺长,可以捧在掌心,如果不是琉璃瓦反射日光,闪闪发亮,搞不好还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这么一座小玩物似的东西,却散发着非比寻常的压迫感,虽然飘在高空,可是隐隐约约凝聚着一股沉重压力,令孙武、任徜徉呼吸不顺。
  没多久,这份不祥预感更得到充分印证,因为那座仅仅半尺长的宝塔,形象瞬间变得朦胧,紧跟着便迅速放大,迎风一晃,就成了一座巨型的“七级浮屠”二十一尺的巨大体积,令人难以想象这建筑物是如何悬浮上天。
  这个技术问题,孙武与任徜徉都不是很关心,因为在宝塔体积遽增的同一时间,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巨大压力出现在他们身上,将两人压得往下跌去,险些就跪倒地上;勉强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已被宝塔给罩压住,与外界隔绝。
  法宝·玲珑宝塔!
  情形的恶化似乎没有止境,孙武与任徜徉正竭力运功,与上方的巨大压力相抗,全身骨骼爆响不绝,脸色也是极度难看,突然四周温度疯狂飙升,虚空之中生出无名烈焰,炽狂火舌自四面八方而来,彷佛有生命似的袭向两人。
  孙武第一时间运起金钟罩护身,尽管在排名上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末,但是置身于这种水深火热的绝地,水火不侵的金钟罩就比任何强大内功更为实用,当任徜徉汗出如浆,身上衣服开始出现火苗,被金光所笼罩的孙武还能稳稳站立,两脚像生了根似的牢钉在地,火舌侵入不了金光所罩的范围。
  “他、他妈的,敌人的大头目果然有一套……”
  任徜徉的声音听来异常沙哑,再没有了平时的潇洒自若。无论一件法宝有多厉害,若使用者没有足够能耐驱动,也不过是一件废铁,这个玲珑宝塔的威力这么强大,背后的操控者肯定就是呼伦法王。
  力挫其门徒与护法四尊者后,孙武终于碰上了这个闻名许久的大敌,尽管还没见到面,但首轮交锋,孙武和任徜徉完全处于弱势,被敌方用法宝给完全镇住,甚至死厄临身。
  虽然处于压倒性劣势,但孙武与任徜徉却不是全无翻本筹码。“如来神掌”震古烁今,如果能以一式神掌硬拼,未尝不能石破天惊,开出一条生路,孙武之前闯阵来此,便已打着这个主意,但现在全力催运金钟第六关抗衡宝塔重压,极是吃力,便朝任徜徉猛打眼色,希望他能率先发掌,自己压力稍缓后从旁协助。
  侧头望向任徜徉,孙武看到一双闪烁着斗志的眼神,任徜徉正筹谋反击机会,但却不像是要使用神掌的样子,右手移向腰间,但却像碰到一块烧红烙铁般弹开,孙武定睛一看,发现任徜徉的腰带里似乎藏了把袖珍软剑,但在宝塔的奇异空间里,已被惊人的高热所影响,熔化分解。
  “……可恶,这时候如果有把剑……刀也可以……有把兵器就行……浑蛋,这么要命的时候偏偏是空手……”
  任徜徉为了后着被破而愤怒,孙武却觉得有点不解,慈航静殿的四大神功之中,并没有刀剑技艺,也从没听说任徜徉擅长兵器,现在他身临险境,不动“如来神掌”却只想要找刀剑,难道他有什么比神掌更拿手的绝技?
  但现在已经不能多想,火舌逼到身旁,金钟罩的护身气芒渐趋黯淡,第六关已经到了支撑极限,如果溃散降关,以第四关的护身能力,在这高温、高压的环境中绝对撑不了几分钟,如果想要做些什么,此刻便是最后机会。
  “任兄,你……还发得出神掌吗?”
  “能发的话,我现在还会呆站在这里?难道是等着和你说相声吗?”
  这回答确实出乎意料,孙武知道使用神掌并非易事,自己每次使用神掌都几乎是在赌命,但没想到对任徜徉而言也是如此高难度,一时间不禁愣然,呆了数秒才有主意。
  “任兄你发不出的话,就由我来试试看吧!”
  “你?喂,你别以为如来神掌很容易使,其实它对功力的耗损,还有后遗症上头都很……”
  “再怎么危险,都比立刻死在这里要安全,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做……”
  孙武太过镇定的表现,看在任徜徉眼中,只能用不知天高地厚来解释,他打断孙武的话,抢道:“废话少说,我也许没有办法破塔出去,但……”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因为少年身上的金芒迅速衰弱,任徜徉心叫不妙,以为他即将解罩降关,哪知黯淡下来的金光却被其它颜色所取代,当红、蓝两色气芒迅速环绕少年周身,任徜徉张大了口,差点让下巴碰到地面。
  “《易筋经》、《洗髓经》你、你才练了多久,怎么可能……”
  “别问,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练了多久,没法像你一样做得那么好就是了。”
  经过探索与尝试,孙武仅将两经的首章、次章给圆功,功力尚浅,又看过适才任徜徉的示范,全力一试,果然成功,两经同时施用的效果呈现,自我易筋、洗髓一周天,胸痛的感觉大为好转,神清气爽,疲惫被洗涤一空,就连那炽热的烧灼感都减轻不少。
  一经回气,孙武立刻转化真气,再次凝聚自己最熟练的金钟罩,最强的第六关力量,并非为了防御,而是用以出击,二话不说便挥击向任徜徉腰间。
  笼罩住方圆数十尺范围的宝塔影像,应该不是实体,和之前四尊者制造的那片“结界”一样,可以简单穿越,只要把人送出烈焰飞腾的火圈,就可以逃离玲珑宝塔的死亡空间。但在宝塔的高压力场中,击出的劲道会被削减,孙武必须先行回气、聚气,才有推人过火圈的力量。
  苦茶方丈对孙武有重生大恩,任徜徉是苦茶唯一的弟子,孙武当然不能看任徜徉丧命,更何况自己身为慈航静殿掌门,原就有责任要护卫本派弟子,所以事到临头,他几乎是瞬间就决定,先用全力将任徜徉送走,再赌上性命与敌人一拼,最多是同归于尽,比单方面受死好多了。
  哪想到,对方也是同样的念头,任徜徉虽是玩世不恭,却绝不允许继承恩师遗愿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尽管嘴上说得难听,可是一早便已决定要拼命送孙武离开,蓄劲良久,做出一击。
  结果,当孙武的猛拳击中任徜徉腰间,任徜徉的一掌也打在孙武肩头,两股力量同时爆发,在闷哼声中,两人都被震得离地飞出,分别坠向一方。假如早点想到这个方法,刻意为之,在两股大力的反震辅助下,孙武与任徜徉大有可能分别突围,但现在这却变成了最大失策,两人等若是互击对方一记,力量不足,又被宝塔的强大压力影响,离地不久便往下坠去,要摔入下头的熊熊火海之中。
  棋差一着、默契不足,孙武与任徜徉均是懊悔不已,暗骂自己蠢笨,眼看就要落入火海之中,正上方却传来轰然巨响。
  “喝啊!”
  一声震人魂魄的长喝,正上方的宝塔天幕骤然碎裂,强大压力、高温烈火,在剎那之间不见,宝塔形象自顶端迅速崩溃,而一脚踏破“七级浮屠”的那道黑影,缓慢飘坠,神威凛凛,看来有若天兵神将般威武,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运作中的法宝,周遭都有能量力场守护,像玲珑宝塔这样的强力法宝,守护力场之强可想而知,要说将之一击而破,那简直是没法想象的事,孙武和任徜徉震惊之余,心中共同的疑问,就是想知道这道黑影……是谁?
  (路叔叔?
  这是很没道理的想法,路飞扬绝对没有这种能耐,但多次承蒙路飞扬解围,孙武下意识地有了这样的念头,然而,黑影靠得近了,孙武才发现那是一个黑衣人,尽管看不见面孔,可是……他双臂完好,绝不是独臂的路飞扬。
  (不是路叔叔,那是谁?
  有能力突破呼伦法王的宝塔力场,来人能耐绝非泛泛,孙武一时间想不出来,这时脚下突生异变,整个人猛然往地下沉去,一下子就沉过了腰部,地面似乎软得出奇,而另一边的任徜徉竟然也往地下沉去。
  (地底有人?
  孙武才生出这个想法,头顶上一股令人全身发麻的压力再次出现,抬头一看,赫然见到一只无比巨大的手掌,惊人的十尺长度,只手便彷佛遮天,正往地面拍落。
  (这是什么功夫?呼伦法王好厉害啊!
  和这只遮天巨掌相比,宝塔空间中的三个人就像蚊蝇般渺小,当这只手掌往下拍落,孙武只看到那名破塔而来的黑衣男子双手高举,朝那只遮天巨掌迎去,两股力量相互碰撞,迸发出灿烂的白光,整个空间在瞬间崩解碎裂。
  时间真是计算得太巧,就在正上方两强互拼的同一刻,来自地下的吸扯力量一下子变大,将孙武与任徜徉拉入地底,及时遁走。
  从混乱的战场中脱离,孙武和任徜徉由土中重返地面时,已经是在山的另一侧,而站在眼前的接应者赫然是小殇与路飞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安全起见,大家先回到大本营再说!”
  众人为了避免嫌疑,没有立刻回慈航本院,反而回到了居住过多日的无名小镇,进入镇上那间唯一的旅社。
  孙武对这里已经习惯,反而是任徜徉遇到大麻烦。他一回到小镇上,便惊动了镇上与他有交情的一众莺莺燕燕,看到任徜徉身上带伤、满面尘土的狼狈模样,几十个人全都赶了过来,有的帮着上药、倒水,有的咒骂凶手,还有的只负责哭,弄得任徜徉一脸尴尬。
  利用这机会,路飞扬向孙武、任徜徉做出解释,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把两个年轻人给教训一顿。
  “你们两个真是太鲁莽了,莫名其妙去搞什么……什么刺杀,人家呼伦法王驰名域外几十年,是宗师级数的强人,就凭你们两个碎料就能把人家干掉?再等十年都未必可以!”
  策划整个救援行动的是小殇。尽管因为身体因素难以使用法宝,小殇的行动能力还是很强,孙武才一离开,她便请妃怜袖从后跟随协助,自己则是立刻去找路飞扬,让路飞扬带同赤魃等人一起出动。
  小殇的钻地设备,交给赤魃等人使用,再加上他们最近地下工程频繁,掘地道已掘成专业好手,两相配合,在孙武等人最危急的一刻及时将人救出。不过,如果没有那名神秘黑衣人先攻破宝塔力场,赤魃等人纵然挖出地道,也还是无法突破力场到达地面,拉下孙武与任徜徉。
  孙武问起了妃怜袖,得知她已经回来,毫发无伤,但对于战斗过程只字不提,显然不愿意让别人过问本门的内部斗争。
  “路叔叔,你们不是和妃小姐在一起吗?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你们没有看到吗?”
  “和她在一起?哪有?我一听到你们出事,就想办法来救你们了,哪会和她在一起?”
  一说到救人,任徜徉就被点醒,用很怀疑的眼神打量路飞扬,质疑那个神秘黑衣人的身份,特别是路飞扬拉人入地的时间太巧,彷佛算定有人会协助攻破宝塔力场,这种种巧合构出的结论,任徜徉认为路飞扬肯定与黑衣人有所勾结。
  “勾结?我还真想咧!那个黑衣人一脚踢爆宝塔的力场,这种功夫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哪认识这种高手朋友?如果真的认识这种人,那就不用上慈航静殿盗经,直接请他教算了。”
  路飞扬两手一摊,把事情推个干净,但这答案却无法令任徜徉满意,进而提出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说你不认识他,那么……你就是那个黑衣人?”
  “我?别开玩笑了,我是独臂,那个黑衣人可是有两只手啊!更何况我以前是在慈航静殿练过几个月的功夫,但又不是练四大神功,哪有能耐踏烂那个什么塔的?真的要踏,我的力气顶多只能踩烂蛋塔吧!”
  路飞扬抬头大笑,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而在他怀抱中的小殇还跟着配合。
  “我这边还有半个吃剩的蛋塔,叔叔你要踩吗?”
  “哦!多么贴心的小天使啊!叔叔没有白疼你,蛋塔我们分着吃吧!”
  “你们两个……我踩爆你们的灵骨塔!”
  遇上了这种对手,真是会被气到手足无力,任徜徉深吸一口气,问起路飞扬是如何抓准时间,从地底下救人的,路飞扬却又点头说在挖地道接应救人时,确实有个蒙面人神秘出现,自称是慈航静殿有危机时会出现的隐藏英雄,用沙哑的语调,指示说现任掌门必定会碰到危机,被厉害的法宝所困,要路飞扬等在地下,随时预备救人。
  “蒙面人?就是踢爆宝塔的那一个?他有什么特征吗?”
  “有啊!很好认的,就与你们碰到的是同一个嘛!穿着一身黑衣,用黑布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确实是同一个。但……这也能算特征?”
  “这当然是特征,不然你走到外头看看,难道外头有很多人都用这种打扮上街吗?”
  确实没有人会穿这样上街,但每个夜行的武林人士都是这种标准装,如果调查今天晚上中土大地有多少蒙面黑衣人在活动,那个名单肯定成千上万。
  “姓路的,你真是鬼话连篇,这种高手会莫名其妙跑出来?他一定是和你串通好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肯信,我也不能掐你脖子逼你相信啊!”
  “掐我?你一只手掐得了吗?哼,你说的是实话,那你告诉我,蒙面黑衣人现在在哪里?叫他出来给我看看啊!”
  任徜徉拍着桌子逼供,哪知道路飞扬闻言,两眼一翻,对着屋顶叫喊。
  “屋顶上的黑衣蒙面大侠,你要不要下来?这边有个年轻人很仰慕你,说是要见见你。”
  本以为是胡乱叫喊,但当屋顶上传来细细声响,任徜徉与孙武脸色骤变,火速奔出门外,赫然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在屋顶上纵跃如飞,背影依稀就是破坏宝塔的那位无名英雄。他身法好快,孙、任两人闻声出门仅仅数秒,却只能惊鸿一瞥地见到他的背影,一溜烟似地消失。
  “想不到真的有蒙面黑衣人,这个人……是高手啊!”
  从对方的动作、速度,孙武判断得出这一点,但却无助于分析蒙面人的身分,唯有望向任徜徉。
  “啊?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会是谁,江湖中卧虎藏龙,可能有这种身手的人太多了。”
  任徜徉这么回答,但孙武却觉得他的表情、语调有些怪异,好像对自己有所隐瞒。
  不过,孙武并无意深究旁人不愿说的秘密,而当两人一起回到屋里,路飞扬已经逃逸无踪,任徜徉在裹伤完毕后,将一众红粉知己哄离开,取来一壶浊酒,与孙武对饮。
  酒铺小老板的酒量自是不成问题,孙武与任徜徉喝酒,想要向对方问起苦茶方丈密藏宝贝的下落,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先谈刚刚发生的战斗,双方对呼伦法王的深不可测同感心惊,而刚才的这一闹,呼伦法王上慈航静殿的行动势必会延缓,但最迟明天,呼伦法王就会再上慈航静殿,到时候一场恶斗势必难免。
  严肃的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任徜徉的众多红粉知己,孙武很好奇为何任徜徉在这镇上会有那么多的女性喜欢,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这么有男性魅力?能否说来听听?结果,任徜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那个啊……怎么说才好呢……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嗯?你不介意?那我就说说看吧!在我小的时候,我有一个梦想,希望有朝一日,普天之下的女孩子都能不受欺负……”
  因为这个梦想,小时候在镇上,任徜徉就喜欢帮左邻右舍的姊姊妹妹主持正义,因此惹出的一些事,让他被大人打得满头包,但却从没有改变过这个坚持,到了长大以后,学会了本事,开始行走江湖,有了足以支撑梦想的武功,任徜徉更是勇于行侠仗义,只要在哪里看到女性受辱,他也不管敌人有多大来头,立刻挺身而出,甚至千里迢迢赶去替人出头,因此而结下的仇家,实在是数也数不清了。
  被任徜徉打成重度伤残的对象中,不但有江湖名人,更有皇亲国戚,他眼高于顶的个性,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也照打不误,更无惧遭到报复,因此,在出道的首两年,就碰上了几场大规模的血战,或是暗夜伏击,或是白日约战,任徜徉独斗数十好手,搞到自己身负致命重伤,险死还生,可是伤愈后却依然故我,虽然从不主动寻人报复,可是也绝不放弃坚持,碰到看不顺眼的事,一定出手。
  为了这个狂放不羁的浪荡子,慈航静殿承受了空前庞大的压力,各方责难与惩处任徜徉的要求,排山倒海而来。本来希望培养任徜徉继承衣钵的苦茶方丈,不得不解除任徜徉的一切职务,将他贬为一名寻常的俗家弟子。
  “那个时候,连官府都找上门,要求和尚师父把我交出来,否则官府就要上门拿人。想起来真是好危险啊!他们连军队都驻扎到山下了,慈航本院高度戒备,差一点就要爆发战争,千军万马杀上山来,嘿嘿,结果谁也料不到,我居然碰到救命贵人了,你知道那贵人是谁吗?唔,你真的猜不到?”
  替任徜徉解围的贵人,是一道由帝都火速送来的圣旨。
  大武皇帝武沧澜亲自下令,赐封任徜徉爵位,兼赠御赐龙令,代天子巡狩,遇乱臣贼子可先斩后奏。这道圣旨的效力溯及既往,所以任徜徉之前所诛杀的皇亲与大官,全部变成了死有余辜的乱贼,那些群聚在慈航本院的高官目瞪口呆,由原本的缉拿讨伐,变成了盛大表扬后,灰头土脸地离去。
  天子之命,不容质疑,更何况这个天子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高深莫测,向来仰其鼻息作人的高官们,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别说是串联抗议,就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没有人知道武沧澜为何下这道圣旨。很多人认为,武沧澜对慈航静殿忌惮甚深,不愿意与慈航静殿发生正面冲突,所以被迫赦免任徜徉,然而,也有少部分人相信,任徜徉骄傲狂妄的个性,正合武沧澜这个头号狂人的脾味,这狂人素来唯恐天下无事,自然不愿见到任徜徉这个火种就此熄灭,因此不但赐旨赦免于他,甚至火上加油,还给了他往后先斩后奏的特权。
  这件事情之后,任徜徉变成慈航静殿里人见人嫌的烫手山芋,不过却也变成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一些仇家自认斗他不过,唯有暗认倒霉,从此看见他就掉头走,避免与他发生冲突。
  “其实,我也不喜欢招惹生事,但我这个人……见不得女孩子在我面前掉眼泪,只要看到女孩子哭,我就忍不住要生气。女孩子……是很娇弱的,应该要捧在手上好好怜惜,怎么可以让她们伤心呢?”
  任徜徉的表情,有着淡淡的哀伤,叹道:“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想要让每个女孩子都不伤心,其实是不可能的,并不是单单行侠仗义就能做到……”
  无论是武功、相貌、谈吐,任徜徉都堪称人中之龙,当他以拯救者姿态现身,锄强扶弱,很少有女性能不被他吸引。遇到这种情形,任徜徉多数是能推就推,甚至不顾尊严地落荒而逃,但还是有极少数的几位,因为遭遇极惨,家破人亡,任徜徉救人之后没法一走了之,只好带回家乡安置。
  这些少女对他衷心慕恋,愿意一天一天痴等下去,任徜徉苦劝无效,唯有相应不理,飘浪在外,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回去一趟,探望留在镇上的红颜。尽管他平生最大志愿是不让女孩子流泪,但这些少女孤居小镇上,日思夜盼,却不知流了多少伤心珠泪。
  “感情这东西,真是勉强不来的……这就是我的故事,抱歉,你一定听得很无聊吧?呃,你干什么眼眶都红了啊?”
  任徜徉大惊失色,但孙武却好像很同情他似的,一面伸手擦擦眼泪,一面拍了拍他。
  “我懂,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大概懂你的难处,真是难为你了。”
  听任徜徉说完那些话后,孙武对他的看法已经完全改观,觉得他虽然举止狂傲放荡,但其实是一个很热血、很正派的好人,而且他勇于实现梦想,不畏一切的精神,确实打动了孙武,连他异于常人的性癖好都暂时抛诸脑后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才不要被男人同情咧,你要是真的把我当朋友,那……趁你回去之前,把无孔不入掌的秘诀教我吧!”
  “这个……”
  对任徜徉有好感,如果可以的话,孙武也愿意教他“无孔不入掌”但偏偏自己就是不会,这掌法要从何教起?
  可是这样迟疑的态度,看在任徜徉眼里,就只以为少年是在待价而沽,要等自己开一个好价码,实在是非常不够朋友。
  “小子,你别想错了,我是怕你与呼伦法王拼完一阵后没命回来,西门大侠的神技就此失传,所以才急着要的。”
  “呃,任兄觉得我死定了吗?”
  “你现实一点吧!姓路的虽然胡搞瞎搞,但因为他的关系,我们今天试探了敌人的实力,看到呼伦法王的本事,你难道认为自己打得赢吗?就算你够天分又够用功,但你够时间吗?”
  少年为之语塞,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实在太少,还需要更多帮助才行。正自沉吟,一个念头闪过,少年请任徜徉助己一臂之力,若是事情能成,就用“无孔不入掌”的秘诀来交换。
  “我还没学你的功夫,你倒是先要我教你本事,哈,你是现任掌门,藏经阁随便你翻,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教?”
  “剑法,或是刀法……就是你本来打算用来破塔的那一招。”
  孙武的锐利观察力,让任徜徉吃了一惊,可是本来拼死拼活想学“无孔不入掌”的他,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你本来不是很想学无孔不入掌的吗?”
  “这个……总之别的可以,这个就不行,拿银子换银子,换了没意义,而且太让你占便宜了,绝对不行。”
  任徜徉的极度坚持,反倒让孙武感到好奇了,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中并无刀剑技,以任徜徉对这套绝学的极度重视,可以想见威力不在四大神功之下,他又是从哪里学到这套绝学的呢?


第五章 双龙聚会·迎客一掌
  呼伦法王前往慈航静殿的队伍,被孙武、任徜徉一阵大闹之后,取消了既定行程,将拜谒慈航静殿的行程挪后一日,让孙武等人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再怎么练武也没用,除非有奇遇,不然实力不可能有什么改变,孙武知己知彼,向香菱、慈航静殿两边调阅了呼伦法王的资料,越看越是心惊,发现呼伦法王成名超过一甲子,是域外大有名望的人物,年纪更超过苦茶方丈,据说不但武功盖世,更是天才型的法宝开发师,长年钻研古老遗迹,从中开发出许多独占技术,所创造出的法宝在域外屡显神迹,受到无数人们崇敬。
  数十年来,呼伦法王为了钻研更高的万物至理,通常都是在所居住的洞窟寺院清修,等闲不轻见外人,纵是外出讲经说法,施展神通,也都是高坐法坛之上,普通信徒只能远远仰望,不能近见,行事作风极其低调,此番应大武天子之邀东来,是相当反常的一件事。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少爷,关于呼伦法王的年纪,至今众说纷纭,有部分说法指称法王已经年过八十,但也有报告记载,呼伦法王迄今已过两百岁,这听来似荒诞不经,却不是绝无可能。”
  香菱向孙武解释,武道修为臻至化境的高人,往往能够驻颜不老,延命长生,像一皇三宗这级数的绝顶强者,有过百的寿元绝不稀奇,但……
  “武功高不代表一切,苦茶方丈也没能长命百岁。生于江湖、死于江湖,和江湖沾上边的,没几个能有福气死在病床上。”
  香菱的这番话固然有感叹,但听在孙武耳中,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没答话,肩头就已经被小殇一拍。
  “唉,真不幸!你现在也是一个江湖人,看来没什么机会死在病床上,就是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过得了二十。”
  “……你不要动不动就看穿我心思可以吗?”
  孙武斜斜看了小殇一眼,但却知道她所说不假,自己涉入江湖以来,整天就是大砍大杀,运气差一点的话,早已死了十几次,从这机率看起来,自己确实有可能活不过二十。
  “其实二十这个数字可能太乐观了,你明天要和呼伦法王决斗,从外围赌盘的赔率来看,你应该活不过明天。”
  “所以你已经帮我开好死亡证明了吗?呃,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赌盘的赔率?你也有下注?”
  孙武惊叫一声,这才想起来无名小镇上各种暗盘交易充斥,当然也包含大小赌赛,小殇整日闲逛,手头上又有大笔活动资金,会挑对象下注毫不稀奇。这么一想,就看到小殇侧斜过头,阴阴地笑起来。
  “你明天不要侥幸获胜啊!如果你不小心赢了,不但很多人要跳楼上吊,就算是你活着回来,也会被人再杀一次。”
  “……这么说,你压根就没希望我活着回来,对吧?”
  “不然难道你希望我输钱?真没义气,这个钱你也有份,输掉了你不会心痛吗?”
  孙武摇摇头,没力气再做这种吊诡的辩论。看了这许多的资料后,自己反而感到好奇,呼伦法王是有道高僧,早已看破名利,不问红尘俗世,在域外也只专心弘法传道,这次是为了什么步入红尘,刻意进入中土,向慈航静殿挑衅呢?
  这个问题应该是关键,只要能满足呼伦法王的愿望,两边就可以不必有冲突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这么想?
  “嘿,你一脸白痴的傻样,该不会又在想怎么让敌人主动罢手吧?真是没出息的小子。”
  一眼看破了孙武的想法,小殇摇头道:“那个法王想干什么,他自己不是已经在信上说清楚了吗?就是想借慈航静殿的所有经典一观,你想要满足他,就用代理掌门的权限让他去搬光藏经阁的书,这样他就会笑咪咪的夸你是好孩子,不过这种事一干……那些大和尚们恐怕就要连手超渡你了。”
  就算没有小殇的提醒,孙武也知道这么做绝对不行,若是让人家把藏经阁里的书全部看光,慈航静殿的武学流传域外,自己“民族罪人”的头衔肯定跑不掉,从此变成那些奋青团口中的头号奸贼。
  再想一想,苦茶方丈为人谦冲仁厚,若是有方法可以让两边罢斗,和睦相处,为何他会不做?如果连他都不能以退让化解干戈,自己也就不用痴心妄想了。
  “咦?小殇,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是谁啊?他突然跑出来帮我和任兄,又有本事和呼伦法王的高手抗衡,这种人应该不多见吧?”
  应该是不多,但这却是小殇答不出来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亲眼目睹,孙武还真不相信有这个黑衣人存在,那人武功奇高,破宝塔在先,又与呼伦法王对掌在后,虽然不晓得他的实际能耐,但应该比慈航静殿众高僧要高上一班。
  回想起任徜徉以前说过的话,孙武依稀记得,好像慈航静殿有个历史悠久的传统,那就是千百年来每逢慈航静殿遭遇劫难,就会有神秘高手出现,帮助僧人们解围。如此看来,难道真是应了这项传统,因为慈航静殿风雨飘摇,所以隐藏在黑幕后的守护神现身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说不定明天的战斗也会有守护神出现,少爷就可以不用下场了。”
  从理性角度来说,香菱压根就不信什么守护神,不过明日之战强弱悬殊,也说不出什么其它的安慰话语,只好顺着孙武的话来说,结果此言一出,站在孙武身旁的小殇、趴在窗口偷听的路飞扬,全部都咬着手帕,泪眼汪汪地猛摇头。
  “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香菱满脸的诧异,结果还是孙武最了解自己的亲友,在香菱肩上一拍,叹气道:“不,你没说错,只不过如果明天的战斗有守护神出现,他们两个下的大注就收不回来了。”
  这句话的正确性肯定是百分百,因为当孙武这么说完,两名泪眼汪汪的同伴就转换了表情,开始大力地点头。
  “……我现在真的觉得,明天我无论输赢都是回不来了。”
  尽管孙武的这一仗,关系到很多人的利益,不过至少基本的情谊还是要顾到,在孙武准备出门回慈航静殿的时候,路飞扬和小殇特地为他焚香祝福,祈祷他一战告捷。
  “来,把这熏香绕身体一圈,这是本镇最新到货的法宝,比什么金钟罩、千佛掌更厉害,叫做打不败烟雾,只要点燃后绕体一圈,上床……不,上阵之后就会纵横不败。”
  孙武本来要接受路飞扬的焚香,一听他这样介绍,连忙伸手推开,不敢嗅入这看来似春药多过补药的熏香。
  “有没有搞错?就算不给我大还丹,起码也给我一些有用的药品嘛!我吸这种春药有什么鬼用啊?”
  听见孙武的指责,路飞扬抓抓头,露出很为难的表情:“小武你也知道我们这边手头没钱,买不起超级补药,你将就一点随便用用,吸进去不会拉肚子就好啦!嘿嘿,而且根据考证,确实也有人吸了春药以后鼻血狂喷,两眼通红,不但力大无穷,还能举千斤的……”
  “路叔叔,你说真的?”
  “当然啦,这镇上不晓得有多少人都下了今天的注,你等若是全镇的衣食父母,我的钱也都与你有关,在这种情形下,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你先把这些烟雾吸光。”
  一说完,孙武不给路飞扬抗辩的时间,把熏香罐子一下按在他脸上,跟着飞也似的逃走,就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巨吼,还有一连串女性的惊呼骚动。
  (后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堆女人在尖叫?唉,还是别回头看,这种时候不要有好奇心比较聪明。
  匆匆赶到小镇口,任徜徉已经在那里等待,要与孙武一同回到慈航静殿,等候强敌的到来。
  听孙武说到了镇上的骚动,任徜徉顺口问起路飞扬的事,这让孙武有些讶异,因为任徜徉自幼在那个荒破小镇长大,路飞扬与小镇上的居民很熟,自己本以为他们两人也相熟,没想到任徜徉反倒要问起自己来。
  “我跟着和尚师父以后,就比较少回去了,你那个路叔叔,好像是赤魃叔他们的老友,最近两、三年才回来,每次来都会待十几天,只有这次待得最久……”
  孙武记得,近两、三年的路飞扬,都是过着流浪汉的潦倒生活,跑来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向往日旧友求援,但既然这些朋友肯施援手,为何他不久住呢?难道因为自尊放不下?可是从他现在的无耻行径来看,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尊严……
  “我问过赤魃叔,他说和那个姓路的是以前打仗时候认识,有点交情……”
  “打仗的时候认识?呃,路叔叔好像参加过太平之乱,不晓得是站哪一边的,他这个慈航静殿子弟有时候真是乱七八糟……”
  “啥?姓路的是慈航静殿子弟?哪一期的?练过什么功夫?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是他偶然说溜嘴的。”
  孙武与任徜徉一面交谈,一面在山道上奔驰。孙武的轻身功夫远不及任徜徉,全凭他不时出手提携,才能够保持速度,一路高速疾驰,在一个小时后赶回慈航静殿。
  “掌门人,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还担心……”
  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师,率领一众高僧在山门口迎接掌门人到来,但看到孙武身旁的任徜徉,众高僧的表情立刻就沉了下来,像是见到瘟神般难看。
  能看到平时总是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们露出这种表情,孙武暗自好笑,本来还有点好奇,觉得高僧们不喜欢任徜徉,是因为他行为不检,放浪形骸,但听过任徜徉以前惹出的诸多事端后,自己完全能体会高僧们的心情,这样的煞星一个已经太多,若是多来几个,慈航静殿早就完蛋了。
  僧人们告知孙武,呼伦法王的队伍正在上山途中,因为昨天的意外纷扰,车队的护卫更多,随行御前侍卫的数量比昨天增多一倍,预计半个小时后抵达山腰的凉亭,慈航静殿素来在凉亭恭迎贵宾,现在阖寺僧侣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孙武做最后的定夺。
  “定夺?有什么要我决定呢?战斗地点吗?”
  孙武一问,这才知道高僧们商议一晚,终究不忍心看孙武一个人白白牺牲,希望能与孙武并肩作战,但就是不知道孙武要挑选哪几名首座陪同作战,不然各堂各院首座一起下场车轮战,赢了固然不光彩,输了更是难看。
  “输?你们这些老家伙真是丢脸,慈航静殿的主战力几乎全在这里,这样子搞围殴还会打输?要你们这些家伙做什么用?”
  孙武发现任徜徉的个性急躁如火,很容易就发起脾气,虽然他说得没有错,不过……
  “任兄,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全部下去搞围殴?”
  “这、这个……”
  说到底,任徜徉其实热爱自己的师门,当事情只与本身有关,他可以不计毁誉,恣意妄行,但是当事情关系到师门,他就不能不尊重慈航静殿的名誉与规矩,若非如此,他连假扮魔门高手去搞破坏都敢做,车轮战与围殴又算得了什么?
  孙武微微一笑,看了看眼前的众高僧,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看了一次,觉得任徜徉说得不错,高僧们虽是修为精深,但实战能耐恐怕有所欠缺,帮不到自己什么。到了最后,真正能帮助自己的,还是只有任徜徉一个。
  “多谢各位长老,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喜欢战斗,但以职能划分来说,战斗我比较拿手,是我能做的事,而各位长老则有你们能做的事,也是唯有你们能做的事,所以战斗就由我和任兄去吧!谢谢你们。”
  孙武委婉点出自己只能战斗、不能建设的问题,约定好将战斗后的处理工作交给众高僧后,与在场的诸位高僧一起前往山腰凉亭,迎接远来贵宾。
  掌门迎宾,照理说是要和各堂各院首座一样穿着袈裟,但孙武是以俗家弟子身分就掌门位,所以只是匆忙换上一件礼服,便与众人一同赶下去。至于任徜徉,没有人在意他穿什么……这个特立独行的份子,在一群僧人中看来是那么格格不入,但随着对他的评价不同,看法也就不同,至少在孙武与许多低辈弟子眼中,这时的任徜徉虽非盛装,却像是鹤立鸡群般潇洒、好看。
  在孙武与各堂各院首座身后,慈航静殿的僧人依辈分、职等鱼贯排列,跟随着掌门下山,形成一道长长的人龙;另一边,百多位异族白袍僧侣,在数千官兵与御前侍卫的护送下,同样也是浩浩荡荡的一长串车马,在众多妙龄侍女载歌载舞、沿途洒满花瓣的盛景下,抵达了山腰的迎客亭。
  两队人马,形似两条巨龙,在这奇特的气氛下交会聚首,孙武连续几口深呼吸,试着让自己回复平常心。剧斗或许很快就要发生,在一切爆发之前,孙武望向身旁唯一的同伴,尽管自己身在群众之中,但能够帮到自己的还是只有这么一个人。
  “还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
  问得简短,任徜徉也答得精要。
  “玲珑宝塔绝不是敌人最厉害的法宝。武功方面,传说他有一式奇招,佛陀掌底,威力媲美我派神掌。”
  两句话说完,就必须要面对敌人,但在对面的那一大片人海与车阵中,孙武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所有异族僧侣都是同样穿着白袍,看不出谁比较像首领,总不成每个黑皮肤的僧人都是呼伦法王吧?
  孙武与任徜徉对望一眼,都觉得这情形怪异绝伦,敌人或许有什么阴谋诡计。呼伦法王没有露面,指挥这一长串队伍的是御前侍卫,而队伍很快分成两列,指挥者策马出列,赫然便是表情古怪的纳兰元蝶。
  假如来的是其它高手,孙武还可以沉得住气,可是一看到纳兰元蝶,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尽管不像一口毙命的毒蛇那样有威胁性,但一只死咬住靴子不放的臭鼬,一样会让人精神紧绷,最古怪的一点是,任徜徉同样也是表情难看,一点都不亚于孙武。
  “我是慈航静殿掌门孙武,贵客远来,请露面一见。”
  为了不让纳兰元蝶有机会动作,孙武抢先发话,但一句话振声传出,却没有得到对方响应,对面人群静悄悄的一片,十分诡异。孙武心中错愕,想不到对方架子如此之大,而慈航静殿这边也开始起了喧哗,场上的气氛正自僵凝,对面的人群阵中忽然分开,一辆华贵的大车缓慢行出。
  大车行至中途,遮住车门的黄幔分开,一辆相当古怪的小车高速行出,来到孙、任两人面前五尺处停住。
  车子体积甚小,银色圆锥体的外形,看来很像是被切去一半的纺锤,通体由金属铸成,平滑光亮,看不到一丝接缝或裂痕,仅有正面是一大块不透明的黑色玻璃,完全看不见驾车之人的具体形貌,整辆车子经过精巧设计,虽然地下又是青砖,又是台阶,但行驶上却丝毫不受阻碍,如履平地。
  孙武和任徜徉都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这辆小车很显然是某种法宝,呼伦法王藏身在这样法宝中不现身,可能是自高身分,也可能是另有所图,但敌阵除了这辆小车,就没有别人跟着出来,连之前见过的护法四尊者都不在,看来呼伦法王是决定单身一人闯阵,不带随从。
  “孙掌门,幸会了。”
  小车中发出了声音,仍然是那种似老似少,分辨不出确切年纪的古怪语音。
  “佛门虽起源于域外,但流传中土已久,沾染中土文采风流,数千年来高僧大德开宗立派,诞生禅宗一脉。中土禅宗之学,以慈航静殿为首,小僧在域外时便极为仰慕,只是相隔万里,无缘向贵派高僧请教,今得法缘,还望孙掌门不吝赐教,一圆小僧夙愿。”
  除了请教与赐教,孙武几乎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听呼伦法王说得客气,似乎没有打算立刻动手,当下也坦然以对,表明自己并非出家僧侣,也不曾修习佛学,唯一从慈航静殿学到的,便只有一身武艺。
  “贵寺苦茶方丈,妙悟佛法,是我佛门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可惜他突然圆寂,小僧迟来一步,万分遗憾。孙掌门以俗家弟子之身,成为慈航静殿一派之主,虽不曾修习佛法,却与我佛有缘,小僧此次东来,所要请教的除了佛法,更也包括慈航静殿的武术心得。”
  先礼后兵,几句寒暄过后,呼伦法王表露出所来目的,慈航僧众虽是早已有备,却仍不免又是一阵压低声音的哗然,所有目光集中在孙武身上,等着看这名新任掌门如何回应。
  “慈航静殿的武学经历数千年流传,博大精深……”
  孙武暗自戒备,提气运劲,尽量让表情看来很镇定,表示慈航静殿的武术繁多,不晓得贵客要切磋哪一项武技。
  “慈航静殿五大镇派绝学,以如来神掌居首,但神掌威力太强,对使用者的负担也太大,小僧不敢相强,希望孙掌门能让小僧一窥《洗髓经》的奥妙,如此于愿足矣。”
  孙武闻言一怔,慈航静殿镇派绝学一向是四样,什么时候变成了五大绝学?不过,旁的先不管,敌人既然已经指明要比试《洗髓经》自己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刚想说话,旁边任徜徉抢先出声,说掌门人的《洗髓经》太过深奥神妙,外人不易理解,想要请教《洗髓经》自己也可以代劳。
  这举动冒犯掌门威严,是阖寺僧侣眼中的大不敬,可是孙武当然不会计较,晓得任徜徉是想引敌人先出手,给自己观察的机会,而小车中的呼伦法王也不反对,仅是沉默无言。怪异的是,任徜徉运起《洗髓经》身上隐隐浮现一层蓝光,但小车内的呼伦法王却没有半点动作,似是艺高人胆大,等着任徜徉抢攻,这种有恃无恐的高姿态,立刻引发了任徜徉的怒气。
  “你这假惺惺的无耻和尚,上门向人讨教武功,自己坐在那里不动是何居心?要老子表演给你看吗?老子可不是你家养的猴子!你懒成这个德性,要不要直接把《洗髓经》秘籍扔给你看算了?”
  “如此甚好,小僧早有此意,先前也曾遣派门人,赴贵派借经,却为此引发冲突,令小僧甚为不安,现在任少侠愿意借阅《洗髓经》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不知秘籍何时可以取得?”
  “你、你欺人太甚!”
  忍无可忍,任徜徉个性中狂放的一面表露无遗,也不管敌人是什么来头,扬起一掌,就往呼伦法王的座车打去。这一式“千佛掌”虽非镇派绝学,却也是慈航静殿的上乘武技,以《洗髓经》的真气推动,更增威势,但掌力来到小车外一尺,就像碰到了什么护罩,瞬间被化消无形。
  “唔,《洗髓经》果然了得,但佛门武学应是用于渡化众生,任施主将《洗髓经》使得如此杀气腾腾,未免偏离正道。”
  “正你娘的鬼道!老子超渡了你,就算是替社会除害,渡化众生。”
  “这……小僧愚鲁,今次小僧满怀敬意而来,事事遵守礼节,只为借阅《洗髓经》一观,并没有任何侮慢之处,为何任少侠这般怒火中烧?是小僧说错了什么?抑或慈航静殿中人,个个都是像任少侠这般暴躁易怒呢?”
  “你明知故问,好个阴险的浑帐秃驴!我很礼貌地向你借老婆来睡,绝不在用词上侮辱你,看看你会不会生气!”
  两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呼伦法王假惺惺的口吻,引得慈航众僧暗生怒气,但任徜徉的侮辱也令对方阵营火冒三丈,一些士兵与侍卫忍不住高声回骂。
  夹在两边的鼓噪气氛中,孙武站在中央,彷佛是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感觉非常怪异。任徜徉的盛怒一掌,被呼伦法王轻易化消,可以看出呼伦法王的实力高明之至,现在连连明知故问,只能说他是刻意激怒任徜徉,让对手心浮气躁,伺机发出致命一击,可是以对方的身分,似乎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而且,孙武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这个呼伦法王……好像不是在明知故问。
  站在旁观者清的位置,孙武突然发现一件奇事。之前没有仔细留意,但呼伦法王所乘的银锥小车,看起来实在很小,小到令人怀疑那里能否塞得下一个人,至少,要塞下一个成年大汉,是绝对不可能的。
  (呼伦法王是用缩骨功藏在里头吗?这解释很合理,但不太可能,比较可能的解答是……
  一个想法闪过孙武脑海,虽然荒唐,但少年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且慢!”
  在两边阵营的屏息惊呼中,孙武抢拦在任徜徉身前,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战斗。“呼伦法王,要做技艺交流,我们接受,但是两派之间的切磋与交流,应该光明正大,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连脸都不露,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一件事,我们无法接受。”
  任徜徉瞪着孙武,一副看到白痴似的表情:“你脑袋烧坏了吗?人家明知故问而已,你以为他真的要和你讲礼貌?快点让开,那辆车子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做的,你傻呼呼挡在车子前头,小心遭了暗算。”
  “不会的,我……”
  一语方毕,孙武突感身后冷风袭来,那辆银梭小车赫然发动机关攻击,速度奇快,孙武还不及反应,两道利刃已分从左右两边攻至,准确命中腰侧。
  “啊!”
  万万想不到,德高望重的一派宗师竟然当众偷袭,任徜徉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出手相助,又看到孙武腰侧流出两道鲜血,怵目惊心,利刃恐怕已经破入体内腑脏,伤得甚重,这机关瞬间攻破孙武的金钟罩,伤及内脏,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犀利兵器,而呼伦法王端坐小车之内供给能量,这小车的护罩肯定是坚固难破,眼下情势紧急,若是一招之间无法破去机关,任这两道冷刃持续切割腑脏,随时有性命之忧。
  “任、任兄……”
  孙武好像想要说什么,但却已经慢了一步,任徜徉眼见情势紧急,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双掌一并,周身盛放灿烂光华,遍罩四方,赫然便是“如来神掌”发动征兆。


第六章 调虎离山·捷足先登
  神掌一发动,雪灿耀眼的白光立刻笼罩任徜徉全身,跟着便朝四面八方环照而去,白色光焰所过之处,砖石一一粉碎,情形就像当初大雄宝殿之上,任徜徉一掌消灭呼伦法王的弟子。
  如来神掌·佛光初现。
  在这雪白光焰中,时间彷佛停顿,一切物体的行动都慢了下来,唯有人的思维还在继续。孙武与这光焰靠得最近,看得也最是清楚,只见任徜徉聚光于掌,跟着便是一掌击下,自己眼看着这只手掌越来越近,有话想说,却来不及把话说出口。
  其实,呼伦法王的银梭小车并没有那么厉害,那双冷刃虽然是插在自己的腰上,但却没有痛楚,因为那双冷刃的刺击被金钟罩给挡住,几乎是刀子才碰上肉,金钟罩气劲便护体随生,挡住锋刃,根本就没刺进去,当然也没破肉见血,至于那些血从哪里来的,孙武也非常奇怪。
  以呼伦法王的能耐,若真要奇袭,会破不了金钟罩?会造成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形?如果不会,那这一切便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引诱任徜徉出手。孙武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喊出的那声“任兄”其实是为了让任徜徉停手,别中了敌人的计策。
  短短一下耽搁,任徜徉的佛光初现已对准小车轰下,剎那间只见强光四射,没有人可以直视强光内的事物,眼中所见尽是白光,耳边所闻则是疾风狂啸,好不容易等到光芒消散,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如来神掌”不愧是当世一等绝学,佛光过处,石屑分解,那座饱经风吹雨打的迎客凉亭,已经被彻底摧毁,丝毫不留。而虽说损失了一座建筑物,但幸亏这并非古物,建成不过寥寥数年而已,毕竟慈航静殿是天下武学正宗,三不五时就有人上门挑战,开打的地点从山巅到山脚,这座迎客凉亭也是热门战场,损坏是常有的事。
  催发神掌的任徜徉,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绢纸,没有丝毫血色,嘴角勉强扬了扬,想要微笑,却“哇”的一声大口吐血,显然刚才一掌发出,余劲反噬,造成内伤,同样令他付出不少代价。这倒也不意外,孙武几次与任徜徉并肩作战,在旁观察,早看出使用神掌不如想象中简单,纵是以任徜徉之能,也要虚耗不少,日前他在大雄宝殿上发掌的损耗尚未回复,今日强行发掌,呕血是必然的结果。
  凉亭被毁是常有,任徜徉呕血是必然,这都不足以引起群众惊慌,真正引发骚动的理由,是呼伦法王所藏身的座车,竟然被任徜徉一击而毁,彻底粉碎,变成了满地的碎铜烂铁,每个碎片都破得认不出原来模样。
  车子毁了,藏身于车中的人呢?
  在场近万双眼睛,上天下地,留意过每一个可能的地方,但无论望向哪一个角落,都看不见他们所寻找的东西,慈航高僧找不到、御前侍卫团找不到,没有一位僧人或士兵看到呼伦法王在哪里。
  武功通玄、神机莫测的一代域外宗师呼伦法王,在接了任徜徉一掌之后,居然就这么人间蒸发,无影无踪了?
  一个人不可能莫名其妙不见,既然找不着人,现场群众唯有往可能的方向思考,其中最合理的一个,就是呼伦法王没能脱出,随着车子一起挨了任徜徉的神掌,粉身碎骨了。
  孙武和任徜徉可不敢这么想,昨晚与呼伦法王交手时,无论是玲珑宝塔之威,抑或是最后那一记佛陀掌底,都是极厉害的绝学,如来神掌虽是慈航静殿绝学,但若说能把呼伦法王拍蟑螂似的一掌打死,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慈航静殿的众高僧、御前侍卫的高手们,也不肯相信这种荒唐事,但全场群众却有八成以上对这想法深信不疑,而回看呼伦法王一方的异族僧侣,也是人人表情惊惶,搞不清楚发生何事的样子,显然这不是在故弄玄虚,更增添了呼伦法王已被神掌击毙的可能性。
  这么一来,事情可能就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尽管任徜徉这么做有损掌门威严,但看在低辈弟子眼中,任徜徉却是诛灭外来强敌的大英雄,慈航静殿僧侣一方顿时爆出连串欢呼声,年轻子弟疯狂叫好,任尊长怎样喝止都停不下来。
  一件事往往存在两面意义,击杀呼伦法王可以被解读为诛灭异族妖孽,也可以被看做杀害有道高僧,当慈航众僧喜悦鼓噪,另一边阵营也陷入喧哗骚动中。造成骚动的,并不是那些御前侍卫,而是当地的官兵,呼伦法王连日来在附近城镇广施神通,救济瘟疫病患,活人无数,这些官兵或是本身受惠,或是有亲友蒙受救命大恩,心中对呼伦法王感恩戴德,视为救世活佛,现在看活佛被任徜徉一掌轰毙,哪肯干休,高声吵闹,随时都会发生大暴动。
  如果任徜徉愿意稍微压抑本性,闭上嘴巴,不去刺激愤怒的人群,这场面或许还好控制一些。然而,任徜徉的个性在这方面和小殇异曲同工,根本不知节制为何物,哪怕是全场群众情绪激昂,千夫所指,他也是那么肆无忌惮,像是接受表扬似的由左至右挥了挥手,欠身微微一礼。
  这个过度夸张的行礼动作,等若是点了火药引线,官兵们的怒气彷佛炸了锅,大批人马从队形中冲出,要把这嚣张的杀人凶徒干掉,反倒是御前侍卫们不希望场面失控,连连喝阻,被闹得好不狼狈。
  同样的,为了要守护刚刚为本寺立下大功的任徜徉,寺中低辈弟子也急忙冲出阵中,想要保护任徜徉,各堂长老虽是一再号令弟子遵守秩序,不得轻举妄动,但在此兵荒马乱之际,要弟子把这些命令听进耳中,那真是高难度的任务。
  只见两边阵营喧哗叫骂,气氛极度火爆,彷佛随时都会变成战场杀伐,若不是因为两边的首脑人物还在压制,双方人马早就在山坡上开战了。
  而夹在两边人马中央,孙武望着这高度混乱的场面,又望向身旁的任徜徉,“任兄,打是打完了,后头该怎么收拾?”
  “鬼才知道!”
  任徜徉一掌拍在孙武肩头,看似潇洒,却只有孙武才知道这只手掌是多么轻软无力,倘使没有自己的肩头给他靠,这个大出风头的英雄马上会昏死在地。
  “你不要想太多,我有一个主意……刚才不是有一票人愿意担下战斗后的建设工作吗?现在打完了,叫他们出来洗地吧!”
  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给予孙武最大的体会,就是建设工作果真是不易,特别是帮任徜徉这样的人收拾烂摊子,那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笑话,我打死了番僧就要大骚动,那番僧如果打死了本派方丈,难道就不会大骚动?你不用担心,这些状况那些老贼秃肯定都已经想过,不会没有准备,现在不过是让他们把准备好的方略拿出来用而已,这些臭秃驴虽然顶上无毛,武功废得像狗,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根本不用替他们担心。”
  任徜徉说得理直气壮,但孙武却没法拉他出来负责,因为他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口吐鲜血,真正晕死了过去。最惊人的是,纵使失去意识,任徜徉的手还摆了一个胜利手势,看来得意洋洋,真是气煞旁人。
  孙武把人扛了回去,也将其余的善后工作交给众高僧接手,路上回忆起这场有惊无险的战斗,固然觉得侥幸,但更多的部分是觉得古怪。
  才将任徜徉安顿好,小殇就出现在面前。基于平时的所作所为,小殇和路飞扬现在并列为慈航静殿两大不受欢迎人物,本来应该是要被完全驱逐的,但众高僧看在孙武的面子上特意通融,要求他们必须要从地下管道进入。
  孙武本以为输了钱的小殇会要自己赔偿损失,谁知道她手一摊,就是一个红包塞过来。
  “给你吃红。”
  “喔,谢谢……咦?你不是压呼伦法王获胜吗?怎么还会赢到钱?”
  “讨厌,大家青梅竹马长大,我怎么会做那么没有人性的事?我这个人最怕看见打打杀杀了,所以是买和局,哪像那个路飞扬一样嗜血?”
  “路叔叔怎么了?”
  “他把身上的钱全部买呼伦法王获胜,结果一揭晓后,当场就呆在那里,变成化石了。”
  小殇向孙武解释,外围赌盘最后是以和局开出,因为开设赌局的地方黑帮,全部表示呼伦法王不可能这么轻易死亡,应该只能算是遁走,所以战斗没有发生,也就算是和局。这说法最接近事实,但真正让这些黑帮作出这判断的理由,是因为如果开出孙武获胜的结果,很多黑帮都要一夕瓦解,高阶干部连夜逃亡躲债去。
  “等等,你哪可能这么好心,买什么和局?”
  孙武顿了顿,突然眼神一亮,“我知道了!你故意压和局,一定是有打算做什么,喂,你这个……”
  如果有意要操纵决斗,比起让哪一方获胜,弄成和局无疑是容易得多,因为除了双方打成平手,所有意外状况导致的决斗中断,也全部算在和局范围,只要想办法让这一仗打不成,又或者阴谋暗算,把两个人都干掉,这样就可以轻轻松松判成和局了。
  “哎呀,大人物不要计较这种小事,你这个大少爷只管花钱,一点都不体谅我们这些赚钱的辛苦。”
  “哪有啊!你也是乱花钱的好不好,帐目上你花的比我多太多了。”
  “吵死了,啰唆啰唆,不要在意这个啦!你打了半天,有看到呼伦法王吗?他老不老?帅不帅?”
  “唔,呼伦法王长什么样子,我并没有看到,可是……我想呼伦法王应该不在那辆车上。”
  孙武早就有这个怀疑,毕竟那辆小车的尺码古怪,被击碎车体之后又不见尸首,种种怪异的最佳解释,就是那辆小车根本是空车,呼伦法王不在车上,只是遥控小车发声,与自己和任徜徉对话。
  可是,呼伦法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辆空车又有什么作用呢?
  普通人或许猜不到这当中的意义,不过孙武很清楚法宝开发师的思维,那辆小车既然是精密法宝,里头肯定载有大量的纪录仪器,在损毁的同时,也把“佛光初现”的各种数据化为数据传走。
  孙武向小殇确认这一点,小殇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推测。这下不禁使孙武深为扼腕,因为对方来此的用意是为了阅经学武,这么一来,虽然《洗髓经》没弄到手,却取得了“如来神掌”的资料,以呼伦法王的能耐,搞不好就从这些资料中偷学走一式神掌,这真是太过严重的损失。
  “咦?对方来这里是为了阅经学武?糟了!”
  孙武突然想到,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武典经书,那么大有可能调虎离山,趁着全寺高手倾巢而出的机会,奇袭藏经阁,虽然藏经阁那边也有高僧把守,但奇袭队伍若由呼伦法王亲自率领,那一切就很难说了。
  一想到这点,孙武连忙请外头的僧侣通知众高僧,自己则第一时间赶往后山,要先顾好藏经阁。
  情况紧急,孙武没有拉小殇同行,只是自己一个人狂奔,路上僧人见到掌门拔腿飞奔的样子,尽皆错愕,纷纷出声相询,孙武无暇回答,只是低着头赶路,直到一只手臂拦阻在他身前。
  “干什么跑得那么急?赶投胎也慢点嘛!”
  “呃,路叔叔!”
  刚刚输光家当的路飞扬,正与几名同伴一起站在台阶上,与狂奔中的孙武不期而遇。孙武见状也很讶异,但想到自己的责任,便立刻准备再开跑,只是给路飞扬一把抓住,缠问着刚才战斗中的种种,迫于无奈,只得把一切稍作解释。
  “什么?这些异族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想调虎离山,进入慈航静殿盗书?这真是太可恶了!”
  “是啊!所以路叔叔你别挡着我,我要先赶去确认状况,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啊!”
  “不,小武,万事欲速则不达,这件事你先不用着急,路叔叔敢拍胸担保,那些异族人绝对无法从慈航静殿盗走半本书出去。”
  路飞扬的保证,照理说是一句也信不过,但孙武看他说得自信满满,不禁狐疑起来,猜测他何以这般有信心。正自寻思,孙武突然发现路飞扬的几个同伴面露尴尬之色,与自己目光相触时,很不好意思地转开过去。
  这几个人都是镇上的熟面孔,只是一时间记不起他们的职业,但此刻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大包袱,塞得满满鼓鼓,活像是要逃难一般。假如只有他们,或许真的是逃难,但是多了一个正贼笑兮兮的路飞扬,那就……
  “你、你们……”
  孙武退了几步,失声道:“你们把藏经阁的书全偷了出来?”
  “不不不,我们怎么可能做得了这种事呢?”
  路飞扬摇头道:“藏经阁的书那么多,我们才几个人?搬得太多,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又要被一群秃驴没命的追。我们是预备分个十次来搬,第一次就先搬这些,虽然数量有限,但本本都是精华,你看,这本是金钟罩第九关的秘籍,以前还没有人得手流出过,眼下落在我手里,嘿嘿,发达啦!”
  太过得意忘形的结果,路飞扬边说边狞笑,剎那间,孙武甚至觉得在他眼中看见闪亮的金钱符号。
  “路叔叔,你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什么事情啊?”
  “我是慈航静殿的代理掌门,你在我面前干这种事,以为我会当作没看到吗?”
  “呃,看到了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想要出卖自家人吧?”
  “这不叫出卖自家人!我说过,不是我们的东西就不可以拿,说了你不听,就算你是长辈,我……我要大义灭亲!”
  “哇!大义灭亲不能天天灭啊!好痛,不要欺负残障人士!”
  一段根本算不上是战斗的小骚动很快地结束,孙武押着路飞扬一行人重回藏经阁,途中路飞扬不断唉声叹气,孙武最初听了很恼火,又看到那几个包袱中隐约露出的书皮封面,确实全部都是慈航静殿的重要武经,更觉得气恼不已,但是当藏经阁出现在眼前,孙武却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怒气顿消。
  “路、路叔叔,你是不是因为猜到有人会来偷书,所以才先到藏经阁去把书搬走的?”
  “啊?敌人?什么敌人?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因为输钱输太多,开赌的组头威胁说要斩手指,我才急着过来搬秘籍抵债的,什么敌人不敌人的,我不知道啊!”
  虽然是这么说,但路飞扬眼中流露的和煦笑意,却让孙武得到了肯定,剎那间的欣喜,几乎想要跳起来亲吻路飞扬。
  到了藏经阁后,孙武所要处理的不是外敌入侵,而是一场小规模的灾难,路飞扬等人入阁盗书时,一反先前的低调行事,在阁内闹得震天动地,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却把每一层书架都推倒,弄得经书坠地四散,让负责打理藏经阁的僧侣瞠目结舌,瞪着满地凌乱的书籍,不晓得要花多少时间来收。
  “这个……请各位稍微安静一下,我想我大概能理解路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武猜想路飞扬多半是一听到呼伦法王驾小车出现,便察觉对方意图,匆忙赶来捷足先登,又顺手把书架都推倒,所有武经凌乱混在一起,敌人纵有通天本领,一时之间也难以在这片书海中找到所需的经典。
  稍过片刻,闻讯赶来的香菱也到了现场,同行的还有妃怜袖,这两个人一到,登时帮上了大忙。
  “妃小姐,你来实在太好了,我刚刚稍微看过了一遍,现场没看到其它人物入阁盗经的痕迹,你耳目过人,我想请你再帮我探查一次,是否有什么讯息被我遗漏掉的。”
  “少爷,那我呢?有什么事情是要交给我做的?”
  “有,香菱你做事最有条理,地上这一大片书海就交给你归位了。还有……嘴巴不要张太大,谢谢。”
  孙武简单调配完毕,突然发现周围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同了。本来因为这一战打得莫名其妙,尽是任徜徉在出风头,僧人们觉得这个代理掌门口中说得慷慨激昂,实际遇到考验就表现不佳,未免令人失望,没想到他洞悉先机,思虑深远,竟能先料到这一步,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
  “先别这么说,我只是单纯推测,还没有获得证实……唔,希望不要有证实的机会。”
  旁人不明白孙武这么说的意思,唯有香菱听出弦外之音,知道孙武是担心前来盗经的异族人未走,那么被妃怜袖给发现了,就势必难免一场恶斗。
  “找到了!果然有人侵入!”
  妃怜袖超人的感官能力,没有辜负孙武的期望,在藏经阁中找出了人来,尽管对方用特异法宝隐匿声息,把所有的呼吸、心跳声音都遮蔽,可是妃怜袖还是从整个空间的能量变化中把人找到,手一挥,无声的音剑透发而去,一举破去敌人的伪装。
  “唉唷!”
  一声娇嫩的痛呼传来,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因为这声音听来像是小孩子的童音,敌人怎么可能会派一个小孩子来盗经?若是有什么误会,失手伤到孩童,那可就不得了了。
  孙武等人循声去找,结果在书堆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对方赫然是个小女孩,埋在大堆倒塌的书本里,披头散发,看来好像是在书本倒下的时候被压着,昏了过去,虽被妃怜袖的音剑破坏机械,但未有伤及本体,仅是在昏迷中叫了声痛,而她相貌甜美,看上去彷佛睡得正熟,让人连出声唤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掌门人,敌人怎么会派小孩子来偷盗经书?”
  僧人们大惑不解,问起了孙武,但在此时赶到的小殇恰好进门,主动应了这一句。
  “小孩子不能盗经吗?原来和尚师父们觉得小孩子没有杀伤力啊?”
  “不不不不,岂敢、岂敢。”
  小殇平时随着孙武进出藏经阁,早已变成了此地的熟面孔,每次孙武在内阅书,小殇就在外头与看守僧人戏耍,自然又增添了许多牺牲者,现在一看到这小恶魔来到,众僧虽是又爱又怕,却都很老实地退了出去。
  孙武则是被眼前所见给吓了一跳,理由无他,只是因为这个小女孩自己曾有一面之缘,上次在万佛城中的旧店铺,被纳兰元蝶给撞上,发生混战,这个小女孩也在场,只不过当下逃脱时,应该在自己怀中的她却离奇失踪了,此事多日来一直让自己耿耿于怀,却想不到会在这种状况下重遇。
  “她的衣服……看起来是异族人的服饰,她是异族人啊!”
  孙武想起当日情景,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应当是尾随她而来,这小女孩是呼伦法王一方的人,或许身分还不低,只不过为什么会派她来盗经呢?思索中,小殇来到身旁,贴着耳朵说话。
  “嘿,她的衣服勾起你什么特殊想法吗?要不要脱光她衣服看一看?”
  “你、你胡说些什么东西?这种事情是犯罪!是罪大恶极啊!”
  冲击太大,少年几乎是惊叫着踉跄后跌,还惊动了外头的武僧,抢进来探视状况。
  “掌门人,怎么了?你为何大叫?这边出了什么事吗?”
  “喔,没有什么事啦!掌门人只是在和我讨论怎么脱光这小贼的衣服,太过兴奋,所以叫了出来……男人都会这样,半大不小的也一样,习惯就好。”
  “呃!掌、掌门人,这位小姑娘还很小,你……”
  “我知道她很小!问题不是这个……”
  “这、这是犯罪……”
  “我也知道!”
  一边是武僧们瞠目结舌、结结巴巴,一边是少年声嘶力竭、努力辩白,这个画面不但让香菱笑得弯了腰,就连妃怜袖也都忍不住转过头去,低声窃笑,而那名倒在地上昏睡的女孩则在这时被笑声吵醒。
  “肩膀好痛……咦?小哥哥,你在这里?”
  苏醒过来的小女孩,一点都没有身为窃贼的自觉,为了见到孙武而喜悦不已,就差没有立刻扑上来,而这也再次让在场的三名女子摇起头来,武僧们不解其意,孙武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你们别想歪啦!我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萝什么杀手。”
  “萝莉杀手。”
  “小殇,谢谢你的补充,不过我不是,再次谢谢。”
  有礼地拒绝了小殇的解释,孙武问起小女孩的来意,本以为会得到个不清不楚的答案,结果小女孩耸耸肩,很大方地承认是来拿书的。
  “拿书?你是说……偷书吧?”
  “不一样的,我拿了再放回来,那就不是偷了啊!”
  这种强词夺理的风格,与小殇如出一辙,孙武一阵苦笑,命武僧们去请各堂长老,会商如何处理此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莫妲芭,小哥哥,能在这里见到你,人家很高兴喔!尊者们说你就是慈航静殿的方丈,年纪轻轻,好有本事喔!”
  “这个不敢当,其实我的本事并不高,对了,你……”
  “不过尊者们也说,你是个家庭环境很复杂的人,天妖是你爸爸,皇帝也是你爸爸,小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啊?”
  “问得好,这个问题改天请我爸爸来回答你吧!”
  要看到向来开朗的孙武表情阴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被人把痛脚踩个正着后,他的表情确实是很不好看。
  之后,得知此事的众高僧紧急密会,商量该怎么处理,倘若呼伦法王是派其它高手潜入慈航静殿窃书,现在的后果就会非常严重,但此次盗书者仅是一名未解人事的孩童,什么严厉处罚都说不过去,就算谴责呼伦法王一方也不太妥当,因为这弱龄女孩孤身一人竟能潜入慈航静殿的藏经阁,传了出去,慈航静殿全体面上无光。
  左右想不出个办法,看来只有把人送回,但又不能光明正大送回去,这下又陷入一个麻烦问题。
  孙武站在门外,隐约听见高僧们的说话,也觉得有些地方难以索解,特别是派出一个稚龄孩童来盗经,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合常理,呼伦法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看莫妲芭追着小殇在玩,笑得很开心,好像这些烦扰一点都与她无关,少年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将之前一连串奇异事端相印证后,孙武来到两名天使般的美丽女孩身边,忐忑不安地开口。
  “莫妲芭,你……你就是法王吧?”


第七章 转世轮回·百年星霜
  孙武突然将这个想法说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吃惊,但当理智稍稍冷静,他便发现自己这么问并非没有道理。
  万佛城的破商店中,莫妲芭突然出现,出手阔绰,身带大笔金钱,这只能说明她出身不凡,并不能证明什么。但当她从自己怀中离奇消失,孙武就心觉有异,怀疑这个小女孩很不寻常,毕竟她能这样不知不觉地消失,也就能这样不知不觉地给自己一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慈航静殿的藏经阁,绝对是武林中前五大戒备森严之地,不是随便可以侵入的。小殇和路飞扬能够来去自如,似若儿戏,一半正显示他们的非凡之能,一半也是因为他们太熟知慈航静殿的地下通道,那是千百年来反复兴建与废弃的累积古迹,迄今慈航僧侣们也只拿得出最新版的地道图,却拿不出最完整的地道全图,甚至还想央请两人画一幅出来。
  如今,莫妲芭又神出鬼没地潜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让把守藏经阁的众武僧颜面扫地,这事看似荒唐,其实正显示莫妲芭的非凡本事。一件法宝再神妙,如果没有适格、适合的操纵者,那就形同废物,小殇所使用的许多法宝,一旦脱离小殇之手,其它人用起来肯定不是那么回事,莫妲芭可以靠法宝掩护潜入藏经阁,这件事没有表面上这么单纯,她本身的才能占了重要因素,换句话说,她看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孙武曾与任徜徉连手斗过呼伦法王一派,知道若是凭实力硬闯,哪怕是四尊者连手都近不了藏经阁,恐怕非得呼伦法王亲自出马,才有本事闯藏经阁索经,那为何理应由呼伦法王上阵的重头戏,竟然扔给一个小女孩来作?
  回看莫妲芭,这女孩一副傻呼呼的样子,看起来与她的实际年龄一样天真可爱,绝非作伪,这种状况又该怎么解释呢?
  一个几乎已被遗忘的故事,瞬间在孙武的脑中闪过,那是幼时听老爹说过的域外轶闻,据说在域外有某些宗教,其领袖人物并非选出,也非继承,而是透过不断的轮回转生来反复继位,每一次圆寂后,门下弟子就必须依照其生前指示,寻找其转世体,找到后便奉之为主。
  当孙武想起香菱说过,呼伦法王的实际年纪没人晓得,几个情报来源也众说纷纭,没一个定案后,他脑中的思路就连贯成一线,肯定了原先的想法,再次把问题问出口。
  “莫妲芭,你……你就是呼伦法王吧?”
  这句话问了出来,孙武还有点后悔,哪知道莫妲芭用力地一点头,彷佛孙武只是在问性别身分而已地承认了。
  “是啊!我是第十三代的,小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人家没有穿那种礼服出来啊?”
  此言一出,震惊的反而是在场其它人。相较大多数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香菱和小殇倒是在短暂惊愣后,分别以敲手、点头表露出恍然之情,慢孙武一步想通了问题症结,并且开始短暂交谈。
  “喂,万紫楼调查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有时间去查人家的年龄,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查出来?”
  “地方太远了,域外的情势很复杂,有些时候传回来的情报会失真,整理情报的人一个失误,就会……不过是有点奇怪,转世活佛我有听说过,但没听说转世到女孩身上的。”
  香菱皱眉说道,而这个说法得到了小殇的认同,侧过头思索片刻,最后拍掌出声。
  “那答案只有一个,这个小妞……是人妖。”
  小殇笑了笑,在香菱肩上一拍,“恭喜你了,专业人员,这是你看了最兴奋的东西吧?”
  “我不负责这块专业的……”
  在香菱与小殇的简短谈话中,孙武也向莫妲芭提出同样的疑问,但莫妲芭却侧过头,摊着手,说自己和门人都不晓得为什么这一世的法王会是女生,过去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呃,你也不知道吗?那……十三世轮回,你不是有快千年的记忆了?”
  “应该有吧,不过那些老徒弟都说,莫妲芭的灵窍还没开,所以没办法真正取回以前的记忆,现在每天只有一个钟头会回复记忆,但记忆回复的时候,莫妲芭也会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唷!”
  “一天回复记忆一个钟头?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
  “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莫妲芭也不知道,反正一天一个钟头,说来就来了。”
  听完莫妲芭的话,孙武终于明白了状况,无怪近年来呼伦法王极少见人,原来是因为本代法王转生女身,开千古未有之奇,就连前代法王的门下弟子都被吓慌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将此事秘而不宣。
  而莫妲芭这个法王也是问题多多,如果照她所言,一天之中只有一个小时灵窍自开,贯通十三世的知识与经验,那也就代表真正的呼伦法王只有那时才觉醒,一天里头的其它时间,她只是一个纯朴天真的乡下女孩,需要旁人的保护。
  昨日山道上一战后,呼伦法王一行人没有持续上山,而是掉头撤回,背后的理由恐怕就是那一个小时被耗去,呼伦法王回复成普通的乡下女孩,门人不敢继续上山,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露出马脚,唯有打道回府。至于刚才在凉亭中发生的战斗……现在想来,法王门人那边恐怕比自己更害怕。
  “莫妲芭,你跑到这里来,你那边的人知道吗?”
  “他们都不晓得啊!出发前我听他们说什么灵窍迟迟没通,既不能延期,也不能等到晚上才来慈航静殿拜山,一切只好随机应变,我听完就自己跑来了,他们可能还以为我坐在那辆车里吧!嘻嘻。”
  莫妲芭伸伸小舌头,笑得很可爱,不过孙武却有些同情她的门人,那些人现在想必为了法王失踪而阵脚大乱。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孙武觉得有一件事是要先弄清楚的,那就是莫妲芭的来意。
  “你……你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真的是为了……”
  “嗯,就是为了要拿书啊!小哥哥,《洗髓经》在你手里吗?你是方丈,把书借给人家看嘛!”
  女孩一下子爬在少年的身上,像小猫一样用鼻端轻碰他面颊,彷佛撒娇似的柔哼出声,孙武脖子一痒,还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莫妲芭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被人拎住衣领给揪了起来。
  “少爷,这位小姐先由我来接待,我想你应该有些东西要讨论,其它的事就稍后再议吧!”
  香菱及时出手,把莫妲芭给拎住,孙武正想问是什么事需要讨论,这才发现十数步外有几十双眼睛看着自己。
  慈航静殿各堂各院首座!
  现在才发现是晚了点,孙武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和莫妲芭的谈话内容,应该都是一等一的机密,似乎不太适合给这么多人听到。这些秘密如果泄漏,对慈航静殿似乎没什么,可是对于莫妲芭那边……
  想想果真是不妙,而之后的半个小时,孙武陷身于复杂的言语阵中,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满身疲惫地与香菱会合。
  “什么?她们在藏经阁?”
  听僧人这样回报,孙武吓了一跳,急忙赶赴藏经阁,还没踏进去就听到内里传来吵闹声。
  “呼伦法王是个小鬼?有没有搞错?”
  一个男子嗓音自藏经阁内传出,正是任徜徉,孙武闻声心中一喜,却又暗叫糟糕,急急忙忙把门一推,赫然便看到藏经阁内乱成一团,任徜徉和莫妲芭各站一端,拿起地上的经书往对方扔掷,小殇和香菱则站在一旁,丝毫不干涉两人之间的恩怨。
  “你不是想来偷书吗?这些都是啊,拿去啊!拿去啊!有本事你就拿去!”
  “你们这些中土人真狡猾,没本事阻止别人进来盗书,就故意先把书拿走,太诈了!”
  “哈哈哈,这叫中土的大智慧,你不服气吗?那谁叫你不早点来呢?”
  “你!你这个油嘴滑舌的狐狸脸男!”
  “荒唐!谁是狐狸脸男?”
  两人每说一句话,就是一本书扔掷过去,任徜徉固然眼捷手快,莫妲芭也开动了法宝,一下子身后竟然多了两双手臂,总共六支手臂捡起书来狂扔,一时间满室都是书册飞舞,如果不是孙武及时喝阻,还不晓得要有多少珍贵善本书籍遭殃。
  稍稍问清楚状况,孙武得知任徜徉一清醒后就赶来此地,得知呼伦法王真面目后,也没有以大欺小的顾虑,就与莫妲芭发生言语冲突。小女孩对待好脾气的孙武始终笑语相对,可是碰到摆明来挑衅的任徜徉,那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大胆地还击。
  “任兄,你真是的,怎么会和小你那么多的孩子吵起架来呢?莫妲芭,不,法王大人,你远道而来,我们本来该以礼相待,但你的要求太过分,也难怪任兄他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呢?出家人不是本来就该救人的吗?”
  莫妲芭理直气壮的质疑,让孙武听出了弦外之音,追问道:“救人?莫妲芭,你要《洗髓经》是为了救人吗?”
  “是啊,只要有《洗髓经》里的秘诀,很多人都能够得救,那个银色面具就是这么说的啊……”
  “你说什么?”
  莫妲芭轻笑着说话,但一句话出口,却同时引起周围多声惊呼,任徜徉、妃怜袖、香菱脸色大变,就连小殇都不自禁地用手捂住嘴巴,一脸不胜惊讶的表情,这让孙武感到非常奇怪。
  “等等,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小殇你也叫?你知道那个银色面具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你叫什么?”
  “叫爽的。我看大家那么紧张,所以配合一下凑个气氛,你很介意吗?”
  “没有,你爽就好。”
  这实在是有些儿童不宜的对话,但孙武此时无暇追究这点,只是想弄清楚那个令大家闻名色变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关于“面具”这个词,孙武是有印象的,依稀记得武沧澜座下的四大御前侍卫统领,就叫做什么“四大面具”而自己曾经与其中两人有过交手经验,确实是很强的高手,自己远非其敌。
  (狂僧好像是金,另外一个叫铁什么的瘦骨猴应该是铁,那这个银色面具就是里头的银了。
  孙武思索着,而香菱则是镇定下来,整理好了思绪,开始向孙武报告。
  “少爷,四大面具的称号是这五、六年才形成,那不过是武沧澜随便搞出来的东西,只要他多收募一名,或是处死一名,随时都可能变成五大或三大面具,但在这四人之中,银色面具的身分最为特殊,远自十余年前武沧澜尚未登基时,身边就有这么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怪人随行……”
  香菱娓娓道来,把数据时间回溯十多年前,还仅是区区一名皇子的武沧澜,才气初露,已干下数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而一名与他年纪相仿、始终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便在他身边忠实辅佐,完成他的每个命令,辅助主子成事。
  在官方的正式纪录上,有关此人的资料甚少,但江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武沧澜能在太平军国之役中迅速崛起,连横合纵,并且暗中铲除掉所有帝位路上的竞争者,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出力甚多,不少极阴损的谋略均出自其手,由他所掀起的腥风血浪更是数也数不清,每次都伴随着大量人命的消逝……
  没人认为武沧澜会有所谓的“友人”但若这样的人当真存在,这个银色面具无疑是头号人选。太平军国之役后,在幕后立下无数大功的他,并没有站到幕前来,而是持续待在其专属的黑暗角落,以御前侍卫头子的身分,暗地里为主子完成任务,安静而森冷地施展他的谋略……
  “除了武沧澜之外,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近年来他也很少出手,御前侍卫出动的实战任务,几乎都是交给狂僧、铁中堂等人。”
  香菱道:“万紫楼的资料中,隶属于银字部的御前侍卫,所持用的军械无论素质或崭新程度,都是四部之冠,武沧澜确实把最好的法宝设备都给了他。”
  简单的介绍,孙武已经大致弄清楚事情状况了。对于这种神秘人物,孙武不禁生出许多幻想,猜测他面具底下的脸到底是何模样,不晓得是丑是俊,又或者是否满脸伤痕,搞不好还是个……
  “萝莉!”
  小殇突然开口,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但想到这句话蕴含的意义,所有人都不禁大笑,任徜徉笑得尤其失态,就只有孙武,露出面红耳赤的窘态,要小殇别胡言乱语。
  “有什么胡言乱语的?萝莉杀手吸引萝莉过来,这是很正常的啊!还是你不喜欢被人叫杀手?那叫你萝莉磁铁好了。”
  “你刚才没听清楚吗?香菱说得很清楚,那个家伙是男人啊!”
  “呼伦法王本来也是男人。”
  “这……就算可能变成女的,但那家伙十几年前就是青年了,不可能变成小女孩的。”
  “呼伦法王的岁数也破千了,现在还不是变成小女孩了?”
  “又不是什么人都会转世!”
  高喊出声的孙武都快跳起来了,自己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些年纪幼小的女孩,她们又不是自己故意找来的,有什么理由要为此受人责难呢?
  “少爷。”
  觉得不能让情形乱下去的香菱,开始打断他们两个的谈话:“有一件事情要提醒您,或许每个中土人都很讨厌武沧澜,但如果要说到普天下仇家最多的人,我想能和这位银面具先生竞争的对手恐怕不多。”
  孙武立刻被这句话给点醒,察觉到整件事背后的不单纯,或许有什么重大阴谋涉入在内,连忙转向莫妲芭问话。
  “莫妲芭,你是怎么认识那个银色面具的?他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嗯……这几年,莫妲芭的家乡情形很不好,大家都没有东西吃,两年前又发生瘟疫,死了很多人,莫妲芭的爸爸妈妈在那时候死掉了,后来,莫妲芭的小狗也死掉了……”
  虽然仅是寥寥数语,但却听得孙武寒毛直竖,明白中土这边的政治虽然恶劣,各地都是动乱,但域外的情况恐怕比这边更糟糕,莫妲芭在成为呼伦法王之前,恐怕是过着自己难以想象的穷困……不,甚至是死亡边缘的生活。
  依照莫妲芭所言,父母双亡后,她在饿死边缘被前任法王的门徒所寻获,接受灌顶仪式成为法王后,整日除了依照专职神官的安排,研习经书与知识外,更经常四出行医,以体内所蕴藏的法王真力运使机械,治疗各地染上瘟疫的灾民。像这次在慈航静殿附近的义诊,往昔在域外早已不知做过多少回了。
  然而,在卫生条件与物质生活双双欠缺的情形下,想要彻底根除疫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法王行医济世救的人多,但病倒的人却更多,结果一段时间忙碌下来,行医变得失去了意义,唯一的好处就是信徒越来越多。
  “那些弟子老师都说,每次只要碰到这种民不聊生的时候,我们的信徒就会特别多……嘿嘿,这样子好像很糟糕……”
  莫妲芭吐了吐舌头,笑靥如花,但看在每个人眼中,却都想起中土两大圣宗今时今日的兴盛,似乎也正是建筑在民不聊生的基础上。
  “听说,如果前世记忆全部回复,十三世的经验贯通,就能取得教派里头最大的秘宝,也有可能帮人们驱除疫情,不过莫妲芭很没用,到现在只能取回一半的知识,每天也只有一小时的时间贯通灵窍……”
  这样的窘境似乎也让呼伦法王门下甚感无奈,而后便在这样进退不得的情况下,一个转机出现,来自中土的使者密访呼伦法王。面对那个恶名昭彰,在传闻中阴狠冷血的银面具男子,四尊者抱持着很强的戒心,但历经几天的秘密会议,四尊者终于被打动。
  “四尊者都说,域外现在又穷又乱,不比中土物资富庶,如果我们到中土弘法传道,就能募集到很多钱,我们把这些钱带回域外,就能帮助很多人……中土有自己的教派,我们如果要在这边有信徒,就要证明我们也很好,四尊者就说我们要上慈航静殿讨教。”
  莫妲芭侧头道:“我不喜欢争斗,但他们也告诉我,上慈航静殿不是为了比斗,只是向慈航静殿借书,因为慈航静殿有一本《洗髓经》里头的诀窍能够让人强身健体,哪怕只是让人学到一点粗浅皮毛,就大有好处,我们家乡的疫情也可以得到控制,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借《洗髓经》的。”
  一番话说完,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估不到事情峰回路转,居然真相是这个样子。
  “喂,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开始想要出卖慈航静殿,把书借出去了?”
  这次过来质疑孙武想法的不是小殇,而是看出他表情有异的任徜徉,但这次孙武却有不同想法,觉得如果是为了普渡众生,借本书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那是慈航静殿的镇寺绝学,哪有可能给你随便传出去!这是武林禁忌的头等大忌,就算你是掌门,这也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为什么不行?这是救人啊!和尚不是本来就要拯救世人吗?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和那么多人命相比较,一本秘籍应该不算什么吧?”
  孙武说得理直气壮,任徜徉和香菱都是一副“事情哪可能这么容易”的表情,但真要想什么劝阻的理由,却又觉得很难说出口,最后还是香菱想了想,开口说话。
  “少爷,能救人当然是很好,不过这件事可能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如果单纯只是法王阁下的说法,我们愿意相信,但此事却有那个人牵扯其中,我建议您审慎行事。”
  香菱言之成理,孙武也知道自己的思虑有欠周详,碰到这种可能暗藏圈套的状况,鲁莽行事容易堕入别人的诡计,什么事还是别太快下决定比较好。
  安全起见,孙武想要把事情再问详细一点,可是一转过头,却看到小殇很紧张似地凝望自己,手上还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功能的控制器,拇指就凑在按钮旁,好像随时都会按下去一样。
  “小殇,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啊?”
  “这是强迫症的一种,我只要呼吸到含氧的空气,就会变得很紧张,不过这种知识太专门,以你的程度,我很难对你解释清楚。”
  “那……你手里的遥控器是干什么用啊?”
  “没什么,重要的大事刚刚交代完了,依照小说与剧本的惯性法则,我未雨绸缪,先准备一下。”
  孙武似懂非懂,正想再问下去,又意外发现任徜徉蹑手蹑脚,朝小殇靠近,好像随时都会一下向她飞扑的样子,而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还拼命使眼色要自己转头。
  “任、任兄,你这又是干什么啊?”
  “喔,哈哈,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大事刚刚交代完了,依照江湖经验的惯性法则,我也做点准备,嘿嘿,买个小保险而已,大家别太紧张,没事的……”
  任徜徉打着哈哈,一副行若无事的表情,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很紧张,至于为何紧张,香菱若有所悟,但其它人却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孙武同样是摸不着头脑,只把注意力放在莫妲芭身上,问她怎么会决定一个人跑来盗书。莫妲芭的回答也很简单,那就是双方明刀明枪地抢夺,成与不成固然难说,即便是成功,两边冲突之下的伤亡也多,还不如自己趁乱潜入,一个人把经书盗出来,这样牵连的人最少。
  “嗯,你这想法不错,但堂堂一代宗师亲自来偷鸡摸狗,这件事传了出去,非常不好听,呃……”
  孙武本想说以一派宗主之身,行此鸡鸣狗盗之事,太不体面,是很被人看不起的行为,但转念一想,做这事的不是什么呼伦法王,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小女孩,这事说不上什么荣誉不荣誉,即使传了出去,人们也很难拿这种标准来苛责她。
  “不过,好奇怪喔……”
  “嗯?莫妲芭,什么东西好奇怪啊?”
  “那个戴银色面具的男人明明说,慈航静殿的藏经阁里头除了五大神功,还藏有以前西门朱玉的武功,可是我这次来怎么找也找不到,是被小哥哥你们藏起来了吗?”
  “这个……我没什么印象耶!”
  孙武想起初次见到莫妲芭的时候,她拿了一袋金子去买西门朱玉的武功秘籍,显然对西门朱玉的武技甚感兴趣,不过自己身为代理方丈,曾看过藏经阁的书籍目录,里头并没有什么西门朱玉的秘籍,这应该是误传,而相较之下,自己还更在意莫妲芭说的“五大神功”慈航静殿镇寺四大神功:如来神掌、洗髓经、易筋经、金钟罩,名震中土大地,是每个学武之人都知道的事,但自己从没听说有什么第五神功,莫妲芭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显然不是其它人所在意的东西,因为莫妲芭的话一说完,在场众人齐受震动,不单是任徜徉、香菱,就连默默在旁的妃怜袖都改变姿势,被这话题给引起兴趣,反而对什么五大神功毫不在意。
  (香菱以前说过,西门朱玉掌剑双绝,是非常不得了的人物,可是……难道他的掌与剑,比四大镇寺神功还厉害?
  孙武对这异状充满好奇,可是没待他再次寻根究底,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孙武的眼睛还在凝视任徜徉,背后就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可言喻的沉重气势,彷佛一座高耸大山压在背上,千钧重力压得孙武喘不过气,甚至觉得肋骨都要被这股重压迫得裂胸而出。
  这份重压的源头,来自一双目光,虽然并未蕴含杀意,却也说不上友好,炯炯目光有若实质,逼得孙武本能地运起金钟罩相抗,心中骇然。
  藏经阁里的人一直也就那么几个,在孙武背后的人更是只有那么一个。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孙武仍硬着头皮转过身去,面对那个不幸猜中的想法。
  转过头瞬间,少年接触到了一双“古老”的眼瞳。
  晶莹剔透的眼眸,与衰老扯不上关系,但孙武从没看过一双眼睛里蕴含着这么多深刻的情感,似喜、似愁,彷佛把悲欢喜乐都融会于这双眼睛里,最后化作一种万物俱凋零的寂然。
  倘使这不是人的眼睛,孙武会以为自己正看着一截枯木,本身已经没有生命,但树木的年轮轨迹上却写满百年星霜。
  这样的一双眼睛,属于一个拥有数百年经验与智慧的人。
  呼伦法王!


第八章 祸起萧墙·近身冷刃
  情形的变化不在孙武预计之内,但不是每个人都没料到这种场面的出现。这个异变一发生,早已有备的人立刻采取了行动。
  虽然不能凭自己的力量使用法宝,但只要配合填装性能源使用,小殇还是可以发动一些中低级数的法宝。当呼伦法王灵识觉醒,一直紧扣遥控器在手的她,几乎是立即按下了弹射钮,两道耀眼红光也从脚底冒出。
  与小殇一样保持高度警觉性的,还有一个任徜徉。自从得知呼伦法王的真面目后,他就对孙武与各堂各院首座的处理态度有种恐惧,因为像这种不知何时会觉醒的人物,就像一个不知何时会爆开的炸弹,应该尽快处理,甚至第一时间把她丢出寺外或宰掉才对,哪能慢慢讨论处理方案?
  觉得这些话说了也没太大意义,任徜徉便来个闷声大发财,不做任何提示,却把注意力全放在小殇身上,深信这个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女孩,一定已经察觉危机,并且有所准备。
  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殇才一按下掣钮,任徜徉就已经飞扑过来,当小殇离地而起,急扑而来的任徜徉恰好搂抱住她一双小腿。
  “哈、哈哈哈哈~~~~”任徜徉的笑声还真不是普通得意,简直是笑到抖了起来,两肩一耸一耸,连声音都一颤一颤。
  “你们这些笨蛋!看见危险东西就该立刻逃跑,不是像头傻鸟一样在那里聊天,嘿嘿嘿,自求多福吧,要是这样也死不去,我就请你们饮茶,哇哈哈哈!”
  笑得太像是故事中的反派大奸角,这反而让孙武不晓得该说什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抱住小殇双腿,不住地抖肩狞笑,直至小殇“咻”地一声穿破屋顶飞去,那双靴子都还被任徜徉紧抱在怀中,就看他彷佛成为一尊石像般呆站着,手里紧抱空靴子,笑声变得干燥沙哑,连脸上的狞笑都变成一个僵硬线条,冻结在面上。
  “哈……哈……哈……为什么……人……靴子……”
  “任兄,我那青梅竹马的同伴曾说过,靴子是用来推进的,人是用来跑的,如果要抱她跑,那最好不要抱靴子。”
  “这、这是什么道理?”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和一种叫做多段推进的技术有关。”
  孙武答得尴尬,几乎不好意思去看任徜徉冻结住的衰脸,不过这个困扰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只从天而降的巨灵掌,有效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前次在山道上与呼伦法王交手,最后所见到的,就是这一只数尺长宽的巨灵之掌,彷佛雕刻在山壁上的大石佛有了生命,巍峨一掌,崩天裂地而来。当时任徜徉与孙武得到路飞扬之助,又有神秘黑衣人出现,解了两人之危,但这次却没有如此好运道了。
  “呸!”
  生死顷刻,任徜徉尽显英武本色,与适才判若两人,双掌一错,身上琉璃佛光流转,便要发动镇寺神掌御敌。不过,连日内频繁运使神掌的后患再次出现,任徜徉才因为催动“佛光初现”而昏厥没多久,现在哪有能力再使一次?一掌还没推出,大口鲜血便狂喷而出,掌势不攻自溃,被那遮天盖地的巨掌贯压而下。
  “任兄!”
  孙武大叫声中,巨灵之掌消失,地上出现一个好深的掌形凹洞,里头一片书架与经书的残骸,连附近的墙都给震塌半堵,哪里还有任徜徉的踪影?
  “少爷小心!”
  香菱的惊叫声点醒孙武,不及细想,双臂一振,狂催金钟罩护体,金光泛起的同时,一道雪白光柱排山倒海般射来,正中孙武胸口,剎时间,孙武觉得自己胸前好像被几十根碗口粗的尖石桩狠狠插了一遍,不但痛得眼前发黑,连脚下都站立不稳,给打得离地而起。
  金钟罩最重视下盘稳固,会被人一击打得离地飞起,那立刻便会破罩降关,跌至四关以下。只不过,当初和羽宝簪交手,同样是一招便被打得破罩降关,呼伦法王的能耐犹在宝姑娘之上,这结果可以说是毫不意外,但自己在那之后又有异遇,总不成每次都是同样结果吧?
  真气急提,孙武周身乍现红、蓝二气,《易筋》、《洗髓》并施,涤尽全身气血脉络,精神大振,连濒临崩溃的金钟罩都威力陡增,竟然生出一股反激震力,让他从那道白光之中给弹出去。
  “咳!咳!”
  孙武一落地,便是剧烈咳嗽,《易筋》、《洗髓》并施所造成的“拂拭神通”其实是以强劲真气瞬间贯通经脉,全身气血以平时十倍速度交替、窜流,凭此生出超越平常的大力量,肉体短暂回复最佳状态。若是让苦茶方丈来施展,这便是久战后调整身体状况,用以发出最强一击的绝妙辅助技巧,可是在孙武、任徜徉的手中,使用这技巧便有些透支体能。
  无论如何,能够逃过一劫便是上上大吉,如果不是刚才应变得当,给人轰爆了金钟罩,那便万事皆休。不过,事情并不是这么轻易就结束,正当孙武跪倒在地上的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小小年纪,就能施展拂拭神通,慈航静殿的少年掌门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幸好本座来得及时,再晚个几年,恐怕本座就制不住你了。”
  声音从小女孩的嗓子发出,却显得异样低沉,还有一种很古怪的模糊,好像十几个大男人同时开口说话一样。
  孙武缓慢站起,心里很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全面备战,甚至抢先发动奇袭,否则正面打起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是,自己还是觉得应该先弄清楚,这一仗为什么要打?
  “法王阁下,如果你是要《洗髓经》这点我不能答应你,但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也许……”
  “《洗髓经》关系我域外千万子民的性命,本座此行是为此而来,志在必得,但纵使没有《洗髓经》本座也不能让你多活一刻。”
  “我?为什么?”
  孙武瞪大眼睛,不了解自己何时与对方有了私怨,否则彼此素不相识,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什么非杀自己不可的理由。
  “……少年,怪只怪……你什么不学,偏偏继承了天妖的武技……”
  “啊?为了这个?”
  孙武惊呼出声,但呼伦法王却已再次动手,又是一指当胸击来,这次若被击中,肯定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闪避是孙武的第一个念头,但白色光柱来得好快,几乎是瞬间就来到面前,孙武根本来不及闪躲,幸好旁边有人伸予援手。
  “少爷!”
  香菱拉住孙武的衣领,在千钧一发之际扯着他后飞,险险避过这夺命一指。白色光柱没有命中目标,笔直透出,击穿七座书架后,轰塌了藏经阁南面的墙壁,还顺势轰入对面岩层中,力道久久不消,发出阵阵轰隆闷响。
  (好厉害!血肉之躯,到底是怎么练成这种破坏力的?他用的是武功?还是某种法宝?
  孙武记得呼伦法王的几个弟子,都有移植法宝入体,倍增战斗威力,不过莫妲芭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要移植机械入体怎么说都太勉强了,应该不至于冒这种风险才对。
  藏经阁是古老建筑,哪里承受得住这等规模的战斗冲击,呼伦法王连出几招,威猛大力摧墙毁柱,早把建筑结构毁得差不多了,香菱拉着孙武往外飞退,从倒塌的墙壁轻巧飞出,只听见藏经阁“轰”的一声响,一楼的左半边崩塌了下来,还连带影响上方的建筑,弄得整座建筑物摇摇欲坠。
  “啊!藏经阁!”
  以呼伦法王的神通,这点房屋倒塌自然是伤他不得,孙武心疼的只是那栋古老建筑与内中藏书,经此浩劫不晓得要损失多少。
  “少爷,眼下顾不得这些了,先保住我们自身的安全吧!”
  香菱拉着孙武高速疾行,几乎是足不点地,数秒间便已离开藏经阁几十尺,但两人飞驰得虽快,心里却始终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受,正觉得奇怪,孙武突然发现两人正下方并非实地,而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将两人托捧在掌心。
  发现了这件事,孙武与香菱眼前陡然一花,当视线回复清晰,两人赫然身在半倒塌的藏经阁前,适才的那些疾行狂奔,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奇特的效果似非人力所及,孙武登时想起了任徜徉的提点。
  (这是……任兄说过的佛陀掌底?
  一声佛唱,从藏经阁的半倒建筑中清亮传出,孙武听不懂异族语,只能依稀猜测这是某个神明的名字,佛唱声中,两人正上方突然一片漆黑,抬头一看,赫然也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朝下压来。
  天盖地覆,这是佛陀掌底的合并杀着,香菱见情形不妙,想要拉孙武再次飞逸,哪知道劲道未发,脚底却突然一软,被另一股柔中带韧的真气化去了力道,竟然没能跃起,而且连试几次都是一样,这时香菱才省悟,自己身在敌人的掌中,确实是凡事都被操控掌握,没有反抗的余地。
  巨掌压下,香菱暗忖逃脱不掉,唯有硬拼一记,一只手已经按放在红宝石戒指上,正要咬牙启动,一声尖锐的琴音骤响,两只合围中的手掌突然消失,孙武和香菱从半尺空中摔落下来。
  “是妃小姐!”
  孙武这才想起,刚才在藏经阁里的几个人,小殇逃跑、任徜徉生死不明,还有一个妃怜袖,藏经阁半倒时没有跟着出来,看来也是被埋在下头,只是不晓得用什么方法护住自身,还能够仗义出手。
  只不过,对朋友伸予援手的妃怜袖,本身的状况似乎也不太妙,虽然她的音剑破去了佛陀掌底一击,但呼伦法王的声音却从半毁废墟之下传来。
  “……好奇妙的音波武技,这是河洛剑派的外支绝学吧?但这门绝技要发挥最强威力,你最起码要距离本座百尺之遥,现在你靠得这么近,把自身破绽完全暴露,可知道这一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自身武技的最大缺陷,妃怜袖自己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发声。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弃我的朋友。”
  对比起一早就逃离现场的某人,这句话还真是令人感动,但充分的觉悟便要付出代价,妃怜袖话声甫落,半倒的藏经阁废墟内忽然风雷之声大作,好像十几个炸雷在土石下连锁爆开,孙武大惊失色,但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屡遭重击的藏经阁就整个倒了下去,掀起一阵烟尘。
  “妃小姐!”
  “少爷,顾不得了,快走吧!”
  香菱拉着孙武想要撤走,不过却慢了一步,虽然这次没有一只巨掌出现拦阻,可是一道白光闪动,呼伦法王的小小身影已拦阻在两人之前,双手结印,法相庄严,虽然被压在无数砖石下好一会儿,却没有半点狼狈的颓态。
  “可惜了,两位。”
  呼伦法王飘身在半空,手中所结的掌印一变,天空之中又是一只巨掌,呼风穿云,以雷霆之势压下,掌力未至,凌厉的大力已将两人脚下土地压得凹陷,出现五指痕迹。
  “逼人太甚!”
  孙武知道自己没资格硬拼,但看见任徜徉、妃怜袖先后倒下,他觉得自己如果只是一味奔逃,那就太对不起倒下的朋友了。
  (催金钟罩吗?这大概催到爆掉都没用吧!别的……唉,还有什么别的,不就是那一百零一招拼命的。
  哀叹自己的处境,孙武却没什么选择,猛吸一口气,劲贯丹田,周身耀眼金光立刻被一层赤红血芒所取代,半空中的巨掌受到一股无形大力干扰,压力立刻减了几分。
  重压骤轻,香菱一回复活动能力,马上就想拉着孙武逃去,但手一伸出,却被赤芒灼痛肌肤,这才明白此时的孙武已是生人勿近。眼看孙武被一层血光所笼罩,被巨掌压出凹痕的地面却渐渐平复,甚至还有点逐步隆起,香菱当下做出判断,率先飞出血光笼罩的范围,不让自己成为孙武分心的理由。
  香菱的判断很正确,孙武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天妖的魔掌一经发动,便会吸蚀周遭所有的生命,香菱如果不走,一定会被血光侵筋蚀肉。只是,香菱的离开不代表问题结束,一切难题才刚刚开始,运使魔掌果然不是人类该做的事,前奏掌劲固然逼得呼伦法王的巨掌轰不下来,但对内也造成压力,孙武不知道血蛭虫能否承受得住,但自己全身骨头痛到彷佛正一根根被排出体外,这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果然是天妖的魔掌!”
  呼伦法王一声叹息,也不见他怎么施劲,“佛陀掌底”的威力陡增数倍,震溃前段的血光,笔直贯压而下。这压力直传到孙武身上,逼得他将神掌威力再次推升,血芒大盛,丝丝赤红光束扫向四面八方,巨掌虽能遮天蔽日,却是无法掩盖住这璀璨的血光。
  要发动神掌,孙武本身的力量还差得远,必须动到那股禁忌的力量。虽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严重,但眼前却没得选择了,丹田中阵阵悸动,佛血舍利的能量已经被正式牵动,随时都会似山洪般爆发出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孙武正下方的地面破裂,一双手臂裂地而出,紧抓住孙武的脚踝,力道奇大,事情又发生得突然,孙武心头剧震,险些就走岔内息,怎料那双手臂似无恶意,抓住他一双脚踝后,沛然内力源源不绝地输送进来。
  这股内力之强,堪称孙武生平仅见,更难得的是圆熟精纯,走的更是平和王道,强而不逼人,与神掌的精微之处一脉相通,登时起了共鸣,取代佛血舍利的狂暴能量,成为孙武发掌的主力。
  正邪能量交替,围绕在孙武周身的血芒一下子消失无踪,跟着便是柔和的雪白佛光绽放,尽驱十方黑暗,圣焰熊熊,遍照大千,那只遮天盖日的巨掌,在浩瀚佛光之下,几次催劲都无法侵入佛光范围,反而迅速融解在佛光之中。
  身为发掌之人,再没有谁比孙武更能体会这一式正宗神掌的高明。自从见识过如来魔掌吸蚀一切生命的恐怖威力后,孙武本来以为杀性不如魔掌的神掌在实战上相形见绌,却不料正宗神掌在武学上另辟快捷方式,别有一功。
  (比起魔掌,正宗神掌的威力在于化纳包容,佛陀掌底的有形气劲与佛光接触后,迅速被化消分解,就快要被散解光了,这……不伤人而克敌制胜,我喜欢这样的武功!
  惊讶于这样的发现,孙武欣喜得两眼放光,差点连自己正在比武都给忘了。纯正的“佛光初现”威力比在任徜徉手上还强上数倍,佛陀掌底逊之一筹,渐渐给比了下去,眼见胜券在握,孙武却突然惊觉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地下帮我的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懂得使用神掌的?该不会是任兄吧?但任兄的内力可没有这么高……啊!
  想到任徜徉,孙武登时记起一件事,那日在薪火台上,各堂各院首座要阻止自己就任掌门,任徜徉在他们身后催运神掌,逼迫他们不得阻拦,双方正自僵持不下,任徜徉的掌劲忽然如有神助,力量不住攀升,终于逼得各堂各院首座俯首,而那时任徜徉所发的劲道,便与下方这双手臂所传来的力量一样,毫无分别。
  (换句话说,就是这人帮了任兄一把,让我登上了掌门大位。他是谁?这么帮我们有何目的?
  孙武心神略分,战场上已经生出变化,本来神掌已力压佛陀掌底,眼看呼伦法王就要败阵,可是凌空盘坐的她双掌翻飞,不知怎么做的,肩上、背后竟然多生出两双手臂。
  法宝·乾坤六臂。
  之前莫妲芭与任徜徉比试掷书时,也曾启动这法宝,但此刻用于实战,这项奇形法宝的威力才真正展现。六只手臂,或是独立结印,或是相互配合,无论是两两一变、三二一变,都各有独特变化,短短十数秒间,已经结了百多个复杂手印。
  呼伦法王的武技,与结印手法很有关系,而他此时所结法印之繁复,让孙武想到“森罗大印法”这门慈航绝学。大印法在呼伦法王手中使出,威力比之前那名改造肉体的弟子强逾数倍,其具体效果则是配合佛陀掌底而显现,那个几乎已被分解殆尽的巨大手掌,转眼之间重组起来。
  “啊!”
  孙武吃惊地看见巨掌的五指屈伸,结扣法印,剎时间周遭空间的能量被引动,狂风大作,凝聚成冲击震波直撞过来,与扩散中的柔和佛光一接触,两股大力同时爆开。
  剧烈震波袭来,孙武首当其冲,身不由主地被扫了出去,但半空中一道红影急掠而来,将他适时接住,没有狼狈地摔砸在地上。
  “少爷,你平安没事吧?”
  香菱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因为不管怎么想,以孙武目前的力量,都不可能从运使神掌的巨大代价中全身而退,但被震抛出来的他,看来除了一脸疲惫外便无大碍,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没事,那个呼伦法王真是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接下神掌一击的!”
  孙武晓得香菱并没有看到那一双手,因为当时自己周身被赤芒笼罩,外人很难看得清楚,不过在自己被抛震出去的瞬间,那双手同受气劲震荡,松了开来,自己看到那双手臂是裹在黑袖子、黑手套中,如无意外,他应该就是上次破去玲珑宝塔,救了自己与任徜徉的神秘黑衣人。
  这意外的一战,孙武发现了不少事,而在神秘高手的充分支持下,发出一记神掌的自己,虽是全身虚脱,险些站不起来,但却是毫发无伤,这可是再好也不过的惊喜。
  只是,这样的欣喜没能够维持太久,因为当香菱带着孙武回到地面,两人第一个看到的,便是那仍漂浮在半空中的呼伦法王。
  光只有一个呼伦法王,情形已经够糟糕了,而当四尊者从天而降,分别飘立在呼伦法王四方守卫时,孙武更不知道这一仗该怎么打下去。
  (真是太不公平了,只有敌人才有援军吗?我们这边的同伴到哪里去了?
  孙武侧眼望向旁边,香菱的表情变得很不一样,她凝视着四尊者,眼神看来充满斗志,好像很想上去打一场,弥补刚才什么都帮不上的无力感,这种神情让孙武心惊肉跳,生怕她真的卯起来去单挑四尊者。
  所幸,迟来的援军终于到了,一个呼伦法王要潜入藏经阁,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四尊者一同闯入,这便惊动了慈航静殿的众高僧。各堂各院首座一起赶到现场,眼见是这等情形,连忙将孙武与香菱给护住,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呼伦法王!你到敝寺大肆破坏,究竟意欲何为?”
  堪称是慈航静殿二号人物的佛光院首座苦星,见到藏经阁被破坏的惨状后,脸色大变,一反平时的和蔼面容,怒气腾腾地质问,并且很快就与四大尊者交上手。
  战斗规模迅速扩大,虽然呼伦法王一语不发,调息运气,不参与战斗,可是四尊者却与慈航高僧们战了起来。四尊者持用不同法宝,不住发出各种强光、声波的攻击,威力极强;众高僧尽管占了人数优势,却恪守名门大派的风范,同样也只派出四名老僧应战,余人则是站在孙武身旁护卫。
  四尊者的法宝杀伤力很大,但四名高僧分别施展慈航绝学,充沛内力运到拳掌之上,赫然能以血肉之躯相抗,丝毫不落下风,一掌挥出,轻易把当胸射来的光束给卸开,在地上炸出个土坑,令孙武实际见识到慈航静殿的神妙武功。
  下场战斗的高僧中,苦岩禅师正是修练金钟罩的高手,第八关的金钟罩一催运护身,灿烂金光逼得人睁不开眼,虽然穿着灰色僧袍,但远远看去,实在很像是一尊金属雕像;四尊者中唯一的女性:朱雀尊者,屡次向他发射冲击音波,全被金钟罩的罡气给挡住,没有一发能造成实质伤害。
  四尊者最初是连手而战,并且有一套合击技法配合,把本身的优点加倍强化,压得四名高僧仅能防御,但战斗进行十多分钟后,局势突然一变,四名高僧在承受攻击的同时,竟是极有默契地移动到适合位置,骤然发难,一下子就把四尊者之间的联系与配合给切断,变成了四人各自为战,单打独斗的情形。
  这样一来,情势顿时改观,四尊者的攻击威力骤减,反过来落在下风。孙武既惊喜于战局的演变,又讶异于四高僧老辣犀利的战术,看来任徜徉的评价不尽其实,慈航静殿的高僧们未必就是只懂修练,不通实战。
  “少爷,呼伦法王……”
  香菱的警告没有说完,因为调息完毕的呼伦法王已经率先抢攻,扣指弹射,三道雪亮光柱直射而来。孙武犹在运使神掌后的虚脱状态,未及回气,围绕在他周身的高僧们纷纷出手,以自身拿手绝技护卫掌门人。
  “慈航静殿的土地上,外来之人休得猖狂!”
  虽是以众敌一,但慈航静殿诸般绝学观音手、擒龙爪、无相指,一起施展起来,那场面也确实壮观,把孙武周遭守得有如铁桶一般,呼伦法王几次攻击都无法侵入。
  自从进入慈航静殿以来,孙武几乎是独力奋战,不曾从寺方得到什么帮助,现在看到众高僧全力保护自己,还真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得到一群有力的靠山。
  呼伦法王久攻不下,指力忽然生变,一指弹出,跟着又是两道雪白光柱后发先至,三道指劲撞在一起,炸成震天巨爆,冲击威力横扫四面,众高僧接之不下,防御阵形登时出现破口。
  巧计破开高僧们的防御网,呼伦法王又是一指射来,孙武避之不及,只得将金钟罩催运到顶峰,预备以自身气功硬接下这一指,哪知金钟劲甫运,腰侧忽然剧痛,竟然是给某件锋锐事物破开金钟罩,插入体内,百忙中侧眼一看,只看到一个露在外头的黄金小柄。
  (是慈航静殿戒律院的破金锥!
  由修练《易筋经》的高僧以特殊功法铸造,专门用来对付金钟罩的神奇法器,全寺只有两把,现在自己腰上插了一把,下手的一定是慈航静殿中人,应该就是刚才围在附近的高僧之一,趁乱动手,果然将自己奇袭成功。
  腰间一痛,呼伦法王的索命指劲已到面前,雪白光柱几乎亮得让人无法睁眼,孙武暗忖这次可能逃不过,正预备承受重击,一道窈窕倩影却闪电飙来,拦挡在自己身前。
  “香、香菱!”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8

第十二卷


【本卷简介】

什么都打的孙武,这下子真的被打到瘫痪了,不过俗话说得好:人必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这置之死地的人……小殇!你要连孙武的脑子都摔爆吗!
呼伦法王不愧是“学佛”的人,杀一次没杀成就放下屠刀啦!但是我们好像没有选修“域外民族血泪史”耶!而且孙武最近很忙喔!忙着找大淫贼的千古宝藏、忙着应付天皇老子派来的走狗,还要担忧山上那座摇摇欲坠的和尚庙。咦,等一下!路叔叔是你在拍手吗……


第一章 云起涛生·魔动山河
  一场高水平的武斗,过程中往往瞬息万变、难以预料,很容易就会发生一些超乎先前预期的意外,这一点香菱早已有所体会,但她也有充份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冷静地处理各种变局。
  长久以来,香菱在这一点上信心十足,不过直到这一天,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小看了江湖生涯中的潜在危机。
  如果说孙武的做事风格和自己类似,那么自己所拥有的智慧就能发挥作用,劝谏他趋吉避凶,在灾祸来临之前将它解除掉。
  如果说自己的力量没有被封印,凭借着一身武功与法宝,即使强行蛮干,也可以解决掉很多很多的“麻烦事”智能和力量,香菱相信这是最有力的两个筹码,妥善使用这两件武器,自己可以无惧一切。可是……太多的意外接踵而来,导致这两件筹码最后都输得干干净净,自己还必须空手上赌桌,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玩起孤注一掷的游戏。
  战斗发生时,孙武看不到背后所发生的事,但香菱却看得清清楚楚,一眼便认出攻向孙武腰侧的法器,是何等危险的一件东西。金钟罩扬威中土逾千年,各种针对其开发的破解武技与法宝不计其数,而其中最能发挥效果的,就是在太平军国时期由慈航静殿所开发、由戒律院所保管的“破金锥”这样东西专门制裁犯有重大恶行的金钟罩高手,只要是第九关以下的金钟罩一碰到它,就会像豆腐一样脆弱。
  这件法器对孙武绝对有威胁性,香菱一见便知道不妙,剎那间,一个自小便深种的信念在脑中流过。
  忠实护卫主子、誓死护卫主子,这指的是同一件事,却又有着决心上的分别,就香菱而言,自己所接受的命令是前者,在命令的意义上,并没有升格到后者的必要,然而,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早已冲奔出去。
  万紫楼的身法快捷,天下无双,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香菱虽然能在法器伤人之前赶到,却已经做不了什么,“破金锥”刺入孙武体内,金钟罩被破,呼伦法王的指劲气柱直轰孙武而去。
  长年修练“凤凰宝典”香菱的视觉速度超越常人,眼中所见景象,雪白光柱正缓慢地直线轰来,速度慢得让人想打呵欠,彷佛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它推开。可是,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实行起来却是另一回事,这记指劲的力道之强,非一般高手可比,若是自己状态十足,或许还能够有一拼之力,但现在却是力有未逮。
  凭“凤凰七绝”的高速移动,要在指劲轰击到之前闪开,绝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么一来,孙武将会直接受到指劲的冲击,以他目前金钟罩甫破的脆弱状态,硬受这一击,伤亡机率非常高。
  (可是……以我目前的状况,要硬接下这一击,伤亡的机会同样也很高,甚至……比那个小少爷还高得多,这么做值得吗?
  每个抉择的背后,都有不同的考虑因子,香菱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别做错误的决定,不过,一股莫名的悸动却在此时蹿上心头。
  呼伦法王现身以后,与之对战出力的人,是任徜徉和妃怜袖,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什么忙都没有帮到。以自己的角色定位来说,应该是最能帮上主子的人,如果危急时什么事情都不做,那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很快就形成一种恐惧,紧紧攫住香菱的身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立刻决定,死守在这个位置上不动,任那炫目白光直击而来,将身体吞没于其中。
  在整个身体彷佛被扯得七零八落、剧痛攻心时,香菱隐约听到一个声音,那是一名愤怒至极的少年所发出的声音。
  “香、香菱~~~~”随着这一声大吼,少年的怒气沸腾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害,只是是针对自身,那么早已习惯逆来顺受的孙武都可以视若无睹,但伤害若是出现在自己亲友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有累积的怒气将会一次轰爆开来,一如此刻……
  香菱将孙武当成主人侍奉,本身有很强的责任心,但同样的,已经习惯这名“贴身使婢”存在的孙武,对她也有强烈的守护感,假如没法好好地保护她,那自己这主人岂不是太无耻了吗?
  眼睁睁看着香菱被呼伦法王一指击中,整个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姿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孙武惊怒交集,理性在瞬间崩解,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份痛与怒十倍回报给在场众人。
  “啸~~~~~~~~~~”尖锐的刺耳长啸划破长空,声传九天,震得四面八方飞鸟惊窜,走兽奔逃,连距离藏经阁数里外的慈航本院都受到撼动,寺中水缸的水面频起波纹,就连各处悬吊的大钟都嗡嗡作响。
  数里外都有如此影响,啸声现场所造成的破坏自然更为惨烈。倘若只是震耳啸声,在场混战缠斗之人都是一方高手,勉强可以抵受得住,但在啸声出现的同时,一度消失的血色雾气也再度出现,如海潮般滚滚荡荡,席卷八方。
  在场的慈航高僧们并没有把握住整个事态的发展,没有人看到孙武遇袭,也没有人看到香菱替孙武挡了一记重击,多数人只看到一个少女闷哼着被轰上天去,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就看到呼伦法王又是一指轰击过来,而在雪亮光柱轰中孙武之前,浓烈血雾已经出现,将孙武整个吞噬掉,雪白光柱虽然轰进血雾里头,却像是泥牛入海,半点声息也没有。
  “血雾?这是当年那妖魔的……”
  “掌门人危险!”
  看到孙武被血雾所包裹,高僧们大惊失色,靠得最近的两人甚至想要冲进血雾去解救。然而,距离太平军国时期太久,人们已在安逸生活中忘记了天妖的无敌神话,对这门绝世武技失去警惕,冲向血雾救人的高僧们并没有意识到,比起孙武,自己其实才是真正危险的人。
  “啊!”
  “呜哇!”
  连续两声惨叫传出,两名高僧在与血雾接触的瞬间,赫然觉得一股沛然大力迎面袭来,全身真气如野马窜涌,不能自制,跟着便被炸成粉身碎骨,满天骨肉血雨纷飞,却没有一滴能够落地,全在中途被血雾吸化吞灭。
  看见这一幕恐怖景象,在场众人才为之省悟,想起了十余年前天妖纵横无敌时许多关于他的警告。传说中的无敌天妖,相隔十丈亦可举手杀人,血雾一至,蚀骨夺魄,所经之处绝不留下半点生机。
  想起了这些,高僧们的背后冷汗涔涔,慌忙走避,就连正与四尊者战斗的数名高僧也都立刻停手,第一时间往血雾扩散的反方向退避,生怕自己也被卷入血雾中,惨死当场。
  一掌未发,单是血雾滚滚,便已惊得全场高手只有逃避的份儿,天妖虽已身亡十余年,但透过孙武,众人仍能感受到那股惊心动魄的无敌压力,自血雾中传透过来。
  “……果然是天妖真传。”
  低低的话声来自呼伦法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法王的身影被一团黑气所包裹,朦朦胧胧,无法看得清楚。当法王一挥手,朝这边蔓延的血雾彷佛受到某种力量阻挡,不管怎样翻涌作势,就是没法突破过来。
  奇特的情景,顿时之间让慈航众僧都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照理说,呼伦法王是全寺之敌,刚才所有人还在合力与之对战,哪想到转眼间局势竟起了变化,面对势不可挡的天妖魔掌,呼伦法王似乎是唯一能够庇护众人的对象,如今众人必须托庇于原本的敌人,这怎么说都是一件很怪的事。
  血雾流窜,正是猛招发动征兆,在天妖魔掌击来之前,呼伦法王先发制人,巨大的手掌气劲在身后凝结,引动自然元素,燃起熊熊野火,变化成一只巨型火掌。
  佛陀掌底的火形变,赫然比原先更增添七分威势,在呼伦法王的沉喝中,巨大的火掌朝血雾轰去。
  两强硬拼,激荡出的气劲冲激八方,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当人们看到血雾在巨掌火劲的焚烧下破开一个大洞,彷佛陷于下风的样子,僧人们不禁松了口气,然而这股声势惊人的赤红火焰,却很快衰弱下来,突破进入血雾范围的火焰,被血雾迅速吸收能量,在火焰变得黯淡的同时,连带导致佛陀掌底的气劲弱化,濒临解体。
  呼伦法王为何如此不济?这是在场众人共同的问题,但当他们往回一望,却看见笼罩在呼伦法王周身的黑雾已经消失,渐渐露出一个双目紧闭、似已昏迷的外族小女孩,闷哼着跌坐下来。
  在呼伦法王尚未觉醒时,一个随时会切换人格的女童,无疑是一颗危险未爆弹,但即使在法王觉醒后,一个有觉醒时间限制的高手,对于同伴来说仍旧具有高度风险。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呼伦法王毫无预警地倒下,血雾一下子拓展了范围,滔滔涌来,若非高僧们已有警觉,慌忙闪躲,立刻又是几条人命魂归西天去了。
  情形不妙,打是绝对打不过的,众高僧想到要暂时撤离此地,却发现血雾逼来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无形中生出一股吸力,牵制住在场所有人的行动,将他们往血雾方向拉扯过去。
  若是遭受血雾吞噬,全身精血马上会被蚀尽,残躯也会在瞬间破碎爆炸、碎体而亡,这点是谁都知道的,高僧们各自施运禅功,想凭一己之力从魔掌吸力中逃脱,但无论怎么运气,状况都没有好转,站得离血雾最近的苦智大师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在惨叫声中腾空而起,被吸得往血雾中坠去。
  “闪开!让专业的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身影破土而出,抢先拦阻在苦智大师坠跌的方向,飞腿踢出,正中苦智大师的肩膀,把人一下子给踹飞了出去,尽管是很难看地摔跌坠下,却因此保住了性命。
  踢腿救人,现身的赫然是一名黑衣男子,整个身体包裹在黑色夜行衣里,从头到脚没有露出半点皮肤,只有一双神光炯炯的眼睛露在外头。这种打扮的江湖人并不罕见,但呼伦法王座下的四尊者却一眼就认出人来,晓得他是之前破去宝塔的神秘高手,拥有足以匹敌呼伦法王的惊人实力。
  “……这下可糟了,愤怒导向憎恨与破坏,要是被舍利的邪气给夺了心智,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啊!”
  黑衣人说话的声音很模糊,很难听得清楚,但听在慈航众僧的耳里,却又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令人不解。
  血雾中的能量源头蓄力已足,剎时间,血雾翻涌如潮,滔滔滚滚,彷佛遮天大浪般狂噬而来,正是如来魔掌的第一式,魔光初现!
  魔掌再现,惊世绝学震慑全场,但面对这横扫大地的无敌传说,黑衣人非但无惧,甚至还显露出不慌不忙的神色,双掌画圆推出,跟着合掌一拍,身上骤然生出一股柔和的雪白光华。
  乍见这道白光,慈航众僧纷纷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可是当另一个效应出现,众僧觉得脚下虚浮,隐约有些飘翔起来的感觉,心中为之骇然,也确认了那个令他们惊疑不定的念头。
  如来神掌第一式,佛光初现。
  与孙武那种凭着舍利能量强行鼓催的蛮横用法相比,黑衣人所施展的神掌赫然更为细致,劲道圆熟老辣,在运招同时,能够出现影响周遭重力的现象,这令众高僧相顾骇然,想不到寺中竟然还潜伏着一个这样的神秘高手。
  同出一宗的如来掌,现在分成神魔两极对撞,狰狞血雾与柔和白光互碰,爆发出的气劲风暴却不如想象中猛烈。正确一点的说法,血雾弥漫的那一边固然是劲风吹扫,掀地毁物,但雪白佛光笼罩的一方,却是平静无波,彷佛置身于一个完全静止的世界,任外头怎样惊滔骇浪,都无法侵入半寸。
  僵持片刻之后,攻势凶猛的血雾似是后继乏力,被白光迅速蒸发吸纳,顷刻间,天地回复一片清明,只余下一小片淡薄血雾,隐约露出少年的身影。
  “是……是神掌,真的是镇寺如来神掌!”
  在高僧们近乎颤抖的话声中,魔光初现的杀伤力已经被白光化纳殆尽,不构成威胁。使用神掌应该是一件非常耗损元气的事,可是黑衣人除了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外,并没有任何体力透支的现象,这等精纯的修为,比施展神掌本身更是为难。
  如来神掌的精髓所在,正是吸纳与包容,这一掌无赫赫之威,却能将滔天血雾化于无形,深得如来神掌的真意,不但慈航众僧们为之惊叹,就连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也都神驰目眩,对慈航武学顿时生出敬意。
  问题是,如来神掌是慈航静殿的最高机密,易筋经、洗髓经、金钟罩都曾各别传授给寺中弟子修习,唯有如来神掌,因为当年天妖恃之横行大地,慈航静殿将神掌列为禁学,只有掌门人才被允许修练,苦茶方丈虽然破例传给任徜徉,但也没有再传给其它人,孙武会使神掌,已经是让人难以索解的事,现在怎么又冒出一个怪人来?
  这样的疑问,黑衣人彷佛感受到了,他转过头,给予一个极为严厉的回答。
  “砰!”
  一声重响,一名置身于慈航高僧群中的老僧被踢飞了出来。
  苦妙禅师,青海院的首座,专司寺中的炊事与伙食,整天笑瞇瞇地甚是和气,寺中僧人无论辈分,多数都与之交好,见他突然被踢飞出去,高僧们为之色变,但是看到他怀中掉出“破金锥”马上就知道他为何会被踢飞出来。
  “苦妙,戒律院非你所管,这破金锥为何会在你手中?”
  佛光院首座苦星率先喝问,周围众僧也在这声喝问中察觉到不妥,而黑衣人则将他们的猜想当众说出。
  “苦妙接受朝廷招揽,盗取破金锥,适才暗算掌门人得手,实是此事的罪魁祸首!”
  一句话点出了苦妙禅师的罪名,众人的目光也再次回到这黑衣人身上。论武艺修为,苦妙禅师虽非一流高手,但也绝不是粗浅庸手,这黑衣人一腿将他踢出,倒地后连些微动弹挣扎都没有,四肢要穴尽数被封锁,这一手委实非同小可,而明眼人都已看出,黑衣人刚才闪电移位,从原本站在众僧前方,一下子到了众僧后方,飞腿踢出苦妙,所使用的身法正是慈航静殿外门绝学“极速移形”此人与慈航静殿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各位无须惊慌,我是本派暗伏的神秘僧侣,只要寺中发生危难,我就会现身。大家想必都听过本派的高手传说,不用怀疑,那就是本人,我法号‘寂寞’,对,就是很寂寞的高手,各位知道这个就可以了,其余的不用想太多。”
  每当慈航静殿风雨飘摇,就会有神秘的潜伏高手现身,这就是慈航静殿的“高手传说”众高僧当然听过这传说,可是任谁都只是把这当作笑谈,不会有人认真放在心上,现在突然看到一个黑衣人跑出来,说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神秘高手,一时间不禁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彷佛身在梦中,一些脑筋比较精明的僧人,甚至已经把这个黑衣人的身影,与某个逝去不久的人物重迭……
  “苦妙他……”
  黑衣人声调沉重,似是对此事非常沉痛与惋惜,不过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便在惊愕中急忙回首,望向再次弥漫开来的血雾。
  “不好!回气竟然这么快!”
  黑衣人叫了一声,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只是他并非再次运发神掌抵御,而是施展极速移形,转眼间消失了形影,僧人们寻找他的去向,只发现地上多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凹坑。
  在战场的另一面,轰发出一式魔掌的孙武,被怒火所遮蔽的神智略为回复清醒,在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态后,他竭力收劲,想要快快冷静下来,但已经被引动的舍利能量却彷佛自有意识,不听使唤地自行运转,催迫着肉体再度发掌,毁灭周遭所能接触的一切事物。
  (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舍利里蕴涵的能量……好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我、我控制不住身体,还有……我已经连发两记神掌了,怎么身体一点都不痛?这很不合常理啊!
  不寻常的现象,很快就变成一个令孙武颤栗的想法,自己的身体充塞舍利能量,为了能够持续发掌,庞大能量对自己的触觉神经进行了压制,使自己感觉不到应有的痛楚,若自己无法夺回身体的使用权,持续催运神掌直至粉身碎骨,那自是无话可说,但如果自己摆脱了舍利能量摆弄,痛觉一旦回复,极度痛楚立刻就会降临。
  (我动不了,难道就这么被舍利控制住,一直到完蛋吗?香菱、妃小姐、任兄他们……
  想到香菱,孙武又是一阵怒火上涌,愤怒情绪与舍利能量起了共鸣,险些又迷失神智,就在这个紧要时刻,脚下地面突然爆裂,一双手从地下伸出,抓住了孙武双腿,一股雄浑阳刚的真气传了进来。
  不久前与呼伦法王对战时,也是这样的一双手帮了孙武大忙,现在虽然这双手再度出现,可是要故技重施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已经在孙武体内运转的舍利能量,远非适才未引动时候可比,这双手一抓住孙武两腿,真气才一灌入,立刻便受到舍利能量的反激,剧烈震荡之下,虎口爆裂,鲜血洒满双手。
  这一下伤势不轻,但这双手却没有放松的打算,依旧紧握住少年的双腿,要将他从这险关中解救出来。孙武隐约感受到,这双手所传输入体的真气,正试图帮助自己平复紊乱气血,但相较于佛血舍利的狂暴能量,输入的真气犹如沧海一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双手的主人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不再尝试协助镇压,而是采取疏导的方式。佛血舍利的沛然能量犹如无垠汪洋,要疏导岂是易事,最能有效卸散舍利能量的武技,就是出于同源的“如来神掌”基于这个理由,输入孙武体内的真气开始起了变化,牵引孙武本身的内息运转,预备发掌卸劲。
  两股真气之间的互换与牵引在一瞬间完成,时间实在太短,如果换作是一般人,几乎不可能察觉到什么,但在孙武身上却是个例外,当自己的内息受到牵引,尽管意识并不清醒,可是他仍清楚地把握到内息运行的轨迹,以一种近乎本能的记忆方式,把这一式神掌的运行诀窍深深烙进脑中。
  不寻常的异变,那双手的主人也发现了,一瞬间,地底下传来了模糊的闷响。
  “随、随心所欲神功?不,是魔门的百变天魔大法!”
  由于是从地底下发出,声音听得极不清楚,虽然里头好像有一些不得了的讯息,但孙武却已无暇顾及,整个精神顺着体内暴走气血窜动,双掌一交错,周身血雾翻腾如潮,新一式魔掌轰发而出。
  如来魔掌·魔动山河!
  与魔光初现的破坏模式不同,这一式甫发动,缭绕孙武周身的浓密血雾彷佛瀑布般向地面倾泻,全数灌注地下。乍看之下,遮天血雾好像消失,但地面随即大幅度震动,彷佛浮出无数条土龙般择人而噬,一开始像是要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但最后却像是被刻意引导,全数集于东方一面,如洪水溃堤般奔冲直去。
  惊天掌力潜伏于地底,向东方高速飙行,最初只是在地下隆起十数道土丘,不久后掌力结合大地能量,威力激增,再也不是土石地层所能够负荷,爆开地面,现出万缕红光,化作十五条张牙舞爪的红龙,一路拖出丈深的土沟,裂地拔树,朝着东方山岭轰去。
  骇人声威,轰向空无一人的山野,在场所有慈航高僧们都心惊胆颤,不敢想象这一掌若是轰向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也都为了这一掌杀伤力能够卸于无人之处而庆幸,却料不到这一式魔动山河会导向一个意外结果。
  “呜哇~~~”一声惨嚎响起,随即被血龙炸裂地面的轰然声响所掩没,显然已经有人丧命在这一式魔掌之下。如果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声,或许还不会如此引人注意,但类似的惨嚎声接二连三发出,转眼间已经有一百多人丧命在魔动山河之下。
  慈航高僧们为之诧异,此刻众人所在的位置,邻近藏经阁,素来被寺中划为禁地,寻常弟子不得擅自靠近,如果说有一、两名低辈弟子迷路误行,来到附近山野,那还说得过去,但过百人的大队伍到了附近,又潜伏得无声无息,这肯定是外来人马。
  最近慈航静殿的保安可以说是一团糟,各方人马来来去去,视警戒暗桩如无物,这点固然让慈航静殿上上下下颜面无光,问题是这些随意来去的不速之客,若非身分神秘之至,便是大有来头,不是随便可以拦得住的人,栽在这些人手里也不算太冤枉,换句话说,现在藏匿于东方山区的这队人马,应该也不是普通游客。
  不是出自慈航静殿本身,也不太可能是河洛剑派,魔门更早已隐匿多年,屈指算来,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朝廷!
  派出一支百多人的精锐队伍,潜入慈航静殿预备有所作为,这等能耐朝廷确实是有的,但要做到这种事,必须先有个优秀的领袖带队,还要有精良装备支持,否则一入慈航静殿便会被发现。假如真的是这种情形,那就不晓得带队的首领人物是谁了?
  当所有人都在纳闷时,魔动山河的血龙飙行路线上,突然一道黯淡黄光闪现,五个巨大的土偶神奇出现,数尺高的魁梧身形,动作迟钝,如小山般的巨硕身躯摇摇晃晃,恰好拦挡在血光前进的路线上,被血龙一冲,登时爆成满天的泥尘土块,粉身碎骨,地动山摇。
  如来魔掌的奇特性质,会吞噬所接触的每一个生命,吸收其血肉精华,用来强大本身的杀伤力,所以刚才吞灭百余人的生命后,掌力非但没有消耗减弱,反而有越来越强的现象,血光炽烈得让人不敢正视,不过在毁灭五个巨大土偶之后,势如怒涛般的血光开始有衰弱迹象,被刚才那一着虚耗不少。
  土偶并非自然生成,是有人以法宝召唤变出,尽管土偶的结构粗糙,动作笨拙,不是什么高等召唤物,但仓促间召唤出五个小山似的土偶,所需的能量非同小可,持用法宝的操控者不是普通人物。
  继土偶之后,冰蓝色的厉芒在东方山区一闪而过,这次的召唤物体积小得多,再加上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依稀瞧见是五个通体蓝色的透明晶体,在蓝光中出现,跟着便与血龙对撞。
  “……阿弥陀佛,青龙令重现世上,原来是御前侍卫总管银劫亲身到此。”


第二章 青龙之令·洒水成兵
  大武皇室三神器,是皇权的证明,不但能够与天子血脉相呼应、引发异能,本身更有莫大威力,大武王朝的开国祖持三神器杀尽强敌、开拓王朝霸业;太平军国之战时也曾立过功绩无数,三神器分别为皇子们所持有,随着王朝大军力拼太平军悍将,更曾与天妖数度交手,成为当时中土皇者的象征物。
  战争结束,武沧澜在扫平逆贼叛党的同时,也清光了自己成皇路上的所有竞争对手,三神器被武沧澜全数回收,并且宣示这三件威力惊人的法宝是“天子御器”非天子而持有三神器的野心份子,天下人可共诛之,却又在宣告完此令后不久,将三神器之一的“青龙令”赐予其心腹爱将银劫。
  青龙之令,洒水成兵。这件异宝的特性便是转化能量,具体成形,成为召唤物,而召唤物的型态随持令者能耐高低会有不同变化。大武王朝开国祖曾在一次艰险战役中,凭青龙令召引满天雨水,化为数千水偶战兵,反败为胜,全歼敌军,青龙令也因此名动天下。
  在青龙令的各种召唤物中,土偶、水偶最容易成形,其次会有木头、钢铁、金银的不同质变,若能超脱金木五行,呼唤出透明晶石一类的灵物,那就是第一流的法宝操控者,能够满足青龙令的能量需求,真正发挥出其威力。
  故老相传,真命天子持有青龙令时,能够超越青龙令的正常形变,配合天子之血中的九五纯阳,召唤出最强的真龙,吞噬掉所有天子之敌。在传说中,大武王朝开国祖便是一个能以青龙令唤出真龙的天子,但是否真有其事,至今已是无人能够证明,而在太平军国时期,虽然有皇子持用青龙令出战,但并没有谁能够召唤出真龙过。
  位列四大御前侍卫统领之一的“银面具”银劫,是从武沧澜少年时代便追随他至今的头号心腹,其深藏不露的实力,江湖上没有人胆敢质疑,青龙令由其持有,象征着他“代天巡狩”的特殊身分,无论代表意义或实质威力,都让人深深忌惮,刚才东方山区忽然出现土偶,这本来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虽然能够聚土为召唤物的法宝不算难得,但能在顷刻间召唤出这等巨大的土偶,那就非青龙令与其真主不可了,慈航高僧们俱是见多识广之人,一见这情形,便晓得是银劫亲至。
  青龙令奏功,五个通体湛蓝的晶石灵卫应召而出,全都是近两尺的身高,体型魁梧,赤裸着半透明的上身,手臂上套着石环,面部表情栩栩如生,远比早先的土偶更像真人。五名晶石灵卫,媲美五名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合力出手,挡向怒啸中的血龙群。
  至于魔动山河虽然被土偶耗去部分,其杀伤力却仍旧惊天动地,此时狂飙怒啸而来,瞬间吞没了五个晶石灵卫,五点湛蓝光采,一下子就掩没在血光之中。青龙令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厉害法宝,但碰上位列异宝榜首的佛血舍利,仍是逊了一筹,两边硬碰的结果,晶石灵卫与土偶落得同一下场:被血龙群贯体炸碎,爆成满天晶石碎屑。
  这结果令旁观者同感讶异,但对青龙令的持有人来说,却是意料之中。在五点蓝光被吞没爆碎之前,众人只见一道银色身影笔直冲天飞射,姿态飘逸好看,刚好避过了下头疯狂肆虐的血龙,任血光呼啸横扫而去,将所经之处的树林和土地彻底破坏。
  中土当前的武学,能够让人飞行于空的,只有万紫楼的“凤娉翱翔”朝廷所搜罗的各派武学秘籍虽然广泛,却不是无所不包,银劫自是不会,所以他飞冲上天的速度虽然极快,但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很快便开始下坠。
  透过血光映照,远处的众人看得十分清楚,半空中一名身穿银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脸上戴着一副银光闪闪的面具,身形高瘦修长,黑色长发飘逸,看上去似乎是个很有书卷气的男子,与他在江湖上著名的黑暗形象全然不同。
  银劫的身形往下降落,但转眼间他脚下的银靴就喷出熊熊烈火,支撑住他下坠的身形,迅速朝西北方天空飞去,一下子就消失了身影。
  虽然银面具的大名响彻中土,无人不知,但近十余年来,银劫几乎不曾在各类事件中实际现身,人们只能猜测某个事件是否由他操控,无法得到真凭实证,这次意外被逼得由暗处现身,狼狈而去,可以说是极大的屈辱。目睹他离去的慈航高僧们,一方面觉得此景难得,另一方面也觉得事情至此,后续势必难以善了。
  一掌魔动山河,造成了这个意外的结局,但问题的源头却还没平静。连出三掌的孙武,力量有了一瞬间的衰退,潜伏在地底的黑衣人把握住时机,全力输劲,要把孙武的逆乱气血镇压下来。
  趁着能量耗损的空档,这个动作起了效果,孙武觉得胸口的狂躁之气受到控制,气血也有平复下来的迹象,只是体内的舍利能量似乎还想进行最后反扑,残余能量传送到肢体,逼发出无穷大力,要将黑衣人的那双手臂震开。
  “吼~~~~~”孙武怒啸一声,整个人高速急转,身形往上升起,无比大力催拔之下,竟然将黑衣人拉得破土而出,硬生生给扯了出来。破出地面的同时,黑衣人双臂承受不住真气冲击,撕裂出十数道深刻伤口,鲜血淋漓。
  连发三记神掌,惊天动地,佛血舍利的能量完全没有衰竭,若非黑衣人的王道内力了得,而孙武又竭力压制心头种种暴戾恶念,不让舍利能量再影响自己的神智,否则失控的舍利能量将不可能这么轻易被镇压。
  而在残余的舍利能量宣泄完毕后,精疲力尽的孙武软倒坠落,被黑衣人接个正着。少年吃力地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屡次相助自己的神秘人模样,却只看到遮住脸面的黑头套,还有一双非常慈和的眼睛。
  “你……你是……”
  “阿弥陀佛,小施主,现在是你休息的时候,你做得很好,请放下心来,好好休息吧!”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
  “不,你做得很好了。因为你的努力,呼伦法王的问题已经获得解决,潜伏在慈航静殿的奸细也被查出,连银劫都被逼现身,这都是超出原先预期的成果,你做的真的很好。”
  孙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不过,听黑衣人这么说,确实让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恍恍惚惚中,黑衣人慈和的眼神,与记忆中的某双眼睛重迭在一起,让孙武一时间忘记那人已不在的事实,颤抖着出声。
  “大师,你……”
  “阿弥陀佛,小施主认错人了,你伤势不轻,先睡觉去吧!”
  黑衣人沾满鲜血的右手从少年眼前挥过,伤疲交煎的少年瞬间失去意识,当在场众僧围靠过来时,黑衣人已经将少年背负在背上,飞跃离开现场。
  昏睡之中,孙武仍有一些残余意识,朦胧地进行思考。自己所看到的那双眼睛,真的很像是苦茶方丈,问题是,苦茶方丈已经逝世,自己怎么可能会再看到他?
  难道说,是其它与苦茶方丈相貌类似的人?什么双生兄弟之类的人物,特别赶来相助,所以眼神才会如此相似?呃,想想还是不太可能,慈航静殿是和尚庙,不是家族企业,哪来这么多兄弟姐妹的亲戚?虽然说……苦茶方丈曾经有过搞出私生子的不良纪录。
  撇除黑衣人的来历不谈,他的神奇出现还带来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他藏在地下时所闷嚷出的一句话。
  “随心所欲神功?不,是魔门的百变天魔大法!”
  以前与铁血骑团为敌,自己使出“无孔不入掌”时,曾经在他们口中听过“随心所欲神功”之名,后来自己向妃怜袖与任徜徉请教,两人都说那是西门朱玉独创的内功心法,但性质不明,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威力,过往的卷宗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纪录……说到最后,留在这世上的,就只有这个名字而已。
  自己并不晓得什么“随心所欲神功”照理说也没修练过,不过,应该就和“无孔不入掌”和“易筋经”一样,都是在那一大票杂烩秘籍里被灌输进来的吧!西门朱玉的独门内功,照理说应该没人晓得,但自己连“如来神掌”这种高机密武学都闷着头练了,再学会那种淫贼内功倒也不足为奇。
  可是……百变天魔大法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的说法,那好像是魔门的武技,为什么魔门的武学也会跑到自己身上来呢?就算把慈航静殿、淫贼的武技乱学一通,也犯不着连魔门的武功也学上吧?而且,如果自己真的学了魔门武功,那又是谁提供编写数据的?要通晓魔门武功,一定得要是邪恶的魔门中人,自己身边……唉,好吧,梁山泊中放眼望去,一大票的邪恶坏蛋,根本数不出谁是可能人选。
  自己所学的每一项武技,都替自己带来了一丝莫名牵扯,从这角度看来,学了那么多的武功,根本不是资产,而是一堆陈年负债。光是慈航静殿的债务,就已经弄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加上魔门的份,未来恐怕是有得烦了。
  不过,要说到烦,自己恐怕不是最烦的一个,因为耳边反复有个苍蝇般的声音,不住吵闹骚扰,尽管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那个人的心情很不好,非常地烦躁……
  “去你们妈的!你们把这里当作是什么地方?我这里不是停尸间也不是善堂,为什么一堆人全都到这里来了?”
  在这声怒叫中,孙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周围的景物依稀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没法辨认出来,但那股浓厚药味却勾起了自己的回忆。
  (啊!这里好像是姗拉朵夫人的……
  才这样一想,立刻就有人倒霉遭殃,“碰”的一声被姗拉朵重脚踩上面门,发出惨痛的呼声。在姗拉朵的实验药庐里头,雄性生物向来得不到好待遇,男人更是这屋里唯一倒霉的对象,不过这一次遭殃的却不是孙武,而是屋里另一名男性。
  “任、任兄,你也在这里?你没事?这太好了……”
  孙武喜出望外,抬头一看,发现不只是任徜徉,小殇、妃怜袖都身在药庐中,只不过每个人的状况不同,小殇笑嘻嘻地翘腿坐在凳子上,妃怜袖坐在一张茶几旁,闷不吭声地用药布裹伤,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任徜徉则是直接被放进一副棺材里,当成死人看待。
  “小殇,你真是太过分了,刚才居然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
  想到小殇的所作所为,孙武怒斥出声,但小殇却显得满不在乎,大剌剌地表示明知道打不过的战斗,不开溜就是傻瓜,而且……
  “你以为神秘高手是送外卖,你有危险时候可以随传随到吗?如果不是我先飞走去找救兵,你们这会儿早就被杀光了!”
  “呃……那个黑衣先生是你请来的?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慈航静殿的神秘救星,本来应该只是个传说啊!”
  这是孙武最困惑不解的地方,不过小殇的回答很简单,直接伸指点向姗拉朵,点明问题的源头。
  “姗拉朵夫人,你……”
  “是啊!就是我,你小子很有意见吗?我是慈航静殿的传什么长老,那些大大小小的秘密本来就归我保管,别说变出一个神秘高手,只要我喜欢,变出八个十个都可以!”
  姗拉朵说完,在棺材上重重踢了一脚,里头的任徜徉呻吟一声,探出半个头来,绷带缠头溢血的模样,看起来好像伤得不轻,但却肯定没有性命之忧,这让孙武着实松了口气。
  “你、你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哪有你这种没良心的医……呜!”
  任徜徉一句话还没说完,姗拉朵举脚踹向棺材板的支架,沉重木板落下,将任徜徉封在里头。
  “吵死了,谁告诉你们我是医生的,这里是做生物实验、生物实验!你们莫名其妙全都被塞过来,没把你们当实验品切了,已经是很对得起你们了,再啰嗦有的没的,一个个把你们全都下锅!”
  任徜徉平时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有他欺负人的份,曾几何时会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但只要一碰上姗拉朵,他就像是碰到了天敌般,全然逆来顺受,不敢反抗,这点让孙武觉得很奇怪。
  (难道任兄有什么把柄在姗拉朵女士的手上?这很有可能喔!他们两个人是旧识,当初任兄只把我们带到土坡口,就不敢再往里头去,一定是早就吃过她的苦头了……
  孙武才刚刚这么想着,就察觉到姗拉朵的目光转移过来,直直盯着自己。
  “喔喔喔喔,小武,你醒来啦~~~~”姗拉朵终于察觉到孙武醒来,像是非常高兴似地冲过来,满脸兴奋之情,看得少年心惊肉跳,不晓得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被姗拉朵这么热情地另眼相看。对于这个素来不把异性当人看的传法长老,孙武看到她的笑脸都会觉得不安。
  “小武,你干得太漂亮了,哈哈哈哈,银劫那个家伙等于是被你狠狠踹了一记屁股,像条落败狗一样糗掉,逃之夭夭了,哇哈哈哈,太爽了,好久没那么爽过了!”
  姗拉朵笑到合不拢嘴的样子,好像看到生平头号大敌掉落水中,而她正忙着落井下石。见她那么欢喜,孙武也想替她高兴,问题是自己甚至弄不清楚银劫是谁?
  “姗拉朵夫人……呜。”
  身体不适,多少让孙武失去了点警戒,这句话脱口说出,马上就被姗拉朵勒住咽喉,硬生生给扼住。
  “哈哈哈,小武,你又记错了,在你姊姊面前,不可以叫我夫人,啊哈哈哈哈。”
  “可、可是……我姊姊又不在这里,呜……我喘不过气……”
  “阿婕她是不在这里没错,但是呢,如果你不养成好习惯,可能就会在你姊姊面前说出口,如果因此让你姊姊对我有误解,那我就糟糕啦!所以要让你从现在开始养成好习惯。”
  姗拉朵说得轻松,手臂上的力气却着实不小,扼得孙武呼吸困难,但最奇怪的一点是,尽管吸气维艰,脑子也晕晕的,不过却没有感到痛楚,这实在有点奇怪,而且回头一想,自己好像已经连用三记神掌,如果说用一记神掌就会弄得骨肉撕裂,那已经连用三记的自己,现在似乎不该这么没病没痛。
  “不用在意这种小事啦!反正你一向感觉迟钝。”
  小殇来到一旁,摇了摇头,笑道:“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那就帮你做点小示范吧!”
  小殇伸手到孙武颈侧拔下一根针,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根针,但在针头离开皮肤的瞬间,孙武奇痛攻心,彷佛全身血肉被硬生生地从骨架上扯下来,眼前一黑,几乎当场就痛晕过去。
  “小子,你算是很走狗运了,使用神掌是小事,但你让那个鬼舍利的能量连续冲击你身体两次,嘿嘿,你以为自己真是金刚不坏之身?如果不是血蛭虫替你承受了伤害,又有高手替你运气护住腑脏,你早就被压得粉身碎骨了。”
  姗拉朵从小殇手上接过细针,弹指重新插了回去,透过正前方的镜子,孙武也看得明白,自己前半身插满密密麻麻的牛毛针,从数量上来看,起码有千多支针,除了插在穴道之上,剩余的也不晓得是在插些什么,不过这些针上闪着异彩,五颜六色,似乎各有各的功用。
  针上头传来异味,那气味与姗拉朵满屋的药味相似,应该是用药物浸过的特殊药针,至于这些药针有何效果,孙武现在不想知道,毕竟自己的伤势严重,如果要讲究医生人选,那自己就该与任徜徉交换地方来睡,只要姗拉朵有能耐治好自己,无论她用什么方法,自己都不想过问了。
  “对了,大家都没事吗?”
  这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小殇告诉孙武,任徜徉与妃怜袖都是在孙武战斗时,先被回收抢救的,因为急救得早,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妃怜袖手腕骨折,任徜徉则是全身多处复杂骨折,外加头破血流,对普通的医生可能有点棘手,但姗拉朵虽然不是医生,这类的伤势对她却还不是大问题,现有的药剂将就着用用,就把两人的状况处理好了。
  “呼!还好,幸好任兄与妃小姐的情形不严重……”
  “去你妈的,你的妞手腕骨折就不严重,我手手脚脚都骨折,还外加被打破头,这样也叫不严重吗?你这有异性没人性的浑帐!”
  听见了孙武的话,任徜徉在棺材里高声抗议,震动棺材板。孙武听了感到歉意,但姗拉朵却抢先有动作,抬腿便踢在棺材上。
  “人家母亲得罪你了吗?动不动就去人老母,你这狗东西有没有教养啊?知不知道有些老母不能随便乱去的?你去别人的老母我不管,但你去阿婕的老母,我就去你的老母!”
  “你、你这个女人,哪有资格和我谈教养……”
  “不能吗?小年轻人,别忘记你是睡在谁的棺材里,惹得你家大姐我不高兴,一把火把你连着棺材烧了!”
  姗拉朵虽是女流之辈,力气却着实不小,之前几次扼住孙武咽喉的时候,他就觉得姗拉朵可能是天生神力,现在看到姗拉朵一脚踢得棺材剧烈摇晃,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果然,这个变态的婆娘不只是奶大,力气也是一样大,十几年前可能是个变态的大力波霸色魔。”
  “什么?是谁在叫我以前的绰号?小子,是你吗?你忘恩负义,这么快就在毁谤救命恩人了?”
  “哇哇哇,你搞错了啦,小殇,你不要随便模仿我声音说话啦!”
  “模仿你说话又怎么样?难道我说的不是你心声吗?”
  “那倒是,不过……”
  “没有不过,姗拉朵姊姊,这小子说那是他的心声没错,我为你抓到现行犯一名,趁着他不能动,你就随便处决他吧!”
  小殇大剌剌地说完,又贴在姗拉朵耳边,悄声道:“偷偷告诉你,这家伙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偷他姊姊的内裤在玩……”
  声音说得很轻,却还是被孙武听见了,被污蔑的少年立刻为自己辩护,“胡说八道!那种大到可以当桌布的内裤,谁想偷啊!我根本……”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姗拉朵再次扼住脖子,这次不仅是喘不过气,咽喉甚至还传出怪异的爆响声。
  “轻、轻点,这样子掐很痛啊!我不能呼吸了……”
  “对不起,几位,没事的话,我想要先离开了。”
  始终维持沉默的妃怜袖站了起来,向众人告别离开。她的伤势最轻,不像任徜徉、孙武那样需要多重治疗,简单的包扎完毕后就可以离开,虽然她的解释是这样,但孙武却觉淂不是这么简单,妃怜袖的态度反常地冷淡,似乎非常不情愿在这里多受人情。
  (妃小姐好像不喜欢姗拉朵夫人,对喔,她以前说过姗拉朵夫人是什么罪人,不晓得这个罪人是什么意思,我有时间应该去查一下的。
  想了想,孙武突然觉得床板一动,姗拉朵和小殇合作拆起了床板,拉个把手,让床板变成了木板车,好像要将自己抬出去。
  “你、你们干什么啊!我的伤还没好,不要急着把我扫地出门啊!”
  “少啰唆,小子你自己的伤势自己看着办,现在要带你去看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是谁啊?”
  姗拉朵把人推出门后就不管了,一切交由小殇接手,而透过小殇的解释,少年才得知小殇开溜之后所做的事。
  慈航静殿的秘密信息一向由传法长老负责保管,所以像那种“暗中守护慈航静殿的超级高手”也只有传法长老和方丈知道联系方法,小殇来找姗拉朵,姗拉朵立刻就请秘密高手前去赴援,至于任徜徉、妃怜袖,那都是动员到正在附近研究地道的路飞扬,从地下进行回收救援的。
  “任兄和妃小姐没事,这真是太好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两个……”
  孙武猛地想起一事,急问道:“小殇,香菱她怎么了呢?也被回收了吗?姗拉朵夫人那边怎么没有看到她?”
  “回收当然是做得很彻底,不会遗漏的,你可以放心,她也有被回收啦!”
  “那伤势呢?她的伤势怎么样了?”
  “这个嘛……有点难解释,晚点再说,你先去见你的救命恩人吧!”
  小殇没有再多解释,至于等着孙武前来的救命恩人,则是坐在小屋外的岩石上,黑色的背影沉默地等待着两名少男少女。
  “啊,是高手前辈。”
  “小武,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黑衣人转过身来,双手缠满绷带,看来同样是刚刚打理好伤势,孙武见他双臂伤得不轻,心里觉淂很歉疚,想要说些什么,黑衣人已经抢先扬手,不让他把话说下去。
  “小武,你辛苦了,这次慈航静殿的危机,因为你的出现,有了意外的转机,如果没有你,不单是呼伦法王这一关难过,即使过了,在后头守候的那只黄雀也会有所动作,那可比呼伦法王棘手得多。”
  “黄雀?我不明白,而且我没有那么了不起,如果苦茶方丈他老人家还在,他一定能轻易……”
  “不,没有那么简单,苦茶方丈虽然大有把握战胜呼伦法王,但银劫不是泛泛之辈,持有青龙令的他若趁势下手,苦茶方丈就孤掌难鸣,一场战斗不用打就已输了九成。”
  黑衣人摇头道:“先不说这个,小武,你这次运使神掌时候,佛血舍利发生什么变化,你可以说说看吗?”


第三章 心魔不灭·虎啸龙吟
  “……总之,很奇怪,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就是舍利传出的能量,这次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当这些能量在运作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
  孙武慎用词句,尽可能把当时的状况说个清楚,黑衣人则是若有所思,聆听着孙武的话,不住摇头,让孙武一颗心笔直往下沉落。
  “前辈,您一直摇头,我的情况很糟糕吗?”
  “小施主,若有面镜子,你看看自己的情况,你现在的状况恐怕称不上一个‘好’字吧!”
  “这倒也是……”
  孙武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是整个人瘫在木板车上,被小殇推过来推过去,动都不敢动一下,如果这样也能说是“好”天底下大概也没有什么东西叫做“不好”了。
  “小施主,贫……在下有一言相劝。”
  “前辈请指教。”
  本能的习惯,要聆听长辈指点时,孙武都会低头致礼,可是这次头一低,他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动都动不了,心里尴尬,却听见黑衣人开口说话。
  “小施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使用佛血舍利的人,至今都没有善终?”
  “这个……”
  孙武本以为,黑衣人会像普通长辈一样,劝诫自己别再使用佛血舍利的力量,这点自己何尝不知,问题是每次都被人逼到无处可走,为了求生,不得不借助佛血舍利的力量战斗,这难道也是自己的错吗?
  黑衣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就是“舍利的能量并非血肉之躯能承受,所以企图使用舍利的人,最后都粉身碎骨”可是,听他的语气,似乎答案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佛血舍利入体后,自己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血肉之躯真的无法运使舍利能量吗?
  过去是有很多绝世高手以舍利练功,试图吸取舍利能量,最后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这些人全都是文武出众的不世英才,自己可不敢妄想能超越他们。可是时代在进步,自己所处的这个年代,有他们所不及的优势,特别是看到呼伦法王他们把法宝植入人体,强化肉身之后,类似的念头就开始在孙武心中冒了出来。
  单纯的血肉之躯,是无法承受佛血舍利的庞大能量,但如果用法宝把肉身强化呢?强化之后的肉体,比普通人体强上百倍,这样的肉体能否承受舍利能量呢?过去应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但到自己这一代,技术已经成熟,前人做不到的白日梦,在自己这一代有机会成真,若是自己的想法没错,那么一个能够运用舍利能量的绝世武者就可能诞生。
  (佛血舍利的能量,可以将整个梁山泊撑在半空中,堪称是世上最强大的能量体,如果这能量用在人身上……别说什么三宗,恐怕就连武沧澜,甚至陆云樵都不是对手了。
  这想法在脑中一闪即逝,孙武兴奋的时间没有太长,在接触到黑衣人祥和目光的瞬间,和人争强斗胜的欲望突然消失无踪,整个人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剎时间变得冷静,连带也想到一些之前想不到的东西。
  “前辈的意思……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限制住了人体,不让人们使用佛血舍利?”
  孙武的猜测,换来了对方的赞赏,黑衣人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情,伸手摸了摸孙武的头,温言道:“小施主,你可知道在远古时代,大地之上曾有巨兽横行,牠们雄伟的身躯无物能敌,睥睨着世上一切生物,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主宰着大地,但是到了最后,牠们仍旧灭亡,只留下化石尸骸供后人想象凭吊。”
  这段久远历史,孙武曾经听村长老爹说过,因为村长老爹骑车遨游大地,其中一个嗜好就是考古,每次回到梁山泊,都会将考古发现当成奇闻轶事,向孙武与小殇夸耀。
  而黑衣人的意思,孙武隐隐约约能够体会。那些生存在久远年代的巨型生物,现在之所以全数灭亡,就是因为牠们的存在超过了环境负荷,为当时的“自然”所不允许,因此遭到排除。从这角度来说,佛血舍利与人类的结合,也是一件超越自然平衡的存在,所以只要强行完成这种结合,来自“自然平衡”的反扑就会开始出现。
  “最先出现的反扑,就是人体的天然限制。常人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舍利能量,无论是怎样武功盖世的强者,都不能突破这层限制,是以历任魔门之主相继铩羽,不得善终,这便是冥冥中的天意。”
  黑衣人道:“原本这应该是个无法被打破的限制,但随着时代变迁,各类法宝技术的开发,这个自然限制终于到了被破除的一天,然而,自然平衡的反扑并不是只有如此,虽然之前不曾有过先例,却隐约可以窥见端倪……”
  孙武闻言,侧头思索,心头一点明悟,很快把握到对方的意思。
  “前辈指的意思……是心理吧!”
  “不错,千百年来魔门人才辈出,高手无数,但妄图吸纳舍利能量的,最后却无一例外走火身亡。所谓走火入魔者,除了肉体的经脉创伤,也有许多人是神智迷乱、精神崩溃,这与其说是走火,倒不如解释为力量陡增后,适应不良,导致精神失常。”
  这个解释说来玄妙,其实也很好理解,就如同穷人骤富,精神上未必能适应这巨大转变,无形之中,个性便会产生变化,或是变得骄纵狂妄,或是变得凶狠暴戾,凭着超人的武功横行霸道,最后终于玩火自焚,因为自己失控的疯狂而导致灭亡。
  “所以,前辈是暗示我,如果我开始依赖佛血舍利提升力量,即使我的身体能承受得住,精神上也会发生变化吗?”
  “不错。小施主你初涉江湖,心灵澄净空明,犹如一张白纸,虽是纯洁,却也最容易受到引诱与污染,尘世间人心险恶,不是现在的你能够想象,况且……佛血舍利本就是一件不洁之物,内中的怨气会影响佩带者精神,时间一长……”
  黑衣人提出的警告,是孙武之前所不曾想过的问题,听起来觉得很有道理,但也让人觉得有点不甘心,因为如果法宝技术可以解决肉体负荷,说不定也有某些技术能解决这方面的心理问题,这么早就放弃,那未免太过故步自封。
  而少年的这份心思,并没有瞒过黑衣人的眼睛,从这少年的目光里,黑衣人看到了很多东西,里头甚至包括自己年轻时曾有过的豪情壮志。
  “唔,世事难料,或许你的想法没有错,不过,你年纪还轻,身旁有很多关心你的人,无论你做什么事之前,请多为他们想一想吧!”
  黑衣人的声音很慈和,但话语中所隐藏的感觉,让孙武晓得他并非认同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不习惯去勉强人、改变人,所以才不再对自己劝说。又或者,这个黑衣前辈很能了解自己的苦衷吧!毕竟,情势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自己想不用佛血舍利,就可以不用的了。
  “根基未稳,连发三道神掌,小施主你的伤势不轻,若非姗拉朵女士的救治,你现在已经不可能在这里说话。照估计,你至少还要休养个两、三天,这段时间里头,一切的外界骚扰你不用担心。”
  之所以不用担心,自然是因为黑衣人会帮忙打发,尽管他只是一个蒙面的神秘人,可是这句轻描淡写的简单承诺里,却散发着一派宗主的气势,让人对他充满信赖感,孙武很高兴这样的人能成为自己后援,这些时日以来,独力领导自己并不熟悉的慈航静殿、对抗各方压力,这个担子实在是太吃重了。
  “前辈,我觉得……比起姗拉朵夫人,您更有着传法长老的气质与感觉,该不会您才是传法长老吧?”
  “呵呵,非也非也,姗拉朵女士确实是传法长老,我则是负责保护传法长老的护卫而已,这个千万不能搞错了。”
  “那……前辈您知道苦茶方丈的秘密法宝吗?”
  “呃?我……他有什么秘密法宝?”
  来慈航静殿本是为了取得苦茶秘宝,结果搞到现在,外务不断,连那个秘宝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这任务可以说是失败之至。关于这秘宝的真相,苦茶方丈已死,任徜徉支吾其词,姗拉朵则是完全状况外,能够问的人似乎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了,可惜,黑衣人似乎也搞不懂。
  “咦?你指的该不会是那件东西吧?”
  孙武当然不可能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东西,可是黑衣人的话说出口后,语气变得极为慎重,这使得孙武看到了一线希望。
  “前辈,您知道那是什么吗?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大概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但你先告诉我,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因为,坦白说,那是苦茶方丈的私人对象,不属于慈航静殿,所以你这新任方丈无法继承,而朝廷一再对慈航静殿苦苦相逼,除了要本派完全屈服效忠外,这件东西的存在也是一大理由。”
  孙武一惊,想不到这件秘宝牵连广阔,连朝廷也想夺取,这么看来,那件秘宝确实非同小可,而那如果只是苦茶方丈的私物,不属于慈航静殿,那自己这个代理方丈也无权去取了。
  “我……我是要拿来救人、用来医病的。”
  既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晓得要怎么用?但既然村长老爹的病要靠这来救,说是拿这来医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不过,也可能不是这样,因为任徜徉隐约提过,这件秘宝的用途是……
  “绝不可能!这件东西本身并没有医疗效果,绝不可能用它来治病。”
  黑衣人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孙武暗暗道果然如此,因为当时任徜徉也说,那件法宝的真正意义,是用来发动一次召唤,作为实行召唤的信物,本身应该是没有什么功能的。可是,各方人马如果都想要它,那是要用它来召唤些什么呢?应该是那个被召唤的东西很有价值吧?莫非……是位神医?
  一想到神医,孙武脑中便冒出姗拉朵仰头狂笑、喷着鼻血的模样,这确实令他感到一阵恶寒。
  “唔,莫非你是想请那个人来替你治疗?可是……虽然他确实有出神入化之能,但佛血舍利造成的能量冲击太大,恐怕他也帮不到你什么。”
  黑衣人的这些话,再次让孙武有一头雾水的感觉,用目光发出质疑,希望黑衣人能够再为自己解释得更清楚些。
  “这个……其实那件东西已经失去意义,最初它诞生的目的已不复存在,现在人们所在意的,是它的附加作用……”
  “前辈,您说的这些是禅机吗?我觉得好难懂啊!”
  “呵呵,你不需要懂的。这件东西已经随着苦茶永埋黄土,慈航静殿里的所有东西,包括武学秘籍、释家重宝,你都可以随意取去,唯有这样东西没法给你,要对你说声抱歉了。”
  与黑衣人的谈话,让孙武如坠五里雾中,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陷入更深的谜团。黑衣人想要见自己,应该是针对佛血舍利的伤害做出警告,但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找不到可以解决舍利伤害的良策。
  “小殇啊!姗拉朵夫人很厉害,你也不是普通女孩,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搞定佛血舍利啊?”
  话一问出口,孙武就觉得自己是急病乱投医了,姑且不论小殇会否趁火打劫,目前的她根本就不能使用法宝,也没有能力帮助自己,向她求助是毫无意义的。
  “咦?好奇怪的气味啊!我闻到一种被人小看的气味,这附近有什么人在看人不起吗?”
  孙武是从没听说“被人小看”可以发出味道,但是当邪恶的小女孩不怀好意地瞪视过来,他就觉得自己刚才可能误踩了老虎的尾巴,更糟糕的一点是,自己现在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躺在这块木板上,木板之下有滚轮,而操纵这个木板车方向的枢纽,则是小殇手里头的遥控器。
  结果,惨剧便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生了……
  “啊!不要在这时候开玩笑啊!这是山路,下面还有石阶,不可以在这里玩飚车的!”
  掌握遥控器的小殇,似乎根本不知道“节制”两个字怎么写,率先跑在前头,双手做了个奇怪的挥舞动作后,木板车的滚轮开始高速飙转,跟在她后方横冲直撞、狂飙下山。
  冲势极猛,这一下委实非同小可,尤其是到了石阶地段,木板车的极速飙行有不少时间都是轮下腾空,少年的身体被几道绳索固定在木板上,只觉得耳畔风声狂啸,景物高速倒退,已经是极度惊险,而小殇的行进路线又很乱,一下子穿过树丛,一下子跑过草堆,害得自己也狂冲猛撞,把什么毒蛇、昆虫全赶出草堆,还差点在树丛里撞到一只荡树藤的猴子。
  “滚开!滚开!要命的全部闪到一旁去,慈航方丈开始练金钟罩了,哪个不要命的敢挡在他老人家之前,全都要粉身碎骨。”
  “哇!你别胡说啊,我现在哪能运金钟罩?还有,你叫人别挡在我前头,自己却跑在前面,这算是什么意思嘛!”
  “我?我是替青梅竹马的好友清除路障啊!这么替你着想,难道小武哥哥一点都不感动?”
  “把~你手上的遥控器~~~~给我关掉!”
  晓得这样下去肯定会玩出祸来,少年的叫声凄厉无比。绑住身体的系带已经有一条断裂,而石阶旁边虽然多半有护栏,却也有不少地方是草丛与数十丈高的山谷,要是倒霉摔下去,平时还可以考验一下金钟罩,赌赌是否九死一生,现在却肯定是万劫不复。
  眼见小殇的玩兴似乎没打算停止,孙武唯有构思自救良策,设法自己解救自己。
  (好像没有办法,又只能用那一千零一招了……黑衣人前辈,请恕晚辈冥顽不灵,没有听您的劝告,但我现在决定使用神掌,干掉这个要摔死我的小妖精!为民除害!与她同归于尽!
  电光石火间闪过脑海的念头,与其说是战术构思,倒不如说是胡思乱想,毕竟在这种速度感之下,孙武也无法维持脑里的正常思绪,然而,本来在前头跑得兴高采烈的小殇,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高速行进的木板车瞬间从小殇身边飙冲出去,孙武终究是练武之人,反应快过小殇许多,把握住这千载一见的良机,在与小殇错身而过的剎那,手掌一勾,用稍微回复知觉的右手夺来遥控器。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我自由了,到底是我赢了,哈哈哈,跟我斗?我终于当了一次赢家啦!
  千钧一发的胜利,少年喜出望外,差一点叫喊出声来。这个遥控器的规格并不陌生,孙武一抢到手,马上就按了煞车钮,同时脑里想起了一个问题:小殇为何会突然停住?
  回头探看,小殇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却不是看自己,而是看着前头的空气,那模样与其说是在凝视什么,倒不如说是察觉或感应到了什么,错愕失神,这才愣在那里。
  能让小殇发愣的事情不多,而且极不寻常,但无论是什么事情,能困扰住这个女孩的终究只有短短一瞬间,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并且用一副真正魂飞天外的惊愕表情,瞪视着孙武。
  “你白痴啊!这里怎么可以煞车!”
  整件事在短短数秒内发生,最早,孙武还真是没有意会过来,奇怪自己未何不能按煞车,难道是小殇玩不成游戏,心有不甘?这可能不是没有,但表情看来不太像啊!
  跟着,孙武转回了头,看见自己正前方十尺处,长草已尽,是一个陡峭的断层,断崖对面不足十五尺处,便是另一处悬崖峭壁,两者相距不算太长,但除非是绝顶轻功高手,否则绝对跳不过去,而断崖看来很深,被云雾所缭绕,朦朦胧胧,如果什么生物从这上头摔下去,恐怕连尸体都很难找。
  (咦?奇怪,刚刚还在满山遍野乱跑,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小殇也真有办法,居然给她找到了这么个断崖来,幸好我抢先一步煞了车,要不然岂不是直冲到断崖下去?啊!好像不太对喔!
  素来以迟钝著称的少年,反应确实慢半拍,想到事情真正的严重点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高速行进忽然停止所造成的强大动能,瞬间令木板碎裂,也崩断了固定身体的系带,孙武被紧绑在木板上的身体,在木板碎裂的同一时间,向前飞摔出去。
  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只能用“腾云驾雾”来形容,孙武觉得自己彷佛置身空中,如箭矢般朝正前方飞射,破空穿云,离开了这一边的山崖,朝另一面山崖射去,原本看来很远的山崖,眨眼间近在眼前,但也就在即将到达的那一瞬间,前射的力量迅速减弱,地心引力的下坠力量占了上风。
  要是就这么摔下去,别说金钟罩,哪怕是一座真的金钟,也只会摔成几十块金钟碎片,孙武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攀出,勾拉住山壁岩石,这才没有倒霉地摔落下去。
  “呼,好险,我是重伤病人耶!怎么可以玩这种惊险场面……”
  人体撞上山壁的冲击力,令得一些细碎岩石脱落,顺着山壁滑滚下去,孙武明知道不该看,却还是仍忍不住瞥了一眼。
  山崖很深,脚下约莫七尺处,就被云雾覆盖,看不清楚更下方的景物,细碎石块落下,很快便没入云雾无影无踪。孙武暗暗心惊,两手紧紧扣住岩石,感觉气喘心悸、力不从心,又担忧千针刺穴的止痛效果随时可能消失,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瞥见一幕奇异景象。
  弥漫山崖间的云雾,遮蔽了大部分景物,但有些云雾稀薄之处,依旧隐约可见。而在层层云雾底下,孙武看到对面山崖下数十尺处,有一个小小的平台,那是山崖中部的一块突出地,纯自然形成,从陡峭的程度来看,恐怕只有飞鸟、猿猴之类的动物能够攀上。
  但也就是在这个平常人应该到不了的石台上,孙武隐约看见了人影,而且还是两个人,在这孤仞绝壁上面对面说话。这幕景象让孙武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自己是和小殇乱跑,搞不好还是小殇刻意往僻静地方钻,这才来到这个渺无人烟的所在,正常情形下,这里不该有人,没理由也没可能在这里看到人。
  (难道……有人在这里图谋不轨,刚好被我撞破了吗?真是天意,怎么说我也是代理方丈,有什么阴谋我不能不管的。
  想到这点,孙武便想看清楚是哪方人马。两手攀在岩壁上,孙武侧转过头,运足目力朝下方定睛看去,赫然发现石台上的两个人,气氛似乎并不友善,与其说是面对面说话,倒更像是在对峙,而且其中一人的背影很熟悉,好像还是某个自己认识的人。
  (那个人……是独臂的?路叔叔?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发现实在惊人,孙武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得更清楚点,确认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缺了一条手臂,空荡荡的袖子在猛烈山风下飘扬不定,确实是路飞扬没有错。
  (这里的山风很强,崖壁又陡,路叔叔是怎么上到这么高地方的?还有,他在和谁说话?赤魃先生吗?看身形不太像啊!
  与路飞扬说话的那个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个子很高大,长长的黑发绑束在脑后,穿着一袭土黄色的袍子,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突出,可是在那么猛烈的山风中,他负手背后,整个人犹如一株绝崖劲松,牢牢生根于地,动也不动一下,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武学修为,更散发着一股凛然之威。
  而且,当孙武觉得古怪,特别往那人身上看去,虽是隔着数十尺遥距,又有猛烈山风干扰,但那人似乎顿生感应,抬头朝孙武的方向望来。由于彼此的距离太远,角度又太陡斜,孙武没法看清那人的样子,只看到一双很奇特的眼睛。
  几十尺的距离,连面孔都看不见了,要说能够看清楚对方的眼神,那实在是一件很荒唐的事,然而,出于武者的特殊感应,孙武确实能够捕捉到那双眼神,感受到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不容反抗的绝顶霸气,如果用实际一点的言语来形容,孙武觉得这应该不是人类的眼睛,因为人类的眼睛不可能发出这种霸绝气势,没有一个人能够……
  (神话里的龙,大概就是这样的眼睛吧,以前都没想过,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要不是正被吊在崖上,我搞不好会脚软跪下吧……
  奇怪的想法掠过心头,孙武想看得仔细一些,但是路飞扬的空袖被风吹得乱飘,似有意、似无意,竟然打横扫向对面那人。远观见这一幕的孙武心中剧震,只觉空袖乘着猛烈山风,一瞬间彷佛化为白龙,纵啸疾冲,去势神妙无方,若这是武功,那便是自己生平仅见的精妙招数。
  (这、这是武学吗?好像只是单纯的巧合,不过,如果这一招是打向我,我要怎么接?
  本能地想着这个问题,但最后的答案却是无计可施,换做自己易地而处,势必被这一袖拂中面门,得靠金钟罩硬挡,不过眼睛属于脆弱部位,抗击力稍弱,若这一袖上的劲道过大,要害被袭,自己有有可能要后退散劲,偏偏这石台如此狭窄,退个一步,已经从石台上摔下万丈深渊去。当然,这还是因为自己有金钟罩护体,才会有这许多假设,换做是其它武者,百分百是第一时间就被扫下绝壁孤崖了。
  自己接不下这一袖,那个中年男人又是如何呢?孙武很想知道这个结果,但一阵云雾却于此时飘来,再次遮蔽了下方景物,变回朦朦胧胧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孙武心里焦急,却忽然感觉周遭大气出现变化,紧跟着,明明没听见任何声音,全身却为之一震,好像被什么听不见的声波给强烈震撼,手脚发麻,数秒过后,耳里才开始听见声音。
  那声音初时极为高亢,犹如龙吟虎啸,又高又细,但很快就变得有如千雷齐至,万马奔腾,连串霹雳震天而响,哪怕是隔着几十尺距离,孙武仍觉得这声音近在耳边,一震再震,几乎震得自己魂魄离体,浑浑噩噩,失去知觉。
  从小苦练扎下的根基,孙武没有被这一阵啸声给震倒,可是山崖壁面却没有这么牢固,在声波肆虐之下,岩石壁面开始崩裂,而孙武所攀附的位置也无法幸免。
  “不、不会吧……在这种地方……”
  瞪大了眼睛,孙武做不了任何事,只能随着崩落的石块一起朝那不见底的云雾深渊摔落下去。


第四章 大破大立·金钟奇功
  在村长老爹说过的许多故事中,凡是成就大功大业的伟人,一定曾经坠崖过,而在所有的英雄传奇里,也都有悬崖绝壁这种场景。
  “小武和小殇啊!你们知道吗?英雄是绝对摔不死的,会坠崖死掉的都是普通人,如果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坠崖只会捡到神功秘籍,或是金银财宝,无论悬崖有多高,绝不会摔死,连擦伤都未必有。”
  当时孙武听了只觉得非常讶异:“老爹,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些坏人看到英雄要跳崖,应该会很害怕,全部跪下来请英雄不要跳啰?不然英雄跳下崖去捡到秘籍或是法宝,再上来不是会杀光所有人?”
  “喔呵呵呵,小武的想法很有意思喔,以后你遇到坏人,就找个悬崖威胁要跳,说不定那些坏人真的会跪下来痛哭流涕,说什么条件都好商量,就是请小武英雄别往下跳啊!”
  老爹放声大笑,而同样的一个想法,听在小殇耳中,却引出了不同的想法,“英雄人物都会坠崖啊?那老爹你的武功这么高,又那么有钱,一定坠过很多次崖啰?”
  “哇哈哈哈,那还用说,我中山一夫是身经无数次坠崖磨练的大英雄,在很多断崖都摔过,也拿走了很多断崖下的秘宝与动植物,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现在外头尊敬我的,都称我为断崖达人;妒忌我的,就叫我坠崖魔人,总之我的成就也与坠崖密不可分,有时候看到哪边有断崖,就情不自禁去多坠一次,久而久之,老爹我就多了高空弹跳这个新嗜好。”
  老爹果然是绝世豪杰,无论胆识、际遇都不是寻常人能相提并论,孙武现在只有衷心叹服的份,因为同样处于坠崖的情境,孙武可不晓得自己摔下去之后,是有机会得到什么隐藏秘宝?还是会摔成肉泥?
  (老爹说,会摔死的只有普通人,英雄都会捡到宝物,但我身为代理方丈,慈航静殿内的秘籍我都翻过了,不可能还有什么秘笈可捡,如果山崖底下已经没有东西捡,那我摔下去是死定了,唉,看来不是什么当英雄的命……
  高速下坠,孙武没有什么特殊感觉,被刚才那阵啸声冲击,自己现在听觉、触觉整个瘫痪,既听不到,也感觉不到空气摩擦皮肤,只能凭视觉知道自己正在下坠。
  从高处坠下的经验,之前倒也不是没有过,从梁山泊云路天梯摔下来的那一次,比现在还高得多,但那时被巨大龙卷风缠住,生死一瞬,哪有时间想这么多?更别说还觉得下坠时间有点长。
  (我在坠崖,不晓得路叔叔和那个人怎么样了……
  胡思乱想间,听觉稍微回复过来,听在耳里的声音有些奇怪,周围的风吹得不太寻常,好像有什么东西追赶过来,侧头一看,登时惊得魂飞天外,一个抱着沉重石块的女孩,衣裙飘飘,一面与自己错身而过,一面微笑挥手。
  “嗨,伙伴,你距离着地还有多久?”
  “小、小殇?”
  突来一惊,孙武差点吓得连下巴都脱落,虽然自己这青梅竹马一向疯疯癫癫,但这次实在疯得彻底,居然也跟着自己跳了下来。若是平时,自己会相信她定有奇谋妙计,或是有某些可以倚赖的救命法宝,但现在……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她甚至还抱着一块重石,加快下坠速度,这显然是为了追上自己,所以才这么干。
  “你、你连这种事情都要争强斗胜?你疯得可以了!”
  讲归讲,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因为小殇所酷爱的冒险,看似疯狂,其实反而是个不轻易冒险的人,每次行动都有做好安全防护,换句话说,担任点火者的小殇很精准地控制着起火范围,引导火的方向,不让火烧到无法操控的地步,像现在这种等同自杀的行为,不是她的作风,难道……
  “该不会……小殇,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我摔死了,你要负责任,觉得内疚,所以跳下来的?”
  “哪有可能啊!你这个乡巴佬人还没摔死,脑子已经摔烂了吗?”
  确实很不可思议,孙武自己也觉得这答案不合理,小殇哪有这么负责任?然而,出于自己对小殇的了解,在小殇断然否定的瞬间,孙武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你这笨蛋愣在那里做什么啊?我背后腰带上的按钮看到了没有?还不快点按下去!”
  小殇的叫唤让孙武为之一醒,发现她背后腰带上绑系了一个小小的盒子,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到,而小殇既然这么叫,绝不会是没有意义,孙武彷佛看到生机就在眼前,努力在半空中平衡身体,对着那个按钮伸出手去。
  按下了!
  只听见“嗤嗤嗤”的声音连响,那个腰包似的小盒子,居然放射出一大蓬牛毛针来,又细又密,难以抵挡,孙武虽然及时举臂护住头脸,却还是被牛毛针扎了满手,连肩膀、胸口都不能幸免,幸好触觉尚未回复,大半个身体仍在麻木状态,倒也没什么痛的。
  而在这蓬牛毛针发射完后,就是一连串“咻咻咻”的急劲破风声,数百条极细的绳索,其细如发,向左右四方放射出去。小小的方盒,竟像是蜘蛛织网般怎么抽取都抽不完,根本不晓得这几百条蛛索射到哪儿去了。
  孙武愣了几秒,跟着便发现这数百道蛛索开始有落点,已经有部份蛛索没入了山壁,牢牢抓住岩壁,倘使只有一道、两道,或许效用不大,可是当数十道射入岩壁深处,止跌的作用就开始出现,但另一个问题也紧跟而来。
  数十道蛛索紧紧扣住山壁,孙武也抱紧了小殇,两人得以化解下坠危机,可是在绳索扯尽的那一刻,巨大的拉扯力道也随之而来,过百尺的下坠力量化作拉力,就算是孙武运金钟罩护体,都会觉得吃力,更别说小殇的身体,紧急之际,小殇好像按下了什么钮,所有放射出去的蛛索瞬间崩断。
  在小殇采取应变措施之前,孙武已经大致看清了附近的环境,发现左侧山壁似乎有些异常,在那些藤蔓之下,可能是一些岩洞,虽然没法肯定,但总比下头黑黝黝地深不见底要好得多,当下赌这一铺,在蛛索崩断的瞬间,借力朝左侧山壁荡去。
  半空转身,需要很好的腰力,孙武很庆幸自己练武有下苦功,又从万紫楼的轻功诀窍中得到好处,这个高难度动作成功完成,与小殇一起荡向左侧山壁,撞穿了藤蔓,滚跌进山壁岩洞去。
  “砰!”
  连串的闷响,孙武与小殇几乎滚成了人球,也不晓得到底撞破压毁了多少东西,最后撞在一个重物上,这才止住了滚势。
  “呃……痛,开始有点痛了……”
  从撞击的震荡中清醒过来,孙武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疼痛,晓得事情不妙,银针的止痛效果已经渐渐消失,自己本来就伤得很重,甚至没有办法起来行走,刚才那一堆动作都是拼命为之,现在止痛效果消失,这些创伤必定加倍反噬。
  不过比起这些,孙武更在意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小殇的状况。滚撞进这个山洞里头,冲击力非常大,碰撞的部位一个弄不好,随时都是肉绽骨折,如果碰断颈骨,一下子就会没命。小殇跌进洞窟里后,趴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头部与颈部还朝很奇怪的方向倾斜,看上去实在让孙武很害怕。
  “小殇,你有没怎么样?有没……啊!”
  几句话才说出口,剧烈疼痛攻心而来,彷佛要把整个身体扯裂的剧痛,少年只觉得脑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失去意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孙武忍着身上的痛楚,只觉得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动,好像有千百把小刀在切割自己,偏偏自己动也不能动一下,以前听人说的凌迟之痛,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时间,疼痛稍为减轻,视力也开始回复,孙武发现自己把牙关咬得死紧,背后更是冷汗泉涌,全身肌肉紧绷到发痛的程度。
  (痛死了,不过……会痛就表示还活着,起码比变成鬼要好吧!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乐观的想法,孙武是这么相信的,而乐观一点也是自己现在仅能做的事,除此以外……
  “哇!”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影,把孙武吓了一跳。忽然出现的东西不可怕,但那个黑影摇摇晃晃,活像是一个寻找首级的无头幽灵,这边碰碰,那边撞撞,再加上山洞里的幽暗环境与湿气,真的着实吓到了孙武。
  “呜~~呜~~~呜~~~”哽咽的啜泣之声,彷佛怨魂悲泣,听在耳里确实可怕,但孙武听见这个声音,心里反而安定下来。
  “小殇,不要玩了啦!我现在都不能动了,快点来帮忙啊!”
  “喔,小武你真是个没情调的男人啊!这么好的气氛,你起码也该配合一下,装作被吓到嘛!”
  “是啦是啦,我被吓到了,我好害怕,这样可以了吗,你……哇啊啊啊!”
  大叫是真的吃惊,因为那道黑影插腰站直,突然作了一个抖肩的大动作,然后发出一阵清脆的“喀啦”声,本来歪歪斜斜的脖子与脑袋一下子变正,这种超乎人体极限的动作让孙武几乎突出眼睛。
  “你、你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还算是个人类吗?”
  “什么啊!不要大惊小怪嘛!这个动作很平常啊!你平时睡觉落枕的时候,还不是会这样调一下脖子?”
  “我的脖子哪可能弯曲到这种程度?什么枕头会落枕成这样?”
  “瑜珈啊!这是一种瑜珈体操,可以养颜美容,我最近刚刚开始学的,你有兴趣可以一起练。”
  虽然明知这是鬼话连篇,但小殇身上本就有许多不解之谜,孙武也无意深究,而小殇能过来帮忙,这点真是好事,因为没有她帮忙搀扶,孙武就只能直挺挺地躺着,什么也作不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两个人都还活着,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至少没有什么大碍,比较棘手的问题是两人现在的处境。这座山峰距离地面不晓得还有多远,跌进了这个山洞,要怎么下到地面去是个问题,如果没法下去,那至少也要想办法求救,否则岂不是就此被困在这个山洞里?
  “小殇,你看我们怎么下去啊?”
  “容易。你不能动,我可以帮忙推你下去,顺便再补一脚,看在我们多年友谊份上,不另收费。”
  “呃,我问的下去方式,是平安抵达,不是粉身碎骨的那种。”
  当孙武认真发问,小殇也就收起开玩笑的表情,认真回答,表示入口处的藤蔓早已风化干裂,不可能用来编织成绳索,自己身上也没带可以用的法宝,要直接沿山壁下去根本没可能。
  “这么说……我们就只能被困在这里了?”
  孙武望向山洞口,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这个地方看来如此偏僻,平时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来,自己和小殇被困在这里,没水没食物,不晓得要死上几百年才会被人发现。
  “说得也是,我看我们是死定了,如果非死不可,那至少要摆个好看一点的姿势,被人发现的时候才不会被笑话。”
  “喂!你做什么?为什么骑到我身上来?还用这种姿势跨在我腰上,你、你到底在想……”
  “想摆个漂亮一点的姿势啊!小武不喜欢正常体位吗?果然是特等猛男,一般姿势不能满足你,我换个位置,让你就算变了骨头都能万古流芳。”
  万古流芳,这大概是一个太过奢望的想法,孙武觉得自己和小殇若是用这姿势被后人发现,那自己肯定要遗臭万年了。
  幸好,这个山洞似乎不是完全封闭,尽管看不到什么光,但从里头的风声来判断,四周应该有缝隙,甚至可能是一个通道。孙武让小殇去确认状况,结果很快有了答案,里面确实是有一个通道,只不过看来很是狭窄,若是成年人只怕无法通过。
  (真有通道?怎么会那么巧?正常来说,应该不会随便发现一个山洞就有通道吧?难道里头也真有宝藏?太扯了,这又不是武侠故事。
  孙武心中泛着嘀咕,却发现小殇用一种很懊恼的表情望向自己,在烦恼着该如何处理。
  “我没那个力气背你走路,如果要拖,你大半个身体都是针,好像也不太适合,这该怎么办呢?”
  “……我都在这里躺了半天,你才想到我身体的问题,太晚了啦!而且……刚才滚撞进来的时候,有三分之一的针被撞落,另外三分之二……起码有一半已经刺到肉里头去,等一下要是有命离开这里,麻烦帮忙想一下怎么拔出来。”
  千针入体,应该是很痛才对,不过横竖现在全身都在痛,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为了哪个伤势在痛,千针刺肉的痛楚也就不用去多想了。
  最后,在小殇半扶半拖之下,孙武来到了那所谓的通道之前,当他看见那个通道的样子,不由得一怔,因为这条通道口是一个正圆形,入口处圆滑光润,虽然沾满了青苔蕨类,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然生成,似乎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而且……很不可思议的一点,孙武竟然觉得这个通道口有些眼熟。
  (奇怪,我怎么可能觉得眼熟?之前曾经在哪里看过这类东西吗?不可能啊!我又不是一天到晚见洞就钻,为何会……啊!想起来了,是在那里!
  孙武陡然想起,那日意外在上万信徒之前继承方丈大位,自己便是从地下秘密通道滑入薪火台的,而那个秘密地道,就与现在这个极为相似。孙武还记得,那个秘密地道里刻存着一些很奇怪的运功法门,看似与金钟罩有关,却又全然不对。
  当初滑过那个地道时,自己在壁面上看到了运功法门与图形,错以为是金钟罩的高段秘诀,这对自己的吸引力太大,事后自己特别重新穿越一次,还把里头的图文抄录下来,但是这些图文与藏经阁的秘笈一比对,发现里头文句似是而非,绝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金钟罩第七关,而自己硬着头皮尝试修练,光是首几句便练得自己气血翻涌,险些走火入魔。
  能在那段密道里刻运功法门的高僧或高人,应该没有恶作剧的兴趣去搞这些涂鸦与倒错口诀,但若要说是想故意害人,引人走火入魔,却又不像,孙武当时为此思索良久,就是不得其解,后来诸事繁忙,也无暇再对这件事追根究底,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接触到类似东西。
  可是,这一切有那么巧合吗?慈航静殿传承久远,自古以来不晓得有多少前辈高僧习惯不良,乱丢东西,随手涂鸦留字,这还不包括那些包藏祸心,偷出秘宝收藏,致使秘籍从此失落的例子,若把这些全部统计在内,慈航静殿本院范围内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宝,这问题真是谁也答不出来,所以说在慈航静殿发现前人遗宝,那是一点都不值得奇怪,顶多只算是一种幸福的“偶然”但小殇和自己来到这附近,发现这个东西,这也是偶然吗?恐怕不是这样,因为小殇凝视通道入口的眼神,有一丝喜色,那个模样好像是终于找到了某件寻觅已久的东西,这……应该没那么“偶然”吧?
  “小殇,你带着我满山乱跑,该不会……”
  “对啦!是想寻宝,小武哥哥真不愧是宝藏探测器,之前我们满山遍野到处开挖,把这附近几个山头都挖翻了,还是没有找到,没想到你一摔就摔到里头来,你运气实在超屌的!”
  孙武闻言,根本不想争辩任何东西:“……随便你,怎么屌都好,只要你以后找宝藏时,别抱住我往悬崖跳就行,咦?你刚刚说……”
  孙武想到了一点,小殇刚刚说的“我们”应该包括路飞扬在内,换句话说,路飞扬也在找这个秘宝,所以才会找上赤魃等人连手,在慈航静殿地下日夜开挖,看见疑似秘密地道的物体就挖过去。
  从这难得的积极性来看,这个秘宝对路飞扬的吸引力,可能犹在藏经阁的诸多秘籍之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等吸引力,这下连自己也不禁好奇起来了。
  小殇的动作很快,带着孙武一起朝那通道口前进。先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这条通道不是用走的,而是一样用滑的,与连接丧钟塔、薪火台的那条地道同样构造,内部滑不溜丢,根本没有可以站立的地方,一进去就是躺平开始迅速滑行。
  这条地道建于山腹内,方向更是斜斜朝下,孙武很担心滑行速度没法控制,有碰撞的危险,但这通道的设计确实颇为巧妙,它并不是一直线往下方通行,而是不住地绕弯下降,让连串的弯道回旋化解下降冲力,增添不少安全保障。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在下降途中被弄得晕头转向,还没转完就已经想要吐了。
  如果闭上眼睛或许会好一点,但孙武却不敢闭眼。尽管身体现在又痛又累,精神稍微一松都会想晕倒,但是冒险精神占了上风,只要想到这神秘通道的某处可能刻着秘籍,孙武就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只要自己眼睛一闭,就会错失窥看的机会,而这样的坚持果然得到了回报,在一阵漫长的黑暗等待后,壁面上开始出现了图形。
  (呃?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太像是武功秘籍耶!
  视力适应了黑暗,借着通道内的一点微光,孙武看清楚了壁面上所刻绘的东西,那是由许多不同的图像所组成,笔法很简略,似乎下笔的时间非常仓卒,所以每个图形都只以寥寥数笔简单勾成,而每个图形的左半边,是一个裸身男子摆出种种盘坐姿势,那些姿势孙武非常熟悉,正是修练金钟罩的行功姿势。
  “果、果然是金钟罩!”
  不但是金钟罩,孙武更认出刻写这些图形的“笔迹”与上次看到的运功法门出自同一人之手,只不过那边写的是口诀,这边却描绘更具体的行功姿势,两者拼组在一起,理应就是一套完整功诀,然而,自己看过金钟罩的完整秘籍,里头的文字、图形与这壁上所刻既有相同,又有相异,难道是某位前辈高人练成金钟罩后,归结精要,从这门神功之中另辟快捷方式,创出了新的功法?
  这种例子在江湖上倒不算罕见,老爹也曾说过类似的故事,可是这壁上所刻写的图文,除了行功姿势外,还存在着别的东西。画面的右边,刻了一座大钟似的东西,最初孙武只以为是用来点出“金钟罩”的记号,但看到后来才赫然发现,那个大钟极不寻常,很有可能是某种法宝,换句话说,必须要有这件法宝的配合,才能修练壁上的金钟奇功。
  问题是,到哪里去找这个特殊法宝?壁画上头可没有作任何解释,难道这个指示又隐藏在什么其它地点?
  孙武正觉不解,这段信道却到了尽头,最后一个图形映入孙武眼帘,赫然是一幅金钟的剖面图,与之前的简略笔法完全不同,整幅图画得密密麻麻,又写满了各种文字,看起来很像是一张建造蓝图。
  这么复杂的东西,仓促间哪有可能记得起来,孙武一愣,已经滑出了通道,和小殇一起跌坐在地上,所幸跌下来的力量被化消大半,地面是土质,不是石质,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从通道内出来,眼中所见的是一间石室,地方不算大,纯粹以人工开凿,时间看来已非常久远,而且已许久不曾有人来过,在两人跌坐进这间石室的同时,扬起了大片灰尘,非常呛鼻。
  “小殇,你有没有事?没有跌伤吧?”
  “没有什么大问题,脖子有点酸,摇一摇就没事了。”
  “……你果然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孙武叹了口气,脑里还在回想刚才所看到的最后一副图,那与武功无关,纯粹是一件法宝的制作蓝图,自己是外行人,没可能一眼就记得起来,假如那法宝能辅助金钟罩修练,对自己大有帮助,应该要想办法拓印下来,至于通道中其余的行功秘诀,九成都是姿势与穴位,与自己所修相差无几,看上一眼便可记住,对孙武来说倒不是问题。
  左思右想,一时间倒是忘记目前的处境,直到小殇不知捧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扔到孙武怀里,这才让他惊醒。
  “你乱捡什么东西扔给我……呃,哇啊啊啊啊啊,死人头啊!”
  不是开玩笑,小殇扔过来的东西,确实是一个骷髅头骨。不晓得死了多久,这个死人头骨嘴巴大张,彷佛要择人而噬,那个造型确实很恐怖,孙武一惊之下,险些将这个骷髅抛扔出去,还好他惯受惊吓,很快便镇定下来,想到这样子对死者是大不敬,便将骷髅抱住,想要把骷髅放下,身上却已经没了力气,手脚难动。
  惊魂甫定,孙武水平移动目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在对面的墙角有一堆枯骨,勉强还维持着坐姿,但却没有了头,看来就是自己怀中的这位仁兄,再看得仔细一些,这堆枯骨的两手高高举起,斜斜挂在两个连结往石壁的铁链锁铐上。
  很明显,这个人生前是被这两条锁链囚禁在此地,直至死去,虽不晓得是老死、病死或是活活饿死,但一个人在这不见天日的狭窄囚室中死去,临终前的那段时光,想必非常痛苦而且充满怨恨,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孙武就觉得不寒而栗。
  “小殇,我们帮这位前辈收拾一下骨骸吧!人死总要入土为安的。”
  “好啊!可是你不能动,我又没力气,拿什么东西挖土呢?不如你留张字条,看看百年后有没有人发现我们,把我们三个人一起埋了吧!”
  “呃……你已经这么悲观啦?”
  孙武苦笑着,摸了摸怀中的骨骸,突然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尽管自己以前没什么机会接触骷髅,但这个骷髅的触感……很怪异。


第五章 金钟遗诀·西门秘宝
  孙武抚摸怀中的骷髅,闭上眼睛,掌心传来的触感全然不似骨头,冰凉平滑的感觉近似金属,倘使自己不是看见了骷髅的外型,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个金属物体。
  睁开眼睛看看,这个骷髅在黑暗中隐隐闪烁着金芒,骨质之中确实混有大量金属成分,难道这并非骨骸,只是某种雕塑品?
  困惑不解,孙武忽然想起一段文字,那是自己在藏经阁中翻阅各类秘籍时,记载在金钟罩秘籍里的一段话,秘籍中提到,修练金钟罩至第十关的高僧,一身修为登峰造极后,往往会变化体质,涅盘后尸身不化,或是骨骸转为金属,这类案例虽是罕见,却并非没有。如此说来,这个人生前……是慈航静殿的一位前辈高僧?
  “慈航静殿的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圆寂?”
  孙武十分吃惊,猜想各种可能的状况。这位前辈死得如此凄凉,难道是慈航静殿发生过什么阴谋事件,那些恶人将这位前辈暗算、囚禁,直至逝去吗?若真是这样,那实在是一件惨事。
  “喂喂喂,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越想越爽,看到人死得惨,就以为他是被人陷害,搞不好他这下场是罪有应得,生前到处吃饭不给钱、插瞎阿婆的眼睛,或者是干了别人大嫂还不用套啊!”
  “呃,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啦!”
  孙武只有苦笑的份,毕竟从这里的种种迹象来判断,这位前辈身亡于此起码几百年,他生前是善是恶,现在不可能知道了。而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这位前辈能将金钟罩练至这等境界,武功之强自是远高于己,连他这等强人都被困死在山腹内,自己和小殇又如何能脱出生天?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与这位前辈同朽于此地的机会实在不小啊……
  “咦?小殇,你和路叔叔不是想找宝藏吗?这里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谁要这种鸟东西?我要找的才不是这种臭贼秃。”
  “但这里是慈航静殿,所有宝藏都和和尚有关系,你要找什么不是贼秃的宝藏?”
  这问题小殇没有回答,孙武也觉得有点不是味道,自己怎么说也是慈航静殿代理方丈,小殇和路飞扬在自己的地头上挖宝,明明握有某些自己不晓得的情报,却什么都不对自己说,这样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不对你说是正常的吧?没有确切把握的东西,怎么能对人讲?要是讲了以后却找不到,那我的面子要往哪里搁呢?而且你是方丈,我们是贼,跟你说我们要偷偷挖东西,那岂不是要你来抓我们?我们又不是白痴!”
  这么说来倒也有理,孙武待要再问,小殇好像取出了什么火种之类的东西,在手上一晃,骤然放光,孙武眼前一亮,看清了所在之处的情势,只见对面的墙上串着铁链与尸骸,而在右边的石壁上,赫然刻着一个好大的“余”字。
  余字之下,写着许多小字,昏暗之下看不清楚,孙武心中着急,催着小殇把光放亮,好看清楚这些东西,哪想到一转过头,立刻被所看到的东西吓一跳。
  “小殇,你、你流了好多血啊!”
  “喔,不用少见多怪,女孩子第一次来那个东西,总是要流很多血的。”
  “可是……你是头上在流血啊!女孩子第一次来那个东西,是从头上流的吗?”
  “那……这些其实不是血,是机油,因为我是一个没心没肝的机械人。”
  “小殇!”
  孙武真的急起来了,不过自己在这方面越是表现得担心,小殇就越是露出厌烦的表情,因为她的个性要强好胜,绝不肯示弱于人前,像现在这样让自己看到她流血受伤,对她来说,算是奇耻大辱了。
  不过,还真是很难得,自己不晓得已经有多久没看过小殇受伤流血了,平时她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谁也无法估计她有多少实力,无论怎样的危险与难关,她都能够轻易拆解,除了自身本领高强外,小殇做事谨慎,从不轻易犯险的个性,也是一大理由,所以要看她像现在这样狼狈,确实是很难的一件事。
  (她现在不能用法宝,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是很危险的事啊!可是,她还是跳下来了,这都是为了……
  孙武仔细端详,小殇头脸有伤,那是在滚跌进洞窟时撞击摩擦所致,而且她腰间衣裳红了好大一块,鲜血渗出,好像还没止住,这应该是使用蛛索逃生时造成的伤害,那种巨大的拉扯力道,虽然被卸去不少,但还是伤到了人,只不过小殇死撑着,在黑暗中硬是一声不出,装作没事的样子。
  但真的没事吗?如果真是这样,小殇眉头就不会一直紧紧皱着,不管怎么说,腰间裂开一道口子,应该是很痛吧!也难为她装得这么好,一点破绽都不露。
  “喂,你看什么啦?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去看你该看的东西啦!”
  被孙武用担忧的眼神注视太久,小殇恼羞成怒,也不管自己的腰间还在淌血,抱住孙武的头,把他转过一边去,目光对住石壁上的大字。
  “余生平酷爱闲步漫游,一日偶访此地,见前人遗骸,不胜唏嘘……”
  石壁上所刻的大字,第一行便让孙武微微一惊,因为从字面上的意义看来,这并非是骨骸主人生前题字,而是在这位僧侣逝世后许久,这个洞穴还有其它人曾经来过,并且在此留字。
  “地上刻写金钟残诀半篇,其道理不通,更有诸多窒碍难行处,若付诸实行,徒走火入魔,添后人之厄难矣,惟其构思异想天开,发我辈之所未见,今怜其心血,为之增补修改,成其全本。”
  这段话的口气之大,令孙武皱起眉头。这副骨骸的主人,生前曾在地上刻写了一篇功诀,但不知是因为没有构思完全,抑或是人死力尽,这篇功诀没有能够刻完,只遗下残篇,而且残篇中的武学理论尚未完成,存有许多难处,如果后人不察,欢天喜地照着残诀修练,肯定会走火入魔。
  正因为如此,在孙武之前进入这洞窟的神秘人,阅读完地上残篇后,将之增补修改,把一套创设中的缺陷武学予以完备,变成真正可以修练的东西。这种事情讲起来容易,但只要想到里头的难度,孙武就觉得很恐怖,那是什么样的天份和武学修为,才能够在短时间内看透别人的武技,进而发展完全?
  普天之下,有这样的能人异士?想想真是不可思议,这人的武学天份远超过那位金钟前辈,不晓得究竟是何方神圣?
  原本孙武对骨骸的主人充满好奇,但现在这份好奇心已经转向,全数转为对那名神秘人的敬佩之心,想要知道那人是谁,会否是个自己曾经听过的古人?
  “……兹将全本分割两处,刻于密道,待有缘人习之,横行江湖,前辈苦心当不枉矣。”
  句子只写到这里,后头并没有题字或是写什么东西,显然留字之人不愿居功,所以不留下自己的名字,这让孙武好生失望。然而从字面意义判断,完整版的金钟秘诀已经分刻在两处密道,只要自己把口诀、行功姿势合一,就能进行修练。
  (唔,那个法宝也很重要,但不晓得怎么去搞出来,小殇不晓得能不能帮到忙?还有……真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孙武摇摇头,正想对小殇说话,她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手在石壁上不停摸索,过没多久,小殇在墙上用力一拍,只听见“轰”的一声,一面石壁竟然朝两旁开启,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这次不是滑梯,看来平坦得多,只不过瞧不出是通往何处。
  “小殇,你真有一套,这里你也找得出密道?”
  “那当然,我是靠这个混饭吃的,连这么简单的机关都找不到,我怎么能算是专业人士?”
  说得自信,但实际问题却从此刻才开始。孙武根本无法动弹,小殇自己也是伤痕累累,就算找到了出口,孙武也不晓得怎么出去,正想说让小殇先自己出去,找到救兵后再回来搬自己,哪知小殇一声不吭地靠过来,将孙武搀扶撑起,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朝出口走去。
  “小殇,你自己一个人先出去吧!你力气又不大,哪能扛得起我?你看看自己,脚根本都在晃了……唉唷!”
  孙武叫了一声,因为小殇站立不稳,往旁跌去,连带让孙武的头碰上了石壁,痛叫一声。
  “知道自己重就别嚷嚷,你还嫌我不够麻烦吗?把你丢在这里,要是你死掉了,我怎么向你姊姊交代?”
  小殇板着脸孔说话,声音听起来很厌恶的样子,可是脚底下却跌跌撞撞,还不时按住腰间的伤口,每次按下,都会皱紧眉头,好像非常疼痛的样子,这让少年看在眼里倍感歉疚。
  “啊,对了,小殇,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宝物吗?那个东西怎么样?金钟罩秘籍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孙武觉得应该是,如果不是,那等于是误打误撞发现了其它的宝藏,天下事哪有这等巧法?然而,小殇的表情一点都不见喜悦,怎么看都像是败兴而返,看起来恐怕是一无所获。
  (也对,小殇又不练武,要金钟罩秘籍做什么?那个金钟法宝是用来练功的,她要了也没用。
  这么想着,孙武也只能默默走路,不要再给小殇增添负担,并且祈祷这条密道不会太长。或许是这个祈祷发生了效果,两人没有走太久,就看到了通道出口,从那光亮的程度看来,应该是有真正的出口在那边。
  果然,当两人从密道中穿出,便发现正身处于一个山洞之中,尽管山洞口被厚密的荒草、藤蔓所遮盖,不过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人声,看来应该距离慈航本院很近,不再是无人的荒山了。
  “真厉害,我们等于是从山的这一头穿到另一头来了,不晓得是谁弄了这条密道,又是为什么弄的?总不会只是为了玩溜滑梯吧?咦,小殇,你不说话,在想什么?”
  小殇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只是瞪大眼睛,怔怔地凝视着孙武身后的某件事物,孙武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在石壁上发现一个突起物。
  是剑!
  一柄看来已破烂不堪的剑就插在山洞的石壁上,旁边还刻写了字。
  大半截剑刃已没入山壁,只有剑柄和部分剑刃露在外头,但曾经锋锐的剑刃,如今已经失去光亮,彷佛灵气尽失,只余下斑驳锈纹,诉说着无声的悲歌。
  乍看之下,孙武只觉得这是一把普通锈剑,但看得久一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剑身的锈痕有异,不太像是自然锈蚀而成,倒有些像是人为,以前曾听说过,太平军有一种奇功,侵经蚀脉,阴损歹毒,若击中金铁,则会产生锈蚀效果,这把剑上的痕迹,倒很像是那种奇功所造成的。
  如果这柄剑上的锈痕是与太平军将领战斗所致,那么这柄剑的主人,应该也是那时候的人,不是几百年前的古人了,而这剑上除了锈痕,还有许多破损缺口,看来委实是经历百战,与各派高手、奇功战斗过,让人对持剑者悠然神往。
  不过,孙武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他整个精神全部被壁上留的字所吸引住,寥寥数字,力透石壁,尽显留字之人的非凡功力,更重要的一点是,孙武一眼就认出来,这些字的笔迹与刚才所见的那些一般无二,换言之,这柄剑的主人,就是刚刚增补修改金钟秘籍,为其全功之人。
  “游剑天下二十载,今朝梦醒,埋剑江湖!”
  石壁上刻写着这样的文字,不晓得为什么,孙武看到这行字,总觉得很凄凉、很沧桑,彷佛感受到埋剑之人那种心力交瘁、疲惫不已的心情,而这个人此次却有落款,在这一行留言的左下方,写上了名字。
  “天下第一不孝不义、厚颜无耻、痴心妄想之人。”
  如果说刚才的文字看来只是沧桑、凄凉,那么现在这一长串题名,则是让孙武很深切地感受到痛了。出于一种没法解释的心情,他撑着站起身,浑然忘记自己应该没法行走,甩离了小殇的搀扶,着魔似的往石壁走去。
  “喂,小武……”
  小殇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孙武充耳不闻,眼中所见,就只有墙上的那一截剑柄,对着那剑柄伸出手去。
  在碰到那剑柄的瞬间,孙武彷佛触电一样,猛力甩着手。有某种东西、某种影像,从剑柄透过掌心直传而来,好像在对自己诉说什么,但一切却偏偏模模糊糊地,就像水到了闸口,却没有开闸一样,那讯息自己怎样就是接收不到。
  到了后来,孙武也明白过来,如果说这柄剑里所藏的讯息是一个大宝库,那么自己就是缺了钥匙,只能在宝库外观望,无法将之开启,至于那柄钥匙是什么东西,目前是不可能知道的。
  徒劳无功,孙武放开了手,踉跄后跌数步,险些把小殇也一起撞倒。连续的身心疲乏,孙武觉得眼前一黑,眼皮也变得好重,而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确实听到小殇说了这么一句话。
  “……西门朱玉的遗产。”
  能够再次醒来,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从坠崖到被困荒山,孙武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毙命于此,再也没机会看到明天太阳了,而醒来所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是香菱甜美的嗓音,这就更令人感到安慰了。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你……你吓死我了。”
  “香菱?你有没有事?我记得你……”
  孙武依稀记得,香菱被呼伦法王一指击中,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后来就一直再也没有看到她,心中非常担心她,但现在仔细看看,发现香菱除了头上、手臂上缠着绷带外,其它一切倒是没有大碍,这下才让孙武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了……幸好……”
  看见香菱平安无事,孙武跟着问起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香菱这才向他解释,几个小时前路飞扬通知众高僧,掌门人出了意外,不晓得失落在慈航静殿内的哪处,于是发动阖寺僧侣寻找,所有人忙了大半天,最后在后山听到声音,发现小殇背着孙武,晕倒在一处草丛里,连忙将两人接回,进行治疗。
  “少爷,您被那位黑衣前辈带走,不是带去治伤吗?怎么您的伤反而更重了?”
  香菱不解发问,孙武想要说明,但仔细一想,被人恶搞到意外坠崖,又莫名其妙变成寻宝大行动,这么耻辱的事情,还真不晓得怎么说出口。
  “对了,小殇在哪里?还有路叔叔呢?你刚刚说是他发动大家找我们的,那他人呢?”
  问起小殇,是因为担心小殇的身体状况,但问起路飞扬,则是因为坠崖之前所看到的那一幕画面。
  “小武醒了吗?怎么样?没事吧?奇怪,不是去看病吗?怎么越看越伤了呢?姗拉朵那个婆娘还自夸能起死人、肉白骨,现在真是退步得一塌糊涂。”
  路飞扬大剌剌地推门进来,一看见孙武醒了,便露出喜色,说了一长串话后,却只见到孙武神色古怪地望向他。
  “路叔叔,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刚刚?去找你们啊!你和小殇还是我先找到、一步一脚印扛回来的,肩膀好酸啊!你们晚一点要请宵夜了。”
  “我说的是在那之前。小殇和我亲眼看到,你和一个很奇怪的男人在对峙,你别想说没有喔!”
  证据确凿,路飞扬的确不能推说没有,但讲出来的答案,却也与孙武的预期差上十万八千里。
  “喔!你说那个家伙啊!鬼才知道他是谁。今天我一个人闷得慌,向赤魃拿了些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嗑几个钟头,谁晓得烟才点着,莫名其妙就出现一个神经病,说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抢着和我一起嗑……”
  路飞扬皱眉道:“你们都知道啦!那些药很贵的,我自爽都不够了,哪可能分给别人一起爽?就算是小武来要,我都不会答应,更别说那个不请自来的神经病了,所以我当然是说不给,他听我说不给也不爽,我们两个不爽的人就在那边瞪来瞪去……嘿,其实我当时有点内急,差点就撑不下去,还好那家伙果然神经得可以,忽然张口大叫,吓我一大跳,我问他在鬼叫什么,他说我豪洨,然后就掉头走掉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可能他也内急吧!”
  一大串话,让人听得头晕脑胀,乍听之下,好像煞有其事,可是只要想到这件事的发生背景、环境,路飞扬的话就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孙武为此提出了几个关键性问题。
  “你没事嗑药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挑悬崖峭壁去嗑?这不太合理吧?”
  “哈,有人规定嗑药一定要在黑房密室里吗?悬崖那边云海美、气氛佳,我喜欢在那边嗑药,慈航静殿难道不许人在悬崖底下嗑药吗?”
  “你说那个人掉头走掉了?你们站的地方,连转身都很困难,他怎么掉头走的?走去哪里了?”
  “他就掉头走出我的视线,至于结果是凭空消失或坠崖身亡,他又不是我老爸,我哪管这么多?”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嗑药会嗑到悬崖底下去?还莫名其妙来了个神经病?神经病会有那种绝世武功,爬到那种地方去吗?”
  “都说是嗑药嘛,嗑了药脑袋昏昏,手舞足蹈,去了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稍微清醒,就发现自己上了悬崖,怎么上去的我也不清楚。至于为什么会凑巧来个神经病,那你要去问神经病啊!上次我说有个黑衣人,你们也说太巧,结果真的有神秘黑衣战士,现在我说有神经病,你们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不出所料,路飞扬把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明明他的谎言处处是破绽,经不起推敲,但他就是厚着脸皮不认,摆出为老不尊的无赖架式,孙武也是莫可奈何。
  “算了,少爷,路先生不愿意说的事,奴婢相信您是问不出的。”
  香菱道:“可不可以告诉奴婢,您和小殇小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呢?”
  原本孙武心中还存着几分警戒,不敢随便把宝藏秘密告诉人,但想到香菱为自己挨了那一指,险些送掉性命,自己如果还对她设防,这如何说得过去?至于路飞扬,尽管他的言行表现最是可疑,但怎么说也是自家人,孙武还不愿对他有所隐瞒,于是便将坠崖与得宝一事做了交代。
  香菱蕙质兰心,整个过程中一语不发,静静聆听着孙武的话,用眼神鼓励他把话说下去,只有在听见那被更改补完的金钟遗诀时,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彷佛想到了什么东西。
  然而,当香菱听到孙武与小殇在山洞中发现了剑柄,香菱的表情就陡然一变,几乎要克制不住,出口问孙武那山洞在何处,急欲知道那宝藏的所在,显示出那宝藏对她的强大诱惑,而当她察觉自己失态后,轻咳一声,向孙武点头致歉,跟着目光变得锐利,望向路飞扬。
  “真想不到,原来路先生一开始便是为了西门朱玉的宝藏而来,难怪藏经阁中诸多秘籍都不入您的法眼,虚耗这许多时光。”
  理所当然,路飞扬闻言只是笑了笑,不做任何响应,反倒是孙武好奇心起,问起西门朱玉的宝藏是什么。
  “呃,西门朱玉是谁,我当然是晓得的,大家都说他武功很高,但……那也不过是一个淫贼啊!他的宝藏难道会比慈航静殿藏经阁还了不起吗?”
  “嘿嘿,小武,一个淫贼当然没什么了不起,但如果你把两个字分拆,就会晓得为什么那么多人抢着找这宝藏。”
  淫贼两字分拆,就是“淫”与“贼”孙武最初不懂,但稍微一想,马上便领悟了路飞扬的意思。西门朱玉生前除了盗取女性身心,恐怕还偷盗了不少秘宝,那时又正值战乱,如果他身为窃贼的本事,一如窃取芳心般高明,那他手上必定有很多的秘宝,无怪这么多人追着他的遗物跑。
  香菱点头道:“少爷,西门大侠生前搜集各方珍宝,据说在他身故前,他将其中四件最重要、最贵重的珍宝觅地收藏,连同他本身的武技,分藏于四个地方,等待有缘人继承他的秘宝与武技。”
  不仅如此,香菱还告诉孙武,要得到西门朱玉的遗产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根据传闻,每一处宝藏都包括“藏匿地点”与“开启钥匙”不仅宝藏埋得隐密,每处宝藏更各有相对应的钥匙,如果只是找到埋藏地点,却不知道开起钥匙是何物,没法取得钥匙,那么就只能徒望宝藏而兴叹了。
  “这位西门先生还真是会给人找麻烦啊!宝藏难找已经够累人了,还另外设什么钥匙,嗯,他所谓的钥匙,应该不是真的钥匙吧?”
  “诚如少爷所料,西门大侠所伏设的钥匙,并不见得就是普通钥匙,可能是人、可能是物,正因如此,所以才增添了寻宝的难度。”
  孙武闻言苦笑,自己误打误撞,好不容易找到了西门朱玉的宝藏,哪想到居然还要什么钥匙,这可让自己入宝山而空手回了。再想想当时接触那柄剑时的感觉,果然正是如此,自己碰触到了宝藏,却因为没有钥匙,不能开启,所以得不到当中的东西。
  问题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到底是什么呢?
  “啊!”
  香菱的一声惊呼,让孙武讶异不已,转头望向她,只见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霍地站起,脸上满是喜色,虽然头上的绷带还在渗血,却掩不住眼中的狂喜。
  “少爷,佛血舍利所造成的伤害,或许有救了。”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孙武都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东西,佛血舍利能量冲击造成的伤害非同小可,没有任何功诀、法宝能治,香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难道真有什么法宝可以派上用场?
  “嘿!”
  路飞扬笑了一声,转头离开房间,孙武正觉得奇怪,香菱已喜道:“路先生他们在慈航静殿日搜夜找,恐怕要找的东西就是此物,传闻这是西门秘宝之一,如果真的找到,应该可以根治您的伤势。”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河洛剑派的无上秘宝,洛书。”


第六章 上古洛书·生生造化
  孙武知道,大地之上所流传的各种法宝,基本上都可以分出级数高低,而自从太平军国之役带动使用法宝的潮流后,许多学者更提出自己的想法,将法宝依照不同的用途或威力进行划分。
  原则上来说,比较为人熟知的分类法,都是依照法宝的威力来做分类,级数越高,威力越强,毕竟对大多数人而言,法宝即是战器,威力强不强大当然是首要,其余的反而不是太重要。
  不过,无论是研究哪一类派别的学者,都不得不承认,世上还是有些法宝难以被分类,而之所以难被分类的理由,是因为这些法宝的威力无从测量,来历更属上古遗物,若是使用者有足够修为,能够承受使用法宝所带来的反噬,那么这些法宝的威力几乎是无限。
  孙武体内的“佛血舍利”就是这类超级法宝的代表作,如果单是比较蕴含能量的多寡,“佛血舍利”天下第一,没有任何法宝能及。而在当世最为著名的几件法宝中,大武王朝的“三龙帝器”河洛剑派的“河图”、“洛书”都是数百年来累积无数光荣胜利的超级法宝。
  大武王朝的开国祖,凭着三件超级法宝创立霸业;河洛剑派的所有武功,则是全部从那两件超级法宝中演化而来,光从这些事迹来说,就足以显示超级法宝的重量级意义了。
  像这么重要的法宝,如果不是被该势力的首脑人物佩带使用,就是被妥善收藏,以森严的戒备看管着,普通人想要亲眼看一次都极难,更别说是找机会盗取了。不过,每件事情总有例外……
  “大武王朝开国以来,治国无方,经常是兵荒马乱。数百年来,王朝迁都数次,而太平军国时,两大圣宗不单掌门人战死沙场,更险些连总舵都给人夷平。若是遇上这等激烈战况,有什么重宝因此遗失,那是丝毫不足为奇,即使是超级法宝也一样。”
  香菱笑道:“江湖传闻,大武一族的三龙帝器,青龙令、赤龙腕仍在皇室手中,但最重要的金龙帝器却失落在外,目前宫中所收藏的那件是伪物,当然啦,皇室对这个传闻一向是矢口否认,不过河洛剑派就比较倒霉,全天下人都知道洛书已丢失,他们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
  “河图”和“洛书”虽是河洛剑派的超级法宝,但本身却关乎河洛剑派的武学奥秘,要是经常拿出来展示,不但河洛派武功被人学光,更糟糕的是,要是遇到天资聪颖的异才,从中悟出比现今河洛派武技更强的功夫,那就是河洛派的末日了,所以这两件超级法宝后来都被封印收藏,连掌门人也不得随意使用。
  然而,江湖上偶尔也会出现极度强大的邪派高手,百年前魔门曾出现一个这样的强人,为祸江湖,逼得两大圣宗的领袖亲身上阵。为了增加胜算,河洛派掌门人带了两件超级法宝赴战,一战结束,慈航静殿的方丈重伤,河洛掌门与敌同归于尽,“河图”被门人拼死抢回,“洛书”却在那一仗之中失落,而后,“洛书”落入魔门长老手中,河洛派一再派高手狙击,誓要夺回镇派之宝,但双方你争我夺,“洛书”也为此不断转手,结果在几场没有幸存者的惨烈战役后,“洛书”也从历史上消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法宝的下落。
  “洛书的存在,关乎河洛剑派的存续,他们岂肯干休,这些年来发动无数人手去找,时间长了,江湖上渐渐有些谣言传出来,说是河洛派查到洛书最后被西门大侠所得,只要能找到西门朱玉的遗产,就能够得到洛书。这消息传出来后,又是掀起一阵寻宝热,但西门大侠的秘宝本来就难找,所以后来人们也就死心,变成茶余饭后的江湖轶闻。”
  香菱道:“我也没想过,西门大侠会把宝藏之一设在慈航静殿的绝崖,若洛书真是藏匿在此,那可真是妙着,因为河洛剑派就算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洛书会藏在慈航静殿里,哪怕是想到,他们也不能来这里说搜就搜,因为这里是河洛派势力不及之地。”
  这些东西孙武听懂了,但仍有一点不明白的是,“洛书”到底是什么东西,而这一点香菱似乎也答不出来。
  “河图与洛书,据说是上应天河星辰,下对山川地脉的灵物,只要掌握这两件超级法宝的秘密,就能驭天地万物之变,掌握一切生命造化。”
  “呃……可不可以说得白话一点?香菱你的话好玄,我文化程度不够,有听没有懂啊!”
  “对不起,少爷,不是我故意说得玄,而是数据上记载的就是这样,河图、洛书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我既没看过,也没遇上看过的人,实在是无从得知,不如我们多努力一下,要是能够找到西门遗产,或许可以解开这迷团呢!”
  看香菱歉然微笑,孙武也发现自己问得冒失,但香菱的解释很模糊,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推定,“洛书”能够帮到自己呢?
  “这个……万紫楼内曾经有过研究,洛书能御天地造化之变,那本身应该是掌握一种规律的力量,换言之,它能够帮少爷您规律体内的力量,节制佛血舍利的能量,驾驭由心,不至于每次一发动便造成血肉冲击。”
  孙武恍然大悟,而且香菱的话让他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初遇苦茶方丈时,他曾对自己所做的明示。
  “普天之下能根治小施主性命的,只有两件法宝。一件是上古异宝洛书;一件是集齐五蕴龙珠的六爻天眼,起死人、肉白骨,夺生机造化之功,但洛书已失落百年,五蕴龙珠更是流散八方。”
  当时苦茶方丈就已提过“洛书”之名,只不过自己想说那法宝既已失落,就不用再为此多想,增添牵挂,没想到山不转路转,这件东西最后还是绕回自己面前来,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天意在运行。
  弄清楚了这些,已经满身是伤的孙武感到十分疲倦,很想好好休息一下,但麻烦的事情却在这时候上门,刚才离开的路飞扬再次回来,表情很古怪,说不上坏,但看来也不太可能是好事。
  “小武,事情又来啰!”
  “我知道,看路叔叔你的表情就知道,反正你们不搞死我是不会甘心的!”
  “别这么说嘛!我也只不过是个报信的,外头刚刚有人投了帖,呼伦法王想要见你,不晓得你赏不赏脸?”
  “见我?”
  孙武确实讶异,呼伦法王是己方目前头号大敌,自己才刚刚与“他”战得你死我活,现在见面除了再斗一场,还能有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黑衣人前来救援,自己已经被呼伦法王所杀,如今自己重伤未愈,哪有能耐再战,恐怕一招就被敌人取了性命,但呼伦法王这么光明正大地邀约,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卑鄙举动吧?
  “少爷,我想您最好别太笃定,我们对呼伦法王并不了解,早先在藏经阁那边,你们也算是光明正大见面,但他不顾以大欺小之嫌,说动手便动手,现在法王又约您见面,还是请您到他们的阵地,深入敌阵,这太危险,请您三思。”
  香菱轻轻的声音很好听,但孙武看她头上与手臂缠满绷带的样子,便由衷感到愧疚,不想再为她增添麻烦了。
  “小武啊!有句话忘记说了,那边呼伦法王听说是有急事要见你喔,你要不要赌一赌,说不定今天运气特好,前面捡宝藏,后面又有好处拿喔!”
  “路叔叔,你……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去敌营送死,我死了之后,你就可以一个人独吞宝藏了吧?”
  说是这么说,但孙武完全不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性,路飞扬应该是不可能会谋害自己的,即使真要谋害,也不会是为了这种鸟理由。相反地,路飞扬的判断力应该是在己之上,他既然鼓励自己去走一趟,这绝对不是随口说说。
  “路叔叔觉得……我该去?”
  路飞扬笑而不答,那个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但我现在的情形,就算去那边不作战,也得要个人陪我去啊!”
  “不错,以你现在的状况,确实需要一个胆大心细,文武双全,英俊潇洒的奇男子当保镳,陪你一同赴会,唉,只可惜这样的男子汉天下少有,到哪里才能找一个给你呢?”
  路飞扬唉声叹气,孙武看在眼中,当然不会不懂这个暗示。
  “好吧!就算路叔叔你陪我去,但只有我们两个也不够啊!总还要个真正的保镳吧?”
  “哈哈哈,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是帅哥,你是俊男,如果让那些老和尚陪我们去,岂不是煞风景?陪我们去的当然是美女,小殇受伤睡着了,你的香菱也要调养,方圆十里内还够格算得上美女的,就只剩下一个了。”
  “路叔叔是指……姗拉朵夫人?虽然她是我的传法长老,但我恐怕请不动她啊!”
  “……小武,你的眼光真是特别,不是每个胸部大的女人都叫美女啊!”
  “那你是指……妃小姐?”
  路飞扬大力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香菱站了起来,似乎想要主动争取同行的权利,不让主子孤身涉险,但路飞扬却转过头,道:“香菱啊!麻烦你去请妃小姐过来,啊!还有,小殇一个人睡在那里,我怕寺里的和尚会有色狼,麻烦你担任一下警戒工作,那孩子与你满投缘的,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和小殇投缘?这种事香菱是想都不敢想,孙武现在的伤势之重,根本不能乱移动,更别说去与呼伦法王谈判会面。妃怜袖身上有伤,算是自身难保,加上她立场尴尬,更令人担心她敌友难定,与她同去太过危险,自己怎样都要随行。
  可是,香菱的心愿没能达成,因为孙武看到她身上的伤,就不愿意带她同去,免得她伤势加重,自己就更过意不去了。
  “少爷,您与妃小姐、路先生同去,恐怕……”
  “放心吧!有路叔叔跟着我一起去,必要的时候,他会让敌人在他身上砍九十九刀,杀身成仁,掩护我们逃出去的!”
  孙武的话固然是开玩笑,但也有认真的成分,特别是回想起在悬崖底下看到的一幕,那神妙无方的一袖,想起来就让孙武感到一阵颤栗。
  不过,再次让孙武吓一跳的,是在香菱离去后,路飞扬突然露出奇异笑容,道:“小武啊!妃小姐似乎有些怪异,你发现了吗?”
  孙武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路飞扬指的是什么,因为在自己身边的人本来就没有一个正常,如果说妃怜袖表现怪异,那不知小殇、路飞扬又该算是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那位妃小姐虽然努力与我们和睦相处,但其实她与我们格格不入,甚至有点不屑与我们为伍?”
  “……这种事情似乎不该怪人家吧?你们整天偷鸡摸狗,稍微有点是非心的正常人,都会对你们敬而远之,她不屑与你们为伍是正常反应。”
  “呵,就算是吧,但她可以离开啊!虽然她是为了见习人世而来,可是并没有理由非得跟着我们,才能见习人生啊!难道跟着我们会天天有好戏看吗?应该不是这样吧?一个正常人忍着不快,勉强自己与一群处不来的人在一起,总该有些理由的。”
  路飞扬言之成理,一直也抱有些许疑心的孙武,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难道,路叔叔你是说,妃小姐她是在监视我们的……”
  “嘿,我可没这么说。什么事情在没有确实根据前,不必急着下推论。”
  路飞扬笑道:“不过,这确实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如果有机会,我鼓励你去找出那个理由,或许会是个有意思的答案也说不定。”
  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单刀赴会确实是一件勇气十足的事,不过如果把这件事化为实际画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叔叔,我这样会不会很难看?很糗啊?”
  “开玩笑,你还翘着二郎腿耶!有什么姿势比你现在这个更嚣张的?这不叫糗,叫威武,你看看周围的人,每个都瞪大眼睛瞧着你啊!”
  孙武闻言只能苦笑,自己确实翘着二郎腿没错,但却是坐在轮椅上,脚上也打着石膏,这模样衰到极点,何来威武可言?
  由于伤势严重,孙武只能被抬着过来,因为如果躺在木板上出现,这样子未免太过难看,所以路飞扬紧急张罗了一张轮椅,让孙武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轮椅上,一路平稳地被推过来。
  为了让样子好看些,路飞扬帮孙武在脚上打石膏,整只脚看起来变得好大一只,人们的目光全被吸引到脚上,就不会注意到孙武额上冒着冷汗,身体的样子也显得古怪。
  “针灸的方法暂时不能再用了,你身上插了那么多针,有些都刺到骨头里去,连拔出来都花了我们好大工夫,如果再插回去,你的穴道就要烂掉了。现在将就点,弄些药吃吃,晚一点再去找姗拉朵看病吧!”
  “去找姗拉朵夫人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路叔叔你为什么在脸上涂一堆油彩,搞成大花脸啊?”
  “嘿嘿,我长得太帅,涂上这些油彩以后,杀气腾腾,这些人看了才会害怕啊!”
  路飞扬推着轮椅,脸上用油彩涂得花花绿绿,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逢人便瞪,就差没有把“凶残”两字刻写在头上,不但两旁的善良百姓相争走避,连孙武都觉得丢光了脸,只想把脸遮起来,而跟在两人后头的妃怜袖,尽管目不视物,但对路飞扬的行为不敢苟同,别过脸去。
  由于是呼伦法王主动邀约,所以孙武三人是由御前侍卫护送,这些御前侍卫明知孙武是钦命要犯,又难得见他伤重若此,每个人都想动手将他拿下,立个大功,却偏偏不能出手,心头的一股窝囊气真不晓得该怎么说。
  孙武注意到了这种气氛,侧头低声问身后的路飞扬:“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很多人都说我是武沧澜的儿子,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是王子了,他们拼命抓我,就不怕我将来用王子的身分找他们算帐吗?”
  “这个小武先生就有所不知了,他们确实畏惧你的身分,但他们更害怕得罪目前的王者。”
  代替路飞扬回答的,是站在孙武轮椅侧边的妃怜袖。
  “武沧澜很爱玩弄权力治术,小武先生的身世传闻已弄到天下皆知,他不可能不晓得,但他却毫无反应,这就是代表他默许御前侍卫的缉捕行动,如果御前侍卫妄自揣测,私下留情,很可能立刻就被送上刑场,因为武沧澜一向不喜欢手下揣测他的心意。”
  孙武大概能理解妃怜袖的暗示,像武沧澜这样的霸主,恐怕从没想过放开手中的权力,虽然不得不有个继承人,但只要他一日仍在位,就不会允许继承人挑战他的权威。在这种情形下,任何想要对王子示好的人,都会被视为图谋不轨,这点也许外省官员不知,但御前侍卫长年侍奉这位主子,对他作风再是了解不过,哪敢轻易犯险。
  想到这里,孙武不由得同情起这些御前侍卫,跟着这么一个心意难测,毫不讲理的主子,恐怕日常生活过得很辛苦吧!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武沧澜这头老虎是虎中之最,不晓得御前侍卫是不是常常需要召募新人,补充死亡成员啊?
  当一行人终于来到呼伦法王所在的华丽帐棚,在帐棚外头,孙武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个总是紧追着自己不放的纳兰元蝶,不由得暗暗叫苦,幸运的是,纳兰元蝶这次没有一见面就开打,只是拉开了帐篷的帐幕,让孙武三人顺利进去,不过,她的眼神却透露出绝不善罢罢休的讯息。
  “哎呀,好像很危险啊!等一下不知道会不会进得去出不来啊?”
  “路叔叔,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让我们很在意的话。”
  孙武低声说着,三人平安进入帐篷之中。在帐篷之内,孙武见到了莫妲芭,虽然才分别不久,不过再见她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莫妲芭朝这边吐了吐舌头,十足俏皮的模样,让孙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是莫妲芭,不是法王……”
  “唷呵!小武哥哥,你好吗?咦,你为什么脚上打石膏啊?还有,你好像伤得很重耶!额头一直在流汗,你很不舒服吗?”
  这个问题堪称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不是因为莫妲芭,孙武又怎么会伤成这样?更重要的一点是,孙武不敢忘记,上次莫妲芭本来好端端地说话,突然觉醒,跟着就对自己展开攻击,那时还被任徜徉耻笑自己笨蛋,这种事情如果自己还不懂得吸取教训,就真的是笨蛋一个了。
  想到这点,孙武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发问:“喂,莫妲芭,你啊……你刚刚睡醒吗?法王殿下下一次醒是什么时候?我们现在说话安全吗?”
  “下一次醒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唷!如果我们能晓得这种事的话,那些门徒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听见这一句,孙武几乎想招呼路飞扬,马上掉头就走,不让定时炸弹再爆开一次,但莫妲芭很快又补上一句。
  “可是,就算法王醒过来也不要紧的,因为就是法王希望见小武哥哥啊!他们的教义很讲究缘法,绝不逆天行事。为什么会降生成女身?这是缘法;为什么杀不死小武哥哥?也是缘法,既然没办法杀掉小武哥哥,那就是冥冥中的天意,法王也就放弃了。”
  “呃……好宿命论啊!”
  孙武倒没想过事情会以这种形式画上句话,但呼伦法王几乎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敌人,自己如果对上,就只能触发佛血舍利硬拼,九死一生,后果严重,还是尽量能不战就不战吧!
  路飞扬把孙武推到莫妲芭之前,帐篷很大,十多尺平方,停放两辆马车都没有问题,中间铺着一张雪白大绒毯,柔软舒适,也不晓得是用什么动物的毛织组而成;绒毯正中央是一张小木几,上头摆放着锡制的茶壶,里头传出浓浓的奶香,桌上也放着其它茶点,基本上都是米浆磨制成的糕点,看来有些粗糙,却很可口,如果等一下的谈话不会变成流血冲突,孙武倒是很愿意坐下来品尝。
  “莫妲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法王要杀我啊?我们无冤又无仇,我应该没有得罪过法王啊!”
  这是孙武最不能理解的事,自己应该没有那么讨人厌,为什么呼伦法王看见自己,就像看见蟑螂一样喊打喊杀呢?
  “唔,法王说,他杀你不是为了个人私怨,是为了大义。”
  “啊?大义?我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法王一看到我就要杀我?”
  “不是啦!小武哥哥你没有做错,法王杀你只是为了域外的千万百姓,如果你不死,一场战火恐怕难以避免。”
  “等等,战火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下子又从过街老鼠变成野心家了吗?”
  孙武皱着眉头,想不通这话的涵义,但稍后莫妲芭的解释,却让他接触到域外民族的另一面,那是自己从没想过的事。
  “小武哥哥,‘天妖’这个名字在你们这边,只是一个疯狂杀戮的破坏神,但在域外,那却是老百姓最尊敬的武神喔!”
  莫妲芭向孙武解释,域外与中土两边民族长年斗争,虽然域外民族有时候在武力上占优势,但大体来说,仍是中土这边占了上风,不管什么战争,打到后来,经济实力才是主宰胜负的关键,而域外土地荒凉,不适耕作,先天上便逊于中土,再加上商业行为不盛,必须仰赖中土的市场,所以在通商的过程中,屡屡被中土商家诈骗,又缺乏官府的支持与保障,这就造成了两边民族冲突的理由。
  “天妖的出现让当时很多域外百姓都兴奋不已,因为终于有个机会可以报复狡诈的中土人,让域外民族的旗帜在中土飘扬,不用再被当做次等民族,也不会再被看不起。”
  “等等,莫妲芭,这个说法不对吧!看不看得起什么人,是发自内心,不是用这种方法能够勉强的。武沧澜虽然是当今天子,可是好像也没什么人真心看得起他啊!你们那种想法好像……唔,不太好吧!”
  “是啊!小武哥哥,你的说法没有错,但域外民族与中土千百年斗争的血仇,不是这么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智慧去克制愤怒,所以天妖的出现,其实是替这种怨忿心情找到了出口,而太平军战事的节节胜利,更让老百姓将天妖视为偶像,一个真正带领域外民族扬眉吐气的军神。”
  莫妲芭道:“太平军初期的胜利,最后变成了一场悲剧。跟随着天妖进入中土的域外战士,九成都战死异乡,这掏空了域外民族的元气,现在各族部落都只剩下一堆老弱妇孺,惨淡凄凉,还要遭受大武王朝的定期侵略,你如果去看看,就会发现那边的末日景象,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抱有期待,希望能够重新回复太平军国初期的荣光。”
  孙武记得太平军国初期,域外民族都是藏身幕后,并没有出来公开活动,但想必胜利的喜悦还是感染了这些人,又或者是从中土源源不断运回的战利品,在当时应该都让域外民族有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吧!
  “现在大多数的域外百姓,一方面痛恨中土民族,一方面也厌倦战争,但还是有部分激进派系主张要中土人血债血偿,把一切诉诸武力,而这些人对于域外百姓并非没有影响力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欠缺实力,号召力也还不够,早就组织军队反攻中土了。”
  莫妲芭娓娓道来,口齿清晰,说理明白,浑然不似一个这种年纪女孩能做的,听在路飞扬、妃怜袖的耳中,啧啧称奇,估计是呼伦法王给了她这样的智慧,换言之,也就是呼伦法王想把这些讯息传达给孙武。
  可是,孙武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呃……但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会使用魔掌的你,就是再明白也不过的天妖继承人,对于这些激进派系来说,你的出现,印证了预言,天妖传人将会重现于世,率领着善良的域外人民站起来,反抗中土人的暴虐,以血还血,重新建立太平军的光荣盛世。只要你存在,这些激进份子早晚会利用你当旗帜,届时战祸一起,死伤的人会更多。”
  莫妲芭道:“所以,为了域外的和平,小武哥哥最好还是死掉吧!”


第七章 亲仇家恨·似梦似真
  域外民族的状况,孙武不是首次听闻,每一次听见这些事,也都对域外民族感到十分同情,很希望能帮他们做点什么。不过,这个“想做点什么”和“为他们牺牲生命”两者之间存在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孙武不曾想过要豁出性命去帮忙。
  “为了域外的和平,小武哥哥最好还是死掉吧!”
  这句话如果只是听,虽然令人不快,但还可以当作童言无忌,不过考虑到对方有实现的能力,而且这句话还说得很认真,那就不能当作普通玩笑听了。
  “喂,莫妲芭,你确定……法王现在是沉睡状态?会不会马上要醒过来?”
  “嗯?有可能喔!但可能性不大啦!因为刚才那一战太伤元气,不沉睡个一天,我觉得很难醒来吧……咦?小武哥哥,你后头的那两个人,怎么动作有点奇怪啊?”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是在意识到有可能爆发战斗后,妃怜袖、路飞扬都分别采取行动,一个暗扣住手中的武器,预备随时发动;另一个做得更加明显,摆出急扑上前的姿态,立刻就要先发制人。
  孙武连忙制止了同伴的行动,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太难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莫妲芭如果真的变身,路飞扬就算冲上去也是送死,他死了之后,自己没有人帮忙推轮椅,就只能等死了,那还不如叫他回来顾好轮椅比较妥当。
  “小武哥哥你不用担心啦!我刚刚说过啰!法王既然对你出手无功,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因为方外之人本来就不该干涉尘世,他为了域外百姓对你出手一次,已经是逆天行事,如果还对你穷追不舍,不但对自身修为有害,搞不好还要遭天谴呢!”
  “喔,那……谢谢。”
  孙武觉得松了口气,但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居然为了这种理由被追杀,然后又被另一个更荒唐的理由所拯救,这些人做事还真是随便,如果每次出手杀人,被人侥幸逃脱一次后就不能再追杀,那不知道有多少坏人会额手庆幸。这些所谓的有道之士,脑子里头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当然,想归想,孙武没有傻到把这句话问出来,自己能够逃过这一劫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另外找麻烦。
  “那……既然没有要决斗,莫妲芭,法王找我要做什么?”
  除了这一点,孙武也很好奇,到底呼伦法王是如何与莫妲芭沟通?照理说,这两个意识体应该不可能有见面对话的机会,难道是呼伦法王留下字条,嘱托莫妲芭来办事吗?
  结果,出乎孙武意料,莫妲芭和呼伦法王居然真的是面对面说话,不过是在双方都沉睡的状态,双方对坐交谈,呼伦法王把委托之事告知莫妲芭,请她找来孙武,将这些事情转告于他。
  而从莫妲芭口中说出的事,就与黑衣人说的那些相差无几,同样都是点出佛血舍利的隐患。如果不是先从黑衣人那边听过,孙武肯定会非常惊讶,但现在却很能接受,还觉得呼伦法王是真的想帮助自己。
  路飞扬笑道:“再怎么说,呼伦法王是有道高僧,不想让你成为激进派系的拥护旗帜,但也不想看你被佛血舍利影响,变成嗜血狂魔啊!”
  莫妲芭道:“不只是这样喔!法王还告诉我,要治疗你的状况,现有的法宝技术还做不到,唯一的希望,就是使用超级法宝,只有那些上古遗物能够帮到你,不过这些事情,你身边的人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
  确实是已经说过,所以孙武没有太多的讶异,然而,呼伦法王不愧是当代法宝学的大家,能够提供的讯息超过苦茶方丈甚多,开口就先提“五蕴龙珠”与“洛书”跟着又说了几样治标的辅助方法。
  “五蕴龙珠是上古遗物,珠分五色,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现在已经无法知晓。每一颗龙珠都代表不同的元素,如果有人能集合五颗龙珠,那就能自由运使天地间的五大能量。但理论上,五蕴龙珠会合时,它的能量不逊于佛血舍利,超越血肉之躯所能负荷,所以在漫长的历史上,五蕴龙珠的最高使用纪录,是一次使用四颗,而且使用者用到一半就自爆了。”
  但五蕴龙珠比佛血舍利优胜的地方,就是它可以分为五颗,不同元素的能量之间得以相互调和、消解,减少了能量冲击,而且能视使用者的体能来调整,可以化作涓涓细流,不会每次使用都像山洪爆发一样,为使用者的肉体带来毁灭性破坏。
  “不过,数目多的另一个麻烦,就是每次失散以后都很难全部找回。五蕴龙珠上一次全数汇集,距离现在起码超过五百年,但在十多年以前,五蕴龙珠其中的四颗曾经被集全过,地点是域外。”
  莫妲芭说到这里,表情突然显得很怪,一双眼睛望向孙武。孙武觉得不解,脑里却闪过某种可能,如果说五蕴龙珠汇集,能量不逊于佛血舍利,那么即使只有四颗,那股能量也足以令人纵横江湖,甚至天下无敌,更何况地点是在域外,这么说来……
  “该不会……天妖是用这东西练功的吧?”
  “猜对啰!虽然外头传闻天妖是凭借佛血舍利练功,但其实在太平军国时期,天妖一直没能找到利用佛血舍利的方法,最后是在域外,凭借着水、火、地、风四颗龙珠汇聚,在短时间内助他速成功力,练成魔掌的。”
  “哇,真想不到。”
  孙武听见这件事,仅当作一件趣谈来听,但在莫妲芭说完这段话后,孙武忽然觉得轮椅震动了一下,回看身后的路飞扬,发现他似乎显得很激动,如果不是涂抹了一张大花脸,搞不好表情会非常难看。
  “路叔叔,你怎么了?你很紧张吗?”
  “呃,其实我不是紧张,是尿急,不过你不用想太多,我会想办法忍住,而且你看看旁边,你的妃小姐脸色也不好,搞不好也尿急……唉,刚刚的酥油奶茶一定有问题。”
  妃怜袖的脸色是不好,但孙武觉得那和尿急应该没什么关系。妃怜袖的一身能力,与身上的两颗龙珠密不可分,莫妲芭说起五蕴龙珠的事,妃怜袖自然会关心,而听到天妖曾经使用过龙珠,这么不名誉的纪录,妃怜袖的脸色哪里好得起来?
  更糟糕的是,呼伦法王的神通、眼力委实不同凡响,莫妲芭清楚点出妃怜袖修练的方式有问题,尽管能够充分调适两颗龙珠的能量,迅速增长修为,但却弱化了本身的体能,造成一个极不均衡的致命伤。
  “上次战斗的时候,法王发现你使用法宝作战的杀伤力虽然强,可是自己却完全处于不设防状态,这样子下去,你只能打远距离战,近身战一定会被敌人秒杀,我们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会被塑造成这样?”
  莫妲芭道:“但这一切不是没有机会改变,只要你能吸纳第三颗五蕴龙珠,在能量巨变的时候,你可以重新调整体质,尽管无法变成武学高手,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
  孙武摇摇头,觉得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五蕴龙珠流散四方,两大圣宗搜集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两颗,现在说要找第三颗,那无异是大海捞针。
  “不至于喔!至少我就知道第三颗龙珠的下落,你们中土人的情报太不灵通,查不到域外的状况,要不然你们就该知道,第三颗龙珠在龟兹,由龟兹皇室保管。”
  莫妲芭道:“而且,龟兹国也是西门宝藏所在之处,那边的宝藏已经被发掘了,第三颗龙珠就是在那边找到的。”
  一段话抛出两个震撼,孙武才刚刚接触西门朱玉的遗产,马上就听到另一个宝藏的所在地,心里委实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而且,龟兹这个名字好熟,似乎在哪里听过,照理说,那是域外国度,自己应该不曾接触过,难道是以前听老爹讲故事时说到的吗?
  (啊!铁血骑团,北宫大叔和拓拔团长他们好像就是龟兹国的。
  孙武才想到这一点,身后的路飞扬已经伸手来推:“臭小子,你未婚妻看来是有钱人喔!叫她把那颗龙珠带来当嫁妆吧!”
  “路叔叔你别乱说啦!”
  孙武自然不会忘记,老爹以前替自己胡乱定的众多亲事中,也包括了龟兹国的小月公主,听说对方是域外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自己……还是很难接受啊!
  “嗯,五蕴龙珠的事,已经向你们解释过了,接下来是洛书。”
  莫妲芭对洛书所做的解释,与香菱所言相差无几,而莫妲芭也做出相同推测:如果洛书当真存在于西门宝藏中,那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在慈航静殿附近,因为西门朱玉生前最喜欢开这样的恶意嘲讽,把河洛派重宝藏于慈航,这是对河洛剑派最好的恶作剧,光是后续处理问题,就够让两派人马焦头烂额。
  “还有一点,是法王推测西门宝藏极可能位于慈航静殿的理由……”
  莫妲芭说着,孙武也想起一事。初遇莫妲芭,是在万佛城中的破商店,莫妲芭拿着一袋金子跑去买西门遗产,这本来应该是很可笑的事,即使真有宝藏在那边,人家也不可能这样子卖给她,但现在想来,莫妲芭会认为那边有宝藏,很可能是得到呼伦法王的指点,只是方法用错,不代表情报有误。
  (那么……商店里真的藏了西门遗产?不会吧?
  孙武甩甩头,对这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却听到莫妲芭道:“……那就是,当年西门朱玉曾经在慈航静殿学艺,他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很熟悉这里的环境。”
  “什么?西门朱玉曾在这里习艺?慈航静殿教了一个淫贼出来?这不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慈航静殿怎么会不清理门户?”
  惊愕交集,孙武一长串话脱口问出,但这些话出口后,连他自己也想到:有这可能!
  慈航静殿的历史上,并不是每个时期都能够清楚管理门下弟子,也曾经有那么几个时期,因为遭逢乱世,寺院本身自顾不暇,哪有多余心力管理俗家弟子?更有甚者,局势实在太乱,慈航静殿为了自身生存,不得不放低标准,收些资质高、人格却怪异的弟子,来增强本身实力。
  这种时期,不用看远,近二十年内便有一个。太平军国之乱,慈航静殿死伤惨重,为了补充实力,甚至与地方乡团合作,大开各色培训班,三个月一期,广收各派带艺投师的俗家弟子,增长慈航静殿的实力之余,也培植人脉,无论大武王朝、太平军国哪边获胜,慈航静殿都能屹立不摇。
  既然是为了这种目的,对弟子的人格要求当然不可能太严厉,一个视生命如草芥的嗜血狂人,都有可能是明日战场上的绝代神将,相较之下,一个贪花好色的淫贼,也就没什么好特别挑剔了。
  (对了,说得通啊!在那家破商店里,我看到的那张相片,里头有苦茶方丈、有赤魃镇长,他们都是那时期训练班的成员,这么说……那张相片里也有西门朱玉?
  一冒出这个念头,孙武马上就回想起照片中心的那个俊美青年,笑容灿烂得有若春天朝阳,每个站在他身边的人好像都很开心。这么样的一个人,犹如出鞘利剑,无论身在什么地方,都会吸引人们的注目,身上却没有一丝淫邪之气,难道他就是西门朱玉?
  (呃,之前好像听路叔叔提过,他也在慈航静殿习艺。但慈航静殿内没有他的相关纪录,难道他也是参加那种训练班?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他和西门朱玉是同学?
  孙武被这发现吓了一跳,回转过头去,只见路飞扬面带微笑,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即使有,恐怕也被这张大花脸给掩盖了。
  回看另一边的妃怜袖,美丽的脸庞写满了惊疑,好像是首次听闻此事,孙武感受得出她受到震撼,却不知是为什么受到震撼。
  “不过,这两样法宝都不太可能派得上用场,五蕴龙珠再等一千年都未必能全数汇集;河洛派的洛书是否真藏在慈航静殿,也没有人知道,就算真的藏在这里,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找得到,所以真正能有用的,是治标的办法。”
  莫妲芭所说的治标方法,就是以法宝技术来改造肉体,减轻能量冲击的伤害,这个方法如果早一天说,孙武必然欣喜若狂,但现在听了,只觉得是第二手情报,虽然心中还是充满感谢,但却少了那份震惊心情。
  “咦?小武哥哥你一点都不惊讶?”
  “是啊,因为早就听过了嘛!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喔!你说的方法每一项都很正确,和我知道的一样。”
  “呃,你都听过了?那……慈航静殿曾出过一个金钟恶僧,开发出金钟罩异种法门的事,你也知道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但孙武想起了绝壁内所看到的景象,精神一振,连忙追问起那个金钟恶僧的典故。
  事情发生远在太平军国之前,当时慈航静殿出了一名叛徒,凶残好色,连犯下多起大案,还入京奸杀了一名公主,朝廷与慈航静殿俱派出许多高手捕杀,但这名恶僧的金钟罩虽然只练到第八关,内劲却别开快捷方式,几乎媲美金钟第十关的抗击力,让他在连场恶战中杀出生天、横行一时。
  “那时候无分中土、域外,很多人都不了解他的金钟罩为何会生出这种变化,但后来慢慢有人研究发现,这恶僧是用特殊功法,吸纳高硬度金属入体,补强本身经络骨肉,再结合金钟罩,所以才有这样的威能。”
  孙武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从小就修练金钟罩,可是从没想过有人会疯到这种地步,拿高硬度金属往自己身体里头塞。吞金向来便是一种自杀法,吸纳金属取代血肉,这种事情稍一失误便会致命,真不晓得那人是怎么做到,又怎么有胆子去做?
  “后来那个恶僧终于被制服,给擒回慈航静殿监禁,再也没出来过。金钟罩练得再强,大概也不能长生不死,现在应该早就变成骷髅了吧?那个恶僧的功法并没有外传,但小武哥哥你练的就是金钟罩,如果能够得到那个法门,应该练起来很快,对你比较有帮助吧?”
  莫妲芭道:“你是慈航静殿的方丈,可以查找慈航静殿的一切机密,那个恶僧的练功法门应该有收藏在殿中,你找到以后可以看看,但是要小心,法王说,那个功诀很危险,很可能是用某些高风险的方法,强行吸纳金属入体,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引发反噬。”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推荐给我,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啊?”
  “现在的时代和以前不同了嘛!小武哥哥如果找到那个秘诀,我们可以用最新技术来研究改良。如果只是要把金属成分注入身体,现在起码有十几种方法,不必那么冒险用吞的。”
  孙武觉得,如果让那名金钟恶僧听到这一段话,应该会很想死吧!时代的进步,把许多不可能化为可能,对于必须以生命为赌注来争取成功的古人来说,肯定充满了许多怨恨与不甘心吧?
  呼伦法王不愧是当代法宝学的大家,由他所指点的方略,每一条都是确实可行,帮助很大,孙武连声称谢,而在临别之前,莫妲芭握住孙武的手,突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话。
  “小武哥哥,你要小心,法王告诉我,由于你半路杀出,打乱了朝廷控制慈航静殿的计划,现在他们已经失去耐性,很快就会找你谈判摊牌了。”
  这种谈判,往往代表着朝廷的最后底限,如果谈不成,立刻就会变成血腥厮杀,甚至是大屠杀,呼伦法王点醒孙武,大规模武力冲突很可能就在眼前了。
  可是,即使知道了,孙武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办法,要是千军万马一起杀上慈航静殿,现在的自己也无能抵抗。至于找外援帮手,自己也不认识什么帮得上忙的高手,唯一比较厉害的,就是一个袁晨锋,剩下的……黑衣人前辈是很厉害,也许可以找找看。
  “如果找不到帮手的话……小武哥哥,法王要我告诉你,死掉的人也许会活过来喔!”
  孙武闻言一震,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这件事他这两天也有察觉,只是未能深思,现在被莫妲芭这么一点,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慈航静殿去做确认,然而,呼伦法王倒转立场,帮自己提点了那么多事,他的立场又是怎么样呢?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取得《洗髓经》只要能拿到《洗髓经》我们并不需要特别帮助哪一边。小武哥哥看起来像是可以沟通的人,法王希望你能够想一想,我们再商量看看。”
  莫妲芭笑嘻嘻的样子,看来十分和气,孙武也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发生争执,点头表示会好好思考此事后,就与路飞扬、妃怜袖一同离去。
  和莫妲芭的会晤,替孙武解决了不少问题,而这个会谈也确实有迫切性,会谈中莫妲芭所提供的讯息,对孙武而言,如获至宝,他一心只想马上回去进行。
  孙武吁了口气,道:“呼,好险啊!幸好可以平安走出去,我一直很怕会发生战斗的。”
  来这里之前,不了解确切状况,孙武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担心会误入敌人的布局,莫名其妙地又打一场,自己和路飞扬只能靠妃怜袖作主战力,能否杀出重围,那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嘿,小武,你好像开心得太早了,对你有兴趣的人,可能不只莫妲芭一个喔!”
  推着轮椅,路飞扬低声提醒孙武,前方的道路已经被部队封锁,两旁更有大票人马不怀好意地围上来了,而领头之人就是老冤家纳兰元蝶。
  看到这号人物,孙武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一个自己不愿意杀,却又没法摆脱的对手,这确实是非常伤脑筋的,但怪异的一点是,妃怜袖并没有作战斗准备。
  “敌人身上没有杀气……不会有战斗的。”
  妃怜袖低声说话,孙武望向纳兰元蝶,她除了一脸怒气外,的确看不出别的情绪,要说是两边不会有战斗,那除非是己方无条件投降了。
  “三位,我有事与你们商议,这边请。”
  纳兰元蝶双手一摆,御前侍卫让开了一条道路给孙武等人通过。形势比人强,不管纳兰元蝶有何目的,都不会比在这边立刻翻脸动手更糟,孙武本身有点犹豫,但妃怜袖不假思索地走过去,路飞扬推着孙武从后跟上,半路拍拍孙武的肩膀,似乎是要他安心。
  孙武也想不明白,路飞扬为何能如此笃定,这些牵涉到政治、人情世故的考虑层面,非己所长,所以虽然妃怜袖、路飞扬好像都猜到纳兰元蝶的来意,自己却还在五里雾中。
  纳兰元蝶相邀之处是一处营帐,里头除了一张桌案与地毯,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得出是匆匆布置而成,当纳兰元蝶与孙武三人进来后,营帐立刻封闭起来,没有第五个人来参与谈话,这让孙武心中稍微笃定了点,因为纯以力量来论,纳兰元蝶远远不是妃怜袖的对手。
  (呃,不对啊!刚才莫妲芭说过,妃小姐几乎不能打近身战的,现在这距离对她……
  想到这一点,孙武紧张地偏头一望,看到妃怜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拉开安全距离,已经先一步做好准备了。
  “我是御前侍卫银字部副统领纳兰元蝶,今天在此是代表军部,与慈航静殿掌门孙武会面。”
  表现得很慎重,纳兰元蝶一开始便报上了自己的官衔,孙武听了有点讶异,因为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纳兰元蝶原来应该是“铁字部”是那个铁中堂的手下,怎么会调到什么银字部,还变成了副统领呢?况且,如果自己没记错,所谓的银字部好像是……
  侧望向路飞扬,只见他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想法,御前侍卫银字部的大头子,就是刚被“魔动山河”从幕后黑暗中逼得现身的银劫。这人是出了名的阴谋家,纳兰元蝶被归划到他的手下,肯定是奉了他的命令才来谈判。
  (对喔!她的表情好臭,一定是很不情愿来谈判,照她的个性,应该是一见面就直接战斗了。
  孙武这样想着,但也没必要刻意去刺激对方,当下只是聆听纳兰元蝶的话,而她所说的东西,果然就与呼伦法王所料一致,无非就是劝自己率领慈航静殿投效朝廷,别再搞什么阳奉阴违的花招。
  这些东西,孙武当然不可能会答应,但听着纳兰元蝶的话,少年确实感到一股怒气,凭什么慈航静殿就要效忠朝廷呢?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纳兰元蝶看了孙武一眼,似是心有不忿,强自压抑道:“孙武殿下,你是本朝皇子,应该协助朝廷弭平江湖势力,现在你身为慈航静殿掌门,手握大权,只要你一声令下,慈航静殿立即归顺,这样可以免了许多无辜死伤,何必执迷不悟?”
  孙武的个性本就不喜争斗,这番话确实是针对他而设,只是纳兰元蝶一番话几乎说得咬牙切齿,孙武搞不懂她是为什么这么愤怒,而且,自己也对她的称谓极不顺耳。
  “请注意你的称呼,我是孙武,不是什么殿下,我想大武王朝应该也没有缺人缺到乱认王子吧?”
  以孙武的个性,这是相当强烈的反讥了,但纳兰元蝶却像没听见一样,淡淡道:“除了真龙血脉,世上没人能用皇家武学,你使用天子龙拳一事,天下皆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坚持说自己不是本朝皇子,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这个……我父亲是……”
  仓促间,这还真是难以回答,不是不晓得答案,而是答案太多,不晓得该选择哪一个,最后,孙武选择回答最具公信力的“官方说法”“哼,说出来怕你吓到,我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孙大虎。”
  这句话说得连孙武自己都觉得丢脸,万一对方知道这孙大虎是什么人,自己立刻颜面无光,从王子殿下变成淫贼后代了。
  “孙大虎……这名字好熟,好像是以前的一个淫贼?”
  出乎意料地,御前侍卫的情报确实有一手,纳兰元蝶不但知道,还意外道出了一个情报。正当孙武觉得脸上发烫,纳兰元蝶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手往桌上重重一拍。
  “想起来了,是当年被陛下亲手宰掉的那个小淫贼!”


第八章 超级法宝·回天妙手
  从路飞扬所吐露的讯息中,得知父亲是活跃于太平军国时代的淫贼孙大虎,孙武在震惊过后,这几日冷静下来,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这个答案听起来似乎不太真实。
  不过,原来除了听到自己生父身分会震惊,听到“杀父仇人”的身份也会震惊啊!本来孙武对武沧澜就没有什么好感,突然听到他可能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这一下又惊又怒,几乎激动得要离椅而起,好不容易才克制住。
  这么一来,原本就气氛诡异的会谈,顿时破局,纳兰元蝶显然是奉命来进行劝说,现在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向温和的孙武,突然变成了一头发怒的小老虎,喝令停止面谈,立刻离开。
  “呃,那个抱歉啦!既然该说的说完,我们就走啦!”
  负责推轮椅的路飞扬,对呆若木鸡的纳兰元蝶道:“小姑娘,有关身世的话题,还是别随便说比较好啊!这是敏感话题,而且……你应该是最能感同身受的啊!”
  孙武不晓得路飞扬的话里有什么玄机,但纳兰元蝶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被击中了痛处,而且,看得出来,这一下真的很痛。
  (奇怪,这位军官小姐的出身有什么问题吗?呃,为什么我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孙武正自纳闷,已经走到营帐口的妃怜袖突然停步,好像警觉到什么不妥,急忙退了几步。
  “敌袭?”
  孙武素知妃怜袖的耳目灵敏,远逾常人,她会有所警觉,必定是有敌人埋伏,而自己到现在还没发现,显然敌人并非庸手。
  妃怜袖后退数步,为了战斗做好准备,尽管她手臂上还裹着绷带,不适合作战,但现在却没有其它方法。只是,敌人似乎并不打算与她战斗,只听见“哗啦”一声,营帐从正上方撕裂破碎,一道人影急降而下,身法奇快,甫一现身,右手挥动,数点寒芒飙射向妃怜袖。
  短短数步,应敌的距离已够,妃怜袖拨动长长发丝,无声旋律从“弦”上发出,迎向那数点寒芒,爆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叮当”声,敌人击出的寒劲被拦截,凝结成一片碎冰,掉落满地。
  这一着,本意不在杀伤,只是用来拦阻妃怜袖的干扰,来人则是趁此空档飞飙向孙武。
  速度太快,孙武不及看清来人相貌,但这人既然选择在谈判破裂后才现身,自然是官府这边用来处理翻脸时的最后手段,肯定来意不善,孙武伤重,无法防御与格挡,唯有把希望放在身后的路飞扬身上,只要绝壁上的那一袖能重现,应该可以将敌人截停下来,可是,孙武却听见了这样的一声。
  “……不用担心,不会伤到你的。”
  孙武不解其意,这时那名敌人已经来到,一出手便按向孙武肩头。掌心与肩头一碰,一股极度冰冷的寒流透入经脉,寒流到处,全身血液彷佛都给冻得僵凝,孙武眼前一黑,牙关不停地打颤,只觉得哪怕是身入冰窖,都未必会有这般酷寒。
  若是平时,遇到异种真气入侵,护体金钟劲便会发动,绝不至于让异劲入侵体内,但此刻伤重,真气涣散,金钟劲虽然仍能发动,却慢了数秒,而来人武功奇高,又有强大法宝辅助,短短数秒之差,已经把护体金钟劲弄得七零八落,寒劲直透腑脏。
  碰上这等修练冻气武技的对手,照说瞬间就该被冻凝血肉,气绝身亡,连身体都会开始粉碎,但孙武在最初的短暂痛楚后,却觉得敌人的冰寒真气甚是古怪,自己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形。
  因为眼前发黑,看不见东西,所以感觉特别清楚,敌人的真气恍若活物,入体之后四处窜动,不晓得在做些什么,而被冻僵的经脉,在渐渐回复知觉后,只觉得奇痒难当,原本的痛楚迅速被痒给取代。
  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发生,在几分钟之内,奇痒渐渐消失,些许痛楚也不翼而飞,孙武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康复许多,严重伤势居然离奇好转了,而在伤势好转的同时,知觉也慢慢回复,察觉到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掌似有怪异,掌心输来的真气不似普通修练所得,倒像是某种法宝在运作的能量波动。
  (是什么法宝?感觉好特别,以前也没遇过这一类的东西,是疗伤法宝吗?好奇怪……
  在触觉之后,视觉也回复了,孙武看见了来人的面目。那是一个身穿银色长袍、脸戴银色面具的男子,身材高高瘦瘦,五只手指尤其纤细,很像一个玩音乐的艺术家,但这五只指头此刻却发生异变,血肉完全透明化,露出内中骨骼、经脉,看起来十分可怖。
  孙武见识不少,很快就认出这是运使某种法宝的特殊征兆,而且这个男子的黑发、衣袍彷佛被强风吹拂,像是灌满了风的船帆,飘扬鼓荡,阵阵森冷寒气自身上发出,显然正全力运使法宝,将自身力量源源不绝地输入法宝,让法宝得以发挥效能。
  伤势好转许多,孙武神智清醒,近距离看了看这人的形貌,登时认出,这人便是御前侍卫银字部的大统领,银劫。
  孙武上次见到银劫,正值意识迷乱,没什么印象,现在看了个清楚,心中讶异不已,听说这个人阴谋百出,狡狯多诈,是武沧澜的左右手,他这样子对自己施用法宝,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吧?不过,如果这人是银劫,那他所运使的法宝,应该就是那个什么青龙令了?可是青龙令的用处应该是召唤傀儡,这和治疗并没有关系啊!
  这些想法在脑中掠过,孙武肩头一震,银劫似是行功圆满,将手掌撤离了孙武肩头,而这轮运功明显令他消耗不少力量,一双眼神露出疲态,气息微乱,本来孙武以为他一滴汗也没流,但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是他修练的寒冰真气厉害,所有汗珠甫形成便被冻为冰霜,一滴也没有流下,若非如此,他此刻恐怕早已汗流浃背。
  (从这情形推算,刚才起码耗去银劫三到四成力量,要休养五到十天才能回复,他……他为什么肯做这么大的牺牲?
  孙武大感诧异,想不通为何银劫肯大耗力量帮自己治疗,却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掌声与大笑。
  “妙!真是妙,青龙之令,洒水成兵,利用青龙令在血液中形成千百微型傀儡,缝补修复血脉,这治疗手法独步天下,真是妙到极点!”
  笑的人是路飞扬,拍手鼓掌的人也是他,而他所说的话让孙武恍然大悟,青龙令的作用,是转化能量,具体成形,成为召唤物;寻常人体经脉的伤害,药石难医,但青龙令将冰劲透过血液成形,化为微型血偶,在肉体内各处血脉工作,接骨续肉,重诞生机,这事说来异想天开,但却是超级法宝的威力。
  一想通这原理,孙武为之赞叹,如果不是亲身体验,实在想不通法宝还能有这种用法,但比起这个,孙武更想不通的一点,就是路飞扬明明是独臂人,到底是怎么拍手鼓掌的?
  超级法宝确实有通天之能,这样一轮治疗后,孙武觉得精神大振,尽管还没有办法运气提劲,与人动手,但却已经不需要轮椅,可以凭自己力量站起来了。
  “你……你为什么……”
  孙武对着银劫,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这人应该是自己的死对头,可是自己刚刚又承蒙他很大的恩情,这笔帐真不知该怎么算了。
  “孙武殿下,初次见面,您好,卑职是御前侍卫统领银劫,孙武殿下甫出江湖,就建功立业,干出了好大的事业,令卑职好生佩服,大武皇家有这样的子孙,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欣慰的喜事。”
  银劫说话的声音很斯文,也很亲切,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教书的老师,给人的印象与他所负盛名全然不同,假如不是知道他过往的事迹,孙武极有可能一见面就会对这名男人产生好感。
  不过,银劫亲自现身在孙武面前,并不是为了说客套话而来,在初见面的礼貌过后,他直接切入主题。
  “先前的事态失控,意外导致殿下您的身体受创,这是卑职的过错,刚才为您治疗,希望能够稍做弥补,但是……该做的事情仍不会有改变。”
  银劫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弯着腰、低着头,彷佛是一名谦卑的家仆,对主人做着报告。在聆听银劫说话的时候,孙武一点都感觉不出这个男人有什么威胁性,直到最后一句,银劫身上蓦地散发出一种如剑出鞘的寒气。
  “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卑职希望殿下能知晓时务,顺应天命,率领慈航静殿归效朝廷,不过这番话殿下多半是听不进去吧?既是如此,卑职无须饶舌多言,现在就将最后通牒告知于您,若是拒绝归顺,王朝大军将会对慈航静殿发动攻势,另立服从朝廷的新掌门。”
  银劫道:“如您所见,卑职虚耗了不少元气,需要十日时间休养,才能恢复力量,所以这十日时间,您可以好好考虑,是否接受卑职的意见。您的决定,将是慈航静殿会否化为血海的最终依据,希望您能好好想想。”
  “这太没道理了吧?为什么慈航静殿一定要归附朝廷?这么多年来,慈航静殿也不曾与朝廷为敌过啊?”
  孙武认真地提出反驳,不过这意见却被对方很轻易地践踏了,银劫摇了摇头,道:“殿下诚然天资颖悟,但有些人情世故您却完全不懂,今天我并不是与您讨论慈航静殿该不该被征服,而是告知您我们即将征服慈航静殿。我们也很清楚,人类生而平等,没有哪一个生命应该被征服与奴役,不过,既然我们有这能力去奴役人,有什么理由我们要安于平等?这些理论对您可能太复杂,您也不需要想太多,只要晓得我们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即可。”
  假如真是碰上一个鲁莽的疯子,孙武倒也无话可说,但此刻这个御前侍卫统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冷静清晰,在绝对理智的状态下发言,这听起来就让人格外怒火中烧。
  激愤之下,孙武克制不住,一拳就往正前方轰击出去。这拳轰出,孙武心中一惊,想到对方的武功强过自己,这一拳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而且银劫深沉多智,这一下搞不好是他刻意设计,让自己攻击他,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已经中计,实在不妙。
  孙武一采取动作,旁边的友方也进行援护。妃怜袖对银劫忌惮甚深,全副精神都盯在他身上,一见孙武与他破脸动手,立刻就要对银劫攻击,掩护孙武的一拳,但手指甫动,冷不防地一只手掌从旁伸来,按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掩护,妃怜袖动作一顿,发现拦阻自己的人正是路飞扬。
  “不用着急,有那种不付钱的恶劣观众在欣赏时,你不用急着上去表演。”
  路飞扬的提点,让妃怜袖警觉到可能有高手在暗中窥视,自己不适合暴露过多实力,但以自己的六识感官之灵敏,居然无法察觉到任何不妥,路飞扬又是怎么发现到的?
  而另一边,孙武猛力击出的一拳,被银劫挥袖一拦,稳稳地拦截住,这点是丝毫不意外,但是当孙武一吐劲,金光灿烂,金钟劲透发出去,银劫的封锁立即溃散,袖子破裂,往后连退数步,一口血更咳了出来,染红衣衫。
  孙武见到这一幕,这才明白银劫刚刚为己疗伤,虚耗的元气实在很重,令这个素来谨慎的强人难得地露出致命破绽,居然连自己的一拳都接不下,呕血负伤,这个人情确实不小,自己着实感到歉疚。
  可是,这个念头才刚冒出,孙武就警觉到不对。敌人已经摆明态度,是为了征服慈航静殿而来,自己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拿不定心意,左摇右摆,届时战场上碰到,这将成为致命破绽,哪有办法守护慈航静殿,完成苦茶方丈的委托?
  想通这点,孙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坚定,朝银劫拱了拱手,道:“银先生,你大损元气帮我疗伤,我很感激,但你既然要率兵攻打慈航静殿,我们两个就是敌人,我不会对你客气,十日后战场上重逢,你我一决胜负,若是你输了,我一定不伤你性命,会放你离开。”
  以孙武的谦和个性,这还真是少见的豪语,而这反应显然也出了银劫、路飞扬的意料,所以路飞扬的神奇掌声再起,戴着银色面具的冰冷男子则是爆出一阵大笑。
  “好,孙武殿下确实豪气干云,这样的反应与气度,连卑职也要开始相信,您确实是大武皇室的嫡系子孙了。”
  话中有话,孙武隐约感觉到了点东西,但现在并不是多问、多牵扯的时候,孙武再次朝银劫一拱手,便与妃怜袖、路飞扬离去。
  众人所在之处的营帐,早就在缠斗中被毁坏大半,一出营帐便看到外头大队人马团团包围,起码数千名御前侍卫与官兵列阵在外头,好像预备随时抢攻,见到孙武等人出来,所有士兵都感到讶异,不晓得该发动攻击或是让路,这时是纳兰元蝶出来号令,这才让孙武等人从包围网中撤开。
  来的时候是坐轮椅,走的时候能凭自己力量出去,这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大喜事,孙武望向周遭,发现这些士兵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怪异,大概是不太敢对皇子殿下动手,却又不敢什么都不做吧!
  “小武先生,请小心身体,青龙令替你接续了血脉,使你伤势好转,但血脉初续,还不能承受太大的冲击,刚才你与银劫动手,这对你身体已经不好,这几天之内,还是小心为上。”
  离开人群范围后,妃怜袖向孙武温言提点。孙武确实也觉得气息不畅,体内隐隐作痛,闻言心中一凛,开始放松身体,不妄动真气,但是看妃怜袖的表情有些异常,不由得心生好奇,提出疑问,难道银劫过去从没用青龙令救过人吗?
  “确实是这样,青龙令是超级法宝,名头响亮,但我从没想过青龙令可以这么用,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青龙令用来救人。”
  妃怜袖苦笑道:“不过,比起这个,我更讶异听见银劫的笑声。在过去的纪录里,这人的情绪全都隐藏在面具之后,没有人见过他的喜怒哀乐。”
  孙武倒是不觉得自己有如此殊荣,而且十日后银劫就会攻击慈航静殿,这危机迫在眉睫,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
  “嘿!小武,别想得太美啊,银劫预告你十日内王朝大军将发动攻势,这句话里就藏了两个玄机。”
  路飞扬笑着表示,银劫是说十日内,可不是十日后,换句话说,这十天里头皇朝大军随时都可能杀上慈航静殿,攻敌不备。而且,所谓的发动攻势,未必就是恃强硬攻,也可能是发动阴谋,让倾向与朝廷合作的低辈僧侣们叛乱,慈航静殿现在动荡不安,只要银劫派出精锐战力,就大有可能压制慈航静殿。
  “其实说这么多根本没用,因为到了最后,玩阴谋的人可能根本就不和你讲信用,等一下你回到慈航静殿,寺院突然失火,一堆御前侍卫冲进来见人就杀,那个戴面具的现身出来,跟你说对不起,因为他撒谎了……这样,你又如何?”
  “啊?那个银劫说话从来不讲信用的吗?”
  “错了,银劫的信誉很好,这种喜欢搞阴谋的老鼠,反而特别需要建立信用,不然他与人约定东西,哪有蠢蛋还肯相信他?”
  “可是你刚刚又说……”
  “这就是那只老鼠狡猾的地方,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帝的奴才,那请问他立下的约定与皇命抵触时,到底哪个才算数啊?”
  想也知道,当然是皇帝的命令比较伟大,所以皇命顺理成章地压倒了先前承诺,而这所谓的皇命,不过是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的合作技巧而已。
  这样强大的对手,孙武也是首次遇到,和对方的情况相比,自己根本到处是破绽,如果正面冲突,己方毫无胜算。现在对付敌人的策略就只有两个:一是迅速增强自身实力,一是向外求援。
  对外求援,目前自己根本别无外援,唯有与众高僧商议,看看能否有什么援手能帮得上忙;至于增长自身实力,本来重伤情况下不适合练武,但银劫的治疗却让身体大为好转,虽是仍不便与强敌作战,可是修练武功已不成问题。
  (镇派四大神功里头,易筋经、洗髓经短时间内难有突破,金钟罩本已碰到瓶颈,但石壁上的遗刻却是一条新路,要是能够速成,金钟罩威力陡增,未尝不能与敌人一斗。
  这是呼伦法王刻意提示的明路,孙武相信这条路确实可行,而除此之外,另一个可行的方略,那是寻找西门宝藏。
  (宝藏里包含两个部份,西门朱玉的武功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强过四大神功,再说这些神功练起来都要很久,缓不济急,但如果宝藏所包括的法宝是洛书,我能运使神掌的话,对付银劫就不是问题了。
  孙武这样想着,与路飞扬、妃怜袖加快脚步,赶回慈航静殿,希望能在有限时间内尽量多做一点事,而当他们回到慈航静殿,尚未进门,就听到寺院后方金铁之声大作,孙武吃了一惊,以为银劫不守信诺,先发制人了。
  妃怜袖皱眉道:“不像,这种金属敲击声不似兵器互碰,倒很像是某种金铁之物的敲击铸造声。”
  要比起听觉之灵敏,那当然没人比得过妃怜袖,孙武相信这个判断,只是想不通慈航静殿为何会动起土木、铸造东西。而当他们循声赶往寺院后山,在藏经阁的遗址旁,孙武突然看到一个好大的鹰架,上千名工人正在鹰架上攀爬系绳结,手腕与头上犹自缠着绷带的香菱,就站在鹰架底下,见到孙武回来,连忙赶了过来。
  “少爷,抱歉,小殇小姐一醒来就催着我们开工,我们也不晓得她要做什么,您……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孙武抬起头来,只见小殇头戴工程帽,手上拿着一张好大的工程蓝图,正踩踏在鹰架最高的那一层,与旁边同样戴着工程帽的赤魃村长说话,而鹰架中所搭建的物体,似楼非楼,似塔非塔,主要结构全是金属,当孙武定睛看去,赫然发现那好像是一个超大型的金属巨钟。
  石壁遗刻上最后一幅的金钟!
  孙武又惊又喜,差一点就跳起来了,很难得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当自己遇到难关,小殇不来捣蛋,而是主动配合时,那真是一个可抵千人的超强力助手。自己还在发愁该如何修练石壁遗刻,小殇已经采取行动,开始建造壁画上的那个大型金钟了。
  “干得好!小殇,你这一下真是干得太漂亮了!”
  陡得强助,孙武精神振奋,立刻请小沙弥去找来各堂各院首座,告知他们事情的最新发展,请他们早做防备。
  紧急会议很快便召开,众长老高僧见到孙武无恙归来,伤势大好,无不诧异,但是当孙武转告银劫的话后,顿时掀起了一阵风波。
  “银劫亲自出来了?这怎么可能?那个银面具不是一向喜欢藏在幕后的吗?他说这些话会不会有什么诡计啊?”
  “强攻慈航静殿?不至于吧!本派弟子在朝野都有巨大影响力,朝廷虽然一直逼迫本派屈服,但从来也不敢恃强攻打,掌门人会不会理解错了?”
  “银劫的作风,很难得采用这么强势的正面攻击,或许他这么说,是为了让我们杯弓蛇影,不得安宁,暗地里却用别的方法来对付我们也不一定,诸位同门不可不防啊!”
  各堂各院首座俱是见多识广、江湖阅历丰富之人,一经讨论,千百种不同意见出笼,孙武听在耳里,觉得每一条都很有道理,但每个人各执己见,那么多意见纷至沓来,就不晓得该用哪一条才好了。
  场面一时间显得很乱,众说纷纭,而在这样的混乱气氛下,一句不应开口的禁语,在无意间被人说了出来。
  “这、这真是失算了,明明都已经让皇子当掌门,为什么朝廷还不满足?他们到底要进逼到什么程度才够?”
  这句话只是单纯地脱口而出,可是在这话出口的瞬间,进行中的讨论一下子沉默下来,所有高僧都用一种指责的目光,望向那名老僧,而那名老僧也自知失言,惭愧地低下了头;最后,所有高僧都用一种很尴尬的歉疚眼神,望向孙武。
  “这个……掌门人……呃……我等……”
  “算了,不用解释,我明白的,现在这不是什么问题,我们还是讨论退敌策略吧!”
  孙武微笑着摇摇手,消解了这个尴尬的场面。然而,尽管外表平静无波,少年的内心却不平静,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众高僧拥戴自己,是因为自己承诺为慈航静殿挡灾,接下呼伦法王的挑战,或许有些人拥戴的理由是因为苦茶方丈遗命,但不管怎么说,那都与自己的身世谣言无关。
  可是,从刚才的反应看起来,恐怕大多数高僧承认自己掌门之位的理由,正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世疑云,甚至完全认为自己便是武沧澜之子,所以才让自己坐上掌门位置。换句话说,这也就代表在慈航静殿内部,有许多人认同对朝廷作一定程度的服从,换取和平与安宁。
  (唔,武沧澜那边大概不这么想吧?银劫会宣告要强攻,一定是经过他的同意,这个天子可还真是辣手无情,只要是阻挡自己霸业的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啊!所谓的皇帝都是这种人吗?
  孙武摇了摇头,这样的结果真是始料未及,不过从某个方面来说,等于是一切回到原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碰到这样的情形,自己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情,这还真是……好奇怪啊!
  东方云梦谭(卷十二)作者后话去年下半年开始身体不好,元旦时候搞到在医院吊水跨年,病体怎样不是重点(那是资方的私事,与顾客无关)但存稿已经耗竭。
  今年开始赶,不过身体状况还是有拖累,很容易头昏与头疼,拖慢速度,因此导致的后果,就是三月开了天窗,四月也出现延误,特此致歉,五月起会尽量正常,尽量啦……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8

第十三卷


【第十三卷:本卷简介】

谣言!谣言!慈航静殿谣言飞满天!最可怕的敌人不会直接砍你一刀,而是想办法让你砍自己一刀!佛门净地现在被天皇走狗放话,传得不乾不净,连环境卫生这种事都赖到和尚庙来了,
这下子孙武要忙得团团转了;不过这一转竟转出西门朱玉的大宝藏,转出当年和尚训练班的许多真相,连最近才刚死的人也都转活了!轰!小殇的“金钟建设计画”又爆炸了,喂!再这样下去经费会被炸光啦!


第一章 临别信物·大侠承诺
  整个情势的意外转变,让孙武在短短时间内,明白了许多事情,这些都是他之前不曾想过的问题。
  整个计划应该是从自己到慈航静殿时就已订下,当时慈航静殿因为连串内忧外患而弄得天翻地覆。这群僧侣既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也不擅长权力斗争,面对朝廷的长年进逼,明争暗斗不断,因此早就有做出以部分妥协来换取安宁的想法。
  不过,这“部份妥协”要做到什么程度,就很难拿捏了,要怎么做得不太过明显,却又恰到好处,分寸的拿捏一直让慈航高僧苦恼不已。此时,就在这节骨眼上,一个负伤求医的少年来到慈航静殿,他扑朔迷离的身世,对慈航静殿而言正是奇货可居,整个计划也就在这时形成了。
  如果让武沧澜之子接掌慈航静殿,那么,慈航静殿就等于在朝廷的掌控中,朝廷也就没有理由再强迫慈航静殿屈服。而这个计划更妙的一点,则是这位皇子自小失散民间,个性没有沾染到其父的暴戾之气,推举他坐上方丈之位,非但可以当作朝廷与慈航静殿的缓冲地带,更可以用佛法教化于他,日后也不用担心又出一个武力至上的暴君。
  乍然想来,这条计策面面俱到,确实是个两方面都能双赢的好方法,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好计略,然而……
  (这……这条计策好鸟,而且好蠢,根本就是一条会死得很惨的绝户计!失败的理由是……对方从来就只喜欢独赢,才不接受双赢咧!
  去见呼伦法王时,妃怜袖曾对孙武解释过御前侍卫的戒慎恐惧,当时他就已经有所领悟,感受到武沧澜的为人与作风。这个暴君的个性,至尊无上,最恨的事情就是遭人算计,无论敌人退让到什么程度、彼此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只要他觉得有人胆敢臆度他的心意、算计于他,那就会引来他的愤怒,宁愿不顾利益计算,玉石俱焚也要给予对方惩罚。
  所以,想出这条计策的人,压根算错了武沧澜的个性,现在弄巧成拙,武沧澜非但不领情,反而授权银劫,恃强对慈航静殿发动最后攻势,一场大祸迫在眉睫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叹了口气,把自己所想的东西说了一遍,在座本来表情尴尬的众高僧,目瞪口呆,既错愕又扼腕,显然是想不到会招致这等结果。而这情形看在孙武眼中,则是更慨叹慈航静殿虽非无人,但却没有擅长计略规划的人才,否则,武沧澜的个性这么明显,设计者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各位大师,现在后悔已无济于事,还是认真想个办法,看看怎样能解决问题吧!”
  孙武的坦率态度,令一众慈航高僧无地自容,可是说到实际的应变策略,没有人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提案,讨论了老半天,唯一听起来比较有可行性的,就是向同盟会求援。
  “掌门,向同盟会求援吧!同盟会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会中的本派弟子占了一半,若是我们请求援助,他们必会赶来,届时结合两派之力,声势浩大,无论朝廷怎样恃强逼迫,我们都有足够本钱应付。”
  苦岩法师的提议,乍听之下极有道理,但是当孙武询问在场众高僧,却发现人人面面相觑,这方法似乎有难以实行之处,细问之下,才知道同盟会的成员虽然有一半是慈航子弟,但另一半却是河洛门生,若是河洛剑派配合朝廷,扯起后腿,同盟会的行动便告瘫痪,恐怕无法及时来援。
  事实上,正是因为慈航、河洛两派的暗中较劲、相互牵制,同盟会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大帮,近几年来已经难有作为,在连续的内耗中消磨了实力,声势大减,这次要指望同盟会有所行动,单单靠少盟主袁晨锋是不够的,除非是不问世事多年的主席亲自出马,才有可能打破僵局。
  孙武皱眉道:“但是,我入江湖不久便已听说,陆大侠几乎已经处于半退隐状态,要请他出来主持大局,恐怕不太可能,还是各位大师有什么方法,可以请动陆大侠出山呢?”
  事出必有因,陆云樵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五绝神剑世上无双,照理说应该再没什么事能难到他,为何他要在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撒手不管同盟会事务,这点到现在还是一个谜团,孙武也无从知晓,只有期望年长自己许多的众僧能给出些情报。
  起初,室内陷入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跟着,似乎是感到慈航静殿的危机迫在眉睫,众高僧努力回想各种蛛丝马迹,哪怕是多荒诞不经的传闻,现在都成了救命的稻草,最后,在一片沉重的呼吸声中,有人发出了一阵小小的声音。
  “……或许……或许找到那件掌门师兄的遗物,就能够请陆大侠……唔,不过这只是个谣传,搞不好根本没有这件事……”
  这段话说得有气无力,非常心虚,如果不是因为室内太安静,孙武搞不好还听不到这一句话,而那句“掌门师兄的遗物”勾起了孙武的注意力,急忙追问,这才由苦星大师口中,听到一件不知真假的传闻。
  “据说,在陆大侠归隐之前,曾派人前来慈航静殿,交给苦茶师兄一件信物,说是只要日后慈航静殿有难,苦茶师兄持信物号召,那么陆大侠无论身在天涯海角,必来救援……这事江湖早有传闻,不过,是否真有此事,连我们也不知道。”
  苦星大师道:“陆大侠归隐之前,确实有派使者前来,但那纯粹是问安致意,别无他话,更没有留下什么信物,这事我们都在场,可以作证。若真有这件信物存在,请陆大侠来援自然不是问题,一场大祸也可以消于无形,可是……现在偏偏就是没有啊!”
  这个方案没法派上用场,在场的众高僧无不唏嘘,但孙武却为之一惊。任徜徉曾不只一次说过,苦茶方丈的宝贝是一件信物,而苦茶方丈生前也承认过,所以应该是确有其事,并非只是传闻。
  那件信物确实存在,只要能找到这件信物,就能够请动陆云樵出山。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是大地上神一般的伟人,连无敌的天妖都败死在他手上,如果是由他出来主持公道,哪怕是朝廷调动千军万马来攻,恐怕士兵也无心作战,届时,朝廷就算要强攻,恐怕也只能由武沧澜亲自现身督战,否则其它将领无此威望,更抵受不住这当世第一强人的雷霆一击!
  只不过……短暂的兴奋之余,孙武又想起了一事。倘若说慈航静殿内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信物的真相,那么黑衣人无疑就是其中之一,但黑衣人曾说过的话,却和现有线索对不起来。
  “那是苦茶方丈的私人对象,不属于慈航静殿,所以你这新任方丈无法继承,而朝廷一再对慈航静殿苦苦相逼,除了要本派完全屈服效忠外,这件东西的存在也是一大理由。”
  能够请动,甚至可以说是命令陆云樵做一件事,这件东西当然连朝廷都想要,而这件信物是陆云樵与苦茶方丈交情的证明,与慈航静殿无关,所以自己这个代理方丈无法继承。
  黑衣人曾经以为自己想要这件信物,藉由信物,再请陆云樵出手医治老爹的病,这事自己不曾想过,但黑衣人也表明,佛血舍利造成的伤员,连陆云樵都束手无策,这点现在想来还真是噩耗,然而……
  “其实那件东西已经失去意义,最初它诞生的目的,已不复存在,现在人们所在意的,是它的附加作用……”
  这句话就让人颇费疑猜、想不透当中的真正涵义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少年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去找黑衣人,或许只有他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于是,孙武匆匆结束了讨论,请在场的诸位高僧协助,加强慈航静殿内的警戒,调集寺内好手,增强战力,以备一战,同时联络袁晨锋,希望他能够站在慈航静殿这一边,予以协助。
  把这些事情做了个定案后,孙武便赶往后山,预备寻找黑衣人,向他问个清楚,经过后山时,那边的建筑工程已经小有雏形,巨型金钟的轮廓出来了,但复杂的内部显然难住了所有技师。
  慈航静殿本来就没有法宝开发师,连能够帮忙的辅助技师都没有,现在是因为孙武开放禁令,慈航静殿重金请来一批技师,在寺内安装各种设备,所以才有现成人手,但这些技师的素质有限,突然要他们照地道遗刻来建造金钟,这东西见所未见,他们的能力与手边装备都明显不足。
  孙武看那边好像遇到了难关,正想去关心一下,打气几句,哪知道才一举步,工地那边轰然一声巨响,仅具外壳的巨型金钟从内部冒出火花,跟着便喷出火焰与浓浓黑烟,迸炸开来。
  “哇!怎么搞的?”
  孙武吃了一惊,就看到那座巨型金钟四分五裂,把所有的鹰架支柱压断,垮塌下来,技师、工人慌忙逃生,幸亏身手够快,所有人都成功逃过一劫,没有出现伤亡。
  记得当初小殇是站在鹰架的最顶端,拿着工程蓝图在那边监造,现在整个鹰架垮塌下来,小殇的位置非常危险,孙武不禁担起心来,正想去看看状况,旁边一阵甜美的声音响起。
  “少爷,请不用担心,这点事情伤不到小殇小姐的,她一开始就已经站在最安全的位置。说得实际一点,这里的人都死光了也死不到她。”
  香菱道:“她说,遗刻里的东西建造不易,过程中有很多容易出事的地方,要你不要为她担心,专心去办你该办的事,与她分工合作,这样做什么事都会快一点。”
  “……她要我别替她担心?她真的这么说?她应该是说,要我别碍她的事吧?”
  “呃,少爷您真是小殇小姐的知己。”
  香菱表示,小殇的工作自己无法帮得上忙,所以被派来协助孙武,虽然身上还有伤,做不了什么体力活,但帮忙思考一些东西,替孙武出主意,这一点自己还是做得来的。
  孙武点了点头,与香菱一同前往后山禁地,准备去找姗拉朵与黑衣人,沿途孙武把先前坠崖所见的事物、呼伦法王所做的提示,和香菱提过一遍,香菱仔细聆听,只有在关键处才偶然提几个问题。
  谈话中,孙武似对建筑工地那边的情形感到不安,频频回头探看,这情形落在香菱眼中,委实感到不可思议,终于,她忍不住开口了。
  “少爷,恕我无礼,但有个问题很想请教您……”
  “呃,有什么话想问,你问啊?”
  “您对小殇小姐的宽容,会不会……过分了一点?”
  在香菱看来,孙武对小殇的宽容何止是过分,简直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平时的打打闹闹,还可以解释成个性恶劣或是恶作剧,但玩到危及性命的地步,这就超过了应有的界线,万一有什么不小心,那不是把命都给玩掉了?
  可是,让香菱最为不解的,就是孙武听完自己的质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种很困扰的表情,像是不晓得该怎么对自己解释。
  “香菱啊!小殇很爱胡来,但其实她做每个动作前,都有很精密的计算,也都有做安全措施,如果真的会危及生命,她是不会放心让我去做的,只不过她的个性很强,这种话她不会承认,也不会说出口的。”
  “您说小殇小姐做的事都有经过计算,但这次的事,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安全措施,你们两个差一点就坠崖身亡了,后来虽然侥幸得救,还找到了宝藏,但那全部是运气,您该不会说这也是小殇小姐的计算吧?”
  说到这一点,香菱尤其感到愤怒,自己的职责就是保护孙武安全,但撇开少年自己惹来的麻烦不算,小殇根本就是危险的源头,像这次差点坠崖身亡,自己听到的时候简直吓出一身冷汗,若是真的孙武意外身亡,自己肯定要为此付出严重代价。
  不过,讲到这一点,孙武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了半天,这才开口道:“呃,这次的状况比较特殊啦!虽然她推着我东奔西跑,是为了要找宝藏,但坠崖……那是意外啦!”
  “意外?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就算真的是意外,我觉得小殇小姐也该担负起责任,不然什么事情都一句意外,那不是太轻松了吗?”
  “……你说得也对,我回去以后,会好好说说她的。”
  孙武这样回答着,但对于他回去以后,是否会真的说说小殇,这点香菱没有把握,就连孙武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理由不是因为惧于某人的淫威,而是因为小殇确实有负起责任……以她自己的方式。
  自己当时真气涣散,金钟劲无法凝聚,整个人等于是处在一种不设防的状态,坠落山崖必死无疑,但当时的小殇,同样是不能使用法宝,状态也仅仅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坠崖死亡的机率甚至还高过自己。小殇应该是很清楚这一点的,但她仍是选择跳下来救人,这就是她的道歉方法,倘使救援失败,那结果就是与孙武一同毙命于深谷,摔个尸骨无存。
  (那家伙从小负责任的方式就很激烈,动不动就拿命来赔,近几年已经比较少见这种行为了,还以为她学得文明一点了咧……
  孙武知道,在小殇看似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十分强烈的个性,要她为了意外错误,哭着向自己道歉,那根本就是杀了她也做不到的事,所以碰上什么问题,她能向自己表示负责的方法,就是拿命来赔了。
  (这个笨蛋,如果我真的摔死了,你赔上命,我也活不回来啊!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即使你愿意赔命给我来补过,我……我也不想死啊!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实在颇失英雄气概,孙武摇摇头,把这件事情置诸脑后,预备等闲一点的时候再来处理。
  和香菱一起抵达姗拉朵所住的木屋外,孙武叫了几声,但黑衣人始终不曾现身,彷佛知道孙武为何而来,刻意躲避孙武。
  黑衣人不现身,姗拉朵也好像不在屋里,孙武喊了一会儿,迫于无奈,只好在门前等待,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出来解答自己的疑惑。
  “少爷,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急着往这边跑呢?”
  香菱提出疑问,孙武眼看左右无事,等也是等,就把刚才会议中众高僧所说出的信息,全都告诉香菱。在目前身边的伙伴中,香菱极其聪慧,分析事务的能力也最强,孙武觉得把事情交给她来分析,或许会得出什么不一样的结论。
  “唔,那件信物的传闻,以前万紫楼内也有类似的情报……可是……”
  香菱皱了皱眉头,搜索脑里的记忆,只记得当初所看到的报告上提过,苦茶方丈手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信物,可以用来要求某人完成一件事,但报告上只说“某人”并没有说是陆云樵。照理说,这么重要的大事,调查报告不该写得这么语焉不详,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问题现在是肯定找不到答案的,香菱没打算浪费太多时间,转而想起了另一个关键。
  “少爷,如果这信物是用来请陆大侠完成承诺,那……村长老爹要那件信物做什么?”
  “是啊,我也想不通,难道老爹是想请陆大侠来帮忙治病吗?陆大侠的医道很好吗?这我想了好久,还是没有答案……香菱,你怎么这种表情?”
  香菱觉得,这怪不得自己的表情怪异,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这个小少爷才会如此迟钝,相信有人召唤出陆云樵只为了治病,况且,除了孙武,大概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那位村长老爹有病吧!幸好,这份迟钝只发生在与村长老爹相关的事上,如果所有事都是这样,那可……
  突然间,香菱脑中冒出了一个怪异念头,孙武的这种迟钝,究竟是天生、偶然,或者是一种“人为”呢?在自己的记忆中,魔门有几个分支,研制出能够影响人类深层意识的法宝,该不会……
  “香菱,你在想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不说话了?”
  “喔,没什么,我只是……嗯,少爷,您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姊姊和村长先生指引你来慈航静殿,不是为治病,只是想让你来这边接触、学习某些东西呢?”
  香菱随口的一句话,却让孙武一惊,过去他从不曾这么想过,现在想想,不是没有道理,但如果真是这样,老爹他们想传达给自己的讯息是什么呢?
  老爹不可能预测得到自己将成为慈航静殿掌门,那么,他们是想让自己与苦茶方丈接触,得知苦茶方丈有私生子的事?这样听来很怪,因为自己现在越来越怀疑苦茶方丈到底有没有私生子,甚至……苦茶方丈真的过世了吗?
  如果是想把自己推上火线,让自己去面对朝廷的一再威迫,替慈航静殿处理问题,这也说不通,因为自己没有那个能耐,率领慈航静殿反抗朝廷。真的想要做这种事,老爹自己下来还比较有希望成功。
  目前想得到的东西,似乎都不是答案,而自己到慈航静殿以来,除了被牵扯入朝廷与慈航静殿的斗争外,唯一接触到的,就是西门朱玉的宝藏。事实上,呼伦法王的来访、朝廷对慈航静殿的野心、慈航静殿的秘闻,这些或多或少都与西门朱玉有关系,此人虽已身亡十余年,却仍能影响江湖局势,自己坐在这里,彷佛都能嗅得到他的气息。
  “好奇怪,一个小小的淫贼,怎么能牵扯出那么多事?”
  孙武确实觉得奇怪,之前呼伦法王曾经解释过,西门朱玉除了是淫贼,也是个非常杰出的盗贼,所以才能搜集到这么多珍奇异宝。但回顾自己所接触到的讯息,在西门朱玉整个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的同时,有些东西反而更模糊了,感觉上,这么一个小小的淫贼,却有着不逊于陆云樵、武沧澜的存在感,这实在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
  还有,西门宝藏的价值,除了那些神奇法宝,西门朱玉的武功也是一大要点。传闻西门朱玉的天绝四式,震惊当代,败过无数英雄豪杰,那时是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一个人如果有才能,即使是想要平淡度日,都会被扯进时代漩涡里,身不由主,西门朱玉的武功这么强,怎么可能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淫贼与盗贼?
  西门朱玉曾经加入慈航静殿的训练班,在这里学习武技,当时他似乎仍未成名,不是那个日后扬威江湖的大淫贼,换句话说,训练班似乎是一切的起点,如果要调查什么东西,那无疑是最好的资料。
  想到这一点,孙武霍地站起,拉着香菱未伤的那只手,朝山下跑去。
  “少爷,怎么了?我们不等黑衣前辈了吗?”
  “别人有心躲我们,我们走了他们才会出来,现在多等无益,我们先去处理其它重要问题。”
  孙武拉着香菱狂奔,赶去慈航静殿保管过去弟子纪录的法鼓院,沿途碰到一些低辈弟子,都说长老们有事急着与掌门会商,孙武只好要他们传话,请所有长老到法鼓院会面。
  法鼓院首座苦岩禅师,听了孙武的要求后,面露尴尬之色,表示孙武身为代理方丈,自然有权调阅所有机密,但那个时期却是例外,因为当时闹的丑闻太多,为免后人查阅时面上无光,所以索性全部销毁,让那个时期变成一片空白的断层。
  当时寺中的前辈高僧,多数已于舍利事件中壮烈牺牲,现在的人那时候都只是小辈,无权参与寺中决策,真要说有什么人比较晓得状况的,那绝对是苦茶方丈,因为筹组训练班时,不但由苦茶方丈一手规划,他甚至还自己跳下去当班主任。
  “什么?那个训练班是苦茶方丈负责的?”
  孙武大吃一惊,却也感到扼腕,因为这么一来,所有线索又都卡在已过世的苦茶方丈身上。
  这么看来,苦茶方丈的死,实在是一切困扰的源头,自己如果想让这些线索发展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苦茶方丈死而复生。想到这里,孙武再也忍耐不住,拔足飞奔,朝苦茶方丈的墓穴赶去,后头的苦岩禅师不解,连忙叫唤。
  “掌门!掌门你去哪里啊?各院首座还等着与您会报呢!”
  “我受不了了!现在就去刨前任方丈的坟!”
  “什么?”
  骤闻如此激进的反应,苦岩禅师几乎吓得跌坐在地上,而孙武跑出数步后,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一切不是就此断掉,还有一个地方有可能……”
  想到这一点,孙武连忙改向,就这么奔冲下山,却在半途被迎面而来的大批高僧给拦住。
  “掌门!掌门!有急事与您商量,您且慢走!”
  自从孙武接任掌门以来,寺中权位最高的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师,几乎等同于副方丈的地位,现在看到他气急败坏地赶来,孙武也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忙连声催问。
  原来,诸位高僧秘密会商,觉得朝廷若要派兵马强行攻破慈航静殿,此事听来太过惊世骇俗,可能性不高,最有可能的方略,还是制造个什么借口,取得大义名分,这样子举兵攻击慈航静殿,慈航静殿这边就难以抵挡。
  慈航静殿多年来一向循规蹈矩,苦茶方丈行事又极为低调,照理说应该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外头,但是众位高僧仍旧不放心,派遣门下调查低辈子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散播。这些年来,朝廷屡屡鼓动慈航静殿的年轻子弟改革、推翻腐朽高层,如果有什么谣言要散播,肯定会从这些低辈子弟之间传开,效果最好,速度也最快。
  “那……各位长老,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孙武一问,只见各堂各院首座忙不迭地点头,表示确实已经有某些不利的谣传开始散播,低辈子弟之间纷纷传说,慈航静殿窝藏了十恶不赦的钦犯,这种行为形同支持罪犯,朝廷极有可能发动大规模的搜捕行动,届时恐怕会发生武力冲突。
  “哦,用这借口进攻慈航静殿,这确实是妙着,可是……我们慈航静殿里头,真的有这种犯人吗?”
  不说还好,孙武这么一说,诸位高僧的目光全部移到他身上,无言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呃……是我吗?”


第二章 绝学惊现·情倾天下
  仔细想来,这倒也没错,孙武本来就是被朝廷通缉中的罪犯,还是由御前侍卫直通军部发下的通缉令,算是最严重的朝廷钦犯,如果朝廷要以这名义强攻进来,逮捕自己,那绝对是说得过去的。
  “我记得,慈航静殿过往一向是法外治权,门下弟子虽然偶尔有触犯法律,但也都是由慈航静殿的戒律院处理,当然……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朝廷是一定不会认帐的。”
  孙武摇摇头,道:“那么,诸位长老以为如何?我是不是该退位离寺?”
  “不,这么做万万不可。”
  “咦?”
  自从晓得慈航众高僧为何承认自己的掌门地位后,孙武本来以为自己的利用价值既然没了,就随时可能被人过河拆桥,所以刚才听苦星大师那样一说,便认为是高僧们要自己离开,让朝廷没有借口,哪知道话一出口,居然被苦星大师否定了。
  “掌门,我等出家人虽然愚鲁,却也不至于是非不分。什么查缉钦犯,都只是朝廷要迫我等屈服的借口,既然是借口,少了一个,随时可以再生一个,我们如果只针对这些借口去做处理,最后只会疲于奔命,徒然落入敌人的算计。”
  苦星大师道:“掌门你年纪虽小,却对我慈航静殿贡献良多,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无法庇护于你,那怎么说得过去?倘使还把你赶出寺外,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泯灭人性,我等如何还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因此,我等是来请掌门人坚定立场,无论如何,不要被这些小伎俩所影响。”
  尽管一口一个“出家人”但苦星大师的做法,却有着江湖好汉的侠情道义,而在他身后的诸位高僧,看来虽然没有太激昂的表情,不过每个人都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看在孙武眼中,这确实很有鼓舞的效果,也因为如此,少年再次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斗不过河洛剑派。”
  这是一声很轻微的喃喃低语,孙武说起来像是在抱怨,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浮现笑容。
  而当少年抬起头来,所看到的东西,却是眼前一众高僧的脸上,全都洋溢着一种无畏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孙武,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谢谢各位的支持,那我们就团结起来,与朝廷斗一次吧!”
  孙武向各堂各院首座弯腰致礼,表示自己的感谢,而在他要赶奔下山之前,苦星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慈祥地微笑说话。
  “掌门,你来到慈航静殿之后,经历了很多事,其中有许多是普通人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里头也有很多权术阴谋,想必你为此感慨良多,可是,身为你的长辈,我们还是希望让你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坏事,只要你一直走在光明路上,光明就会伴随着你。”
  这种听来完全是励志箴言的话,从苦星大师的口中说出,孙武不晓得这该说是特别有说服力,或者该说是啼笑皆非。然而,无论用哪种方法解释,这些话绝对是有效果的,孙武觉得自己胸中暖洋洋的,非常的舒服。
  到了最后,慈航静殿并没有辜负作为两大圣宗之一的光荣,主事的高僧们在紧要关头时,还是决定依照良知来做判断,这点让孙武感到十分窝心,彷佛来到慈航静殿后所遇的种种险难都有了意义,成年人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权谋险恶,也是有这么一批人知道何谓良心的。
  带着这份喜悦,孙武急奔下山,不过,对这情形感到喜悦的,并不是只有少年一个。在孙武的身影消失之后,另一个身影在众高僧的身后出现,双掌合什,高颂佛号。
  “阿弥陀佛,诸位师弟终于有所领悟了。”
  来得毫无迹象可寻,出现在众高僧身后的黑影,赫然就是这几日大为活跃的黑衣人,但众高僧却像是对他的出现毫不奇怪,纷纷转身,对他合掌回礼。
  “阿弥陀佛,若非师兄昨夜苦心点化,我等至今仍执迷不悟,不愿相信朝廷对我慈航静殿真是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
  苦星大师率领一众高僧向黑衣人行参见礼,黑衣人回了一礼,但却没有回答苦星大师的话。
  “那么……师兄打算何时现身?”
  孙武奔冲下山时,在慈航本院的大门口,香菱已经等在那里,一见他出来,立刻跟上,尽管身上有伤,但万紫楼的轻功独步天下,香菱很轻易地就跟在孙武身边,随他一同往山下冲去。
  也就在两人离寺的同时,慈航本院的后山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闷响,好像什么庞然大物爆炸开来的声音。听见这声巨响,孙武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呃……香菱,那个声音该不会是……”
  “您猜得没错,又炸开了,工程比预期中要困难得多呢!”
  孙武原本对小殇那边期望甚深,希望在战斗爆发之前,小殇能够把那座巨型金钟处理完毕,自己就能修练遗刻上的金钟奇功了,但是照目前这个情形看来,这件事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少爷,我们要去哪里?”
  “我想到一个地方,那里可能有很多数据可以看。”
  孙武所想到的地方,就是万佛城中的破商店。那间商店存在的时间既久,又保留了太平军国时期的遗留对象,或许会有些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尤其是回想到那间商店后院的练武痕迹,还有伙计说以前那里曾经出租给慈航静殿,当做训练班的习艺场所,孙武更加觉得自己上次实在是看走眼了。
  除此之外,当初莫妲芭会跑到那间破商店去寻宝,这也是一件不寻常的事。这么几个线索串组在一起,孙武便觉得事有蹊跷,决定再去破商店仔细看一次,或许能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东西。
  上次在破商店,孙武遭遇纳兰元蝶,双方大打出手,几乎把人家的店都给拆了,这次重去,孙武想想也觉得尴尬,不晓得拿什么脸去面对店老板。不过,当他与香菱一同进入万佛城,来到那家破商店的附近,却听到异常的气劲交击声,有人正在那边战斗,而且还是高手。
  “糟糕!可能被人捷足先登,香菱,快点!”
  孙武赶着绕过街角,探出头一看,顿时对所见到的景象大为吃惊,在那边激斗的两方人马,其中一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孙武认识的人。
  “任、任兄?”
  任徜徉一身白衣,正与敌人斗得甚紧,而他的敌人虽然身穿御前侍卫服色,所使用的武技却是剑艺,而且还是七个人围攻任徜徉一个,从架式看来,怎么想都是河洛剑派的门人。
  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一直处于暗中较劲的关系,两派门下平时很难得会发生正面冲突,唯一的例外,就是有其中一方换上官服或制服,以官府名义执行公务,那就顾不得两派情谊,必须“秉公处理”了。
  任徜徉虽然名声不佳,但锋头之健,却是两大圣宗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慈航静殿的低辈子弟口中不敢说,却有不少人暗暗支持这位轻狂放荡的师兄,尤其是任徜徉经常折辱看不顺眼的人,里头固然有慈航静殿子弟,但大多数却还是河洛剑派门徒,因为这个理由,河洛剑派上下对其恨之入骨,双方在江湖上爆发的冲突不晓得有多少次了。
  “任徜徉!你这头伤风败德的猪狗,忝不知耻,为祸江湖,我等今日要为武林除害!”
  “哼!倚多为胜,还敢自夸什么英雄好汉,河洛派的教育真是奇怪。”
  “呸!我们今天是在诛灭奸邪,谁在和你讲什么英雄!只要能够为江湖诛灭你这个大害,我等情愿牺牲一己名声,即使背负骂名,也要消灭你这败类!”
  带头攻击的那名河洛剑客,出剑如风,刚猛迅捷,确实是名家风范,但更令孙武注意的,是他一面说话,却一面露出喜悦陶醉的神情,彷佛这种牺牲自我名声、成就大义的做法,让他打从心里为之沉醉,而这样的神情不只是他一个,在他身旁的六名同门,脸上的表情也都和他相同。
  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孙武有一种猛冒鸡皮疙瘩的感觉,而任徜徉显然也没有好感,右掌连击数记,冷冷道:“原来河洛派是不和人讲英雄的,那你们也没什么需要牺牲的,因为区区一群鼠辈,何来名声之有?被人唾骂根本是活该!”
  “住口!侮辱我河洛派名声,你这败类今天非死不可!”
  为首的那名河洛剑客一声长喝,手中长剑蓦地火光大作,扬带起一片火云,向任徜徉席卷而去。任徜徉侧身闪避,但环刺在周身的六柄剑同样盛放红光,释放出高温火焰,左挑右刺,同时攻至,彼此间配合得一点空隙也没有,这就令任徜徉顾此失彼,左闪不是,右躲也危险,闹得好不狼狈。
  剑阵的威力不只如此,除了火焰之外,空气中隐约带着腥臭气息,说明了火焰中挟带着毒素,虽不是见血封喉,但应该是强烈麻痹一类的效果,任徜徉每次被火焰从旁扫过,就是一阵晕眩,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这情形落在孙武眼中,立刻引起了他的愤怒,想要冲出去替任徜徉解围,但却被香菱给拦住,理由是区区几个人,应该不至于难倒任徜徉,敌人恐怕有后着未现,还是等敌人的主战力出现,再去加入战斗未迟。
  言之有理,孙武暂且按兵不动,从旁观摩这场战斗,而那七名剑客的剑阵,登时引起了他的惊叹:“这些人都是河洛剑派的?使的剑法很有一手啊!”
  孙武不是第一次看到河洛剑术,这七名剑客除了领头那人,其余的也算不上一流高手,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孙武讶异,因为这七人组成的剑阵,居然能衍生出无穷变化,辅以烈火、剧毒,竟将任徜徉牢牢困死,脱身不得,这等威力实在很惊人。
  “嗯,少爷,领头的那个叫嵩重龙,是河洛派五剑之一。”
  “五剑之一?也就是说,这家伙和那个什么华孤峰是同等级数?”
  “是的,嵩重龙因为投入官场较早,现在已经是御前侍卫的重要人物,奴婢记得……好像是铁字部吧!”
  “那个铁中堂的手下?”
  两个熟人,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孙武是不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对于这个嵩重龙,总感觉他似乎算不了什么人物,很讶异任徜徉居然被他们围攻得如此狼狈。香菱察觉到了这一点,对主子提出劝谏。
  “少爷,请您不要大意,嵩重龙的本领不只如此,他现在所用的长剑,是配合同门剑阵的制式货色,并不是长河真人所赐给他的法宝,您的武功或许能稳胜他,但他如果使用法宝,胜负就很难说,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法宝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威力。”
  香菱说得慎重,孙武也有所警觉,记起华孤峰所用的银炼剑锁怪模怪样,而这个嵩重龙所使用的兵器,只不过是一柄厚重大剑,看来毫不惊人,说不上是什么厉害法宝,应该是为了提升剑阵威力而用的兵器,不是他自己的得意武器。
  可是,战斗应该是全力以赴,嵩重龙不用自己的趁手兵器,却一意以剑阵杀敌,难道这个剑阵比他自己全力出战还要强吗?
  “少爷,并不是这样的。河洛派通常是使用阵势,凭靠团体战或车轮战的优势,先耗去敌人体力,然后才发动雷霆一击,他们现在的战术,应该是尽量消耗任先生的力量,制造适合正面硬撼的时机,只不过……”
  香菱皱眉道:“任先生要是用神掌强行突围,这个剑阵应该困他不住,为什么他不这么做呢?或者,敌人就是想让他耗去一记神掌,他看出了这点,所以迟迟不动手?”
  这个困惑不用香菱说,孙武也在纳闷,可是同为神掌的修练者,孙武知道使用神掌损耗元气极大,或许任徜徉还没从上次的虚耗中回复,现在是想用也用不出来,以致于力量大打折扣。不过,孙武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为彼此的武功路数相近,孙武比香菱更快看出任徜徉的动作有异,左手更是一直斜倚在身旁,直到一下转身,孙武看了个清楚,任徜徉的左臂鲜血淋漓,好像被什么极锋利的兵器给重伤了。
  “嘿,姓任的,你的神掌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再晚一点,等你恶贯满盈,想使都没机会了。”
  “放你的狗屁!要不是你们这票鼠辈暗箭伤我,趁人之危动手,你们早就被我打成肉酱了!”
  任徜徉大怒骂道,似乎想举臂出招,但甫一动肩,左臂就像痛得提不起来,身躯剧震,前额一下子流满大汗,身形一顿,左腿又多添一道焦灼剑痕,还险些被一剑洞穿小腹而过。
  这样的情形,落在敌人眼中,自然是一个等待多时的喜讯。
  “哈哈哈,上兵伐谋,你这等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不趁你有伤的时候动手,你不就飞上天去了吗?”
  嵩重龙大笑声中,手中剑势骤紧,其余六名同门像是得到信号,手中长剑烈焰飞腾,像七条火龙似的,环绕任徜徉猛攻,孙武身在老远距离外,都感受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正暗叫不妙,预备动手相助,却看到一个更糟糕的景象。
  在任徜徉身后的街角,有一个人悄悄地探出身来,手上拿着一条银色长炼,正是之前也交过手的华孤峰。他手持兵器,目光盯准了任徜徉的背心,银炼剑锁像是随时都会飞掷而出,贯串敌人的身体,如果配合剑阵的最强一击,孙武觉得他有相当的机会成功。
  情势已不能再等,孙武一步跑了出去,却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远距离攻招,等自己跑到任徜徉面前时,他恐怕早就被人砍成八块了。这么一想,孙武侧头望香菱,只见她已扣了五支红色羽毛在手中,正要脱手掷出。
  (红色羽毛!这不是宝姑娘的法宝吗?香菱也会用?这大概是万紫楼的制式法宝吧!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孙武陡见香菱眼中出现讶色,这丝讶异神情显然不是针对自己,因为香菱的眼睛正凝视着战局。孙武连忙转回头去,看看任徜徉那边的状况,却见到他负伤的左手软垂,右手放弃防御,按放在腰间。
  (咦?这姿势……好像在哪里看过。
  孙武陡然想起一事,那日与任徜徉连手,对决呼伦法王,两人一同被压在玲珑宝塔下面,任徜徉无力使用神掌退敌时,也曾经把手这么放往腰间,好像要施展什么厉害招数,只是最后黑衣人现身相救,没有使用出来,现在旧事重演,任徜徉终于被迫亮出救命底牌。
  “妈的,河洛派的狗种,不要把人给看扁了!你们现在全部都是死人了!”
  任徜徉冷冷地哼了一声,在那短短一瞬间,孙武好像看到他的发色、瞳色有些变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一切就被一道雪白晶灿的亮光所取代。
  从任徜徉的腰间,赫然抽出了一把极为柔韧的缠腰软剑,剑身彷佛是一种发光体,甫一拔出,便带着一道雪亮白光,连周遭的熊熊烈火都遮掩不下,任徜徉也同时消失了身影。
  六柄长剑交叉错过,全数落空,没有一柄命中目标;华孤峰的银炼剑锁在这时破空而来,没有能够击中任徜徉,反而误中他人,把一个河洛剑客的脑袋打得血肉模糊。
  惨呼、痛叫、怒骂声,几乎在同一时刻连接响起,但由于每个人的视力都被强光所乱,没几个人能真正把握事态,有人甚至以为任徜徉已经毙命,高兴得大喊大叫。可是,过没多久,所有声音都静寂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无论有没有回复视力,他们都做着同样的动作,只因为一股莫名凉意从天而降。
  这股凉意,没有到冰寒的程度,但就像是一盆冷水倾泻而下,所有人都觉得通体一凉,只有孙武、香菱觉得有些熟悉,彷佛曾在哪里感受过类似的沁凉,而由于站得最远,应变得当,他们两人也是最早回复视力,得以看清接下来所发生的东西。
  点点星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正上方的天幕彷佛化为一道银河,冷冽清澈,无数繁星寄宿其间,奔流泄下,形成流星雨似的绚丽光景。
  一点一点的星光,细若微尘,却又好像凝结成千万水晶,每一点都灿发着炫目光亮,晶莹剔透,有些完全透明,有些是美丽的宝蓝色,凝为九天流星,纷纷坠向地面。
  星未到,星屑所带来的寒气已令人全身一凉,但在凉意之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似是最深刻的寂寞,打从人心里凉了出来,这实在是非常怪异的一件事,过去孙武碰到再高明的剑手,顶多不过是锋锐剑气能够及远,却从没碰过能以剑气传递情感的,现在这股剑气中所传来的寂寞、凄凉,令孙武深有感应,恍恍惚惚间,甚至提不起劲来做任何防御。
  这种奇异的剑势,在场人们全数被感染,出现这反应的更不只孙武一人,但与孙武相比,其它人的状况无疑恶劣许多。
  “呜!”
  “呃!”
  几声闷哼响起,孙武陡然回复清醒,睁眼望向战场中心,却看到一片残红景象。
  刚开始是那个嵩重龙,他的小半边身体连同一条右臂,在半空中飞扬,右手上还套着勾爪一类的兵器,尖头极为锋锐,闪着奇异的锋芒,应该就是他专用的法宝。如果在正常情形下,这法宝应当有非常诡奇的效果,让嵩重龙用以进行最后一击,但现在却无用武之地,随着主人的断肢一同飞上天空。
  与嵩重龙连手出击的那六名河洛剑客,躯体全都被点点星光所笼罩,无论是身上的哪一部份,在与星光接触到的剎那,全部被切裂成碎块,鲜血迸流,周围一瞬间被染成了赤红血海。
  站在最远的华孤峰,并没有因为距离而逃过一劫。一点一点的星光,似有灵性,沿着银色锁链伸展而去,华孤峰见情况不妙,急忙放手,却仍然受到星光波及,指尖碰触到星雨,剑气从指尖切割至手肘,半只手臂就这么被粉碎了。
  令人讶异的是,这一剑不仅仅能够及远,甚至还有恐怖的穿透性。嵩重龙等人所站的地面,彷佛被巨大的刀刃切割,解裂开来,溢出了大量鲜血,隐约还可以看到许多残肢碎块,显然是原本伏藏在地底暗算任徜徉的刺客,全部被这一剑给了结。
  (这……这好厉害,虽然威力上面不及神掌,但精巧度妙到巅峰,难怪任兄把这一式当成救命后着,这是什么武技?是慈航静殿的功夫吗?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无数疑问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但是这许多困惑中,孙武却有一点最为纳闷,那就是自己心中那股异样的熟悉感。照理说,自己是第一次目睹这记剑招,但为己会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呢?
  突然,一个画面闪过孙武脑中,他想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过去自己确实曾经看过类似的画面,尽管两边所使用的招数有异,但那种冷冽的感受却是一般无二,只不过这次看到的是流星雨,上次看到的……是大雪!
  月落乌啼霜满天!
  铁血骑团团长拓拔斩月的绝学,配合祭刀施展,当时一招便让孙武、小殇和香菱纷纷倒下,任徜徉现在所施展的招数,与拓拔斩月的刀招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似乎还有一种先后的关系,因为任徜徉这一剑,比拓拔斩月的刀更细密、更精致,彷佛是……月落一刀的完成版。
  这个发现委实令孙武感到吃惊,一个是中土圣宗的天才浪荡子,一个是域外皇室的卓绝刀手,这两个人会有什么相关?为什么使出的武技那么相似?
  短暂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没能够再细想,上方的强光陡然消失,点点星雨敛去,跟着便是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体坠落下来,赫然便是以神妙剑招歼敌成功的任徜徉。
  “任兄!”
  孙武朝着任徜徉急奔过去,远处断了一只手腕的华孤峰,强忍剧痛,见到任徜徉从半空坠落,正想鼓起余勇,趁着任徜徉昏迷,将他一剑杀死,但看到孙武正大步朝这边奔来,哪里还敢硬拼,连忙转身逃跑,然而,在他边跑边骂的惊愤语句中,却留下了这样一个重要讯息。
  “天、天绝四式!任徜徉你连那狗贼的剑法都练成,你肯定勾结魔门,是天下公敌,你等着领死吧!”
  “天绝四式?”
  孙武吓了一跳,看着华孤峰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回头望向来到自己身后的香菱,在她肯定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香菱,任兄刚才用的……就是天绝四式?”
  “应该是吧!虽然我自己也没有亲眼看过,但他刚才用的那一招,特征很像是传说中天绝四式的第二式:情倾天下。”
  “可是,天绝四式不是……”
  “没错,天绝四式是西门大恩人生前仗以横行江湖的绝技,他所谓的掌剑双绝,掌是‘无孔不入掌’,剑就是‘天绝四式’了。”
  果然是西门朱玉的绝学,孙武早已闻名多时,但直至今日才首次目赌天绝四式的真面目。可是,这也带来其它的不解之谜,天绝四式既然已经失传多年,任徜徉又是从哪边学到?从任徜徉把这一剑当作最后的救命武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的情形来看,这一剑应该有特殊的保密理由,而华孤峰遁逃之前,喊说使用这一招就是勾结魔门,这话多半不是随便喊喊,应该有什么特殊缘故。
  “少爷,您还是先别想太多吧!有什么事情要讨论,我们回去再研究,现在还是先处理任先生比较要紧,我看他……状况很不妙啊!”
  孙武凝神望向任徜徉,发现他的状况果然很糟糕,正想让香菱帮忙,第一时间将任徜徉送回慈航静殿治疗,哪知道旁边传来一声轻咳,一道虚掩的门户打了开来,一个老人家……正是那间破商店的掌柜,站在门口,向孙武与香菱招手。
  “你们几个年轻人,全都跟我来。”


第三章 地道追思·幻觉幻听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乱七八糟,隔一阵子就来砸一次店,你来我往,把这里拆了一次又一次,我开这间店又不是为了给你们砸的!”
  听着店老板的唠叨,孙武依稀想象得到,当年在这里进行修业的那帮俗家弟子,是何等“精力旺盛”照理说,这些人来此是为了学习武技,不该闹出那么多事,不过……那是个特殊的时代,那批学员来此固然是为了修练慈航武技,但除了之外,其实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各自有打算。
  这么多不同背景、企图的人,汇聚一地,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有多热闹。和那个时候相比,慈航静殿现在的乱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算不上什么了。
  孙武和香菱背着任徜徉进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任徜徉的状况都很严重,之前他将天绝四式刻意保留,平时宁可施展神掌拼命,也不愿出剑的理由,似乎不只是为了怕被人认出,而是这招数本身所蕴含的强烈反噬,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任徜徉的手足关节,呈现奇异的扭曲,肌肉也出现撕裂伤,血流如注,彷佛在他出剑伤敌的同时,他自己的肉体也被多股巨大力量反向扭扯,虽然能够成功败敌,自己却也付出惨痛代价,孙武端详了他的伤势一会儿,甚至觉得那不逊于佛血舍利能量冲击的惨状。
  “香菱,任兄伤得好重啊!”
  “这并不奇怪。在西门大恩人逝世后,十几年来偶尔也会出现学到一、两招天绝剑的幸运武者,但无论是怎样杰出的才智之士,使用天绝四式都免不了遭遇同样的下场,无一例外。”
  孙武不用多问,只要看两眼任徜徉的状况,就晓得那是怎样的下场。这代价真的很严重,刚才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及时赶到,失去战斗能力的任徜徉已经被华孤峰分尸了,就算没有身死当场,普通人遇到这种伤势,半身瘫痪是正常的,幸运些的伤愈后恐怕也武功尽废,这一辈子恐怕都都要完了。
  如果使用一记强招的代价,是自毁大半具身体,那就难怪这武技会变成拼命绝招,因为若非死到临头,相信也不会有谁刚勇若斯,拼着筋脉寸断的危险来发招。任徜徉要不是长年修练慈航武技,集易筋、洗髓两大绝学于一身,肉体强健程度逾越常人,早就被这一式严重地反噬掉了性命。
  “咦?香菱,任兄变成这样,你说他不是第一个搞成这样的,那么……以前西门朱玉使用天绝四式,也曾把自己伤得那么严重吗?”
  “不,这是最奇怪的一点,过去在西门大恩人手上,天绝四式是四两拨千斤的神妙武技,从没听说过会有什么反噬效果这种事。”
  “那……为什么会这样?”
  “奴婢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武学版本的问题,毕竟这些人不是真正得到西门大恩人传授,只是目睹某些遗刻,又或是自己东拼西凑,用各种管道组合出一式天绝剑的型态,不是完整版本,所以……咦?少爷,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刚刚听到你说版本问题,稍微有感而发,请别在意。”
  孙武大概是最有资格对这话题发表感想的人了,想到自己从小尽是练一些东拼西凑的武学,毫无版本可言,假若版本不对会练功出事,那自己的小命能苟延残喘至今日,实在是个奇迹。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要治伤的,就到这里拿药,如果不是来治伤的,就给我滚出去,不要妨碍我作生意。”
  脾气不好的店老板,发出了不满的牢骚,孙武有求于人,不敢多说什么,与香菱一起安静了下来,跟着这位极不友善的老板一同入宅。
  刚才战斗结束,这位老板突然出现,要孙武和香菱带着伤者一起进屋,进行紧急救治,最起码也止血、抹药,把握紧急的施救时间。上次在这间破商店里的一场混战,纳兰元蝶的大铁球法宝轰砸进来,把店面砸去大半边,屋顶也崩毁,现在几乎成了废墟,孙武十分过意不去,无辜牵连到旁人,但店老板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用一贯的臭脸,带着两人穿越毁弃的前堂,来到店铺后方。
  听说,这位老板姓石,年纪老迈,个性更是如同石头般又臭又硬,说话刻薄不算,没事还喜欢讥讽上门来的客人,尤其是针对年轻男女,往往莫名其妙被他奚落一顿,也因为开罪了所有客人,所以这间本来就很破的商店,后来生意更是烂得一塌糊涂。
  这些事都是孙武上次回去后调查所得。报告中说明太平军国时期,这间店专门经营走私生意,贩卖许多被禁止的黑货,在万佛城中红极一时,但后来生意衰败,货物卖不出去,也没钱买进高价的新货,所以现在店里虽然贩卖见不得光的黑货,但尽是些黑货“古董”只有那些走错路,或是有怀旧情怀的顾客会上门采购,变成了万佛城内荒凉而奇特的一景。
  孙武与香菱尾随着老人,弯弯曲曲地绕了些路,来到后堂。那边有几间屋子,看起来像是员工宿舍,这间店的几名员工晚上应该是住在这里。石老人领着他们到了其中一间屋里,将墙上的油灯转了转,屋内右侧的地面塌陷,露出一条地道,让两人跟着他一起下去。
  “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打杀杀,本来和我这间店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但任小子从小就是我这里的顾客,所以给他一点面子,借地方给你们。”
  石老人慢吞吞地说话,孙武这才知道任徜徉与这间店铺颇有交情,而且任徜徉之所以与河洛剑客发生冲突,就是因为那些人要进入店内搜索,被恰好来到的任徜徉撞见,两边一言不合,这才大打出手。算起来,任徜徉就是为了保护这间店,才受了这样的伤。
  “任兄及时到这里?”
  孙武心中一凛,与香菱对看一眼,却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讯息。任徜徉赶到此地恐非偶然,应该是得到什么讯息,才赶来此地,而御前侍卫会派人过来,应该也是基于同一理由吧!
  在慈航后山发现西门宝藏一事,孙武没有告诉什么人,目前应该还算是最高机密,外人不可能知道,但是呼伦法王似乎已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御前侍卫很可能就是从那边得到讯息,察觉到这间破商店与西门朱玉的关系,采取行动,如果不是任徜徉及时来到,搞不好就会被御前侍卫得手了。
  不过,如果各路人马都觉得这间商店有问题,那么西门宝藏的线索,又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孙武侧头想了想,正要开口问话,石老人已经抢先摇手拒绝:“少来这一套,我不知道什么宝藏,这里是开店做生意,不是给人挖宝的,要找宝藏到店外头去,不要在这里给我捣乱!”
  几句话就堵死了孙武的问题,石老人更不愿与他们多言,径自离开密室,孙武得不到情报,只好先将精神放在任徜徉身上,替他处理伤势。
  “香菱,你帮我注意一下外头情况,随机应变。”
  “呃?什么样的应变法?”
  “如果来几只虾兵蟹将,你自己设法解决;如果来了大队人马包围,发信号弹向慈航静殿召唤援军;如果武沧澜或是银劫来了,通知我和任兄逃命。”
  一番话说得似模似样,香菱愣了一愣,哑然失笑,很意外这名小少爷学会了如何说笑话,便在密道入口把风。站了一会儿,想到孙武不懂医术,很好奇他要怎么救治,心生好奇,探头一看,发现孙武扶起任徜徉,站在他背后,手掌抵着他后心,推宫过血。
  如果不计佛血舍利的能量,孙武本身的内力修为仅是不差,还没有到可以当优点的程度,所以孙武想尝试的,并不是一般的内力疗伤。微微吸气,红、蓝二色在孙武掌心跃动,当孙武将两缕微光贴上任徜徉的后心,任徜徉的脸色登时起了变化,体内响起清脆的骨节错动声。
  要以易筋、洗髓两劲替人疗伤,孙武还不具有这样的能耐,但他想到任徜徉在这两门神功上的修为胜过自己,灵机一动,尝试以自身真气输入,激起任徜徉自身的内力,循环周天,自我疗伤。
  这个妙法果然奏效,比什么纱布、伤药都有效,灿烂的红、蓝两光环绕任徜徉周身,全身十多处伤口的出血迅速止住,脸色也红润起来,过不多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任徜徉的伤处开始生出新肉,较浅的伤口竟然愈合起来,这等超乎预期的效果,让孙武瞠目结舌,暗忖难怪呼伦法王不远千里而来,要索取《洗髓经》回国治病了。
  过不多时,任徜徉吐出一口浊气,初时腥臭难当,中人欲呕,显然气息中充满毒素,可是再过一阵子,腥臭气息淡化,毒素迅速被净化殆尽,这便是《易筋经》的无比奇效。
  “呼……”
  任徜徉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睁开眼睛,虽然看起来仍旧十分虚弱,但已经不是刚才那副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了。
  “妈的,河洛剑派那票狗种,趁我不备,暗施偷袭,这笔帐我绝不轻易干休!”
  任徜徉一睁开眼睛,立刻开口大骂,这让孙武松了一口气,因为有力气骂人,身体状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照任徜徉的说法,他是前来这里购物时,恰巧遇到嵩重龙等人率众而来,两边人马一言不合,爆发激斗,而敌方的攻势刁钻阴损,还带了原本用来搜查地下的地行部队,发动暗算,任徜徉这才中了招,落在下风。
  “咦?是这样吗?应该不只这些吧?”
  任徜徉说到一半,被孙武打断,任徜徉露出诧异的表情,奇怪少年为何看得出自己有所保留。
  “因为……是我帮你治伤的啊!虽然我不懂得判断外伤,但你每个伤口都有不同的真气残留,易筋经内力一经过,立刻有反应,这哪藏得住?”
  尤其是任徜徉左臂的伤口,那一道特别严重,几乎可以见骨,伤口似被极锋锐的兵器所伤,但那兵器却非金非木,是种奇怪的伤痕,如果不是先给人伤了左手,任徜徉不会在之后的战斗中吃那么大亏。
  可是,当孙武问起这个问题,任徜徉却显得不愿意回答,顾左右而言他,这点让孙武觉得奇怪,因为任徜徉没有理由要隐瞒自己。不过,既然任徜徉不愿回答,孙武相信这问题背后应该有些隐情,便把问题放下,先关心另一要点。
  “那……任兄,你和这间店很熟吗?”
  “不用这么意外吧?我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附近生活了,周围几个城镇,我常常跑来跑去,至于这家破商店……哼哼,每个小孩子都会有自己喜欢的玩具店,这边的玩具多,很有趣,我小时候很喜欢往这里跑。”
  任徜徉说得悠然神往,让孙武都不太好意思问他,所谓的“玩具”到底是什么,这家店所贩卖的东西虽然还颇有意思,但应该没有可以给小孩子玩的东西才对啊!
  “这么说,任兄,你应该知道这间店有没有西门宝藏啰?”
  孙武曾想过任徜徉不会老实回答,但却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形,自己的话一出口,任徜徉的脸几乎皱成一团,非常难看地瞪着自己。那种表情,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还有几分……不甘。
  “任兄,怎么了?你的表情……”
  “妈的,给谁都好,就算给呼伦法王拿去都好过给你,怎么偏偏就是等到你这种不解风情的笨鸟?”
  这段话骂得没头没尾,但孙武还是听懂了一些,任徜徉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疑问,这间破商店确实隐藏了西门宝藏的线索。能够找到宝藏线索,是件好事,但是被任徜徉这样指着鼻子骂,刚刚还花了偌大力气救他的孙武,也觉得很不高兴。
  “这种事情怪我也没办法吧?又不是我很想要,东西才落到我面前的。如果能够选择,我也不想跟淫贼的宝藏扯上关系啊!”
  如果说之前任徜徉是表现出不悦,那么这一句话所带来的反应,就是让任徜徉的怒气整个炸开。本来瘫坐在木板床上喘气的任徜徉,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揪住孙武的衣领,怒瞪着他,彷佛他刚刚说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侮辱词句。
  不过,任徜徉的怒气也只能到这里,因为就在他揪住孙武衣领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出现变化,整个扭成一团,彷佛全身骨节被人逐个扭碎般,痛不欲生,豆大汗珠立刻盈满额头。
  就这么过了好半晌,任徜徉叹了口气,将孙武放下来,要少年跟着自己去一个地方。孙武没有再说话刺激任徜徉,但却不代表认同任徜徉的想法,事实上,孙武一直搞不太懂,“偷心”的淫贼,到底有什么地方比普通淫贼高尚?在本质上,这两者都一样会令女孩子伤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任徜徉一面自命绝不让身边的女人流泪,一面又把这种淫贼当成偶像,这才真是自相矛盾。
  孙武跟着任徜徉出了密室,香菱跟了上来,三人穿过练武场,来到石老人的房间,向掌管这间店铺的主人弯腰行礼。
  “打扰了。阿伯,把那个东西让我朋友看看吧!”
  石老人正坐在一张古旧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烟杆,听见任徜徉这么说,连头也不抬,冷冷地答道:“你应该很清楚,那东西不是随便给你拿来当宝现的玩具,你随便带个朋友来就想看看,那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
  “唔,这个我比谁都清楚,不过……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想他就是来完结你最后那桩生意的人。”
  任徜徉说着,把孙武推到自己身前,孙武拿捏不准状况,只有略带歉意地点头笑了笑。而任徜徉的话确实发生作用,那个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老人,表情发生了变化,人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孙武。
  “就是这小子?不会吧?看起来傻呼呼的,怎么会是他来……”
  说到这里,石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把手一摊,道:“无所谓,什么人都成,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也不管你是怎么得到钥匙的,只要是带着钥匙来,就有拿东西的资格。十多年了,西门小子好事不干,就爱给别人添麻烦,只要把这件工作给了掉,我也可以收了这间店……”
  石老人说着,带孙武三人再次走向演武场,来到右边的葡萄藤架下,对着葡萄架子的第三根一按,地下传来机括声响,又出现了一条地道。
  这个机关不算太精巧,若是细心找,孙武自信也找得到,不过让他觉得讶异的,反而是这间店铺为何有这么多地道?单从地下密室的规模来看,好像每个设施都各自独立,不是什么有计划的建筑,换句话说,在一个小小的地方挖那么多地下设施,这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即使现在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孙武也都不会觉得奇怪。
  “觉得这里地道太多了是吗?不错,你还算是个正常人啊!”
  石老人带领三人踏着阶梯往下走。“当初慈航静殿和我租借地方,说要搞什么训练班的时候,可没说会来一群地鼠,白天上课,一入了夜就回房装睡,然后全部开始挖地洞,搞得这里地下不晓得有多少个坑、多少个洞。”
  关于这份抱怨,孙武只要想想路飞扬与赤魃镇长的所作所为,就完全可以理解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了。
  然而,这还真是一种很难想象的场面,一大票学员白天在这里辛苦练功,挥洒汗水,修习着慈航静殿的绝学,疲惫了一整天后,晚上却不睡觉,到处挖地洞,真不晓得是所为何来。
  “老板,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边挖洞啊?”
  “最开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有人说是梦游,有人说是手痒不能控制,还有些王八蛋推得一干二净,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地上会出现大洞,肯定是宿舍不干净,晚上闹鬼,浑帐东西,我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干净,就算有问题,也是这些小子自己搞的事!”
  石老人说着,犹自显得气愤,而从他的言语中,孙武依稀想象得到那时候的状况。大大小小的地洞,只是一个开始,当这些“精力旺盛”的学员从练习中掌握到技术与方法,地洞的规模就开始变大,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的地道。
  这些地道的去向,初时很混乱,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地道该怎么挖,所以随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地道诞生,也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借口。
  “……真是什么借口都有,想挖地道去妓院嫖妓的、想挖回老家看亲戚的,有个龟蛋一口咬定,这里地下有个千年古墓,每天晚上都在自己宿舍挖墓,最后挖穿到旁边那一栋去,当晚就给人顺手埋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孙武之前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但从这话看起来,当时训练班的成员并不是每个都充满同学爱,相反地,简直是把一群毒蛇猛兽关在密死循环境,进行优胜劣败的生存淘汰赛,假若不小心惹到厉害人物,那么弱者可能一个晚上过去,就“失踪”得不明不白。
  而在几天混乱的摸索期过去后,挖掘的地道开始有了统一方向。也不晓得是谁带的头,但是训练班的学员们,忽然对佛法奥义有了高度兴趣,当第一个通往慈航静殿的地道被查获后,当场给人赃并获的几名学员,张口结舌,努力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但无论他们用的理由是什么,背后目的却都是同一件事。
  (原来……从这么早之前,他们就开始去慈航静殿盗经了,但是从万佛城挖地道去慈航静殿,这会不会……太远了一点啊?他们是在玩愚公移山吗?搞这么大的艰巨工程!
  孙武这样想着,耳边却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不可能会有人这么做,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啊!”
  说话的人是任徜徉,只是他说话的口气有些奇怪,孙武侧头不解,石老人已经发出叹息。
  “对啦,就是这一句,当年西门小子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搞得我这里鸡飞狗跳,一群浑帐三更半夜不睡觉,卯起来挖地道,唉……那个时代啊!”
  石老人摇摇头,像是对过去的种种不胜唏嘘,这种表情孙武并不陌生,梁山泊里头有很多人谈起过去,就会露出这样的怀念神情,每次看到都令自己感到好奇,那个动荡的时代……真有这么好吗?
  而任徜徉果然不愧是西门朱玉的崇拜者,连偶像说的话都记得牢牢,单从这句话听来,西门朱玉根本是个妄想家。即使要去慈航静殿盗经,也有很多其它方法,从这里挖地道去慈航静殿,挖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连得过去,还没到那边就会给人发现,还盗什么经?想到这里,孙武有种想笑的冲动,但考虑到后果,还是忍了下来,拉着香菱一起走路。
  地道的规模,比预期中要大,先是一截石阶往下延伸,再来就是一长串弯弯曲曲的小径,每个转角口,都还另外有岔道、歧路,活像是个巨型地下迷宫,倘若不是有熟悉人带路,相信早就在这里头迷路了,而从这距离来算,孙武也肯定这已经挖超出这间店的范围,挖到别人家地底下去了。
  走道两旁是单纯的土壁,除了每隔几公尺安置一盏油灯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孙武跟在石老人身后,嗅着地道里特有的潮湿土味,只觉得阴暗昏黄的地道内,老人的背影看来也很模糊,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恍恍惚惚中,孙武好像听见一个声音,虽然只是用普通口气说话,但却十分开朗,很像是一边大笑一边说话。
  “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不可能会有人这么做,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啊!”
  一时间,孙武以为又是任徜徉在后头说话,但声音却与任徜徉有所不同,而且这句话比之前任徜徉说的要长。
  “挖地道去慈航静殿是不可能,但凭我们这些三脚猫要打倒天妖,本来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果连这种小奇迹我们都做不到,将来又有什么资格创造更大的奇迹呢?事情是靠做的,不是靠说的,大家拿起铲子来干吧!”
  这些话在耳畔响起,彷佛有人在旁边讲话,但又看不到有人,孙武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又或者撞到鬼,转头左右环望,却又有一个声音,彷佛是刚才那一段话的尾音,回荡响起。
  “来干?干你老母啦!”
  这只是一句脏话,没什么特殊意义,但孙武却认出了这个声音,而且还是一个自己从小听到大的熟悉嗓音。
  “胡、胡伯伯?”
  当年创建同盟会的几大高手之一,慈航静殿的破戒虎僧胡燕徒,这十多年来一直隐居在梁山泊,不曾再履红尘,也没可能突然听见他的声音。然而,这个“幻听”的出现,却让孙武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参与这个训练班的成员,范围可能远比自己所预期的要更大、更远。
  (难道说……我刚才听见的,是以前在这里之人所说的话?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听到?
  孙武诧异地左顾右盼,发现香菱与任徜徉表情如常,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些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听见。这实在是很没道理的事,孙武只觉得事出必有因,自己绝不是什么超级幸运儿,没理由别人听不到的东西,偏偏只有自己听到,倘若说是闹鬼,这或许还说得通,但胡燕徒明明就活得好好的,没有变鬼啊!
  “少爷,你怎么了?脸色好奇怪?是不是不舒服啊?”
  “不,我只是……呃!”
  单是一个幻听,就已经让孙武百思不解,质疑自己是否神经错乱,当那些幻象也开始在眼前出现,少年真的要怀疑自己神经有问题了。
  这些幻象非同小可,孙武看到的人影不只一个,竟然是七、八个模糊的人影,全部穿着一样的服色:白色汗衫、蓝色长裤,脚穿土黄色胶鞋,头戴工程帽,肩膀上或是脖子上都缠了条毛巾,不然就是手上分别拿着不同工具,有些拿圆锹,有些拿十字镐,不约而同地朝地道深处走去。
  看到这一幕,孙武蓦地生出一股冲动,也不管石老人在前头领路,自己大步急奔,一下子就追过石老人,冲进前方的昏暗里。


第四章 柳暗花明·无孔不入
  在孙武正前方的那些幻象,走动的速度看起来不快,只是边说边走似的散步着,但其实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往地道的尽头消失,孙武必须全力追赶,才能够勉强跟上,不被甩开。
  任徜徉和香菱好像在后头叫些什么,但少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全力往前奔去,不想被那些影像远抛在后头。这么卯足劲奔跑的结果,总算勉强追得上,在每个弯道岔口凭着仅余的笑声、影像,选对了正确的方向,连过五个岔道没被甩开。
  追赶这些幻像,除了因为它本身存在的意义,另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则是因为这些幻象一直在笑,好像这些挖掘地道的人非常地开心,那种感觉不像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若单纯听这些爽朗笑声,只会以为他们是要去参加祭典,就是这样的气氛,让孙武相信前方没有危险,直直地追赶上去。
  (那些人里头,有两个人好像是胡伯伯和李叔叔……嗯,不会错的,原来他们两个也曾经来过这里,天啊!那个训练班当初到底收了些什么人啊?
  幻象隔得太远,很不清晰,如果不是和胡燕徒、李慕白相处了十多年,太过熟悉他们的身形,一定认不出来,但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孙武还对其中一个身影感到熟悉又陌生,最初完全想不起来,苦苦思索之后,答案浮现心头。
  “是路叔叔!”
  本来第一眼就该认出的,但是现有的形象相处太久,孙武忘记了他本来双臂完好时候的样子,要思索一下才记得起来。
  (对喔!路叔叔和胡伯伯、李叔叔他们本来就是旧识,没想到他们是在这里认识的。奇怪,别人来这里,都是练成绝世武功,后来变成救国英雄或是大淫贼,怎么路叔叔的武功练得那么烂,最后还变成流浪汉?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孙武摇了摇头,却突然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说从那个训练班结业的学员,都练成了一身本事,后来成就非凡功业,那么,投效太平军国的无疑是变成了重要军官,投效敌对阵营的呢?太平军国的最大敌人是同盟会,而胡燕徒、李慕白这两个同盟会始创成员,都曾参与这个训练班,从这想来……难道同盟会就是在这个训练班中萌芽,奠定日后覆灭太平军国的基础?
  (不不不,这不太可能,我一定是想太多了,这种事情太不实际了……
  把杂念抛诸脑后,孙武愕然发现,那些幻影已经消失,而自己正站在地道的最尽头,前方虽是一片漆黑,但黑暗中的感觉不像是通道,反倒像是一个房间、一个……密室。
  对着眼前的黑暗,孙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惧意,虽然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有什么好怕的,但每想到只要往前跨一步,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改变,这一步就始终跨不出去。
  迟疑之下,随手往墙上一拍,眼前骤然光明大放,黑暗中亮起了十多支火把,把前方的景物照得清清楚楚。只见二十块岩石以横五竖四的形式,整齐排列着,乍看之下,有点像是棋盘,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全都是一个个石柜。
  柜子,通常都是用来收藏东西的,孙武意识到西门朱玉所遗留的秘宝,很可能就藏在这些柜子里,不禁怦然心动。
  (等等,再怎么说,这也是宝藏,胡乱收在保险柜里头,这样好奇怪啊!一点宝藏的气氛都没有……
  孙武愣了一下,终于还是往前走,伸手想去触碰那二十个石柜,却又在即将碰到石柜的那一瞬间缩手,一种心惊肉跳的直觉,让孙武警觉到这些石柜并没有那么简单,里头肯定隐藏着某些守护机关,贸然去碰,随时都会有杀身之祸。
  就这么一下耽搁,后头脚步声响起,任徜徉等三人追到了此地,见到孙武站在石柜前,全都吃了一惊,任徜徉错愕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从那里到这边,路上起码有五个岔口,你怎么能毫不迷路地来到这里?别告诉我以前有人带你走过,这种鸟话我绝不会相信的。”
  “呃,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乱走走来的,你信吗?”
  这种说法自然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现在谁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趣,最重要的宝藏已经在眼前,其它问题都要先搁下。
  在现场几个人中,石老人似乎是受托保管秘宝的中间人,单纯负起保管的职务,却对其他事所知不多;相较之下,任徜徉应该是最了解状况的人,香菱和孙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做着无言的催促。
  “唔……十多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任徜徉站在石柜前,语气充满感叹,他伸手虚抚石柜,没有真的把手掌贴上去,孙武从这一点看出事有蹊跷,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这些石柜果真藏有守护机关。
  “我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里闲逛了,不过,到这个密室是和尚师父带我来的,没有他的情面,我也进不来这里。”
  孙武和香菱望向石老人,而老人点了点头。孙武相信任徜徉没有说错,因为这个老人家看来就像是一颗茅坑石头,恐怕很难用什么威逼利诱打动他,西门朱玉将宝物委托给他,他就尽职看守,只让西门朱玉本人或够资格的寻宝者接触,却不晓得苦茶方丈为什么能带人来看?
  “因为……和尚师父也是受托看护这个秘宝的管理人。当年在这里的这个训练班,和尚师父就是慈航静殿派出的总负责人,职务是班主任,训练班的一切学员都由他来调教指挥,说西门大侠是他教出来的,一点也不为过,嘿嘿,当年我也就是被他用这句话引诱去拜师的。”
  任徜徉抬起头来,似是感慨,又像是有无数的憧憬,缓缓道:“而这里……也就是一切的源头,太平军国毁灭的火种,现在的天下第一大帮同盟会,所有传说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就是因为有了训练班,所以才有了同盟会。”
  “你说什么?同盟会……是从那个训练班里头诞生的?”
  孙武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自己刚才的念头竟然成真,当年那个训练班的成员卧虎藏龙,在此风云际会的后果,就是诞生了日后天下第一大帮。吃惊之余,孙武看见石老人点了点头,感慨似地说话。
  “是啊!那时的人有够乱,有淫贼、有贵族、有亡命之徒,也有被赶出来的凶和尚,嘿嘿,还有女扮男装的也混进来,真是乱得一塌糊涂,连宿舍都不晓得该怎样安排。”
  听起来确实很乱,但孙武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假使同盟会的诞生,和这个训练班有重大关系,胡燕徒、李慕白等人都曾经参与这个训练班,那么,同盟会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如今的同盟会主席陆云樵,当时是不是也在这个训练班里头呢?
  “是啊!是有他一份没错。”
  石老人点头道:“他、西门小子,和苦茶的交情最好,几个人常常混在一起,和那几个贵族子弟明争暗斗。他们三个人白天学习,晚上挖地道的挖地道,逮人的逮人,每天都好热闹啊!”
  结果还真的是这样,孙武暗忖这么一来,整件事情都说得通了,陆云樵参加了这个训练班,在此学到绝世神功,与苦茶的交情更是在那时奠定下来,后来一个贵为同盟会主席,一个则是当上了慈航静殿掌门,人隔千里,情谊常在,所以陆云樵不问世事之前,仍遣人送来信物,让苦茶方丈可以凭着信物求援。
  (咦?还是有点不对劲,这种训练班不可能传授真正的绝学,陆云樵是怎么练成绝世武功的?他的五绝神剑好像也不是慈航神功,至少我在慈航静殿从没见过,还有,如果真的想要帮忙苦茶方丈,只要留下联络方式就好了,有信物没联络方法一样没用,像现在这样认物不认人,那信物只会成为别人觊觎的目标,陆云樵为什么干这种蠢事?
  孙武愣了一下,突然发现密室内的火光摇映,光影闪动的样子很不正常,彷佛在传达某种讯息。另外三个人也注意到这情形,石老人冷哼了一声,道:“那班家伙来得真慢,现在才到地道口,太晚了吧?”
  虽然没说是何方人马,但孙武知道有其它人衔尾而来,已经到了地道口,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
  不待催促,石老人已经有了动作,把二十个石柜最右上角的那一块拆下,那赫然只是一个装饰石版,少了这一块石板后,十九个排列整齐的石柜便有了移动空间,老人熟练而迅速地搬移石柜,一排一列地飞快移动着,孙武最初不懂,后来才明白,这个宝藏设有开启密码,如果密码不对,门户就无法顺利开启,不过,这个密码就是钥匙吗?
  当十九个石柜依阴阳明暗排列成形,石壁传来一声轰然闷响,分别朝两边打了开来,露出正后方一个小石台,看来就是开启宝藏的最后关键。
  “别小看这些布置,如果没有用正确方法将石壁打开,这整个装置就会变成爆炸机关,方圆几百尺地都会被炸上天去……唉,有时候我也很讨厌,为什么前辈高人总喜欢用这一套?”
  任徜徉摊手说道。而这也代表一件事,刚才御前侍卫虽然带齐潜地部队同来,但如果当真让他们从地下接触到这密室,后果绝不是找到宝藏,只会是把所有人一同炸得粉身碎骨。
  “本来到了这一步,就是拿出钥匙,开启石台上所设的封印,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钥匙是什么。”
  “什么?没人知道?任兄,那你这不是在玩我吗?你带我到这里来,总不会是来观光的吧?”
  都已经到了大门口,却找不到开门的钥匙,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尤其是香菱在他背后轻轻戳着,暗示敌人已经从地道入口迅速靠近,来的速度很快,显然不是庸手,更不是小小毛贼。
  石老人快步走出密室,到外头的地道里做了什么,只听见远处传来阵阵机关声响,跟着就是一阵崩塌之声,那自然是石老人发动机关,阻慢敌人行进,为孙武等人争取时间了。
  “不用担心。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被这道难关给卡在这里,只能偶尔来这边观光一下,不过……你和我不同,你早就有一把钥匙握在手里了。”
  任徜徉道:“和尚师父告诉过我,能开启西门宝藏的东西,除了西门大侠所设定的钥匙,还有一样,就是西门大侠的无孔不入掌,只要把掌劲输入石台,就会开启。”
  孙武皱眉道:“输入掌劲就能开启宝藏?这又算是哪门子的钥匙?听起来好像是作弊啊!”
  任徜徉耸肩道:“都说是钥匙,有开前门的,当然也有开后门的啊!西门大侠设计这宝藏,搞不好偶尔自己还要拿出来玩玩看,万一钥匙不知道搞丢去哪里,连他自己都打不开,岂不是更糟糕?所以当然要留道后门了。”
  尽管言之成理,不过孙武还是有种很鸟的感觉,差点就跪倒在地上,只是脑里还记得时间紧迫,连忙跑上前去,看见那洗手盆似的石台中央有道裂缝,本来应该是插入钥匙用的,现在哪管得了这许多,把手按放下去就是了。
  (啊!不妙,居然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无孔不入掌我还不能操控自如,不是想用就能用的啊!
  孙武生出了这样的疑虑,不过,事情却是有惊无险,当他把手放上石台,异变陡生,不知是巧合,抑或是某种机关设定,孙武体内真气突然一动,化作滚滚洪流,直冲向掌心,跟着便是沉重一掌击出。
  无孔不入掌发动,准确地击在石台中心,而在这一掌发出的同时,孙武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情形就与早先在绝崖石壁前一样,恍惚间有某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讯息,似是无数的画面,瞬间急涌入孙武的脑海。
  “啊!”
  孙武低呼一声,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这次失神的时间比上次短得多,而在这短暂的失神过后,石台分成两半,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一本书卷,上头明白写着“天绝剑式”的字样。
  “到手了!”
  孙武大喜过望,连忙将秘籍取到手中。秘籍入手,孙武才发现自己的高兴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练的是拳脚,不是刀剑,取得一本剑谱有什么好高兴的?自己寻宝为的是《洛书》看到这里藏的宝物是剑谱,应该大失所望才对,高兴什么?
  “秘籍拿到了吗?”
  任徜徉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为了得到秘籍而兴奋不已,但眼中却难免一丝失落,似是遗憾能完成这梦想的人不是自己。
  “少爷、任先生,时间紧迫,我们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妥当,敌人快要追来了。”
  香菱并没有忘记敌人的事,而且从声音听来,敌人正迅速突破地道中的种种阻碍,很快就会到这里。
  秘籍到手,要怎么开溜却是一个问题,这里是地下深处的密室,唯一的出口只有前方地道,从那边出去肯定会撞到人,一场激烈战斗难免,孙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慈航静殿附近别的没有,就是地道多,这点小事难不到我们的。”
  任徜徉抬起头,向石老人打个招呼,石老人赶了回来,在石壁左边的突起物上先是一转,再重重拍下,“轰”的一声,石壁中出现了一条陡斜向上的阶梯通路,孙武和香菱想也不想,跟着石老人一起冲上阶梯去。
  “任兄,这个石阶是通到哪里?我们刚刚在底下走了那么久,应该已经离开万佛城了吧?”
  “嗯,是啊!”
  任徜徉随口回答,孙武却很佩服这个地道的工程,居然挖着挖着就出城去了,很难想象这么大的工程单凭七、八个人就可以做到,难道武功高,挖地道也会快一点吗?
  不过,更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头。这条由密室连通出来的地道,照理说是为了紧急逃生,但距离之长却跑得四人力竭汗喘,石老人身无武功,任徜徉有重伤在身,跑的时间一长,体力均已不支,全赖旁边的孙武与香菱扶持,才没有倒下去。
  “喂!阿伯,这地道到底通往哪里?这种跑法……呼……哪像是在逃命?根本……根本就是在跑马拉松嘛!”
  任徜徉气喘吁吁,但老人家的状况更糟糕,汗出如浆,几乎就要倒毙路旁了,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我……我也不知道……西门小子他们只说会通到外头,没说多远,我……这十几年来我也是第一次走。”
  “什么?你以前没走过?”
  相较于任徜徉的震惊,孙武却担心起另外一件事。一条地道会没出口,这不太可能,但十几年没人走过的地道,要是中途已有坍塌,那是半点也不奇怪,假若此事发生,那自己就等于是白跑,早晚会给敌人瓮中捉鳖。
  不过,想归想,孙武最后所能做的,还是只有搀扶着身旁的任徜徉,拔足飞奔,往那看不到的地道尽头跑去。奔跑途中,后方也隐约传来声音,应该是敌人到了密室,发现宝藏已被开启,愤怒地追赶上来。
  从声音判断,敌方人数不少,假如说华孤峰、嵩重龙等人是打头阵的精锐队伍,那现在大概是主力部队到了,孙武不认为银劫会亲自上阵,但西门宝藏事关重大,这个推测也很难说得准。
  再跑了一段时间,后头的怒骂嘶喊声越来越大,敌人正迅速靠近,眼看一场激斗难免,孙武心中焦急,忽然前方一片漆黑,竟是地道已经到了尽头,孙武以为前无去路,但抬头一看,上方有一个很大的铁闸转盘,连忙叫来香菱,两个人合力把这个大铁闸打开。
  铁闸甚是沉重,又已经十多年不曾运转,想打开并不容易,香菱运足了劲道,重掌连轰数记,这才让铁闸的锁扣松动,用力一转,上方传来机括运转的声响,一下子就转了开来。
  “少爷!快走!”
  香菱打开了铁闸,只有些许微光从上方洒下,外头早已入夜,只是不晓得出口位于何方,孙武猜想普通地道出口,应该是在某个不起眼的所在,否则一开暗门出去,吓着旁人,那就糟糕至极,但西门朱玉这个人似乎胆子很大,出口万一设在什么惊天动地的所在,也不足为奇。
  (算了,现在也没法顾虑这么多,先设法出去就是了。
  孙武殿后,让任徜徉带着石老人先出地道,自己守在后头,听见追兵的叱喝声越来越近,从口音判断果然是御前侍卫,对西门宝藏志在必得。而回到地面上的香菱似乎在嚷些什么,听不太清楚,只不过孙武还是猜得到,自己的预测多半没错,出口一定是设在很夸张的地方。
  不假思索,孙武也跟着任徜徉后头窜上去,一面爬还一面催促众人快走,因为哪怕是关上大铁闸,恐怕也很快就会被御前侍卫破闸而出,因为他们有装备、有高手,这种铁闸没可能挡得住他们。
  只是,出了地道的孙武,左右望望,却觉得景物很熟悉,这应该是自己十分熟的地方,再多看两眼,孙武为之愕然。
  “这……这里好像是……慈航静殿的后山?”
  慈航静殿的后山,也就是原本藏经阁的所在,现在搭建上一堆鹰架的位置。地道出口设在这里,便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西门朱玉当初所发的豪语没错,他们果真从宿舍挖了一条地道,直通慈航静殿。姑且不论他们有没有实现盗经的企图,但他们真的实现了这个小小奇迹,为后来击溃太平军国的大奇迹立下基础。
  孙武感到一种激动,当年胡燕徒、李慕白等人从地底下钻出,站在这个位置,像自己一样顾盼着周围景物,藏经阁近在眼前时,胸中的激昂澎湃,应该更胜自己十倍吧!遥想前辈们的豪情壮志,孙武一时间出了神,直到洞穴之下传来吼喝声,追兵到来,这才被惊醒。
  “不好!敌人追上了。”
  孙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先关闭大铁闸,阻得一阵是一阵,但任徜徉的手伸了过来,抓住孙武的衣领,根本不给他关闭大铁闸的时间,急速开跑。
  “任兄,起码关一下……”
  “没时间了!先跑再说。”
  任徜徉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急,甚至像火烧屁股一样,孙武搞不太懂,而大铁闸没能关上,所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在孙武与任徜徉奔出十多尺之后,御前侍卫开始从地道中窜出来。
  最前头的几名御前侍卫钻出来,看到了孙武与任徜徉,又发现了周围的景物不对,大为震惊,张口似要呼叫,不过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因为在他们张口的那一瞬间,一声震天巨响传来,如雷霆霹雳,震得所有人耳中剧痛。
  跟着,就是一幕令人悲痛的画面上演,巨大的爆裂声响中,几件金属庞然大物,彷佛流星坠地般从天而降,坠砸在地上,将地上打出深深的凹坑,而且余劲未止,还往旁边拖擦了几十尺,那几名站在拖行轨道上的御前侍卫,就像被疾风吹起的稻草般,整个身体瞬间化成一堆血肉。
  那些尚未从地道出来的御前侍卫,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情形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花,被百斤铁锤重敲脑门,孙武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从地上源源不断冒涌的惊人出血量,不难想象,在地底下的人应该是死伤惨重了。
  孙武则因为任徜徉抢救及时,早就跑到了安全范围,重物坠地时又鼓起金钟罩护身,除了受到剧烈震荡外,没有什么实质伤害,只是心中被这剧震弄失了半条魂,既怜悯那些御前侍卫的无辜惨亡,又错愕于为何突然有重物从天上砸下?
  (呃,这里是……居然给忙忘了,小殇不是在这里建东西妈?要命,又炸了吗?
  心中慨叹不已,孙武从地上坐起身来,只见小殇头戴工程帽,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敬了个礼,一本正经地提出报告。
  “启禀掌门人,秘密建筑A第八次制作失败,意外……喔!不,是果然如预期之中的爆炸了,幸好本次意外无人伤亡,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无人伤亡?我刚刚看见死一大票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哦,那些是敌人,请您不用担心,敌人不是人。”
  “是、是这样的吗?”
  孙武当然不认同这样的论调,但他也很明白,当小殇用这种正经口气说话时,讲出来的东西通常很难去辩驳,尤其是旁边还有同伴在大力点头。
  “说得好,敌人确实不算是人,这个理论我非常认同。”
  “任兄,麻烦你不要教坏小孩子,本来已经够坏的小殇,如果被你教得更坏,我回去就很难跟人交代了。”
  孙武摇摇头,把现场交给小殇,让她找人手来收拾善后,再帮忙安顿好石老人,自己则和任徜徉、香菱一起研究刚刚入手的东西。
  “少爷,真是太好了,西门大恩人的天绝剑,是一等一的厉害绝学,只要您学成天绝剑,那您就有与银劫分庭抗礼的本钱了。”
  “哦?天绝剑就算厉害,但它可以速成吗?”
  孙武苦笑道。要找厉害的武功,不用外求,光是慈航静殿本身就有许多绝学,但只要是厉害的武功,一定要花时间苦练,银劫十日内随时会杀来,再厉害的武功也来不及练。
  看香菱难以启齿的表情,孙武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这样很好,因为即使来得及,自己也存有疑虑,佛血舍利的惨痛教训,已经把自己对于所有神功绝学的梦想都磨光了,凡是威力强大的神功,不是要花长年累月修练,就是要承受高风险,自己身上背着一个大炸弹已经够多,不想再有第二个了。


第五章 武林称雄·千古艰难
  “你们在搞什么鬼?一走就是那么久,这里都快天下大乱了,唉,刚才外头那么响,是不是小殇又把东西给做到炸了?”
  孙武与香菱等人一回到休息处,路飞扬就抢先迎了出来,对着几个人劈头就问,也对任徜徉的一身伤大为诧异。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你们是上山打老虎了吗?”
  “路叔叔,我们是去万佛城那边寻宝,就是当初那间训练班,你也曾经待过的地方啊!”
  孙武这么说着,以为路飞扬会有很大的反应,没想到他表现得非常冷淡,耸了耸肩,像是听见一件普通事似的,淡然道:“哦,那里啊?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这反应不在孙武的预期内,照理说,那个训练班是同盟会的初始,出了这么多伟大英雄豪杰,连天下第一高手陆云樵都出身其间,对于有幸目睹这个过程的其它参与者,应该是与有荣焉,更别说路飞扬与胡、李两人交情匪浅,照说应该和构成同盟会的那个小团体走得很近,实在没理由表现得如此淡然。
  尽管觉得怪异,孙武还是回答,表示西门宝藏已经找到,剑谱也已经取得,甚至还得到了一些线索,希望能凭此发信给同盟会,请动陆云樵出山,主持公道,以添胜算。
  路飞扬听前几句话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但听到最后一句,却皱起眉头,道:“你们找他做什么?一个躲起来十年不见人的家伙,就算把他从龟壳挖出来,又能有什么作为?”
  孙武道:“别这么说,人家是天下第一高手,单靠陆大侠这个名号,就足够吓阻敌人,改变很多东西了。”
  听孙武这么说,路飞扬脸上堆满了笑容,伸手指向自己的脸,略带委屈地说:“我也姓路啊!如果标准不要那么高的话,我也是路大侠,你舍近求远,放着现成的不找,去找一个躲在乌龟洞里的做什么?”
  “路叔叔,我是要找能帮我忙的,不是会帮小殇搬石头砸我脚的,还有……这么大的人了,对这种小事情争风吃醋,我……我姊姊会不喜欢你喔!”
  这句话说出来,不只是有效,其效果简直是致命,只见路飞扬彷佛听见末日宣告般,嘴巴大张,眼睛圆瞪,像是十分痛苦似地无声吶喊着,那样子就好像一具恐惧的活骷髅。
  (打、打击有这么大啊?
  说话的孙武为之愕然,不过旁边的香菱、任徜徉却一起伸出手来,比了个大拇指姿势,那表情好像是在夸奖自己,甚至表示这一招早该用出来了。
  一直到三人离开,被甩在后头的路大侠都仍保持雕像状态,直挺挺地站在那边,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孙武预备找一个隐密幽静的所在,与香菱、任徜徉研究那本秘籍,走出数步,却看到一个人从前方不远走过,行色匆匆,正是妃怜袖。
  “妃小姐,你要去哪里?”
  孙武唤住妃怜袖,但在妃怜袖做出回应之前,身旁的任徜徉却抢先跨出,来到妃怜袖身前。他们两人虽不算太熟,但过去也一直维持着起码的礼貌与交情,可是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回荡在两人之间的气氛,竟如敌人对峙般剑拔弩张,孙武不禁愕然。
  只是,妃怜袖似乎不打算一直这么站下去,在短暂的停顿后,她从任徜徉面前经过,任徜徉喝道:“这样就想走了吗?留个交代下来。”
  “什么样的回答算交代?近身战是我的弱项,你如果想要什么交代,为什么还不动手?”
  妃怜袖淡淡地说着,如白玉般秀丽的脸蛋上,笼罩着一层淡淡阴霾;任徜徉张口像是要说什么,最后仍选择沉默不语,让妃怜袖走过去,来到孙武面前。
  “小武先生,真是对不起,我很想和你们一起同行,但是……嗯,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要求,孙武为之愕然,但妃怜袖的语气虽然和缓,表现出的态度却很坚定,孙武想要挽留,只听她缓声道:“小武先生,你是个好人,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我所寻找的答案还没出现,可是……你身边有些人,让我无法再待下去,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我就会非常迷惘,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了。”
  孙武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是因为自己身边的某人或某些人,让妃怜袖感到不快,所以坚持要辞行离去。这种事情对孙武而言,自然是无妄之灾,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得看着妃怜袖辞别行去,心里充满错愕的感觉。
  妃怜袖是与谁发生了冲突吗?如果说是看不惯某人作风,那也没理由忍至今日才发难啊!小殇、香菱,都已经相处了颇长一段时间,如果会看不惯,那早就看不惯了,何须忍至今日?
  这个问题,孙武委实摸不着头脑,而任徜徉在他肩头一拍,冷笑道:“不用理她!这个女人阴阳怪气,跩得像个什么似的,还真以为我们没了她就不行吗?哼!”
  以任徜徉一向对女性的尊重与维护,说出这种话来,确实非常不可思议,可以想象他对妃怜袖的恼怒程度。孙武察觉到这一点,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惊道:“任兄,你的左手……伤你左手的人,就是妃小姐吗?”
  任徜徉没有回答,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孙武已经知道答案,再回想起任徜徉左臂的特殊伤口,确实只有妃怜袖的音剑才能留下那种锋锐伤痕,而妃怜袖本来就是河洛剑派中人,服从本派的命令,这种事情无可厚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妃怜袖不能打近身战,但如果以远距离的攻击力来看,她是稳稳凌驾任徜徉之上,猝施奇袭,任徜徉自然不敌,受创之下被河洛派的御前侍卫围攻,又要提防妃怜袖随时可能再发音剑,顾此失彼,也就难怪会打得如此辛苦了。后来,大概是因为自己与香菱到了现场,妃怜袖有所顾忌,所以就停手了。
  (原来……妃小姐是和任兄发生冲突啊?那任兄为什么不说呢?呃!他是为了顾虑我的心情吧?如果直说,我这边会很难做,所以他才不告诉我的。真看不出,他对朋友也是一个很体贴的人啊!
  孙武用钦佩的目光,望向任徜徉,后者则是显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催促着早点找地方看秘籍。
  “先找地方吧,不然就在这里看也可以,你难道没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吗?”
  “不对?呃,什么不对?”
  “我告诉你啊!凡是这种秘籍现世,冥冥中都有神秘力量在阻碍,就像那些要说出秘密的人,总会在开口前的那一瞬间被人干掉,这就是江湖定律。你不快点看,搞不好没看到里头的字,秘籍就被人抢走,或是给人毁掉了。你想想,我们拿到秘笈,还没机会看,就又是被人追、又是碰到妃怜袖,这么多意外巧合,难道不值得警惕吗?”
  “有这种事?”
  孙武惊讶地望向香菱,却见她也点了点头,这才晓得事情不寻常,刚想要说话,远处却有人高呼“掌门人”转头一望,几个小沙弥快步跑来,口口声声说是有急事,必须请掌门人马上亲往处理。
  “看吧!我说得没错吧!一件事情还没了,另一件事情就又来,这是天意在阻止你看这本秘籍,这就是诅咒啊!”
  任徜徉说得焦急,孙武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想到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搞不好银劫都会现身来抢秘籍了,当下决定不找隐密地方,就在这里把秘籍打开,看一看天绝剑的奥秘。
  西门朱玉的绝学即将揭秘,不只孙武,香菱和任徜徉觉得紧张,纷纷凑近过去看。孙武并没有私藏的意思,慢慢把书翻开第一页,当他看清楚了里头的文字,登时吓得脸色苍白,第一时间把书阖上,连手都颤抖个不停。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香菱与任徜徉还来不及看清楚首页的文字,正感错愕,只见孙武拿着秘籍跑开数步,将秘籍紧握在手中,忙不迭地摇着头。
  “不行!这本秘籍太危险了,绝对不能拿来练。”
  孙武猛摇着手,脸如土色,很明显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香菱想不通是什么文字把他吓成这样,但望向任徜徉,却见到任徜徉横眉怒目,对孙武的行为做出另一种解释。
  “好小子!你想独吞?”
  “谁说的?这种秘籍我才不想要咧!任兄你要的话给你……”
  本来要把秘籍抛出的孙武,说到这里,突然像是警觉到什么,把秘籍往怀中一藏,摇手道:“不行,这秘籍太危险了,不能给你,谁也不能给!”
  “哼!危险?一个人想独吞才真是危险!”
  任徜徉皱起眉头,哪管孙武说什么,一掌往孙武肩头按去,另一掌直探他怀中,孙武沉腰避过,随手反击,两人就这么战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中,香菱应该是完全与此无关的一个人,西门朱玉的剑谱,确实对她有吸引力,但说到底,她又不使剑,而且东西又在孙武手里,自己也没必要去争。本来还可以帮着孙武去压倒任徜徉,但是看孙武对剑谱一副惊惶恐惧的模样,又觉得帮也不妥,于是只好站在一旁观看,哪知孙武与任徜徉斗得激烈,任徜徉拼着触动伤员,一记千佛手突破孙武防御,将那秘籍从孙武怀中拨出,飞向香菱。
  “咦?”
  香菱惊愕地接过了剑谱,发现无妄之灾正朝自己波及过来,因为孙武看到剑谱失落,大惊失色,激愤跃起,像是一头小老虎似的扑了过来。
  “呃!少爷?”
  香菱当然不敢与孙武争夺这本剑谱,但错愕之余,手也没有拿稳,被孙武挥手一拨,秘籍飞上天去,掉下来时被虎扑过来的任徜徉抢个正着。
  “任兄!你不能看!”
  “神经病,傻的才不看。”
  任徜徉当然不会理睬孙武,而且也谨记“秘籍到手不看就会被别人抢去看”的江湖教训,一抓稳秘籍,绝不花时间与孙武缠斗,一面飞身后退,一面也打开秘诀阅读,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大声地朗诵出来。
  “嘿嘿,天绝剑式,共分为四,其首要诀窍,武林……”
  任徜徉高声念诵,语气中还带着抑扬顿挫,声调高亢,压下了孙武的叫嚷声,让香菱专注地凝神聆听,但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问题,在念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忽然顿住,先是张大了嘴巴,之后扭曲的表情剎那间与刚才的孙武如出一辙,就连拿着秘籍的手也都在发抖,一个握不住,书册掉落到地上。
  “怎、怎么了?秘籍有什么不对吗?”
  掉落的地点距离香菱很近,眼看书滚到脚边,香菱禁不住好奇心,将秘籍拾起,翻开首页,快速瞄了两眼,找到任徜徉念的地方,顺着看了下去,这么一看的结果,虽然没有像任徜徉那么夸张,但香菱全身骨节彷佛瞬间软化般,整个人跪倒下去,捧书的手也握不牢,书本应声掉在地上。
  无力阻止这个结果的孙武,叹了一口气,慢慢走过来,将书捡起,拍拍上头的尘土,看看左边那个捧着双颊、犹自无声哀嚎的,再看看右边那个身体趴伏在地、几乎搞到瞳孔放大的,不禁再叹一口长气。
  “就告诉你们不要看的嘛!有些秘籍不看比看好,老天爷不让我们看,搞不好是为了救我们啊!”
  孙武摇摇头,尝试忘记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在打开秘籍首页的瞬间,自己确实亲眼看到,秘籍上清楚写着八个大字:“武林称雄,挥剑自宫”这似乎是过去江湖上某套邪恶剑术的口诀,之前为了弄清楚“自宫”两字的涵义,自己还特别缠着老爹问个清楚,得到答案之后,自己还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去问了。
  “练……练天绝四式……居然要自宫?”
  任徜徉稍稍回过了神,却还是无法从那巨大打击中清醒过来,口中喃喃自语,想着其中的关键。
  “哈哈哈,别人使天绝四式,就会搞到全身筋折骨断,变成残废,西门大侠使用天绝四式,就可以纵横江湖无敌手,这里头的差别,就是因为他阉掉了自己,而我们没阉?哇哈哈哈……我的偶像会自宫?哇哈哈哈!”
  任徜徉说着,失声笑了起来,那种笑声听在孙武耳里,实在是觉得很恐怖,大概是因为偶像的形象破灭,受到的精神打击太大,失去控制了。孙武听了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他,是要说“自古太监中也有不少英雄好汉”还是说“人体有很多器官,即使少了一、两个器官,英雄豪杰仍是英雄豪杰”这两个说法似乎都不太恰当,真是令人伤透脑筋。
  “唔,不对啊!”
  任徜徉的眼神忽然回复光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关键的事物,一下子从癫狂边缘回复理性。
  “西门大侠是鼎鼎大名的淫贼,一个已经自宫的男人,怎么有可能是淫贼呢?”
  这点孙武之前忽略了,听任徜徉这么一说,确实也是一个可能的疑点,便低头思索,沉吟不语。
  “不!这种事情很有可能。”
  说话的不是香菱,而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小殇,她压低声音,很肯定地表示,为了隐藏重大的缺陷,人们经常会塑造假象,比如秃头的人就戴上假发,太监就刻意黏上胡子,而一个挥剑自宫之人,为了掩饰这个缺憾,最佳的策略就是伪装成风流大淫贼。
  “只要他到处拈花惹草,好像每天都在干女人似的,就不会有人怀疑他其实早已阉掉自己了。”
  “……小殇,你的结论我没什么意见,但那个‘干’字可不可以不要随便说出来?谢谢。”
  孙武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也隐隐觉得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至于本来显得精神大振的任徜徉,被小殇这么一说,又重新回到嘴歪眼斜、唾沫直流的痴呆状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孙武对阅读秘籍内容已经失了兴趣,毕竟这剑谱不管有多么神妙,如果要搞到阉了自己才能练,那么练成了也是毫无意义的。
  “小殇、香菱,帮个忙吧!”
  孙武请小殇和香菱担任搬运工,把处于失神状态的任徜徉搬走,而他自己则是顺应小沙弥所请,前往与各堂各院首座会面。
  “掌门人,情形不妙之至,只一天的时间,低辈弟子的情绪浮动,情况非常不稳定啊!”
  苦星禅师向孙武报告着,希望孙武能够亲自接见低辈弟子的代表,这让孙武有些不解。
  “为什么是由我来呢?你们都是低辈弟子的师父或师祖,论关系的亲疏远近,你们说的话应该比我这个陌生掌门有效,为什么会要我去说呢?”
  “这个……阿弥陀佛,掌门人你就把这当作是偶像效应吧!”
  苦星大师摇头叹气,向孙武做出解释。长期以来,军部在银劫的指挥与操作下,用种种手法煽动慈航静殿的年轻子弟,让他们对年长高层生出怨愤之心,将长辈全部当成“老朽、昏庸、故步自封”的象征,现在无论什么事,如果让各堂各院首座出来说话,说的话都会被贴上反感标签,引起反效果。
  孙武的情形却不同,他这个掌门年纪甚轻,甚至比大多数的低辈弟子还要年轻,没有人会把他当成老朽陈腐的对象,反倒因为孙武打破了旧规,实行新措施,现在全寺僧侣都把他当成改革者,再加上他与河洛剑派、朝廷官兵几度交锋,大获全胜,连呼伦法王都被他击退,年轻弟子无不将他当成慈航静殿数百年来的第一英雄。
  在这样的情形下,孙武说出来的一句话,远比各堂各院首座说上半天要有效,此事说来虽令人汗颜,但却是目前慈航静殿的现实状况。
  “实不相瞒,当初让您继任掌门人,其中的一个理由也是为了这个。”
  “我了解,如果不尽快塑造一个年轻偶像出来,与低辈弟子的沟通管道就完全断绝了,这点还算运气不错,在完全垮台之前把桥搭了起来。”
  孙武拍了拍苦星大师的肩膀,露出能够理解的微笑,这种过于坦然的态度,反而令老和尚有些惭愧。
  跟着,孙武便顺应所请,面见低辈子弟的代表们,聆听他们的诉求。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孙武深刻体会到情况的复杂与棘手,十几名低辈弟子向他诉说,表示近日来慈航静殿内流言四起,说是慈航静殿勾结天妖余孽,图谋不轨,意图再次颠覆中土王权。
  “掌门人,前任方丈与长老们做过什么,我们并不清楚,假如慈航静殿支持正道的英侠,对抗朝廷的贪官污吏,因而获罪,那么无论怎样,我们也会守护慈航,但假若方丈与长老们是暗中勾结外族,为了一己野心而行动,那我们只有站在公理与正道那一边。”
  孙武最初听到这一句的时候,觉得有些苦恼。自己的想法并不认为与外族交往有何不妥,双方一定程度的往来,增进了解,这样才是避免战祸的最佳方法,但慈航静殿的大多数弟子却不这么想,尽管他们都是出家人,也整日将“慈悲”两字提在嘴边,可是只要一说到外族,所有人都表现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这种反应不是慈航静殿子弟所独有,事实上,孙武所见到的中土人,大多数都是这样。太平军国之役所带来的伤害,还有大武王朝这些年来刻意的仇外教育,造成的效果绝对根深蒂固,普通人表现出来的行为,虽没有那日奋青团这么激烈,但内心的愤恨情绪可是一点都不少,所以,当他们听到慈航静殿勾结外族、策划阴谋时,所有人的情绪便因此炸开。
  孙武努力尝试劝说,抚平年轻弟子们的情绪,但这番说话的效果并不理想。这件事情太过严重,哪怕是孙武的偶像地位也不能改变什么,最后,孙武以掌门身分做出保证,慈航静殿绝不会勾结域外异族,也不会出卖中土民族利益,这下子代表们才平息怨愤地退去。
  “呼!真麻烦,我说什么都没用,差一点就谈判破裂了。”
  孙武结束自己所不擅长的谈判工作后,看到香菱守候在外,便向她抱怨了一下。
  “别的倒也算了,最伤脑筋的,是莫妲芭那边,本来我还和她约好,要尽量帮她的忙,也答应将洗髓经的精要传给她,让她回去救人,现在……如果我这样做,一定会被当作是勾结异族,出卖慈航绝学,不用别人挑拨离间,这边就会先天下大乱了。”
  孙武摇摇头,为了眼前的难题而烦忧,但香菱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出了什么大问题一样,孙武吃了一惊,连忙追问。
  “少爷,不太妙啊,你好像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慈航静殿内部……是有一个异族人的。”
  被香菱这么一说,孙武登时省悟:“啊,对喔!我都把她给忘了!”
  最大的一个失算,就是仍身在后山的“传法长老”姗拉朵·伊凯尔,她是不折不扣的异族人。如果说收留异族人,就是勾结异族、意欲不轨,那这个罪名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孙武刚才没想起姗拉朵,是因为她的存在乃苦茶方丈所安排,并非自己请她回来,所以一时间就忘了,而姗拉朵特异独行的为人,也让孙武下意识地忽略,不太愿意想起她,如果不是香菱提醒,还真是想不起来有这件事。
  “这个……该怎么办呢?你说敌人会不会是知道姗拉朵夫人在我们这,所以才用这样的心理战?唔,是不是该请她避一避?但她可能没那么好说话……咦?香菱,你表情好怪,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当孙武问到了这一句,香菱也只得做出解释,虽然她之前实在很不想说,但现在情势紧迫,不说也不行了。
  “少爷,我想敌人不是用猜的,应该是百分百肯定姗拉朵夫人在这,所以才用这招战术。您有所不知,姗拉朵夫人不是普通异族人,她的身分……非常特殊。”
  “嗯,这个我知道,她是三美神之一,很多人觊觎她的名声与技术,所以她才躲在慈航静殿里头。”
  “不,除了这个,姗拉朵夫人还另有一个外号:巴伐斯夫的罪人,这个您听过吗?”
  孙武一怔,这外号自己确实听过多次,但都是从妃怜袖口中听说,自己隐约明白意思,可是从未细问,难道这外号有什么问题吗?
  “事情要从太平军国末期说起,当时太平军国已经败亡,基本上只剩下少许余孽被朝廷追捕缉拿,连带追究起域外异族参战的责任。”
  若无域外异族的背后支持,太平军国的势力怎样都不会发展到这么大,所以要追究太平军国的战争罪责,域外异族肯定脱不了干系,正节节胜利的中土军方趾高气昂,对于这种打落水狗的清剿行动,最是狂热不过,好几次都做出决定,要派大军攻入域外,彻底扫荡曾支持太平军国的异族部落。
  今时今日的状况,出兵进攻域外,这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但在那时候,太平军国之乱刚刚告终,除了力主血洗域外的军方,还有一派势力坚持认为战争结束,和平为上,维持中土与域外民族的平等共处,才是长治久安之道。这一派的人数虽然少,却也有相当势力,其中更包括了同盟会主席陆云樵,使得军部无法忽视这些人的意见。
  为了避免中土人与异族世世代代相互复仇,在大地上流遍鲜血,共同步向灭亡之路,保守派中的有识之士千辛万苦促成会谈,让中土人的使者团、异族的各部落领袖与代表,齐会一堂,商讨缔结和平联盟,只要和约一成,从此兵灾可免,再也不必为了清算旧帐而开战了。
  “假如那时候的和议能成,今天的域外与中土就是另一种面貌了,不过,那次的会谈最后以悲剧型态告终,变成了震惊四方的一件血案,与会的两派人马一夜之间死光死尽,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异族就与中土军爆发战争。”
  香菱摇头道:“那次会谈举行的地点,就是巴伐斯夫。”


第六章 万水千山·金石一诺
  孙武初入江湖时,确实曾经听人这么说过,大武王朝有尝试着与域外异族讲和,也派出使者,但那个使者团却被异族所派的凶手所害,此事激怒了所有中土子民,从此没有人会再讲什么不切实际的和平论调,也奠定下大武王朝频繁讨伐域外的基础。
  现在和香菱所说的相互对照,当时的情形也就不难想象了。使者团死得一个都不剩,中土人对于主动推开和平之手的异族深恶痛绝,绝不轻易善罢干休,战争是唯一的出路;域外异族这一边,去参加议和的各族领袖、代表身亡,族人也全数处于悲愤状态,认为他们是遭到中土人所害,誓言要报此血海深仇。
  两边的人马都气昏了头,甚至气到忘记审视当前局势,也气到忘记评估敌我实力差距,终于搞到战争爆发,本就处于劣势的异族兵马,纵然是士气高昂,也不能突破现实条件的窒碍,在连续几场中等规模的战争后,被中土军队打得死伤惨重,彻底溃灭。
  到了最后,域外异族的百姓就算想要求和,却也为时太晚,议和使节团的全军覆没,让中土人愤怒而坚决地关上谈判之门,把一切诉诸强势与鲜血,根本不听异族方面提出的种种解释、假设,用强大军势践踏了域外异族的土地。
  “事情弄成这样子,也很难说是谁赢了,对中土、对异族,这都是最糟糕的一个结局,那桩血案所造成的伤害,迄今仍在持续。唯一能肯定的是,无论是中土或异族,都对这桩血案的凶手恨之入骨。”
  “那……唉。”
  孙武本来想问凶手是谁,但话到嘴边就成了叹气。在巴伐斯夫所发生的血案,凶手当然就是巴伐斯夫的罪人,不然所谓“罪人”两字,难道只是去那边随手丢垃圾吗?
  “香菱,你说的东西我懂了,这件事情果然很严重,不过……有没有什么转圜余地?呃,我是说……”
  想说的东西其实也很简单,这些时日所累积的江湖历练,让孙武明白许多传闻未必就是像听起来的那么简单,内中别有隐情,单从表面是看不准的,姗拉朵是否真的干下血案,这点已经能确定了吗?
  “少爷想说的,我明白,但您有证据证明姗拉朵女士没做下这件血案吗?”
  “咦?为什么我……”
  “少爷有什么证据吗?或者,您是认为以姗拉朵女士的为人,不会干下这么残忍的案子?”
  “这个……这倒不是,如果要讲为人,她看起来确实就像个凶手。”
  回忆起姗拉朵,孙武觉得她和小殇根本就是同一类人,所研究的东西都具有高度危险性,之所以这几年没有伤到人,不是因为她心存慈悲,单纯只是因为附近没住人而已。听说姗拉朵干下惊天血案,那一瞬间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果然像是她会干的事”“我只是觉得……姗拉朵女士像是个疯狂的研究者,而且是狂得彻底的那种,但她不是疯子,应该懂得利害关系,不会去干下这种后果严重的大案子。”
  “说得有点道理,可是少爷你有实际证据吗?当初血案发生,现场留下的许多遗骸、物证、人证,全都指向姗拉朵夫人,你要推翻这十几年来全天下都认定的事物,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被香菱这么咄咄逼人地问着,孙武突然省悟过来,察觉到香菱想要表达的东西。
  要不相信一件事,很简单,但要让人相信一件事,那就很不容易了,而要推翻别人已经相信多年的一件事,更是难上加难,尤其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做到。巴伐斯夫的凶手,恶名昭彰,可以说是这十余年来首屈一指的大罪人,千夫所指,仇人遍布中土、域外,所有人都认定凶手是谁,倘使自己跑出来说要翻案,那么复仇者的怨气马上就会直指自己而来,只怕还没机会把话说完,就会被人干掉。
  “可是……难道说要我把姗拉朵夫人交出去吗?这……很奇怪,当然,如果她真的是凶手,我就该秉公处理,可是……”
  可是,姗拉朵似乎是姊姊凤婕的密友,尽管是个怪人,如果就这么把人交出去,被复仇者千刀万剐,孙武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姊姊交代。若真的这么做了,姊姊得知此事的反应,绝对不是摸摸自己的头说好乖。
  “等等,说来说去,最奇怪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姗拉朵夫人会在慈航静殿?她怎么来的?”
  孙武想到最核心的一个问题,而这答案自然是与前任方丈有关。姗拉朵也曾说过,是苦茶方丈延请她回来,担任传法长老一职,还提供地方给她作研究,苦茶方丈不可能不晓得姗拉朵的罪名,却还延请她回来,现在看来似乎于理不合。
  “还有,香菱你明明就知道,怎么现在才来说?”
  “这个……少爷您说姗拉朵夫人是令姐的好友,又多次被她救了性命,受了她这么大的人情,我虽想要说,但又觉得告诉了您,您搞不好倔脾气起来,不接受她的治疗,那就……”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这么不知变通?我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吗?”
  孙武这样抗辩着,但也知道香菱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自己如果知道姗拉朵是巴伐斯夫的罪人,的确很有可能会拒绝她的医治,不肯受她恩惠,因为受人恩惠必将报答,那么结果就是在她遇难时,自己将难以置身事外,哪怕她是真的有罪……
  “咦?有件事情……”
  孙武想到了另一件事,妃怜袖说自己身边有些人存在着问题,令她没法再待下去,她所谓的问题人,应该就是姗拉朵吧?毕竟,自己早就向她问过姗拉朵的事,妃怜袖也立即喊出“巴伐斯夫的罪人”一词,她肯定是知道内情,而且后来还见过姗拉朵本人,又承蒙她救治。
  假如不是因为受了这点人情,妃怜袖搞不好当场就动武除奸、击杀姗拉朵了,后来虽然不能采取行动,但妃怜袖也选择离开,这大概是由于感受到风暴将至,先置身事外了。
  “这倒怪不得妃小姐,她不是闹女孩子脾气,是真的很难做人啊……”
  发现了这一点,孙武对妃怜袖的些许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但眼前的问题仍未解决。
  “算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去找当事人谈一谈吧!”
  事态的急遽恶化,孙武不得不再上一趟后山禁地,去拜访姗拉朵,想听听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虽然孙武不打算把姗拉朵推出去,但假若让她继续留在慈航静殿,早晚会被闯入的朝廷大军和愤怒的慈航子弟发现,最后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差别。
  孙武与香菱一起赶去后山禁地,半路上巧遇任徜徉,他也正准备前往禁地,不用多问,也知道他去的理由。
  “任兄,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那边做什么啊?”
  “你这家伙笨头笨脑,上头那女人又是个火爆脾气,你们两个要碰头,我不在旁边当个缓冲点,万一你打死她,或是她毒死你,那要怎么办?”
  “不会那么糟啦!姗拉朵女士是我的长辈,我不会与她发生冲突啦!”
  “那更糟糕,你这家伙根本一点预防心理都没有,就这么冲上去,肯定会死得不明不白。”
  孙武听任徜徉的说话,觉得一股凉气从脑后冒出,姗拉朵的脾气如果真是这么坏,下手又重,那巴伐斯夫血案是她干下的可能性则又提高了一些,自己甚至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相信她不是凶手。
  不过,当三人一同穿过风车阵,却听到前方传来奇异的声响,那声音非常奇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边活动,但难以分辨是什么。任徜徉脸色一变,道:“出事了!”
  三人快步赶去,到了木屋外围的树林,却看到一幕难以形容的奇异景象,几千只巴掌大的小铁鸟,盘旋半空,不住振翅环绕,结成圆阵,试图往下靠近。
  这些铁鸟到底有何作用,三人初时不知,但当一只铁鸟失速坠下,碰到地面,将方圆五尺范围的地面炸出凹坑,三人便为之色变,晓得这些铁鸟是很厉害的炸裂性法宝,更代表着某个不知身分的强敌朝这边发动攻击。
  可是,姗拉朵的那幢木屋看似平凡,却不是不设防之地,之前种植的大小怪异植物,被孙武的魔光初现摧毁大半,之后姗拉朵又重新栽植了一批,虽然尚未完全长成,却已经能发挥防护作用。
  一棵棵的树木,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它们能做这么大弧度的扭曲。这些树木或是摆动树藤,或是忽然九十度打横挥扫,阻挡侵入的铁鸟,铁鸟的爆炸威力虽不弱,但这些异种树木的质地坚逾金铁,一下爆炸仅能伤其枝干,必须要十多只铁鸟连环轰击,才能对树木造成毁灭性破坏。
  能够进行防御的异种生命,并不是只有那些树木,孙武注意到在那些树木与木屋之间,还有几道防线,其中有一种奇特的花草,每当有铁鸟靠近,就从喇叭状的花朵中喷出液体,液体沾上铁鸟之后,迅速凝结膨胀,变成一大团果冻似的东西,坠落到地上,滑溜滑溜,只听见一声闷响,铁鸟爆炸,那团果冻似的黏胶炸得四分五裂,却没伤及地面,而那些黏胶碎裂后,很快便自行分解,化为无踪。
  除了这些之外,有一种藤蔓类的长草,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当铁鸟飞近,草尖便会释放电流,甚至交织组成电网,将铁鸟诱爆,不让铁鸟有机会侵入木屋。
  放眼望去,整个树林范围内正进行着奇特植物与金属的诡异大战,每一处所燃起的战火,都是正常世界匪夷所思的情形,看得孙武瞠目结舌,又是惊愕,又是佩服。
  香菱道:“不愧是三美神之一,这手段……真是令人想象不到。宫廷里的那些法宝开发师,实力与她差上一大截,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孙武奇道:“宫廷?香菱你是说,这些铁鸟是朝廷那边派来的?”
  香菱道:“当然。法宝技术是受到管制的项目,能够派出这种规模的自动法宝攻击,除了能与慈航静殿相提并论的几大势力,就只剩下朝廷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自然朝廷最是可能,因为他们手上的法宝开发师数目最多。”
  孙武道:“人数多,但素质上比不过三美神,香菱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香菱道:“三美神是太平军国时期,烽火中出现的绝顶人才。自来乱世出英豪,像她们那样的人才,再过一百年都未必能再出现,宫廷里的法宝开发师尽管优秀,仍旧难以与她们相提并论,不过……”
  “不过什么?”
  “在宫廷那么多法宝开发师中,有一位比较特别,那是三美神的最后一位,如果是她亲自出马,情况就不是现在那么简单了。”
  “最后一位三美神?”
  孙武对这个与自己姊姊齐名的人物,非常好奇。影响太平军国败亡的三美神,自己已经见过其二,无论是姐姐或姗拉朵,好像都很难说是正常人,不晓得最后这一位又是怎样的人?
  香菱想了一想,这问题似乎让人难以回答,而当她准备回答这问题时,旁边的任徜徉脸色陡变,叫道:“小心!”
  情形确实发生得很突然,本来在攻击木屋的铁鸟群,忽然转变方向,改以香菱这边为目标,飙飞而来。
  这还真是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孙武三人本来站在最外围,现在却一下子成了铁鸟攻击的最中心。
  每一只铁鸟约莫巴掌大,速度极快,第一阵的攻击直冲孙武,他鼓起金钟罩抗衡,第五关金钟劲被十多只铁鸟连环轰炸后,已感到不支,连忙将金钟劲催运至第六关,耀眼金芒粲然生光,抗击力陡增,在连串爆炸威力中屹立不摇。
  “少爷!”
  “别在这里愣着,带任兄一起往树林里头冲!”
  “啊?但这样……”
  “不用担心!”
  孙武判断形势,香菱力量有限,任徜徉伤重,都无力在这个铁鸟杀阵中支撑,自己凭着金钟罩当个活动大盾牌,虽然可以掩护他们一时,但只要时间长了,仍是自顾不暇,所以眼前最妥当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进入一个安全妥当的地方,靠着那些奇特植物来自保。
  至于那些植物会不会攻击他们,孙武相信姗拉朵绝对有能力控制,只是看她想与不想而已,在这方面,香菱是美女,任徜徉是苦茶方丈的徒弟,依照姗拉朵的个性,即使她不看苦茶方丈的面子,也会看在香菱这大美女的份上网开一面。
  孙武催促着香菱离开,自己也没有呆呆站着,而是主动出击,挥拳攻击飞到身边的铁鸟,一拳就是一只,造成的爆炸威力还能顺便解决掉两、三只。换作是其它武者,无论是以兵器拍打,或是用拳脚挥击,除非本身有极强的护身罡气,否则必然被爆炸威力给创伤,但孙武的金钟罩让他犹如一座金像,连续承受上百多次轰炸,却一点小伤也没有,是进行这种攻击的最佳人选。
  香菱和任徜徉往树林中跑去,所有动植物彷佛得到命令,纷纷让出路来,任由他们两人通过。这情形在孙武的预料之中,却也正符合敌人的计算,大片铁鸟发现包围网出现空档,第一时间就往这缝隙攻去。
  (果然,攻击我们,是为了让姗拉朵女士松开防御网,这才是敌人的真正目的。
  预测到这种情形的出现,孙武不觉得意外,他相信姗拉朵自有应变手段,否则绝不会开路让任徜徉、香菱通过,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坐视旁观,必须付诸行动,极力跃起挥打,哪怕铁鸟的爆炸伤到自身,也要尽量减少铁鸟的数量。
  然而,尽管金钟劲硬度极高,能抵抗爆破威力,让孙武在这铁鸟阵中得以稳守不失,但如果要讲攻击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孙武的攻击方式仅是拳脚近攻,只要铁鸟飞到一定高度,他就莫可奈何,这时他反倒想念起妃怜袖来,若是妃怜袖没有离去,她的音波剑正是这些铁鸟最大克星。
  (妃小姐是远距离战的高手,只要她在,这种场面就很好对付了,她拨弦几下,这些铁鸟还不整个完蛋!咦?
  孙武心中一奇,隐约看到香菱和任徜徉跑进树林深处,靠近到那间木屋后,有个人影从木屋中掠出,一身的黑色,正是那名神出鬼没的黑衣护法。
  黑衣人一现身,就抢拦在任徜徉与香菱的身前,双臂一振,周遭的草木花树受到强烈气流所激,全数变得东倒西歪,而铁鸟群在他出现之后,彷佛受到刺激,几乎是以自毁的方式发动疯狂进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突破防御网,侵入木屋的范围,攻击此人。
  “唉……”
  黑衣人发出一声长叹,似是在惋惜慨叹着什么,但特异的呼吸方式,却让人知道这是猛招发动的前兆,孙武和任徜徉更听出这奇异的呼吸法,是“如来神掌”发动的前奏,心中一惊,只见黑衣人双掌合十,缓缓拍击在一起。
  这下拍击的动作不快,而且甫一拍合,双掌立刻屈伸,分别成为一个“ㄑ”字形,中间空了下来,照说这动作所发出的声音不会太大,但事实上,这一下所扬发的巨大声响,却是惊天动地,彷佛周围有几十座钟鼓一同被敲响。
  “阿·弥·陀·佛!”
  发声的方式,很像慈航静殿的“狮子吼”绝学,但运气模式却全然不同,伴随着掌心所发出的巨大声响,犹如暮鼓晨钟,震人魂魄,孙武虽心有准备,举手捂住耳朵,但在那声波触体的瞬间,仍是感受到那触电般的恐怖冲击,全身一震,险些双膝一软,就地跪下。
  双手紧紧摀住两耳,让听觉成为一个静寂世界,孙武眼中所见,与那日自己使用魔光初现,摧毁掉方圆百多尺范围的景象类似,先是大大小小的花草树木被冲击波扫过,切割成无数个细小的方块,摧枯拉朽,全数坍塌滑落下来,地面上彷佛被大片尘沙覆盖住,生机尽灭,变成一个完美的平坦空间。
  跟在这些奇异花树之后完蛋的,是那些小铁鸟。照理说,这些具有高度爆裂性的铁鸟,不管被什么力量破坏,都会引发剧烈爆炸,但是冲击波扫过,所有飞扑过来的铁鸟同受波及,半点火花都还来不及冒,在弹指瞬间被冲击波给切割,也化为一大片细小的方块。
  照理说,声波无形,应该是看不见的,但黑衣人周身萦绕着祥和佛光,在佛光的照耀下,雄浑音波透过佛光而现形,一圈接一圈地扩散,形成气墙,不住朝正前方扩散,气壮山河。
  如来神掌·佛问迦蓝。
  目前所施展的这些,仅是招数的前半套,真正厉害的一掌还没推出,但仅仅是这半招,就已显露无上威势,把诸般异种植物连同铁鸟一起破坏。孙武曾看过这一式的简单介绍,一见这些运使特征,就把这一式的名字认出来,不过,顶多也只能做到这样,不能像上次对战呼伦法王时,把神掌的心法读出、记牢。
  这一式音波攻击,浩瀚而来,正大光明,无休无止,除了冲击波所造成的物理攻击,更厉害的一点,就是在于这一式的难以防御,孙武虽是极力催运金钟罩,双手也捂着耳朵,却仍然感到头晕脑胀,音波彷佛凝成千万根肉眼难见的小针,穿透阻拦,直刺向耳膜,甚至刺向灵魂。
  (头好昏啊……奇怪,虽然我没看过秘笈,但佛问迦蓝这一式,应该没有精神攻击吧?为什么……我的精神好……好困啊!
  不单单只是困倦,脑里的异样感觉,似曾相识,和前两次在西门宝藏中所感应到的朦胧几乎一致,恍恍惚惚中,彷佛到了某个梦境,眼前景象变得极不真实,一切都开始变样。
  (咦?我……
  孙武望向自己双手,十根指头还是十根,但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发生了改变。
  抬起头来,前方也不再是木屋、树林,也没有看到黑衣人,只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还有地面上开出的一个洞穴,非常眼熟。
  孙武凝神一想,发现自己回到了万佛城中的那所破商店,但景物与自己之前所见颇不一样,无论砖石屋瓦,颜色都新得多,就连后院的青石板看来都新得像刚刚铺好,全然不似已积尘十数年的样子。
  正前方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坐在台阶旁,满身汗水,正拿着一个竹筒,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另一个则是打着赤膊,只穿着一条长裤,圆圆胖胖的身体,同样是大汗淋漓,好像很不高兴似的两手插着腰。
  坐在台阶旁的那个男子,因为是半侧过身,一时间倒是看不清样子,但那个打赤膊的汉子,孙武依稀有些眼熟,只是想不太起来,不过,当孙武注意到他旁边的大石上放了一件灰色僧袍,而他又是光头时,记忆中的一些画面慢慢重迭上来。
  在额头上加一些皱纹,发福的身材变得更胖,嘴角也变得笑嘻嘻的,眼前这个男人无疑就是一个熟人:慈航静殿的苦茶方丈,而且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万分惊讶地发现了这件事,孙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尽管难以置信,但这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这……这些画面是十几年前,在那个训练班的景象?但是……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些画面,有什么意义吗?
  思索着这些东西,孙武突然听见自己开口说话,不是平时自己的声音,是一个非常开朗、乐观,洋溢着生命活力的好听声音。
  “……大和尚,你也真是的,做人圆融一点不好吗?出家人都是和和气气,你这种脾气,哪里像个出家人?难怪会被上面排挤,把训练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烂工作扔给你。”
  “要你多事?如果不是收到你们这群破坏份子,这间训练班哪会搞得这么难带?”
  口气很冲,与现今苦茶方丈笑嘻嘻的和气态度不同,若非亲耳听见,孙武很难相信苦茶方丈年轻时会是这等火爆。
  “是吗?但你会主动扛下这个训练班的工作,还设计出这么多培训方略,这应该不是被强迫的吧?嘿,怎样都好,我只是担心你这个性树敌太多,上面这次只是把训练班扔给你,下次要是直接把你扔上断头台,要你直接牺牲,那我们就少个朋友了。”
  “别乱扯关系,我们是训练人与学生,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私情可言,你别乱扯些有的没的。”
  “哈,这次慈航静殿的基本方略,只负责训练成才,但不负责训练出来的人去干什么吧?无所谓,反正就算不说,我们都知道和尚你是个够义气的朋友。”
  说话的方式很怪,光听言词,会觉得这两个人一定很不友好,但孙武却感受得到,说话之人对苦茶方丈的真挚关心,而苦茶方丈虽然像是很气恼,可是回答的言语中,却也有友情的存在。
  认真来说,这两个人其实是好朋友,而且是很真心的好朋友。
  孙武很好奇,不晓得说话的人是谁,听来很有可能是西门朱玉本人,但不晓得长相如何?这人能够号称天下第一淫贼,应该长得比任徜徉还要俊美很多吧!
  “……啧啧啧,真是要不得的个性,出家人这么坏脾气,一定会很快就上西天了。这样吧!我送你一件宝贝,在你遇到危难的时候,能够帮得上你的忙。”
  到底是什么宝贝能帮得上忙?孙武也很好奇,只见“自己”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吹了吹上头的泥尘后,抛扔给苦茶方丈。
  “喏,拿去吧!”
  “你给我这是什么东西?”
  “宝贝啊!”
  “一颗石头也算宝贝?你这是在骗谁啊?”
  “哈哈哈,出家人怎么可以这么执着于表象?一颗石头难道就不能算宝贝吗?芥子亦可纳须弥,一花一草一木,就是一世界,一颗石头也能代表大千众生,这份量难道不够重吗?更何况,这宝贝还有个附加价值,以后保证每个人听到都会想要。”
  孙武感到好奇,看见“自己”走向苦茶,一掌拍在他肩上,用一种近似笑语,却又极为坚定的声音说话。
  “我在此立下承诺,只要苦茶和尚恪守于义,不违背以这颗石子所立下的誓言,那么只要他日后遭遇危难,以这信物呼叫救援,无论相隔千山万水,我西门朱玉必来相助!”


第七章 死而复生·拔苗成材
  一瞬间,孙武所听见的声音,化成一个响彻九天的霹雳,在脑中反复回响。
  “我在此立下承诺,只要苦茶和尚恪守于义,不违背以这颗石子所立下的誓言,那么只要他日后遭遇危难,以这信物呼叫救援,无论相隔千山万水,我西门朱玉必来相助!”
  历经多时,终于弄清楚那件信物的真相,苦茶方丈手中确实有一件能够请来帮手的信物,但这件信物并非陆云樵所赠,而是来自已逝的西门朱玉,这件事情随着西门朱玉的过世,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他人知晓,苦茶方丈又不愿意把这件事对外人提……
  不,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在现场听见这段话,知道这件信物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西门朱玉、苦茶方丈以外,坐在台阶上的那个男子。考虑到这个关键时刻的重要性,还有人们一直将那件信物误以为是陆云樵所赠,孙武不由得往那个方向想去。
  (该不会……是陆大侠?
  天下第一高手陆云樵的真面目,孙武始终不曾见过,现在想到这个可能性,胸中顿时心跳加速,凝望向台阶,本来坐在那里喘气休息的男子,听到西门朱玉的这个承诺,大吃一惊,回转过头来,让孙武看见了他的面孔。
  “西门,你疯啦?你刚刚说什么啊?”
  “路、路叔叔?”
  孙武还记得上次询问路飞扬时,他说自己虽然有参加训练班,但只不过是无名小卒一个,平时远远看着最光芒耀眼的那一群,无缘靠近,所以和西门朱玉并不熟悉,然而,在西门朱玉与苦茶方丈缔结约定的这历史一刻,路飞扬却是唯一的在场见证人,这是孙武不曾想到过的事。
  也就在孙武将这一声唤出口的瞬间,周遭景物大变,朦胧的东西一下子回复清明,什么破商店、什么台阶,全部都消失无踪,所剩下的仅是一大片平坦泥地,还有泥地尽头的一间小木屋。
  “小武,你还好吗?”
  本来站在小木屋前方的黑衣人,不知何时竟来到了面前,好像很担忧似的问着。佛问迦蓝这一式,发劲经过计算,照理说是不可能会伤到孙武,但孙武被声波扫过后,呆若木鸡,浑浑噩噩的样子,令黑衣人深感不安,急忙靠近过来。
  孙武最初不是很肯定,因为黑衣人的体型不算肥胖,可是在刚刚看过那一幕,确认过苦茶方丈年轻时的体型后,再比对眼神,问题就迎刃而解,让他能够确认黑衣人的真实身分。
  “方丈大师,不需要再装了,请您把伪装给拿下来吧!”
  众所周知,孙武是一个相当迟钝的人,但是把话倒过来说,如果连孙武都能用这么肯定的口气来说话,那么整件事必是已到了无法否定的程度,黑衣人没有再说什么,伸手一把扯去了头套,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赫然便是理应“死去多时”的苦茶方丈。
  “小施主,真是对你感到很抱歉。老衲……”
  “方丈大师,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来这里是为了要一个交代,不是要一个道歉的。”
  来此之前孙武就已经想过,苦茶方丈为人正直和善,这次伪装假死,把自己推上掌门位置,试图缓和慈航静殿与朝廷的冲突,这实在是迫于无奈,只要考虑到他的用心良苦,孙武对他就没什么不满,更别说两人甫见面时,苦茶方丈大耗元气,替自己治疗伤势。
  光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孙武就觉得苦茶方丈已做出足够补偿,而且如果不是自己接任掌门一职,又怎么能够在慈航静殿内自由出入,遍览各种秘籍,修练《易筋经》、《洗髓经》来镇伤呢?
  眼下的情形,兵凶战危,十天的期限可以说是分秒必争,如果再多花时间解释与道歉,到时候银劫杀上门来,大家就真的可以当着他的面,好好解释了。因此,孙武只想向苦茶方丈要个交代。首先……
  “大师,我的父亲应该不是……”
  “善哉善哉,小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
  “什么?您真的是我……”
  “但老衲确实对你说了谎。”
  “喔,那还好。”
  孙武长长吁了口气,但又觉得若有所失,苦茶方丈仁和宽厚,是个大大的好人,如果自己的父亲真是他,倒也是个颇好的答案,现在这事成空,确实有些怅然。
  “那……大师您可知我的父亲是……”
  “这点就恕老衲不知了。”
  苦茶方丈语含愧疚地表示,所谓将婴儿交给胡燕徒抚养一事,纯属子虚乌有,都是听任徜徉转述完孙武的来历后,顺势编出来的谎言,至于孙武真实的身世,这点他当然也无从得知,但是……
  “天子龙拳是大武皇家的血限绝学,若非流着皇室之血,怎么练也练不成功,即使是皇家中人,每代也只有一人能得其真髓,目前武沧澜的后人中,尚未有人能传此绝学,若你真能使出天子龙拳,那么……”
  苦茶方丈只说到这里,但言下之意却已说得十分清楚,那就是孙武确实出身皇家,是武沧澜的后人。这个答案并未让孙武感到意外,不过听在耳里,实在是让他很不是滋味,绕了半天,事情又绕回了原点,而且这么一来,传闻等于是被苦茶方丈这个重量级人物给肯定,比原先的状况更糟。
  “小施主,其实你若怀疑自己的身世,这种事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的亲人?或是问问抚养你长大的人呢?我胡师弟并非那种会信口胡诌的人,他没有说些什么吗?”
  “说了,他们告诉我,我亲生父亲叫做孙大虎。”
  “哦?孙大虎?你家人有没有告诉你,你父亲是什么人?因为如果不是同名同姓,这孙大虎似乎是个……”
  “淫贼!听说还是被武沧澜亲手击毙的,有时候连我都很怀疑,这世界为什么会那么小?”
  孙武很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想再继续被这问题给困扰着,问着苦茶方丈真正该给出的交代。
  “这个嘛,一时之间很难说清楚……”
  苦茶方丈沉吟不语,孙武看他这表情,心里更是困惑。
  事情的演变已远远超出当初预期。原本照慈航静殿这边的打算,纵然武沧澜不念亲情、无视慈航静殿的让步,应该也不至于悍然决裂,毕竟慈航静殿是两大圣宗之一,在朝在野都有巨大影响力,朝廷不可能对慈航静殿强攻,哪知道,苦茶方丈的失误,却给了朝廷一个理由,造成了今日的困局。
  传闻中的武沧澜不是蠢人,银劫更是天下知名的精明厉害,要和这种敌人长期对峙,自身就不能留下任何破绽,苦茶方丈收留巴伐斯夫的罪人于寺,这实在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仗着慈航禁地的隐密性,短时间或许可以瞒一下,但时间一长,银劫是何等人,怎么可能会查不出来?
  甚至,还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敌人根本一早知道,却刻意隐忍多年,等待这个“破绽”的最佳使用时机,一举掀开,将慈航静殿败得永无翻身之地。孙武在慈航静殿多日,晓得这里虽然有很多高手,但缺乏智略人才,唯有苦茶方丈还算看得远一些,换句话说,苦茶方丈或许有预见到今天的局面,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呢?
  (该不会……大师他与姗拉朵夫人有旧情?甚至有私生子!大师他为了掩护情人,所以才铤而走险,干出这样的事来?
  这应该是小殇风格的感想,不过孙武却忍不住有这种想法,只是当这念头浮现脸上,立刻被苦茶方丈看出,这位犹自穿着黑衣的慈航掌门轻咳一声,苦笑道:“阿弥陀佛,老衲虽然口出诳语,但并不是遇到什么人,都会与她生孩子的。”
  “啊!抱歉。”
  孙武一句话说完,没等到苦茶方丈的回答,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身穿白袍的姗拉朵自木屋中走出,人还在老远,一只布鞋抢先扔了过来,差点就砸中了孙武。
  “小畜牲!这么快就吃里扒外,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帮你疗伤的时候就直接毒死你,看你还有没有机会在这里说废话!”
  姗拉朵的愤怒不难想象,但孙武还来不及做出回应,远处却突然传来喧闹声,照理说这一带邻近藏经阁,都属于慈航静殿的禁地,寻常子弟未经许可,根本不能靠近,哪有可能会发生这等喧哗?
  “不好!一定是出了事。”
  孙武想到现今的情势,低辈弟子处于情绪激愤的不稳状态,稍微被挑拨一下,就会掀起燎原野火,幸亏苦茶方丈已经露面,接下来的事情大可交还他来处理,自己可以卸下重担了。
  “糟!一定是低辈弟子出事,小施主,外头的骚动就交给你处理了。”
  “什么?为什么还是我?”
  孙武惊讶之余,只听苦茶方丈解释,若低辈弟子见到前方丈“死而复生”那该如何是好?肯定会把这视为某种阴谋,届时众人百口莫辩,更是难以解释,所以唯有让孙武继续方丈的职务,把事情接下去处理。
  在这样的情形下,孙武说什么都没用,被推举出去解决外头的骚动,而香菱就是理所当然的随从。
  “真是的,怎么转了一圈,事情还是在我头上?这种事情说不太过去吧?”
  “这个……就正如少爷你常常说的:这就是人生啊!”
  “话是没错,但你觉得我这年纪的人,真的应该常常说这种话吗?”
  “呃,这个……”
  看孙武这样垂头丧气地说话,香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人善被人欺真是一个宝贵至理,这少年的肩上,已背负太多超乎他承受力的东西了。
  到了外头,在峡谷入口处赫然挤满了人,全都是身穿灰色僧袍的低辈弟子,正与把守禁地的武僧群发生推挤冲突,见到孙武出来,两边人马都喧闹起来,纷纷指责对方的不是。
  孙武喝停两边的争吵,独自走到两派人马中央,用自己的存在,成功地镇压住这场燃烧中的暴乱。这时的少年,丝毫没有刚才的颓然疲惫之象,在低辈弟子眼中,这位年轻的掌门神采飞扬,在亲和开朗中,隐然透露着令人不敢侵犯的凛然威仪,当他往那边一站,开口说话,彷佛任何事都能在他手中得到公正处断,本来喧闹中的两派人马,不知道从谁开始,慢慢止住了声息,变得一片静寂无声。
  这情形香菱看在眼中,赞叹在心底,虽然连这位小少爷自己都没察觉,但他确实是在连串的磨练中,开始绽放个人魅力,有他自己的光芒了。
  不过,这些光芒却要接受磨练,因为现在摆在他眼前的烫手山芋,实在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首先,之前的连续爆炸,意外造成了人员死伤,死者不是普通的技工,而是御前侍卫,这件事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寺中弟子本以为是御前侍卫意图侵入慈航,图谋不轨,但御前侍卫却很快提出说法,表明这些人是想潜入慈航静殿做调查,结果却落得惨死收场,这分明是慈航静殿有意杀人灭口。
  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何须杀人灭口?慈航静殿内部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御前侍卫不但这样主张,而且还提出新的控诉,表示任徜徉为了阻挠调查,辣手狙击,杀害了御前侍卫铁字部的副统领嵩重龙,还残杀了多名御前侍卫,此事有河洛剑客华孤峰指证,虽然任徜徉有免死金牌护身,诸罪不论,但这正好证明慈航静殿确实藏着不可告人之秘。
  (真是岂有此理,作贼的喊抓贼,明明这些人就是去抢西门宝藏失败,给任兄解决掉的,怎么现在反而成了义士、烈士?普天下哪有这种事?
  任徜徉不在场,孙武替他觉得不值,想到被敌方给先发制人,颠倒黑白,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怒气,直涌上来,不过当看到身后的香菱连连使眼色,他便深深吸一口气,把这愤怒压下,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呢?”
  后头所发生的事情更糟糕,御前侍卫不但提出前述那些指控,还加了一条新罪名:慈航静殿利用所谓的藏经禁地为掩护,暗中研究大规模毁灭武器,罪无可恕。
  “啊?啥?我耳朵有没有听错?大规模毁灭武器?那是啥东西?”
  乍然听到的新名词,孙武根本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一个娇小身影却在这时出现,头戴工程帽,肩上挂着一条白毛巾,十足工地工人的打扮,来到孙武身旁,做出解释。
  “所谓的大规模毁灭武器,就是具有强大杀伤力,能够在瞬间或短时间内造成大范围伤亡的强力兵器,通常是指超级法宝一类的兵器,但如果有国家级势力肯耗巨额资本建造,确实也可以用砸钱的方法,弄出笨拙、庞大,却具有大面积杀伤力的法宝兵器,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掌门你是头号嫌疑人,因为你宣布解除慈航的法宝禁令,开放研究与使用,这很可能是你为了自己的野心而铺路!”
  “胡、胡说八道!我哪可能会做这种事?就算想做,我也没有那种能力,要做也是小殇你在做啊!”
  “有道理,但是除了银劫本人之外,恐怕没人相信,不然你看看周围左右的眼神,他们像是相信你的样子吗?”
  被小殇这一点醒,孙武环顾周遭,果然看到一双双存有疑虑的眼神,暗忖银劫这一招真是毒辣,不用硬攻,光是一句流言,就已经让慈航静殿产生动摇,一个处理不好,随时都会酿成大祸。
  幸好,除了这些怀疑的眼神外,大多数人的目光仍然是对孙武信赖有加,让孙武得以稍稍安心,只不过他也察觉到,人们的目光中有一丝古怪,并非针对自己,不晓得代表什么。
  “除了用砸大钱的方法硬干,土法炼钢,大规模毁灭性武器还有一个简单得多的解释。”
  小殇道:“那就是生化类的法宝兵器,只要掌握相关技术,这种兵器又便宜,又不用大工厂,只要少少设备就能大量生产,极端一点的情况,一根大木棍,十几个木桶、纱布,就可以搞定了。”
  “呃,这么好搞定?那不是连我们都可以自己做?不用大工厂的话,随便找地方搭个棚子,很快就能生产出来了。”
  “是啊!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生产,要是那地方的周围恰巧发生什么瘟疫、传染病,很可能就是生化病菌外泄,导致人们染上疾病,如果发生了这种事,被人栽赃嫁祸,我们这边就是百口莫辩。”
  小殇这一说,孙武登时省悟,慈航静殿附近的几个都市,都在流行疫情,人们死伤甚重,已经困扰慈航静殿许久,还意外让来此行医的呼伦法王捞到机会,建立形象。
  如果把这些疫病串联,作为对慈航静殿的指证,那倒真是个对于研制生化兵器的完美证据,尽管说不上真凭实据,但对于煽动民众的不满情绪,这一手已经足够。
  不过,天下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吗?要诬陷慈航静殿研制生化兵器,邻近地区就发生了瘟疫,瘟疫的形态还如此奇特,与寻常疫病大异,让医生束手无策,这种事真的是巧合吗?搞不好,事实的真相根本就是……
  “没错……搞不好这些瘟疫,真是我们偷偷干的,那就是东窗事发,不是什么栽赃诬赖了。”
  “哇哇哇!小殇你别乱说啊!我刚刚不是往这方向猜的!”
  孙武生怕这个发言引起误解,连忙解释,但小殇却往他肩上一拍,笑道:“幸好掌门你才刚来不久,这件丑事与你扯不上关系,因为在你来这里之前,外头就已经开始有瘟疫了。”
  被这样一说,孙武就完全理解了,无怪周围僧人的眼神那么奇怪,他们并非怀疑自己,而是把矛头指向各堂各院首座,认为这些所谓的高层人物,必定在暗中策划阴谋,也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其实,各堂各院首座也算无辜,请姗拉朵躲藏在禁地中当传法长老一事,属于高度机密,孙武不认为苦茶方丈会对旁人说起,现在事发,各堂各院首座一起背了大黑锅。照情形看来,自己是有希望置身事外的,但这么做事情并没有解决,后头又该怎么办呢?
  涌到禁地这边的低辈子弟,人数虽多,但身上功夫有限,没法突破守护武僧的防卫线,只得大声鼓噪,希望寺方能给个公开说法,以安阖寺僧侣之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开口说句假承诺,就能让场面得到控制,情形好转得多,这点孙武不是不知道,但是当低辈子弟请他挺身作保时,他却呆了一呆,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该说什么?该保证什么?那些瘟疫与慈航静殿有没有关系,没人知道,但姗拉朵夫人是真的在这里,也很有可能真的在研究生物兵器,这样的话,我能做什么保证?
  想着这些问题,孙武愣然不语,找不到答案。这种迟疑的表情落在现场数千人眼中,自然是火上加油,种种恶劣的传闻谣言都在这一刻得到支持,失望的人们登时大哗,孙武惊醒过来,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已经太迟,之所以没有当场引发暴动,只是因为更大的暴动发生在外头。
  “不好了!外头有大批百姓积聚在山门口,扬言说要攻破慈航静殿啊!”
  一道十万火急的传讯,被几名小沙弥带到现场,引起僧众又一次的震惊。关于慈航静殿制造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传闻,不只在寺内流传,也同样传到了外界,如果是一般时期,老百姓或许还能维持理智,判断传闻的真伪,但在此刻,那些因为瘟疫而失去亲友的人们,可没办法这么容易就交代过去,他们怒气冲天,聚在一起攻上慈航静殿,想要个交代。
  单纯以武力来评估,这些百姓当然是不可能攻破慈航静殿,哪怕是以数千人之众,要攻破慈航静殿仍是一件笑话,但实际上,整件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面对这些拿着锄头、镰刀,又或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慈航静殿不可能下令攻击。
  除了人道方面的考虑,更重要的一点是,许多慈航子弟都是本地人出家为僧,现在本地百姓闹上山门,都是这些僧侣的亲属,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看到父母亲友在那边怒骂哭喊,真要说不受动摇,恐怕谁都没这个信心。
  说得更明白一点,以现在人心浮动的状况,真要发生武力冲突,最可能爆发的场面不是百姓死伤,而是奉命镇压的僧侣当场倒戈,反过来与百姓合流,一起进攻慈航静殿。这种情形要是发生,慈航静殿的长久传承,就要终结在今日了。
  这样的大事,燃眉之急,必须立刻处理,在禁地这边鼓躁的慈航弟子们暂时放下不满,与孙武一起赶赴山门,对这些问题进行处理。
  对孙武而言,事情真的是很棘手。他不相信慈航静殿会研究什么生物武器,苦茶方丈不是那种野心份子,姗拉朵个性虽然怪异,但也不像是会随便施放瘟疫,危害千万人性命的冷血之人,但这些事情单是自己一个人相信,一点意义也没有,对外解释的时候,会有人愿意相信自己的话吗?
  结果,事情就在这样的混乱情形下处理,最后靠着孙武在这些日子所累积下的声望与名誉,人们的不满情绪暂时被压制住,孙武代表慈航静殿立下承诺,用五天的时间进行调查,五天后肯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少爷,你预备拿什么东西来交代?”
  当人潮渐渐散去,香菱贴在孙武耳边,想知道他有什么具体策略,不过得到的答案却很令人悲伤。
  “怎么交代?这种事情去和银劫商量吧!五天之后,银劫差不多也带人杀上山来,那时候还需要我来做交代吗?”
  孙武把话说完,叹了口气,道:“先不管这些,我去和其它人见面,商量一下后续。”
  所谓的其它人,就是各堂各院首座。慈航静殿不愧是大派,干部人数众多,资深的长老也不少,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都是决策阶层,所以当孙武汇集众人进行会议时,就有些尴尬的情况发生。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居然用这样的流言,污蔑我慈航静殿清誉,朝廷那干卑鄙小人,逼我等阖寺僧众太甚!”
  苦松禅师脾气火爆,是寺中知名的刚直之辈,在会议上率先发难,横眉怒目地拍桌叫骂。同伴中有这样的正直人,孙武觉得很高兴,但是当这位没有心机的热血汉子提出意见,孙武就高兴不起来了。
  “既然我们问心无愧,干脆就开诚布公,让所有怀疑的人进来看!有什么方法比这更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虽然是问心无愧,但实际的情形却容易导人误会,要是事情真能这样解决,孙武也就不用伤脑筋了。这个意见,其实代表了不少人的心声,不过全都是非决策阶层的人,而事情发展到这样,也只有让该负责的人现身说话了。
  “掌、掌门人!”
  这是孙武最近已经被叫得习惯的称呼,但这一次,在场的各位高僧却不是叫他,而是叫着无声自孙武身后出现的苦茶。
  真气一振,苦茶方丈身穿的黑衣寸寸碎断,回复成本来的肥胖身材,还有底下的僧袍。相较于苦茶方丈的死而复生,这一点尤其让孙武啧啧称奇,暗赞这黑衣衣料的神异技术。
  前任方丈未死,暗中潜伏在寺内的真相,早先已有部份高僧知道,但被排除在决策阶层之外的人仍是不少,苦茶此时的现身,引起了这些人不小的震惊,但本来孙武以为会很难摆平的局面,却三两下便给解决了。
  “善哉,善哉,贫僧不假死,你们怎么会成材啊!”
  透过香菱的解释,孙武惊愕地了解到某个江湖定理,一个势力的首脑人物为了辨识后继者谁忠谁奸、督促后辈成长,往往会借故假死,藉此考核集团中的众人。当苦茶方丈以此为名,解释自己之所以身亡的理由,原本显得激愤的僧侣们,纷纷露出理解的表情,用力地点头,看得孙武目瞪口呆。
  “喂!香菱,只要拿成材当借口,就可以随便死来又死去?这样子做事真的可以吗?”
  “这……这个……道理上是说不太过去,但要反驳……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了解了,这样吧!下次换我来假死看看,让你和小殇好好成材去。”


第八章 飞扬神技·慈航绝传
  碰到这种状况,孙武不免抱怨,但苦茶方丈的解释中,也有让他能够心服的地方。
  苦茶方丈的饮食里,确实是被人长期下毒,这是朝廷派来奸细所干的好事,苦茶方丈早已察觉,但为了不引起事端,他隐忍不发,以绝世内功化解毒素,暗中调查奸细,最后利用这次假死的机会,把叛徒查出,从这点来说,假死的行为确实是有所收获的。
  “各位,实不相瞒,起初是还好,但时间过去,他们下的毒越来越多,每天吃饭都要运功化毒,化到最后实在有些吃不消,真是让人扛不下去了……”
  苦茶方丈这番告白,听得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堂堂慈航静殿之主,发现自己饮食中被人长期下毒,居然还要隐忍多时,表面上行若无事,这种事要不是亲耳听到,还真是难以置信。
  “掌门人,前事不论,眼前最要紧的,就是银劫的问题,他编造谣言,说我们私造兵器,拿百姓当实验品,施放瘟疫,弄得群情激愤,这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这事确实严重,不过……本派虽然没有私造兵器,也从未散布瘟疫,可是确实有些事,必须要让各位师弟知道。”
  苦茶方丈喟叹一声,向在场高僧缓缓说出一个故事。
  事情是发生在距今十多年前,苦茶方丈已任慈航掌门之后,某天他离寺至外闲游,到了那个无名小镇,忽然见到一名久别故人,这个故人甫遭大难,藏身于镇上,见到苦茶方丈后,向他吐露了一个秘密。
  “这位方外故交向老衲说,武沧澜和银劫密谋,正在开发一种生物武器,这些病菌肉眼不见,比世上任何毒物都要厉害,一旦扩散出去,数日之间便可遍及千里,流毒无数,祸害苍生。”
  听苦茶方丈这么说,众位高僧纷纷摇头,表示对此事的难以认同,但随即又大力点头,表示若自己碰到这样的事,确实是难以置身事外,唯有孙武听得背后发毛,知道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太大,苦茶方丈不敢明说遇到的是谁,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迂回来讲。
  (喂喂喂,这样子真的可以吗?等一下你说实话,这边还不是得又炸开一次?
  孙武心中忐忑,只听苦茶方丈道:“老衲知道事关重大,经过反复考虑,便将这位故人冒险留于寺中,研究破解疫苗,若是真有一日那病菌散出,为祸人间,也不至于无法可制。这事属于高度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是以老衲从未告知其它人,希望诸位师弟能够体谅。”
  听完苦茶方丈的解释,孙武终于明白,为何苦茶方丈会冒险收留姗拉朵。碰见这样的大事,如果置诸不理,等若是坐视往后流毒天下,而要研制破解疫苗,有这种技术与能耐的人,姗拉朵确实是首选,所以苦茶方丈甘冒奇险,收留姗拉朵,为她提供种种研究所需。
  这种担当与气魄,与先前默默吞毒的怕事胆小,简直判若两人,堪称是菩萨心肠,但是每个要成为菩萨的人,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孙武与香菱对看一眼,再望向诸位高僧,发现每个人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思索此事的得失,过不多时,终于有人察觉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苦星禅师在沉吟半晌后,代表众僧发问。
  “……这么说,方丈师兄的那位故人,已经待在本寺多年,此刻仍在本寺之中?”
  “不错,恰值前任传法长老圆寂,老衲委托其继任,是我慈航静殿现任传法长老,诸位师弟也因此并未与之谋面。”
  “现在外头的情势恶劣,方丈师兄迟迟不对外说明,除了此事关乎机密,另外一个理由……应该是那位故人的身分吧?想必是很容易遭人误解,所以方丈师兄才无法直接对外解释。”
  “正是如此。”
  “那么,还请方丈师兄明示,这位故人的身分是……”
  “阿弥陀佛,也该是让诸位师弟知道的时候,这位故人便是昔日三美神之一,异族的姗拉朵·伊凯尔夫人。”
  这句话一说出口,苦茶方丈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十余年来背负这个秘密,想必心中一定很不好受,现在能够说出来,连孙武都替他感到轻松。然而,对听到这句话的其它人来说,问题却是刚刚开始。
  “姗、姗拉朵·伊凯尔?”
  这个名字被用错愕的口气叫出来后,接踵而来的,就是那个比本名更响亮的外号。
  “巴伐斯夫的罪人!”
  和刚才相比,叫出这个名字的声音已近乎在哀嚎了,孙武晓得事情必然会这样,眼看场面一片混乱,大有世界末日之势,便摇摇头,拉了旁边的香菱一把,一起从这失控的场面消失。
  离开讨论厅,隐约还听见里头传来的骚动,孙武小小地叹了口气,稍微有点轻松的感觉,因为这个担子总算回到了苦茶方丈的肩头,自己虽不能置身事外,起码是可以少烦一点了。
  “少爷,你有什么打算呢?”
  “现在什么打算都是多余,得看看里头的最后决定是什么。”
  孙武说着,隐隐又听见后山传来爆炸声响,还看见火光,心想如果外人搞不清楚状况,还真会把这直接当成建造毁灭性武器的最佳证据了。
  “我们去看看小殇吧!把她一个人搁在那里这么久,我有点担心。”
  “呵,少爷真是关心小殇小姐啊!您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吧?”
  “什么啊?我是担心她周围的人会出事!工程意外频繁发生,却没有人死伤,这哪像是她的作风?小殇一向是趁乱添火,唯恐不乱的个性,没有好好看牢她的话,说不定一转眼,她已经和银劫握手,把我们全部都给卖了。”
  孙武和香菱来到后山的藏经阁遗址,小殇正在那边忙着,指挥调度,看上去颇有大将之风,孙武问了问工程进度,小殇侧头想了想,道:“弄个金钟外壳是简单,但里头很多的精密零件,需要大量电子板与芯片,不是在这边打嘴炮就能弄得出来。”
  “这边不是已经有很多工匠了吗?你指挥这么多人,为什么还搞不定?”
  “你以为人多就了不起吗?这又不是盖房子,人多就盖得快,要制作那些电子板与芯片,需要的是工厂,不是工人!”
  “那你就先去盖一座临时工厂啊!”
  “盖工厂也是需要其它方面的精密设备与芯片,一样是被卡住,而且这个金钟的设计本身有很多不合理之处,相互排斥,必须要在特殊环境下才能完工。”
  小殇解释的意思,孙武大致都懂。铸造高等法宝的过程中,有时会碰到能量反噬,这种时候就必须寻找特殊场所,利用奇异地磁形成的结界,让能量反噬被中和、消散,法宝才能铸造下去。
  这样的特殊地磁所在,世上极其罕有,但梁山泊却是一个,因为那座漂浮在天上的人工岛,本身就是法宝文明的最高成就,能够顺应需要调整本身磁场,堪称是最佳的法宝锻制所在,之前小殇制作法宝,无往不利,梁山泊的地理环境占了很大功劳,现在离开了梁山泊,技术问题也就开始出现。
  “照你这么说,建造这个东西根本就没可能嘛!你造来干什么?”
  “正常情形下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但还是有一定的机率,有可能意外建造成功。”
  “机率?多大的机率?”
  “大概比你突然被雷电打中后,超越时空,回到一千年前,成皇称霸,建立王朝的机率稍微高一点。”
  “……你喜欢搞实验,我是不想拦阻你啦!但……你知不知道你每炸掉重建一次,这边要花掉多少经费?”
  孙武提出了质疑,但如果这问题会得到响应,那反而是怪事,最后他带着香菱离开,前往禁地另一头,预备拜会姗拉朵。
  对于苦茶方丈刚才的解释,孙武能够信服。因为如果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大概也只能这么做,务必要为天下保留一丝元气,研制出疫苗,以免日后毒遍天下,无人能制。
  然而,这是苦茶方丈单方面的说法,还得向姗拉朵求证。毕竟……如果自己要为了某件事而死战,那么在开战之前,得先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少爷!姗拉朵夫人那边……有人闯入!”
  行至半途,耳目较灵敏的香菱发出警告,孙武急忙脚下加速,与香菱一同赶往姗拉朵的住处。那里本来有大量异种植物守护,但是不久前被苦茶方丈一式“佛问迦蓝”横扫,整个被夷平,哪怕姗拉朵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回复,换句话说,那边现在等于是不设防状态,要是被什么人侵入进去,后果是可大可小。
  原本以为侵入此地的人,如果不是偷偷潜入的御前侍卫,就是类似铁鸟一类的远距离操控法宝,可是当孙武赶到,却看到十几名光头和尚一字排开,穿的都是武僧服色,横眉怒目,想要尝试靠近木屋。
  姗拉朵没有现身,木屋的树林被夷平后,现在只长出一片茂密的长草,显然是时间还不够,那些比较厉害的异种植物尚未长成,只能生长出这些草本植物,如果不是因为有个人挡在前头,这些和尚早就侵入木屋了。
  “任徜徉,你让开到一旁,不要趟这浑水!”
  “什么任徜徉?连声师兄也不叫,你们这些家伙全都活得不耐烦了!”
  挡在木屋之前的,正是任徜徉。若以个人武功比较,这十几名僧侣没有一个是任徜徉的对手,但任徜徉重伤初愈,元气并未回复,现在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威风,反而看起来风吹会倒,摇来摇去的模样,别说镇慑人心,就算平常没有野心的人,都会想要趁机打倒他,立刻成为江湖名人。
  听两边的争辩,孙武大概把握住事态。连串事件闹得慈航静殿人心惶惶,除了寻常僧侣外,连这些负责把守禁地的武僧都起了动摇,生怕自己守护禁地的尽责行为,最后变成了助纣为虐,所以纷纷起了探查究竟之心,联合起来,进行调查。
  这些武僧平时就是负责把守此地,对于什么地方可疑,最是熟悉不过,马上就摸准了目标,直冲上这座木屋,却被把守在屋外的任徜徉给拦住,双方一阵言语冲突后,马上就要动手起来了。
  (这个不好啊!任兄现在没法和人交手吧?
  孙武暗自估量,预备挺身而出,帮任徜徉接下这一仗,但却有别人抢先挺身而出。
  “哈哈哈哈,这种时候,英雄豪杰出场啦!”
  从木屋里推开门出来的,赫然是独臂飘袖的路飞扬,他大袖飘飘,一路走到任徜徉身前,代替任徜徉与十余名武僧对峙。
  相较于任徜徉的高傲,路飞扬的贼笑兮兮,无疑更惹这些僧人讨厌,又见到他从木屋中走出来,不由分说,十几个人把他团团围住,跟着就开打起来。
  路飞扬是为了任徜徉而出头,不过任徜徉却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见他被围住,立刻闪到一旁去,恰好与现身出来的孙武、香菱会合。
  “任兄,我路叔叔被包围,你怎么不出手帮他?”
  “问我呢?那你自己怎么不动手?”
  两个不同的问题,却蕴藏着同样的意义,任徜徉与孙武一拍掌,彼此心照不宣。
  “小子,只告诉你一件事,我在这里守了大半天了,没看到那家伙是怎么进去的。”
  任徜徉的提示,这时完全表现在战场上。十多名武僧最初并没有一起攻击,但是最先出手的几名武僧,来来去去总是打不到人,每次都被路飞扬似醉似颠地闪过去,到了后来,开始有人恼怒,一起围上去。
  “……果然,平常都在那边装死,真的要打,也不是不行嘛!”
  说话的是任徜徉,而这些话听在孙武耳中,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孙武不觉得路飞扬是被逼得显露本事,因为如果不是他主动从木屋中走出,他完全可以继续装死下去,爱装多久就装多久,现在之所以出手,帮助任徜徉抵御敌人,应该是为了让众人看到他的身手与实力。
  换句话说,这也是因为慈航静殿这边的局势急遽恶化,路飞扬眼见事态失控,才会做出必须出手相助的决定,不再打迷糊仗,开始露一两手了。对于这一点,孙武非常期待,万分好奇当年曾参与那个训练班,与陆云樵、西门朱玉等人同窗的路飞扬,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结果,路飞扬的本事确实让人吃惊,十多名武僧纷纷出手围攻后,路飞扬就不再闪躲,而是深吸一口气,稳稳站在当地,用自己的身体来承受八方拳脚攻击,那个稳如巨岩般的姿态,让人想起慈航静殿中的金钟罩高手。
  “路叔叔,练的也是金钟罩?”
  孙武吃了一惊,但很快发现不是这样,路飞扬周身确实也萦绕着一层光芒,但却不是金钟罩所特有的灿烂金芒,而是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芒;每次被武僧们的拳脚打中,反震力道也远不如金钟罩强横,连续十几记挨下来,虽然成功地将敌人的劲道化散,可是敌人并未被反震受创,仍能持续动手。
  土黄色的淡淡光芒,怎么看都是佛门正宗的武技,孙武见识尚浅,认不出这功夫是什么,任徜徉却面露讶异之色,彷佛认出这门武技。
  “任兄,你看出什么东西了吗?路叔叔练的功夫是……”
  “嘘!别吵,很久没有看到了,慈航静殿已近乎失传的第五项护寺神功。”
  “哦?”
  孙武记得呼伦法王说过,慈航静殿有五大护寺神功,但自己一直只晓得其中四项,想不到有机会在路飞扬身上见识到第五项,只不过,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这项神功似乎威风有限,难怪名声远不如其它四项。
  不久,路飞扬大喝一声,身上黄光大盛,劲力陡强,将一名正飞腿扫向他的武僧给震开,飞身抢拦在试图闯过他的几个人前头,摆出一副绝不让人闯过的强硬姿态,武僧们眼见闯之不过,孙武和任徜徉又在后头严阵以待,硬闯绝没有半点希望,便宣告放弃,退了下去。
  “路叔叔!你很厉害啊,为什么以前要装做很废的样子呢?你……呃!”
  快步跑向路飞扬的孙武,在路飞扬转过身来,露出面容时,被吓了一大跳。刚才隔得稍远,很多东西没有看清楚,现在靠得近了,才发现路飞扬被那一连串围殴给打得鼻青脸肿,甚是狼狈,与战斗中不住得意大笑的张扬姿态判若两人。
  “呃什么呃,还不快点拿伤药出来,好痛啊!”
  “你……你不是出来向我们展示你真正实力的吗?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
  “你小子神经啊!我是出来帮忙的,什么真正实力不实力的?呜,好痛啊!你们到底有药没有?”
  “路叔叔,你到底……练的是什么功啊?”
  孙武一面递过伤药,一面说话,但回答这问题的却是任徜徉。
  “慈航静殿第五护寺神功·童子功!”
  任徜徉苦笑道:“这确实是慈航静殿的绝学,虽然威力不强,但却是多项慈航绝学的基本功,易学易成,还容易速成其它的慈航外门绝技,在太平军国之役前,寺里的和尚大多都有修练童子功。”
  孙武听得似懂非懂,他并不了解什么是童子功,但如果这门武功听来这么棒,为什么会搞到现在近乎失传,甚至连名字都没什么人知道呢?
  “因为……童子功易学易成,但麻烦的是……它也易破,只要失去童子之身,这门功夫就算报废了,太平军时期,很多寺中前辈有的中了敌人诱惑,有的被敌人下药,童身一破,千年道行一朝废。后来为了避免这样的问题,新进子弟就直接修练其它武技,几乎没人再花时间研究它了。更何况……练这门武功实在是太辛苦,太惨了。”
  任徜徉叹着气,来到路飞扬面前,拍拍他肩膀,露出同情的眼神。
  “大叔,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你什么功夫不练,去练这个?我不晓得多久没遇到你这种人了,除了伟大,我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终……终于有人明白我的辛苦了,不过我还算好,有位前辈比我更惨的。任贤侄,以前有一个伟人,传说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够长生不老,这个人你听过吗?知不知道他的肉为什么那么神奇?”
  “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个人……呃,不是传说他乃佛祖弟子转世,所以肉质才有特别效果吗?”
  “错!你从小看书没看仔细,他的肉之所以神奇,是因为……他是十世童男转世啊!你听懂了吗?连续十辈子都是可怜的处男啊!你当十世猪狗都好过这样。”
  “十、十辈子都是处男?”
  任徜徉张大了口,一副被晴天霹雳打中的样子,彷佛听见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整个脸都缩皱成一团。跟着,两个曾经彼此不睦的男人,彼此拥抱与哀叹,让一旁的孙武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香菱啊,我想……童子功之所以式微的理由,应该是因为容易被破吧?”
  “是的,少爷,确实是这样。”
  “至于我们听到的其它东西,就先不去管它了。”
  “少爷英明。”
  香菱很少用这种谄媚口吻来说话,但这次却有特别意义,让她必须忍住笑,用这样的口气来表示赞同。
  另一边的任徜徉与路飞扬,在短暂的冲击过后,任徜徉想到了一个问题。
  “等等,为什么你会从那间木屋里出来?你找她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总之答案绝对不会是向她求爱或是泡妞。”
  “废话!有人会这么自暴自弃,去向那种女人求爱的吗?”
  任徜徉咆啸起来,路飞扬则是大笑以对。童子功最初能位列慈航绝学之一,确实不是没有理由,尽管抗击力与爆发威力不如其余四样,可是路飞扬微一运功,头脸与身上的瘀肿很快便好转,赫然是在疗伤方面极具效果的奇功。
  “现在外人都以为练金钟罩是练来挨打的,这根本是误解,金钟罩一练到高段,每次反激敌劲,就像是山洪爆发一样,震得敌人筋折骨断。这种功夫打人多过挨打,真正练来包容敌劲的武功,其实是童子功,以前慈航静殿的和尚大多都练这门功夫。”
  路飞扬笑着说话,语气中不无感慨:“现在慈航静殿的人都只顾着争强斗胜,武功越练越强,但做出来的事也越来越奇怪。出家人研究禅学的目的,是为了赢过人家、胜过人家吗?如果想要天下第一,俗家人就可以做了,干什么要出家?”
  “咦?你这话倒与我和尚师父很像,但难道当和尚就要被人欺负吗?看看我那和尚师父,堂堂一派掌门,被人逼得多么凄凉?明明知道饭菜有毒,还要故意装做不晓得,真是人善被人欺!”
  任徜徉说得愤慨,连拳头都紧握起来,但路飞扬听了只是一笑。
  “是吗?当一个勇敢的领袖很容易,只要一声令下,让千军万马冲出去就可以了;但是当一个怯懦的领导人却很难,要承担被人反复质疑的危险,每个人都会说他胆小怕事,不够资格当领导人,但试问一个领导人的责任是什么?”
  路飞扬道:“苦茶方丈是慈航静殿的领袖,他的责任就是带好慈航静殿,保护每个子弟的安全,不让他们受到伤害,让慈航静殿得以存续。有人对他下毒,他拍桌一怒,立刻可以发动慈航静殿的力量,讨回公道,但对方是朝廷,是不可理喻的武沧澜,想去向他讨公道,普通交涉根本没用,一定要有会撕破脸、爆发冲突,并且战到最后一刻的打算。”
  如果做好了觉悟,动员手上所有力量,号召中土武人,用尽一切办法,慈航静殿确实有与朝廷相抗衡的能耐,甚至推翻朝廷,改朝换代,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场战争的终点在哪里?当真要推翻大武王朝?那由谁取而代之?慈航静殿的方丈吗?一个本应超脱世俗的出家人,成了新皇帝,这样适合吗?
  即使这一切都没问题,在斗争的过程中,要付出多少代价?多少的人命死伤?要多少慈航静殿子弟横尸战场上,才能换到那个合乎公平正义的结局?
  只要想到这些问题的沉重性,就不难理解苦茶方丈为何作出这样的退让。他是曾经走过太平军国之战的人,对杀戮与鲜血已经非常厌倦了,如果只要往后退一步,就能避免千万人的死伤,那么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都很乐意退这一步。
  一个人承受屈辱、千万人死于战场,这两者孰轻孰重?如果苦茶方丈会畏惧别人说他怕事,那他也就不是出家人了。
  “……唔,有没有道理姑且不论,但你这口气,真的很像和尚师父,你和他很熟吗?怎么说的话和他一模一样?”
  任徜徉问的话,被孙武抢先回答。孙武告诉任徜徉,路飞扬曾经参加当初慈航静殿的那个训练班,所以与赤魃、苦茶方丈等人都相熟,其中也包括任徜徉的偶像,大淫贼西门朱玉。
  “什么?你也认识西门大侠?太好了!”
  任徜徉整个表情一下子改变,表示自己有一个很久以来的疑惑,苦茶方丈始终避而不答,希望其它的西门故人能代为回答。
  “有好多人都说西门大侠出身魔门,这是真的吗?河洛剑派时常有这样的传闻,我不信,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传闻,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任徜徉的表情变得很急切,显示出这答案对他的重要性,但遗憾的是,路飞扬无视他眼中的期盼,轻轻点了一下头。
  “嗯,是真的喔!”
  不仅是肯定,路飞扬随之而来的一句话,非但影响到任徜徉,也让孙武感到震惊,原本对西门朱玉生出的一点敬佩之心,剎那之间全都化为乌有了。
  “没有人告诉你们吗?西门朱玉出身魔门,是魔门派来渗透那次训练班的奸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2:59

第十四卷


【本卷简介】

“从天上掉下来的父亲”可不是开玩笑的!一身黄袍加两撇八字胡,武沧澜一现身,孙武就腿软了,这还不打紧,小子打老子、老子打小子,打到一夥人只能望向西方祈求阿弥陀佛。喂!你们这些和尚平常念经都念到傻了啊?连大武王朝的挑拨计谋都参不透!幸亏还有更傻的孙武在前面挡着。只是,挡得了器物兵盾却挡不住银劫那种小人,眼看青龙令即将再现,这一次,孙武能全身而退吗……


第一章 破风扬帆·天子龙船
  路飞扬的话没有让孙武感到惊讶,因为他早就从河洛剑客口中听过。孙武晓得西门朱玉似乎出身魔门,但尽管知道这样,要说自己没受到冲击,也是不可能的。
  “路叔叔,你说……西门朱玉是魔门派来的奸细,是真的吗?他被派来这里做什么?”
  “你这问题问得很好笑耶!魔门派奸细潜伏正派组织,那当然是图谋不轨,颠覆破坏,难道会是专程来帮你切生日蛋糕吗?”
  路飞扬笑道:“怎么了?我说真话你反而不能接受,不然你想听到什么?一个淫贼其实是个伟大的侠士吗?这种说法你喜欢,两大圣宗可不会认帐的。”
  “这和两大圣宗有什么关系?”
  孙武问得错愕,隐约觉得路飞扬是话中有话,但任徜徉却忍耐不下,抢在他之前开口。
  “我不相信!西门大侠生前救人无数,不晓得有多少人曾经受过他的恩惠,要说他是魔门出身,我第一个不相信!”
  “是吗?事实就在那里,你不相信又能如何?即使你不相信,事实也不会改变,西门朱玉出身魔门,是魔门派遣而来,藉由那一届的训练班,刺探慈航静殿的状况。这件事本是两大圣宗的共同隐痛,一直以来被列为最高机密,应该要彻底封锁,不让后辈子弟知道的,但……显然河洛剑派没有彻底守密的打算。”
  路飞扬说得轻松,孙武却想起华孤峰口口声声说“天绝剑”是魔门武技,任徜徉必定与魔门有所牵连的指控,看来河洛剑派确实没有封锁这秘密,派中的高阶干部全都知晓,这大概是因为西门朱玉潜入的是慈航静殿,而不是河洛剑派,所以河洛剑派觉得没有必要为慈航静殿守密吧!
  可是,这么一来,围绕在西门朱玉周围的迷雾,就越发显得扑朔迷离了。
  西门朱玉留下的宝藏,能让整个江湖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宝藏是他以一己之力搜集而来?抑或是,这些其实是旧日魔门的遗产呢?在那些西门朱玉生前的种种传说中,从没听说他与魔门有往来,他是自始至终都服从魔门的命令吗?还是早就已经脱离约束,不受魔门的管制了呢?
  从石壁遗刻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来看,孙武觉得西门朱玉是个相当狂傲、自尊自豪的人,这样的个性,很难想象会一直受制于人,听人命令做事。若说魔门可以长时间控制住他,孙武认为这种事情满不可思议的。
  (姊姊和老爹要我到慈航静殿来,应该是为了让我接触到这个人的种种事迹吧?那么,就是要让我晓得他的出身吗?魔门培育出来的精英高手,这种出身确实了得,可是……
  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孙武反而对这位死去十余年的大淫贼有更多迷惑与不解,西门朱玉生前在想什么?预备要做些什么?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些都强烈吸引着孙武的好奇心。
  更何况,西门朱玉逝世多年,他的一切看似与今日无关,但却又隐然牵动情势发展,同盟会的存在、朝廷与慈航静殿的对峙,这些事背后都有西门朱玉的身影存在。
  “路叔叔,你能不能……”
  “小武,先不谈这些吧!你身为代理方丈,在职务尚未卸除之前,你应该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要关心吧?”
  需要关心的事情很多,孙武不晓得路飞扬指的是哪一件,直到路飞扬伸手指向天空,孙武顺着望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起初,天上并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孙武运足目力看去,发现蓝天白云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乘着强风,迅速朝这边靠近。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航天类法宝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理由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朝廷限令不得开发这类法宝,即使有,也只允许极少数特定组织进行研究,所以就算航天类法宝当真存在,应该也都是出自朝廷。
  孙武十分明白这一点,尤其是当天上那个黑点以高速移动、飞快靠近的同时,也显露了它越来越庞大的体积,这就更让孙武肯定那东西来自朝廷军方,因为哪怕是小殇这样的天才,要制作一台磁航浮板飞上天不难,但要做出一座飞上天的庞然巨物,目前为止是不可能的。
  眼前这巨物之庞大,超越寻常的马车,媲美普通的航行船舰,孙武很快便被唤醒了记忆,这种吨位与进攻梁山泊的那艘“飞云舰”相彷,应该是与飞云舰同级数的飞空舰艇。
  “真是再明白也不过的威吓啊……银劫那个家伙,是打算玩真的了,居然把这种东西也弄了出来,这是预备用优势火力一次镇压慈航了吗?”
  孙武喃喃自语,侧眼望向任徜徉,发现他目瞪口呆,双眼死死盯着那艘逐渐靠近的飞空舰,像是看见什么极度难以置信的事物。
  “任兄,你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吗?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惊奇的,虽然体积是庞大了点,但听小殇说,建造的原理并不会很难。”
  “没什么好惊奇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任徜徉语气中所带的焦急,令孙武微感错愕,抬起头来仰望,把那艘靠得更近的飞空舰,看得更清楚了。
  这艘飞空舰艇比飞云舰还要长得多,洗练的流线外型,银灰色的外壳,虽然武装炮塔暗藏不外露,却可以感受到那股肃杀气息。但除了肃杀,这艘飞空舰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在舰首部分,刻意仿照龙形的建筑,很像是龙角的两门巨型主炮,在阳光辉映下闪闪发光,俨然就是一名天空的霸主,在苍穹之上,俯览大地,显示着王者的威势。
  明明只是一艘死物,却散发着莫可言喻的霸气,这点孙武感觉到了,而一个名词也在他脑海中飞掠而过。
  天子龙船!
  大武王朝的皇帝御驾,平素停放在京城,极少离京城而行,大多数的人似乎都相信,这艘兼具威仪与高贵的天子之船仅能在水面航行,或是凭着人力拉曳,在陆地行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天子龙船本身历经多次改造、强化,早已成了大武王朝最具强悍战力的皇者旗舰,不用说水上、地上,即使飞上天空,也是空中的霸王。
  凭着这样的优势火力,居高下轰,只要轰上半个钟头,慈航静殿的僧侣们就算武功再高,也有一半人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这可以说是对慈航静殿最大的威胁了。可是,真正震撼任徜徉的东西,却不只是这样,孙武为了确认这可能性,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任、任兄,这是天子龙船,但我听说无论什么时候,天子龙船只伴随真命天子一起出现,那岂不是……”
  “嘿嘿,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了。”
  终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任徜徉从震惊状态中回复了冷静,又是平时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摊手道:“代理掌门,准备向你的便宜老子问声好吧!他远道而来,搞不好现在正在上头看你咧!”
  “……这种时候就别说鸟话了。”
  一句话止住任徜徉的嘲讽,孙武的内心起伏不定,远没有表面上看来这般镇定。
  大武王朝当今天子,终于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打从涉足江湖开始,自己就听到无数关于他的传闻,最后甚至让自己的身世一直环绕着他,纠缠不清,虽然自己憎厌这个暴君的残忍与无情,却不能不承认,这暴君确实有着压倒性的强绝力量,在这趟旅程中,明明连他一面都没见到,但他所造成的压力无时不刻地存在,压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而今,实际面对面的机会,似乎终于要到来了……
  “真是难得啊!这几年皇帝老子就像头懒得动的睡狮,只管放任手下横行,自己很少参与实务工作了,我还以为这次的事他会交给银劫全权处理,没想到他也亲自来了。”
  任徜徉道:“不晓得他来这里做什么?选个好位置看人流血厮杀?还是知道和尚师父没死,打算自己下来硬碰硬决斗一场?或者……就真是某人的魅力太大了。”
  孙武皱了皱眉头,正要答话,身后不远处陡然传来一声尖锐厉响,木屋的方位射出一件金属圆锥体,后方喷吐着熊熊烈焰,笔直朝空中的天子龙船射去。
  光看外形,那应该是一件攻击性的机械法宝,发射的人肯定是姗拉朵。孙武猜不出姗拉朵与武沧澜是否有旧怨,以至于一见到他就情绪失控,发射武器攻击,但却肯定以天子龙船的盛名,这样一枚简单的炸裂性法宝应该是起不了作用。
  果然,也不见天子龙船那边有什么动作,那个金属圆锥体射至半途,就爆炸开来,四分五裂,什么也没剩下了。
  “……两边的技术根本不是在同一个层次上啊……姗拉朵夫人的强项也不是机械,怎么会用机械法宝进攻?”
  这问题似乎不用再问,因为另一方所给的回应十分明快,上空的天子龙船忽然银光一闪,正下方的船舱壁迅速打开,跟着,三根很像是炮管似的东西,快速伸了出来。
  “不、不会吧……”
  孙武和任徜徉都有一种傻眼的感觉,虽然说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天子极重权威,绝不允许有人冒犯,可是这个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小小的挑衅,立刻就用旗舰主炮来对轰吗?
  “喂!你们节制一点,王子殿下在这里啊……”
  任徜徉提气叫喊,声闻数里,天子龙船上的人保证听得到,不过却没有什么反应,三根炮管似的东西发出强光,跟着便是三炮连环轰来。
  轰!轰!轰!
  连三声震天响,炮击的威力激烈撼动大地,石破天惊,本来站在山头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结果,孙武硬碰硬消去了一记,其余两记把山头炸得沙尘漫天,连带波及到后头的小木屋。
  “咳!咳!任兄、路叔叔,你们没事吧?”
  孙武连咳了几声,呼唤起附近的同伴,却没有得到回音,任徜徉和路飞扬都不知道在烟尘中消失到哪儿去了。
  离奇的状况,让孙武为之一惊,他才不相信那两个人会这么容易被轰杀,比较有可能的答案,应该是这两个人借机遁逃,而且可能还是和姗拉朵一起离开。
  “真是的,要跑也不说一声,留我一个在这里当诱饵吗?”
  孙武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不过,看见高高飞在天上的龙船,他决定还是先撤退比较好。
  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孙武先朝小木屋的方向跑去,想看看里头是否真的已经没有人了。周遭虽是烟雾弥漫,但还难不了他,当孙武跑到那栋已是半毁状态的木屋旁,一只手冷不防地伸出,将他抓住。
  “香菱?”
  “嘘!小声。”
  香菱悄声提示,要孙武别发出声音,与自己一同离开。刚才路飞扬说起往事,孙武、任徜徉听得入神,香菱在旁却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于是悄然离开,先到小木屋这边与姗拉朵商议,后来一看天子龙船出现,大惊失色,便劝姗拉朵尽速离开。
  “奇怪……那个变态阿姨怎么会听你的劝?她看起来好像与武沧澜仇深似海耶!”
  “这个……大概是因为奴婢还薄有几分姿色吧!”
  香菱说来尴尬,孙武却大力点头,表示香菱说得极有道理,因为姗拉朵全然不给男人面子,但如果是香菱这样的美女,姗拉朵怎样都会给几分面子,搞不好还因为垂涎美色,对香菱言听计从。
  (不过,真奇怪……我姊姊又不是美女,为什么那个变态阿姨想到她会流鼻血?这种审美观未免也太……
  一个想法掠过孙武脑海,让他忍不住向身旁的婢女发问:“香菱啊,你的胸部大不大?”
  “啊!”
  一声低呼,香菱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震惊之中又似带着几分欢喜:“少爷……你……你终于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吗?”
  “我当然对女孩子感兴趣啊!如果我对男孩子感兴趣,那我不是比那个变态阿姨还要变态了吗?呃,你别扯开话,我问你的问题,答案是什么?”
  “这个……”
  问题看似简单,却十分难以回答,纯以相貌而论,现在的姿容不好拿来做比较,但完美无瑕的娇躯,凹凸有致,却是万紫楼中最美的一具胴体,对此自己充满信心,敢与天下群芳比美,绝不逊色,可是孙武问得太露骨,要是直接回答,感觉似乎又很奇怪。
  经过几番考虑,香菱决定用一个比较温和的答案:“嗯……我有信心,不算小喔!”
  以实际的情况而言,这回答还偏含蓄了,在那盈盈一握的如柳细腰衬托下,饱满的峰峦更显得突出,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程度,对任何成熟男性都具有致命吸引力,不过……孙武显然不是他们之一。
  “对!我的推测果然没有错,那个变态阿姨除了看脸之外,一定也看胸,她对胸部大的女人有特殊爱好,所以才会被你说动。”
  “少、少爷,您问我问题,就是为了查证……这个?”
  “是啊,咦?你怎么一副好像很受打击的表情,都快要趴到地上去了?”
  “没什么……我真笨,居然蠢到在这方面对少爷您有所期望……”
  孙武看着香菱,同时也把注意力转向天上,留意那艘天子龙船的行动。奇怪的是,天子龙船在连发三记炮击之后,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静默地飘翔在天空,俯览大地,渐渐停住,不再移动,这着实让孙武感到奇怪。
  “炮轰以后就没声音了,上头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点香菱无法回答,武沧澜的作风本来就让人难以猜测,不是单纯凭理智所能臆度的,香菱觉得有时候恐怕连武沧澜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做。现在周围的烟尘未散,正是最好的撤离良机,香菱带着孙武从山后小路绕行,孙武对于这种撤离方法感到讶异。
  “居然要用走的?奇怪,我还以为他们把这边地下挖得全是坑道,每个地方都有地道钻,现在居然还要走?”
  “将就点吧!地道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挖的,姗拉朵夫人这边种了一堆怪东西,根须蔓延地下,就算真有人挖到这里来,搞不好也被那些东西给吞了。”
  孙武一想不错,连忙与香菱撤离。虽然漫天烟尘未散,但孙武确实记得,有某些辅助视觉的法宝,能够不受烟尘影响,准确地看见目标,天子龙船想必是不缺这样的设备,那……为何动也不动,坐视自己和香菱离开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孙武与香菱迅速离开小木屋,回到藏经阁遗址的禁地范围,居高眺望,赫然见到下方寺院处人群聚集,为了天子龙船的突然出现与连环炮轰而骚动。
  武沧澜的意外出现,相信很多人都不曾预料到,至于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个意外变化,孙武想了一会儿,决定把这问题扔回给一众高僧处理,自己不用急着出面。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担起的问题,孙武扛下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已经多时,早该奉还了。
  “山下的情况好像很混乱啊!不晓得那些大和尚们应不应付得来。”
  “这个……似乎就不用由我们来担心了吧,即使天子龙船到了,银劫也不太可能立刻翻脸,对慈航静殿发动强攻。少爷,姗拉朵夫人与西门大恩人似是旧识,她委托我,要您晚一点带秘籍去见她!”
  一听到“秘籍”两字,孙武的精神也随之提振,西门朱玉的《天绝剑》秘籍,应该是非常贵重的宝贝,不过开头的警语却让人心惊胆颤,如果练这门剑法必须要阉了自己,这么危险的武功还是尽快摧毁,省得遗害人间。
  为了解开疑团,趁着诸般烦扰问题都有人负责,苦茶方丈开始把问题接下,孙武和香菱先赶去与姗拉朵会合。
  不过,寺中正值大乱,本来固若金汤的防卫,现在出现了空隙,刚才就有一批武僧侵入了小木屋周围的禁圈,现在孙武又发现了第二批不速之客,是不是慈航武僧还看不出来,因为这些人全都身穿黑衣,脸上用黑布遮起,突然拦阻在孙武与香菱之前。
  “你们是干什么的?”
  孙武喝问一声,对方也很主动地报上了来意。
  “交出天仙三剑的秘籍!饶你不死!”
  “天仙三剑?这本秘籍我可没有,《天绝剑》倒有一本,老兄你有没有搞错名字啊?”
  “不管这么多,我们全都要!识相的话就把秘籍交出来,否则你和这小妞都要死得很惨!”
  “全都要?你当个强盗,连自己究竟要抢什么都说不清楚,只会说全都要?那你以后别干强盗,改当收破烂的算了,闲着没事就上街大喊全部都要,起码破铜烂铁这辈子收不尽了。”
  过往孙武与小殇在一起时,负责发挥毒舌的都是小殇,但在长期的感染与熏陶下,只要孙武有心,也是可以说出激得敌人七窍生烟的辛辣话语。平时孙武觉得口舌之争没有意义,但此刻……他的辛辣言词有一半是为了拖延时间,可是当时间过去,附近却没有任何支持出现,他就晓得慈航静殿确实陷入大混乱,整体防卫门户洞开,眼前的小纷扰必须靠自己解决了。
  “香菱,你……”
  “遵命!”
  看着香菱如羽箭般飞射出去,身形飘翔灵动,红裙翩翩,彷佛是一曲美丽的舞蹈,孙武一时间不禁哑然,因为他其实只想让香菱退到一旁,由自己来应付这一仗,毕竟香菱身上有伤,不适合动武,哪想到话才说了个头,香菱就抢飞出去,根本来不及拦阻。
  那一群蒙面黑衣人正被孙武的话气得耳朵冒烟,被香菱这一下突袭攻来,反应不及,立刻被杀得大乱,只见一道红影左闪右晃,以肉眼几乎难见的高速,在黑衣人群之中闪电穿梭,每经过一个黑衣人身旁,就发出一记攻招,当对方有所响应,红影早已消失。
  没过多久,那群黑衣人被红影闹得左支右绌,根本就跟不上香菱的速度,功力稍弱一点的,一下防守不上,就被击倒在地,即便是功力稍高的,也被香菱闹得手忙脚乱,彷佛敌人只是无形的风与烟,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更别说反击。从远一点的位置看,好像是红影包围了黑影。
  “……哇啊……”
  孙武轻轻呼了一声,为着眼前的美丽景象而惊叹。自己并不是第一次看香菱动手,但以往香菱的出手虽快,却都只是“干净利落”的那种快法,而此刻……出手的招数仍与往昔无异,但招数运用的转折间,突然多出许多巧妙变化,一下翻腕、一记弹指,便令那些闪电快攻神妙无方,非但兼具巧思、杀伤力,甚至还美得像是在翩翩起舞。
  (香菱以往有这么强吗?感觉不太出来啊!她用的这些招数确实很强,但如果有足够的内力推动,威力还可以再增一倍,现在的她发挥不出,真是可惜了,还有……我怎么觉得她一招一式里头藏有怒意?她是为了什么事这么生气啊?
  这是最令孙武疑惑不解的事,因为他几乎没有看见香菱发过脾气,也难以想象香菱真的发怒会是什么样,这名温柔端庄的少女,总是维持着大家闺秀的典雅教养,从不做出失态的事,也因此让孙武不敢肯定自己感觉到的东西。
  事实的真相,却只存在香菱的心里。近日几次孙武遇险,她虽然都在场,却帮不上什么实质的忙,最后甚至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对于一向只将力量视为最后手段的自己,被逼到这种窘状,无疑是一种耻辱。
  承受这样的屈辱,感觉绝不会很好,所以当有战斗机会,香菱不假思索地率先出手,一方面是情绪反应,一方面……也是想借着战斗的机会,重新确认自己是否还“有用”这个微妙情绪,孙武还没有能够看出来,但是在香菱似乎略占上风时,敌人也发动了反击。没有见到他们做些什么,可是突然间周遭风压改变,香菱四周的气流变得有若实质,而她本身更像是一瞬间体重暴增十倍,本来快捷无伦的身法,竟然慢了下来。
  “……这是……重力操作?”
  香菱有些许吃惊,倒是没料到这些人会携带重力系的法宝同来。能够影响重力的法宝,素来便是万紫楼武学的天敌,任凭轻功再高,一旦进入重力异常的引力圈内,都像是落入蛛网的昆虫,处于极不利的状态,幸好能够操作重力的法宝,在法宝分级里头都属于难得、难见的高档货色,实际遇到的机会不算多。
  要破解这种法宝,通常都是内力对拼,自身力量强过法宝操作者,就能突破重力吸引,进行反攻。这种策略,过去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此刻却是香菱力量最虚弱的时候,身形受重力影响,往下一沉,立刻就陷入一团刀光剑影的包围中。
  “糟糕!”
  远处旁观的孙武见状,急忙赶去支持,但甫一举步,却发现自己同样受到重力影响,动作笨重呆滞,而且敌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几个黑衣人改换目标,火速朝他攻来。
  攻势不弱,但从结果来说,孙武学习到原来使用法宝也是很讲究属性的。操作重力,对于靠着轻灵身法、高速动作的万紫楼武学,无疑是克星,但碰上讲究下盘稳固若山的金钟罩,那就是另一个结果。
  身体动作受到影响,抬举不灵,孙武的真气并没有因此而窒碍难行,一口内息运转无碍,金钟罩运遍全身,虽然没有刻意鼓催,但通体却已笼罩在一层耀眼金光之内。近日所发生的种种际遇,对孙武的修练大有好处,金钟罩隐约有所提升,虽然尚未突破,却已极接近金钟罩第七关的抗击力。
  这个结果,就在三把敌刃同时砍下的时候得到见证,敌人用的并非寻常刀剑,可是三把光束武器砍在孙武身上的结果,却是被一股爆发的巨大力量给震毁,连带还将三名敌人握剑的手腕都震出血来。
  (奇怪,金钟罩的威力好像比平常强?是我有所提升?还是金钟罩受到特别影响,威力也相应提升?
  之前与纳兰元蝶敌对时,孙武曾吃过她以火炮网组阵的亏,但换作此时此刻,哪怕是被逼得不能动弹,也不代表孙武不能反击,金钟劲一催,内力如翻江倒海般震出,附近的敌人连站都站不稳,全部摔跌出去,东倒西歪。
  只是,就在这金钟劲爆发震敌,未及回气的当口,孙武骤觉得怀中一凉,似乎是有什么奇特法宝远距离发动,突破金钟罩防护,一举盗走了怀中之物。


第二章 风雨欲来·法王之邀
  隔空窃盗物体的法宝,孙武也有听过,但鲜少有机会实际见到,总算之前小殇曾提出解释,说现今世界的技术,这类隔空取物的法宝,发动时绝对不可能离目标太远,一定会在目标物的三十尺范围内。
  只要有距离,搜寻就不会太难,孙武很快地就把目光移到一名奔跑中的敌人身上,并且看见那人手上所拿的,赫然就是《天绝剑》秘籍。
  由于顾虑对象失落,孙武怀内并没有什么随身携带的重要对象,只有这本《天绝剑》秘籍未及妥善收藏、为敌所窃,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轻功与速度非孙武所长,明明知道是谁偷了,却追之不上,这点就很糟糕。
  所幸,孙武还有一个很帮得上忙的婢女。香菱受到重力影响,身法受制,一度陷入敌人的蜂涌攻击中,但身法不是香菱武功的全部,当黑衣人挥舞着武器一拥而上,认为可以轻易地践踏这娇弱的少女,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只雪嫩白皙的手指。
  手指挪移的动作很轻,但速度却很快,在极短、极近的距离内,转眼便贴在敌人的脑门,跟着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贯穿脑门;在每一个被这指头点上前额的头颅后方,蓦地窜射出一道赤色血箭,其色如血,光耀如火,璀璨生光的样子,让人想起滚烫的岩浆。
  十数道血箭射出,十多个黑衣人的头颅被指劲贯穿,气绝身亡,倒在地上,而在他们倒光之前,香菱已经飞身而出,射向那个逃跑中的黑衣人。
  万紫楼轻功全力飙驰,确实比孙武的奔跑快得太多,香菱一下子就赶上了那名黑衣人,但在她出手前,一道身影捷足先登,从旁边的岩壁飞射出来,斜斜地踢向那名黑衣人,恰好黑衣人的心神全放在香菱身上,未及提防,赫然被一举奇袭成功,握在手中的秘籍飞了出去。
  “不好!”
  “哈哈,我喜欢黄雀在后这游戏!”
  突然出现的是任徜徉,他仍受到伤势影响,出招时气息不顺,没有使用拳掌,而是以腿出击,成功地将敌人秘籍踢脱手后,立即飞身去抢。
  一本秘籍在空中翻飞,纸页飞扬,吸引着地面上的人们,香菱身法最快,见到秘籍翻飞飘扬,立刻火速去抢;那名黑衣人与任徜徉也伸手来抓,三人都把目标放在秘籍上,一副誓要抢回秘籍的模样。
  时间彷佛在这一瞬间停顿,身法最快的香菱,第一个碰到了秘笈,但就在她要伸指抓牢书册时,同样飞身靠近的任徜徉,好像被敌人撞击,整个身体压砸过来,香菱避之不及,给任徜徉撞着,手指离开书页。
  任徜徉在百忙中闪电出手,虽然抓住了书页,但那名黑衣人的手指也在这时碰着了秘笈,两边同时施力的结果,只听见“嘶啦”一声,《天绝剑》的秘籍竟然裂成两半,分别落在两名抢夺者的手上。
  “哎呀!糟糕,秘籍被他抢走了!”
  任徜徉失声惊叫,抓紧了手中抢到的部份,在刚才的抢夺竞争中,他的手气极差,抢到的仅仅是整本秘籍最后几页,甚至还算不上半本,那名黑衣人手中的部份,则是仅欠最后数页的近趋完整版,可以说是大赢家。
  那名黑衣人落地后,看到秘籍缺了最后数页,心有不甘,也想要再来抢,可是后头一声“不要跑!”
  大喝响起,甫一回头,已经被赶到的孙武一拳命中。
  拳头不大,但透发出的劲道却如排山倒海而来,重创黑衣人。孙武知道这本秘籍非同小可,绝对不能让秘籍失落,所以冒着造成内伤的风险,全力出手,务必击倒此人,若不是因为劲风横吹,黑衣人蒙面的布巾脱落,造成孙武一惊,这一击甚至有可能把人拦腰打断。
  “啊?又是你?”
  面罩之下的脸孔,秀美而有英气,赫然便是老相识纳兰元蝶,孙武见着是她,下意识地收敛几分拳劲,不料对方却在这时候,张开那溢血的红唇,三根细如牛毛的黑针透射而出。
  距离太近,孙武闪躲不及,把手往面门一挡,黑针射来,还没命中就已经被金钟罩弹开,只是纳兰元蝶也趁这机会负伤逃逸,启动某种法宝,脚下喷射出一团火焰,人也被弹射上天空,转眼之间消失了身影。
  孙武追之不及,就连香菱都只能瞪大眼睛望向天空,只有任徜徉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还吹起了口哨。
  “哇啊?这个辣妹够拼了,这种法宝的反震力很猛,对肉体的伤害极大,连我都不敢随便用,那个辣妹又没练金钟罩,被这样一弹,就算腿骨不断,也要痛上好一阵子。”
  “是喔?那个法宝这么伤啊?奇怪……她怎么总是在干这么高危险的工作?是很急着升官吗?”
  孙武为之咋舌,想到认识纳兰元蝶以来,她好像都在担任高危险性,甚至是高牺牲性的任务,总是身在前线,打着头阵,对付最棘手的强敌。以实力来说,纳兰元蝶并不算弱,甚至也算得上年轻一辈的菁英人物,可是她所担任的工作,还是超出了她的负荷能力……
  “嗯,或许不是她自己争取出任务,是被别人派来的也不一定喔!”
  突然冒出这一句话的是香菱,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令孙武着实好奇,问她事情有何不妥。
  “听说上次路先生对她说过一句怪话,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传闻。这位纳兰元蝶小姐,出身大武王朝著名的将军世家,算得上家世显赫,但除此之外,也有人在背后说一些闲话……”
  香菱侧着头,皱眉道:“万紫楼的数据中记载,有人谣传,这个纳兰元蝶是武沧澜的私生女。”
  “私、私生女?”
  虽然没有镜子,但孙武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这个武沧澜是怎么回事?自己记得他好像没有子息,宫中的嫔妃也没有为他诞下后代,那现在这句私生女是怎么一回事?
  任徜徉把手一拍,道:“对啦!这个谣传我也听过,好像真是有这么一回事。”
  孙武结巴道:“两位,那个武沧澜……他不是皇帝吗?怎么会搞到有私生女在外头?”
  任徜徉笑道:“唷,这种事情是很难说的,他有你这个私生子流落在外,当然也能冒出个私生女,这有啥奇怪的?”
  或许是因为孙武的表情太过难看,香菱赶忙对他解释,表示当今天子不仅个性暴虐,而且在男女性事上也异常荒诞,只要是被天子看上的美貌女性,往往都会被以各种理由点召入宫,侍奉数天至数月,哪怕是王公大臣的妻妾姐妹也不例外,待侍奉结束,就被遣送离宫,回到家里。
  做为臣民,对这样的事自是激愤不已,但又有谁敢去向皇帝说个“不”字。事实上,这样的暴行并非武沧澜独创,大武王朝历代天子除了少数几位洁身自爱的,其余都维持这样的作风,历代相传,甚至都快变成一种传统了。
  纳兰元蝶的母亲,也曾被点召入宫侍奉,虽然名目是入宫教导嫔妃们刺绣,但离宫数月后就生下了纳兰元蝶,于是人们纷纷感到事有蹊跷,从此流言不断。
  “纳兰小姐自幼便显得聪颖优秀,修文习武的成绩俱佳,投入军职后也屡立功勋,但在她不断提升军阶的同时,来自周围的耳语也不曾停歇过,都说她升职迅速是因为出身良好……”
  “所谓的出身,应该不是指纳兰世家,而是指武沧澜吧?”
  “诚如少爷您所言,而像纳兰小姐这样的例子,在京城中并不罕见,大概还有几十名案例,都被谣传是当今天子之后。但奇怪的是,宫外被怀疑是皇帝私生子女的人有数十个,宫内反倒是一无所有,这点长久以来一直惹人非议。”
  “可恶!他把人当成什么东西了!”
  孙武一拳轰击向地,为了自己听到的事情而气愤不已。知道这件事以后,过去每次与纳兰元蝶遭遇的画面,在脑海中快速流过,突然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之前没有这么觉得,但现在这感觉却一下子清晰起来。
  (原来……那是看同类的眼神啊!不过,怎么好像又有点忌妒的成分?
  复杂的人心与情感,这是孙武还把握不住的地方,但想着这些事,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啊!秘籍被抢了!”
  记起这件事的孙武,差一点就要跳起来:“天绝剑的秘籍被抢走了,万一纳兰元蝶练成……不对,她是女人,不能自宫,但……哎呀,要是她给男人练了,那也很糟糕啊,如果……”
  “哈,如果她真的找了个男人练,那就很精采了,最好是给那个银劫去练,看看那个阴森森的家伙,会不会真的切了自己,变得阴阳怪气!”
  任徜徉的语气有异,孙武觉得不解,侧头望向任徜徉,发现他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刚刚成功打击了死对头一样,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少爷,我想……任先生应该是有些什么理由吧!”
  原本也焦急不已的香菱,看见任徜徉的表情之后,若有所悟,也跟着镇定了下来。
  “如我所料不错,那本《天绝剑》应该有问题。其实倒过来想想,西门大恩人生前足智多谋,用这么不安全的方法留艺于后世,本来就不像他的作风,再考虑到那本剑谱开头的警语,我相信这份秘籍是大有问题的。”
  香菱的话点醒了孙武,当他再次望向任徜徉,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没错,我刚刚和姗拉朵那婆娘碰头,向她问起这本秘籍的事,你们都知道,当年她和西门大侠是旧识……”
  “等等!这点我可不知道,任兄,你说的是……”
  “别吵!先听我说,西门大侠与姗拉朵那女人是旧识,她对西门大侠的作风颇为了解,一听说我们拿了本秘籍,就说那本秘籍一定有诈,而且关键绝对是在最后头的几页。”
  孙武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任徜徉在抢秘籍时,只抢到最后几页并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故意让纳兰元蝶抢走大半本秘籍的。
  “多说无益,我们直接来看看,瞧一下秘籍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任徜徉扬了扬手中的纸页,让孙武与香菱过来观视,只见那几张纸片的最初一、两张,写着类似剑法口诀之类的文字,但是翻过两页之后,就在新页上看到了四个大字。
  “……接续首页。”
  光是看到这四个字,孙武就有一种被五雷轰顶的感觉,所谓的接续首页,那自然是指接续“武林称雄,挥剑自宫”八个字,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把警语一口气写完,要分成两段来写,这点就透露了不寻常的迹象。
  任徜徉抓抓脸,尴尬笑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不该往下翻的感觉……”
  孙武无言,抢先伸手出去,把任徜徉手中的残篇翻过一页,赫然在新页上看到八个黑字。
  “若不自宫,也可成功。”
  五雷轰顶的感觉是一阵又一阵,如果不用切了自己也能练,那么听命自宫的那些人该怎么办呢?孙武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但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喂!任兄,既然不自宫也可以成功,那为什么一开头还要叫人自宫?”
  “这个嘛……或许是自宫之后的修练成功性比较高,所以才这么提示的。你看,上头是写不自宫也可成功,并不是说一定成功啊!西门大侠可能只是好意提醒,所以才这么写的,说不定……说不定没自宫要练三十年,自宫了只要练三天啊!”
  任徜徉为偶像辩护,听来虽然荒唐,却也还似模似样,孙武也不答话,径自往下再翻一页。
  “即使自宫,未必成功!”
  看到这八个字,正在用力凝视秘籍内容的三个人,差点双膝一软,一起跪倒下去。
  只见三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口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讲不出口,最后孙武想要说话,任徜徉却率先站了出来,拍手大笑。
  “西门大侠真不愧是我的偶像啊!即使自宫了,那也未必能成功,就是自不自宫都没差……呃,都没差?哈哈哈,那为什么要加这一句呢?真是令人费解啊!”
  “任兄,你不要乱说啊!这明明就是故意陷害,西门朱玉是用这一招在陷害得到秘籍的人啊!你想想那些把自己阉掉的人,他们就因为相信这句话,把自己阉掉了,这样子说得过吗?”
  “谁管他们啊!如果不是因为想练这剑法,谁会莫名其妙地阉自己?既然想练,就要付出代价,就算被首页骗了,那也是活该,谁叫他们不先看秘籍最后头,看书不一次看完,这种学生学了也没用!”
  “你这根本是强词夺理,当初你自己练武,难道有每一本秘籍都先从头看到尾吗?你这是为了保护偶像,根本不顾道理了。”
  “我高兴、喜欢、爱,你管得着吗?”
  “呃……两位……”
  孙武与任徜徉吵得正凶,旁边的香菱开口,阻止了两人的争吵:“这后头似乎还有一页,我们先把它看完再说吧!我想……这一页写的,该不会是‘如已自宫,尽快入宫’的玩笑吧?”
  香菱的口气带些怀疑,但孙武与任徜徉却不约而同地点头,在翻页之前就肯定了这个可能,结果一翻开下页,立刻看到八个预想中的大字,响起一阵惊呼。
  “如已自宫,尽快入宫”这八个大字是一如预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但在八个大字的旁边,还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入宫第一快捷方式,请洽B5栋201室武同学。”
  这行字看来没有什么特别,可是以现今的情势来反推,就得到一个十分惊人的答案。
  “任兄,照这样看来,当年那个训练班里头,会不会也有武……”
  “没人和我提过,都只说有几个贵族来参加,除此就没提别的,不过……我想你猜得没错。”
  “天啊!那个训练班到底是怎么招生的?毕业的学员有淫贼、有大侠、有皇帝,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
  “你漏算一个,应该还有一个戴着面具、阴阳怪气的,因为只要有武沧澜的地方,就应该有银劫,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已经很多年了。”
  任徜徉与孙武对望一眼,要说不觉得有什么,两人确实是被这件事给震惊到,但要真说是吃惊,那种感觉又没有,因为这两天类似的事接触得太多,两个人的感觉都有些麻木了。
  不过,往者已矣,生者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天绝剑谱》既然被盗走,孙武十分担心秘籍会落入敌人之手,后果严重,但任徜徉却保证没这需要,因为既然《天绝剑》第一页与后几页的警语如此,整本秘籍的真实性令人大为怀疑,敌人抢了一本走掉,除了阉掉自己之外,就不可能有其它效果。
  “哇哈哈哈!要是银劫信以为真,阉调了自己,那就真的太精采了!”
  任徜徉笑得很开心,不过很快又叹了口气,知道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好事,但这本假秘籍带回去,应该是可以让敌人乱上一阵,大受影响,己方可以趁机做些事。
  “对了,别扯这个,被人抢就被人抢,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子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刚才出手的时候,手下留情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个帅妞不见得跑得掉。”
  孙武被这一问,觉得有些难以回答,自己从小与姊姊相依为命,下意识中就会特别尊重女性,也不喜欢那些仗势欺侮女性的男人,这点是没错的,然而……自己所受教育的另一层面,是老爹讲述给自己的江湖故事,在那些惨痛故事里,很多英雄豪杰都是因为固执原则,尤其是固执于不伤女性的原则,最后惨遭一些妖女毒手的。
  坚守原则是好事,但冥顽不灵就糟糕了,因此……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怜香惜玉,特别是纳兰元蝶率众攻破梁山泊,又屡次追着自己不放,麻烦得要死,照理说,自己应该对她恨之入骨,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呢?
  扪心自问,这其实牵涉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攻破梁山泊真的有罪吗?
  (家里那一堆乡民好像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纳兰元蝶是官兵,官兵抓强盗,来攻击我们是职责所在,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更何况最后吃瘪的人是她,我也没什么气恨她的理由;至于后来一直追着我跑,她也是奉命行事,怪她也没用,而且她每次都失败,其实这样讲来,我还应该同情她才对啊!
  这个答案想想也好笑,孙武怎样都不觉得纳兰元蝶会需要别人同情,但是,听过有关她身世的传闻后,就觉得这样的她,其实也活得很辛苦,自己对她没有多少恨意。
  “喂!你在想什么东西?可别因为碰到私生姐妹,对她因怜生爱了啊!”
  任徜徉的一句嘲弄,让孙武不知道怎么回答,急忙想找个话题回避,恰巧看到香菱在一旁微笑,立即道:“香菱,我也有事要问你,刚才你对付那些人,出手怎么变得这么重?还有,你刚才的手法……”
  本来一直微笑的香菱,这时笑得有些尴尬,因为控制不住自身情绪,要靠行为来发泄,对自己而言也是一件耻辱,现在又被当面问起,自己的表情怎样都好不起来。
  可是,这一关该怎么过呢?
  小小的场面,自然难不倒聪慧的一颗芳心,香菱眉头一皱,已是计上心来。
  “啊!”
  香菱一声惊呼,脸上流露着极度惊恐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害怕,但她这个表情确实吓着了孙武。
  “香菱?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变成这样?什么东西吓着你了吗?”
  “我……刚才那些人冲了过来,我……我很害怕,也不知道怎么了,急着就胡乱出招……我……我……”
  香菱不是单单说话而已,在讲话的同时,她娇躯轻颤,露出惹人怜爱的惊怯表情,眼角还有微微的水光,看在身旁两个男人的眼中,确实都让他们有种“我见犹怜”的冲动。
  而在“我”字说不下去后,娇美的少女轻呼一声,身体软软地往旁跌去,让孙武大吃一惊,连忙一步跨前,接过香菱。
  香软娇躯抱满怀,轻柔的触感,让少年剎那间涨红了脸,不晓得该说什么,更看不见自己身后,任徜徉正以赞叹的表情,对香菱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这么拖下去,孙武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当多久的雕像才能被解放,幸好,任徜徉记起了自己的任务,出言提醒。
  “抱歉啊!两位,其实我被派出来,根本不是为了抢秘籍,孙兄弟,呼伦法王送来密函,希望能够约你见一面,和尚师父派我出来通知你这件事,请你做个决定,看看要去不去?”
  “呼伦法王找我?”
  这无疑是最及时的解救,孙武搀扶着香菱,正要回答,却又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等一下,是哪一个呼伦法王?老的还是小的?”
  这件事令孙武忐忑不安,不晓得呼伦法王见自己做什么?也不晓得发出邀请的人究竟是莫妲芭,抑或是呼伦法王,前者自然是没有恶意,后者可就难说得很,一个不小心,又是爆发大乱斗,自己的身体可禁不起这样一战再战。
  只是,这种事情现在当然是查证不了,但也不能不做回应,孙武当下就有了决定,预备带香菱一起再度秘访呼伦法王的阵营,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去找呼伦法王,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说以孙武现在的身分,要通过大群守卫官兵来到呼伦法王的营帐是有些小障碍,不过当法王座下的四尊者亲自出迎,为他护航,这些障碍也就获得排除了。
  “孙施主,慈航静殿如今面临险境,这段时间,银劫已经调集重兵,预备精锐战力,连天子龙船都已经抵达,情势实已千钧一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纯真的女童面孔,说话的口吻却异常苍老,这次所面对的确实不是莫妲芭,而是货真价实的呼伦法王。
  孙武在营帐内对着呼伦法王,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之前都是莫妲芭在当中间人,什么话全由她转告,现在直接面对法王,虽然理智上知道法王不会加害自己,但还是觉得“她”随时有可能一掌轰来,于是不禁坐立难安了起来。
  不过,姑且不论莫妲芭的状态,神智完全清醒时的呼伦法王,思考与判断一点都不含糊,更因为曾与蒙面黑衣人两次动手,已猜出苦茶方丈未死的事实。
  “如来神掌乃慈航静殿旷世绝学,不是普通人能修练,纵使偶然得到传授,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锻炼,也绝对无法驾驭神掌。当今之世,除了苦茶方丈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够这样运使神掌了。”
  呼伦法王道:“这件事并不会很难猜,老僧既然猜得出来,以银劫的机警多智,此事必然也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想凭靠这个为伏兵,恐怕是不成的。”
  孙武本来也以为,苦茶方丈至今仍暗中活动,或许是为了要凭此来反将敌人一军,不过听呼伦法王这么说,大有道理,令他不得不替慈航静殿的未来担忧。
  “当今中土天子已到,如若他现身出手,苦茶方丈多半不敌,慈航静殿将一败涂地,纵使他不出手,单单银劫一人,也不是易与之辈,多年来他刻意低调,不显露实力,其实他的战力绝不逊于一皇三宗多少,现又得到青龙令辅助,若是太过小觑于他,必然招致严重后果。”
  呼伦法王的这番分析,完全合乎当前局势,孙武也深深认同,只是多少也感到奇怪,因为呼伦法王虽是对自己友善,可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找来,说上这半天话,总不会单纯就是一句“友善”便能交代吧?
  香菱口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孙武把手一拦,抢先发话,问呼伦法王有什么打算,或是有什么退敌方略。
  “……若论智略,能与银劫相抗衡的智者实在不多,老僧自问不是对手,但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若是台面上多一名高手,就多一份胜算,不知孙小施主以为如何?”


第三章 杀父之仇·经典重现
  “道理确实是这样没错,但银劫与武沧澜都很强,我们这边的硬手主将只有一个,除非能请动同盟会的陆主席出山,否则去哪里找第二个与他们相抗衡的高手呢?”
  孙武说到这里,自己也领悟过来,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奇道:“法王阁下,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们?但……你不是……”
  “老僧来自域外,并非中土子民,更不接受中土帝王驱策,此番虽是受邀而来,但目的是来此弘法,并且寻找能够消弭故土瘟疫的方法,如果苦茶方丈肯提供《洗髓经》让老僧带回域外,广为传播,那老僧与门徒将于此一役,誓保慈航静殿安全。”
  “这个……”
  孙武觉得一时之间很难回答,如果是依照自己的本意,那即使没有任何报酬,自己也愿意捐出《洗髓经》让呼伦法王带回域外救人。可是,《洗髓经》不是自己之物,现在慈航静殿也不是自己说了算,得要苦茶方丈同意才成,更糟糕的是,在慈航静殿待得越久,越了解这边的状况后,孙武就觉得哪怕是苦茶方丈自己,都未必能够轻易允诺此事。
  武沧澜所引导的国策,十多年来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哪怕是慈航静殿的出家僧人,都被国家机器所影响,对域外民族有很深刻的仇恨,孙武在慈航静殿的这段日子里,充分感受到这一点,他知道如果将《洗髓经》开放给域外民族,那肯定会被慈航子弟视为通敌卖国,随时会被当成民族罪人,千夫所指。
  这样严重的后果,别说孙武不敢答应,就算答应,恐怕也会被各堂各院首座拦下,连怎么付诸实行都不知道。如此难处,表露在孙武的脸上,自然也瞒不过呼伦法王的眼睛。
  “孙小施主无法回答,那么便请将此事转告慈航静殿众高僧,由他们来做裁夺吧!”
  孙武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但在答应之前,他突然想到一点,那就是呼伦法王的“清醒”时间极不稳定,若是双方爆发大战的时候,仍是由莫妲芭主控神智,呼伦法王不得现身,岂不是糟糕之至?那这个帮手有与没有,根本是毫无差别。
  “小施主无需担心,若是到了紧要关头,老僧自有方法现身相助,这是老僧所给予的承诺。”
  呼伦法王这么一说,孙武也没什么好反对的,点了点头,便与香菱一同离开营帐。
  营帐之外,并没有太多官兵把守巡逻,甚至比孙武进来的时候更少,只有大批信徒围绕在营帐四周,口诵经文,闭目祈福,孙武和香菱快步离开,到了整个营地的最外围,连一个官兵都看不到,但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安安稳稳地坐在一张木椅上,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卷书,专心阅读,似乎没发现孙武与香菱的到来。
  如果单纯只看外表,这个男人无疑是一名充满书卷气的教书先生,很难想象他会是武沧澜的第一亲信,而且还是大武王朝诸多毒辣政策的规划人,银劫。
  “谈得如何?能够把《洗髓经》带出来吗?这个抉择可不容易啊!”
  银劫的一句话,让孙武有种汗毛发寒的感觉,很明显的,自己与呼伦法王的密谈瞒不过这人,谈话的内容他已经知道了。
  “皇子殿下若真的送出《洗髓经》对属下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这么一来,要操作舆论也会容易得多,不晓得殿下您的想法如何?”
  孙武的立场与银劫敌对,自然不可能会赞同这些事,但银劫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是把孙武当作与己同一阵营。这样的态度,与其说是友善,其实更接近蔑视,根本不把孙武的意愿放在眼里,换句话说,这是再明白也不过的挑衅。
  “少爷,您……唔。”
  香菱有足够的冷静来做判断,却担心孙武受到挑拨,但是当她望向孙武,竟发现孙武的表情行若无事,没有任何气愤的样子。
  “这么明显的挑衅,如果我还有反应,那我不是比三岁小孩更不如?香菱啊!你也别这么看我不起嘛!”
  “啊!真是对不起您,奴婢我实在……”
  孙武的声音很低,恰恰可以传到香菱耳中,听起来实在是让她很不好意思,不过,理应正在调兵遣将,预备攻击慈航静殿的银劫,会忽然在这边现身,还使用这么低层次的挑衅,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香菱一时间也猜不透敌人的念头。
  “香菱,你觉得这家伙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现在还看不出。”
  这是很正常的分析,但理解完正常分析后的孙武,却有着不寻常的反应,他撇下香菱,独自一人朝银劫走去。
  银劫对此似乎不以为意,那副银色面具下的眼神犹带笑意,看着孙武的走近,扬声说话。
  “贸然帮助域外人士,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域外的情形不是中土人士所能理解,也不是单纯域外民族的问题。太平军国之乱后,魔门在中土几乎销声匿迹,但有部分精英远赴域外,另外开拓一片基业,皇子殿下的善心在不明状况下,也有可能变成坏事,这些您都考虑过了吗?”
  银劫的话,对孙武而言是一颗炸雷,他确实没想到会这样得到魔门的消息,本来魔门的事与自己无关,但路飞扬说西门朱玉是魔门中人,这就与自己有了奇妙的因缘。
  (如果说,老爹和姊姊要我到慈航静殿来,是为了让我来到传说的起始点,接触到西门朱玉生前的故事,那么,这个故事的下一站是……域外吗?
  孙武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一不留神,发现银劫已经从木椅上站起,收了手中的书卷,开始离去。
  “你、你要去哪里?”
  “不劳殿下费神,卑职是回去休息,日前所受的内伤不时隐隐作痛,现在还很需要疗养,希望殿下能有点耐心,这两、三天内别主动挑起战端,否则卑职的身体可承受不起。”
  银劫笑着离开,孙武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更没有追赶上去的意图,直至银劫的身影消失,才用困惑的眼神望向香菱。
  “这家伙的脑筋是不是有问题啊?就这么跑来我们面前扔一句话就走,他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啊?”
  “这个……”
  香菱回答不出。银劫确实是来得古怪,如果是为了劝降,他这次连要孙武归降的场面话都不说,让人搞不清楚他的来意。
  “或许……是来观察少爷的吧?”
  “观察?”
  “银劫认为少爷您就是皇子,多半还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所以关于您的一切,他都会详加观察,做为以后的数据。”
  “亲眼观察是有不错的效果,比单纯看手下写来的报告要准确,不过,就只是这样吗?光为了这个理由,似乎有点……”
  “那可能还带有警示意味吧!用以表示他已经知晓呼伦法王对我们的提案,警示我们勿要轻举妄动,其它的……想来也不至于是因为少爷您长得帅,所以特别跑来看吧!”
  “说得也是。”
  孙武苦笑起来,猜想不透敌人的用意,综合说来,香菱的想法应该没有错,银劫是来这里观察的,但他究竟要观察什么,这点就……
  (呃,该不会……
  忽然,孙武神色一变,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心中剧震,连表情都变得难看。
  “少爷,您怎么了?”
  “没事,我刚刚想到了点东西。快,我们现在就赶回去。”
  孙武催促着赶回去,目的是先找小殇,唯有小殇才能帮自己解决这问题。香菱不解其意,但仍跟着急奔,两人行色匆匆,务求早点赶回慈航静殿。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但是当两人即将要回到慈航静殿,都已经到了山门口,却发现山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与平时的热闹模样全然不同。
  慈航静殿的山门口,本来应该是庄严之地,与“热闹”两字扯不上关系,但因为最近慈航静殿实在出了太多事,不时有人在山门前抗议或闹事,搞得这里没有一刻安静。
  正因为如此,当孙武与香菱来到山门口,发现这里空无一人,甚至连应该在这里的守卫僧都不在,他们就知道事情有异。
  “怎么了?被敌人杀进去了吗?”
  “……应该不是,门口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血腥气味,不太像是发生大规模战斗……”
  香菱简单看了一下周围,除了没看到半个人以外,其余均无异状,也没有任何破坏痕迹,换句话说,如果这里刚才真的发生了战斗,那么这场战斗肯定为时甚短,是在几分钟……甚至是几秒钟的时间内就结束,所以才能不留痕迹。
  驻守在山门口的守卫僧,虽非慈航静殿一流高手,但作为门面,他们也具有相当实力,经过特殊训练,殊非弱者,要在一瞬间制服他们,不惊动寺内,除非是人数多过他们几倍的好手群攻,不然就是有绝顶高手降临,弹指制敌。
  这个可能性,让孙武与香菱都起了戒备之心,突然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背心压迫而来,彷佛被什么猛虎、猎豹似的猛兽,笔直瞪视着,并且还有个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小子,别急着跑,时间不差这么一时半刻的,把头转过来,让朕瞧瞧你的样子。”
  陌生的男子口音,但却是似曾相识,孙武心中剧震,猛然回头,眼前只见一片黄澄澄的金光刺眼,映入眼中的那件黄袍,中间一尾五爪金龙腾跃云间,睥睨苍生,张牙舞爪,彷佛随时都会裂衣扑冲而来。
  (龙袍?
  日前小殇曾经穿过龙袍,假扮天子来调侃孙武,这件事孙武记忆犹新,更认为小殇不会短时间内故技重施,现在再见到同样款式的龙袍,脑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确认这件龙袍的主人,看看他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龙袍之上,孙武看见了一顶串着珍珠的华丽皇冠、两撇极具威严的八字胡,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熟悉,但是与上次小殇假扮皇帝时的样子相比,这次却是一点都没有滑稽感,八字胡下的那张面孔,是一张威风凛凛的男子面容,双目炯炯有光,让人双膝一重,就此跌跪下去。
  在这之前,孙武曾体验过来自强敌身上的压迫感,但那与这一刻的感觉大有不同。普通高手身上的气势,通常都是伴随着运使力量而生,可是,这个男人明明没有刻意催运力量,浑身却自生一股慑人气派,令人不由自主地崇敬、畏惧,彷佛是天命注定的领袖人物。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慑服力?这是天生的吗?还是……某种特殊的法宝?可恶,我怎么这么没用?要马上站起来才行啊!身体,给我动啊!
  孙武汗流浃背,必须要用全副精神去镇定,才能够与那股慑服力相抗衡,不然随时都会趴倒下去。在聚精会神的抵抗过程中,身体好像正在和强敌作战,不住地冒着冷汗,别说站起来,就连抬起头来都做不到。
  毫无疑问的,拥有这等威势的男人,足堪为天下之主,令四海臣民匍伏在他的脚底,似这样的人,中土应该再也没有第二个。
  对照起天上的太阳,还有日光下飘翔天际的天子龙船,这男子的身分无庸置疑,正是大武王朝当今天子,武沧澜!
  闻名已久的大人物,终于见到了面,假如不是之前小殇曾给孙武来过一次“预演”孙武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这么镇定,去面对这个和自己似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
  不过,在这样心神剧震的情形下,听见武沧澜的声音,孙武的意识突然混乱起来,彷佛那日在秘宝地道里一样,眼前出现了许多紊乱影像,耳边好似有数十个人齐声说话,偏生就是听不清楚里头的详细字句。
  在诸多影像之中,九成九都是极度模糊的声光,只有一个光影比较清晰,当孙武凝聚精神,想要将东西看得更清楚时,却发现那是一群人的背影,在这群人的对面另外有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尽管面容轮廓模糊,但从那独有的气势、姿态来看,正是武沧澜。
  那群只看得见背影的人,全都穿着短汗衫,扛着圆锹或十字镐,十足十的矿工打扮,好像刚刚做完一场苦工回来,每个人的背上都是尘土与汗珠,着实狼狈,不过孙武却一眼认出,他们正是刚刚完成挖掘地道大业,由藏经阁回来的同盟会创始成员。
  这些人与武沧澜等人似乎是处于对峙状态,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年轻背影,突然跨出一步,伸手指向对面,非常嚣张地放声大笑。
  “老武,怎么样?世事未必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吧?这条不可能挖成的地道,我们今天把它挖通了,这个打赌是你输了?还是我们输了?哈哈哈哈~~~”笑声很爽朗、很得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刻意嘲讽的感觉,不难想象,被这阵大笑所嘲弄的对象一定怒不可抑。然而,站在“友方”的立场,这阵笑声听来却很能鼓舞人心,孙武的精神便陡然一振,那种紧紧攫住身心的慑服力,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孙武全身一轻,整个人更顺势站了起来,昂然直立。
  站直起来,孙武才发现香菱仍跪倒地上,冷汗涔涔,早打湿了衣衫,情形就与自己适才一样,甚至更糟糕。至于在自己的对面,武沧澜好整以暇地凝视着自己,但那眼神……
  孙武站起瞬间,与武沧澜所接触的第一眼,觉得好像看到某种野兽。在那双眼睛中所显露的,是一种疯狂的兽性,尽管那双眼中的威严一如万兽之王,却仍掩不下那种源自于猛兽本性,对鲜血的渴望。
  可是,这双嗜血的眼睛,在与孙武目光相触后,却有了改变。彷佛千万年的进化在一瞬间完成,那双充满原始兽性的眼睛,忽然生出了智慧,还多了情感,像是对孙武这么快就能站起,感到非常满意,用一种赞许的眼神,朝这边看来。
  只是这一眼,孙武就捕捉到了一个重要讯息,这位为世人所惧怕的狂暴帝皇,恐怕不是一个单纯的疯子,在他每一个令人预想不到的动作之后,应该是蕴藏着常人所不见的理性与智慧,那些疯狂御令所造成的结果,带给他的除了乐趣之外,相信也都有着可观的利益。
  然而,这只是武沧澜的一面,那种兽性眼神则是另一面。或许这位帝皇有足够的理性,去克制他的破坏欲望,但在本质上,武沧澜应该是一个不能忍受枯燥、沉闷的人,这样的个性很适合当个冒险家,如果生对时局,搞不好也会是个一流的游侠,可是这样的人成为皇帝,那就注定天下不可能太平了。
  这些发现,瞬间在孙武的脑海中闪过,但当他渐渐镇定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自己正在与武沧澜对视!
  打从离开梁山泊,初涉江湖,这个名字就一直纠缠着自己,无论到了哪里,总是在这个名字的阴影下。最开始,这个名字只是一个暴君,自己与他手底下的爪牙相斗争,再之后,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自己的父亲,无数麻烦也由此而来,到现在都还有无数人为了这个原因找自己麻烦。
  这些问题算起帐来,武沧澜绝对是始作俑者,自己不知道曾想象过多少次,有一天碰上武沧澜时,一定要有所响应,现在这个想法终于成真了,怎么可以像个呆子一样,在这里傻站呢?
  “武沧澜!”
  孙武发出了一声怒吼,正要往前冲去,忽然发现眼前一花,武沧澜赫然已经消失不见,而声音从自己背后遥遥传来。
  “呵呵,你这小子挺精神的,武功练得不怎么样,人倒是精神十足,很有意思,连银劫都觉得你很特别,将来坐上了帝位,应该是个很特别的皇帝吧!”
  孙武听见声音,立刻回头,发现武沧澜出现在自己身后数尺处,双手负后,彷佛闲亭散步般悠然,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的愤怒当回事,好像刚才的那声怒叫,只是三岁小孩在无理取闹般。
  在世人口中的武沧澜,是一个绝对重视帝王权威,不允许臣民有丝毫忤逆的人,像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会把权位握得很紧,若是有人露出觊觎之心,马上就会被诛灭九族。那么,他随口说出要传天子位给自己,这应该是破天荒的稀奇事了吧?
  就算是故事书中的例子,那些流落民间的皇子,即使认祖归宗,也没听过能被钦点为太子的案例,照理说,自己有这际遇,得到这天大殊荣,应该是超级幸运儿,哪怕立刻跪在地上痛哭,感激涕零,都不足以报答“父皇陛下”的恩德于万一。
  既然如此,为何自己的心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素来平和安宁的心,罕有地爆发着狂怒,胸口像是要气炸了开来,一波又一波的怒火炽烈狂烧,怎么都忍不下去。
  这样愤怒的理由,应该是很简单的,因为从头到尾,这个大武王朝的帝皇就与银劫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说话,半句也没有问过自己,彷佛他们所认定、指定的事物就是天理,压根不允许别人反抗,甚至也没想过别人会反抗。
  孙武的怒意炽燃,尽管理智上明白口舌之争没有意义,实际冲突更是蠢得可以的下下策,但是他还是决定要有所表示,不让武沧澜当自己是个可以任意宰割的软弱角色。
  “请你住口!哪怕你是皇帝,也不可以……”
  话说出口,眼前又是一花,武沧澜的身影再度消失,但这次有点不同,一股庞大压力摧山倒海而来,压得孙武气息不畅,一句话也因此没法再说下去。
  “嘿嘿,小子,你搞错了很多东西。朕是皇帝,皇帝没有不可以做的事,因为皇者就是天生统驭大地之人,为所欲为,绝无限制。你与朕一样,都是流着尊贵帝皇之血,注定要成为这片大地的统治者,你应该要觉得很荣幸。”
  武沧澜看着孙武,眼中仍有笑意,但这笑意却开始有了一丝讥嘲之意:“你自小生长在外,没有受过礼仪教育,保全了剽悍的野性,这点朕很欣赏,所以不见怪你刚刚的失礼之言,赐你无罪,不过……忤逆天子是重罪,不可能让你一犯再犯……”
  这是再明白也不过的警告,凶狠的猛兽渐渐露出了獠牙,听出武沧澜语气中那丝严寒意味的孙武,心跳顿时加速,立刻感受到压力,不过,这并没有令倔强的他改变意志。
  “我的话还是一样,即使你是皇帝,很多事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呵,你这小子就像听不懂话似的。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需要气成这样吗?无疑过去朕没有亲自照顾你,但那也是为了你的成长着想,况且朕往后会对你做出补偿,你大可心平气和,拭目以待,还有……你对朕的印象,还有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经过旁人的叙述,已经遭到有心窜改,未必是事实,建议你可以不用这么快下判断,因为还有很多事是你所不知道的。”
  “少看不起人!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孙武喊出这句话,看到对方仍是一副嘲弄的表情,心中不忿,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仓促间心念急转,想起了姊姊凤婕传来的讯息,再怎么说,姊姊的话都比这个大武皇帝要值得相信,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喊出声。
  “你、你杀了我父亲!”
  “可笑!小子,朕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武沧澜几乎是不屑一顾地否定了少年的吶喊,但一句话出口,他的脸色剧变,好像察觉到自己被人设计捉弄般,笑意不见,闪过了一丝愠色。
  “小子,你说朕杀了你的父亲,那你口中的父亲是什么人?”
  “他是……大贼孙大虎。”
  孙武本想说是淫贼,但这称号实在太糟糕,说不出口,唯有说是大贼,不过这份用心似乎没有多大意义,因为武沧澜听见孙大虎之名,先是一愣,跟着便放声大笑。
  “孙大虎?那个小淫贼?可笑啊可笑,居然有这么无聊的谎言,哈哈哈哈~~~”武沧澜的大笑如潮,声中含劲,传透四方,震得孙武耳鸣如聋,乍听之下笑声似是欢愉,但是从那里头所蕴含的强大气劲中,可以明确感受到王者的愤怒。
  “这样肤浅的笑话你也相信吗?看来银劫对你的评价该打个折扣了,原本朕想告诉你关于你的出身秘密,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武沧澜道:“朕只问一句话,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场战役中回到朕的身边,为朕拿下慈航静殿,建立你王者之路的首个征服功绩?”
  “你难道……”
  孙武有很多关于慈航静殿的话想说,但话一出口,很快就觉悟到武沧澜与银劫是一类人,向他们要个合乎公平与正义的解释,那根本是缘木求鱼,自己应当做的,就是堂堂正正表达自己的意志便足够,因此,冗长的话语变成了简短一个字。
  “不!”
  斩钉截铁地一字拒绝,孙武否定了武沧澜的邀请。在这声“不”字后,大武王朝的帝皇仍在微笑,可是孙武却察觉到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特别是当心头狂跳,额角也流下汗珠,孙武便发现武沧澜对自己的态度发生改变。
  “……朕欣赏你的勇气与不屈,却对你的不识时务感到愚昧,摆明了在眼前的事实,难道你认为你可以独力回天吗?如今的慈航静殿,只是一件朕可以随意拿下的东西,苦茶的武功虽然高,却不可能改变什么,你的愚蠢与坚持,在这种时候只会多增添无谓伤亡。”
  “明知不可为而为,就是种愚蠢吗?那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屈服于你,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唇舌,这又算是什么?说起来,你这个大皇帝与我这个小子一样,都是愚蠢。”
  相较于刚才的“不”字,现在这样的顶撞,无疑是再明白也不过的拒绝了,武沧澜不知有多久没被人这样正面违逆过,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再次出口的声音已经带有重压。
  “……所以,小孩子就是麻烦,总是欠人教训,看来把你寄养在外或许是个错误,你已经学了太多不该学的东西,要费点手脚才能把你导回正途了。”


第四章 龙行虎步·御驾亲征
  孙武听了武沧澜的话意,以为他要立刻动手,连忙提气运劲,进行戒备,但却听到武沧澜沉吟道:“动手惩戒,怕你一下子就被活活打死,朕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那只会让有心人得意称快,但天子的威严不容冒犯,这又必须让你学点教训……唔,这么吧!因为你的坚持,这次慈航静殿所有的和尚都要死,连带与你勾结的异族和尚也要没命,这样的代价,应该够你牢牢记住了。”
  武沧澜所指的异族和尚,自然是指呼伦法王一行人,会连他们也包括在内,这就代表刚才呼伦法王所做的提案,已经被武沧澜得知,他要先发制人了。
  而这个威吓,对孙武来说是绝对有效,他脸上一下子血色尽失,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见武沧澜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但却不是瞪向他,而是他身旁的香菱。
  “傻小子的身边,倒是有一头狡猾的母狐狸。是认为装这样子就能奇袭成功吗?朕倒是不这么想。”
  在孙武与武沧澜对峙的期间,香菱一直蹲跪在地,似乎仍被那股慑服力压得站不起身,孙武看在眼中,心里焦急,却没法分心旁顾,但是听武沧澜这么说,顿时明白香菱早已从动弹不得的状态中回复过来,只是故意维持姿势不动,预备有所作为。
  而被武沧澜这么一叫破,香菱立即采取行动,化作一道红光,飞射向武沧澜,孙武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拦,因为考虑到这两人之间的实力差,像这样扑冲上前,根本就是送死。
  不过,香菱却不接受这份好意,执意进行越级挑战。与之前遇到黑衣人夺书的时候相比,这时的她冷静得多,抢着攻击也不是为了冲动,而是经过充分思考的结果。
  武沧澜为人喜怒无常,虽然他不太可能在这时候杀伤孙武,但毕竟没人可以担保,如果放任孙武继续和武沧澜冲突,实在太过危险,所以还是由自己去打头阵。尽管现在的孙武比自己要强,但自己却有他所没有的优势,那便是在法宝方面的使用。
  (……不能在战斗中泄露身分……
  香菱还记得这个坚持,但事实却是想泄漏都漏不出来,力量被戒指限制在三成以下,万紫楼最厉害的“凤凰七绝”没法施展,现在所能使用的,根本只有万紫楼中的低阶武技,应该不会被人认出什么。
  心念一闪,香菱火速出手,两支羽毛飞射向武沧澜。孙武在后看得清楚,发现那是两支黑色羽毛,过去自己曾见过羽宝簪使用红色的火羽,气流燃烧如火,更能组成“炽羽风暴”的杀着,却不知黑羽有什么异能。
  “嘿!”
  武沧澜像是丝毫不把黑羽放眼里,连出手防御都没有,就这么任由黑羽射来,以血肉之躯尝试硬挡。只见黑羽在进入武沧澜半尺范围后,忽然形体扭曲,一下子膨胀起来,彷佛是一条很长的黑色带子,又好似一片黑色的大网,将武沧澜当头罩下,整个包覆起来。
  “走!”
  香菱前冲的动作瞬间煞住,以比前冲更快数倍的速度倒退掠回,身形快绝,再抓住孙武的手,要趁黑羽拦搁住武沧澜的时候逃逸。
  孙武没有反对,因为心里气归气,理智上却仍是很清楚,会在这种时候执意与武沧澜死战的人一定是白痴,能有机会撤离,那当然是有多快跑多快。
  “香菱,你那个羽毛……”
  “是万紫楼还在实验试作中的法宝,我……呃……我离开时候偷盗出来的,这法宝如果有预计中的威力,应该可以拦住他一段时间。”
  孙武被香菱拉着飞掠,心中暗暗奇怪,以香菱当时逃离万紫楼的仓促,怎么会有时间取得这种实验中的机密法宝?然而,这法宝恐怕拖不了多久时间,哪怕那种怪异的黑色物质再坚韧,以武沧澜的绝世武功,若鼓足真气往外爆发,应该是可以破封而出的。
  才这么一想,孙武便听到香菱倒抽了口凉气,飞驰中的步子停了下来,方自不解,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件大大的黑色物体,外层像是被一片黑色薄膜给覆盖住,薄膜底下剧烈起伏、抖荡,彷佛有什么东西随时会爆冲出来。
  “不、不会吧……”
  孙武低叫了一声,不敢相信眼中所见。武沧澜若是以力量爆破黑羽封锁,那是丝毫不奇,但他的人未脱离黑羽包覆,却抢先拦在自己与香菱之前,这种技巧真不知是怎么做到。
  再看看香菱,她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对这情形难以置信,孙武的一颗心更是整个冰凉下去。
  “……很有意思的小戏法,多少带给朕一点娱乐,太平军国之役结束那么多年,外头的世界大有进步,有趣!”
  声音很怪异,听起来很模糊,彷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但令人惊异的事开始发生,孙武和香菱都听到一声很悠长的呼吸,只有吸气,没有吐出,好像是什么怪异的生物在吐纳。
  跟着,前方那团被黑色薄膜所包覆的物体,形影渐渐清晰,黑色表层迅速淡化,而且朝中央汇集起来,露出了底下的人类形体。见到这一幕的香菱,惊讶得叫出声来。
  “这……这不可能……”
  “怎么了吗?香菱,武沧澜能破解封印有什么奇怪吗?以他的武功,破不了这种封锁才是怪事吧?”
  “不!少爷你不明白,黑羽的异能不是单纯物理封锁那么简单,照理是不可能被这样破……”
  极度震惊之下,香菱的声音异常急惶,连不明究理的孙武都开始感到大事不妙,而一切也无须多说,因为黑色薄膜已经被吸化、凝聚成一个小球,漂浮在武沧澜的胸口之前,随着新主人的一下吹气,如箭矢般飞射过来。
  “小心!”
  这次是孙武反应得快,拉着香菱飞跃躲避,险之又险地与那黑色物质错颊而过,看见适才所站的地面被那黑色物质击中,立刻便缺了一大块,变成了一个被黑色薄膜所包覆的大球,则悬浮飘于凹洞之上。
  (以吞噬形式呈现,这到底是什么异能?切割?还是高度腐蚀?或是……
  孙武心念急转,只见武沧澜负手站立,目光却朝这边望来,似乎要再次出手,心里连叫不好,正不知如何应付,一声温和却嘹喨的禅唱响起。
  “阿弥陀佛!故人重游旧地,不来叙话,却与小辈嬉戏,如此作为,不会太失身分了吗?”
  语气平和,但却声若洪钟,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达出去,震得周遭群山皆鸣,无数回音倒返回来,耳中所闻尽是一片“太失身分”的回音,缭绕不去,尽显当世绝顶强人的超凡力量。
  武沧澜的目光从孙武身上移开,在极简短的扫视一遍后,停在左侧山岗的一角,冷笑道:“死和尚变成活秃驴了吗?还是继续藏头露尾,等朕将你揪出,让天下人看看一派之首的无耻面孔?”
  对于大地上的多数人来说,苦茶方丈是一个已经过世的死人,如果突然间有他未死的消息传出,肯定会生出很多麻烦事来。武沧澜这样一喝,照理说苦茶方丈必然有所响应,然而,就连孙武也没想到,苦茶方丈会有这等回应。
  咻!
  一声尖啸,山岗之上忽然多出一件事物,拖曳着长长火尾,朝这边轰击过来,速度奇快,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武沧澜身前。
  (这是……小殇以前爱用的火箭弹!
  孙武在小殇那边,见多了这类爆破性法宝,知道它虽然奈何不了绝顶高手,但能源独立运作,无须耗损操作者元气,威力非凡,着实不可小看,山上既然会射出这枚火箭弹来,那小殇肯定也在那边。
  武沧澜眉头一皱,火箭弹在他身前一尺半的空中爆炸,震出满天尘埃,飞砂走石,但烟尘中那傲然站立的身影仍屹立不摇,没受到任何影响。
  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所以山岗上的火箭弹连射不绝,一枚接着一枚,速度快绝而密集,顿时武沧澜陷身烽火烟尘之内。孙武察觉这是一个极好的脱身良机,与香菱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即飞身掠起,准备趁势脱离。
  “哪里走!”
  两人甫才跃起,背后传来怒喝,跟着便是一股很强的旋转吸劲,要将两人拉扯回去,力量相差太远,又是身在半空,根本没得抵抗,幸亏另一股柔和而浑厚的强风吹来,将拉扯的力道化消,香菱压力一轻,万紫楼身法全速飞跃,一下子就拉着孙武跑出老远。
  “阿弥陀佛,久违了。”
  “和尚,你这食古不化的东西,该死不死,挡着我做什么?”
  在孙武与香菱的身后,激烈的气劲交击声,比火箭弹连续爆炸的声音还要响亮。漫天烟尘中,两道身影飞快交错,每一次气劲碰撞,便是一道强劲气流扫向四面八方,附近的山壁先是被劲风打出裂痕,跟着便迸炸碎裂,落下半个人高的巨石,砸在地上,而巨石被劲风扫过,很快又碎裂开来,变成满地的细碎小石子。
  “真、真是恐怖……”
  孙武目睹两大强人,对于这等不凭靠法宝的单纯破坏力惊叹不已,同时也看出武沧澜与苦茶方丈并未全力以赴,交手的速度虽快、气劲虽强,却只是试探性的动手,似乎想先藉此了解对方的修为深浅与进境。
  (对了,他们这是在为真正决战做热身,一旦摸清楚状况,下次交手就是要分出胜负,甚至拼命的生死相搏了!
  孙武看出这点,同时也明白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苦茶与武沧澜应该很快就会停手,就是不晓得这场试探战斗谁占上风?
  才刚这么想,山岗上的火箭弹又一批射来,这次数量远逾之前,彷佛是想把手边所有弹药一次用完般倾巢而出,十余枚火箭弹一次射来,目标全是直指武沧澜,虽说这些火箭弹对武沧澜没有威胁性,但是在与同级数的强人战斗时射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哼!”
  “善哉。”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跟着便是一连串的激烈爆炸声响,火光与烟尘大作,教人看不清楚发生何事,孙武还是被香菱一拍,才瞧见一道几乎看不到的身影飞快远去,速度惊人,正是武沧澜的背影。
  (太好了!武沧澜走了。
  确认这一点,孙武心中一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当烟尘逐渐散去,苦茶方丈大袖飘飘,双掌合什,两眼微闭,正自以禅门无上心法调理内息,看起来神闲气定的样子,应该没有在这场战斗中吃亏。
  “阿弥陀佛,侥幸侥幸,老衲胜了半招,他因为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战斗,所以走了。”
  “大师,您的意思是,武沧澜怕在这里战斗会吃亏,所以罢斗撤走,是这个意思吗?”
  “非也。他从以前开始,就非常重视战斗时候的气氛,只要是被他认定够份量的对手,哪怕战场条件越不利,反而越能激起他的斗志,但若是他觉得战斗的气氛不对,不合他的喜好,他随时都会抽身撤走。”
  苦茶方丈的解释,让孙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种听起来单纯是享受战斗、杀戮乐趣的人,和小殇好像,原来天底下真有这种个性的人,还不只一个。
  这场简短的战斗,以试探性质为主,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于彼此的实力应该有相当了解,孙武问起苦茶方丈,得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答案。
  “这些年他在皇宫之中,丝毫未有懈怠,功力精进不少,但纯以内力而论,慈航静殿四大神功是千锤百炼的武技,大武王朝不传绝学虽强,却仍未能与四大神功相比,老衲的力量胜他一筹,招数上也足可胜过他,若实际战斗起来,最开头他会占到上风,不过最后的胜利者应是老衲。”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能鼓舞人心的答案了,孙武兴奋不已,但苦茶方丈却忽然叹了口气,孙武不解其意,望向香菱,突然间明白苦茶方丈的担忧。
  “适才与老衲的切磋中,他并没有使用大武王朝的天子龙拳,那才是能将真龙命格与血脉完全发挥的神技。”
  “天子龙拳确实威力非凡,不同一般,但是……大师你也没有用如来神掌啊?神掌号称当世第一无敌绝学,凭借您的神掌,力压天子龙拳应该不是问题。”
  “神掌一出,确实有相当胜算压下天子龙拳,然而,决定胜负的因子不只如此,在刚才的战斗中,他纯粹是以一己实力赴战,并未使用皇朝三神器之一的赤龙腕,若是认真生死相搏时,他以赤龙腕施展天子龙拳,那结果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差这么多?”
  孙武惊愕道:“赤龙腕的异能是什么?大师这么忌惮?”
  “善哉,赤龙腕能将使用者的发出劲道提升一成,但如果和真龙命格与血脉结合,那便能够提升数成,或是一倍,没有负荷力量的上限。”
  苦茶方丈的话语中,以最后一句最为重要,因为把使用者的劲道提升一倍,在法宝之中虽是罕见,却也不算太难得,当初铁血骑团所用的大刀,就有这样的异能。可是一般的法宝有能量负荷上限,如果是苦茶方丈这样的强人挥刀,别说提升,只怕甫一发劲,刀就炸成粉碎,所以能将绝顶高手劲道提升数成到一倍的法宝,当世也唯有赤龙腕了。
  孙武听到这个解释,脸色自然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颤声道:“大师……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得到赤龙腕以后,你等于是要和两个武沧澜战斗吧?”
  “阿弥陀佛,比较庆幸佛祖保佑的地方是,只要斗两个,不用斗三个,否则别说是大败亏输,可能连撑上一百招都做不到。”
  苦茶方丈的语气诙谐,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能保持乐观,不过孙武可做不到这种事,想了半天,迟疑道:“大师,那照您这么说来,您这场战斗不就……死定了吗?”
  “善哉,所以老衲才一直在看西边的天空啊……”
  苦茶方丈与武沧澜的一战,如果传了出去,势必轰动整个江湖,不过战斗的双方似乎都没有这个打算,在这场短暂战斗结束后,立刻就开始收拾善后。
  一批慈航子弟获得释放,除了原本负责看守山门的僧人,还包括了当时在山门口活动的年轻子弟,全部被秘密释放。根据他们的说法,当时他们都在山门口活动,忽然一批御前侍卫出现,事前毫无预兆,武功又高,还持用神秘法宝,瞬间就将他们全部制服,扣押起来,后来又莫名奇妙放人,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这样。
  “啧啧啧,真是难得,居然还会有生还者,这可不合他们的作风。武沧澜嗜杀,认为君王不杀不显威势;银劫行事重绝,相信斩草必除根,才能免除后患,他们两个下令压制地区,以前是从不留活口,这次竟然一个不死,真是奇怪。”
  路飞扬笑道:“被放回来的和尚,最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被催眠、下药,或是体内被植入什么东西……啊,如果这里没有这种技术,那就当我没说吧!”
  香菱听路飞扬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看他一副洒脱的模样,似乎感觉不到半点危机将临,不晓得他是凭什么那么笃定。
  孙武回寺之后,则是第一时间静坐运功,似乎是在查探什么东西,之后又秘密找苦茶方丈、小殇研究,香菱也不晓得他在做什么。与苦茶方丈的密会,就花去了大半夜的时间,再出现的时候,是与小殇在一起,神色慎重,边走边讨论事情。
  “……我刚刚说的事情,真的办不到吗?”
  “你以为自己是谁?说了就要办到?那可是超级法宝耶,要做个什么东西对付超级法宝,仓促间哪可能做得出来啊?光是反复测试,就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还不算搜集特异材料的辛苦,如果这么好对付,超级法宝的超级,早就变成超级烂的意思了。”
  香菱不晓得孙武问的是什么,不过小殇显然是一口否定了这件事的可能性。这也不是什么怪事,如果孙武的目标是超级法宝,本来就没有那么好对付,就是不知道他要对付的超级法宝是哪件?
  “……那、那就是不行的意思?这怎么办?那我的打算就行不通了。”
  “也不是行不通,只是要花个三、五年的时间去研究和准备。”
  小殇耸耸肩说着,听在孙武耳中,这种玩笑实在是一点也不好笑。
  “我们现在哪有这种时间啊?只剩下几天而已,武沧澜很快就会有动作,随时都会杀过来的!”
  “没时间吗?也没那么糟,只要提早三、五年前开始准备,今天就可以用啦!”
  “哪可能啊?三、五年前就开始准备,那时候我哪知道……”
  孙武说到这里,忽然止住声音,若有所悟地看着小殇,香菱看到小殇把一件事物放到孙武手上,淡淡交代了一句。
  “六年前就开始作的研究,这是研究的副产品,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努力,还有别人在帮忙……”
  孙武闻言一惊,小殇六年前就在进行这项研究,换句话说,小殇很久以前就晓得日后会碰上这些敌人,要对付那几件超级法宝,所以才进行破解研究吗?那时候小殇仍在梁山泊,她所谓的有人帮忙,怎么想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姊姊凤婕。
  (奇怪,姊姊她怎么会……算了,也不是太奇怪,那家伙手段毒辣,仇家满天下,姊姊如果和他有仇,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孙武想了想,自己预备采用的战术应无破绽,再加上小殇的帮助,成功机率大大提高。想到成功实施后的情形,委实令人振奋,但再念及武沧澜今日所说的话,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武沧澜曾经说,要告知自己出身的秘密,换句话说,自己的出身确实有秘密,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至少,武沧澜与银劫都不是蠢人,这两个素来老谋深算的计略家,会死死认定自己就是皇室后裔,应该不是一句简单“搞错”所能解释的。
  (那么说来……姊姊传来的话,就是……
  孙武想得出神,一旁的香菱隐约猜到,低声道:“少爷,其实我这几天想了想,有关那位孙大虎的事,应该是……”
  “应该是假的吧?我知道了。”
  孙武点了点头。之前这件事是姊姊凤婕委托路飞扬转告,自己选择相信姊姊,所以没有怀疑,但是看武沧澜今日的反应,此事大有问题,自己立刻省悟过来。
  “我姊姊是什么三美神之一,这么优秀的人物,应该不是一个小小淫贼生得出的,这种事情我到现在才发现,真是有够笨的了。”
  孙武苦笑道:“其实,想想还真是奇怪啊!香菱。孙大虎也好,武沧澜也好,都有人说他们是我父亲,甚至连苦茶方丈也当过我父亲,这么多人想当我老爸,最后却又全都不是,那么……我到底是谁呢?”
  少年的脸上浮现笑意,但却是极为苦涩的笑,香菱看在眼里,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才好。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却没有人肯告诉我真话?回答这个问题会很难吗?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说呢?呵,别人虽然没有父母亲,但至少还知道父母亲是谁,我这边……别说不知道他们,就连我自己是谁都快不晓得了。”
  “少爷……”
  香菱往前凑上一步,想要安慰,但有人却抢在前头,挥舞纸扇,重重一下敲在孙武的后脑。
  “吵死人了,没用的家伙,这么一点小事就意志消沉,天底下搞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人多得是,有什么好难过的?”
  “痛、痛死了啦!小殇,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我也有想要到角落躲一下的时候啊!”
  孙武的要求并不过分,以一个这年纪的少年来说,他所承担的压力确实令人同情,不过,碰上了身世同样扑朔迷离的小殇,这些请求就全部被强力压回。
  “有那种时间放给它烂,还不如拿去做点积极的事,你不是说敌人快要杀过来了吗?那就去准备啊!你在这里学人多愁善感,这怎么对得起那些因为建筑工事失败而死的牺牲者?他们是为谁而死的,你想过了吗?”
  “抱歉喔!如果我记得没错,他们好像全部都是被你杀死的!”
  在铸造巨型金钟的过程中,尽管爆炸不断,但应该是没有出现死伤者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取得西门宝藏逃逸时,后头有御前侍卫追捕,被倒下的碎裂金钟给砸得粉身碎骨,这笔帐孙武可不认为该算在自己头上。
  只不过,比起温言劝慰,打打闹闹似乎是一种更能提振精神的方法,孙武也只能感叹自己的劳碌命,得不到美人的温柔安慰了。
  “还是小殇小姐厉害啊!一下子就让少爷转换心情了,这点……奴婢就做不到了。”
  香菱笑了笑,觉得孙武与小殇之间,彷佛有一种无形的羁绊,那是自己这个外人怎样都闯不进去的,这点非战之罪,想来实在有些气馁,但孙武却给了个意外的回答。
  “哪的话,如果有得选择,我还比较喜欢被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抱一抱呢!哪有人会喜欢被小殇这样敲?又不是被虐狂。”
  “咦?”
  香菱有点意外,因为之前的孙武一直很守礼仪,对待自己虽然亲近,却谨守男女之防,甚至防得很严,不曾开过这类的玩笑话,难道……双方的关系要开始有些改变了吗?
  “抱歉,香菱,刚才的话你别介意,大概是因为压力太重了,我也变得有点怪怪的。”
  孙武抬起头,语气变得很悠远:“只要想到苦茶方丈现在都还在看西边的天空,我就觉得我们大概死定了……”
  “别这么悲观嘛……我们……”
  香菱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再也讲不下去,只要想到武沧澜如何破坏黑羽,自己就一点也乐观不起来,这么看来,一皇排名在三宗之上,果然非是无因,这位皇帝陛下的实力看来只有比传闻中更高。
  而事情果然容不下乐观的空间,当孙武、香菱各有所思,一度寂静下来的山门口,再次爆发了喧哗声,好像有大批人潮正迅速地跑过来。
  “山门口发生什么事了?”
  孙武问了问从身边跑过的僧人,得到的答案却很糟糕,银劫正式提出搜索要求,认为朝廷追缉了多年的首席钦犯,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此刻正藏匿于慈航静殿之内,希望慈航静殿配合调查,如果不愿意,朝廷将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采取不惜流血的强硬手段!


第五章 重罪之人·救世之主
  对于包括孙武一行人的慈航高层而言,与朝廷的全面冲突,只是迟早而已,自从银劫做出十日宣示后,冲突的暴发就只是单纯数日子,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听到朝廷方面终于行动,孙武甚至觉得松了口气。
  “不过,说来也奇怪,打就打,为什么还要在外头放话说些五四三的?我本来以为,他们会直接杀进慈航静殿来,血洗看得到的一切东西,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以后,才对外宣布这边的罪名。现在这样……怪怪的。”
  孙武提出了自己的质疑,香菱点了点头,表示这确实不合武沧澜过往的风格,但如果把这看作是一个大计划中的小环节,那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只是要攻破慈航本院,那就很单纯,直接先用重火力法宝轰炸,再让双方的领袖强人硬碰硬,同时以优势战力发动大进攻,如果一切进行顺利,大概两到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完全攻破慈航本院。虽然这种事要做到没有那么容易,但基本方略就是这样。”
  香菱道:“可是,如果是要消灭慈航静殿,那就是另一回事。攻破本院,杀光本院的每一个人,但慈航静殿仍存在,在本院以外还有无数慈航子弟,他们随时都能登高一呼,重建慈航。攻破本院的伤害虽大,却不足以造成根本性的打击。”
  被这么一说,孙武也就懂了,银劫的目标是想彻底瓦解慈航静殿,所以才多出这些细腻的手续。
  只要信念不亡,慈航静殿就永远不灭,所以要消灭慈航静殿,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催毁僧众的信念。这件事看似困难,其实却也简单,百万大军都做不到的事,却可以靠几句流言、一些“证据”轻易完成。
  “把慈航静殿这块招牌给污名化,当慈航弟子在大地上被千夫所指,他们急着逃离开这块招牌还唯恐不及,又怎么可能再为复兴慈航出力?”
  经过许多历练,孙武更懂得如何去分析这些计略,银劫的做法,自己现在已可以预测,只要顺着目前的事态发展下去,慈航静殿解释不了包庇罪人的理由,那就难以否定“为了野心,私造毁灭性武器”的罪名,届时慈航子弟的忠诚先行瓦解,银劫再巧妙分化,不用开战就分崩离析了。
  这个严重性,自己看得到,相信慈航众高僧一定也看得到,但要说怎么应对,只怕他们也答不出来,因为这确实是一个缜密又巨大的陷阱,花费多年时间准备,一经发动,谁也没法停止这个收网行动。
  “对了,香菱,我觉得有点奇怪,如果真的要歼灭慈航静殿,那应该是先在地方上引起事端,把慈航静殿的主要人物集合在本院,聚而歼之,这样才比较省事吧?像现在这样先对付本院,即使攻破,也只是让本院的子弟逃往四方分院,到时候要逐一对付,非常麻烦,为什么他们要多费这样的手脚呢?”
  “少爷问得好,如果奴婢没有料错,现在所进行的歼灭战局,应该不是他们一开始的预备。虽然银劫是布了局,但未必就是要在此刻发动,纯以效果来看,再等上一、两年应该会更好,我想现在的状况是……他们的计划进行到一半,意外发生某个变量,让情况失控,银劫就把这个本应摆到最后的歼灭战,提前实施了。”
  所谓的变量是什么,孙武没有多问,但是想来应该与自己大有关系,或许正是因为自己一行人的出现,打乱了银劫的计划,才让他毅然决定把一切提前实施吧!
  孙武思索着这些问题,大体上还能够维持着冷静,可是其它人就没有办法做到,尤其是当中低辈子弟看见天子龙船已至,又听闻朝廷敕令,得知朝廷这次将不惜流血,也要迫使慈航静殿给个交代时,他们的情绪就沸腾了。
  与孙武一样,年轻子弟第一个想做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师长一辈能给个解释,即使一场惨烈战斗将要爆发,他们也想知道为何去战。然而,众高僧秘密请示苦茶方丈时,得到的答案却是……
  “不惜流血?这个……倒真是难得啊!从太平军国时期开始,朝廷什么时候吝惜流血过了?反正朝廷做什么都会流一大堆血,倒也不必特别点明了,所以这句话……大家就直接当作没听到吧!”
  能当作没听到才有鬼,因为事情已经到了不能不解释的时候,孙武拦在苦茶方丈身前,请他把未来的打算做个交代。
  见到是孙武发问,苦茶方丈叹了口气,道:“解释清楚了又如何?难道让本寺弟子为了坚持正道,再次去抛头颅、洒热血吗?那时就真是要实现朝廷的预告,在我慈航静殿的土地上流遍鲜血了。”
  “话不能这么说,大师……”
  很难得地,孙武对苦茶方丈提出了反驳:“您一直想要避免冲突,减少伤亡,但不是每次都可以让您避得开的,今天敌人咄咄相逼,不管您再怎么让,他们也不会留路给你走,要是你还一味想躲,只会让伤亡更惨烈地爆发。”
  “这个……”
  “很多人都知道,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大师,晚辈斗胆,请您像个领袖的样子,带领慈航静殿打该打的仗吧!”
  说的话很普通,但是由孙武口中说出,这些话就格外具有说服力,因为他对慈航静殿的贡献良多,说得上是舍生忘死,所以此言一出,非但各堂各院首座频频点头,就连苦茶方丈都为之身躯一震,眼中神光一振,像是想通了什么。
  不过,在苦茶方丈说话之前,一阵“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转头一看,只见路飞扬大步踏进房内,朝着孙武而来。
  照理说,这等重要会议的场合,像路飞扬这样的闲杂人等不能进入,但自从有传言出来,说他是当初那个训练班的学员,而且还有份参与同盟会的草创后,慈航众高僧摸不准他的底,见他闯入,苦茶方丈又不拦阻,便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给他通过。
  “小武啊!话说得很好,路叔叔听了很高兴,不过你也别只顾着说别人,刚刚你说的那些,你不觉得也很适合自己吗?别当一辈子的老实人,这样会很吃亏的。”
  “这种事情谁理你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到底你是怎么用一只手给我鼓掌的?”
  “哈哈哈,商业机密,如果告诉你,那我就没饭可吃了。”
  路飞扬仰首大笑,但却也没忘记提醒孙武一件重要事,那就是如果真要把事情弄清楚,至少有一个人是孙武必须去看看的。
  “确实是……不过,她会对我们好好说吗?以她的个性,我总觉得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所以才要带通行证啊!如果有美貌姑娘同去,别说是见你,要她亲自出来迎接你都成。”
  路飞扬说得不错,所以孙武就带了目前慈航静殿内唯一的美少女香菱,一同出发,面见姗拉朵,想要了解朝廷所做的指控,当年巴伐斯夫事件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果然,有一名让人赏心悦目的美少女在场,姗拉朵的脾气温和不少,放下了手边的药物实验,主动出来招呼香菱,还有香菱身旁的一干人等,都被顺势请入了房内。
  只不过,当孙武表明来意,说是想要了解巴伐斯夫事件时,姗拉朵立刻就变了一副表情。
  “怎么了?动手啊!你们不是来这里抓我的吗?既然要抓,那还问什么?直接动手就是了,少在那边装模作样的。”
  “姗拉朵女士,请您冷静点,如果您真的有罪,那我想袒护您也袒护不了,但再怎么说,您是我姊姊的至交,只要您是清白的,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您的平安。”
  孙武说得很诚恳,在场听到的人,没有一个怀疑他的诚意,最后姗拉朵也改变了态度,但令人遗憾的一点,就是她并非被孙武的诚意打动,而是听了那一句“您是我姊姊的至交”后,心情大好,先瞪了路飞扬两眼,跟着就表示愿意回答孙武的问题。
  姗拉朵瞪向路飞扬的那两眼,孙武有看到,起初弄不太清楚,随即也就恍然,路飞扬与姗拉朵都是姊姊凤婕的狂热追求者,彼此间相互认识并不奇怪,姗拉朵瞪的那两眼,完全就是示威的意义。
  (姊姊也真是辛苦,怎么追求者都是一些奇怪的人啊?这样子很辛苦吧?
  孙武暗自感叹,跟着便摇摇头,仔细聆听姗拉朵的话语。
  “太平军国快要结束的时候,凤婕也从江湖上消失,我找了她几年,踏遍东南西北,却一无所获,后来想要利用我的人很多,我不胜其扰,就离开中土,回到域外去了。”
  姗拉朵本就是异族人,孙武甫见面时见过她的金发,对此不以为怪,至于回到域外,那就等于是回到了故乡老家,什么都方便得多。
  回到域外,姗拉朵隐姓埋名,埋首于研究工作,因为外在条件的限制,研制改造生物并不容易,所以就改为钻研各种肉眼难见的细菌。
  “那……果然就是你干的嘛!什么东西不好研究,偏偏要去研究细菌和病毒,这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孙武听到姗拉朵的研究内容,第一时间就皱起眉头,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可是却遭到姗拉朵的强力还击。
  “去你的!忘恩负义的小子,研究细菌有什么不对?血蛭虫就是那时候研究诞生的副产品,如果没有血蛭虫,你早就完蛋了,还能在这里说我不对?”
  多次帮孙武修补破损肉体的血蛭虫,就是在那时候意外开发成功,孙武被这么一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姗拉朵跟着也补充解释,研制各种细菌并非是用作破坏用途,而是经由感染特殊的病毒,能够调整生物的身体。
  “普通的感冒生病,你会发烧、流鼻涕,这是被感染的结果,但不同的病菌,也会出现不同的感染结果。如果有一种病菌,感染后能强化肉体机能,补筋续脉,甚至反过来帮助吞噬体内的有害病毒,那现有的治疗技术就可以大幅提升,研究到最后,就有希望制造出传说中的万灵药。”
  姗拉朵说的话,看似复杂,却只是阐述一个千古不变的真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细菌本身既不会思考,也没有善恶之分,只是单纯的进行生物作用。要如何使用这些细菌,完全操控于使用者,明明可以是对人类大有好处的东西,却硬要拿去用在害人的项目上,那又能怪得了谁呢?
  “而且,病毒与药学之间,本就是一场永不结束的万年战争……”
  姗拉朵向孙武解释,每当开发出一种新药物,可以治愈某种细菌所感染的疾病,过不多时,细菌本身就会发生异变,让药物无效化,令得细菌得以生存,这是所有生物为了不被灭绝而发展的本能,每一种强效药物的开发,都会造成另一种强大病菌的诞生,而也唯有这些病菌的出现,才能促成更好、更优质的药品。
  听完了这番解释,孙武的感觉整个都不一样了,尤其是他也看得出,若不是情非得已,姗拉朵并不愿意出口替自己解释,换句话说,这些话应该是出于真心,里头没有虚假成分。
  “所以,您是为了要研究对全人类有益的新药,才进行病毒研究的吗?”
  “是又怎么样?小鬼你那是什么表情?泪眼汪汪的,好恶心啊!”
  “我从来都没想到,您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姗拉朵闻言皱眉,奇道:“不然小子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再怎么说,我可是堂堂三美神之一,难道会做些无聊的研究吗?”
  孙武摇头道:“我以前……以前一直都以为姗拉朵女士是个变态科学家,从来没想到您是个这么伟大的人物,真是太惭愧,太对不起您了。”
  “变、变态科学家?我堂堂的三美神之一,竟然被你当成变态科学家?”
  姗拉朵说着,表情都扭曲起来,但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叹气道:“说得也没错啦!三美神里头,也是有变态科学家的……”
  姗拉朵这一下感叹没什么,却令孙武胆颤心惊,如果说姗拉朵不觉得她是个变态科学家,那她所指的,应该是剩下的那两个人。
  (该不会是姊姊吧?姊姊是变态科学家吗?这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姊姊那个酒鬼,整天都醉醺醺的,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是变态科学家,顶多也是个醉鬼或酒鬼科学家吧?那么……是指另一个吗?这真是不容易,会有人比她还变态……
  孙武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虽然一方面自己对姗拉朵的印象改观,但另一方面,想到姗拉朵好女色,还狂喷鼻血的样子,也很难说这就是正常。
  “……算了,凡是有才能的人,一定有点怪怪的,仔细想想,苦茶大师和任兄也怪怪的,武沧澜的武功那么高,也是个怪人,这大概就是怪人怪样吧!”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在场之人的激烈反应。
  “喂!小子,你说什么东西?我和师父哪有怪怪的?就算怪,也是和尚师父怪,我一向都很正常的!”
  “阿弥陀佛,老衲虽然有些不妥,但被提出与武施主相提并论,这也未免太过……”
  任徜徉与苦茶方丈都提出了不满,还好有个香菱记得眼前要事,连忙出声点醒,请姗拉朵把话继续说下去。
  “那年,我研究到了紧要关头,新品种的细菌开发接近成功,我整天整夜都待在实验室,谁知道有天一个没注意,实验室居然被偷了!”
  入姗拉朵实验室偷窃的贼人,绝不是普通小贼,因为实验室内外布满警戒禁制,能够无声无息潜入偷盗的人,若非有着特种法宝的保护,就是身怀绝技的顶级强人。
  而且,实验室不是单单被窃一、两件东西,是整个一件不留的大搬风,实验体、器材、笔记、药品……什么也没有留下,姗拉朵回到实验室时,只能对着空荡荡的木架,还有彻底干净的实验室,呆立了好半晌,几乎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那票家伙真是凶狠,把我的实验室整个搬空,冰箱搬走,连制冰盒里的冰块都拿走!”
  姗拉朵恨恨地说着,众人听了话都是一呆,但听了姗拉朵的解释,才知道那些冰块里头都封藏着病毒,进来偷盗的人绝对具备专业知识,才会下手下得如此准确,凡是有价值的东西一样也不放过。
  假如事情到此为止,那倒也还好,不过偷盗走病毒的人,还刻意留下了线索,姗拉朵知道这批病毒非同小可,不能随便落于歹人之手,连忙追踪而去。这一追,就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当她跟随着窃贼的踪迹,最终抵达目的地时,看到的便是一幕惨烈景象。
  中土和议使者团、异族部落领袖,两边人马全数凄惨地死在一起,尸体上满是红红绿绿的斑点,明显是死于急性疫病,空气中满是奇异的腐臭味,如果不是姗拉朵警觉得快,事先做了防备手续,立刻就会病发。
  看着眼前的凄惨画面,姗拉朵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造成眼前惨案的缘由,无非就是自己的病毒,这种技术当世唯己一人,再无其它,不管是什么人看到这一幕,都只会认定凶手必是姗拉朵·伊凯尔。
  情知事情严重,姗拉朵立刻收拾东西,开始逃亡。果然,逃亡没多久,压力便排山倒海而来,因为中土、域外的要人惨死,姗拉朵一夜之间变成全大地仇家最多的人,无数人要她不得好死,而她只得一逃再逃,好几次都险些丧生在追踪者手上,最后凭着自己的本事,还有奇迹似的运气,这才顺利逃亡到慈航本院下的无名小镇。
  “那时候我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不过现在想起来,妈的,原来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躲在后头……”
  姗拉朵说得愤慨,重重拍了桌上一掌。孙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银劫布今日这个局,已经布了十多年,姗拉朵是整个计划里头最关键的枢纽人物,如果她一死,后半段计划就无法进行,所以在姗拉朵逃亡的时候,银劫必定是千方百计保住她性命,考虑到当时全天下人都在追杀姗拉朵的状况,单单御前侍卫出动,可能还无法保得住姗拉朵,搞不好还是武沧澜暗中出手,这才保住姗拉朵万里逃亡,安然抵达无名小镇。
  “可是……”
  孙武忍不住问道:“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您不直接表明,您是受到陷害的呢?”
  “这种事情说了就有人相信吗?中土人会相信我这个外族人的话?我才没那么蠢,两族之间仇深似海,说冤枉哪有人信?况且我在太平军国时期有很多仇家,那票家伙巴不得落井下石,要是我现身,话还没说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姗拉朵的气愤表情忽地转为黯然,叹道:“还有……在这种时候说自己是无辜的,那不是求取他们的同情和可怜吗?摇尾乞怜这种事,我才做不出……”
  孙武觉得不能理解,因为“证明自己的清白”与“摇尾乞怜”这应该是两码子不同的事,为什么姗拉朵会觉得试图证明清白就是向人乞怜呢?
  想不通这点,孙武想再问几句,但香菱的手却从旁边伸来,握住了孙武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让孙武明白这就是姗拉朵的个性,自尊心极强,旁人怎么说都没用的。
  从这角度来说,银劫确实是充分选取了执行这计划的适当人物,连姗拉朵的个性也考虑在内,就是因为知道她不愿向人低头,也不会轻易对人说起此事真相,实在是再适合也不过,就连孙武都觉得,如果自己要找个人陷害,姗拉朵一定是首选。
  (唉,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既然姗拉朵女士是被冤枉的,那我怎样都要站在她这边。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想到这一点,孙武就感到无言了,银劫用十几年时间架构的大计划,构思与执行俱皆慎密,不会有可以给自己抓到的漏洞,即使有,巴伐斯夫惨案至今已十多年,只怕什么证据与破绽都被银劫抹去,自己想找些什么证明姗拉朵的清白,那都是难上加难,不可能的事了。
  孙武望向苦茶方丈,只见他也摇了摇头。这许多年来,苦茶方丈收留姗拉朵,很清楚有朝一日事发的风险,所以也暗中进行调查,希望能掌握蛛丝马迹,将来能反控银劫,但最后的结果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无言,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现在说这些无济于事,我想问个问题,当初巴伐斯夫惨案发生的时候,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目击者?还有没有别人能够为你作证的?”
  说话的是路飞扬,打从众人开始说话,他就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用独臂拎了瓶酒,喝得痛快,也不参与讨论,直至众人沉默无声,他才冷不防地冒出这一句来。
  照孙武与香菱的想法,以银劫行事之小心、计划之周详,是不可能还留下个目击证人来翻盘的,即使真有目击证人存在,那也是看到银劫让他们看到的东西,替惨案的诬陷增添真实感,用来控诉姗拉朵的,所以,路飞扬的问题应该没有多大意义,哪想到姗拉朵的表情立刻变了。
  “有。认真要说的话,还真是有一个……”
  “什么?”
  姗拉朵的话,无疑是在黑暗中开出一线光明,非但是孙武吃惊,就连任徜徉都跳了起来,惊道:“等等,真的有目击证人?为什么这十几年来我从来都不知道?”
  “唉呀,之前都忘记了,而且这种不愉快的事,想起来也没意义,忘了最好。”
  姗拉朵摇头道:“在我抵达谈判会场,看到那边遍地都是死尸时,在会场的另一边,好像是有那么个人影,也和我一样,看着遍地死尸发呆,愣了大半天没个动作。”
  “那……您有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吗?”
  孙武大喜过望,连忙追问。
  “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见样子,我的眼力可没你们好啊!只能看见个轮廓,什么五官、面孔的,一概看不清楚,那家伙站在会场的另一面,我看他一直盯着会场里的惨状看,过了一会儿后,就掉头走了。”
  任徜徉奇道:“什么?你就这么放他走啦?这么多年来没有试着去找找那人吗?不管是谁,那都是你证明清白的关键,你连这都不去找?”
  姗拉朵朝路飞扬望去,良久之后,转头叹气道:“没有去找。这世上那么乱,谁管得了谁?搞不好那家伙也身心俱疲,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不见人,我也不想去找他。”
  姗拉朵这么一说,孙武马上就知道事情不寻常,姗拉朵明明是说没看到那人的样子,哪来后面这一大堆补述?那个人……也许姗拉朵真的没看清楚,不过却有很大的可能,姗拉朵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孙武再次提问,姗拉朵却矢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晓得那个人是谁。这个否认反而更坐实了孙武的猜想,姗拉朵肯定知道那人,而且那人应该不是普通人,所以姗拉朵这么多年来,明知有这个目击证人存在,却始终不曾请他出来说些什么。
  要攻破姗拉朵心防,问出这个人是谁,现在变成一件缓不济急的事,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众人再商议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应对方法,这时外头传来紧急通报,山下官兵已经发出最后通牒,一个时辰内,若是慈航静殿还不配合调查,官兵就会发动强攻。
  有史以来,慈航静殿面对朝廷的强力胁迫,这绝不是第一回。若照往例,现在应该号召阖寺僧侣,同心抗敌,而且门内弟子这时也该群情激愤,人人齐心为慈航效死,上下结合成一种强大的力量。
  但眼下的情形却是千古罕有,因为伴随着朝廷最后通牒而来的,还有部分弟子发动叛乱,开始鼓动全寺师兄弟一同站出来的消息,这使得苦茶方丈不能再保持沉默,赶紧匆匆离去,与各堂各院首座一起主持大局。
  “阿弥陀佛,老衲不得不这么说,各位必须做点准备……时间看来所剩无多了。”


第六章 真实虚妄·何谓英雄
  苦茶方丈离去后,在场的人们没有停止讨论,其中孙武提出一个问题,就是不解银劫他们还在等些什么。
  “既然他们的证据都准备好了,又开始发动清剿,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来,证明姗拉朵女士就在我们这边?”
  “这是一种权术的应用。”
  香菱道:“他们掌握了一切的资料,但却不一次释放出来,而是逐步释出,先说一点,像是放钓饵一样,等待我们的反应。若是我们否认,他们就会进一步释出证物,证明我们说谎,进一步打击慈航静殿的信誉,届时,慈航静殿管理阶层的信誉将彻底崩溃。”
  “唔,所以破解这一着的方法,就只有实话实说了,呃……实话实说?唉!还是算了吧!”
  孙武想起了实话实说的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一切和盘托出,能够让阖寺僧侣明白事情原委、生出谅解之心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低,特别是……真理通常不是越辩越明,在有心人的挑拨下,群众非常容易失去理性,导致一个彻底失控的结果。
  “这下子,进也不得、退也没得退,我们该怎么办?”
  孙武皱眉想了想,暗忖难道只有冲出去一战,以硬碰硬,胜者为王,才能让这件事情得到结束吗?
  “这是个很鸟的主意,如果可以,我们早就干了。”
  任徜徉道:“但是在这种时候应战,寺里四分五裂,我们根本还没机会与官兵厮杀,就要跟愤怒的自己人杀成一片,胜也好、败也好,都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情势恶化到这种状况前,为什么不先撤走呢?如果先撤走,他们抓不到证据,就不能……”
  “嘿,小子,不是只有你聪明,这一着我们早有想过,整个禁地下头有百多条地道,原本是预想,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立刻能借着地道远遁,百多条地道交相连结,起码有成千个出口,谁有办法监视那么多个?”
  任徜徉道:“哪晓得真有那么荒唐的事,银劫一现身,和尚师父发现事情不对,请她立刻转移躲避,可是方圆千里全部已落在银劫监视范围内,无论是哪一处往外通的地道,都被军部的微型机械监视,根本走不掉。”
  孙武无言以对,这种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可是如果银劫穷十年时间准备,那做到这结果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样看来,慈航静殿确实已深陷困局,除非有什么外力辅助,不然是不太可能从这困局中挣脱。
  外力……能够在这种事件中帮得上忙的外力,屈指可数。两大圣宗素来齐名,河洛剑派若是能与慈航静殿同一阵线,凭着两大圣宗在朝野的力量,必可逼得朝廷改变立场。可惜,目前的河洛剑派对朝廷几乎完全服从,若真是派了人来,也只会帮助朝廷,一同消灭慈航静殿。
  一皇三宗的称号中,三宗的最后一位,凤凰夫人,所掌握的万紫楼一脉,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不属于黑道,亦不属于白道,潜藏不露,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相信情形会有好转。
  孙武望向香菱,发现她也在凝神思考,很可能是与自己想着同一个问题,而当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香菱朝这边点点头,勉力笑了一笑,只是不晓得是表示邀请万紫楼助阵这想法没问题,亦或者……她仅是在表示会尽力而为。
  “对了,还有陆大侠……”
  孙武发现了一条新思路,起身道:“要是陆大侠能够出面,发动同盟会来援,就能解今日之危了。虽然苦茶方丈的信物不是他所留,但是以苦茶方丈和他的交情,如果通知他这些事,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请动他来帮忙的。”
  “真奇怪,问题就在眼前了,你怎么老是想些不切实际的方法?陆云樵如果能来或是愿意来,他早就来了,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音没信?”
  很稀奇地,否定孙武意见的,不是今晚频频与他唱反调的任徜徉,而是大半晚上不断喝酒,喝到已经有点醉眼惺忪的路飞扬。
  “动不动就要找陆大侠,你对他知道多少?他有多大侠?一个已经销声匿迹多年,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值得你期望吗?搞不好,他根本就已经死很久了。”
  “不,这种事不可能。曾经亲手击杀无敌天妖,陆大侠那样的盖世英雄,不可能就这么没声没息地死了,更何况……这世上还有那么多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希望他能够像当年一样,再次为了黎民百姓挺身而出,出来改变这个世界,所以陆大侠绝不会就这么不见的!”
  孙武说得认真,但这些话却没有得到路飞扬的认同,当孙武说到“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时,路飞扬的眼神变了,虽然眼中仍笼罩着浓浓酒意,但孙武却感受到一丝……愁意。
  “黎民百姓指望他出来改变世界?这话有好笑到,我很想请问一下,那家伙到底改变了什么?这世界有改变过吗?和太平军国那时候相比,现在有什么不同了吗?如果一切没有变化,小武口中的陆大侠,到底是侠在哪里?”
  乍听之下,这是醉鬼的醉言,可是孙武却答不出来,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但在大方向上头,又似乎说不出有什么差别。
  路飞扬拎着酒瓶起身,迈向门口,好像对这场讨论失去兴趣,要先行离开,在经过孙武身边时,伸手往他肩上一拍。
  “要背负所有黎民百姓的期望,这种期待实在是太重了,在这种时代……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一人身上,并不理智,一个人再强,始终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所有的危难都归他解决。大侠命短,属于黎民百姓自己的问题,还是交给黎民百姓自己去解决吧……”
  说完这些话,路飞扬已经大步出门,徒留孙武站在后头,好一阵子陷入失神,路飞扬说的话,虽然说不上打击,但确实给了少年一种难言的感觉,有点幻灭,有些省思,这实在说不上什么很舒服的感觉,令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能做出结论。
  香菱有些担心,到孙武身边轻声一唤:“少爷……”
  “香菱吗?没什么事,我只是有了点领悟。”
  “什么领悟?”
  “同样是一个训练班出来的,为什么有人变成大侠,有的人却变成流浪汉?我想我终于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孙武点头道:“大侠之所以成为大侠,就是因为他们肯不计得失,抢先去替人们解决问题,如果只因为担子太重就想躲,大侠又哪有这么好做?”
  说到这里,孙武顿了顿,因为他想起自己有时候也力主不惹事,不要主动生事,这样子说来,自己是否也在逃避呢?如果是的话,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否定路飞扬的话呢?
  “走吧!香菱、任兄,我们到前头去,看看苦茶大师那边的状况怎么样。”
  这一刻,孙武再次下了决心,无论慈航静殿这次事件的结局是什么,自己都要在风暴中心待到最后。
  (因为……这是对的事情,而对的事情就应该要坚持。一个正直的人,不可以主动惹事,但如果事情到了面前却逃避,那就守不住侠道了,现在是我该坚持的时候,我……该以陆大侠为榜样,不能学路叔叔。
  香菱紧追在后。对于少年的心思,她多多少少把握住了,但却不敢像孙武那样笃定,路飞扬所说的话,在她听来无疑是有着另一番感触,或许……大侠也是血肉之躯,真的没有那么好当。
  一个训练班里有那么多人,却只有少部分人携手创立同盟会,这些人当中又只有一个成为大侠,扬名当世,这点或许可以说明当个大侠的不易。
  然而,在这个时代,至少在今天晚上,当慈航静殿方丈似乎是个比当大侠更不易的工作,当孙武与香菱一同跑到本院,只见前方火光闪动,无数人齐声吶喊,极度兵荒马乱,而小殇和路飞扬正站在一个土坡上,斜眼昵视着下头的骚动。
  “和尚打秃驴,还挺乱的。”
  “是啊!房子都烧起来了,真浪费,与其要烧房子,不如送我算了。”
  小殇与路飞扬站在那边,进行着无意义的对话,孙武赶去问个究竟,想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形。
  “怎么了?苦茶方丈哪儿去了?他不是来处理情况了吗,下头为什么还那么乱?啊!真的连房子都烧起来了。”
  孙武讶异之余,被路飞扬告知,苦茶方丈虽然已过来处理,却苦于不能公开现身,意义不大,而慈航静殿世代之间的歧见与误解,长期累积过大,各堂各院首座虽然竭力控制情况,无奈威信已失,年轻子弟与他们毫无信任基础,当军部潜伏于慈航静殿的奸细进行挑拨,情势很快就如燎原之火,整个失控了。
  彷佛是想把长久以来的怨愤一次发泄,这一次的暴动规模很大,高喊“搜索巴伐斯夫罪人”的僧侣们,放火点燃房舍,在有意无意间破坏他们视为“守旧、迂腐”的种种象征,彷佛将这场暴动视为一次革新,新的慈航静殿将由此浴火重生。
  “……不过,那都是幻觉啦!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可不见得就会这么实际发生。”
  小殇说得轻描淡写,让孙武明白她已经打定主意,在这场暴动中当个单纯的旁观者,不实际下去参与。
  从高处往下望,情形看得清楚,下方的情势虽然乱,但是大体上人群还是分成两堆。混乱的那边,年轻僧众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棍棒、禅杖等兵器,高声叫嚣,步步朝前方进逼,有些人手上还持用法宝,看来都是一些简单的光学兵器,估计实质意义不大,只是一种“革新”的心理象征。
  整齐的那边,各堂各院首座率领仍效忠的子弟,组成僧兵队,握棍持盾,队伍排列有序,看上去的气势之强,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支僧兵队的战力。然而,这支僧兵队却没有投入镇暴,只是用护盾组成防线,在暴动僧众的进逼下,缓步后退。
  “奇怪?他们在等什么?这样下去,防线早晚会被冲破,根本是站在那边等挨打的,这是在做什么?”
  “不清楚,可能慈航贼秃的金钟罩都练得不错,想藉这机会来个期末测试也未可知。”
  “小殇!”
  “开个玩笑都不行,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把这拿去!”
  从小殇手中递来的,是一个具有望远功能的单孔镜,孙武戴上望远镜,眺远一看,顿时一惊,只见在山门之外,大批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一声不吭,整齐地在山门外列队,人数极多,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从山门口一直蜿蜒排到山脚下,就连几处隐密的小道都有人驻守。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人影,只不过这些士兵身着黑甲,又一声不吭,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如果不是寺内大火,将他们照映出来,那么还真是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些……是官兵吗?”
  “不,他们只是来登山的游客,上上香就会回去了,你当作没看到就可以了。”
  如果说孙武问了个笨问题,那小殇就是做了个毒辣的嘲弄,但孙武确实整个明白过来,晓得苦茶方丈的为难之处了。
  第一,苦茶方丈不能轻易在这时“死而复生”否则群情激愤,只会更将这看作是寺方进行阴谋的证据。
  第二,同门阋墙,师徒相残,对于众高僧而言,这并不是那么好下的命令,即使明知这时不该优柔寡断,让局面失控,但知道归知道,这些大和尚就是做不到。
  第三,在众高僧当中,苦茶方丈是最具见识的一个,应该有那个决断力去颁下镇压令,可是现在寺外大军压境,就是等着他下镇压令,当僧兵部队被暴动耗去体力与元气后,这些精锐军队就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入,一举消灭疲惫的僧兵部队,攻破慈航本院。当看到“黄雀”已在虎视眈眈,苦茶方丈自然感到十分为难,没法颁下那个形同是自毁钥匙的镇压令。
  “嘿,小武,你有没有看到,敌人的第二波部署已经来啰!”
  孙武一开始没有能够明白路飞扬的提点,直到他戴起望远镜,稍作调整,这才勉强在黑暗中见到一些奇怪物体。
  这些奇怪物体形若蜻蜓,大小近似牛只,自半空中的天子龙船而下,坠落的速度很快,犹如一颗颗不发光的黑色流星,纷纷下坠到附近的山林中,怪异的是不但没有爆炸火光,甚至就连半点碰撞声音都没有,彷佛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
  孙武运足目力,发现那些下坠中的黑色物体,上头都有载人,只是因为那些骑士身着黑甲,坠落的速度又快,很难看见。这么一来,孙武就明白了,这些黑色物体是飞行器,上头应该还装配了相当的火力,等到攻击命令一下,这些飞行器便会首先飞到慈航本院上空,进行轰击,为那些从山门口进攻的黑甲武士扫除障碍。
  “可恶,他们真的都准备好了。”
  孙武握着拳头,还想不出该怎么办,旁边一只手拍在肩头,小殇道:“不怕,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
  “啊?小殇你准备了什么?可以派上用场吗?”
  “自从知道那个鸟金钟铸不成,我就开始准备后路,利用搜集来的材料,我做了几个超强力磁浮飞行器,保证比现今水平快三倍以上,只要搭上去,我们咻的一声就飞出去,绝对没有人抓得到。”
  “你的意思是……”
  “逃跑!”
  “我才没有要跑呢!把你这个东西给我扔掉!”
  孙武以实际行动,向小殇表达不会逃跑的决心,但是眼前的问题仍没解决,自己能怎么办呢?
  银劫号称算无余计,肯定比自己聪明得多,他又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策划、筹备,今日的事在他计算中可说是万全之局,自己和其它人就像一只陷入网中的小蚊虫,根本不可能挣脱。
  败得不算冤枉,应该要心服口服,但是……难道真的非败不可吗?就真的只能输了吗?
  如果不想输,那就要能够找到答案。智谋方面,银劫肯定强过自己,强过这边的所有人,但其它方面,有没有什么是自己比银劫更强的呢?
  越想越是迷惘,孙武不自觉地找人求助,希望能问出个答案。
  “小殇……不行,小殇只会坏事……香菱,你告诉我,有什么地方是银劫不如我的?”
  “这……少爷您的善良与义勇,是银劫永远也比不上的。”
  “善良与义勇,这个……我要怎么用善良与义勇去打败银劫?”
  孙武喃喃自语,努力思考着,但不管怎么想,脑里也是一片混沌,就连身旁的香菱都面露苦笑。
  “要问你什么东西胜过银劫吗?倒还真是有一样。”
  小殇插嘴道:“那就是蠢啊!如果真要比脑筋够蠢,银劫哪比得过你啊!”
  “小殇小姐!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香菱忍不住开口,不能接受孙武的努力得到这种批评,但小殇把手一摊,叹了口气,好像看到两个无药可救的笨蛋一样,香菱心中不服,待要再说,孙武却突然惊叫起来。
  “对!就是这个!银劫足智多谋,和他相比,这世上九成九人都是蠢的,可是,一个这么聪明的人,真的能了解人们在想什么吗?笨蛋有笨蛋的想法,聪明人不一定就能了解笨蛋在想什么。”
  孙武越说越兴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香菱有点替他高兴,却全然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香菱,谢谢你;小殇……算了,也谢谢你。”
  得到启示的孙武精神大振,起步就要跑下去,但经过路飞扬面前时,他停下脚步,把握最后一点时间,对路飞扬说话。
  “路叔叔,也许你说得对,我刚才一直希望陆大侠出现,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是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而我也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陆大侠仍安好,说不定,他真的死了也不一定……”
  孙武凝视着路飞扬,眼中闪烁的,是这年纪所独有的认真:“但是,我还是相信陆大侠他仍健在,并且只是在等待时机,做他认为是正确的事,因为……所谓的英雄,绝不会被一、两次的挫折击倒,唯有能够从失败中不断站起来,坚持到最后的人,才会成为英雄,陆大侠是当世第一英雄,所以我相信他会站起来的!”
  一番话很具有鼓舞效用,但路飞扬听了,这个应该与陆云樵有同窗之谊的男人,却仍是苦笑。
  “……想得太容易了,不是每次跌倒都那么好爬起的,遇到挫折就爬起,这是书里头才有的事,现实世界……不像你说得那么轻松,不可能的……”
  满是沧桑意味的回答,却有着让人难以否定的感觉,因为路飞扬与陆云樵一样,都是曾经走过那个年代,承受太平军国之战的历练,直至如今的人物。对上他们这样的人,孙武自知还不够资格去动摇他们的信念,只不过,有句话还是想说。
  “路叔叔,我知道在你眼中,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但就因为是小孩子,所以不会有那么多不可能。我仍然愿意相信,只要肯做,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孙武向路飞扬弯腰行离别礼,跟着便笑道:“更何况,就是因为被认为不可能,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啊!”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在少年的大笑声中说出,孙武大步急奔,转眼间就失去了踪影,香菱本来要追,但因为听了话之后的短暂失神,迟了一步,想要再赶上的时候,已经被小殇给拦下了。
  “不用忙,等一下真正要忙的地方是这里,你待命就成了。”
  小殇冷淡地说着,香菱只觉得莫名其妙,凝神一想,发现这可能是暗示附近藏有敌人,要小心敌方高手的潜入攻击。
  (藏在后山禁地?还是这附近的树林?大气中的感觉怪怪的,可能真的有人藏匿……
  香菱抬起头来,恰好看到路飞扬一副皱眉的表情,却是仰望天空,目光彷佛直透云中,不晓得在看些什么东西。
  “……今晚的云,好像太沉重了啊……”
  孙武一阵急奔,猛闯下山,沿途看到人群挡路,就翻跳上墙,蹦跃过去,连续穿过几处堵塞处后,终于找到了众高僧的所在,与秘密指挥的苦茶方丈见到面了。
  “大师,情形怎么样?”
  “不太好,这边已经有很多人受伤,前殿也被烧了一半,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僧兵队都要起义到对面去了。”
  虽然情势紧急,苦茶方丈的口吻仍是一派悠然,惹得旁边众高僧的一阵侧目,孙武不多做解释,径自道:“大师,我想尝试让状况好一点,现在没时间解释,请传功助我一把。”
  苦茶方丈不明其意,但并不会怀疑孙武,一掌按放在孙武后心,雄浑内力毫无保留地传输过去。
  纯以内力而论,苦茶方丈几乎是一皇三宗之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孙武尽力吸纳,当承受到负荷上限时,他身体前倾,脚下一踏,飞跃起来。
  “大师!”
  苦茶方丈会意,僧袍一挥,劲风拂在孙武脚底,让他借力一跃,整个人陡然拔高,跃至十数尺的半空,连续翻滚,吸引住许多人的注意,跟着便是一声霹雳大吼。
  “所~有~人~~~住手~~~~~~~~”这一声大喝,蕴含着苦茶方丈所传的力量,以纯正的“狮子吼”功诀吼出,惊天破云,彷佛半空中数十个怒雷一起迸炸,不但将声音远远传出,一字一字远传数十里,在比较近处的地方,甚至还形成风压,席卷八方。
  狂风扫过,距离孙武最近的人们,手中所持的火把应声熄灭,难得的是劲风刮出,威力丝毫未减,那些炽烈燃烧中的房舍遇到大风,火势顿时受阻,一些小一点的火头被风一刮,剎时熄灭,只剩下一缕缕带着寒气的白烟往上冒。
  鼓噪的人群,被这一声大喝所震,耳里一时间满是孙武的声音,脑里嗡嗡作响,站立不稳,不少人跌作一团,就听到耳边不住传来“住手、住手”的回声,原本杀声震天的场面,剎时间安静了下来。
  一喝之威虽是惊人,但是当所有人回过神来,一度中断的暴动就要继续,这点孙武明白,所以,当他安然降落在一间半毁房舍的屋顶后,孙武连忙喊了第二句话。
  “我是代理掌门孙武,大家请听我说几句话!”
  苦茶方丈所输的力量,被第一声大喝耗去不少,孙武这句话喊出时,声威就比起之前大大减弱,但乘着余威,仍旧镇住了一波将要发动的骚乱,特别是当“代理掌门孙武”的名字传入人们耳中,愤怒虽然未消,每个人却都还愿意稍静片刻,听听看他想说什么。
  剎时间,整个慈航本院一片静寂,两方人马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无数目光全都集中在孙武身上。
  “各位,我身为慈航静殿的掌门,虽然就任时间不多,但所发生的一切,我都有责任,也必须扛负起这些责任。”
  孙武这样一说,底下顿时掀起了一阵哗然声浪。孙武来到慈航静殿,为时甚短,而当前被朝廷所揭露的种种“阴谋”都是长年累月筹划,若说这些阴谋与孙武有关,那是谁也不肯相信的。但自从孙武继任以来,开放陈腐禁令、代表慈航静殿击退河洛剑派,后逐呼伦法王,这些都是大振人心之举,甚得年轻子弟之心,现在听到他说自己要为这些事情负责,许多人都为他叫屈,发出不平之声。
  “我身为代理方丈,在这种时候担负责任,是我该做的事情,可是有些东西必须要让大家了解,要不然……我们的义愤就会遭人利用,大家的鲜血也会白流。”
  孙武站在屋瓦上,居高临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传送出去,底下的僧众也议论纷纷,不晓得他要说些什么。
  “我要说的东西,就是慈航静殿最近所发生的事。有关朝廷所做的指控……绝大部分都是真的。”
  从孙武口中说出的,就是整件事的真相,包括苦茶方丈如何诈死,银劫如何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如何策划巴伐斯夫事件……等等,全都说了出来。
  听着孙武的这些话,众高僧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当这番解说结束,慈航静殿的末日也就来了。


第七章 智者千虑·愚者一搏
  数日前,当苦茶方丈把整件事的内幕告知众高僧时,就算众位高僧修为深湛,也无法保持冷静,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若非由苦茶方丈亲口说出,真的是谁也不会相信。
  连素来支持苦茶方丈的各堂各院首座都如此,更别说见识未足的低辈弟子了,这些荒唐事若给他们知道,哪会有人相信?在银劫操控奸细推波助澜下,只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唯一的最好方法,就是彻底隐藏秘密。
  这与其说是共同判断,倒不如说是一种常识,没有人反对这一点,所以,看到孙武高站在破屋屋顶上,一五一十地说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众高僧的脸色非常难看,也预期到稍后将发生的风暴。
  “……这、这算是什么啊?太荒唐了吧!”
  一如所料,当孙武把话说完,下方的过万僧众在短暂沉默后,先是面面相觑,跟着便爆发了哗然浪潮。
  “掌门人,你年纪轻,这些话一定是被人给骗了,你别站在他们那边啊!”
  “巴伐斯夫惨案不是姗拉朵干的?有证据吗?时间都过那么久,他们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谁信啊!”
  “无论怎么样,长老们窝藏姗拉朵就是通敌卖国,我们中土人与域外异族誓不两立,为了表示清白,应该立刻把人交出去!”
  “朝廷所说都是真的!我们都被骗了,慈航静殿已经被不法之徒把持,勾结异族,危害我中土子民,凡是有血性的中土男儿,今天一起将那些居心叵测的老贼推翻了!”
  喧哗声震天,纵使隔个老远,都可以感受到那股群众的怒意,孙武站在高处,看得更是清楚,只见成千上万的僧人在底下吼叫、吶喊,挥舞手上的兵器,这里头大部分都是出于义愤,却也有小部份……最要命的那小部份,应是受朝廷所操控的奸细。
  人海茫茫,孙武虽然判断不出奸细散布在哪些角落,却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怒气与恶意,彷佛无数细针般刺痛自己的皮肤。场面失控,更糟糕的是,埋伏在寺外的那些军队,好像开始调动了,应该是被刚才的那些话给刺激到,所以有了行动。
  孙武抬起头,半空中的天子龙船稳住不动,彷佛是一头沉睡的巨兽,散发着潜在的巨大压力,但在那一片漆黑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彷佛有一双锐利的视线正穿透黑夜,从上方直视而来。
  (他在上头看好戏吗?这个可恶的家伙,把人当成什么了?
  眼前的局面虽乱,却也是预料中之事,孙武暗暗吸了口气,凝聚功力,预备进行这场赌局最重要的一部份。
  “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
  又一次大喝,声音犹自响亮,穿破云霄,但是对人们的震慑效果却越来越差,孙武自己也明白,若无法拿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东西,人们就会把自己当成是只会叫、不会咬人的狗了。
  “我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巴伐斯夫的惨案是朝廷制造,让中土与域外保持冲突,这样朝廷就有借口,以国防为名来进行高压统治,大家应该都是身受其害的被害人,可以理解才对,这些事大家若能理解,那有什么东西是你们不相信的呢?”
  孙武朗声说完,底下马上就有声音提出反驳,怒骂道:“除非是傻瓜笨蛋,不然这种蠢话,有谁愿意相信?你胡言乱语,把我们都当成傻子吗?”
  这个声音得到了不少附和,许多僧人纷纷点头,哪怕是对孙武抱持好感的,都表明这个说法难以接受,更让他们难以置信,而这个反应也在孙武的意料中。
  “没有错,我是一个傻瓜,从小也有很多人说我是笨蛋。”
  不是以大喝的方式说出,但还是有很多人听见,当僧人们听到掌门自认是个笨蛋,全都愣在当场,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自有慈航静殿以来,还是第一次有掌门人说自己是傻瓜笨蛋的。
  “我见过很多聪明到不得了的人,一步百计,稍稍动动脑筋,就有数不清的妙主意出来,和他们相比,我的确是个笨蛋,做什么都会被人算计到。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过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笨蛋总是比聪明人多,我想,像我这样的傻瓜笨蛋,应该是占多数,在场的各位从小是聪明人吗?还是像我这样呢?”
  一段话以问句形式问出,登时在底下起了回应。众僧中虽然有很多才智之士,但碰多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倒也不敢夸说自己是聪明人,更何况多数人都是资质平庸,自小经常被骂说是笨蛋的,听孙武这么一说,顿时起了共鸣。
  “各堂各院的高僧们,因为整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将招致误会,所以迟迟不做说明。他们认为群众是盲目的,认为我们没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但我相信,笨蛋有笨蛋的想法,我们也有知的权利,所以我将整件事告诉大家。”
  孙武朗声道:“事情没有那么难理解的。一个人的心性如何,不会一朝一夕改变,一路走来,必会留下痕迹,苦茶方丈的为人怎么样,阖寺弟子都心知肚明,像他这样的人,难道会暗中准备武器,想要征服中土吗?这些事问问自己,你们真的相信这种事吗?”
  当孙武说到这里,苦茶方丈也在孙武身后出现,再次引起场内一阵骚动。苦茶方丈的声望素着,为人又十分慈善仁厚,若说他有野心想征服中土,那是谁都不肯相信。然而,他藏匿姗拉朵,帮助其研究,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便是平常支持苦茶方丈的弟子,都很难接受此事,有人便与孙武对吼起来。
  “苦茶帮助异族,这是通敌卖国,不配再当慈航掌门,说的话怎能算数?”
  “是啊!孙掌门,你宅心仁厚,不懂得人心险恶,我们的这些师父师祖,一口一个普渡众生,其实都是包藏祸心的伪君子,长年戴着假面具,专门骗人,你万万不可为他们所欺啊!”
  喧哗的声音再一次大起来,但是形成的压力却不如之前,孙武知道自己的话语奏效,群众之中已经有部分人产生动摇,开始从那股愤怒的狂热中醒来。
  “一个人要做假三、五年,不难做到;要做假三、五十年,那就没有这么容易,更何况是一大群人要做假三、五十年,这种假面具有那么容易维持吗?别问我,问问你们自己,你们的师长是何许样人,你们应该很清楚才对,几十年的相处,难道你们答不出这问题吗?把眼睛闭上,扪心自问,答案就在你们的心中。”
  孙武不善言词,换做是平时,要说这么一长串话,真是要了他的命,但现在脑中想得透彻,就是把脑里想的东西说出,侃侃而谈,竟把人们的质问一一驳倒,让底下发问的人哑口无言,而余人为这气势所慑,静默下来,开始想着他的话。
  这种现象看在旁人眼中,无疑是种奇迹,各堂各院首座都有种下不了台的尴尬感,不过看到阖寺弟子渐渐冷静,又不约而同地觉得奇怪。
  “奇怪?他说的话有什么了不起?听起来也不是特别有说服力,为什么这样也能成功?”
  众高僧们的这个疑问,香菱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但是听孙武说了几句后,她就领悟过来。
  武学中有所谓的以拙破巧,孙武所用的策略也是一样。银劫的布局再精巧,终究是个谎言,事实真相虽然让人难以置信,却仍是铁一般的事实,孙武的作法就是用“事实”这颗石头,去撞破层层精巧的谎言之网。
  “这真是烂招……与其说是策略,根本就是去赌。除了没脑子的笨蛋,一般人还真想不出这种傻瓜招数。”
  小殇一针见血的批评,香菱也觉得没说错,孙武若能成功,并不是智略胜过了银劫,只能说是“赌赢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实在是很冒险。不过,明知是这样,看到孙武逐渐控制场面,香菱却觉得很欢喜,心中雀跃,很想小小声地替少年说声加油。
  “嘿嘿……”
  一声轻笑,来自附近的路飞扬,香菱看了觉得奇怪,他微笑提出解释:“喔,别介意,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替小武觉得高兴而已,唔,不过小武得意,大武那边就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
  “大武?”
  香菱不解,顺着路飞扬的目光望去,只见他正微笑望向天空,凝视着星空中的天子龙船,顿时想起一事,觉得不能理解。
  若是孙武一试图发言,朝廷的军队立即进攻,又或是发炮阻挠,那孙武别说赌赢,就连上赌桌的机会都没有,但孙武说到现在,场内的气氛已发生改变,天子龙船却没有分毫动作,彷佛在静静观看下头的变化,这实在很不合理。
  香菱的疑惑甫起,另一边的孙武也到了“战斗”尾声,对着底下僧众提出最后疑问,他堂堂正正提出了自己的话。
  “各堂各院首座们的为人,大家现在有怀疑,但是对朝廷、对当今天子呢?苦茶方丈是暗中图谋不轨的野心份子,武沧澜是高举正义之旗的伟大帝王,这种事情,你们能相信吗?”
  孙武伸手指向寺外,喝道:“不错,我现在是无法提出真凭实据,但是,看看寺外的官兵!告诉我,你们真的毫无怀疑吗?再看看上头的天子龙船,之前他们说过几次实话?告诉我,他们的指控当真可以相信吗?你们需要我提出证据,才相信他们不是善类吗?”
  这一声大喝,犹如暮鼓晨钟,在场的年轻弟子们看看寺外官兵包围,再看看空中的天子龙船,脸上最初是迷惘,迅速换上一种如梦初醒的表情。
  “我、我们被骗了?”
  “这是朝廷的设计?”
  怒吼声风起云涌般响起,但很快就被另一个声音压下,包围住慈航本院的军队齐声吼喝,万马千军,声威震天,迅速将慈航子弟的呼喊声压下,好像立刻就要发动攻势了。
  这一记先声夺人,确实有不凡效果,但孙武的目光却没看着黑甲士兵,而是注意着各处树丛里,猜想敌人若当真要发动攻势,必定是由那些骑乘着黑色飞行器,具有强大火力的特种骑兵来攻击。
  然而,这个猜想却错了,敌人的首波攻击确实立即发动,但却不是那些特种骑兵,而是半空中的那艘天子龙船。
  轰隆!
  连声爆裂炸响,虽然没有早先孙武振声大喝那样吓人,但实际的破坏威力却只有更强,天子龙船上的炮塔打开,对准了下方的慈航静殿,进行连续轰击。
  强大能源波凝成实体,轰击在地面上,慈航静殿的房舍首先遭殃,几座塔楼在炽烈火焰中爆破,绚烂地炸开,热流与火焰疯狂袭向四周,立即便带来大量的死伤。
  炮火轰隆中,到处都是热流与强光,烈火焚烧物体的焦灼气味,不住刺激人们的鼻端,还有不时传来的鲜血气息,让慈航静殿陷入近千年来未有之乱局。
  孙武心知情况不妙,自己虽然阻止了慈航静殿的内部分裂,但眼下乱成一团,自己已无能带领他们组织抗敌。幸好,不是什么工作都落到少年的头上,苦茶方丈长喝一声,飞掠而出,连串命令颁布而下,各堂各院首座马上有动作,分别指挥各部僧兵,抵抗敌人攻击。
  上空天子龙船的炮击,不但落点准确,而且威力奇大,相较于这猛烈火力,慈航僧兵们只是手执普通兵器,孙武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抵抗,然而,情势并没有一面倒的发展,这些僧兵们手一晃,臂上所持的木盾赫然生出蓝光。
  “咦?”
  孙武认出这些木盾经过改装,已经成为某种机械法宝,特别是木盾生出蓝光后,僧兵们每十名一组,将木盾连结在一起,蓝光大盛,赫然形成一张光罩,能够力阻天子龙船的炮击。
  一时间,慈航本院内迅速张开了一朵朵蓝色大伞,尽管无法护住建筑物,但却能为混乱逃窜中的慈航子弟作掩护,让他们得以有秩序地后撤,并在各堂各院首座的指挥下,重新组织队伍,做为下一波接应的战力。
  这一着出人意表,立即大幅度地减低了伤亡的数量,孙武肯定这一着将会大出敌人意料,但慈航静殿素来不研究法宝技术,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有力的防御兵器来?
  “大师,这……”
  “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老衲想不信也不行。孙小施主,那些碎裂的金钟并没有白白铸造啊……”
  孙武还记得,小殇曾解释过,除非有大型工厂作技术支持,不然单纯凭借现有的器械,土法炼钢,是不可能完成设计图中的那座金钟。只不过,铸造失败归失败,在那反复失败又重铸的过程中,却仍旧可以完成很多东西。
  “这么说……小殇她在铸造金钟的时候,就……”
  铸造金钟时,大量征集了许多的仪器与原料,每一次的爆炸都会造成不少损失,但这些损坏、废弃的材料,虽然不能继续作为金钟的铸材,却不代表没用,稍加拼组,还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改成很多有用的器械。
  帮忙铸造金钟的技师中,肯定也有朝廷的奸细伏藏,把每一个铸造过程回报给银劫。然而,银劫手中并没有金钟的设计图,无法尽窥全貌,只能从现有状况推敲,一来一往之间,自然不免有所偏差。
  (不过,还真是难得啊!做几个磁航浮板逃走是小殇的风格,但花这么大工夫帮助慈航静殿,小殇怎么会这么好心?实在很不合理啊!
  孙武觉得奇怪,尤其是对于小殇,自己可没法这么轻易相信人性本善,可是令人惊异的事连接发生,在这奇异的盾阵发动后,地下传来剧烈震动,孙武一惊,以为是有什么敌袭,但造成震动的源头却非人力,而是一株又一株的青绿嫩草。
  这些奇特的绿草迅速生长,在突破地表,接触到空气后,生长速度更是百倍暴增,转眼间就分化出无数藤蔓蜿蜒,枝干极粗,笔直向天空伸去,枝芽更快速生长出奇特的心形绿叶,每一片都有马车大小,叶片极厚,当生长到一定程度后,这些质地奇异的心形巨叶赫然能抵挡上空炮击。
  天子龙船的炮击,每一发都是将纯能源化为光环,往下射击,非血肉之躯能抵挡,这些巨叶自然也不例外,连挨上两、三发后,便着火燃毁。但这些巨叶却另有古怪,一片尚未焚毁,原枝芽处便会立刻生长出两片新叶,时间稍微一长,巨大藤蔓将整个慈航本院完全覆盖,无数叶片生长得密密麻麻,化作一片巨大森林。
  “这……这是……”
  若非亲眼所见,孙武还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奇事,眼前的巨大森林俨然如同梦之世界,每一件植物的型态看来都很熟悉,却又是不应存在于世的怪异;联合起来,遮天蔽日,别说是天子龙船,就连天空都快要看不见了,很难想象不久前这里还是烽火战场,现在周围却沉静无声,变成一片森林世界。
  得到这样的屏障,撤退中的慈航子弟更是有了保障,连光盾也暂时撤下,所有人迅速往后方移动,列组成队。看见这样的光景,孙武自然不用多问这是谁的手笔,举世之间,能够作到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
  “姗拉朵女士好厉害啊……”
  孙武由衷惊叹,之前虽然知道姗拉朵身怀不凡技艺,医道上的通天本领尤其让人不得不拜服,但总觉得她并无战斗之能,每次碰上实战,都需要别人保护,似乎算不太上一号人物,直至此刻,才深切体会到昔日三美神的厉害。姗拉朵·伊凯尔确实不擅长单打独斗,但若将她放对战场,单单她一个人,就比数万大军更具效果了。
  “老衲也不太懂,不过这些藤蔓,似乎会吸取能量,刺激本身的生长,虽然这些东西遇到阳光便会朽化,但用以应付今晚之厄,倒也足够了。”
  苦茶方丈站在孙武身后,合掌说话。两人所站之处,不久前还是众人目光的焦点,现在却变成一棵巨大藤蔓,上方还有几片巨叶遮盖,一起看着下方众僧全速后撤。
  忽然间,孙武冒出了一个想法:“大师,这么大阵仗的部署,总不会是今晚才开始的吧?”
  苦茶方丈摇头道:“自然不是,敌人先知先觉,准备了十几年,我等后知后觉,准备了三、五年,这应该不过分吧?”
  “你们也有准备?”
  孙武惊愕道:“那……那你们还要我帮什么忙?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错了,你的所做所为,没有一件事是多余的,相反的,如果这次没有你,慈航静殿今晚已遭覆灭之灾。”
  苦茶方丈道:“正因为有了你的出现,打乱了银劫的布局,迫使他提早发动,也让我们有了准备与应付的机会。若不是你锐身赴难,赢得阖寺弟子之心,有了刚才的一番说话,情势才有了改变,要不然,敝寺现在已是鲜血遍地,所做的准备根本没机会用上。”
  孙武想想也是,慈航静殿不是没有预防,但苦茶方丈却委实不是决战沙场的料,所有方略都被敌人看破或是做了针对措施,要不是自己的存在,为银劫制造了不少的麻烦,计略不能准确进行,现在慈航静殿早就被人攻破了。
  “你的存在,所造成的影响,远较你预期中为多。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别人并非说不出来,但却惟有你,才能将这一番话说完,换做是别人,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被说到这一点,孙武就沉默了,因为他也很清楚,为何银劫在自己说话时不做阻拦,这若非是银劫“揣摩上意”做的判断,就是有来自上层的直接指示。这种事情,对自己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好高兴的。
  “……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你的到来,将福星带给了慈航静殿,有了你们这批生力军,慈航静殿才能够扭转既定的命运。”
  “哦?”
  孙武乍听之下,以为苦茶方丈是在说小殇,但仔细咀嚼话意,似乎又并非如此,正要细问,一阵嗡嗡声响传入耳中,藤蔓底下的世界开始有了第二波变化。
  与此同时,寺外整装待发的部队也发动了攻击,那些带给孙武压力的特种骑士纷纷升空,朝着这处禅寺与藤蔓交缠组成的异变世界进攻。这么一幕怪异绝伦的景象,不仅让在场的慈航子弟深深记住,也落在旁观者的眼中。
  翱翔于九天之上,天子龙船把下方的每一幕都收录无遗,用几十个漂浮的晶体屏幕,把这些画面播放于舰桥,让龙船之内的指挥阶层能够目睹,尤其是已经离开宝座,正负手端详数十个画面的那一位王者。
  “唔,慈航静殿比起过往,是有些长进啊……不过这幕乱象,多少勾起了朕的一点回忆。”
  武沧澜的声音里,蕴藏着一股即将狂飙的风暴,这一点听出来的人并不多,但正站在他身后的那名银面具男子,却完全了然于心。
  “陛下似乎情绪很高昂?”
  能够被允许站在皇帝身后,无须跪下,这点就说明了银劫的超然地位,而他所提出的问题也立即得到响应。
  “……计划不能说是失败,但确实是在收获的阶段受挫了啊,银卿?”
  “很遗憾,陛下与微臣的形象成了破绽。计划订定于十多年前,当时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其后有注意到这破绽,进行弥补,但成效不如理想,而且……”
  银劫真正想说的,是认为一般情况下,这破绽根本没有意义,不可能有人将之把握,并且形成实际破坏的,现在所发生的事,是一种计划外的“失控”除了孙武运气好,赌赢了这一注,赢回了慈航子弟的心,很大的一个失败是没能灭火种于未然,要不是孙武朗声说话时,武沧澜下令按兵不动,看看这小子能做些什么,那现在肯定是不同的局面。
  想是这样想,但最后从银劫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别的语句。
  “而且……陛下似乎对现在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
  “看起来像是这样子吗?嘿,可笑!”
  大武王朝的王者转过头来,剎时间,一种凶暴的意识自他身上散发,直迫而来,让银劫把握住他的心态,晓得这场战争该以何种形式去收尾。
  “现在等若是让那小子赢了头一铺……作为人父,偶尔陪儿子玩点小把戏倒是无妨,但如果让他继续得意下去,不但失去教导的意义,就连朕的老朋友都会在下头发笑了。”
  “了解了,微臣这就下令发动全面攻击,并会负责将皇子殿下亲自带到您的面前来!”
  置身战场中的人们、俯览着战场的人们,各自有了各自的动作,但在这两波人马以外,还有一小队旁观者,暂时处于被忽略的位置。
  香菱站在土坡上,看着下方的一切,对于姗拉朵的通天本事大为咋舌,但是细心分析,她并不觉得慈航静殿占到什么优势了。
  “……银劫还没有真正动手,现在这种程度的攻击,等于是热身一样,他既然知道对手是姗拉朵女士,不可能没预料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一定也有作针对措施,天子龙船可能就是为此而来,如果他们的攻击法宝发动,这点优势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是很正确的分析,更何况比起法宝、兵器,香菱更忌惮指挥战局的人,光是一个银劫已经很难对付,而武沧澜更是一个无人能敌的存在,这边能做主力战斗的就只有孙武与苦茶方丈,除非呼伦法王那边真的能如约而至,否则这场战争还是输面居高。
  “小殇小姐,你有什么看法呢?”
  “在办后事与逃跑之间选一个,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呃……我非得在两个之间选一个吗?有没有比较不烂的选择?”
  “你这算是遗言吗?”
  小殇的冷酷响应,让香菱完全无言以对,正想着该如何给孙武一点帮助,站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路飞扬,突然走了过来,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开口道:“上次与同盟会秘密交换的那个东西,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既然是时候了,就拿来用吧。”
  “呃?”


第八章 藤蔓魔荳·直上云霄
  自从相识以来,香菱便与孙武同行,但有一件事情却是孙武从没搞清楚的。
  孙武之所以亲赴万紫楼,遇上了羽宝簪,是因为受到一个濒死之人的委托,将一面圆形透镜转交给宝姑娘。尽管此事碰到铁血骑团的阻拦,孙武最终还是完成了这个任务,将东西交到了万紫楼手上。
  这面圆形透镜到底是什么,孙武从铁血骑团的口中,隐约知道那面透镜很重要,好像是什么贵重事物的核心部份,还牵涉到同盟会与万紫楼的一件合作案,至于详细内情,孙武并没有多问,后来也只是把此事对香菱、小殇约略一谈。
  然而,孙武不知道的部份,香菱却非常清楚。那面透镜确实是一件重要的核心器材,不过却不是什么普通的贵重财宝,而是一件同盟会与万紫楼共同合作研究的兵器。
  这件兵器关系重大,深为大武王朝所忌,万紫楼与同盟会都想单独占有,只是迫于无奈,这才携手合作,但也将此事视为两大组织的最高机密,除了同盟会、万紫楼的核心人物,就没有人知道此事的全貌,哪怕是这件超级兵器的开发人员,都仅得知部分。
  也因此,当路飞扬大剌剌地开口,直指这件机密兵器的存在,香菱便为之大惊失色,讶异于这件机密的外泄。
  “小殇小姐,你……”
  香菱还记得,当初小殇曾经出言嘲弄,暗指自己私下会晤袁晨锋,进行军火交易,自己惊愕于她是如何得知秘密,后来发现小殇所在之处的数百尺内,可能都有肉眼难见的窃听虫在活动,才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监控,后来自己刻意留心,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现在路飞扬这句问话突如其来,香菱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小殇在路飞扬的背后主持。
  “不用看我,我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太复杂的事情我不懂,你们大人的事情自己解决,好吗?”
  小殇的回答,摆明是想把责任赖得一干二净,但凭着对小殇的了解,香菱觉得她既然这么说了,事情多半就与她无关,应当有别的解释。
  “路先生,你是同盟会的人?”
  “怎么说呢?如果李慕白与胡燕徒算是同盟会的人,那我也算吧!”
  “这种回答太滑头了吧?”
  “你的问题也一样啊!不然换我问问你,你是个军火贩子吗?”
  路飞扬笑道:“我是怎么知晓这秘密的,待此间事了,便会向你交代,现在并不重要,而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便足够,那就是万紫楼是否愿意将手中所得拿出来用?”
  “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香菱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因为同盟会与万紫楼联合研究的那件兵器,并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那件兵器除了威力强大,还具有历史意义、对人心的震撼效果,因为在太平军国举事之时,太平军便是使用这件兵器,撼动天下,号召千万人心,成为举事的旗帜。
  一旦这件武器重现,大武王朝将不会轻易罢休,必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消灭掉每一个有份参与的叛逆,而同盟会与万紫楼也将再无退路,一场覆盖整个中土的烽火大战即将开始!
  “如果那件东西真的动了,一切就将再也无法收拾,死的人会比慈航静殿全灭还要多,路先生你就为了解慈航静殿之危,花这么大的代价,这样太不理智了。”
  “唇亡齿寒。事情已到了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程度,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始,若让武沧澜攻破慈航本院,彻底将慈航静殿的势力溃散掉,同盟会、万紫楼,都会是下一个目标……不,其实早就是了,银劫十多年前就预备拔掉慈航静殿,绝不会对其他势力毫无想法,只是看他手边的计划哪个先发动而已。”
  路飞扬笑了笑,似是对这状况深感无奈,道:“同盟会那一边,我已经取得了连络,也做好了准备,所以现在的状况非常简单,就是万紫楼能否站出来,与同盟会携手而战?”
  听完这些话,香菱确定自己没有搞错,对方确实是很清楚整件事的后果,只是等待自己的决定。
  万紫楼的主事者是凤凰夫人,不过这件事并不需要取得凤凰夫人的同意,自己可以做主决定。
  如果是一般的情形,自己很难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偏偏此事牵涉孙武在内,而若问起孙武的意愿,这位小少爷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慈航静殿的。那么,考虑到万紫楼之所以存在的理由,还有当初万紫楼的成立过程,孙武的意愿都必须列在第一位处理,所以……
  “我了解了,那么……请稍等,我立即连络万紫楼。”
  慈航本院中的战事,正如火如荼地爆发,朝廷虽然在此役部署了重兵,也使用了尖端设备,但在首轮攻击中,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
  乘着奇异飞行器的特种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飞入本院,若照预定来算,前方应该是一片被猛烈炮轰后的断垣残壁,但现在却成了无数藤蔓缭绕的诡异森林,这些变化吓不倒训练精良的骑兵队,可是却真的造成了困扰。
  特种骑兵飞入藤蔓林中后,才发现慈航子弟已经后撤得差不多,林中见不到几个光头和尚,所以攻击目标便改为藤蔓,但是当他们飞入这诡异树林,却发现一切与预期中差得太远,姗拉朵·伊凯尔所创造出的变异世界,不是单单一些藤蔓,更是一个与世不同的生态系。
  自藤蔓破地而出至今,仅仅是十几分钟的短暂时间,这个生态系已经开始自我进化,藤蔓枝叶中所含的特殊菌种,变成了奇特的蕈类,散放出粉红色的瘴气,若是被生物吸入肺中,将是比什么神经毒气都要厉害的化学兵器。
  特种骑兵的前锋队伍,在绕经一处藤蔓时,上空忽然出现大量的毒瘴,彷佛是一道粉红色的浪潮,自天顶奔泻而下,形成了一条粉色云瀑,剎时间就将前锋队伍整个包裹在内。
  连串的撞击、爆裂声响,就在浓雾中连环传出,更闪烁着隐约的火光,就算没有亲眼看到,后头的骑士也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打前锋的十多名骑士,遇到了这绝毒瘴气,瞬间失去意识、气绝身亡,所骑乘的飞行器失去控制,相互碰撞,已经完蛋了。
  在开始进攻之前,就晓得今次可能会碰上昔日三美神中的厉害人物,骑队中的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见状连忙掣开飞行器仪表上的红钮,拼着大耗能量,一个银灰色的光罩将飞行器包裹住,尽管这会让飞行器的使用时间大幅缩短一半,但却能有效地阻隔有毒气体,发挥过滤效能。
  当粉红毒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已不能再对特种骑兵造成什么伤害,全部被光罩隔挡在外,而尽管这些粉红毒瘴遮蔽了视线,但凭借着仪器,骑士们很快就把握住这片藤蔓树林的地形,没有一人发生意外,撞到藤蔓上。
  毒气被轻易克服,不但引发这些骑士们的欢呼,更让在远处察觉这点的孙武大大讶异。
  “这些光罩真好用,虽然威力尚不及金钟罩第五层,但只要用能源结晶发动,马上就可以启用,看到这种东西,我实在觉得自己练功都是练心酸的……”
  在太平军国时期,有无数高手前辈都做过类似的感想,不过,至少在这一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将瘴疠阻绝在外的骑士们,很快就听见一种奇异的振翅声飞快靠近,当他们全神戒备,赫然发觉一种似鸟似蜂、通体血红的邪异生物,迅速在粉红瘴疠中穿梭,全然不畏剧毒;每一只虽只有巴掌大小,但一碰到光罩,却能用尾囊的蜂针一击而破。
  当这些邪异蜂鸟成群结队而来,再辅以瘴疠之助,整个情况就幡然改观,一瞬间连串惨嚎声响起,近百名精锐士兵在粉红瘴气中丧失性命。
  瘴气渐浓,孙武再也看不清楚内中事物,只能凭猜测来了解。想到近百人就这么失去生命,有些兴奋,却也有些黯然,这时苦茶方丈已经离去,他也已不是站在屋瓦上,而是站在一株藤蔓上,随着藤蔓的粗壮、长高,不住往高空升去。
  (天子龙船越来越近了,如果我能趁势蹿上去,说不定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想法非常诱人,不过,当孙武从高处注意到,大批军队仍驻守于寺外,看着首波攻击的战士殉难,既不救援,也没反应,彷佛只是在看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时,孙武就感到忧心。
  (这么厉害的防御阵,敌人一点都不动摇?是武沧澜把兵练到如此钢铁意志,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是他们有着十足自信,认为绝对能破解这防御阵?
  不管答案是哪一个,都令孙武感到非常不妙,但就在这时,一阵气劲交击声传入耳中,有人正在附近交手。
  乘着藤蔓,偷袭天子龙船,这并不是孙武独创的构想,有人已将之付诸实现,正是开战前已负伤的任徜徉,而他的运气该说是极好,或者该说是极为不好,因为他确实碰着了大猎物,而且还是孙武的熟人。
  “能在这里见到皇子殿下,实在是再理想也不过了,我刚刚答应了您的父亲,要亲自带您去见他。”
  “银、银劫?”
  孙武抬起头来,恰好看到银劫挥掌发劲,把任徜徉震得吐血飞坠,也幸亏任徜徉挨得住攻击,下坠途中一手插入藤蔓中,止住下坠,不然差一点就是从数百尺高空摔下,粉身碎骨。
  “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孙武奋力跳跃,在犹自往上生长的藤蔓间飞跃,迅速朝银劫靠近。
  “殿下不用心急,您这样急着想见父亲,实在令属下惊喜。”
  孙武不理银劫的嘲讽话语,脚下也是不停,几次起落,跃至银劫面前,二话不说,径自一拳击出。
  “哦?”
  银劫对于这一拳似是饶有兴味,左袖扬起,轻轻一拂,就把孙武这一击凌空架住,任孙武几次催劲,都不能再动分毫。
  上一次交手,银劫因为催动青龙令而受内伤,但前后不过几天工夫,银劫看来已经伤势尽愈,甚至不运使法宝,单纯靠自身修为,便能将孙武的一拳架空于尺外,尽显其不凡力量。
  一拳打不过去,孙武心中一凛,情知“银劫武功直追一皇三宗”的评价绝非虚言,哪怕是手中没有青龙令,银劫仍是个不可小觑的存在,当下再催一次金锺劲攻去,只觉得自己内劲彷佛碰到一层极冰、极冻的气流,全数被凝封冻住,没法再进分毫。
  “皇子殿下看出了我的挑衅,这本是具有王者资质的判断,可是您却向卑职动手,这个决定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以我们两个人的实力差距、历练与经验来看,您这一拳无非是莽夫之举,取不到任何好处啊!”
  银劫好整以暇地问着,相形之下,右臂被冰寒气流所封冻住、进退不得的少年就似乎糗得多,只不过,孙武对这样的窘态浑不在意,一双眼睛昂然无惧地与银劫对视。
  “银先生,我有件事情请教。”
  “哦?不晓得是什么事呢?若是卑职能够回答,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从初见先生的那天起,你对我的称呼就是皇子殿下,连名字都不曾叫过,这是不是代表我在先生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可继承王位的道具?至于我本人的一切,包括我的出身、我的想法,你根本都不在意,完全不放在眼底,对吧?”
  “唔,银劫是个效忠皇朝、效忠陛下的愚鲁武夫,只懂得奉命行事,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知,皇子殿下所言,倒也不错。”
  银劫微笑道:“皇子殿下,想要别人把您放在眼里,单单凭嘴皮子是不够的,获得重视的唯一方法,就是个人实力!”
  话才说完,一股汹涌劲道便朝银劫掌心冲来,这令他哑然失笑,因为这少年竟是如此禁不起撩拨,不过,当察觉到涌来的力量强过金锺劲十倍,银劫的表情就有了变化。
  “小子!”
  连任徜徉都为之震惊,因为原本萦绕于孙武周身的金光,迅速转变为浓烈血色,赫然是如来魔掌的发动征兆。
  “唔……殿下的作法卑职不太欣赏,您应该多爱惜自己身体才对,要是您受到神掌反噬而重伤,这次可没人能再帮您接通经脉了。”
  “不欣赏又怎样?实话告诉你,这几天慈航静殿内忧外患,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该怎么解除危机,最后我发现,只要你或武沧澜之间有一个死了,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一场大祸消于无形,因为你们两个是这桩阴谋的策划者,只要你们死了,这件事就能解决。”
  孙武催运掌力,道:“我要上天子龙船,主要还是找你。武沧澜的力量太强,我就算拼命也不见得能打倒他,但换做是你这个二号人物,一击魔掌大有机会把你打倒,不管后果是什么,只要能在这里打倒你,剩下的就交给苦茶方丈去想办法,至少要你不能离开这里去帮武沧澜。”
  银劫着实讶异,因为手掌上所感受到的压力,让他知道少年的话并非儿戏,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与决心。这种事可不是说笑,如来魔掌的威力太强,在这样的危险距离,纵是有青龙令辅助,银劫也不敢妄言能全身而退。
  只是,身为当今世上的有数高手,这样的场面自是难不倒银劫。手腕一翻,冰蓝玄光一闪,青龙令已被扣在掌心,只见孙武脸色一变,好像内脏被人紧紧揪住般,表情扭曲,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楚,险些就跪跌在藤蔓上。
  受此影响,孙武的掌劲溃散,一式原本蓄势待发的强招,就这么被消解于无形,发不出去。
  情势一下子倒转过来,当孙武终于承受不住,单膝跪下,银劫则是站在他身前,用一惯的冰冷语调说话。
  “我替皇子殿下疗伤的时候,曾经说过,您伤势初愈,最好多休养几日,别急着上战场,否则会有反效果。这些话您似乎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真是让臣下深深遗憾。”
  “你……当初你帮我治伤,其实就已经……已经……”
  情形很明显,上次银劫为孙武治伤,青龙令召唤傀儡,接筋续脉时,就已经暗藏玄机,在里头做了手脚,只要一经接触,就能引发这些潜伏的隐劲,像是把一颗未爆弹埋在敌人体内。
  这样一颗随时会爆开的东西,是最好的伏兵,如果是在慈航静殿与官兵大战的时候才爆开,那就是把孙武的战力给瘫痪。无论如何,如来魔掌的威力太大,要是孙武在战场上拼命发掌,后果将会非常棘手,因此银劫预作布置,在孙武体内埋藏了这条伏笔。
  “皇子殿下,战场多诈,这样的小伎俩并不算什么,希望这次的经验,能够让您有所学习。”
  银劫淡淡说着,彷佛这件事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缓缓朝孙武走去。倘使在这时候出手,应该可以轻易将少年抹杀,不过银劫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很单纯地惋惜这事过早拆穿,没有能够留到真正重要的时候。
  “苦茶未死,若放任殿下您与他连手出战,对我方的危险性太大,现在既然殿下您识破了这小花招,幸好能在这里将你制伏,否则您与他两人连手,对陛下可不是件好事啊!”
  银劫走近孙武,突然白影一闪,任徜徉再次飞身而上,尽管口溢鲜血,瞧上去非常狼狈,但却摆出一副不会让开的坚决态度。
  “又是你啊?年轻一辈中,你仅次于袁晨锋,确实算是一号人物,又很懂得保留实力,本是苦茶的强助,但我几次布局,让你近日连施神掌,连天绝剑都用了出来,现在……你身上几处断骨应该又裂了,再动手,随时都可能终生残废啊!”
  这句话无疑说到了任徜徉的痛处,他脸色一变,但却不曾退缩,正预备要鼓劲发招,孙武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了出来。
  “银先生的名声果然是威震大地,手段也很高,不过我想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明知道一个厨师的手很黑,那你还敢毫不怀疑地吃他做的菜吗?”
  正常人应该是不敢的,而医生的情形也与这名厨师一样,假如这名医生的声誉很坏,应该也没什么人敢随便被他医治吧?
  这么一想,银劫顿时觉得不妙,了解到孙武到底在暗示什么,同时他也发现了一点,就是刚才孙武虽然跪下,但周围的血色雾气并未散去,现在更加倍浓烈起来,这种现象的发生,无疑正代表着一件事,但要做到这种事的两个技术关键却是……
  “……真是令人讶异,我可以理解您为何猜到,但我想不透您怎么做到,这种法宝技术应该不是您可以……”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想不透的,银先生,你不用烦了!”
  一声低喝,孙武一下子闪到任徜徉身前,一掌朝银劫打去,掌势未到,一股强猛劲风扫向四面,立刻便将任徜徉给震得飘了开去。
  掌劲的威力惊人,任徜徉极力想要稳住身形,却根本做不到,只见周围的血雾产生变化,疯狂朝着孙武涌去,但血雾翻涌的样子却又与之前有所不同,任徜徉惊奇地发现,这一掌并不是“魔光初现”孙武出掌的同时,周围气流的巨大压力便锁住银劫,但这名绝顶强人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以高速飞身后退,穿过数根粗大藤蔓,拉远与孙武的距离,同时手中的青龙令强光一闪,前方的空间突然剧烈震动,彷佛水面起涟漪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超级法宝的异能,就在此时完全展现。明明是全无凭借的状况下,青龙令赫然从虚空中召唤出四头木兽,每一头都是两尺长宽、与人同高的身形,豹头虎身,额有犄角,眼中闪着红光,张口长啸,十足威猛凶恶,迎向孙武的掌力而去。
  上一次孙武与银劫的交手,银劫也使用了青龙令,召唤出土偶来当缓冲,趁着土偶被血光粉碎的空档,飞身而退,这次虽然是故技重施,而且召唤物的威能还较土偶提升了层次,但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孙武却肯定这些木兽阻挡不了自己。
  “是吗?皇子殿下真是笃定,不过……同一种技巧,有时候会有不同的用法。”
  银色面具之下,绽放出一个冷冽的微笑,四头迎向孙武的木兽中,有两头突然转向,扑向正往下坠的任徜徉,动作既狠且快,光是看那个左右夹击的威势,孙武就知道重伤状态的任徜徉接不下,或者说……需要个奇迹!
  “木兽虽然不足以威胁绝顶强人,但杀伤力与爆破力却不是普通高手能承受,皇子殿下,现在请问您要做何决定了?”
  银劫斯文的语调,确实让孙武产生了动摇,这些木兽到底有什么异能,自己不得而知,但潜在的压迫感,却让自己对这些木兽不敢小觑,倘使自己不改变出掌方向,设法救援,任徜徉就要遭遇危险。
  (可是,如果我现在去帮任兄,那小殇和我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这个机会就没了,魔掌的内伤一经反噬,我和任兄都要任人鱼肉了;我这边的两头木兽,看来也不对劲,多半是设定成我一转向救人,就来进行阻拦,让我两面失顾。
  理智在一瞬间做出判断,只有情感还犹豫不决,然而,最终的答案还是得出来,孙武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正要痛下决定时,大气中发生了奇异的波动,彷佛有什么力量高速朝这边而来,紧跟着,在一阵几不可闻的脆响声中,孙武与银劫同时看见,扑向任徜徉的那两头木兽身上出现了细微裂痕。
  两头奇形木兽身上的裂痕,代表这原本应当坚固不破的东西,已经受到破坏,而且内在的破坏可能比表面严重十倍。这种事不会是自然发生,肯定是有人暗中出手,孙武知道这一点,却还无法推测相助之人的身分,而他在惊喜之余,也还存着一个忧虑。
  (木兽被破坏了,但仍存有相当威力,任兄他敌得过吗?来得及逃掉吗?以任兄现在的伤势来推算……
  这个念头才刚掠过脑海,一阵刺耳的爆裂声传进了孙武耳中。又是两下异声响起,奇异的气流袭向木兽,两次攻击准确命中同一处,木兽外表的裂痕迅速扩散,再加上任徜徉的趁势一击,瞬间便迸炸开来,成了两团火球,爆炸威力十分惊人,但任徜徉早已有备,鼓劲护身,飘翔飞退,没有被卷入爆炸火球中。
  两次的无形攻击,帮助任徜徉解围,这次连孙武都猜到了是谁在帮忙,这攻击自下方的红色瘴气中发出,看来是有人从下头往上仰攻。
  银劫往下方看了一眼,用苦笑的声音道:“事情又再一次脱出我的计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连续三次出现了奇迹,既然如此,我这总是失算的失败者还有什么好说……”
  确实是不必再说什么,银劫的防御手段失效,孙武则在这时候迫至极近处,蓄劲已久的一掌悍然爆发,四面八方的血雾忽然消失,两人脚下的藤蔓冒出灿烂红光,表层也浮凸出来,如百条巨型蚯蚓在藤蔓中急速行动一般,朝银劫蔓延而去。
  在藤蔓中迅速蔓延的掌劲,也在上方形成压力,朝孙武扑去的那两头木兽,被藤蔓表层迸裂所绽放的红光一碰,瞬间便被爆破,炸得粉碎,而这些土蚯更不是只从单一方向前进,而是从四面八方朝中心反噬回来,封死敌人所有一切可能退路,让敌人除了硬拼之外,再也没有其它选择。
  如来魔掌·魔动山河!
  上次苦茶辅助孙武使出“佛动山河”时,真气运转的秘诀已被孙武记下,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与消化,已能够化为己用,在这一次的战局中运使,成为他所学会的第二式魔掌,大大出了敌人的意外。
  之前的交手,银劫以青龙令异能挡招,侥幸逃过一劫,但这次虽是召唤出木兽,却被魔掌血光轻易粉碎,在少年的惊喜呼叫声中,银劫被魔掌正面命中,发出痛苦的闷哼,结结实实地中掌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0

第十五卷


【本卷简介】
世上永远有打不完的敌人、有更厉害的武功、更强的高手;江湖最怕的,不是出现武林强人,而是无穷尽的全面血战!
眼看那一具具身首异处的残屍、半死不活的盟友,连呼伦法王、苦茶方丈和宝姑娘这种等级的也难以全身而退,孙武你又有何能耐?
武沧澜不只强!还是没血性的狂!慈航静殿已成一片血海,战场上只剩最后的强者,谁是幸运儿?奇蹟会不会再降临?
这一役不是结束,而是全新的开始!


第一章 石人独眼·江山挑动
  在慈航静殿所引发的一场风波,惊天动地,虽然主战场发生在慈航本院,但所掀起的波涛震荡,却吞噬了整个中土。
  无论朝野,慈航子弟在这场风波中陷入十分困难的挣扎局面。孙武的一番话,只有慈航本院中的子弟晓得,尚未来得及流传出去,外头的慈航子弟则仍因为官方说法感到极度忧心,尤其是有关慈航静殿勾结外族,暗中制造毁灭性武器,图谋不轨的种种传闻。
  朝廷与慈航静殿之间的斗争,这些年来从未停歇过,所有人都知道双方的冲突随时会爆发,现在预期中的战局提早到来,所有慈航子弟都苦恼万分。当朝廷军队正式进攻慈航静殿的消息一传出,整个江湖也因此陷入大乱……
  只是,并不是中土每个角落都充满了肃杀之气,在距离慈航本院数千里外的一处河岸,周围尽是岩石群山,山上覆盖着稀疏树木、大量青苔,倒映得河水一片青色,连带河岸边的几十间瓦舍,也都添了些许雅致气氛。
  河面上几艘渔船,缓缓而行,船上渔翁撒网下河,趁着黑夜捞捕,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平和,看上去就是一副恬静渔村的写照,只有河左岸的一排野营,十几个帐篷横竖错落搭着,在这一片渔村景色中显得突兀。
  帐篷看来都不算新,甚至有些还非常脏乱,应该是长年累月搭架在这里的;出入的人穿着古怪,虽然算不上奇装异服,但看起来很像是什么奇特宗教团体的信徒在此聚会,更为甚者,这些人的眼神都飘忽呆滞,动作中少了一种生人气味,很像会走路的活殭尸。
  这样的一群人,与渔村环境格格不入,就连河上操舟的渔夫们,都用一种嫌忌目光往他们看去,又是摇头,又是小心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如此奇特的场面之所以出现,只因为这座小渔村并不平凡,至少……四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正是因为起源于此的一声巨响,才为太平军国的骚乱揭开序幕。
  这件事情渔村里的老人家都知道,更晓得当初那件事发生的地点,就在村子北面的那片山壁,尽管那里已经被泥尘、青苔所遮蔽,看上去仅能隐约见到一些怪异的突起物,但每个老人家都晓得,在那些青苔与泥土底下,存在着一个曾经撼动整个中土大地的显赫传说,哪怕是在太平军国已覆灭的此刻,都还有些仍醉心往日荣光的太平残党,在这里扎营长驻,等待“奇迹”的发生,希望传说能够再一次苏醒。
  不过对于他们的这份期待,这座小村的渔人们很明显地是不以为然,就连朝廷都抱持同样看法,更把他们看作是一群没有威胁性、荒谬滑稽的妄想之士,若非如此,太平军的任何残党余孽,都会被斩草除根,怎能容得了他们在此悼念太平军国最后的余晖。
  或许是出自无聊,刚撒好网的渔夫们聊天对话,看着河岸边的帐棚,说起了那个他们早已谈论过多次的话题。
  “喂!那些太平军的鸟人,每天眼巴巴地望山,你觉得那个东西真的会再动起来吗?”
  “不可能吧?如果那东西还能够醒过来,当初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睡下去?这些年来连动都没有动过?”
  “你这比喻不恰当啊!既然你说它是睡下去,那早晚有一天它就会再醒过来啊!”
  “好好好,我不和你争,你说它会醒就会醒,要不要你直接去把它叫醒啊?”
  只是一句普通的笑语,这些年来早已无数次被提过,谁也没有真的把这当回事,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玩笑话,却因为东边天空的一道闪光,而有了变化。
  “碰”的一声,一道火焰似的绚烂光华,在东边天空乍然亮起,粲然生光,丽而夺目,顿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咦?有人在放烟火?”
  渔夫们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但他们一生中却没有见过这样的烟火,不但有十多种颜色灿烂放光,而且还在空中快速变化,彷佛是以某种特殊的规律在传递着什么讯息,书写着一种他们所看不懂的符文。
  一朵接着一朵的烟火在天上炸开,五颜六色,红的、绿的、黄的……交相盛放,哪怕是逢年过节官府举行的庆典,都不曾放过这么好看的烟火,但奇怪的是,看到这些烟火,没有人觉得欢欣振奋,相反的,每个人都面面相觑,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喂!这烟火来得好怪,你们觉得这会不会是……”
  有人这么不安地问着,而答案很快便呈现出来,又是一声巨响,几乎震聋了在场每个渔人的耳朵,但这一次……声音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伴随着土石炸裂之声,一起从村子北面的山壁传出。
  轰隆!
  爆炸声响一下接着一下,不仅冲击着每个人的听觉,同时也震山撼地,随着山壁上的土石、青苔簌簌滑落,剧烈震波也传到了河面上,掀起惊人的波浪,将几艘渔船全数掀翻,船上的人们也纷纷落水。
  水势一下子变得湍急,即使水性再好,渔夫们也要努力才能求取生存,但比起河岸上的毁灭性伤害,在猛浪中竭力求生的他们,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随着山石大量崩落,岩壁上隐约绽放出一道赤红色的邪异光芒,似乎是被埋藏于山壁内的物体,因为少掉了遮蔽之物,正慢慢地显露出来。
  崩落的岩石,顺着山形砸下,环绕包覆在山壁中的村落首当其冲,被从天而降的土石流砸中。与人同高的沉重落石,像是砸破纸张一样,在轰然声中打穿屋瓦,房舍就好像一件不牢靠的小玩具,瞬间四分五裂,崩散轰倒,里面的人们更是连惨叫哀号的机会都没有,就和屋子同一命运,惨死其中。
  大量的死伤在瞬间出现,只是满天烟尘覆盖了鲜血,还没有传散出来。与之比较,在河岸边扎立帐篷的太平残党则是躲过一劫,日夜期盼有这一幕发生的他们,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如梦初醒,空洞的目光闪过狂喜,动作变得迅捷灵活,赶紧招呼左右同伴,一起往崩落中的北方山壁赶去。
  “醒了!那头怪物醒了啊!”
  犹自在怒涛河面上挣扎求生的渔夫群中,传出了这样的呼叫声,而山壁中不住闪动的血红厉芒,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接着,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从山壁内缓缓朝外绽放,朦朦胧胧的土色光芒,看上去极为浑厚、温暖,所经之处,崩落中的岩石全数软化,被光芒牢牢吸附,不再往下崩塌。
  山崩顿止,周遭出现了得来不易的片刻安宁,但这无声的一刻却不长久,山壁内的红芒再次盛放强光,与土黄色的浑厚光罩争辉,没过多久,赤烈的红芒便突破了土黄光辉,将整片山壁映得一片赤红,紧接着,便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
  轰隆!
  这次不再是什么山石崩落,而是整片山壁在瞬间被巨大力量给打裂,轰飞出去,碎散成无数大小岩石,遮天蔽日地洒落,看似壮观,却是一场恐怖的灾难,不但将附近地面疯狂蹂躏,千疮百孔,就连那些以狂喜心情朝这边奔来的太平残党都未能幸免,在惊愕不已的哀号中,被落石砸个正着,全军覆没,徒然增添了地上的血印。
  世上的高手再强,终究是血肉之躯,除非凭借法宝辅助,不然也不可能有这种天崩地裂的破坏力,而此刻一击开山的力量,若以法宝的威能来估算,已经是超级法宝的范围。好不容易才从河面游攀到岸上的渔民们,不晓得什么东西是超级法宝,却都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座小渔村内,确实存在着一个超级凶器。
  满天碎石如雨落下的画面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拳头,就是这只拳头,一击将厚实山壁打穿,而当能够形成束缚的障碍物全部消失后,这只拳头缓缓移动,带出了拳头之后的巨大手臂。
  咚!
  彷佛千百张皮鼓同时敲击的闷响,来自一记沉重的步伐,令大地为之动摇。一个小山般的巨大黑影,遮天盖地,缓慢地站立起来,彷佛是一个将要吞食天地的恶魔,迎着浩瀚苍穹,张开它巨硕的一双手臂,紧接着,便是一声震惊百里的嚎叫!
  相隔四十余年,这吼声再次响彻周围山区,而听在年长的渔人耳中,这声音却是如此熟悉,他们的思绪不由得随着时光飞逝,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同样也是这样的一声大吼,让当时闹得天下沸沸扬扬的那个传言成真,并在之后的数天里,为烧遍整个中土大地的烽火传说揭开序幕。
  “……石……石人……动了啊……”
  渔夫们的呻吟之声,在这巨大的吼声中,有如蝼蚁叹息般渺小,迅速被遮掩下去,引不起丝毫注意。
  邪异的红光,来自巨大形体的顶端,就像是一只眼睛……巨人的独眼!
  红光迅速在地面上扫过,满目疮痍的惨状、挣扎上岸的人们,这些都没有能够引起红光的注意。不久,红光移向东方,跨越层层山脉,独眼巨人的目光望向数百里外一座城市,迈开它辽阔的步伐,笔直朝东方行去……
  巨大石人出现,所造成的剧烈震撼,即将席卷整个中土大地,不过这个震撼所造成的波动,还没有传到慈航静殿去。
  目前的慈航静殿,仍旧处于熊熊烽火之中,这场由武沧澜、银劫连手策划的大火,烧得正如预期中的那般炽烈,尽管在点火的实行阶段碰到了些困难,计划没有能精准地照章实施,但以目前来看,朝廷方面仍是稳稳地占了上风。
  整个慈航本院,被烽火分割成无数个小战场,每一个小战场里头,都有人在进行属于自己的战斗,无论他的对手是朝廷精兵、慈航僧侣,抑或只是恐怖的变种植物。
  而在这些战斗中,最吸引人们注意的,便是主帅级数的战斗,因为无论整体战局如何变化,只要能在战场上打倒敌人主帅,一切就有逆转的希望,尤其朝廷那一方更是如此,若是能打倒皇帝武沧澜,又或是他的头号心腹银劫,那么无论朝廷军队占有多少优势,都会被逼得退兵,这一点……至少慈航静殿的众高僧是如此相信,因为如果连这个最后希望都失去,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认为慈航静殿能在今夜幸存呢?
  单以个人武力而论,一皇的排名犹在三宗之上,这不仅是对帝皇权威的推崇,也是无数场生死血斗所累积的实绩,说得更明白一点,根本没有人看好苦茶方丈能够敌得过武沧澜,如果不是还有最后的压箱宝“如来神掌”现在大家就可以准备收拾散伙了。
  可是,不久之前,一道灿烂血光闪过天际,当中隐隐还有火焰飞腾,使得地面轻轻晃动,这正是神掌中“佛动山河”一式的运行征兆,众高僧都是识货之人,见到这片佛光闪动,无不心中揣揣,担忧苦茶方丈那边的胜负状况,更是不解苦茶方丈与武沧澜何时打到天上去了。
  事实上,这个想法与事实有些许偏差,苦茶方丈没有上天,这一式动摇山河的魔掌也非苦茶方丈所发,而是攀上巨大藤蔓的孙武,赌上了自己的意志与实力,豁力一击的结果。
  (……成、成功了!
  孙武绝不会忘记刚才那一瞬间,自己掌下的感觉,就在那一刻,自己确实感受到掌劲的最前端,接触到了敌人的身体,于是自己豁尽全力发劲,掌劲毫无保留地直轰而去,在敌人体内全面爆发。
  过去银劫一直都是以非常云淡风轻的闲适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彷佛一切事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意料中的芝麻小事。这样的表情,看在敌人的眼中,诚然是一件恐怖的事,然而,这问题终于也得到改变,当孙武将这一记重掌印至银劫身上,劲道爆发的那一瞬间,他确实看见银劫的眼神发生变化,一声代表痛楚的喊叫,也从银色的面具下发出。
  这个时间并不算长,因为“魔动山河”的掌劲,开始在银劫的体内全面爆发,连同他本身的力量,一起迸炸开来。这股爆炸的力量非同小可,不但银劫瞬间被炸得飞跌出去,像是一件高空垃圾般被抛出,然后迅速下坠,就连孙武都受到反震波及,被一股巨力直甩出去。
  战斗的地点不是平地,而是高空之上的巨大藤蔓,孙武被这一震,与银劫同样结果,从藤蔓上摔坠出去。
  (糟糕!从这里摔下去,金钟罩……
  答案很明显,纵使把金锺劲催上第六关,从这等高处往下摔砸,结果就是变成一团摔扁的“金钟”孙武竭力想抓住一根藤蔓分支,稳住身子,还好一只手掌及时伸来,将他的手拉住,否则整个人就要这么笔直地摔落下去。
  “任兄!多谢。”
  “好小子!你真他妈的有一套,银劫那贱贼被你给打倒了!”
  任徜徉披头散发,模样看起来极为狼狈,嘴角血迹未干,代表着战斗中所受的伤势不轻,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神光,着实为了孙武的战绩欢喜不已。
  “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来,那个变态没有被人这样打过,你刚刚那一掌如果被人看到,不晓得多少人会拍手叫好!”
  “有……有这么夸张?”
  孙武喘气说着,想想也是不难理解,银劫堪称是仇家遍天下,要是给人知道他今天吃了如此大亏,那些仇家一定会额手庆幸。
  不过,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去在意这种问题,适才奋力一击,鼓催得太尽,现在从手腕到胸口都在发痛,运使神掌所造成的反噬,隐约有发作的征兆,必须要尽快觅地调息,但却有一件事令孙武深感不解……
  (奇怪?怎么伤势没有发作?换做是以前,这样子和人硬干一掌,真气早就炸得乱七八糟,伤到躺下去了……
  孙武困惑不解,但任徜徉却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笑着提供了答案。
  “怎么啦?奇怪自己的伤势没爆发?”
  “是啊,这……怪怪的……”
  “有什么好怪的?你好像很希望自己受重伤一样……老实告诉你吧!你现在的状况,全都在和尚师父的预计之中。”
  任徜徉对孙武解释,之前孙武运功会受伤,主要是因为牵动舍利邪能,遭到反噬,所以才会伤得如此厉害,如果只是单纯催运神掌,其实只会大耗元气,并不会造成如此大的肉体伤害。
  “神掌怎么说也是佛门武学,如果动不动就让修练者骨断筋折,这种杀性奇大的武功哪算得上佛门绝学?”
  “呃……可是,每次任兄你用神掌的时候,你的敌人都是粉身碎骨,这样难道不算杀性奇大?”
  孙武其实只是随口问问,但任徜徉听了之后,反应却是异常的大:“你这家伙真是婆妈的可以,他妈的听了连我都有火,佛家都有降妖除魔之说,对那些妖魔鬼怪我出手就是在超渡他们,渡的越干净,越是功德无量,你这家伙到底懂不懂啊?算了,我看你一脸就是不懂的样子,真奇怪你这种做事情畏首畏尾的家伙,怎么会是西门大侠的传人,老天爷真是超没眼。”
  “这……这种解释会不会太硬了?帮人超度就不算杀生?那武沧澜帮我们大家超度,往生极乐,我们岂不是还要谢谢他?”
  “不能这样比喻啦!坏人就是坏人,不管他心存慈悲还是什么的,都是坏人啦!”
  “你……你这样说,才真是曲解佛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孙武反驳任徜徉,但也大致弄懂了任徜徉的意思。之前自己的力量未足,每次运使神掌,必然会牵动舍利能量,让狂暴化的舍利能量伤害肉体,但随着自己的长进,力量渐增,如今自己已渐有能力独发神掌,再加上不久前苦茶方丈输来的真气,仍有部份存在体内,几个理由加起来,自己才能成功发出一掌而未受严重伤害。
  “可喜可贺啊!小子,才多久而已,你就已经有这进度了,这样下去,再不用多久,你就能凭自己的力量出掌了。”
  任徜徉的话中,隐隐带着感慨的意味,似是感佩孙武的天资聪颖,孙武听出了这层意思,但却自知这与天资没有什么关系,自己从小就修练神掌的基本功,至今已逾十年,风雨不辍,修练时间算起来还长过任徜徉,现在这点成绩根本就不值得奇怪。
  “不过,任兄,银劫他真的被打倒了吗?”
  孙武看到银劫中掌后自藤蔓上摔落,但照个人力量来估算,银劫总不可能这么狼狈地活活摔死,如果这样就能杀死他,这么多年来,银劫早死过上千百次了。
  “怎么了?你对杀人有顾忌吗?”
  任徜徉看破孙武的心思,微微一笑,随即摇头道:“神掌虽然厉害,但银劫与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怪物相去不远,都是走过太平军国时代的怪物,这一掌是杀他不死的,至于他摔下去会不会死……嘿嘿,我想我们没有那么好运气吧?”
  任徜徉说着,走到脚下藤蔓的边缘,偏侧往下看去,皱起眉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孙武连忙站起,跟着他来到藤蔓边缘,往下一看,只见下方的血色浓雾中,隐约见到冰蓝色的气芒闪动,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但光芒越来越亮,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运作。
  “任兄,这……是青龙令吗?”
  “法宝那一类的事,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吧!那家伙毕竟有超级法宝在手,单单一式神掌,杀他不死,只能让他重创,真是让人不甘心!”
  “不,这点我想必须修正:若是出自苦茶之手,重创是没话说,但单单是你们两个小辈,没花什么代价就说要重创,这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一句话从两人身后悠然传来,孙武与任徜徉大惊,晓得最要命的状况已经发生。任徜徉的江湖经验老到,一发现事情不妙,并未立即回身,而是先挥掌后击,同时以高速向旁滑开,拉开距离,伺机反击。
  任徜徉的反应奇速,但孙武脑里却闪过另一个念头,银劫这等老谋深算之人,会选在这时候现身出声,甚至还在底下释放强光,引开自己与任徜徉的注意,那肯定是做好了反扑的准备,普通的应对方法多半无效,自己要争取的,应该是一丝机会,最好的方法就是……
  孙武心念一闪,当任徜徉斜身滑开时,他却向前抢奔两步,纵身一跳,从巨大藤蔓上一跃而下。
  主动跃下,孙武这次是有备而为,一开始就看准了落点,想要先脱离敌人的攻击范围,再行反击。这个紧急反应比任徜徉要高明得多,所以当银劫指劲疾吐,轰在任徜徉背心,令他一口鲜血喷出,伤势加剧时,轰向孙武的一指却落了空,只是轰在藤蔓上,激起一片绿色黏液。
  “好家伙,我又失算了……看来世上真是有天敌存在啊!”
  银劫的一声赞叹,并没有让孙武高兴起来,因为往下跃去的他,脚还没踏稳,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大吼,一头张牙舞爪的奇形木兽从旁冲出,形式狠恶,重重一爪就朝他当头挥来。
  孙武脚下尚未踏稳,正是金钟罩最弱的一刻,不愿硬接,连忙跃起,避开木兽的一击,只听得一声巨响,足足一尺粗的巨大藤蔓,被木兽的一爪给打断,黏液喷洒,被切断的藤蔓笔直往下落去,让孙武惊于木兽之威,更庆幸自己的选择正确。
  然而,当一股巨大吸力拉扯半空中的他,这选择就没什么好庆幸了,孙武跃起之时自然是又看准了目标,但大武王朝的首席谋略家却不会再次出手无功,左手一推,冰寒至极的冷风刮起,将孙武扯了回去。
  孙武试图运劲抵抗,但身在半空,金钟劲的威能大打折扣,竟被寒气透体而入,觉得整个身体如坠冰窖,什么真气都运不起来,手脚一僵,便被人像扯皮球般拉回上层藤蔓。
  “唔!”
  这一摔着实不轻,尽管巨大藤蔓质地不算太硬,但孙武还是周身疼痛,更糟糕的是四肢被寒气入侵,僵硬如木,没法动弹,只能引导真气慢慢化解寒劲。
  “金钟罩虽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但易学难精,又有地形限制的不利因子,所以向来为一流高手所不取,殿下自幼将时间浪费在这门武学上,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现在应该也有深刻体悟了吧?”
  语气一派悠然,但是当孙武努力转动脖子,看清楚银劫此刻的模样,便晓得银劫的状况也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那张银色的面具,此刻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左上角更有部分崩落,露出了额角染血的发丝,嘴边更是一片赤红,这都显示银劫中掌之后,大量呕血,受了不轻的内伤。
  血迹并不是只存在于嘴边、额上,银劫的蓝袍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尤其集中在左半边;左手袖子断去了半截,露出半截手臂,上头浮凸起一条条血筋,交错盘结,彷佛是种盘据在手臂上的狰狞恶兽,衬着那过度苍白的皮肤,这些血筋分外显得可怖。
  “殿下的魔掌确实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当年曾看过天妖出掌,暗自模拟过以青龙令拆掌破招,这一记恐怕就要夺臣下的命了,近十年来,能让臣下感受到濒死边缘滋味的,殿下您该算是头一个了。”
  银劫注意到孙武的眼神,淡然道:“神掌之中,佛光初现、佛动山河两式的运作,都与大地能量有关,佛动山河催运时,地脉能量会窜行于地表,打入人体时,则是主攻人体经脉,碎筋断脉,无可救治。”
  既然是“无可救治”孙武倒很好奇银劫是如何自救的,但从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结论并不难找,恐怕是银劫在掌劲将要破体而出前,拚着大损元气的风险,启动青龙令异能,将体内掌劲转移卸出,但掌劲虽然脱离经脉,却带着大量鲜血离体,这个伤害着实不小,也因此银劫的脸上才会毫无血色,脚下步伐亦显虚浮。
  这样看来,一记神掌的威力,并不足以对银劫造成致命伤,但此刻孙武却没有再发一掌的能耐。
  (……真厉害,能够凭肉体与修为硬挨一记神掌,这个人和普通的法宝使者不一样,不是只有手中的法宝厉害,自身的武功也很高啊,我……我该怎么办呢?


第二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神掌的重击虽非无功,却没有办法打倒敌人,这点固然是遗憾,但孙武发现银劫伤得不轻,若是苦茶方丈在此时现身,补上一掌,多半就能当场击杀银劫,纵使不是苦茶方丈,自己要是可以再发一掌,相信也能奏功。
  这一点任徜徉也有相同的估计,所以在银劫动手之前,任徜徉率先抢攻,希望帮孙武争取时间,化开体内的封锁寒气。
  “铮!”
  轻响声中,任徜徉拍向腰间,扣锁腰间的软剑应声弹出,化作一抹白虹,疾刺向银劫。
  “哦?改用剑了吗?若是之前,或许还有点奇兵之效,但你既然使不出天绝剑势,挥动这柄破铜烂铁还有何作为?”
  “那就放胆过来试试看!瞧瞧西门传人是不是能给你点惊喜!”
  “会几手天绝剑就自称是西门传人了吗?呵,不过我确实感到好奇,你的天绝剑到底由何处学来?”
  “你下地狱去问吧!”
  任徜徉与银劫很快地斗了起来,孙武侧躺在地上,虽然眼中看不见两人的战斗,但却晓得那边战况激烈,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任兄孤军战斗,撑不了多久的。刚刚有人帮我们作战,是妃小姐吗?如果她还能仗义出手,那我们的胜算就高一些了……
  孙武心下寻思,但适才破空而来的无形冲击波,却不再出现,任徜徉很快地就陷入一面倒的劣势。河洛剑派服从于朝廷,妃怜袖暗发音剑援助的行为,已经是背叛师门,不可能做得太明显,这或许就是现在没有再出手的理由,不过孙武更担心的一点,则是银劫刚才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会不会已经分身去料理掉妃怜袖?
  (不能想太多,先专心恢复行动力再说。
  银劫所修练的寒冰气劲非常厉害,侵入体内后,孙武连续几次发劲,都无法将之化散,然而,在慈航静殿的这段时间,孙武没有白待,金钟劲冲穴无效,他急吸一口气,同时运起“易筋”、“洗髓”两大神功。
  “易筋经”和“洗髓经”是天下一等一的王道武学,两劲同施,银劫的寒气便有散动迹象,孙武心中大喜,加倍催运力量,但耳边传来任徜徉的闷哼,像是被银劫所创伤,侧头一看,只见任徜徉喷血倒地,银劫正要补上一掌,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破山神雷?搞什么……”
  银劫的目光望向天空,天子龙船底部释放出的五道光圈,彷佛羽毛般飘移坠下,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威胁性,但能让银劫这样皱眉,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如果是武器,天子龙船发射这五道光圈,应该是用来辅助银劫的,银劫会皱眉头的理由,莫非是因为这不是他下的命令?
  孙武的疑惑很快就被证实了,五道破山神雷在几下弯旋回绕后,竟然不约而同地以银劫为目标,闪电似的轰击而下,银劫手腕一翻,青龙令上蓝光闪动,上方出现三个背生翅膀、虎头人身的晶石护卫,挥舞着手中的石叉,迅速旋飞,将那五道破山神雷给截挡下来。
  石叉与光圈互碰,造成连续爆炸。天子龙船所承载的武装系统确实威猛,躺在藤蔓上的孙武都能感受到阵阵热流袭来,全身一烫,三只晶石护卫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化成了三团大火球,银劫的目光则是穿透火焰直指天子龙船,很明显的,天子龙船上头出了某些问题。
  (天子龙船的武器,为什么攻击银劫?
  孙武也大感疑惑,但更奇怪的一点,则是他对于这种情形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历过。
  (对了!是在飞云舰上,那时候也发生过这种事……
  孙武突然想起,纳兰元蝶率领飞云舰来攻时,她所驱动的改造兵团,居然被飞云舰上的武装系统攻击,因而损失惨重,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无故发生,最后得到证实,当时飞云舰上的武装系统被小殇所入侵、操控,所以才会倒转枪头,换句话说,现在天子龙船的情况是……
  “哼,看来三美神之首的技术后继有人,居然能够反向入侵天子龙船,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惜了!”
  银劫仰望上空,语气中有一丝怒意,因为天子龙船的底部再次释放出光圈,数目更是先前的十倍之多,而且一波连着一波,很快就变成百多道光圈,从四面八方往银劫攻去。
  这么庞大数目的轰击,虽是对准了银劫而发,却不可能拿捏得如此刚好,任徜徉与孙武都在攻击圈内,如此一来,不只是银劫,就连孙武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很难看。
  (等等,小殇,你真的是来救我们,不是来消灭我们的吗?
  孙武脑中的念头一闪,百多道“破山神雷”已朝银劫集中轰来,无论结果如何,孙武相信这都能逼出银劫的实力,因为从爆炸威力看来,金钟罩是承受不住的,换做是自己,只能发出一式神掌,将这些光圈全数诱爆,换言之,银劫若想要解厄脱困,就必须使用同级数的技巧,再无保留。
  “一群废物,还在搞什么东西?要让敌人玩弄你们多久?”
  银劫对着空气喊话,没有特定对象,孙武正觉得不解,一个声音却从银劫身上发出。
  “禀告统领,敌人入侵的速度太快,我们还不能控制状况,但已经照您早先的交代,启动反制措施,相信能够……”
  后头的话说得太快,孙武没听清楚,但从语意判断,应该是银劫在和天子龙船上的部属通话,而他们所说的“反制措施”是……
  “殿下身边的奇人异士,确实很高明,我没想过真有人能侵入天子龙船的系统。不过,有人会试图入侵,这点我则是从飞云舰的前车之鉴得到经验了。”
  银劫的话语中带着某种暗示,孙武听了出来。上次飞云舰进攻梁山泊,搞到全军覆没,整个经过想必银劫在事后一定曾反复斟酌、吸取教训,所以,如果银劫提防到有人会做这一手,事先布下预防陷阱,那就……
  当“破山神雷”开始爆炸,强光与暴风席卷四方,孙武的心却飞离到现场以外,自己青梅竹马同伴所在的地方……
  在慈航本院内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场中,有一个地方虽在战争里,却没有被战火所波及,那便是不久前香菱与路飞扬等人所在的土坡。
  路飞扬已经离去,香菱也不晓得他到什么地方去,眼前到处都是兵荒马乱,路飞扬应该不至于随便被人干掉才对。自己已经透过独门信息,下达命令给潜藏在附近的万紫楼手下,她们会立刻执行命令,如无意外,那个沉睡中的巨大邪物应该已经苏醒。
  (石人一醒,天下大乱,那玩意儿的战斗威力可比天子龙舟要恐怖得多,现在平白交给同盟会的人去控制,万紫楼实在是吃了大亏,不过比起这个……想想怎么处理石人苏醒的后果还比较实际。
  香菱心中思潮起伏,极不平静,本来自己对手下发布指令后,便该立即赶去寻找孙武,在他身边帮助战斗才对,但小殇却拦住了自己。
  “比起站在他旁边一起战斗,你老老实实待在这边,还比较有帮助,而且以你现在的力量,要是随便乱走,碰到那些要命的大尾人物,像那些黑人和尚一样被随手宰掉,那就真是麻烦了。”
  “黑、黑人和尚?”
  香菱起初不解,但很快就明白小殇所指的人,正是以呼伦法王为首的一派域外僧侣。这些人会被宰掉?那下手的人怎么想都只会是……
  “小殇小姐的意思是,武沧澜会亲自出手,对付呼伦法王一行人?”
  “这会很奇怪吗?外国和尚说要与慈航静殿同一阵线,以武沧澜的为人,哪容得下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吃里扒外?当然是在出兵之前就先料理了,他又不是那种会怕仇家变多的人,有什么不能动手的?”
  “这么说,呼伦法王那边岂不十分危险?很可能就这么被各个击破了。”
  “他们危险?现在我们才危险咧!”
  小殇留下香菱当帮手,并没有要她做什么,只是拿出一个圆盘,让香菱端着,从手掌接触到的那一刻起,圆盘就不住地汲取香菱的元气。
  “这个法宝不能用能量储块发动,我现在没法使用,所以只好由你来担任能量源了。”
  小殇淡淡解释着,法宝启动后,圆盘上闪出四个蓝色光点,在空中交错闪过,勾勒出一副奇特的悬空屏幕,小殇的手便像拨弄乐器一般,在屏幕上高速点落,屏幕上立刻出现一些奇异线条,勾组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天子龙船?”
  香菱惊呼一声,看着小殇运指如飞,屏幕上的画面迅速切换,从天子龙船的外形很快变化为内部的剖面,若有所悟。
  “小殇小姐,你……你在入侵天子龙船的系统吗?不用登上船也能做?这真是太厉害了,你的动作好顺畅,好像吃饭一样容易。”
  在香菱看来,小殇的入侵速度确实让人不可思议,大大违反自己所知道的常识,天子龙船本身所设的层层防御,在她手下形同虚设,她简直是像个帝王一般,如入无人之境,轻易践踏天子龙船的严密防护。
  不过,这句衷心赞叹之词,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反应。
  “……看起来像吃饭一样容易吗?那这碗饭你来替我吃好了。”
  小殇简单的一句话,伴随着额角的汗珠一起滴下,这才让香菱明白,这些看似轻易的动作,其实都蕴藏着高度风险。或许是因为想借着说话来减轻压力,小殇告诉香菱很多东西,包括姗拉朵最近在巨大藤蔓中,加入了一些肉眼难见的微小粉尘,当藤蔓生长到一定高度,就会释放这些粉尘,而当天子龙船的外壳一沾上这些粉尘,自己就能藉由粉尘的联系,入侵天子龙船的系统。
  天子龙船可能是大武王朝最优秀的飞行船舰,所有最先进的巅峰设备都装配于其上,所设下的防护亦是大武王朝首屈一指,绝不是那么轻易可以突破的,小殇之所以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是因为她并非要抢夺整艘船的控制权,而是好像游击一样,东窜西闪,主要目标只放在下层的武器发射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因为……我做过练习。”
  小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所指的正是当初飞云舰攻击梁山泊,她反向拿下飞云舰的丰功伟业,这件事香菱听孙武提起过,但却不了解小殇为何今日显得反常,态度变得这等谦虚,功成不居并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心中闪过疑惑,香菱凝视小殇的脸庞,赫然发现滴滴豆大汗珠滑下,背后衣衫也早被打湿,好像正在进行一件非常耗体力的工作。
  “小殇小姐,你……”
  “不用大惊小怪,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轻松的。”
  小殇的十指飞快地敲打,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口中说道:“天才的形象需要特别塑造,所以平常都是等事情解决了才现身,看起来轻轻松松的样子,这次你走运,可以看到天才工作中的辛苦样子,等一下别忘记支付酬劳……”
  香菱才不在意什么酬劳不酬劳的,反正被小殇占便宜也不是头一次,但看小殇满头大汗的模样,香菱开始担心起来,天子龙船毕竟不是凡物,小殇尝试入侵天子龙船,不但很辛苦,甚至可能遇到某些危险。
  才刚这么一想,天上强光闪动,天子龙船底部释放出光圈,朝下方的巨大藤蔓击去,爆发出的强烈冲击波,横扫向四面八方,形成强风,香菱感受强风扑面,更惊于天子龙船的火力之强。
  “小殇小姐,刚才那几下轰击,是您做的吗?”
  没等到小殇回答,香菱看到天子龙船底部再次闪起强光,这次的耀眼程度远非先前能比,灿烂的光圈彷佛倾巢而出,集中朝藤蔓的一角落下。这种程度的密集攻击,看在香菱眼中,令她有一丝不解。
  如果小殇的目标是击沉天子龙船,那比较有效率的作法,就是一次开动天子龙船内的所有武器,狂轰乱炸,那么内部遭受严重破坏的龙船,很快就会变成一团大火球陨落;但小殇却选择了单一武器攻击,而且还是针对龙船外的某处,那想必是有重要人物在那里,而这些光圈是在进行集中狙击。
  然而,从破坏威力来看,这些光圈的火力异常强大,代表所耗的能量不可小觑,是高耗能武器。把高耗能武器这样毫无保留地使用,不但武器本身很快就会过热、承受不住,就连供应能量的天子龙船都会不支,小殇这样快速耗去天子龙船的能量,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并无把握长时间控制龙船。
  “小殇小姐,在那边的是少爷他们吗?在和谁作战?您这样子的密集炮轰,他会不会……”
  “他妈的浑帐东西!”
  一连串的问题后,小殇终于有了反应,但对于这句粗话,香菱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这句话不是针对自己。
  “银劫那头狡猾的狐狸,居然还特别留下礼物给我,真是够礼数了……”
  一句恨恨地说话,让香菱知道小殇已经吃了暗亏,而且从额头上的汗珠来看,这个亏吃得还真不小。如果可以,自己真应该帮忙做点什么,偏偏自己对这些所知太少,欲助无从。
  “想帮忙吗?感恩啦!你真好心,请坐在旁边多喘口气,很快就要到你上场了。”
  “呃……能够帮到忙,我很高兴,但是……有什么事情是我能作的呢?”
  “银劫那头东西,让人重新整理过系统,当我试图掌握武器设备的时候,他们也反向发动攻击……这着真狠,我一直在和他们比速度,不让他们掌握到我们的位置,但持续操控武器系统,花的时间太久了,我可以令天子龙船失去能源,暂时瘫痪,不过敌人已经发现我们,攻击很快就要来了。”
  听到小殇这么说,香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敌人的高手或是火力轰击马上就要到,自己所能作的事情,就是立即带着小殇离开此地,迅速逃到安全所在,但看看小殇的表情,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不用跑,也来不及跑,等一下东西炸开的时候,麻烦你自己想办法挡一下就好。你武功高强,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这种体力活工作交给你,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这个……”
  这种节骨眼,香菱自然是拒绝不得,但比较困惑的一点,就是小殇一面额头滴汗,运指如飞;一面慢慢拉开与香菱的距离,尤其是她手中捧着的圆盘,好像那是什么高危险东西一样。
  “小殇小姐,该、该不会……”
  香菱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僵硬,尤其是意识到将要发生的危机,自己实在很难笑笑就算了。
  特别是……小殇时间果然拿捏得够准,从她慢慢往后退开的那一刻起,香菱就觉得手中的金属圆盘急速变烫,强大能量反冲而来,这与之前操作法宝时的情形不同,能量是由天子龙船逆灌过来,通过圆盘的能量瞬间爆增十倍,令得金属圆盘一下子变得烫手,颜色更是发生变化,很快就烧得通红。
  万紫楼的“凤凰七绝”本身就是火系武学,香菱长年修练,对于炽热真气早已习惯,当圆盘变得烫手,体内真气自动运转抗衡,若非如此,一双手早烧得皮焦肉烂,然而,也没法就这么把圆盘给抛开,当巨大能量自天子龙船反冲而来,同时也生出一股吸力,将她的双手黏住。
  “……原来如此,还真是个陷阱啊!银劫先生真是礼数周全。”
  香菱恍然大悟,银劫想必是在开战前就已料到,有人会入侵天子龙船的系统,所以一早便准备了陷阱,借着能量逆输干掉入侵者。这种事很合银劫的作风,不过居然有人先看出了银劫的布置,这就十分难得,小殇想必是发现了银劫的陷阱,所以小心地绕开,由自己来当跳陷阱的人。
  “这个啊!大概也只能说声真是荣幸了。为小少爷出生入死,是我被委派的任务啊……这份工还真是不容易做……”
  轻声叹息间,香菱望见天子龙船的前端窜闪火光,几道强光朝自己高速飙来,看这征兆,怎么看都是强力攻击武器,银劫应该是认为一道致命陷阱不够,所以又补上了一道,准备周全。
  能被人家这么看重,也只有长叹作报答了,香菱手捧着烧得通红的圆盘,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从容就义的姿态,迎向几道射来的强光,同一时间,手上捧的圆盘电光四溢,在一声巨响中爆炸,烈焰飞腾,将香菱的身影整个吞噬。
  “破山神雷”纯以威力而论,并不是天子龙船上最强的武器,但以轰击范围、指向性、追踪性而言,却是最适合用来对付高手的兵器,这也是小殇之所以选中它的理由,若是改用其它兵器,比破山神雷威力更大的不是没有,但一轰之下却势必玉石俱焚,银劫、孙武、任徜徉一同遭殃。
  “……我相信小殇,她的计算比我准得多,选择这种攻击模式,一定是事先计算好这样对我们最有利。”
  “在某个方面来说,我也算相信她,我相信她除了对你之外,根本不把任何闲杂人等的生命放在眼里。”
  任徜徉老实不客气地与孙武唱了反调,这话孙武觉得不妥,但也似乎没得反驳。两人现在的位置,是攀爬在一截半断的藤蔓上,适才一轮光圈的轰炸,两人侥幸逃脱,没有被正面击中,只是被冲击风暴给波及,扫了出去。
  爆炸时的威力影响,最高的几根冲天藤蔓硬生生地被炸断,或颓倒、或折腰,孙武与任徜徉所在的那根藤蔓自然也包括在内,幸亏两人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在藤蔓炸断时,看准了方位,跳跃到另一条藤蔓上攀住,不至于变成倒霉的空中飞人,需要上演自由落体的惊险戏码。
  抬头仰望上方,光圈爆炸所燃起的火焰,将上空烧成了一片熊熊火云,天子龙船被火云所遮蔽,只看到一大片旋转中的赤红火云,其殷如血,不住翻涌、燎烧,炽热温度就算隔上大老远,都能感到阵阵热风扑面袭来。
  “真是好惊人,这样子的一次连锁轰击,威力等同是超级法宝或是神掌的一击了,太平军国时期要是有这种东西,天妖说不定就好解决了。”
  “任兄,太平军国怎么样我现在是不关心啦!我比较想知道,刚才这一下,能够重伤银劫吗?”
  孙武能肯定的是,这一下如果是拿来轰自己,结果绝对是粉身碎骨,但银劫的力量远胜于己,适才一记神掌正面直轰,他虽然中掌受创,却能凭自身修为挺住,还能继续战斗下去,这让自己多少有些失去信心,不知道在小殇帮忙下形成的这个杀阵,能否有效地将银劫干掉。
  然而,任徜徉并没有办法给个好答案,脸上同样也是忧心忡忡的表情,喃喃道:“很没把握啊……这种武器通常是杀不死绝顶高手的,不过若目标只是重创,那就未必,但银劫那家伙……天晓得青龙令在他手上,还能弄出什么鬼把戏来,超级法宝的威力可是……”
  任徜徉的担心不幸言中,当满天的火云逐渐散开,一道人影从烈火烧灼的红色云海中降下,孙武就知道自己的厄运还没到头。
  “真糟糕……不是只有万紫楼的武功才能飞上天吗?”
  “小子少见多怪,万紫楼的轻功是当今天下武学中,唯一能飞上天的一种,但如果是使用厉害法宝,那就有很多特例了。”
  “这道理我明白,所以我才觉得我们够倒霉……能不能也弄个超级法宝装备来啊?这样子打下去,太吃亏了。”
  孙武的抱怨其来有自,从燎天火云中缓缓降下的银劫,身上闪烁着一种银白色的圣洁光辉,从头到脚,被包裹在一层银色的盔甲中,盔甲的表面浮现许多奇异图形,尽管孙武看不懂那是什么,却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能量,随着银光闪动,在银甲之上缓缓流动。
  就是靠着这么一层银甲守护,银劫在天子龙船的密集炮轰下全身而退。银劫身上没有带包袱,这么厚重的银甲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肯定是青龙令的异能所化,之前银劫使用青龙令,只是召唤出种种异兽或人形,想不到青龙令的召唤还能做出这种变化。
  孙武记得香菱解释过,青龙令的基本召唤,属性是金木水火土,一阶强过一阶,现在银劫身上的盔甲是金属性质,换句话说,也就是青龙令所能召唤的最强属性,银劫已拿出决心,预备全力以赴了。
  “任兄,又要卖命了,有没有什么建议?”
  “有。第一,你的魔掌非同小可,银劫挨了一下,伤势虽然可以短暂压住,但绝不会没事,所以他一定很想和我们速战速决,而我们若想把他拖住,那……某人抗击力超强的金钟罩就很有用了。”
  孙武闻言苦笑,如果早知道修练金钟罩,在实战中会被分派这种任务,自己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第二,你的魔掌别乱用,要等待时机。刚刚你发过一掌,现在如果再出一掌,一定会牵动舍利能量,威力会比刚才更强,但银劫那层鬼铠甲可能挡得住,所以不能用普通方法发掌,而且你若一击不中,身体可能会立刻撑不住,我们也就立刻完蛋了。”
  任徜徉说着,朝孙武使了个眼色,最开始孙武不解其意,但再看看任徜徉的手势,他大概猜到了任徜徉的打算,心中一震。
  这时,一道闪光划破天空,尽管被火云遮掩住部份,但还是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闪光是飞射向地面上的某处,而且地面上也立刻发生爆炸,一道火光与浓烟迅速往上窜升。
  现在这种时候,天子龙船不会胡乱向地上开炮,孙武不由得想到银劫适才的警告,这一下攻击很可能是针对小殇而发,看那破坏威力极强,好大一块土地被炸裂,泥尘漫天,孙武更是心里不安。
  “似乎是命中了啊……”
  看透孙武的担忧,银劫在飘降之中缓缓开口,声音夹杂在上方火云的燃烧爆响中,有着些许的模糊。
  “你这家伙到底还要害多少人才够?”
  怒喝一声,任徜徉跃身而起,与孙武分别从左、右两方踩踏藤蔓,连手夹攻飘降中的银劫。


第三章 神魔一击·玄音万里
  孙武想不太出青龙令的召唤异能,是怎么变出一套铠甲的,不过,或许是自己的想法太过狭隘,若是召唤出来的异兽或人形,本身也具有奇特能力,那么这些异兽与人形就能再化为铠甲或贴身护卫召唤者也说不定。
  (希望不要还有其它的异能,要不然……层出不穷,真会变成打不死的蟑螂了。
  心中暗自祈祷着,孙武踏着藤蔓,朝银劫飞奔而去。尽管身受重伤,任徜徉的奔驰速度就比孙武快得多,踩在剧烈晃动中的藤蔓上,几下子就靠近了银劫。
  “年轻人真是勇不可当……”
  银劫淡淡说着,好像没有立刻出手的打算,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孙武与任徜徉都觉得奇怪,顺着银劫目光往上一看,发现他好像在注意上空火云的变化。
  (怪了,上头的火云有什么特别吗?银劫这家伙的眼神好怪……
  孙武望着火云,只见那一大片烧得炽烈的火焰云海,规模正在渐渐缩小,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说造成这片火云的力量源头,是天子龙船所发出的那些光圈,那么火云之所以持续燃烧,是否就代表光圈的轰击还没结束?如果真是这样,那银劫就是顾忌被三面夹击,所以才迟迟避免开战,而火云的规模缩小,就表示光圈的轰击频率减低,己方的有利情势快要消失。
  “任兄,当心!他在躲天子龙船的轰击,那些光圈对他并不是……”
  “殿下的目光真是锐利,既然如此,臣下就唯有先发制人了。”
  银劫的说话伴随着攻击而至,双手齐挥,两道冷光几乎同时击中左右侧的藤蔓,命中之处迅速凝结成一层薄冰,藤蔓脆化断裂,“嘎”的一声,两条藤蔓从中折断,正踏在藤蔓上奔跑的孙武、任徜徉,立刻倒了大楣,摔出藤蔓之外,一起往下坠去。
  如果只有这样,那还不是太严重,以两人的身手,很快都可以跃到其它窜升中的藤蔓上,不至于直摔落地。然而,在藤蔓折断的那一瞬间,银劫的身影闪动,竟然高速追了下来,目标直指下坠中的孙武。
  (果然来了,看来我的行情还真是好,总让人追着不放啊……
  孙武苦笑起来,但敌人杀到眼前,这不是笑笑就能解决的事,当下看准了落点,脚踏在最近的一条藤蔓上,趁着脚踏着实处,劲有所倚的一刻,全力催发金钟罩,周身笼罩在一层灿烂金光中,像是一支羽箭般直射向银劫。
  “早说过金钟罩实战上吃亏,殿下今日要连续体验两次,真是不幸。”
  银劫左臂扬起,一阵冰寒气流急涌而出,凝结周遭空间的水气,无中生有的情形再次发生,几十块逾百斤重的坚冰瞬间形成,疯狂砸向孙武,重量加上下坠力道,立即对孙武形成一股巨大压力。
  孙武皱起眉头,全力催运中的金钟劲凝聚于臂,迎向那几十块沉逾金铁的巨冰,在接触到的瞬间,金钟劲全面爆发,隐隐在体外组成一个金钟形象,灿烂的金光闪动,孙武双臂一振,巨响声中,巨冰全数被震得爆裂崩散。
  乓哗!
  奇异的声响,几十块巨冰彻底粉碎,爆发着金钟劲的孙武,看来威武有若天神,但在一瞬间的力量爆发后,耀眼的金光也有短暂黯淡,就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银劫的身影就如鬼魅般出现在孙武面前,一掌直击了过来,孙武虽然挥拳迎击,可是银劫的一掌瞬间加速,又释放出一股冻气,使得孙武的手臂僵硬,拳头击打不下,就这么一下耽搁,银劫的重掌已轰在孙武胸口。
  “唔。”
  当日宝姑娘的一掌,便打得孙武破罩降关,但在孙武的力量不断提升后,这样的情形已不复见,孙武集气于胸,预备凭着金钟罩硬受一击,再设法拉开与银劫的距离,以图反击。
  哪知道,银劫的一掌击在胸口,竟是轻飘飘地浑不着力,丝毫没有杀伤力可言,孙武一愣,随即感受到一股奇特力量,从胸口透入,情形与上次银劫为己疗伤极为类似,而且银劫身上的铠甲也共鸣生光,无论怎么看,这都是“青龙令”运行的征兆。
  “……果然,殿下体内虽然有针对青龙令而做的抵御法宝,能够抗拒青龙令的引爆讯号,但青龙令异能千变万化,对于探测这方面的功能,这法宝就防不住了。”
  很明显的,银劫又召唤出那种肉眼难见的细小灵卫,入侵敌人的血脉之中,但如果目的是探测,那要探测的东西是什么?孙武突然有一个不祥的想法。
  “金钟罩首五关,功成后足以抵挡普通硬物的重击,六至八关抗击力加倍,罩门仅余一个,第六关罩门尚有七寸……殿下目前的修为仅至第六关,七寸的范围并不算小,只要能找到,轻轻一击便可以摧破金钟罩,唔……罩门位置不在上半身……”
  金钟罩修练者最恐惧的,就是被人发现自己罩门的位置,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要发掌震开银劫,但手掌甫碰到那件银白色的铠甲,马上就是一阵冰寒剧痛,幸好,孙武眼中倒映出任徜徉的影像,一股不能小觑的恐怖力量,开始在银劫背后疯狂涌起。
  “唔,神掌吗?这倒是很麻烦,怎么和尚庙里尽是一堆超越肉体极限的人类?明明身体已经不能负荷,偏偏就能一用再用的……”
  纵有“青龙令”的铠甲护身,银劫对于任徜徉拼命迫发的一击神掌,仍存有忌惮,不愿意硬接,正要进行闪躲,一股同样惊人的恐怖力量,自孙武体内发出,将侵入体内的“青龙令”能量震得溃散,更反向将银劫的手掌吸住,不让他把手撤回去。
  这局面出现的可能性,银劫自然是有计算过,但是当这计算中的情况成真,他的眼神却大受震动,面具下的表情亦极为难看。然而,这个状况并没有把他难倒,就在任徜徉的神掌将要击到,孙武的掌劲即将轰发之前,银劫的身体忽然急速旋转起来。
  一个很奇特的画面就此出现,银劫像是陀螺一般急转不休,一掌黏在孙武的胸口,拔扯不退,所以就连着孙武一起扯动,两个人变成一个高速转动的大圆,任徜徉所迫发的柔和佛光来得好快,就快要碰触到大圆了,却硬生生把掌劲停住,不敢做最后的催发,否则一掌击在孙武身上,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孙武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本来要催发的掌劲,因为银劫的极速旋动,真气一下子被震散,凝聚不起来,这一掌还没发出,就已经被银劫破解了。
  (可恶!难道凭我和任兄两个人,真的没办法打倒他吗?
  孙武心中气愤,自己和任徜徉这两记神掌催发不易,都是拖着已经濒临极限的身体,赌上一切而发的,连能否成功发出都不确定,现在好不容易催发出来,却被银劫轻易化解,心头一股怒火烧得快冒出烟来。
  忽然,孙武脸上一凉,好像被什么冰冷液体泼到,一下错愕,本能地寻找液体来源,却万分惊讶地发现,这冰冷液体来自银劫。高速旋转中的他,面具边缘赫然溢出丝丝鲜血,不难想象,面具底下肯定是口鼻溢血,状况恶劣。
  (这家伙练的是什么功夫?居然连血都是凉的,真是冷血动物……唉呀,不对,我该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口鼻溢血,那就表示现在高速转动对他虚耗很大,并不易承受……对了,他始终也是血肉之躯,刚才吃了一记魔掌,不可能没事的,现在这样僵持,他也只是在硬撑。
  发现到这一点,孙武精神大振,竭力凝定心神,想把紊乱真气重新纳回正轨,但这件事却不易做到,银劫的急转卸劲,不住地摇散自己苦心凝聚的真气,无法成功凝劲,时间一长,被牵动的舍利能量渐渐有失控征兆,由双臂逆冲向体内各处,若是再不能宣泄,就会回伤己身经脉。
  任徜徉那边也不好过,豁出力量暂逼住掌劲,等候适当时机的结果,就是神掌开始反噬自身,对肉体造成伤害,嘴角多了一丝止不住的鲜血。到了这地步,任谁都心里有数,这是一场意志对决,谁能支撑到最后,就有获胜的希望。
  (任兄好像快撑不住了……银劫应该也很难受吧!为什么能撑得下去呢?我们大家情况是一样的,难道……就因为是差了一个世代,他多了我们几十年修为,这份差距就没法跨越过去吗?
  孙武心中感叹,更注意到一件很不妙的事,自己与任徜徉对眼前这僵局束手无策,只能靠意志力硬撑,但银劫似乎不是这样,他一面急旋,一面好像在缓慢移动,至于移动的方向……实在很糟糕,那边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头木兽,这是“青龙令”的召唤物,应该是之前银劫召唤出来,去执行某种任务的,现在调了回来,尽管这木兽不算太强,却能够发挥关键性作用。
  (完蛋了!这下子不可能赢得了……但是,我们还有机会拼个两败俱伤,哪怕是同归于尽,至少我们也……
  当发现败局已成,孙武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拼个玉石俱焚,至少也要拖住银劫,不让银劫再去帮助武沧澜,否则本已趋居劣势的苦茶方丈,更是必败无疑。
  然而,正当孙武想要不顾一切地发掌,银劫眼中也出现一丝凝重,下方气流忽然起了奇异变化,先是周遭气流变得炽热,跟着,一道赤红色的光影以极高速自下方飙冲上来。
  赤红色的光影太过耀眼,一时间,孙武都有种无法正视的感觉。那种感觉依稀有些熟悉,和当年梁山泊坠落时,那道冲天而起的凤凰火影很相似,无论是光与焰,两者的影像彷佛在瞬间重迭。
  (是……是那头凤凰?
  孙武吃了一惊,脑中的印象很快被另一个形影所取代,那是在万紫楼中的一场战斗,自己也曾看过这样的火红凤凰,横过眼前,翩翩飞舞,彷佛由九天之上降临凡尘,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和梁山泊上的那头凤凰相比,眼前火红色的光焰,无疑更接近万紫楼中的那一幕,这个明悟让孙武又惊又喜,将那个名字嚷了出来。
  “宝姑娘!”
  这一个称呼喊出来,喷卷燎烧的凤凰炽焰剎时一亮,往凤凰火影的两旁收敛,彷佛在收拢翅膀,露出了火焰中的美丽身影;在飞卷的火焰底下,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丽肉体,包裹在一层雪亮的白布底下,像是第二层肌肤似的紧紧贴身,尽显纤细腰身的婀娜多姿,曼妙的曲线,在火光中凝化成一幕令人心头狂跳的景象。
  优雅、高贵、性感、野性,多种不同的魅力集于一身,不仅附近的任徜徉为之惊艳,目放异彩,就连孙武都禁不住心头一震,脑里更浮现一个念头。
  (万紫楼这个门派,还真是挺奇怪的……战斗的时候,衣服都习惯穿那么少吗?上一次在破商店战斗,宝姑娘穿得也不多。
  孙武所想的东西,在场另外两人无暇注意到,因为凤凰火影高速冲天而过,一下轻巧回翔,自藤蔓上擦过,那头作势要扑击的木兽,被火焰一带,立刻爆炸成满天的细碎木屑,跟着便化为无形。
  本来就没有人认为羽宝簪的到来是为了帮助朝廷,现在这一下出手,事情更是再清楚也不过,银劫冷冷地道:“袭击朝廷命官,这是形同谋逆的大罪,不是一句误会能够了事的,万紫楼已经做好了准备?你有自信不会后悔?”
  换作是妃怜袖,这一句话还能够起到效果,但对于羽宝簪,回答就非常简单,凤凰火影轻易摧毁木兽后,再一下回翔,却是直扑银劫而来,雪白如玉的皓腕轻挥,立即卷起一道火柱,居高临下,直击向银劫的头顶。
  这时“青龙令”所召唤出的战甲,灿发异光,羽宝簪所轰发的火柱甫一近身,就被银亮的异芒挡住,迅速凝冻消散,只余一阵和爽清风。短兵相接,从结果上来说,羽宝簪的全力一击,并不能攻破银劫的防御,算是落在下风,但羽宝簪攻击的本意,却是完美地达成了。
  直击头顶的一击,不能不挡,可是当银劫催动战甲抗击力,化去这一击的同时,必然的结果发生:那就是战甲其它部位的抗击力减弱,银劫旋转的速度也减慢了下来,无法再牵制孙武的内劲。
  束缚一解,孙武的内劲再无抑制,在体内急速运转,每转一周天,就更强盛一分,佛血舍利蕴藏的能量被牵动,势若万马奔腾,不可抑止,邪异的红光很快就灿发出来。
  红光并不是现场唯一的光源,另一道和煦如初阳的雪亮光华,也在银劫的另一侧亮起,清朗如日,直迫而来,当这道圣洁佛光开始照亮银劫身边,战甲上的银辉也倍添了亮度,犹如一轮冰清明月,与炽热的烈阳争辉,两股力量僵持不下,相互对峙。
  这一幕看在任徜徉、羽宝簪的眼里,俱是心中骇然,银劫先中一记魔掌在先,后来又承受天子龙船炮击,再与孙武一番周旋,连连催动“青龙令”体力耗损甚巨,现在任徜徉的神掌击来,他竟然还有余力抵抗,实力之强,委实令人讶异,不愧是走过太平之战的绝顶强人。
  假如这样子比拼下去,两边的胜负之数尚是未定之天,可惜这番比斗的结局,却不是由他们双方决定,当神掌与青龙战甲难分高下,另一道更为炽烈的红光,吞天蚀地而来,青龙战甲上的银光瞬间就被吞没。
  如来神掌·佛光初现!
  如来魔掌·魔动山河!
  神、魔合流,两种不同属性的力量相辅相成,威力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在这两掌的合击之下,举世无双的超级法宝,也显得不堪一击了,只听见一声破锣似的“框当!”
  哑响。这声响只有短短一瞬,跟着,两掌合击所卷动的气流,像是洪水滔滔般,发着巨大的轰隆声响,一下子就淹没了中央的银劫。
  孙武全力发出一掌,惊愕发现这一掌的力量比上次更强,再与任徜徉的一掌合流,石破天惊,可以确信银劫纵有“青龙令”辅助,也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别说是银劫,就算是武沧澜,应该也接不下这一掌来,若是这掌还轰不死他,普天下恐怕再也不会有了死人。
  孙武确信这一点,可是掌心忽然一震,好像有什么力量反推回来,初时并不强,但后来反震力道疯狂递增,简直像是对面有人以神掌轰击自己。
  (糟糕!神掌这种武学不知道会不会和魔掌相排斥,如果会的话……现在我与任兄对击,岂不是要有大麻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反震力量增加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孙武看到另一侧的任徜徉双臂喷出细细血丝,一口鲜血喷出,伤重的肉体不堪负荷,神掌的气劲崩溃,整个人往后一倒,跟着就从所立足处的藤蔓上摔下去。
  任徜徉这边的掌劲崩溃,孙武掌上所感受到的压力顿轻,可是,神、魔两极的合击一瓦解,原本无懈可击的形势,登时出现了一丝空隙,“碰”的一声,一个满是血色、形体扭曲的身影,向上突破飞出,借着掌力轰击的余劲,大有一飞冲天的声势。
  孙武瞥见这截血影,当然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想到若是这么让银劫走脱,虽然他多半无法再战,可是辛辛苦苦恶斗到这时候,如果还是让敌人跑了,那感觉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就为了这口不甘心的怨气,少年不顾一切,鼓催体内的舍利能量,趁着魔动山河的掌劲未散,以余劲迫发出最后一击。只看见一度显得正要淡化、消散的血雾,忽然一震,跟着就再度变得浓稠、翻滚,彷佛那是一团浓得随时都要滴出血来的魔雾,最后,整团血雾如同火山爆发,朝上方“轰”的一声震发出去。
  那道借助掌劲往上射的血影,去势奇快,直指天子龙船而去,但是当魔动山河的余劲,作着最恐怖的爆发时,那却是躲也躲不过的结果。满天血雾以惊人的高速向四方疯狂延伸,后发先至,瞬间吞噬了那道血影,整个过程就像溃堤急流冲走小石子一样,画面太过壮烈,甚至连那惨嚎声都显得渺小。
  (成功干掉他了!
  这个结论其实言之过早,不过孙武并没有详细检查他的余裕,在极为短暂的兴奋过后,耗力过多的少年无以为继,剧烈的晕眩感袭来,孙武身形一滞,迅速朝下方摔落。
  这种程度的摔落,本来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看准落点,跳跃到附近其它藤蔓上,就不会受到伤害,然而,坠落中的孙武却是祸不单行,催运佛血舍利而造成的能量失控,真气开始在各处经脉中窜走,势道奇猛,久违的撕裂剧痛迅速在各处关节出现。
  如此一来,孙武疼得眼前发黑,几乎当场晕死过去,尽管明知道自己在坠落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全身动都动不了,任凭耳边风声呼啸吹过,脑海里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是荒唐,以前不是没想过会死在舍利上头,但现在不是炸死,是因为舍利而活活摔死,这……这算不算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眼看着摔落速度越来越快,尽管看不到下方景物,却也知道地面越来越近,少年心中一急,忽然看到一抹红光飞射而来,正是刚才救急的那道凤凰火影。
  “……是……宝姑娘。”
  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声,红影已高速掠至身边,左掌一撑,柔劲先把孙武下坠的力量化去小半,跟着便是化托为扯,将下坠力量转为横飞,拉着孙武的衣领,朝最近的一棵藤蔓飞冲而去。
  与凤凰同飞,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孙武眼睁睁看见红色的火焰,自宝姑娘的身上发出,沾到了自己的身体,却一点也不烫人,反而是异常地温暖,非常舒服。
  但这情形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感受如此,因为同样接受救助,被宝姑娘用另一手抓住的任徜徉,也沾到了红色火焰,他的表情看来就和温暖没有什么关系,脸上表情十足地痛苦,好像正被烙铁烧灼般。
  很明显的一点,这种火焰不但炽热,而且绝对具有杀伤力,要不然任徜徉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孙武只是想不通,为何自己能够例外,不受火焰所伤。
  “别想太多,全力运气镇压你的伤势,不然让舍利能量爆发,大罗天仙都救不了你的一条小命。”
  宝姑娘的声音,委实是悦耳好听之至,不过孙武听了却觉得有点奇怪,自己身受佛血舍利内创之事虽非机密,但也应该不是人尽皆知,怎么宝姑娘会知道这件事呢?
  情急之下无暇细想,孙武运转真气,尝试纾解舍利能量的狂暴冲击。出奇地,宝姑娘周身所灿发的红色火焰,竟化作丝丝暖流,让自己痛楚大减,也进一步得到与舍利邪能对抗的力量。
  万紫楼的身法奇速,宝姑娘眨眼间便带着两人从半空中回到地面,甫一落地,左手扔开任徜徉,右手将孙武放在地上,协助他盘膝坐下,跟着便绕到他身后,一掌贴住他背心,源源不绝地把真气传输过去。
  论修为,羽宝簪是当今年轻一代高手中的佼佼者,这一番催动力量,周身红光闪动,彷佛全身笼罩在火焰之中,这番现象看在任徜徉眼中,不由得暗自心惊,确认羽宝簪的真正实力更在其所享盛名之上。
  “但……古怪了,为什么万紫楼的少当家,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慈航静殿与朝廷的斗争中?这可古怪得很啊……”
  任徜徉几声低语,还没整理出个头绪来,忽然见到宝姑娘一声轻咳,周身火光忽然黯淡下来,一道鲜血从她美丽的唇边溢出,划出一道血线。
  “量力而为吧!佛血舍利的能量,就连我那和尚师父都只能勉强镇压,凭着你我的修为,没有能耐帮那小子卸出暴走的舍利邪能。”
  任徜徉出言劝阻,说了几句,看见宝姑娘咳血的模样有些不对劲,不似单纯被反激的内劲所伤,顿时省悟。
  “难不成,你……你早已受伤?是谁伤了你?”
  万紫楼的少当家离奇前来,这已经是怪事,居然还先受了内伤,任徜徉真是搞不懂眼前正唱着哪出戏。
  宝姑娘朝任徜徉望了一眼,面纱之上的双眸,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仍可以看见它所透漏的讯息,很明显地在告诉任徜徉,不要过来打扰,而她的手掌仍贴在孙武脑门、后心不离,将内力泉涌输入。
  无奈,任宝姑娘怎样鼓催内劲,相对于佛血舍利的充沛邪能,输入的内劲都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起不了作用,而孙武的脸色也越来越红,彷佛全身血液都由体内被逼至表面,即将从毛孔疯狂渗出。
  如果再这么下去,孙武必死无疑,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宝姑娘眉头一皱,双目中神光闪烁,彷佛下了某种决心,要以特殊功法来催逼力量,双掌刚要发劲,忽然一股奇异的玄音,不知从何而来,初时像鸟雀啾鸣,叽叽喳喳,但迅速转为激昂清越,直如九天凤鸣,穿霄破云,没有任何障蔽挡得住这股声音的透入。
  宝姑娘闻声剧震,彷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正要发劲的双掌登时僵在半空,而她的震惊,同样是识货之人的任徜徉则是百分百理解,甚至脱口叫出声来。
  “这是……凤凰七绝……凤羽玄音!”
  “凤凰七绝”是万紫楼至高无上的武学宝典,据说只有万紫楼主凤凰夫人和少当家羽宝簪得以修练,现在七绝之中的玄音忽现,宝姑娘正在替孙武疗伤,任徜徉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凤凰夫人亲临此地了。
  果然,玄音之后,大气产生波动,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了。万紫楼的凤娉翱翔,是天下轻功身法第一,自天而降毫不稀奇,任徜徉本来抬头仰望,预备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美丽身影,但情况却似乎不如预期,天上降下来的东西非但不是人影,甚至也不美妙,而是一件庞然大物!
  这件庞然大物高逾十尺,重量起码有万斤,如此从天上急坠而来,将所经之处的藤蔓全数扯断拉毁,坠势不止,要是被这等重物砸中,便是金钟罩的绝顶高手也要成肉泥,任徜徉百忙之中连跃带滚,险险避过,但正在重物坠砸中心的两人却没这等好运,轰然一声响中,两人被这奇异重物砸个正着!


第四章 金钟天降·破立功成
  万斤重物自天而降,本身的重量加上急坠之势,一路重砸下来,途中虽然遇到藤蔓牵扯阻隔,但却产生不了什么阻碍的效果,这件巨物以撕天裂地之威砸下,轰然落至地面,将走避不及的孙武、宝姑娘都砸在下头。
  “小、小子!”
  任徜徉被眼前所见惊得心胆俱裂,周围地面被砸出一条长长的巨大裂缝,中心更整个被这万斤巨物给压沉了下去,血肉之躯被这等重物打个正着,哪里还有命在?孙武和宝姑娘这下绝对是当场身亡了。
  两名战友突然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任徜徉的理性无法接受,有了短暂的错愕,但很快回复过来,拖着伤疲之躯,靠近过去看个究竟。
  这件酿成惨祸的天降巨物,非石非木,赫然是金属材质,而且还不是一件普通金属,外头有很多的管线,像是某种机械,但又不是制作得很精巧,反而像是紧急拆下许多机件拼组出的急就章成品。
  至于这件金属巨物的用途是什么,任徜徉不得而知,但看见管线接缝处不时有蓝色的火光窜闪,外壳上还有一些不同颜色的灯泡忽明忽灭,显然这件金属巨物是一个极大的机件聚合体,而且还正在运作,发挥着某种功效。
  “奇怪,这个东西……难道是某种法宝?但又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法宝?这种法宝要怎么使用?”
  任徜徉惊疑不定,但如果这件巨物是某种法宝,那么内部有很大的可能是中空的,换句话说,孙武与宝姑娘并没有被这件东西砸个正着,只不过是被罩在当中而已。
  若真是如此,那么孙武与宝姑娘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这件巨大法宝正在运作,他们两人置身其中,多少会受到影响,这到底是吉是凶,还难说得很。
  任徜徉无计可施,抬头又望向天空,想探索这件巨物的来处,可是天空之中白云飘飘,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物体,即使真的有,那也是藏在云层之上,望之不见。
  仰望无用,任徜徉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自己疏忽了什么东西,当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件万斤巨物,赫然觉得这件巨物的外型很眼熟,像极了自己最近看熟的某件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
  任徜徉苦苦思索,终于一个线索在他眼前从模糊到清晰,他想起来这件巨物到底是像什么了。
  “钟!这是那个小妖怪一直建造失败的金钟啊!”
  小殇最近耗费大量时间、人力物力,反复铸造巨大金钟的事,任徜徉自是熟知,也把金钟的外型看得很熟,而眼前这座庞然巨物,去除复杂与丑陋的外部管线不谈,单纯以型态轮廓来看,无疑就是一座巨大的金钟。
  这座金钟尽管外观丑陋,明显是用无数拆下来的机件拼组而成,但却可以实在地运作,代表着铸造成功。之前小殇曾公开说过,没有合适的工厂设备做后盾,单单只凭慈航静殿的人手与材料去铸造金钟,那根本是用来碰运气、等待奇迹发生。而眼前的庞然巨物,是如何产生委实难解。
  先是一个羽宝簪忽然而至,跟着又莫名奇妙地一个巨型金钟从天而降,任徜徉一个头两个大,疑惑起万紫楼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搞什么啊……该不会也是来渔翁得利的吧?”
  这句话才说完,任徜徉忽生警觉,发现有人群正快速往这边靠近,抬头一看,正好瞧见一群身穿黑色盔甲的重装士兵,快步包围过来,为首的一人赫然是个独眼女军官。
  “呃,是你啊?”
  任徜徉不是孙武,与纳兰元蝶没有那么深的牵扯,但纳兰元蝶也是现今年轻一辈的杰出人士,任徜徉又是经常生事的危险人物,所惹出的火头大半还烧往御前侍卫,为了这些理由,纳兰元蝶与任徜徉并不陌生,一见面就认了出来。
  “姓任的!今天慈航静殿垮台,你的护身符也没有了,如果还那么冥顽不灵、抗拒王师天威,现在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这摆明是趁我伤、要我命了,不错!有眼光,但我任徜徉何时靠慈航静殿做护身符?你们这群狗杂碎有什么了不起的?御前侍卫一向是我任某人随便玩弄的东西,哪个不怕死的,尽管给你爷爷踏上前来!”
  一番话说得威风凛凛,不过当任徜徉这一番话说完,口中呛出大量鲜血,染红前襟,显示身受重伤的事实,再有威吓性的话语都失去了效果,一众御前侍卫眼中放光,摩拳擦掌,预备扑冲过来消灭敌人,立下大功。
  “那小子呢?到哪里去了?”
  纳兰元蝶目光游移,在搜寻孙武的踪迹,比起任徜徉,她仍执着于孙武的存在,而这正给了任徜徉操作的空间。
  “哈,那还用问吗?打倒了银劫这个中阶头目,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大头头武沧澜,小子他一身是胆,已经去为民除害了!”
  “什么?银劫大统领被打倒了?”
  正如任徜徉所料,一听到银劫被打倒,这消息震撼了全体御前侍卫,不过,银劫的不败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御前侍卫们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多数人都捧腹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一个极为荒谬的神话。
  “哈哈哈,有没有搞错?单凭你们能打倒银劫大统领?别说梦话了!”
  “嘿,不信吗?银劫那厮也不过是个人,不是神啊!为什么打不倒?刚才我和小子连手,神掌魔掌合璧,银劫就粉身碎骨,死翘翘了,嘿嘿,你们该不会说没侦测到刚才的爆炸能源波吧?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呸!”
  任徜徉一面说着,一面也注意巨大金钟的动静,无论如何,这个巨型法宝仍在运作,自己得要设法拖延时间,不能让人破坏它。幸好,巨大金钟上的灯光闪动频率变快,亮度也飞跃性递增,看来正在全力运转,照这声势评估,应该不用等上七天七夜之类的。
  总算幸运之神是站在任徜徉这一方的,当他说出神魔合璧,将银劫粉身碎骨后,本来还显得坚定不移的御前侍卫群,终于开始动摇了。
  “如来神掌”是当世一等一的神功绝学,“如来魔掌”更是当年天妖的无敌武技,若真是这两门神功夹击,纵然是武沧澜都未必能讨得好去,更何况是一个银劫。而且在来这里包围之前,确实侦测到不可思议的巨大能量冲击,武功高的侍卫甚至还感觉得到。
  特别是,当领队的纳兰元蝶都一副震骇表情,不由自主地瞥向空中,其它御前侍卫看到她这种表情,哪可能还镇定得住,马上就陷入一片哗然骚动中,众人纷纷质疑,那个不败的银劫统领怎么可能被打倒?
  不过最有趣的一点是,在这众多的质疑声中,任徜徉隐约感受到一股幸灾乐祸的气味,想来银劫这个大统领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手下人听到他的亡故,震惊之余,也都还存有一种从此解脱了的喜悦,这一点倒是敌我双方的难得共识。
  要是继续保持沉默下去,应该是还能多拖上一点时间,可惜身为总指挥的纳兰元蝶仍有着智慧与眼光,察觉到伤重的任徜徉非但没有试图逃跑,还站在那座金属大钟前,动也不动一下,这分明大有问题,略一思索,马上就得到答案。
  “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他只是想拖延时间,别被他得逞了!”
  纳兰元蝶一语喝破任徜徉的打算,任徜徉脸色不变,打个哈哈,还想用其它方法遮掩,纳兰元蝶已经命人环绕大钟拉开队形,预备攻击。
  无独有偶的一点,当纳兰元蝶一声令下,任徜徉背后的大钟忽然发出奇异声响,是那种非常急促、近似某种警告的声音,让人听了非常不舒服,而且大钟骤亮强光,耀眼的金芒刺痛每个人眼睛,这样一来,不用纳兰元蝶叫喊,任谁也知道这座大钟有问题了。
  “攻击!”
  “不用管那姓任的,先把大钟破坏!”
  很明显的,巨大金钟是某种法宝,而且正在运作,没有人知道它运作完毕的结果是什么。这个事实让人紧张,御前侍卫们不等纳兰元蝶下令,就已经采取行动,对准大钟掷出手中的武器,有喷火羽箭、爆裂镖枪,还有特殊的链子雷,都是高破坏性的法宝,一起朝大钟掷去,如果一如预期,这座万斤大钟会在倾刻间被破坏。
  可是,世界上有许多事原本就发生在预期之外,几十件攻击法宝一起扔出,任徜徉本来应该不可能拦挡得住,但天上忽然响起一下惊雷,声音来得古怪,而造成的效果却非常明显,金属大钟彷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不但通体发出灿烂光辉,外部甚至萦绕紫电,猛烈电流在金钟外部旋绕,那些法宝还没接近金钟,就全数被强烈电流给迫爆,炸成粉碎。
  连声爆炸,形成了漫天烟尘,纳兰元蝶不等烟尘落地,立刻慌忙下令,催促发动攻击,让御前侍卫对金钟进行第二波、第三波的攻击。连续的密集攻势,形成了连锁大爆炸,轰然震响,连地面都止不住剧烈摇晃,然而,当烟尘逐渐消散,视线回复清晰,呈映在眼前的事实,却是那个巨大金钟屹立不摇,分毫无损。
  “这……这怎么可能?”
  纳兰元蝶讶然于眼前这金钟的抗击力,照理说,这金钟外表全是复杂机件,连个外壳都没能好好装上,该是品质粗劣的不良品,哪怕没有外界攻击,它自己一下接触不良就炸了,那也不足为奇,可是偏生就是这么一个不良品,抵挡住御前侍卫强大火力的三波攻击,连站在金钟之前的任徜徉都安好无事,这又该怎么解释了?
  “哈,只会说这不可能吗?这可是三流小说中九流坏人的台词啊!纳兰小姐,你是御前侍卫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该只被分配到这种台词啊!哈哈哈哈!”
  任徜徉的笑声大而刺耳,听在纳兰元蝶耳中更是气愤,只是她却看不到,适才攻击被巨大金钟诱爆时,任徜徉慌忙地趴倒在地上,藉以躲避大爆炸杀伤力,事后又要立刻爬起来,扮出一副没事人样子装酷,种种虚张声势的辛苦。
  不过,辛苦总是有代价的,任徜徉站在电光乱窜、处于能量狂暴化的金钟前,大放厥词,自信满满的模样,看在一众御前侍卫眼中,无疑是一幕恐怖的画面,人人望而色变,不敢往前发动攻击。
  “没用的废物!你们这样也配得上御前侍卫的威名吗?”
  纳兰元蝶叱喝部属,但马上就被任徜徉出言嘲弄:“啊哈,原来御前侍卫还有威名可言,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呢?纳兰小姐,你也不要只是催促部下,真要看我那么不爽,现在过来单挑如何?任某对女性一向礼遇,若是我们两个单挑,让你一手一脚又有何妨?”
  换作是别的指挥官,看到部下畏惧,自己也会心存忌惮,但纳兰元蝶虽然在智略与运气上有些欠缺,却绝对是一名身先士卒的勇将,听任徜徉这样挑衅,眉头一扬,低喝了一声:“姓任的,你这是找死!”
  然后就阔步往前。
  任徜徉是重伤之身,看纳兰元蝶应约而出,心中顿时叫苦,莫说自己此刻无力动手,就算神完气足,自己也不愿和女性比武,投鼠忌器下,这一仗要怎么打下去?不由得暗骂后头金钟效能太慢,运转到现在还迟迟未有全功。
  这念头一生,后头忽然传来一股奇特的声音,十分耳熟,像是最近常常听到的声音。
  “等等……这个声音该不会是……”
  记起来了,之前在藏经阁前的广场,每次小殇进行铸造巨型金钟,铸造失败要大爆炸前,就会听见这样的声音。照理说,小殇铸造的是失败品,所以会爆炸,而眼前的这座巨大金钟是成功作品,应该不会爆炸解体,但是……
  任徜徉突然想到一个重点,几日前偶然与小殇谈话,问到她师承何处,她冷冷地伸手指向天空,自己还以为是她的师父已然亡故,不在人世,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说“我的师父在天上”唯有如此解释,这从天而降的巨大金钟才说得过去,但如此说来,这对师徒会不会有着一脉相承的风格呢?
  “啊!别的风格继承下来也就算了,连这种恶劣习惯都一脉相承,这还有没有人性啊!”
  发现大事不妙,任徜徉马上有了决定,而一众御前侍卫眼前也就上演了非常荒谬的一幕。
  原本站在金属巨钟前一步不移,摆出死守姿态的任徜徉,忽然飞也似的拔腿逃离巨钟,边跑还边发出惨叫。
  “你们师徒俩都是畜牲~~”跑得奇快,任徜徉眨眼间就窜入林中,跑得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众御前侍卫相顾愕然,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待得清醒,这才预备再次发动攻击,可是没等他们行动,异变已生,萦绕巨大金钟外的紫电、强光,瞬间疯狂提升了亮度,逼得人们无法正视。
  紧跟着,剧烈的地震开始出现,把周围的土地震得有如海浪波涛,摇晃不定,没有人能稳住身形,而不可思议的事情也随之发生,附近的草地、树林、藤蔓,彷佛失去生机,瞬间枯萎,缤散凋落。
  奇特的景象,无法用常理解释,给予人们的第一个联想,就是这些植物都被吸尽了生命力,所以才会瞬间枯萎若此,而被吸走的生命力流向何处,自然是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座不可思议的巨大金钟。
  巨大的金钟,完全吸收了附近植物的生命力,转化为强大的纯能源,灌输入巨型金钟之内,为其最后程序供给能量,而当整个程序大功告成,这座克难完成的巨大金钟也就要迎接其最终使命。
  “不好!快退!这座大钟有问题!”
  纳兰元蝶警觉到事情不妙,叱喝属下尽快离开,可是却已经慢了一步,巨大金钟彷佛是一大块烧红的烙铁,在高热之下,整个烧灼呈白热化,散发着无比高温,将周围一尺的空间燃起火焰,接着就是一声轰然巨响,整座大钟夹带炽热气流往四周炸开,无数铜块铁片疯狂袭向周遭,所过之处,都造成毁灭性的惨剧。
  理所当然,围绕在大钟四周的御前侍卫,首当其冲,被这场巨爆轰个正着,哪怕是拥有金钟罩第五关的好手,被具有万斤之力炸出的大钟碎块命中,也是全身筋折骨断,惨死当场。
  纳兰元蝶站的位置也不好,正处于爆炸威力最强的范围内,以她的修为,要是被轰中,肯定是惨死收场,但她启动法宝,“赤龙火眼”的红芒透出,在身前形成一道气芒,暂时挡住了夹杂着无数碎金属块的冲击风暴。
  爆炸的威力实在太强,纳兰元蝶支撑得万般艰难,滴滴汗珠不住从额顶滑落,心知自己即将不支,正要运动那禁忌的燃血力量,红芒所形成的护罩已破,无比炽热的气流直轰过来。
  要是被这股冲击波打中,惨死是必然收场,纳兰元蝶自忖难逃此劫,忽然一道劲风袭来,将她扑倒在地,连续打了几个滚,尽管狼狈,又受了些皮肉伤,但却因此保住一命。
  当纳兰元蝶惊魂甫定,睁开眼来,却看到一个男子扑倒在自己身上,面孔还很熟悉,定睛再一看,赫然就是任徜徉。
  “你这个无耻之徒!”
  双手施展不开,纳兰元蝶的反应很直接,几乎是本能地抬起膝盖一顶,直接撞向任徜徉的胯间。以任徜徉的武功,要避过这一击本来不难,但不知为何,他竟躲不开去,被这一下打中,惨呼一声,整个人被打飞起来,重摔落到旁边。
  “唉呀!”
  任徜徉几乎摔得翻了白眼,呻吟道:“你这女人……恩将仇报……没良心!”
  呻吟声中,纳兰元蝶看见任徜徉的背部,这才明白他为何闪躲不开,因为他背上鲜血淋漓,插满了细碎的金属块。
  刚才那瞬间,任徜徉救了纳兰元蝶,但自己却没有这等好运。用背部去硬挡爆炸碎片的他,为了这一下可能毫无意义的英雄救美,就把自己搞到伤上加伤。
  “你……姓任的,你在搞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做?你、你这又是在弄什么诡计?”
  惊惶失措,素来以菁英自命的纳兰元蝶,也只能出口这些可笑的陈腐言词。眼前的情况,她并非看不明白,只是心里接受不了,理智强势运作之下,唯有将这判断为对方在使阴谋诡计。
  “……去、去你爹的!我这样子像是在玩阴谋诡计吗?对你玩诡计需要拿命去玩?”
  任徜徉的呻吟,听起来已经衰弱得像是垂死呻吟了,连续的重伤,这位贵公子也禁受不起,得要盘膝坐起,同发“洗髓”、“易筋”两功,红蓝光芒迅速绕体一周,所有插入体内的金属碎块全被逼出,脸上也稍微回复血色。
  见到这样,纳兰元蝶的疑虑稍释,因为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任徜徉确实没有必要拼着生命危险,来行此狡计。
  “我们是敌人,还正在交战,你不是和御前侍卫有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还要救我?”
  语气惊疑不定,纳兰元蝶的声音少了一份坚毅,出现了显著的动摇,而与之有别的,任徜徉则是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回答。
  “谁管你是什么人啊!我只知道你是女人。御前侍卫是我死对头没错,但你可是个女人啊!要是我对你遇险视而不见,那我任徜徉还算是人吗?”
  简单的一句话,强势表现了任徜徉所坚持的信念,那一瞬间的凛然之姿,就连纳兰元蝶也为之动容,只可惜英雄不易为,任徜徉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忽然一变,大口鲜血激喷而出,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姓任的!”
  纳兰元蝶大吃一惊,更看得出任徜徉这一下伤势发作,非同小可,若是得不到救治,不过是一时三刻之命,但若要说救治,自己似乎没有这种能力,而且敌我立场有别,刚才还要杀的人,现在如果动手去救,这也未免太荒谬了。
  “该不该救……”
  假如让纳兰元蝶这么思考下去,任徜徉就死定了,所幸在她有所决定之前,劲风卷起,一只金光闪闪的手掌飞飙而至,紧急贴在任徜徉的背心,雄浑劲道传输直入,不仅协助任徜徉镇压伤势,还帮助他体内的真气运转呼应,红蓝二气再度缭绕身体,时间比刚才更长数倍。
  “易筋”、“洗髓”并发,堪称是天下一等一的疗伤技巧,任徜徉的危险伤势获得控制,保住了性命。
  纳兰元蝶吃惊之余,望向任徜徉的身后,当手掌上所透发的金光慢慢敛去,连带也显出了身后的形影。
  “是你!”
  要说不讶异那是不可能的,纳兰元蝶与孙武有过多次遭遇战,亲眼见到他一次比一次更强,实力不断飞跃,可是此时的他,神完气足,眼中精芒内敛,与上一次所见相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似是进入了真正的高手境界。
  这不寻常的变化,一定和那个金属大钟有关,纳兰元蝶看得出来,却猜不到那个金属大钟到底有何作用。
  在孙武身后还有一个人,纱巾遮住面孔,看不见面容,但从那轮廓来看,已可确定是一名绝色的美人;白布下包裹的美丽胴体,一双雪白的手臂与香肩都露在外头,莲步轻移,尽显绝代风华。
  这样的美人,绝不会是无名之辈,纳兰元蝶很快就猜想到对方的身分,尽管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但既然此人在此,孙武看来又是一副力量大进的样子,自己想要对付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了。只不过,打是打不成,难道就这么转头走了吗?这……似乎又说不太过去。
  “军官小姐。”
  出声的是孙武,正在运功的他,还行有余力开口说话。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声音中少了几分愤恨,因为上次听路飞扬提起,纳兰元蝶也是武沧澜的私生女之一,对彼此相同的处境多少有几分恻隐之心,本来怨愤她攻破梁山泊的心,稍微淡了,再者,实际接触到武沧澜、银劫这等头目级人物后,才发现自己应该敌对的人是他们,如果每个小角色都要去恨、去怨,那也未免太伤神了。
  “我想请问你一件事,武沧澜的命令,你明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执行呢?你应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吧?”
  就在场所有人的判断而言,这实在是一个蠢问题,不过孙武本来就是蠢问题与蠢事的专家,会问这种问题毫不奇怪,纳兰元蝶本可一笑置之,但来自孙武身后那名美人的强大压力,却迫使她必须回答。
  “这……这还用得着问吗?那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是圣旨,有人可以违抗圣旨的吗?”
  可以解释的理由有很多,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一句,无关乎对与错,就只是至高无上的圣旨必须被遵行。这一点本来应该能得到人们的认同,但习惯问蠢问题的少年,这次却提出了一个令纳兰元蝶语塞的质疑。
  “那是一个扭曲你一生、玩弄你生命的人,为什么你还愿意继续服从他,让他以驱使你为乐,满足他变态的乐趣呢?”
  这个问题,纳兰元蝶答不出了,她脸色苍白,如遭雷亟,险些一跤跌坐到地,充分反应出内心的震撼。
  看到她这样的表现,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宝姑娘选择闭口不言。无可否认,这个问题的刺激性太强,但孙武会提出这个问题,应该也代表了他自己有同样的心理质问吧?
  怎样也好,孙武能提出这个问题,证明他已经克服了这个困惑,找到自己的方向,晓得该怎么样去面对这道难关了。
  思量间,孙武的疗伤程序已经完成,从地上站了起来。照道理说,这样大损元气的输功疗伤,事后如果不歇息良久,身体可能连站都站不直,可是孙武一下子便站起,精神奕奕,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这点委实令人称奇。
  “宝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为何而来,承蒙你的援手,非常感激,现在请你照顾一下任兄,好吗?”
  孙武望向慈航静殿的后山,点头道:“我想去完成几件该做的事。”


第五章 三方合战·毕生难忘
  早先被宝姑娘输功救治的时候,孙武自知情况危急,而且从体内真气翻涌如沸的征兆看来,自己这一趟应该是必死无疑,无论是自己或宝姑娘,都没有能力制止失控的舍利邪能。
  (糟糕啊!这样子恶化下去,不但我要没命,而且还会造成大爆炸,伤到宝姑娘的,那可对不起人家……
  对于自己的生命危险,孙武并没有显得很焦急,事前早已知道可能会有这种结果,自己虽是个热血方刚的少年,却不是鲁莽之辈,本来就是拼着一死在赌命发掌,现在有生命危险,那是应有之报,倒也不必大惊小怪,反而是牵连到旁人,这点非属本意,着实让孙武大为焦躁。
  (唉,如果小殇在这里就好了,她对于处理大爆炸这种事最拿手,一定有办法来……呃,我怎么会想到向小殇求助?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生死关头还能拿这个开玩笑,孙武也对自己的镇定感到不可思议,不过话说回来,都要没命了还能这么轻松,那也该称得上一句“死有余辜”了。总之,如果死亡真的不可逃避,那也无话可说,但千万不能连累到旁人,否则便万死莫赎。
  (我、我该怎么办……不过,还好,起码干掉银劫了,不算白白牺牲。
  种种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焦急得汗珠频流,与这份压力相比,肉体正承受的高度痛楚根本不值一顾,然而,尽管附近已没有人能阻止这必死局面的到来,但在九霄云外,却有人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情势最危急的一刻,送来了救命援手。
  轰然巨响声中,巨大的金钟自天而降,最初孙武并没有看见那是什么,只是觉得一件庞然大物,彷佛巨山压顶,沉重的空气压力令全身骨肉都是一阵剧痛,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巨物已经把周围整个罩住,这时孙武才发现此巨物内部中空,若非如此,自己早就和宝姑娘一起被压成肉泥了。
  (是什么东西掉下来?这是什么啊?
  孙武抬头张望,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大放光明,巨物内部闪烁起刺眼的金芒,并且发出吵杂的机械声,紫色、红色、黄色、绿色……多种不同颜色的指示灯一同亮起,灿烂金芒在巨物内转过一圈后,锁定孙武为目标,开始集中照射在他身上。
  (这不是普通的大金属块啊!这……这是法宝,很巨大的法宝。
  少年的这个判断没错,但更奇怪的一点,是从金芒锁定照射在自己身上那刻起,那种骨肉撕裂的剧痛,忽然之间没有了。
  剧痛的由来,是因为佛血舍利的失控邪能窜行经脉,如决堤洪水般冲击血肉,造成创伤,所以才会痛得如此厉害,而现在痛楚消失,这代表着什么?
  孙武一时间想不太明白,但自己所修练的金钟罩忽然自行开始运转,真气飞快流过体内各处,打通所有淤塞,续补破损伤口,以强大能量治愈伤势,将本来的濒死重伤压制、治疗。
  不只是单纯治疗而已,金芒还有另一个作用。孙武发现金钟罩的内劲飞快运转,不住攀升,从第一关开始迅速进阶,第二关、第三关……一下子就运行到自己目前极限的第六关,而且还有持续上冲的现象,这一切似曾相识,与在云路天梯时晋级到金钟第六关时的情景如出一辙。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孙武这次立刻反应过来。金钟罩的正版秘籍,自己早已熟记在心,现在连忙默运真气,以第七关的金钟口诀配合,只觉得全身真气如野马奔驰,迅速绕体一周天后,全身忽地一震,成功冲破旧有范畴,提升至金钟第七关境界。
  力量突破,抗击力倍增,尽管仍远不能与舍利邪能相较,可是比起先前的状况,确实有所改善,而且金芒所输来的能量未止,彷佛像是在引导些什么,这情形也让孙武不解。
  “啊!难道这是……”
  因为金芒耀眼,孙武本来没看清楚这巨大机械的全貌,但体内真气的异常状况,很明显地,自己正处于一个修习金钟罩的增幅环境中。这么一想,孙武登时省悟,明白这巨大机械到底是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而来。
  (小殇做不成的东西,一定是去向姊姊求援了,但是梁山泊资源匮乏,别说工厂,连原料都不足,怎么做出这个巨大金钟来的?真是不可思议啊!
  诸般疑难一时无解,事不宜迟,孙武双目微闭,先散去护体金钟劲,再重新提运起真气。这一次却不是照金钟口诀行功,而是刻在石壁上的金钟遗诀,那经过改良与变化的异种金钟。
  原本这座巨大金钟就是为了此功法而设计,当孙武运起正确的心法配合,其应有效果亦迅速出现。
  姗拉朵植入孙武体内的血蛭虫,彷佛被什么要命的东西给驱赶,一下子都流窜了出来,甫一离体,马上僵死落地,由红色变成了一种淡金色,毙命得非常奇怪。紧接在血蛭虫之后,就连妃怜袖所赠的元气玉也被排斥而出,由小腹掉了出来。
  这些都是异种金钟初次运行时的排他程序,藉以排除修练者体内的不纯杂质,当这些“杂质”被驱出体外,真正的修练便要开始。本来凝运正统金钟罩时,都是在体外灿发金芒,形成气罩,但这功诀催运起来,却将外部能量吸收,归摄于内,紧跟着,孙武就感到自己体内正在发生变化。
  那是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感觉,好像四肢百骸的骨髓、元气,一瞬间被抽空,郁闷欲死,可是一股新的元素却立刻递补进去,百倍强化骨骼、内脏,彷佛在体内另外架起了一座金钟,抗击力逾倍增强。
  (是错觉吗?总觉得……如果能透视体内,我的骨头好像都变成坚硬金属了,唔,这种事情……应该不可能吧!
  无论可能与否,这一轮行功已至尾声,巨大金钟内部的光芒大盛、温度狂升,能量更是如江河溃堤般疯狂输入孙武体内。舍利邪能无可匹敌,就连苦茶方丈也只能勉强镇压,但巨大金钟将孙武的血肉调整完毕后,赫然还助他吸收部份的舍利邪能,经过转化,纳为己用,真正助长本身修为,更进一步得到与舍利邪能抗衡的力量。
  (这设计……太完美了,何止是练功辅助器,简直就是超级疗伤机,超出了这金钟原有的功能,应该是后头新加上去的吧?姊,谢谢你!
  从这座金钟所带来种种好处,孙武感受到姊姊凤婕对自己的照顾,一时间心情激动,险些控制不住体内真气。最后,整个程序划上休止符,孙武体内真气充盈,不吐不快,本能地双掌前推,将体内吸收不了的真气释放出去。
  巨大金钟内部本已是能量密集的高压状态,再受他一掌之力,哪里还能承受,轰然一声巨响,整座金钟炸成碎片,形成了一场风暴灾厄。
  也就是这一下巨爆,让孙武的神智清醒过来,睁开眼所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徜徉的情况极为不妙,连忙飞身过去,进行抢救,这才救回了任徜徉一命。
  输功救人,本该极耗元气,但孙武连催“易筋”、“洗髓”数遍,竟然一点疲惫感觉都没有,行功之后还大见精神,这下子更能肯定自己确实功力大进,不由得满心欢喜。
  “异种金钟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结合了科学构想,直接替换骨骼元素,强化肉体,用这等异想天开的手段来超越常轨。不过,这作法若没有金钟罩第五关以上的力量为根基,绝不可能完成,普通人置身在那压缩空间内,几秒内就变成碎肉一堆了。”
  轻柔的语调,让孙武觉得有些熟悉,但自己与宝姑娘已见过数次,她的声音会耳熟,那也不足为奇。而宝姑娘刚才也同在金钟之内,以她的眼力,自然是把金钟内的奥秘看得清清楚楚。
  “宝姑娘,麻烦你照顾一下任兄,你刚才相助我们斗银劫,自己也受了伤,接下来的战斗……嗯,我觉得这边会比较需要你。”
  “但是……”
  宝姑娘欲言又止,像是要提出反驳,可是当一抹血丝再次从她嘴角滑下,她便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失去说服力。
  “但是,你这个笨蛋别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功力大进又怎样?你他妈的本来是个废柴,现在功力大进,也不过比任色鬼高一点点,打落水狗是没问题,如果要单挑武沧澜……吃屎去吧!他一掌就能打扁你的脑袋!”
  仍旧是那么轻柔好听的语调,可是用词却粗鄙不堪,将任徜徉和纳兰元蝶都吓了一跳,想不到羽宝簪这出了名的典雅美人,发怒时说起话来居然如此粗俗,此时只有孙武长长地叹了口气。
  声音没错,但自己身边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恶劣份子,全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孙武几乎是立刻认出了说话之人的身分。
  “唉……小殇,打不赢我也知道,但用得着说得那么清楚吗?要是被你说得我一点斗志都没了,那还怎么去打啊?”
  “就是等你这句话!男人总有不行的时候,如果没斗志了,就要靠进补。”
  毫无预兆地,孙武身前的地面裂开,一身草绿迷彩服的小殇从裂口跃出,速度快得惊人,甫一现身,手掌就按上了孙武的嘴巴,轻轻一送,将掌心的东西送进孙武口中。
  理所当然的结果,孙武将那东西瞬间吞下肚去,还因此连咳嗽了几声,抬头用困惑的眼神望向小殇,只见她两手一摊,摆出一副十足无奈的样子,叹气道:“唉,我也没有办法,你就趁着药丸还有效果的时候,放手去战吧!”
  “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个……大武王朝特种部队的军用饲料。”
  “饲料?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军犬吗?”
  孙武不知道所谓的“饲料”是什么,但纳兰元蝶经常指挥特种部队,饲料的详情如何她应该清楚,而看她脸色不善,可以想象得到,这饲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嘿,大武王朝的惯用把戏,你也知道的啦!这些东西吃下去,你就浑身是劲,不痛不伤,越是战斗,越是爆发你的潜力,虽然会有重伤身体、减少寿命的小小后遗症,不过,反正你练的金钟罩很耐伤,人又年轻,少个十年八年的命,还剩下大把寿命,好过被武沧澜一掌爆头,怎么算都有赚,真是便宜你啦!”
  像是个卖药的商人,小殇这么一长串话说完,任徜徉与宝姑娘都是脸上变色,觉得为了对付武沧澜那种级数的对手,确实是得无所不用其极,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增强一分胜算都好,但话虽如此,用这种禁药来辅助战斗,又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从纳兰元蝶的表情来看,小殇所说的话一点都不错,也许她这么做是出于好意,但事先一声招呼都不打,也没给当事人选择机会,就这么让人把药吃了下去,这种做法委实过分,换做是别人,没等去战武沧澜,就要先和小殇拼命。
  “唔,小殇,你看起来怪怪的啊!”
  出奇地,孙武没有愤怒,而是平静地望向小殇,这样说了一句。众人被孙武的这句话点醒,一起望向小殇,只发现她额头上满是汗珠,而且脸色异常苍白,确实不太对劲。
  “喔,这个没什么,刚刚从地下绕过来,底下很热,又没有装空调,汗多一点也是正常的,谁像你金钟罩那么好用,抗击耐打还兼冬暖夏凉。”
  小殇说完,还好像很不甘心似地,对着孙武的脚踢了一记,而孙武虽然挨了一脚,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这个青梅竹马,点了点头,跟着便转身向后山奔去,希望尽快赶到能决定一切的主战场去。
  这么没脾气的表现,看在任徜徉的眼里,只能轻叹一声,道:“这小子真是天生被人欺负的命,这样子也能忍?”
  宝姑娘口唇微张,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在目光转到小殇身上后,强行忍住,脑里闪过不久前听到的那句话。
  “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纵容小殇,而是她很多时候做的事,不是像表面上那样的……”
  穿过混乱的战场,孙武在大步飞奔的同时,也小心避免被牵扯进别的战场,造成无谓的拖延。
  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事,孙武心中早已有数。如果说从小相依为命的岁月,还不够让自己了解一个人,那么下山至今所经历的大小战役,则是让孙武对小殇有了更深刻的信任。
  大武王朝有没有“军用饲料”这点肯定是有,但小殇喂进自己嘴里的东西,孙武死也不相信那会是军用饲料,假如小殇肯明白表示对一个人的好意,那也就不是她了,刚才放到自己嘴里的东西,肯定是某种对自己极有帮助的药物,可能是稳定肉体状态,也可能是帮助战斗。
  倒不是说认定这样东西无伤无害,而是从小殇的手里出来,纵使真的对身体有伤害,相信也已经被小殇想方设法减到最低,或是经过充分计算,认为这是必须承担的风险,所以才让自己吃下去的。
  关于这类的后勤准备,孙武百分百信任小殇,纵有怀疑,也是担忧她做的事是否会对别人造成伤害,而不是对自己。在面对生死大战的时候,有这么一名背后强援的存在,确实增添了一份安心感。
  (不过……小殇她刚才的脸色很不好看,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一向是那种有事也不会说的人……
  怀着这样的忧虑,孙武快步冲向后山,一路上看到有些慈航僧人遇险,他也只得搁下不救,因为从后山不住传来的那股汹涌气机,犹如长江大河,奔流狂泻,让他全身紧绷,更晓得自己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浪费。
  (这种气机撞击……好巨大的能量,是武沧澜与方丈在动手,而且已经用了神掌?除了这个,好像还有别人在场,是什么人够资格参与这一战?
  越想越是不解,而平时很快就到的后山,这时却因为藤蔓、倒塌的建筑物阻路,变得异常遥远,费了比平时更多一倍的时间才抵达。就在快要到后山禁地时,一道灿烂的雪白亮光,笔直冲天而起,和煦明亮,彷佛太阳般遍照大地,让人身心一暖。
  “啊!佛光……方丈果然用上了神掌!”
  正是神掌第一式,才有这等惊世神威,而苦茶方丈开始使用神掌,也代表战斗进入白热化,孙武很快就镇定下来,大步再朝石阶上奔跑过去。
  藏经阁前的广场,早因为与呼伦法王进行的一场恶战,变得满目疮痍,后来小殇又选在此地铸造金钟,多次剧烈爆炸的结果,这边现在除了黄泥,就没剩下任何还有起码形体的东西。
  这些孙武是知道的,不过,当他实际踏到台阶最顶端,看清楚广场上的景象时,还是被眼前所见给吃了一惊。
  不算大的广场平台上,却有着不少人,不但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到齐,就连慈航静殿苦字辈的高僧都到了十多个,排开阵势,正在进行战斗。
  统领慈航静殿一方的是苦茶方丈,穿着袈裟的他,手握佛珠,但因为前襟一滩怵目惊心的鲜血,看来已失去了平时的悠闲,表情也一派凝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蓝气芒,似在催运力量疗伤,预备进行下一阶段的战斗。
  (真是了得,这就是一皇三宗的实力!我和任兄都要特别运起“易筋”、“洗髓”贯体,才能有疗伤效果,但方丈大师……他好像不用特别运气,易筋、洗髓劲就自动运转,这……好了得的修为。
  孙武有了这样的发现,不过,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的,则是站在苦茶方丈对面,和苦茶方丈连手作战的那名盟友。
  呼伦法王!
  营帐内所缔结的盟约,呼伦法王守诺而来,在这最关键的一刻,与苦茶方丈连手战敌。呼伦法王的出手,算是在预计之内,不值得吃惊,但呼伦法王此刻的模样,却让孙武生出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本来孙武就曾怀疑,呼伦法王再怎么强也好,现在莫妲芭不过是一个女童,以这样的肉体状况,能施展出多少神通?对付自己与一干小辈是可以,真能进行最强者级数的战斗吗?这个问题,现在有答案了。
  站在苦茶方丈对面的呼伦法王,严格来说,是飘在空中的……除了“凤娉翱翔”世上还没有别的浮空武技,换言之,能够浮空的人,一定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飘在离地两尺空中的那具身体,不是一个女童,从年纪来看,已经是少女的身体,浑身未着片缕,但却不会给人任何遐想,因为这具躯体并非凡躯,是人身与机械的结合。
  一片薄薄的钢片,彷佛是第二层肌肤般紧贴身上,胸口、右臂、左腿,都被钢片覆盖,而暴露在外的部份,皮肤也呈现一种异样的青蓝色,还有肉眼可见的电流不时闪动,非常怕人。
  少女的眼睛,变成了猫眼似的一道金线,手掌、脚掌变成了鸟兽般的利爪;背后脊椎骨突出,十二根金属翼插在身后,从肩头延伸到腰际,有如孔雀开屏般伸展,盛放着紫光,看来不但有飞行能力,更还有强大的轰击火力。
  整个样子与平时差异太多,假如不是呼伦法王门下四尊者正守护在旁,神色谨然,而这名少女的轮廓又与莫达芭相似,孙武还真不敢相信,那个小女孩可以在短时间内变成这样。
  当日在大雄宝殿,孙武曾和呼伦法王的门下弟子交过手,那些改造过肉体的门徒,与此刻的呼伦法王相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即使摆出了这么强的肉体型态,呼伦法王似乎也没取得多少优势,十二根金属翼已有三根折断,身上亦有多处流着墨绿色的血液,黏稠如浆,滴在地上,立刻就冒出阵阵白烟。
  相较于苦茶方丈与呼伦法王,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应该是最狼狈的那个人,现在却看不出半点窘迫之态,一身黄袍,龙行虎步,好整以暇地预备战斗,他的嘴角虽有一丝淡淡血痕,但满是自信的眼神、脸上的笑意,却让人一点都不认为他处于劣势。
  三路人马不是傻傻地站在那里,而是正处于战斗状态,除了三名战斗的主角外,四大尊者身上全部染血带伤,慈航静殿这边更糟,不仅负伤,还有两名老僧已横尸就地,其中有一个还死无全尸,上半身只剩下一堆血肉,状况奇惨。
  当孙武的人出现在台阶顶端,新一波攻势正开始发动,慈航静殿僧侣护在苦茶方丈身前,一面严守防线,一面却闭目诵经,照理说,这本应该是没有意义的举动,但随着诵经声响起,苦茶方丈周遭所萦绕的佛光也越发灿烂,让孙武发现到“如来神掌”还有这种辅助技巧。
  适才“佛光初现”一式未能奏功,现在脚下的大地气脉震动,苦茶方丈所要使用的,很明显就是引动地气能量的“佛动山河”“如来神掌”发招之前,真气充盈全身,形成护罩,敌人要把握时间攻击,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形下,并不需要其它人的防护,不过,为了确保苦茶方丈的一击能发挥最大威力,盟友一方仍然选择出手。
  同样是四尊者一字形排开,守护中央的法王,但呼伦法王的攻击方法,却让孙武瞠目结舌。
  九根金属翼的末端,骤发强烈豪光,金黄色的强光,伴随着炽热暴风袭来,众人都感到一阵热风扑面,紧跟着,强光一下子延伸了长度,化作九支光之触手,笔直冲天,然后以地上的一点为目标,狂笞鞭下。
  剎那间的强光,没有人可以正视,九道高速挥下的光之鞭,彷佛天罚,其威力更不只是单纯的冲击,还包括了强烈的爆炸,光之鞭的每一个枝节都燃着火花,触物即爆,分从九个方位环绕而下,封死所有退路,尚未到达地面,已连续诱爆所经之处的空气,化成一大片燃烧空间,爆炸中的熊熊烈火,猛朝地面上的一点急攻过去。
  这自然不是武功,但孙武亲眼见到法宝运用于实战,竟能有如此末日之威,才晓得世上不是只有银劫的“青龙令”厉害,这一着的杀伤力惊天动地,除非拥有金钟罩第十关功力,否则绝对无法承受得住,换做自己易地而处,只能以魔掌硬拼一记。
  在九道光之鞭包围的中心,是武沧澜。灼热的强风,使得他一身黄袍不住飘扬,整个人笼罩在火光之内,任光之鞭快速迫近,连他脚下的地面也逐步裂开,他却没有什么动作,显示出一种极其怪异的“静”所有人都感到错愕,不晓得武沧澜为何动也不动,好像打算硬接这九记光之鞭似的,孙武也大为不解,但答案却只向他一个人揭晓。
  “嘿!现在才到,好慢啊……”
  强烈的爆炸中,耳里尽是轰隆声响,本来应该听不到别的声音,但孙武却听见了这样的一句低语,笔直传入自己耳里,清清楚楚,正是有高手传音而来,当少年循声望去,则是看到武沧澜也正朝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剎那交接,帝皇的声音也传入少年耳中。
  “累朕久候,你这小子真是不成样子,但既然观众到齐,现在可以正式开幕了……”
  爆炸的声音骤转强烈,传入孙武耳中的语音受到干扰而中断,武沧澜的身影也被熊熊火焰吞噬,消失不见,但一丝不祥的气氛,仍在孙武心头缭绕不去。
  (难道……他一直在等我?
  这个念头才闪过,火场内已发生异变,在九记光之鞭夹带暴风落下的同时,一道火红厉芒由火场内冲天而起,红芒之中蕴含的力量无与伦比,九记光之鞭落下的冲击力被它一一撞开,在一连串震天裂地的爆炸中,红芒旋动,化作一道红色龙影,狂飙着冲向光之鞭的源头。
  九道光之鞭怒动挥舞,密集砸打在红色龙影上,每一下接触,就是一次剧烈爆炸,飞砂走石,风卷八方,但巨龙承受着几十记轰击,非但没有溃败的迹象,反而越来越耀眼,点点龙鳞,彷佛宝石般闪闪发光。
  紧接着,红色龙影骤然爆破,炸裂开来的威力,把九道光鞭一起震开,露出了空隙,而一道更具威势的身影则灭龙而出,直射向四尊者守护中的呼伦法王。
  “小子,看仔细了,今天发生的事,将会让你此生难忘!”


第六章 四龙纵横·权倾天下
  即使是在激战的过程中,孙武仍听见武沧澜的声音传入耳中,想想实在不可思议,如此兵凶战危的情况,武沧澜居然还有能力旁顾,送来传音密语,难道他当真不把这严厉杀局放在眼里?
  事实很快得到证明,在震开九道光鞭的同时,所有人都看到武沧澜身上气芒的源头,是发自他的双腕,那一双赤红色的护腕,正散发着奇异幽光,绕着手腕旋动,每旋绕一圈,力量便更增强一分,到了后来,彷佛毁地摧天,势不可当。
  在中土、域外两宗佛门的夹击之下,武沧澜终于启用了苦茶方丈最为担忧的最后兵器,大武王朝三件真龙帝器之一:赤龙腕!
  当“赤龙腕”全面运作,武沧澜轰发出的力量陡增一倍,成为莫可匹敌的无穷大力,每一击挥出,围绕在他周身五尺的风暴、火焰、光鞭,全数倒卷退开,被他势如破竹地长驱直入,眨眼间就迫近到呼伦法王的身边。
  运用九支金属翼进行暴烈轰击,是很耗损能量的招数,一击之后,更是难以迅速回气,当大武天子冲来,呼伦法王还未及组织新一波攻击,只能由四尊者担任防御工作。
  “全给朕退下!”
  当武沧澜以帝王之姿高速而来,那种压迫感委实非同小可,长期进行禅修的四尊者,都不禁心头狂跳,紧绷着精神,连手发出攻击。
  千百道落魂羽剎时出现,自天上纷然而坠,飘飘摇摇,落往地面。若是以真功夫较量,四人连手仍远非武沧澜之敌,唯有把防御手段放在法宝上,虽然落魂羽不可能当真夺了武沧澜的魂,但只要能让他短暂失神,那就很有效果了。
  幸运的是,呼伦法王所争取到的时间发挥了作用,在落魂羽飘坠洒下的同时,武沧澜下方土地发生巨爆,尘土飞天扬起,整个地面严重扭曲,破裂之处渗出岩浆似的红焰,直袭向武沧澜,正是蓄势而发的“佛动山河”“臭和尚,来得太慢了,让朕等得心焦,这可是死罪啊!”
  武沧澜一声长笑,将身形硬生生停住,全神应付轰击过来的“佛动山河”左臂半举,右手画了一个半圆,大武天子周围的时间彷佛慢了下来,无论是“佛动山河”的惊涛掌劲、满空坠落的白光羽毛,全在进入他周围五尺范围内,发生了“停滞”状态,不能及身,不能产生影响。
  一个玄奥的拳势,将所有攻击暂时封止,就连武沧澜的身形也被定住,产生短暂的浮空现象,看在所有人眼中,这就是帝王的无上威严。在这绝对静止的一刻,只有一样东西还在移动,那就是帝皇的右手,当这只右手把圆形圈画完,一种有若万马千军,奔冲杀来的惨烈气势,忽然震撼住在场所有人。
  天子龙拳·权倾天下!
  对着正面攻来的“佛动山河”武沧澜所画出的那个圆圈之内,也生出另一股足以抗衡的力量,蓦地,赤龙再现,火红的巨龙狂啸出声,与佛光相互对峙,似是两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然而,当赤龙腕发出红光,火红的巨龙炽发厉芒,力量大增,一下子就破开了佛光。
  曾经是那么无坚不摧的佛光,在红龙的咆啸肆虐下,竟比纸张还要薄弱,轻易被红龙破佛光而入,直攻向苦茶方丈。倘使被直接命中,这一下所造成的伤害非同小可,但苦茶方丈似乎早料到有此结果,身旁所守护的十余名高僧一面诵经,一面出掌相助,使得佛光增强了亮度,重新挡住了红龙。
  同一时间,呼伦法王回气完毕,再度发动攻势,趁着武沧澜一拳被挡住,正自僵持时,九道金属翼扬起,幻化巨大光鞭,朝着武沧澜的背后袭去;除此之外,呼伦法王双臂平伸,两掌相对,虎口虚抱,一股暴风似的强大能量在掌心形成,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法宝,但从情形来判断,让人联想到一门将要发射的巨型重炮。
  “咻!”
  呼伦法王这次发招的速度极快,虚抱的双掌间亮起一团蓝光,瑰丽的宝蓝色迅速被压缩成线状,跟着便轰向武沧澜。
  剧烈爆炸的光鞭、蕴含灭绝威力的蓝色光炮,扰敌辅助与主力攻击同时轰至,而得到众高僧助力的佛动山河,也再一次提升威力,逐步将红龙吞噬推回,天子龙拳渐渐被破解,三道惊世骇俗的攻击即将落在武沧澜身上。
  三记强招的威力相乘,惊天动地,孙武相信纵使“三宗”连手出击,也不过如此。苦茶方丈曾说过,赤龙腕能将武沧澜击出的力量增强一倍,但看这声势,就算是力量陡增一倍的武沧澜,也未必能抵挡,相信这是苦茶方丈为了对付赤龙腕所精心构思的战术。
  (太棒了!正义不会总是落在下风,方丈大师这一着真是太妙了!
  胜利的气息,在这一刻扑面而来,孙武觉得心中一阵激动,紧张得掌心冒汗,却看到武沧澜在这三道强大攻击之下,竟然不做抵抗,一声长笑,将抵御“佛动山河”的拳劲收回,甚至连萦绕身上的红光都回敛体内。
  “怎么可能!他连护身力量都收回……这……他疯了吗?”
  从没想过会有这等变化,孙武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哪怕是再强的绝顶高手,在这种时候收回护身力量,那便与常人无异,那三记惊世强招轰来,别说被打个正着,哪怕只是稍稍擦过带到,都会让人粉身碎骨。
  但也正是因为这疯狂的一幕,孙武的心笔直往下沉去,武沧澜笑容中蕴藏的自信分毫未减,显示这令人错愕的自杀之举,正在他自信满满的驾驭下,换句话说,他有足够自信在这困局中化险为夷。
  这个推测迅速变成现实,武沧澜将所有力量回收体内后,下一刻,赤龙腕上所盛放的红光,刺眼到没有人能够直视的程度,汹涌气浪冲击四面八方,武沧澜高举双臂,一声震喝,半空中陡现异相。
  空中浮现出四个明亮光圈,光圈周围是五彩虹光,如火焰般飘移闪动,中心则是四个不知名的梵字,转动几下后,喷卷出的光焰再次幻化为龙,吼啸出声,自天顶奔冲直下,周围伴随着燎原之火,浩浩荡荡,以主宰者之姿袭向地面。
  将皇者之威,化作龙之怒而奔流,这才是“天子龙拳”的真谛,权倾天下的后半式彻底爆发!
  第一条红龙,俯冲至半途便自动炸开,形成滚滚烈火,卷向四面八方,恰与九道轰袭来的光鞭对撞,轰然巨响声中,两股力量正面硬撼,相互炸开。
  第二条红龙,及时落挡在帝皇的左侧,身躯卷动,当蓝色的细长光柱袭来,红色的龙躯飞快转动,被蓝色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但却也将蓝色光线的杀伤力完全卸散、吸化,不留半点。
  第三道红龙,是四龙之中威力最强的一头,正面俯冲向“佛动山河”所掀起的地气风暴,恰恰将掌劲给逼住,难以前进,就这么再次僵持住。
  至此,三道惊天动地的重击,已经被武沧澜从容化解,以大武帝皇一贯的威名与实绩而言,这种事并不是那么难想象,但真正令孙武心惊的是,武沧澜身上现在没有一丝力量,真正地放空体内,所有力量都用在赤龙腕上推动攻击,只要敌人能趁隙下手,大武王朝立刻就要举行国丧。
  然而,这种事情却没有发生,或者说,不可能发生,因为武沧澜将手一挥,迎上了恰于此时坠下的第四头红龙,红龙彷佛受到主人指引,绕着帝皇周身转动一圈,跟着爆碎成点点红雪,迎风飞向四方。
  转动的那一圈,把四尊者、众高僧趁隙发动的辅助攻击给挡了下来,当红雪四散纷飞,宛如赤色风暴般吹卷出去,两边阵营正值旧力已尽,未及回气的紧要关头,对于这一击全然无法抵挡。
  轰隆!
  霹雳巨响声中,势道已老的“佛动山河”终于被破,汹涌红雪一下子狂泄过去,慈航静殿一方兵败如山倒,苦茶方丈被震退,身前的一众高僧连声惨呼,扬起了一大片血雨,一时间也不知造成了多少伤亡。
  慈航静殿人多势众,相形之下,域外僧侣这边就更为不妙,两轮硬拼,呼伦法王的十二支金属翼全数折断,双臂也受反震撕裂,出现深刻裂痕,更可以看到内里闪烁金属光泽的骨骼。
  四大尊者齐心护卫法王,但风暴袭来,点点红雪剎那间有若千镖万箭,四尊者仓卒发出的音波、气墙全部给突破,当红雪临身,一阵惨嚎凄厉地响起,剎时间一片蒙蒙血雨洒向天空,孙武亲眼看到一具身躯被四分五裂地卸开,一个人头、几只手臂飞射上天,形成一幕惨不忍睹的画面。
  一招挥洒,武沧澜败尽两大阵营的豪强,在一片残尸碎骸中,只见大武王朝的统治者身穿龙袍,双手背负身后,傲然睥睨,在渐渐消失的满天光羽中踱步,脚踏遍地鲜血,冷眼确认他所缔造的战果,脸上却浮现一种不甚满意的表情。
  “中土、域外佛门连手,对抗真命天子,实力堪称精强,觉悟也有相当程度,但为何……给朕的刺激竟然这么少?”
  武沧澜目光平移,来到了百尺外的孙武身上。
  “儿子,来得太迟了啊!身为真命天子的继承人,清除路上小小障碍,不该花这么久的时间……”
  从孙武踏上石阶顶端,目睹双方激战到现在,整个过程仅仅是几分钟的短暂时间,少年还来不及做些什么,整件事已经有了结果。
  放眼望去,苦茶方丈重伤呕血,众高僧之中多数带伤,有五名老僧在刚才的一击之下阵亡,而呼伦法王一方的白虎、玄武两尊者已碎尸惨死,两边的伤亡情况不可谓不重,但造成这些杀戮的元凶,却对这一切毫不动容,只是用一种遗憾的口吻,嫌弃着这一战未能给他刺激?
  “儿子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唔,朕喜欢你现在的眼神。你的身体状况不错,梁山泊的那些乱臣贼子做了什么?这点朕倒是看不透……”
  武沧澜道:“但怎样也好,儿子你现在的力量,并不足以威胁朕,充其量也不过是多撑几招而已,要是你想做什么愚蠢的事,朕劝你现在可以死心了。”
  “哪可能就这样死心……”
  愤怒的感觉再次盈满心胸,这似乎是每次见到武沧澜都会生出的情绪,但与之前相比,孙武这次已能冷静,而且不再像上次一样,被那种异常的“皇者之威”震慑,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现在真正让孙武没法行动的,是心头那股困惑,刚才的战斗中仍有些东西,自己没能想通。
  (真是可怕,这个武沧澜是疯子没错,但他……也真的是一个战斗天才。
  使用赤龙腕的武沧澜,能够把力量陡增一倍,挫败天下强人,苦茶方丈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联合呼伦法王,试图以实力压下武沧澜。单从实力而言,苦茶方丈的想法没有错,刚才的战斗也证实了这一点,可惜,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除了双方实力,还有其它关键。
  三记惊天动地的连手攻击,单单凭借赤龙腕增加力量,并不足以克服,这一点武沧澜也察觉到了,而他的应对之法就是收回护身力量,真正豁尽全力出击。在这过程中,哪怕是一个二三流对手的随意攻击,都可能让他毙命,但他就是充满信心,相信自己这一击足够败尽所有敌人,以攻代守。
  这种作法,有非常高的机率成分,根本就是在赌,但是在武沧澜这么做的时候,孙武注意到他的眼神,是这么地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恐怕这男人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有赌输的可能吧!
  所以,这样的行为除了一句疯狂、大胆之外,真的没有别的话好形容了,透过这一击,孙武大致明白了武沧澜的战斗风格,那确实是险到了巅峰,也狂到了巅峰,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武沧澜的战斗风格让孙武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有什么人也是这样做的。
  (对了,是小殇!小殇的作风也和这很像,每次都是大胆得可以吓死人,但每一桩胆大行为背后,都有比机器还精准的计算,所以走在危险边缘从不出错,这两个人的作风……好像啊!
  察觉到这一点,孙武略微遗憾,想起小殇好像还没与武沧澜碰过面,要是她此刻也在自己身边,应该能派上用场,帮自己分析很多东西吧!
  “怎么了?你在想些什么?似乎打算要和朕动手?既然要战,为什么还迟疑不决?”
  “哼!你不要太得意,赤龙腕虽然厉害,但你刚才那几下,也把你的元气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你还剩下几成力量?”
  最让孙武不解的就是这一点,武沧澜破解两边的阵营连手,漂亮取胜后,气势固然是乘胜到达巅峰,但力量却是大幅度衰退,就连孙武都能清楚感受到这一点,而且若是感觉没错,自己现在都可以和武沧澜一斗。
  (没有错,武沧澜的力量确实弱了好多,这是我与他实力最接近的一刻,他只剩几成力量?两成?三成?如果我现在出手,那……
  打赢武沧澜这种事情,连想都不敢想,但是……至少可以与他一拼,不再像之前那样几招就被瞬杀,更何况,尽管武沧澜身上无伤,但力量确实已经大幅度消耗,像那样子使用赤龙腕,元气的消耗非常惊人,武沧澜现在的虚弱状态完全合理,绝不是故意诱敌。
  但是……但是……为什么明知如此,自己还是没法下定决心去战呢?
  真正要说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因为武沧澜的笑容吧,那笑容中的强大信心不仅分毫未减,而且眼中还异常冷静,那眼神彷佛是毒蛇在盯着猎物青蛙,随时都能把青蛙一口吞下,这等信心所形成的魄力,确实让孙武进退两难。
  “怎么了?明明看出了什么,却没有信心动手吗?朕可不记得生过这样怯懦的东西,不过……你要是迟迟不动,那也无妨,每多过一刻,朕的力量就会多回复一分,到最后……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低声冷笑,武沧澜催促着孙武动手,这句话确实也点醒了孙武,如果继续在这里呆站着,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假若真的被对方唬住,那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
  “嘿,好啊!用未来皇帝的命来换现在皇帝一命,怎么算怎么划算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凭你的微末本事,也想换朕的一命?”
  武沧澜哈哈一笑,斜眼望向孙武,但眉头却忽然皱起。
  “唔,未来皇帝的一条性命不够,再加上老和尚一个,不晓得够不够斤两啊?”
  “臭贼秃,你还死不了?那么多人都躺下了,就你一个命特别硬,这样也杀不死?”
  “当和尚的每日化缘,给人骂惯了,脸皮变得厚,连身体也变得硬,自然是比别人耐打些。”
  在武沧澜背后出现的身影,正是苦茶方丈。今日已连出两击神掌的他,体力消耗极大,又中一式“天子龙拳”伤势极重,整件袈裟上全是鲜血,孙武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狼狈,可是当红、蓝两气在他面上闪过,他就像是压下了所有伤势,连步伐都稳了下来。
  “论伤势,大和尚自然是比大皇上重多了,但赤龙腕耗了你过多元气,这耗损没有几日都回复不过来,现在若要再战……以二敌一,老衲觉得胜算高得多了。”
  苦茶方丈语气悠然,但这一句话里头的暗示,孙武却听懂了,当苦茶方丈扬掌打向武沧澜,孙武同时也是一拳轰出。
  “哼!以二敌一,这样便妄想降妖伏魔了吗?好一张如意算盘!”
  武沧澜夷然不惧,举手迎敌,孙武为了一击成功,脚下用了万紫楼的密传步法,一转眼就闪到武沧澜身侧,哪想到这样的移形换位,在他眼中有若无物,连头也不回,清楚把握到自己位置,一指点出。
  来势奇快,直指孙武左眼,孙武闪避不开,唯有举臂一挡,让这夺目一指点在手臂上,剎时间痛彻心肺。
  这一击,造成了两个惊讶的效果。孙武讶异于手臂上所承受的压力之重,险些当场骨折,武沧澜的力量已经大幅消耗,现在可能不过是两、三成力量,又不是全力出手,尚且有如此威力,假若他状态十足,这一击岂不是穿透手臂,插入眼球,破脑而出了?
  出手的一方也有同样错愕,这一指本应可以让少年断骨,第六关金钟罩也会随之破去,但一指点中,护身力量却远较之前强横,超越第六关的金钟劲,已经有了第七关的程度,而且还混杂了一种奇异的力量,抗击力惊人,这一指有若戳在金铁之上,刺之不入,还被强大的反震力弹出。
  “呃!”
  孙武低呼一声,武沧澜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却露出不悦的表情,纵使身体状况不佳,但大武皇帝已不晓得有多少年,没有被人把自己的攻击反震弹回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喜事,而且,武沧澜还从这股异常反震劲中发现了些东西。
  “……刚才好像掉了什么大东西下来,是巨钟?嘿,朕明白了,西门朱玉那小子总是给朕增添麻烦,就连死了都还在给朕生事!”
  异种金钟的法门,武沧澜未必知晓,但来龙去脉与典故,曾走过那个时代的他,要知道却是不难,一见孙武拥有这等强悍抗击力,立刻便认了出来。
  “且看看西门朱玉的遗产,能够保你到什么程度!”
  很明显的一点,当年西门朱玉与武沧澜的交情一定不怎么样,因为武沧澜认出异种金钟之后,出手立刻便带了三分怒气,顿时让孙武压力大增,假如不是苦茶方丈的一掌恰于此时印至,孙武实在没把握再接武沧澜一指。
  第二阶段的战斗爆发,但参战的人数却少得可怜。除了苦茶方丈,慈航静殿的高僧没有人再靠近过来,至于呼伦法王一方,则是半点声息也没有,孙武想要往那边看看,无奈恶斗方酣,分身不暇,连往那边多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若照实力比斗,孙武金钟罩的抗击力虽强,但攻击时的招数变化却很贫乏,全然不是武沧澜敌手,要不是有苦茶方丈从旁照料,三下两下就会给打倒。
  然而,有了苦茶方丈作主将,承受住武沧澜大部分的攻击,孙武的情况就完全不同,得以配合出击,在苦茶方丈出掌与武沧澜对峙时,趁隙攻击,发挥了充分的扰敌作用,甚至还得以用近距离窥看两大强人的对决,拳来掌往,获益良多。
  慈航静殿的佛门武学,在近身战斗时有相应的“擒拿手”变化精微,苦茶方丈修为深湛,诸般绝学交错施用,不落下风,偶尔武沧澜重招还击,都由孙武抢前一步,第七关金钟罩就像是一面大盾牌,硬生生挡下武沧澜的重击,抢得机会,由苦茶方丈还击。
  “注意步伐,不要贪功,除了招式变化,个人的速度也同样重要。”
  战斗中,苦茶方丈不住提点,对孙武而言,这是再实际也不过的战斗教学,同时得到了一流名师的指点,又有最高段数的观摩,这绝对是最具教学意义的一战了。
  可惜,战斗就是战斗,不能用半调子的心情去应对,孙武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苦茶方丈的慈航绝学不能说不厉害,与自己的搭配也很好,然而……武术与战斗之间,还是有一定分歧的。
  武沧澜确实是一个天生的战士。苦茶方丈扎实的武功根基,诸般慈航绝学层出不穷,拳掌指爪,妙着纷呈,将武沧澜压在下风,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每当武沧澜无视损伤,悍然还击,那直指要害的一击,充满一往无前的强大气势,往往就能扳回劣势,拉平战局。
  而且,到了后来,孙武也发现一件更糟糕的事,那就是武沧澜的力量开始提升,代表他先前所耗损的力量渐渐回复,虽然苦茶方丈这边也是一样,耗损的力量在慢慢回升,但两人之间却有个决定性差别,那便是赤龙腕的存在。
  (不妙啊!如果武沧澜的力量回复到一定程度,他就能使用赤龙腕,将力量加倍,那样的话,只要一招,他就能把我们都消灭了。
  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所以战斗现在变得分秒必争,否则若是让武沧澜回复过来,这边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问题是,武沧澜在战斗中守得极稳,想要打倒他,普通的办法看来是不可能,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战术,还是只有把一切赌在大绝招上。
  (又要靠神掌了吗?今天已经连续使用两次了,再发的话……
  本来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发一次神掌是可以的,连发两次就是赌命挑战极限,绝不可能一日之内连发三掌,肉体根本承受不住。然而,刚刚在大钟之内,完成异种金钟的提升过程时,旧有创伤也被一并治愈,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干的,而此事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自己目前状态十足,再发一记神掌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咦?这么说,姊姊她们也是看准时间,等我们打倒银劫之后,才把这大钟扔下来的?要是一开始就扔了,得到提升的我去战银劫,胜算会高一些,但打倒银劫之后,现在一定不可能还有体力来战武沧澜,这……这些都是计算好的吗?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讶然于自己的发现,但人在战斗中,无暇多想,只是考虑着使用神掌的时机,毕竟眼前对手并非等闲,神掌虽然厉害,可是“天子龙拳”也是中土的至尊武技,仓卒一击,并没有把握制得住武沧澜。
  心念一动,孙武忽然看到苦茶方丈向这边使了个眼色,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自己做好准备,一起使用神掌抗敌。
  只不过,这个计算同样也没能逃过敌人眼里。
  “哈哈哈,还是只有那一千零一套的救命活招吗?好!就一次给朕通通放马过来吧!”


第七章 天子帝皇·两头真龙
  孙武相信,如来神掌是能够力挽狂澜的最后绝招,但与其说这一招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倒不如说,要是出动神掌还无法解决问题,那就只剩下闭眼等死这个方法了。
  不过,这次的情形有小小不同,因为自己信心的源头,除了“如来神掌”还有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幕,神掌、魔掌的属性相排斥,当这两掌互击对撞,所造成的破坏力绝不是单纯的一加一等于二,而是爆发性的相乘。
  趁着武沧澜疲弱,赌上一切,会合神掌魔掌一击,这确实是有制胜希望的,刚才银劫就是这么被打倒,虽说武沧澜非银劫可比,但在这边的苦茶方丈也不同于任徜徉,情势怎么看都对己方有利。
  一确定这个事实,孙武脚下用力,飞蹬后退,拉开距离,与苦茶方丈形成合围之势,跟着运转体内真气,掌劲蓄势待发。
  “哼,两记神掌……这就是和天妖同等待遇了……”
  武沧澜怒哼一声,表情转为谨慎,如来神掌的威胁性太大,纵使狂傲如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阿弥陀佛!”
  禅唱声响起,率先发动攻击的却不是孙武,而是苦茶方丈,这个攻击顺序颇出武沧澜意料,但更让孙武想不到的,是苦茶方丈所施展的神掌,前奏征兆与自己所学全然不同。
  仍然是和煦的佛光盛放,环绕住苦茶方丈,遥遥望去,彷佛是飘然出尘的神仙中人,但柔和的白光却迅速发生变化,越来越像是摇曳中的火焰,绕着苦茶方丈周围一尺转动,速度奇快。
  在光焰旋动的过程中,汹涌气浪也不断朝四面拍击,大气中带着一股灼热气息,高温的空气让人整个胸臆一片火热,彷佛正被烈火烧灼,就连地上的鲜血也受热力影响,一点一点地蒸发,形成一种奇特的气味。
  紧接着,白色光焰一下子往四周绽放开来,熊熊热浪席卷四方,那一瞬间的盛放光景,让人像是见到一朵巨大的白莲花,芬芳吐艳,神圣纯洁,净化世间罪恶。
  在一大片耀眼炫目的白色光华中,莲花瓣瓣裂散,持续在苦茶方丈的周身旋动,形成一盏一盏的灯火,总共三十六盏莲华灯,萦绕在苦茶方丈的上下八方,宛如天上菩萨降凡灭罪。
  而当蓄势已足,这三十六顶莲华佛灯转动起来,一起朝着十余尺外的武沧澜狂飙袭去,佛灯未至,热力已铺天盖地而来,莫说是武沧澜,就连孙武都生出一种烈火焚身的剧痛。
  如来神掌·金顶佛灯。
  面对这雄强一式,武沧澜亦为之动容,长笑出声:“好一式金顶佛灯,大和尚多年来几乎从不用这一招,来来去去就是反复用那两式,隐藏神掌的详情,便是为了这一刻吧!朕若没有点回应,岂不是让大和尚笑话了。”
  长笑声中,三十六顶莲华灯飞旋攻来,武沧澜右臂高举,神情专注,全然不将身后蓄劲待发的孙武放在眼里,预备以“天子龙拳”的强劲招数,硬撼这一记“如来神掌”不过,这一记让苦茶方丈暗藏多年、就为今日一战的神掌,确实有着不凡的威力,变化程度更是令人大出意外,三十六盏金灯并不如武沧澜所料那样,一盏一盏连接攻来,也不是一次涌来,形成大轰炸,而是一个急速回旋,三十六盏莲华佛灯竟然将武沧澜反罩在当中,炽热光焰交卷而至。
  “这……”
  奇招异变,大出武沧澜的意料之外,他鼓荡真气,尝试突破封锁而出,但是金顶佛灯的炽灼光焰却把四面封死,武沧澜已弱的力量与光焰一接触,马上就被逼回。
  鼓劲不成,武沧澜双臂一振,赤龙腕再次发出红光,只是明显地没有之前亮眼。法宝启动,武沧澜现有的力量陡增一倍,鼓足劲道再次冲撞莲灯光焰,可是这一记锁闭型的神掌委实妙用无穷,武沧澜两次发劲想要震开封锁,却被神掌的柔韧气劲所阻,破之不开,反而熊熊火劲烧上来,龙袍的丝质材料有少许发黑。
  “哈,大和尚暗藏这一手,有趣得很啊!”
  龙袍受损,本应是奇耻大辱,但武沧澜不怒反笑,目光更望向另一边的孙武,确认他的行动。
  金顶佛灯的这个变化,用一记神掌之力死锁敌人,让敌人无法破封,只能站着挨打,这是很高明的一着,但却要把握时间下手。本来是该由苦茶方丈连续进击,但他甫发一记神掌,元气大损,一时间无法组织强力攻击,真正动手的希望,就只有倚靠孙武了。
  这一点,孙武自己也看得非常清楚,所以当武沧澜被困于佛灯阵中,自己蓄势已足的一掌,便顺势推出。
  “臭皇帝!你滚下台去吧!”
  这是最能代表心情写照的一句话语,在出掌同时,高声吶喊出来,无疑是气势十足,与此同时,强大的掌劲也狂推而出。
  考虑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孙武选择使用的招数是“魔光初现”武沧澜被莲灯气劲暂时困住,如来魔掌一击下去,神魔属性排斥爆炸,苦茶方丈却身在安全距离,没有波及之虞,正是最理想的杀敌状态。
  然而,整个完美的战术,却从孙武跨出第一步的瞬间开始崩溃,连他也没有想到,虽然催发神掌的过程异常顺利,真气瞬间流遍全身,没有过去那种失控的迹象,但透体而出的光芒,却不是平素的那种血光,而是雪白晶莹的佛光。
  (呃,怎么会这样?那我现在施展出来的岂不就是……
  孙武暗叫不妙,但体内真气已如万马奔腾,狂涌而出,佛光大盛,遍照十方,正是如来神掌的“佛光初现”如来神掌,威力万钧,但是当这一掌强之又强地向前轰出,孙武心中却狂叫不妙,知道自己已无法成功引发神魔合璧的效果,只能单纯靠两记神掌相加的威力歼敌。
  (不行也得行了,佛光啊!净化罪恶,助我打倒这个暴虐头子吧!
  孙武再无退路,只能催尽自己的力量,将所有希望赌在这一掌上。
  这一掌“佛光初现”并不只是让孙武讶异,苦茶方丈、武沧澜同样露出错愕神色,尤其是武沧澜,正发动赤龙腕的他,好像预备要做些什么,惊见孙武轰出的不是魔掌血芒,大为震撼,但已经来不及停止,持续发动的内劲化作一声雄浑吼喝,破云而出。
  “喝!”
  怒吼声中,武沧澜体内彷佛发生某种异变,浑身下上每一处都充满力量、充满能量,护身气劲充盈,滚滚气浪,把迫近身边的莲灯光焰全给震开。这一幕看在孙武眼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种事……怎么可能啊?明明就已经耗去大量元气,只剩一半力量不到的他,怎么可能忽然回复完全状态?这……这种事太没有道理了,是什么超级法宝在辅助?
  孙武心中剧震,正自惊疑不定,忽然有一丝模糊的声音传入耳里。
  “傻小子,这不是法宝,是大武皇族独有的血裔异能,连这点都没查清楚,也敢来玩单挑,你这是有种没有脑啊!”
  语调很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但这句话应该是没错的,因为一声长喝有若风雷,震得孙武耳中发痛。
  “蠢东西,真命天子的血裔异能,朕的力量是用不尽的!连这也不懂,就妄想要败朕,简直异想天开!”
  用不尽的力量,普天之下不可能有这种事,但呈现在孙武眼前的,却是不争的事实,武沧澜双臂一振,赤龙腕所发的红光,亮度有如太阳般激增,十足状态下的催运,双拳的力量陡增一倍,天空亦出现异象。
  似曾相识的情景,天上风云变化,云层彷佛漩涡般转动,像一个巨大的漏斗般往地上延伸,响应帝皇的呼唤,将九天之能吸引直下,透入龙躯。
  吸纳了九天能量的龙躯,再经过赤龙腕增幅,强大的力量已不能用寻常道理估计,而为了容纳这力量,承受的肉体也发生改变,筋肉浮突,隐隐约约浮现龙纹,彷佛有一条神龙寄宿手臂内,过不多时,就连拳头的骨骼都发生变化,指骨突起,乍看之下,好像是一只生有犄角的龙首,活灵活现,随时都要飞出噬人。
  这样的情形,当日孙武击败狂僧之时也曾出现,那时孙武意识尽失,没能看到自己的样子,直至此刻,才大概有所体会,心里还更肯定一点,那就是同一招“天子龙拳”武沧澜现在的威势,绝对比自己那时更霸杀十倍。
  天子龙拳·风云转化龙!
  剎时间,孙武前方看不见任何人影,只余下一道怒吼狂龙,咆哮着摆动它霸绝天下的身影,将三十六盏莲瓣佛灯尽数撞毁、吞噬,跟着巨硕的身躯再难被牢笼束缚,一声清亮龙啸,金顶佛灯的掌劲拘锁尽毁,卷动的皇者真龙正面迎向雪亮佛光。
  还未接触,孙武已经知道自己接不下这一击,果然,佛光被怒龙轻易击破,孙武只觉得一股雄强力量直冲胸口,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整个人就已经被倒撞出去,浑身骨痛如散,恍恍惚惚间,也不晓得往后飞出多远。
  “轰!”
  巨响声中,孙武跌撞进一截石墙里,坚固的石墙被这一撞,比纸板还要脆弱,顿时碎裂崩解,把孙武给埋住。
  “呃!”
  乱石堆中,孙武脚才站立,马上又吐了一口血,第一件做的事便是运功内视,看看自己的伤势如何,要是被破罩降关,自己连战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慈航静殿不世绝学的威力,便在此时展现,挨了这么重的一击,第七关金钟罩、异种金钟的双段防护,把冲击力整个挡住,没有伤及腑脏,几口鲜血喷出后,伤势已减缓许多,孙武双臂鼓劲一震,弹开压在身上的石块,从乱石堆中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所要面对的现实,只能用“残酷”两个字来形容,苦茶方丈已经完全败倒,重伤之身,跪倒地上,不住大口呕血,连运“易筋”、“洗髓”劲镇压伤势的能力都没有,败得极其凄惨。
  在苦茶方丈身前不远处,大武帝皇的雄伟身影傲然而立,俯视着拜倒于他身前的一切,黄色龙袍迎风飘扬,彷佛是在庙堂之上接受百官跪拜,睥睨苍生。
  刚才所发生的激烈战斗,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半点痕迹。那么惨烈的战斗,武沧澜根本是以压倒性的完胜,败倒了所有敌人。
  “和尚!到底是你输了,朕赢了!”
  武沧澜放声大笑,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值得他亲自一战、亲自一败的敌人实在是太少,现在正面破解中土、域外两派佛门的连手,更击败苦茶方丈,这确实是一件令他大感快慰的喜事。
  如果单纯是感受胜利的喜悦,那倒不是什么问题,只可惜大武帝皇的胜利,绝不可能在没有战利品的和平状态下结束,既然胜利是已经确定的事实,武沧澜就要开始收割战利品了。
  “……说起来,朕期待这样的一天,已经十多年了,和尚,能让朕如此久候的东西不多,你真算是非常荣幸了。”
  武沧澜道:“胜者为王,败者成寇,不过朕是真命天子,你无论胜败,这个贼寇是当定了,既然是寇,就取下你的人头,来装饰朕的王座吧!”
  做出这样的宣示,武沧澜也举起了手,似乎要立即下杀手,但在下手之前,他出现了极短暂的停顿,看来与其说是迟疑,倒不如说是观察四周,等待着某些变化,看看会否有碍事者出现,阻止帝皇的杀戮。
  武沧澜到底在等待什么,这点孙武自是无从得知,但怎样也好,他都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苦茶方丈遇害,所以明知道自己一个人冲上去,改变不了什么,但他还是大步一跨,飞奔冲上前去了。
  “臭皇帝!把你的手拿开!”
  直接这么冲上去,真的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因为在刚才的战役中,孙武已经彻底明白一皇之所以凌驾于三宗之上,甚至可以说是当世无敌的理由。
  虽然不晓得大武皇家是怎样做到,但那确实是等同作弊的无敌血裔异能,内力永不竭尽,这是全天下习武者最梦寐以求的能力,武沧澜有这样的血裔异能做后盾,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与他打持久战了。
  持久战的方式行不通,就只能速战速决,但这也绝不会是容易的事,因为有着赤龙腕护身的武沧澜,能把攻击力量陡增一倍,敌人别说是想与他速战速决,别被他瞬间秒杀就不错了。
  长时间战斗堪称王者,短时间的速战又所向无敌,武沧澜就是这么稳立于至尊之位,无人能敌。孙武暗自估计,依照这样的情形来计算,哪怕是三宗连手,都未必能够战胜武沧澜,甚至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陆云樵,除非能有特殊法宝辅助,否则对战武沧澜,应该也是败多胜少,这个皇帝的狂妄其来有自,自己再怎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同意他无敌的事实。
  既然武沧澜已无敌,自己又不可能比三宗更厉害,那这样子扑上去又有什么意义?又能做些什么?
  孙武也答不出来,现在只能豁尽一切,去做这有勇无谋的愚蠢行为。
  “愚蠢的小子,朕今天杀人是杀定了,你要是真以为自己阻止得了,就放马过来吧!”
  孙武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招架,不过,该用什么方法去抵挡,这才是目前该注意的重点。
  发出一记“佛光初现”后,浑身骨肉隐然作痛,但终究没有痛到散架的程度,再发一记神掌,应该没有问题,然而,再多一记神掌便能打倒武沧澜吗?从这情形看来,再多两、三掌好像也是同样结局。
  (可恶,佛血舍利的能量,现在怎么出不来了?平时把人整得死去活来,真的需要用到时,却又引发不出,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先前由于自身力量低微,所以每次使用神掌,超越体力极限,便会牵引舍利能量发动,但自己现在力量提升,能够独力发掌,舍利邪能反而就不被引动,对身体负荷自然是好事,可是所发出的神掌,破坏力却不能与魔掌相提并论。
  (现在该怎么办?再发一次佛光初现?还是用佛动山河?
  快要冲进武沧澜周遭十尺范围,孙武却还没拿定主意,相反地,武沧澜却微举起右臂,虽然只是个小动作,天上风云却开始变动,正是天子龙拳的发动前兆,武沧澜无疑是动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心。
  猛招临头,孙武也晓得自己的处境大是不妙,但在两方面正要接触前,空中却传来一声霹雳巨响,灿烂的火光一下子燃亮了大半天空。
  “天子龙拳”会引动九天风云,这点孙武早已见识过,不过风云虽变,过去却从没发出什么异响,这次的霹雳震响如此之大,孙武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用眼角余光往天空瞥去,赫然见到一阵火光,把整个天空照得透亮。
  空中有某样东西失火了……
  这时候的空中会有什么东西?
  天子龙船!
  这艘乘载着真命天子出巡的旗舰出事了,可能正在被人攻击,又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会发生爆炸与失火。这一下震撼,固然令孙武吃惊,但影响更大的却是武沧澜,他将目光转向天空,一时间完全忽略了孙武的存在。
  (大好时机……啊!对了,这一着我怎么没想到?虽然很冒险,但是……算了,反正横竖都是死,我拼一拼吧!
  打定主意,孙武把心一横,大步往前冲过去,趁着武沧澜心神略分的剎那,一拳轰出。这一拳很平凡,既不是“如来神掌”也不是任何威猛武学,就这么极为平常的一拳,没有引起武沧澜的注意,直到极近处才被他发现。
  “……小子找死!”
  武沧澜的“天子龙拳”水平挥出,由于孙武的一击太过平凡,引不起这位帝皇的战意,所以出手的力量压制了一半,饶是如此,天子龙拳的一击岂同泛泛,尚未击实,孙武就感到自己的右臂骨裂欲折,胸口更是出现了一个凹陷,跟着便倒跌出去,以比刚才更猛十倍的倒跌力量,再次摔回那堆岩石中。
  “咦?”
  然而,武沧澜的表情也有了变化,在与孙武气劲交击的一瞬间,他发现孙武的一拳虽然没杀伤力,但却仍有着某种效用,好像从自己的拳劲里头吸收了什么,不是力量,是……
  “对了!是魔门的随心所欲神功!原来如此……”
  忽然间,武沧澜的眼神一亮,想到了某个东西,也明白了孙武的意图。
  “好个大胆的小子,是看准朕不会杀你,所以才敢用这策略吧!这一拳与心法,就当是朕施舍给你的,接下来便让朕看看你学习的成绩如何,要是通不过考验,朕……就亲手屠了你这继承人!”
  在武沧澜的大笑声中,孙武重新由乱石堆中站了起来,脸色因为重伤的关系,非常难看,但眼神中却难掩兴奋神采。
  先前与苦茶方丈连手对付呼伦法王时,透过肢体接触,孙武体内所藏的“随心所欲神功”发动,读取了“如来神掌”的运功口诀,间接让孙武学会“佛动山河”一式,这套心法看似效应如神,但仍有其限制,倘若孙武不是之前已有涉猎,学过“如来神掌”部分心法,那么“随心所欲神功”再强,也无法让孙武一瞬间尽窥“如来神掌”全貌。
  同样的,“天子龙拳”号称只有真龙天子血裔才能修习的绝学,若无这特殊的血裔感应,那么纵使取得秘籍与口诀,仍难有大成,无法得其真髓。这最难的一关,孙武已轻轻跨过,那种血裔感应,他确实感受得到,只是那感应极为模糊,自己无法单单凭靠这感应,就去把握到“天子龙拳”的行功方法。
  当世能够指点自己“天子龙拳”奥秘的人,只有一个,还正好就在眼前,虽然武沧澜不可能好声好气地教授奥秘,但如果用“随心所欲神功”去接触,有七成的可能性一举功成。
  要凭“随心所欲神功”来读取口诀,就得要挨武沧澜一击,这个战术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要挨一记“天子龙拳”而不死,难度实在太高,即使是苦茶方丈,也不敢说硬接一记后可以全身而退,但孙武确信一点,就是以自己目前对武沧澜的利用价值,相信武沧澜还不会一拳就毙了自己,横竖怎么打都没胜算,还不如赌上性命来试一次。
  赌这一步的结果,孙武成功读取了部分“天子龙拳”的口诀,但武沧澜的这份“施舍”可绝不易拿,之前战斗最恐惧的状况发生,甫功成的金钟罩第七关被武沧澜硬生生击破,破罩降关,在一轮咳血之后,孙武发现自己的力量已降至金钟第五关,是靠着异种金钟内劲的辅助,才勉强保住一拼之力。
  “朕给你一击的机会,若能够挨朕一击而不死,你今天就保住性命了。”
  “我保住性命?那在这里的其它人呢?”
  “胆敢向天子举起叛旗,就要承担应有后果,今日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死定了,你要是对这判决有意见,就来尝试打倒朕吧!”
  “官逼民反也算反,原来如此,这可真是皇恩浩荡啊!”
  孙武冷冷回了一句,很清楚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而武沧澜又给自己开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假如考题是击伤武沧澜,那还有点希望,拼上“如来神掌”或“天子龙拳”或许还有一定的把握击伤武沧澜,但偏偏武沧澜的要求是接他一击而不死,自己的金钟罩刚刚被破,现在正是最虚弱的一刻,要去硬接武沧澜一击,自己都想不出要怎样才能够不死。
  可是,向这些不公提出抗议,是毫无意义的,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句“皇恩浩荡”能在这等皇恩之下争取到多少,完全要看自己的实力。
  事已至此,孙武也不再多说什么,拉开脚步,摆出架式,预备发动攻击;当他摆开攻击架势的时候,天上的云层有少少变化,这情形并没能逃出武沧澜的眼中,此时大武帝皇竟微笑了起来。
  微笑,是表示满意,真龙血裔再次得到证实,如果不是真命天子的血裔,纵使运使“天子龙拳”也绝不会有这样天地风云变的效果。
  只不过,武沧澜用来表示满意的方法,就是全力以赴的一击。天上云气大乱,涡轮卷云再现,九天之气汇入云中,朝武沧澜的身躯疯狂灌入,剎时间,整个广场都被朦胧云气所覆盖,伸手不见五指。
  “唔!”
  一丝奇异的感应,让武沧澜抬起头来,“天子龙拳”的蓄劲不若以往流畅,发生了窒碍,说得更准确一点,九天之气被一分为二,分别由两处吸收,拉长了应有的蓄劲时间。
  这种陌生的状况,过往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却没有如此强烈,武沧澜的目光穿越朦胧云气,直指对面十余尺外的少年,见他也是一副与自己相同的姿势,全力吸摄云气,身边气流旋转,隐约出现了龙影。
  “攻过来,让朕看看你有多少本事!生与死,就以这一招来定夺!”
  就是没有武沧澜这一喝,孙武也要发动抢攻,手臂一振,大步冲向前去,整个人在瞬间彷佛化成一头墨龙,高速冲向武沧澜。
  这次神智清醒,孙武清楚把握到体内真气的运行,那跟“如来神掌”发动时,完全是另一种不同的感受,体内真气圆转如意,整个人就像腾云驾雾般畅快,所有精神都集中在拳上一点,发挥着无坚不摧的歼敌意志。
  正前方的武沧澜,整个人在云雾掩盖中,看起来模模糊糊,但气势又强得惊人,彷佛是一头睥睨天下的红色巨龙,斜眼望向自己的挑战,随时都能一口噬下自己这尾小龙。
  就在两人即将交会硬拼,空中又传来一声巨爆,灿烂火焰划过天幕,爆散成点点火星,分散而坠,连带大堆焦黑物体一起坠下。假如说,刚才天子龙船上发生了某件意外,那么这个情形的出现,则是代表损害极度严重。
  只不过,这一次武沧澜没有再分心,彷佛天子龙船沉没也与他毫无关系,眼中所专注的,就只有疾冲而来的孙武,还有那一记充满真龙气势的拳头。
  一瞬间,代表真命天子的两只龙拳,相互对撼!


第八章 圣贝贝尔·楼兰遗物
  两只龙拳朝着对方击去,强弱之间有一定的差距,但彼此也清楚,若是这拳头当真轰到自己身上,那么必然会造成相当的伤害。
  然而,就在两只拳头将要对击之前,孙武脚下一踏,跃离地面,避开了正面对击的恶劣情势。本来在气机牵引之下,这一跃会让武沧澜的重拳更快落在身上,但孙武这一下跃起,身在半空,双掌一拍,周围旋绕的云雾之气却发生变化。
  “这是……你临阵变招?”
  武沧澜诧异地看见孙武正上方云气变动,隐约浮现几个明亮光圈,光华灿烂,逼得人不敢正视,而光圈之中出现梵字,整体的亮度迅速提升,恍若烈日。
  天子龙拳·权倾天下!
  三头黑龙由梵字中窜出,速度奇快,张牙舞爪,咆哮着往下飞降,但却不是袭向武沧澜,而是落向半空中的孙武。
  武沧澜修为深湛,若是同时比斗“天子龙拳”一起吸摄九天之气,怎样都是他赢,要借助“天子龙拳”出奇制胜,就只能另出变化。孙武将一切都赌在这上头,在三头黑龙透入体内的瞬间,他的气势逾倍强大,右臂上浮现黑龙纹,拳头与空气擦出火花,让这义无反顾的一拳,气劲破空而出,直袭向武沧澜。
  两人手臂长短有差,如果真的正面对击,武沧澜的拳头打碎少年头颅,少年的拳还没递到武沧澜身上,所以孙武宁可让这拳威力减一成,也要以破空掌的形式发招。
  这个正确的判断,赢得了武沧澜的赞赏,可是满载着天子怒意的一击,则是如狂龙吼啸般,笔直轰向孙武胸口,直拳推出途中,赤龙腕发出红光,将力量增幅,让这霸绝天下的一击,凶狠地直击出去。
  时间彷佛在这剎那间停顿,孙武全力出拳,确信这一拳能给武沧澜相当的创伤,但武沧澜的右拳,此刻彷佛是一个咆哮的龙首,竖起犄角,直冲吞噬,孙武从没见过这么有杀伤力的攻击,如果推测无误,自己这一拳还没能击实,武沧澜的拳头就会将自己的胸腔整个粉碎,自己发出的拳劲也就半途崩溃,无法推进,消失不见。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拳头都快要打到自己胸口,而自己却束手无策,难道……这就是最终的结果?虽不是太意外,但自己努力成这样,终究是失败结局,怎么想都很不甘心。
  (就这么败了吗?很不甘心……不过,这就是我应得的结果。
  这个念头,彷佛是人生最后的意念,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本以为整个胸腔碎裂的剧痛会很快传来,但这感觉迟迟未至,反而眼前一黑,好像有一道人影在前方晃荡。
  紧跟着,孙武的拳头传来反震,这一记破空拳劲不但命中,甚至连拳头也打在武沧澜的身上,而武沧澜的一拳却没打中自己,使得自己这一拳的威力,完全在武沧澜身上发挥。
  不可思议的战果,在这时出现,孙武亲耳听到了清脆的骨碎声,自己这一拳确实是有非凡战果……远超预期的丰硕战果!
  抬起头,孙武看到一双写满错愕的眼神,武沧澜又惊又怒的表情,倒映在少年的眼瞳中,很明显地,刚才那一下得手,绝不是武沧澜故意放水,而这位大武帝皇现在正处于高度的愤怒中,两眼之中燃烧着怒火。
  雄强的劲道反震,孙武的右臂立即骨折,人也被弹飞上天,再次像垃圾似的滚跌出去。尽管极度狼狈,被弹飞出去的孙武却非常想笑,甚至人在半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因为比起自己本来该有的下场,现在这样被弹飞,已经是非常幸运的结局了。
  管他是为什么会这样,又管他有什么道理,哪怕下一秒会被武沧澜杀死也好,孙武现在只想忘掉一切,放声大笑。
  大笑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之一,是笑武沧澜的自以为是,以为可以玩弄所有人,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最后却遭遇这样的结果。
  而且……还有一个很好笑的理由……
  刚才那一瞬间,不晓得是否错觉,但自己依稀看到一个人影,闪电出现在自己身前,也就是这道人影,用身体接下了武沧澜霸气凌天的一拳,将这一拳挡住,让自己能不受干扰地击中武沧澜。
  那一瞬间之后,就没有再看到这人影,方圆十里内也没有感应到任何气息,彷佛他从来就不曾存在,那一刻所发生的事只是如梦幻影,照理说,世上不该有这么快的身法,自己看到的,应该就是幻觉没错。
  可是……哪怕只是幻觉也好,刚才一瞬间自己依稀看到的东西,只是一个雄健的背影,个头比武沧澜还要高,黑影彷佛都笼罩住武沧澜,而背影身上的衣着,似乎是一件土黄色的军装……太平军国时期飞行员专用的那种军装!
  这种服装,目前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即使在孙武的生命中,也只曾看过一次,是某个人的专属制服。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孙武感受到一种温暖,跟着止不住地想要发笑。
  孙武的一击,说不上打败武沧澜,但确实挫了武沧澜锐气,让武沧澜尝到了失败的感觉。
  失败的滋味,让这位帝皇的脸色大变,提起了右腕,目光望向孙武,预备要有所动作,这时,一声娇嫩的女孩嗓音传来。
  “啊哈!原来皇帝是个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刚才有人讲只要那小子能挨上一击不死,今天就放他生路,这话不晓得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说的。”
  这话何止是嘲讽,根本就是指着鼻子在大骂了,当武沧澜的目光循声移去,则是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昂首阔步,双手叉腰,十足得意地走过来,那种傲然姿态,彷佛是个小小的女皇,全然不把面前的大武帝皇放在眼里。
  冷中带傲的神情,让武沧澜想起了某个人,跟着与记忆中的数据相印吻合,顿时了然。
  “原来……是你这个死剩种!”
  武沧澜盯着小殇,一度放下的手又扬举起来,“当年银劫办事不力,居然让你逃到梁山泊去,多留了一条祸根,累得朕今日还要亲手收拾。”
  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杀意,彷佛遇到宿世仇敌,武沧澜身上的杀气比先前战斗中要浓烈十倍,摆出了誓杀的架势。
  “唉呀呀呀!杀个小孩子也要皇帝老子亲自动手,我还真是受宠若惊,这是本国儿童的特殊福利吗?不过,大头目要亲自担任刽子手,这个国家机械也太没效率了吧……”
  “尽会耍嘴皮子,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武沧澜抬举起来的手臂,缓缓放下,放弃了拔除眼前祸根的打算,并不是不想这么做,而是碰到了阻碍。
  “哈哈哈哈,国家机器有效率问题,那就是领导人的责任了。”
  出现在小殇背后的人影,独臂长袖,大步踏出,守护在小殇身后,毫不畏惧地与武沧澜对视。
  “今天大家的心情好像都不错啊!难得风和日丽,要不要在这里开同学会算了?”
  路飞扬微微一笑,独臂一扬,让小殇退到自己身后,改由自己独自面对武沧澜。
  “今天是什么日子?连乌龟都钻出壳来,这可真是难得了。”
  武沧澜道:“你冒出头来,就是要护这个死剩种?”
  “哦,不不不,别这么说,我这个人不懂得打架,也没有能力去护任何人,但是我想和你打个赌,那就是今天幸存在这里的人,一个都死不了……呃,在我说话时候断气的那两个不算。”
  路飞扬大剌剌地站在武沧澜身前,指手画脚,一副张狂气派,倒与武沧澜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若说武沧澜的气势是名绝世霸者,路飞扬就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痞子。
  张口便要与武沧澜打赌,路飞扬似乎是为了阻止武沧澜的暴行而来,但语气中的戏谑,却又对慈航僧众毫不尊重,让孙武感到莫名其妙,猜不透他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不过,武沧澜显然是没有这问题,锐利目光直指路飞扬,淡淡问了一声:“凭什么?就凭你这断了一臂的死残废?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嘿,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个死残废,但你肋骨起码断了两根,气门已伤,现在动起手来,唔……你真确定能占到上风?”
  路飞扬说得轻松,已来到路飞扬身后的孙武委实想不透,到底路飞扬的信心从何而来。武沧澜一个人便足以技压全场,纵使身上带点小伤,可是要屠宰现场这些老弱伤兵,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什么占不到上风了?
  “喂!小殇,你还能用九龙神火罩吗?要是可以,等一下我打信号,你立刻启动,至少你们两个来搅局的要先跑。”
  孙武压低声音,向小殇交代自己的想法,小殇却理也不理,对孙武使个眼色,要他注意武沧澜的眼睛。
  (武沧澜的眼睛……呃,他在盯着路叔叔看,不是脸,是在看路叔叔的手,手指……他在看路叔叔的手指!
  路飞扬的手指有什么好看,这点孙武难以索解,但武沧澜显然是想在路飞扬的手指上找寻什么,当他确定那件事物不在,答案也就很明显了。
  “看来你真的还在龟缩……既然没有打算今日战朕,那你冒出头来做什么?以为你这贱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够打动朕吗?”
  “水至清无鱼,人至贱无敌,可别小看贱人的舌头啊!若是运用得好,它就比皇帝的拳头更有威力。”
  路飞扬说着,抬头仰望,这时天空中的云气已经散去七、八成,回复清朗天幕,看得更是清楚,漂浮在半空的天子龙船,赫然已被熊熊大火吞噬,无数中小规模的爆炸正在发生,火舌从多处窗口窜出,处于非常要命的危险边缘。
  “喂,老武,上头着火的不是你家吗?好像火烧得很旺啊!”
  “是又如何,你想捡回去用吗?”
  刚才与孙武战斗时,武沧澜骤闻天子龙船遇袭,曾出现短暂的动摇与分神,显示这艘天子旗舰在他心中有相当的分量,是很贵重的东西,但他此刻响应冷淡,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彷佛那着火的东西已经和自己毫无关系。
  这情形落在孙武眼中,初时不解,只觉得武沧澜是天性冷血,又或是强装镇定,但细想一层,这才把握到武沧澜的心态。
  那真是非常恐怖的一种决断,武沧澜在战斗中,察觉到天子龙船对本身的影响,如果说一件东西能扰乱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在战斗中分神,那么这件东西就可能成为自己的破绽,既然是破绽,就必须要毁灭,当他察觉到这一点后,天子龙船对他而言,已不过是一个随手可弃的巨大垃圾。
  这就是狮子之心!这就是霸者之心!
  孙武不认同,甚至是痛恨这种态度,但却不能不承认,自己确实碰到一个很可怕的敌人,专注贯彻于本身的道路,坚定不移,没有任何外物能影响他,这种敌人非常麻烦,因为除了他的武功,他的心也同样强大。
  路飞扬如果想和这种人玩心战,可以说还没开始就先输了一半,但问题是,天子龙船为什么会起火呢?
  (是小殇做了什么吧?她能入侵天子龙船的系统,大概像上次一样,让舰内的武器互击,或是直接让什么重要东西超过负荷,就这么爆炸了……
  孙武做了几种猜测,但却与事实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天子龙船的内部防护周密,更有无数顶尖人才在内操控,小殇以个人天才突破进去,能得手一时,却无法长时间压制,更不能说来就来,说走便走。
  “轰~~”又一声剧烈爆响,这一次不止是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天子龙船的部份机件整个炸烂,无数的金属碎片自天空散落,看上去真是壮观极了。
  然而,这一下爆炸,却让武沧澜皱起眉头,因为就连孙武也看了出来,这一下爆炸并非从内部发出,是来自外力。
  天子龙船漂浮在半空中,平常人连碰也碰不到,更别说攻击,能够这样直击天子龙船,这等火力绝非泛泛,而且还是同样漂浮于空中的存在,孙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故乡梁山泊。
  (可是……梁山泊应该是民用住宅,哪来的火力?这好像说不太上啊!
  答案就在孙武的疑惑中出现,当一切的隐藏再没必要,来自远方的敌人也发动正式攻击,剎那间,两道蓝色的巨大光柱划破东方天空而来,准确命中了天子龙船,厚厚的合金甲板比纸屑还脆弱,瞬间便被撕毁,巨大的爆裂声响,伴随着满天的火焰,缤纷坠下。
  天子龙船并不是单方面在挨打,在这两道蓝色光柱命中前,天子龙船同样也发射主炮,三道红光撕开大气,轰向东方的天空,直透云层的彼端。
  这一击,蒸发水气,令云层消失了小半,露出了隐藏在远方云层中的巨大形体,为在场的人们带来震惊。
  那确实是一幕具有强烈震撼的画面,在火红的天空下,一件庞然巨物自云层中缓缓开出。
  与天子龙船一样,都属于漂浮空中的巨大机械,只不过那东西不是船舰,而是远较船舰为大的空中要塞,和它庞大的躯体相比,百余尺长的天子龙船简直就是小儿玩具,不值一哂。
  外型很像是一个又细又长的陀螺,上圆下尖,最上方由冰蓝色的晶石组成,下方则是黑色的合金,在空中反映着阳光,给人无比厚实的感觉。整个要塞从上到下,共有六个金属圈环绕,巨大的金属圈以缓慢速度旋转,上头装载着绿色的奇异装置,随着金属圈的旋转,不住发出幽幽绿光,似乎就是这些东西,维持住这巨大要塞的悬浮,成为浮空的动力来源。
  这座巨大要塞从云中出现后,便缓慢朝这边驶来,速度不快,可是每一下移动,都充满让人畏惧的压迫感,彷佛一座伟岸的崇山峻岭,带给人们强大压力。
  空中要塞·圣贝贝尔!
  天空骤亮,又是一下炽烈的闪光,圣贝贝尔两侧突出一对尖刺,巨大的雷电汇集,尖刺上紫电环绕,跟着尖刺一下子延伸,紫色电光轰击出去,瞬间越过数十里遥距,命中了天子龙船。
  “轰!”
  剧烈的震撼音波,与满天火雨一同发生,就是这一下炮击,把天子龙船从中打成两截,被火焰吞噬的船体,断成了两截,跟着便失去浮空的动力,分别碎裂炸开,爆成两团大火球。
  还记得天子龙船初现时,俯视地上众生万物,是何等威势、何等雄风,根本想不到它有可能会被击坠,但现在看它完蛋,却又让人一点讶异的感觉都没有,毕竟,碰上这种程度的对手,两边火力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能够守得住才是怪事。
  “喂!抱住我一下。”
  小殇向孙武提了这个要求,孙武不解其意,但还是本能地抱住她,同时运起金钟罩护身。这时间真是抓得正好,因为空中的爆炸一下子提升了规模,发出灿烂强光,灼热的火焰风暴袭向地面,将那些往天空生长的粗大藤蔓焚毁了大半,孙武险些站立不稳,还有大量的金属碎块袭来,全被他的金钟罩给挡住。
  “唔,每次总反应炉爆炸都是搞得这么惊天动地,想小声一点都不成。”
  小殇轻描淡写地说着,从脸上摘下了墨镜,孙武背对着爆炸,没有直接看到爆炸时的强光,更不知道自己幸运逃过一劫,因为单是那将所有物体还原成射线粒子的爆炸强光,就让许多目睹它的人当场失明了。
  当然,会被强光所伤害到的人,不包括武沧澜,也不包括路飞扬。即使是在这么强烈的风暴冲击下,他们两个人也站得稳稳,脚步没有移动分毫,目光更紧紧盯视在对方身上,不曾移开过。
  当天子龙船被摧毁消灭,武沧澜这才侧目望向那渐渐逼近的巨大要塞,有些疑惑似的开口。
  “……昔日楼兰一族的空中要塞,圣贝贝尔?”
  “识货啊!皇帝陛下可以改行当考古学者,不用怕皇朝被推翻后没饭可吃,找不到工作。”
  这种低层次的挑衅,并没有使武沧澜动怒,他只是凝视着缓慢靠近的圣贝贝尔要塞,想在上头寻找一些东西。
  孙武猜测武沧澜想找的是什么,不久之后,连孙武也明白了,武沧澜在找的东西,是圣贝贝尔要塞上的标志。
  金币与要塞都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来,这么一座庞然大物忽然出现,背后一定有什么组织或势力在运作,而这个答案也在圣贝贝尔要塞的顶端浮现,当孙武运足目力看去,便清楚见到圣贝贝尔要塞上飘扬着一张大旗,旗帜上的白日青天标志,正是同盟会的象征。
  “同、同盟会的旗帜?”
  孙武的声音又惊又喜,万万想不到在这最紧要的一刻,同盟会大军来援,而且还是这么强而有力的一支军势,情势彷佛在瞬间逆转,一切有救了。
  苦茶方丈手中持有西门朱玉的遗物,能够凭此要求陆云樵一件事,但这件信物始终没有机会使用,现在同盟会大军浩浩荡荡开到,究竟是陆云樵顾全江湖义气来援?或是袁晨锋接到自己的书信,做出这样的判断呢?
  (袁兄真是够义气,呃……好像有点怪怪的。
  再想深一点,孙武马上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假如同盟会只是派一支高手部队,那也罢了,可是现在却是开着一座大要塞前来,这种动作就透露着不平凡的决心。
  “好家伙,圣贝贝尔要塞应该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啊!你们从哪里把这东西弄出来的?”
  圣贝贝尔要塞本身似乎有着不凡意义,就连武沧澜在看到它之后,都怒气尽消,仰望天空,好像在欣赏着它的雄伟。
  “我们?谁啊,同盟会归同盟会,可和我扯不上关系,‘你们’这两个字用得不对啊!”
  路飞扬道:“不过呢!我刚刚得到的情报,据说这东西是同盟会十多年前秘密派人远赴域外,在楼兰遗迹挖掘所得到的线索,半修复、半重建,把这东西搞出来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被你们给挖出来,伽利拉斯那个家伙真是没用,瞎了狗眼。”
  “嘿,我说过别乱用‘你们’这个字眼,破坏公物、杀人造反的事,我这个守法良民可不敢做,把我和同盟会扯在一起,我心脏没有那么大颗啊!”
  孙武也觉得路飞扬不是什么大胆之人,可是现在听他这样说话,挑衅意味却是无比浓厚,一时间真有点搞不清楚他在打什么算盘。
  就在武沧澜与路飞扬进行对话的时候,圣贝贝尔要塞缓慢靠近,虽然还没来到慈航静殿上空,但上头所装载的武器却连环发射,开始准确地削减官兵战力。
  对上这么一个庞然巨物,官兵所使用的武器虽是精良,却远远不在一个等级上,战局出现一面倒的状况,任谁也看得出,除非有什么意外变化发生,要不然……这一战大局已定,官兵再没有可能攻下慈航静殿了。
  “唔……官兵输了啊!”
  武沧澜淡淡地说着,似乎官兵的失败与他毫无关系,但微妙的用词,却让人感受到他的另一层意思。
  “就算输了这一仗又如何?慈航静殿的命运能改变吗?朕若要杀尽这里的人,又有谁能阻止了?”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苦茶方丈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虽然苍白,但却已经回复了战力,以他的深湛修为,有这么一长段时间运气调息,已足够他压下伤势,回复战斗能力。
  多了一个苦茶方丈,与路飞扬各站一方,以犄角形势围住武沧澜,无形中自有一种森严气势。
  武沧澜冷笑道:“一个残废,一个半死不活,纵使连手又能做些什么?只会给朕一次杀尽你们的机会。”
  “喔喔!别这么说,我们可没有围殴皇帝陛下的胆子啊!刚刚不是也说了吗?破坏公物、杀人造反的事,我不敢做的。”
  路飞扬微笑着摸了摸鼻子,道:“可是呢……这世上有很多人胆子比我大,我不敢做的事情,未必他们也不敢做,照时间来算……你也差不多该接到通知了。”
  “通知?”
  路飞扬太过笃定的态度,终于让武沧澜生出危机感,这时,武沧澜袖中出现了亮光,他取出了一件似乎是通讯设备的法宝,侧耳聆听之后,表情立即发生变化。
  “你、你们与万紫楼勾结,秘密研究的东西,居然是那个!”
  “石人一只眼,挑动长河天下反,这么好用的东西,一直放着积灰尘,这才是没道理吧?”
  “阿弥陀佛!”
  孙武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东西,但苦茶方丈的那一声佛号中,却带有很重的惊骇,还有很明显的不认同,如果不是武沧澜在前,他很可能就要上前找路飞扬理论了。
  无可否认,不管路飞扬说的东西是什么,这东西对武沧澜绝对具有震撼性,而且还是一件强烈冲击敌我双方的要紧事物。
  “此刻石人正朝着京师直线而去,虽然京师是我朝重地,各种防御设备最为充分,就算千军万马进攻,也是固若金汤,但是陛下离京,伟大的银劫统领又不在,那堆高科技设备不晓得还有没有人会用,想想真是替京师担心啊!”
  路飞扬微笑道:“要是就这么被踏扁了,我喜欢的那家青蛙包子铺,以后该不会吃不到了吧?”
  “你动了石人,又把圣贝贝尔要塞推上台面,事情从此不能回头,不可收拾,这后果就是你想要的?”
  “唷,伟大的皇帝陛下居然会在意事情能否被收拾,这种事真是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啊!已经不能回头的东西,还用得着问后果吗?你为了一己的野心,强要攻破慈航静殿,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想过后果吗?”
  路飞扬摇摇手,一派无赖姿态,但说出的话却是惊天动地,在现场所有人的心中骤响霹雳。
  “顺便再奉送你一个消息,你那些手下好像还没告诉你,在石人朝京师进发的同时,全大地上的同盟会分舵已揭竿举事,誓言推翻暴政,驱逐鞑虏,从现在开始,大地上将遍染烽火,重新回到战乱时代,这些喜讯……是我献给陛下的礼物,恭喜您……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您再也不必为了无聊的问题而烦心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1

第十六卷


【本卷简介】

啥?要我造自己老子的反?这计谋好像哪里怪怪的耶!不是才刚打完仗、刚和武沧澜说Bye Bye吗?让大家休息一下嘛!慈航静殿的和尚们也很久没念经哩!
什么?“域外学术交流考察团”大家应该是不想参与灾后重建工作,所以乾脆找藉口出国旅游吧?只是这一团……会不会太大团了?
后面那群杀人狂也追太紧了啦!哎哟,姗拉朵夫人都是你啦!本来只是碰到毛毛虫,现在全都变成XXL号的吸血大怪物啦!


第一章 真龙低首·皇者一败
  对孙武而言,慈航静殿的后山禁地,将会是自己永远也忘不掉的地方,因为有太多回忆,都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
  初次见到苦茶方丈、自己在慈航静殿的修练、与武沧澜的战斗,都是在这片土地上进行,每一件事都是那么深刻地烙印在心里。
  之前,孙武对武沧澜只有模糊的印象,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从人们口耳相传的言语中得知,那时自己真的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狂人。
  但在和武沧澜一场大战后,这个想法却逐渐产生变化,一方面除了更确认他是个绝顶变态的狂人外,另一方面却也对他衷心佩服,认同他是个了不起的敌人。
  要拥有那样的本事,绝对不是单纯遭逢奇遇,或是吞食灵药便能成就的,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因为孙武自己也是屡逢奇遇,所以才更明白这一点。幸运吃了助长功力的灵物、修练当世一等绝学,这些际遇都能让人变强,可是却不可能强成那样。
  从“强”到“最强”有一道很难跨越的鸿沟,奇遇与运气可以塑造一名强者,但如果没有绝顶的意志、努力去推动,人就不可能强到超越人的领域。孙武还记得曾听过一句名言:怎样迈入最强者的境界?那便是忘记自己还是人,不顾一切的苦练,豁尽所有去增强自己,最后就有机会成功。
  自己异遇连连,先是吞食佛血舍利入体,又幸运修练了许多旷世神功,连“如来神掌”这样的绝顶武学都被自己学会,但碰上武沧澜,仍是只得一败涂地的收场,这与其说是自己的力量输给武沧澜,其实应该说是自己的努力败给了他。
  武沧澜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无敌,那等惊世的狂与霸,像是一盏最亮的灯火,抢尽人们的目光,让人们畏惧、羡慕,但只有和武沧澜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人,才能体会到在他这等强悍外表的背后,是需要怎样的苦练与努力。
  很难想象,一个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人,居然没有沉溺于享乐,每日还不忘修练,希望自己不断突破颠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当今世上的绝顶强者,战场上无人能敌。
  “……好变态,好强……也好可惜,他的确练到天底下没人能造他反,任何叛乱都能轻易镇压,可是如果他把练武的心力花十分之一在治国上,天底下又有谁会造他反了?”
  这是孙武最为慨叹的一点,武沧澜何止不是笨人,简直就是绝顶聪明,智慧无双,但越是这样的聪明人,越容易干出本末倒置的事,以武沧澜的资质,要当个明君绝不是问题,怎么偏偏就心理变态,弄了个空前绝后的大暴君出来呢?
  总算,老天有眼,这个大暴君终于也吃了瘪,在这一场战争的尾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当听到路飞扬表示,同盟会已经在全国各地举事,誓言要推翻大武王朝时,武沧澜身上的气势犹如火山爆发,眼中更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身的汹涌怒气,让人胆颤心惊,孙武甚至是第一时间摆开战斗架式,预备第二波的战斗。
  然而,武沧澜确实是极端型的个性:火的暴怒、冰的冷静,同时在他性格中出现。就在武沧澜怒气勃发的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腔怒火消失无踪,脸上回复平静,那种自信十足的笑容又回到嘴角,轻轻摇摇头,开口说话。
  “……好!有你们的!这一仗朕败了,久违的失败感受,确实是不怎么好吞。”
  武沧澜道:“朕要向老朋友说声谢谢,因为你们的愚行,朕察觉到很多事情,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朕搞不好真要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现在……嘿嘿,朕就去做每个失败者该做的事,样衰地夹着尾巴走吧!”
  如果不是亲耳听闻,打死孙武也不肯相信武沧澜会说这种话,然而,正是因为听见这些,他又多发现了一点武沧澜的可怕之处,这个人的身段柔软到不可思议,以他的力量、优势,要发起蛮来死战一场,胜负犹是未定之天,至少杀掉重伤的苦茶方丈和自己,应该不是问题。
  但武沧澜却不要这样难看的胜利,所以当他察觉事情有变,他所做的选择便是抑制怒火,先抽身而出,回复到旁观者的冷静位置,再次整理布局,重新将每件事都纳于掌握后,再来出手。
  孙武觉得,这样有些过于慎重,似乎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但不可否认,以武沧澜的压倒性实力、智慧,再配合上这等狮子搏兔的慎重态度,天底下还有几个人够资格与他敌对?
  至于他话意中所蕴藏的另一层意思,在场众人不用解释也能明白。因为今天的事,武沧澜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下次再见沙场时,这些破绽、弱点都会被他一一补全,这点他绝对会做到,今日的敌人将可以好好拭目以待。
  “诚如老朋友所说,朕大概有一段时间不会无聊,不过……用以回报,朕认为从今日起,大概有很多人睡不好觉,不晓得明日起来头还在不在?”
  以戏谑语气说出,但话意中的严重性,足以使人不寒而栗,任何人也都知道,大武帝皇的怒气只有鲜血才能平复。
  不过,在武沧澜离去之前,他却做了一件几乎让孙武吓破胆的事情。如果说“和颜悦色”的武沧澜很不可思议,那么武沧澜最后所做的这件事,无疑是一种奇迹。
  “嘿,儿子。”
  武沧澜的一掌,忽然拍到了孙武头顶,这一掌来得毫无预兆,几乎只是一眨眼,武沧澜便闪过路飞扬,把手按放到孙武头顶。要是他此刻以“赤龙腕”发劲,哪怕孙武的护身劲再强十倍,脑袋也会被打碎,浆汁迸流,但显然武沧澜不打算这么做。
  “今天发生的事情,你记住了吗?”
  “……”
  “好好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朕希望你学习到,一个王者是怎么面对失败,又要怎样来处理失败。这些事情……远比天子龙拳更重要,终将成为龙的男人,必定要拥有龙之心,要不然纵使能升上天去,也不过是化作云雾四散而已。”
  武沧澜笑着说话,在孙武头上摸了摸,乍看之下,还真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但孙武怎样都不会忘记,刚才两人以天子龙拳对拼之时,武沧澜亲口表示,若自己接不下这一击,那就活该毙命于此……那句话,应该是真的,要是自己的表现不符合标准,他真的会亲手击毙自己。
  同样被武沧澜列为诛杀名单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站在孙武旁边的小殇,从目前的角度与姿势,孙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可以肯定,小殇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怕,自己甚至感觉到阵阵压迫感直涌而来。
  小殇……应该是用一种十分怨恨的眼神,在瞪视着武沧澜吧!尽管小殇从没对什么人有过好感,但要让她这么明白地表示憎厌,那也是很难得的,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呢?
  孙武有些纳闷,跟着忽然见到左边人影一闪,苦茶方丈出现在自己身边。本以为苦茶方丈是来守护自己的,转念一想,这才恍然大悟,武沧澜若真要对自己下手,这种距离谁也救不了,苦茶方丈是为了保护小殇而来。
  武沧澜是否有打算要对小殇出手,这点现在是看不出了,因为有了苦茶方丈在旁,武沧澜在摸完头之后,便长笑一声,顷刻间消失了身影。
  大武天子拂袖远去,这一战也应该正式完结了,不过,武沧澜才一走,孙武就听到一声重物坠地,转头一看,只见路飞扬很难看地跌坐在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似的,用力拍着胸口。
  “……好在……好在把他给唬走了……要是他发起疯,真正动手,我们全都死定了……”
  对照起刚才在武沧澜面前侃侃而谈的潇洒,路飞扬现在的丑态简直就是难看之至,旁边的苦茶方丈没有说话,小殇也没有说话,孙武虽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总觉得……路飞扬这样的表现,很合乎他平时的作为,并不奇怪,但又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有种感觉,觉得路飞扬胆怯跌坐的样子……很做作……一点都不真实。
  充满难以形容的感觉,孙武侧目望向天空,停止战火的天幕已渐渐回复清朗,不再是被炮火所照映的红色,而圣贝贝尔要塞缓慢靠近,上头同盟会的旗帜招展飘扬,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一战……终究还是结束了……
  朝廷大举进攻慈航静殿,这一仗会落得铩羽而归,是此战之前没有人能料到的。虽然如此,这一战却不是在没有伤亡的状况下结束,战后点算损失时,慈航众僧们凝视着被毁去七成的本院,彼此相顾失色。
  流传久远,几乎是古迹般存在的慈航本院,就在这一仗被毁,军队的炮火、异种植物恣意生长时的损伤,将慈航本院的建筑疯狂破坏,搞到体无完肤,当战火告终,姗拉朵所施放的异种植物也在天亮后灰化,便露出底下的满目疮痍。
  “阿弥陀佛,一砖一瓦,俱是前人心血;一草一木,何物能外生死?”
  率领众高僧巡视状况的苦茶方丈,用这话开解了在场高僧们的郁闷心情,不过,纵使苦茶方丈能够看透这些外物的损伤,他的脸色却很难看。
  这一战,因为孙武等人的活跃,同盟会又大举来援,慈航静殿躲过了覆灭大灾,不过伤亡还是十分惨重,在最后与军队短兵相接的时候,尽管时间不长,却还是造成了几千人的伤亡,当这份伤亡名单送到苦茶方丈面前,这位素来豁达的慈航之首表情沉重,许久说不出话来。
  念经为已逝者祈求冥福,这是慈航僧众的专业本事,孙武等人帮不上忙,只能挑点别的事情做。
  事实上,孙武等人也没有闲下来的余裕,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做。首先,必须先把己方人手全员大集合,做一次清查统计。
  任徜徉的伤势虽然不轻,但也不是最重的一个,真正严重的是妃怜袖。本来已经离去的她,并未真正走远,她一直待在附近山区,在聆听完孙武对阖寺僧众的说话后,她下定决心挺身而战。
  为了不牵连河洛剑派,妃怜袖只好暗中出手,不能正式现身露脸。在战斗的前半截,妃怜袖的无形音剑破云而至,摧毁银劫的木兽,让孙武和任徜徉有了反攻的机会,但银劫岂是泛泛之辈,藉孙武一掌坠下后,立即出手铲除祸患,妃怜袖纵然六识灵通,银劫却来得太快,当她有所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当孙武与任徜徉正在藤蔓上喘息,妃怜袖正和银劫在地面上爆发近身战,这是妃怜袖最弱的一环,偏偏又碰上了一个太强的对手,战斗几乎是瞬间就分出胜负,妃怜袖重伤惨败,如果不是银劫存有顾忌,又不愿耗损太多元气,她肯定会成为此战的头号牺牲者。
  后来,宝姑娘突然出现,以灼热内劲助她疗伤,保住一命后,妃怜袖就一直在藤蔓底下自我疗伤,直到被孙武等人寻获。
  “说起来还多亏了宝姑娘,真该向她道谢的,虽然她这次来得莫名其妙,但要是没有她,我们可能就……”
  孙武非常庆幸有这位援军的出现,不过却失去了道谢的机会。负责保护任徜徉的宝姑娘,当确定战事结束、武沧澜离去后,没等孙武回来,自己便先行离去,来是无影、去是无踪,让孙武好生扼腕。
  “我看宝姑娘离开的时候,伤得不轻啊!也是吐着血走的,奇怪……银劫应该没有伤到她啊,是什么旧伤吗?”
  任徜徉的话让孙武感到汗颜,宝姑娘这次本就是负伤而来,后来在巨大金钟里,她全力辅助自己行功走脉,大量真元被自己一并吸纳入体,巨量消耗的结果,就是加重了本来的内伤,这全是自己的责任。
  “少爷,您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担心,小姐她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虽然她是负伤离开,但是……相信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代替宝姑娘发言的,正是香菱。在整场战争中几乎没有露面的她,负责起保护小殇的工作,但似乎是因为兵荒马乱中,来不及闪躲落下的重物,被重砸了一记,所以香菱也负伤甚重,孙武找到她的时候,她大半边衣衫都染着鲜血,脸色苍白到让孙武担忧不已。
  “宝姑娘会伸出援手帮忙,这点真是要谢谢她了,不过……我还是想不太通,为什么宝姑娘会来帮我们呢?”
  孙武对这一点尤其不解,到目前为止,宝姑娘已经帮自己解过几次危了,但回忆起相识至今的种种,自己跟她可以说是毫无交情,初识时还大打出手,没变成仇家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么会……
  关于这一点,围绕在孙武身旁的友人们,则是有许多不同的解释。
  “哈!那还用说吗?那个喜欢装神秘的女人,肯定是看上你了。”
  任徜徉点头道:“听说从事那种行业的女人,对童男最有兴趣,你长得够帅,又是童子之身,她一定是对你有兴趣,想对你采阳补阴,助长本身力量。”
  任徜徉与羽宝簪有旧怨,此事江湖上人尽皆知,会有这种推论毫不奇怪。然而,这个推论还没得到孙武的认可,就已经遭到香菱的反对,她一下子通红了脸,怒气冲冲地想要反驳任徜徉,可是认真思考的孙武却在这时提出意见。
  “没理由啊!如果要说童子之身,那路叔叔也是啊!他是练童子功的嘛!比我更有价值得多,长得又比我帅,连香菱都差点误入歧途爱上他,真的要说看上,宝姑娘应该看上路叔叔才对啊……咦?香菱,你为什么跪到地上去了?”
  孙武错愕地望向香菱,这时恶魔的耳语再现,小殇提供了另一个可能性。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宝姑娘每次出来,都是什么打扮?”
  “这个……好像都是戴面纱。”
  孙武认真回忆着,记忆中的宝姑娘,除了在万紫楼初识的第一次是盛装出现,后来好像都是以清凉性感的装束,穿着马甲,在空中美妙地翱翔,以此说来,小殇想要暗示的重点莫非是……
  “难、难道……宝姑娘其实是一个爱脱衣服的女人?天啊!好可怕,这种人简直……咦?香菱,你怎么又跪到地上去了……”
  孙武愕然望向站不稳脚的香菱,正要开口,小殇的手已经在他面前挥舞。
  “错啦!不是这样子解释的。你想想看,她是做那种行业的,平常出来喜欢蒙着脸,又穿马甲,这是性虐待游戏的标准装束,宝姑娘其实是万紫楼的性虐女王啊!”
  “原来如此!”
  任徜徉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表情,与他相对应,孙武则是一副吸了大口毒气的呆滞,而第三度跪倒在地上的某人,不仅脸上表情僵掉,连额角都浮现了青筋,至于负责搧风点火的小恶魔,则是用力地点着头。
  “就是这样没错,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打过她一拳?当今世上,有几个男人这样狠狠打过她的?世上有种人被人打的时候会格外兴奋,她肯定是对此念念不忘,迷上了你,想要每天和你玩变态性游戏。”
  小殇说着,把一堆东西塞进孙武怀里,道:“九节鞭、低温蜡烛、麻绳,还有这一罐能让你一柱擎天、夜御百女不倒的战神威威,全部友情大放送,下次见到她,一定让她快乐似神仙,从此对你服服贴贴。”
  “……你脑子里头就不能装点正常的东西吗?”
  “人、人家小小年纪,心理变态嘛!”
  当小殇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孙武除了仰天长叹,又哪有什么话可说?不过,比起那罐什么战神威威,孙武其实更在意小殇喂自己吃的那颗“军用饲料”从吃下去到现在,身体并无不适,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感觉,那颗胶囊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问题,问小殇自然是无解,而同样无解的问题还有一个,那便是武沧澜见到小殇时候的反应。
  武沧澜称小殇为“死剩种”又摆出一副非要置其于死地的必杀决心,这种杀意很不寻常,照道理说,小殇与武沧澜从没见过面,会有这种强烈杀意的唯一理由,就是小殇的出身,换句话说,武沧澜一定知道小殇的身世。
  小殇的父母,应该是很不得了的人物,所以武沧澜才会要她死,但武沧澜说她是死剩种,是否代表小殇的父母已经遇害,只剩下她一个了呢?
  一想到这点,孙武就开始同情起小殇,父母双亡真的是一件很沉重的事,自己可以明白那种感受。然而,从这样来看,小殇已经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了,这又比自己幸运得多。
  “真可恶,口口声声说是我老爸,也不把话讲个清楚,到底是怎样才会有了我?我母亲又是谁啊?”
  直到现在,孙武对于自己的皇子身分还是难以置信,每每想起,都彷佛身在梦中,但武沧澜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是当成亲生儿子般看待,而且自己连续使用了“天子龙拳”前次意识不清,还可以抵赖,这次神智清清楚楚,两式“天子龙拳”运转如意,要赖是绝对赖不掉的。
  如果要选择接受这个事实,那么后头的一堆问题就严重了,尤其是眼下开始天下大乱,自己的特殊身分,一定会惹来很多麻烦。
  但尽管自己想避,又避得开吗?武沧澜才一走,麻烦事情就已经找上门来。
  “孙兄弟,好久不见了,你干下了这许多大事,我得知后好生欢喜,一接到你的求援信,我就立即赶来,生怕来晚了。”
  当圣贝贝尔要塞来到慈航静殿上空,尚未停妥,一道人影便从要塞上飞跃而下,白衣飘飘,潇洒得让人难以置信,正是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
  见到孙武的袁晨锋,似乎非常欣喜,自天空降落,脚下踩着飞行器,很快就来到孙武面前。
  自圣贝贝尔要塞下来的人,不只袁晨锋一个,还有无数同盟会的猛将强兵,迅速自天降落,有秩序地降落往慈航静殿的每一处,协助善后工作。假如单单看这个声势,简直与不久前朝廷大军攻占慈航没有两样,幸好,同盟会派来支持的高手,全都出身慈航静殿,让人可以放下戒心,慈航僧众看见这些师兄弟回归,也不会猜疑,都能乐于接受。
  “其实,说来惭愧,河洛剑派不可能支持我们的决定,这次行动,我们也刻意避开河洛剑派的门徒,所以能参与战斗的,只有慈航静殿门下,人手因此有些不足,来晚了,真是很对不起。”
  袁晨锋降落,与孙武拥抱叙旧之后,就拉过孙武,小小声地道歉,孙武本想说不要紧,但想起袁晨锋的做事风格,这才领悟到他是借着道歉在掩饰细心,那份为着慈航静殿充分着想的细心。
  “慈航静殿这一战关系重大,看似只是慈航静殿与朝廷的冲突,但却牵一发动全身,倘若真让朝廷歼灭慈航,武沧澜势必不肯轻易干休,同盟会、万紫楼,乃至最终的河洛剑派,都会成为他的目标,所以我们不得不挺身而战,若是退后一步,最后就会被朝廷赶尽杀绝!”
  在苦茶方丈与一众高僧之前,袁晨锋侃侃而谈,态度恳切,言词清楚明白,让人大生好感,也让一旁的孙武赞叹,这就是领袖气质、领导气派,自己只懂得在战场上打生打死,至于这些东西,那真是一点也学不会了。
  总之,袁晨锋的话表明得很清楚,同盟会将和慈航静殿站在同一阵线,坚决支持慈航静殿,但这件事导致的后果,就是慈航静殿也被迫与同盟会绑在一起,共同向朝廷高举叛旗了。
  如果问起个人意愿,那么,不只是苦茶方丈,恐怕慈航静殿中的七成僧侣,都不会赞成这等谋逆叛举,假若同盟会高举着造反旗帜,慈航静殿是怎样也不会附和,甚至还要约束弟子,不得参与谋反活动。但现在……双方命运被紧紧绑在一起,慈航静殿就算想要脱身也不可能了。
  慈航静殿内的部份僧侣,甚至都有这样的感觉,同盟会本就密谋造反,只是逮着这个时机,趁机发难,绑架慈航静殿一同举事。要不然,这么多的法宝设备,岂是一朝一夕,说变出来就能出来的?从结果来看,因此占到好处的根本就只有同盟会。
  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造成了怨气,而要平息这股怨气,则全靠袁晨锋的本事。
  “对于我方而言,这也是无奈之举。即使同盟会倾全员之力来救,打退了朝廷军队,但只要慈航静殿仍在、朝廷仍在,那么第二波、第三波攻击随时可以发动,同盟会又能挡得了几波?”
  袁晨锋苦笑道:“唯一之计,我同盟会只有提前举事,遍地烽火,如此一来,朝廷的目标将放在平乱,慈航静殿不再是重大威胁,朝廷的注意力也就会移开,如此一来便能解决慈航静殿的危机了。”
  这番话由别人口中说出,感觉就是强词夺理,但是袁晨锋姿态谦和,字字诚恳,一点架子都没有,这就使人不得不对他体谅三分,认同了他的道理。
  “大武王朝本就是蛮族入侵而建国,奴役我中土子民。太平军国时,我们别无选择,暂时与大武王朝连手对抗域外,但说到底,大家始终不是同路人,我们仍要驱逐鞑虏,还我河山,现在这个时候到了,我请求诸位高僧为黎民百姓着想,支持我同盟会,共举义旗!”
  袁晨锋说完,低头鞠躬,向苦茶方丈、众高僧做出请托,而在一片沉默中,终于有一位苦字辈的高僧说话,代替在场众高僧,问出了一个本应由苦茶方丈来提的关键问题。
  “……关于此事,尊师陆主席是什么想法?”
  这问题应该是天下人都想要问的,而袁晨锋对此则是没有分毫的迟疑。
  “此刻举事正是家师所授意,不久之后,家师便会亲自现身领导。”
  陆云樵的背书,无疑是此事成败的关键,既然有陆云樵的参与,慈航静殿这边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在座众高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确立了慈航静殿的立场。


第二章 黄袍加身·揭竿为首
  率军前来,解去慈航静殿之危,这是袁晨锋的第一个目的,但是说服慈航静殿众高僧共同举事,却是他更重要的第二目的,现在两个目的都已经完成,袁晨锋走出议事厅,立即用传声设备,向所有同盟会部属宣布这个好消息。
  要是无法说服众高僧,同盟会的举事势必会碰到困难,这点让很多人为之不安,但是,当袁晨锋站在半空中的漂浮高台、巨大的立体影像投射出去:蓝天清朗,白衣飘飘,英姿焕发地说着两大势力携手合作,誓言推翻外族统治,还我河山的激昂话语,现场人心顿时受到振奋,放眼望去,不晓得有多少人正在振臂呼叫,喊出自己的兴奋。
  “哇塞,真是了不起咧……玩政治的就是要有这种本事啊!”
  孙武赞叹不已,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武沧澜、袁晨锋,这两个不同世代、不同阵营的领袖人物,都有着不凡的风采,无论他们最后是成是败,这种站在领袖台上的锋芒,真是炫目之至,连孙武都自叹不如。
  “其实少爷不用妄自菲薄,您昨晚站在台上,揭破武沧澜的阴谋,统合慈航静殿上下一心,那时的您……也是非常耀眼,甚至是比他们还要优秀的领导人喔!”
  “我?怎么会?我比不上他们啊!”
  孙武听了香菱的评价,连连摇头道:“而且,这种事情太不适合我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别扭,我……我不可能和他们一样的。”
  这是实话,香菱自己听了也明白,但也正因为如此,香菱再一次感到不解,孙武的个性和周围人们对他的期待,两者之间实在有太大差距。
  “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有这么容易吗?眼睛睁大一点,找麻烦的人已经上门来了!”
  小殇提醒了这一句,香菱转头一看,意外发现大步朝这边过来的人,赫然便是袁晨锋。
  “孙兄弟,真是抱歉,直到现在才把事情做完,不过,终于可以和你好好谈一谈了。”
  袁晨锋大步而来,所有随从却全部留在外头,只有他一个人进屋。别人或许没什么感觉,香菱却看了出来,袁晨锋一定是有重要事务预备与孙武商量,所以才屏退左右,但他没有要求孙武这边的闲杂人等出场,这应该是有考虑到孙武的个性。
  反正不管是什么大事,只要告诉孙武,他也会找身边的人商量,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然将事情说出来,省得枉做小人。
  “袁兄,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孙武还记得,第一次偷入慈航静殿,适逢呼伦法王的使者到来,双边进行大乱斗,自己一行人狼狈冲下山,那时袁晨锋恰好来到,还替自己一行人阻挡追兵,真是够义气,但之后他就未再出现,行踪杳然,直至此刻。
  “那时我接应完你们之后,本要亲上慈航,面见苦茶方丈,但同盟会忽然传来急电,我赶回去处理,当事情告一段落,慈航静殿这边的状况已是极度不妙,经过考虑,决定发动同盟会那边的资源,提前举事,又因为要连络盟友,时间拖得有些久,因此来晚了,真是对不起……”
  袁晨锋低头致歉,孙武当然不会坦然接受,也欠身回了一礼。不过,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问题他也想问。
  “陆主席……什么时候会现身呢?刚才袁兄说,陆主席将会亲自现身,主持大局,我很希望能够拜见他老人家。”
  孙武说这话时候的心情,就和去向偶像要签名一样,对于这个义薄云天的当世大侠、同盟会的始创者,孙武闻名已久,哪怕是能和他握个手,都会觉得不枉此生了。
  “呃……关于这一点呢,对于孙兄弟,我不能隐瞒,但是为了大局,请你务必保密。”
  袁晨锋这句话一说,孙武就晓得事情不寻常,不知该不该阻止袁晨锋说下去,短暂的迟疑后,袁晨锋已经开始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
  “正如各位所知,家师闭关修练多年,不接触外界俗务,只和我及同盟会中的少数长老维持联系。”
  袁晨锋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点头道:“其实……从几年前开始,整个联系就完全中断,即使是我们也不知道师父身在何方,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孙武的意料,陆云樵竟然已经失踪,身为同盟会最高领袖的他,却在这种关键时刻失去踪影,断了联系,这到底是……
  “那……所谓对大武王朝揭竿起义,这该不会全是你们……”
  “喔!这么重大的事,我们自己是不敢擅自作主的。密谋推翻大武王朝,这是同盟会许久之前便有的决策,圣贝贝尔要塞的挖掘工作,起码十几年前就在进行,这些都是在家师指示下进行的……”
  袁晨锋的话,让孙武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日同盟会揭竿起义,果然是准备很久的事,若非如此,同盟会再怎么人强马壮,也不可能突然间就整备出足以匹敌朝廷的军事武装。
  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个巨大要塞,都是在陆云樵的指示下完成,所以可以确认的是,陆云樵确实有推翻大武王朝的想法,但这么重要的事情,事到临头,陆云樵自己却不见了,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无法与家师取得连络,情急之下,唯有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是,这绝对没有违反家师的本意,我相信家师即使在此,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袁兄,但……但你刚才说陆大侠会现身领导作战,这……”
  “确实,我无法与恩师取得联系,刚才对众高僧所说的话,也没有办法做担保,但以恩师的性情,这种时候绝不会置身事外,到了关键时刻,定然会现身出来,主持大局。”
  袁晨锋说的东西,全属个人臆测,无法担保事情一定会如此进展,不过孙武仍觉得这些话合情合理,换做是自己,应该也只能做同样的事,然而,却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想想这算盘真是如意,先把慈航静殿拉到同一条船上,到时候陆云樵来不了,贼秃们也下不了船,顶多只要说一句抱歉就可以了,真是方便啊!”
  冷不防冒出这一句的,自然就是小殇,袁晨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尴尬,孙武则是连连摇手,说着童言无忌,请袁晨锋不要介意。
  可是,如果陆云樵不确定能否现身,又或是根本无法现身主持,那么,同盟会举事的大义名分就会少很多,因为陆云樵怎么说都是同盟会的最高领导人,在这种关键时刻,领导人不出现,只让底下的人去打生打死,这怎样都讲不过去,也让人无法信服。
  “这些我明白,所以今天来,其实是有事情要重托孙兄弟,请你支持。”
  “袁兄这是哪儿的话,推翻大武王朝是为民起义,我怎么可能会不支持呢?武沧澜那家伙脑筋根本不正常,继续让他在位,死的人只会更多,我非常赞成你们打倒他,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务必让我知道。”
  孙武说得兴高采烈,但这句话一说出口,小殇与香菱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划了三条黑线般阴沉,相反地,袁晨锋则是喜出望外。
  “真的吗?太好了!”
  袁晨锋对着孙武弯腰行了一礼,这个礼行得很重,孙武自己也大吃一惊。
  “孙兄弟,目前平民百姓对大武王朝深恶痛绝,但地方上的豪门与贵族,愤恨情绪仅是针对武沧澜,对大武王朝还有一定的向心力,要让这些守旧份子认同我们,共襄盛举,目前并不容易做到,而这些人手上握有雄厚的资源与实力,要是无法让他们加入,这场战争的赢面不会超过五成。”
  袁晨锋点头道:“可是,如果我们能够以另一个角度出发,让他们相信我们仅是要打倒武沧澜,并且会推举新主坐上王位,那么,这场战争就可以算是大武王朝的内斗,如此一来便可以取得他们的认同与协助,因为他们不满武沧澜也很久了,谁都不想在暴君底下整日颤抖过活。”
  孙武听到这些话,并没有想太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同盟会的口号,喊的是“驱逐鞑虏,推翻大武王朝”既然口号都喊得这么明白,又怎么可能再争取守旧派的支持?不过,政治这种东西太过复杂,自己搞不懂也是正常,不用太过在意。
  想了想,孙武摇摇头,问道:“袁兄,我是不太懂啦!不过你们要怎么让人相信,你们只是要推翻武沧澜,不是要推翻大武王朝呢?”
  “很简单,只要我们能推举一个与武沧澜具有同等正统性的王位继承人,成为台面上的领导人,打倒武沧澜之后,由他来继位,这样就能争取到守旧派的支持。”
  “喔!那这样的人找到了吗?是什么贵族或是王亲一类的?”
  “已经找到了,就只看孙兄弟你肯不肯挺身而出,为了天下万民,支持我们同盟会。”
  孙武闻言一愣,本想回答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跟着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袁晨锋的意思,心头大震,往左看看香菱,往右看看小殇,只见她们两人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袁、袁兄,你所说的那个人……该……该不会就是……”
  “是的,正是孙兄弟你啊!”
  最近,孙武深切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的涵义。情势的演变实在太快,自己保卫慈航静殿,并不是为了要推翻武沧澜,只是被逼到绝境,不得不挺身抗衡;同样的,自己与武沧澜战斗,也只是为了求生,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当时根本想不到那么多,仅是单纯地不还击就会被杀而已。
  可是,这些行动后来却都被赋予了意义,自己成了近十年来唯一挺身反抗武沧澜的成功标志,许多人都把自己看成正义的化身,领导慈航静殿抵抗朝廷的这段时间,自己在江湖上侠名远播,声望甚至还超过了袁晨锋。
  “我就不明白,武沧澜做人那么坏,怎么可能没有人反抗他?为什么说我是唯一反抗他的成功标志呢?”
  孙武抱着头,懊恼地问着,对于这个问题,小殇给予了明确的回答。
  “因为……你是近十年内唯一反抗他却没死的幸运家伙,其余试图反抗他的人,多如牛毛,但全部给他干掉,成了杀鸡儆猴的榜样,里头九成七的人甚至根本没机会与他接触,就被他的爪牙鹰犬宰掉了。”
  “而且,少爷您还占了一个特别的优势,通常与武沧澜作对的人,后果不只是满门灭绝,还会身败名裂,因为处理叛逆贼党的工作,都由银劫进行,银劫会利用各种资源,多管齐下,将敌人的名声斗垮、斗臭,搞到人人鄙夷,最后连死都死得羞耻无比。”
  香菱道:“这次您率领慈航静殿对抗朝廷,从头到尾,银劫并没有用过去的那些手段来对付您,要不然……一切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自从银劫被逼现身后,香菱就悄悄地准备动用万紫楼方面的力量,预防银劫故技重施,做出种种针对性防范,只要银劫一有动作,便予以反制,但一直到最后银劫都没有使出那些伎俩,这或许可以看做是孙武无懈可击,银劫找不到缺口下手,也可以看做是孙武被银劫特殊对待,没用上那些手段。
  “总之,基于这些特殊性,您现在成为大地上首屈一指的受瞩目人物,很多期望武沧澜垮台的人,都把这份期待放在您的身上……至于这是不是武沧澜所乐见的,那就不是奴婢所能猜测的事了。”
  香菱摇摇头,为孙武把目前的情形做了一次评估。
  袁晨锋的请求,将孙武搞到一个头两个大,如果只是上阵战斗,那么不管是多危险的战役,自己都愿意去面对,但袁晨锋的这个请求实在太过复杂,要自己以大武王朝皇子的身分,挺身而出,去推翻“父皇”这种事情……自己连想都没有想过。
  姑且不论自己是不是武沧澜之子,自己并不喜欢被人拿来当招牌,更何况倘若自己不是,那这么做岂不就是骗人了吗?撒谎骗人这种事,自己怎样都做不出来的。
  “可是,骗人也不一定是不好的啊!如果少爷真的站在那个位置,号召仍忠于大武王朝的人,一起打倒武沧澜,那就有很多百姓能够解脱,不用再受迫害,这不是很好的事吗?要是说个小谎可以帮助那么多的人,奴婢倒认为少爷不用太拘泥这些小地方呢!”
  “香菱,你这么说的意思……是赞成我坐上那个位置吗?”
  本来确实是这样,但被孙武这么一问,香菱忽然想到少年被推上那个位置后,种种懊恼、烦扰、忧心忡忡的模样,肯定的答案一下子说不出口。
  “呃……这个……也不一定啊!这些事我认为可以从长计议的,不用一下子就定案。”
  “唉,要是我真的用皇子身分去造反,武沧澜可能连肺都会气炸了!这种事情对他来讲,可是超级大背叛啊!要是能这样子气死他,那倒才是大功一件。”
  这么想只能说是苦中作乐,但旁边传来的一个声音,却打碎了孙武的幻想。
  “那可不见得喔!你如果用皇子身分造反,也就代表你承认了这个老爸,武沧澜也没花费什么,就能诱你叫他老爸,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一定会在龙椅上爽到笑的。”
  小殇的一句话,让所有人为之色变,现在变成进也不是、退也困难,真的是“进退两难”刚才袁晨锋离去之前,曾表示此事关系重大,明白孙武一时间做不了决定,所以给孙武几天的时间慢慢考虑。
  “开玩笑,这种事情哪是几天内可以决定出来的……”
  孙武抱怨着,但另外一方面,他也明白,在自己好好休养的这几天里,外头的世界正是遍地烽火,朝廷的官兵、同盟会的义师,已经在多个地方开战,情况激烈,两边伤亡均重,不晓得有多少人正抛头颅、洒热血地亡命战场,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自己要考虑上三、五个月,那也真是太任性了。
  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孙武自己也有其它事情要忙,虽说种种战后重建工作,自己派不上用场,不过还有大批伤者,是自己有责任要去探视的。
  “探望我?我才不要被你探望咧!你以为自己是天生丽质美少女?还是以为自己变成了西门大侠?”
  任徜徉一口就否决了孙武的探视要求,不过,当他说到“天生丽质美少女”时,与孙武同来的小殇伸手指了指自己,这名深具侠气与胆识的放荡青年立即由床上仆倒地下,五体投地,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地摇着白旗,就差没有哀叫“小殇大人”这景象令孙武大吃一惊。
  “他受的伤很重,如果不找好的医师来治,就会变成残废,所以逼得他得要去求助姗拉朵……所以,我和姗拉朵好好疼爱了他一下。”
  小殇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微微上翘,看在孙武眼中,这表情真是邪恶至极,至于任徜徉落入两大魔女之手,任由宰割,到底是怎样子被“疼爱”的,孙武根本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任徜徉这边不用担心,那么,要探视状况的伤者就只剩下两个了。
  若是没有妃怜袖的暗助,孙武和任徜徉就不可能打倒银劫,对于这位朋友的帮忙,孙武充满感激,急急忙忙赶来探视。
  慈航静殿之内,照理说是不留女眷的,但现在处于兵荒马乱之际,谁也顾不了这许多,在苦茶方丈的许可下,妃怜袖被安置在后山的一所禅房内,静静地休息。
  孙武与小殇进入禅房时,妃怜袖正斜斜地躺靠在榻上,双目被眼罩遮住,让人不清楚她是在闭目沉思,抑或是正在熟睡。
  白色的纱帐被放下来,隔着这层纱帐,妃怜袖静静倚靠床柱,斜卧榻上,细长的发丝在两鬓摆荡,苍白的脸色,雪肤樱唇,看来就好像天上仙子谪临凡世,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妃小姐,你好吗?”
  孙武轻轻地唤了一声,妃怜袖没有回答,室内一片静寂,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孙武正想离开,一个声音响起。
  “小武先生,真是……对不起。”
  妃怜袖的声音,轻轻柔柔,入耳的时候非常好听,但孙武听得出来,妃怜袖的情绪很低沉,心情很糟糕。
  出身河洛剑派,妃怜袖自小便接受禅修,心境比许多修道人更稳,不会大起大落,平时看她总也是一副冷清自若的平淡,现在情绪出现明显波动,应该是有什么很烦扰的事吧!
  不过,孙武仍想不明白,为何妃怜袖要向自己道歉。
  “我……我差一点就背弃了朋友……之前我明明承诺过,无论怎样都不会背弃朋友的……可是我却……”
  “妃小姐没有背弃我们啊!在最重要的关键时刻,你有挺身而出,我们很感谢了,要不是有你,我和任兄早就被银劫活活打死了!”
  孙武很担心地望着妃怜袖,因为之前香菱说过,妃怜袖的外伤不轻,肋骨、腕骨都折断,还差一点倒插入内脏,情势危险,幸亏姗拉朵出手救治,不然绝不可能这么快稳定下来。
  妃怜袖是法宝操作者,还是法宝操作者中极端的例子,她本身有修练河洛剑派的内功,可是方法特异,所修练的内力全数被随身法宝吸光,作为运转能源,她本身点滴无存,形如常人,所以受了这些伤,她无法像寻常武者那样运功疗伤,甚至连镇痛都做不到。
  那么,现在的妃怜袖,应该正承受着很大的痛楚吧?尤其是她又婉拒了姗拉朵所提供的止痛药物,那身上的痛楚状况,真是让人一想就痛得皱起了眉头,也亏得她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动声色。
  “小武先生……那晚,听了你对慈航僧人们说的话,我很感动,真的很感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啊!那个……我说了什么吗?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别放在心上。”
  孙武从不觉得自己是演说能手,看到妃怜袖对自己的话有如此共鸣,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妃怜袖所受到的撼动,显然比孙武所预期的还要深,重伤的她,竟然主动伸出手来,掀开纱帐,握住了孙武的手,这一下,反倒是让孙武受宠若惊。
  “小武先生,你说得很对,真的东西就是真的,无论摊在我们眼前的东西有多复杂,善与恶……其实是很简单的,我觉得……我以前有很多事情都弄错了。”
  妃怜袖握着孙武的手,一字一声,虽然都很轻,却听得出其中压抑着强烈的情感。
  能够有人为了自己的话而激动若此,孙武实在觉得很荣幸,可是,完全弄不懂妃怜袖在感动些什么,这又是一件让人懊恼的尴尬事。
  “嗯,妃小姐,我们这边也很高兴喔!妃小姐肯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帮了我们一把,这点实在是太感谢了,要是没有你,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和你说话,你真是够义气呢!”
  这是用来夸奖的话,不过却有了出乎意料的结果,一滴晶莹泪珠从妃怜袖白皙的脸蛋上滑过,划出了一道泪痕。
  “我……这次确实是这样,但以前……我没有小武先生说得那么好,我……”
  安慰会安慰到人家泪水狂流,这个安慰肯定是大失败,孙武不知所措,还想说些什么,但考虑到自己的口才不佳,妃怜袖的精神状况又不稳,想想还是先告辞,约好晚点再来。
  “奇怪,妃小姐的心情不晓得为什么不好?她还掉眼泪了呢!”
  孙武特别想不通的就是这件事,身旁的同伴给了个果断回答。
  “谁知道心理变态的人在想什么?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神经病!”
  “……小殇啊,我不觉得你有骂人心理变态的资格啊!”
  “这就是所谓的同行识同行,你这外行人有意见吗?”
  “……没有了。”
  如果要跨过那一步,才能变成这些变态的同行,孙武还宁愿乖乖当个外行人,不过,在探访最后一位伤者的时候,孙武却看到了比变态更过分的东西。
  由于协助慈航静殿反逆朝廷,在大战结束之后,域外僧侣一行人也都落得身犯谋逆罪的结局。已死的人自是不必为此烦心,但活下来的人却是灾殃临头,为了要觅地疗伤,苦茶方丈一样是找了个地方,提供给呼伦法王等人休养。
  “嗨!小武哥哥,你好喔!”
  “你……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孙武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一个恢复普通女孩打扮的莫妲芭,正站在门口,对着他打招呼,看上去没有异状,还高兴地吹着泡泡糖。
  会对这种东西大呼小叫,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大惊小怪,然而,孙武还记得大战时,莫妲芭的身体剧烈异变,背后还插上金属翼,狰狞可怖之至,后来被武沧澜所重创,那个伤势极为严重,差一点就是整个拦腰打断的重伤了。
  异变成那样的身体,又受如此重伤,竟然没过多少时间就完全复原,看来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也就难怪孙武吃惊成这样了,只是,小殇却很能接受,对此淡然处之。
  “唷,好得满快的嘛!媲美野兽的复原力啊!”
  “什么野兽?这种复原力,一点都不合常理,简直是变态!是变态啊!”
  “小武哥哥,别这么说嘛!套句法王的话,在伟大的科学力之前,这种小伤根本不值一哂,治好它不用多久的。”
  相对于两个小女生的镇定,犹自处于震惊状态的孙武还在大呼小叫。
  “法王?这何止是好得快,简直就是起死回生了!能做到这种事情的才不是法王,简直就是法老王!咦?莫妲芭,你……你怎么吐血了?”
  “没……没事,淘汰不良的细胞,吐点血很正常,这……这也是科学……”
  “……这应该叫强撑才对吧?”
  孙武摇摇头,从眼前所见看来,莫妲芭没有生命危险,域外僧侣团的幸存者也都性命无碍,自己所担心的惨状没有发生,委实是可喜可贺,然而,后续处理该如何进行,这又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对了,小武哥哥,法王要我问你一件事喔!他说你会为了自己身份的问题,被推上台面,不过以你的个性,这种事恐怕会让你很苦恼,是不是这样啊?”
  “的确是这样子没错,我很伤脑筋呢!”
  “那……法王问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到域外走一趟呢?”
  “呃?”


第三章 天魔之子·奇迹之人
  探病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探视呼伦法王后,却让孙武碰到了新的问题:呼伦法王邀请孙武亲至域外一行。
  这个邀请,有为孙武着想的成分,也有纯出于自我考虑的成分。为人:孙武碰到麻烦状况,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呼伦法王请孙武往域外走一趟,让他能够藉此暂时躲避掉这些麻烦,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为己:当初呼伦法王答应相助慈航静殿的理由,是要求慈航静殿协助,授以《洗髓经》的秘密,现在大敌已退,域外僧侣一方伤亡惨重,慈航静殿这边自然没理由不履行约定,然而,比起单单带一本秘籍回去,还不如带一个把秘籍熟记、自身也有相当根基的人同行,更具保障。在这样的情形下,孙武自然变成奇货可居的存在。
  “对喔!真的都忘记了,这边还有一本活秘籍咧!把这个小子拖回家去,不管是金钟罩、易筋经,还是洗髓经,就连如来神掌都有得抄录,买一送三,简直可以在域外开慈航分店了。”
  “这……这也不能算是我的错吧?又不是我自己想练那么多的。”
  只是很单纯地拿起一本秘籍来修练,谁知道这本秘籍被改成了百科全书,莫名其妙一举修练慈航静殿四大神功的孙武,觉得自己实在很无辜,而他的青梅竹马好友则是大力点头。
  “有道理!这就是填鸭式教育的弊端,囫囵吞枣。”
  “你也是共谋!”
  孙武朝小殇头上敲了一记,一点也不客气,因为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小殇对此事不可能一无所知,姊姊凤婕所做的那些布置,她肯定知情。明明知道真相,还帮着瞒了自己那么久,这种事真是想想都生气。
  两人结束了探访病人的行程后,预备去见苦茶方丈。本以为苦茶方丈会是大忙人,因为此刻寺内有太多事需要他来指挥,哪想到竟然连续几处地方找不到人,既没有在救护伤者,也没有在指挥重建,各处地点都找不着他,最后问了苦星大师,才晓得苦茶方丈到后山悬崖处静思。
  “静思?这种时候还能静得下来吗?”
  假如对方不是苦茶方丈,孙武一定会觉得这人不知轻重,但正因为苦茶方丈是个了不起的人,或许他正认真思考慈航静殿的百年大计也说不定,孙武不敢妄加猜测,急急忙忙地带小殇赶往后山。
  慈航静殿的后山,除了原藏经阁遗址,和那一带被划为禁区的部分外,还有很大一片土地是荒山野岭,孙武和小殇照着指示在后山寻人,最后在一处突出山壁上,找到了苦茶方丈。
  一小截突出的山壁,生满了树藤与青草,被人放了几块大小石头,组成了桌椅,安置于枯藤蔓草间,看上去除了雅致之外,也带着些许古朴风味,苦茶方丈正坐在一块大石上,面前那一大块石桌上,则刻着十九道纵横线,仔细一看原来是棋盘,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长袍飘袖,形貌潇洒,正是路飞扬。
  “路叔叔?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呵呵,聊天喝茶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路飞扬笑着回答,但他与苦茶方丈之间的石桌上,却平摊着一张白纸,上头写着无数蝇头小字,不晓得是什么,孙武心中好奇,靠过去一看,赫然发现那是一张简略图纸,上头除了文字,还有许许多多的图形,乍看之下,很像是什么巨大机械的设计图。
  “这个……不是巨大金钟……是……是……”
  孙武仔细端视,发现图纸中所绘的东西非常眼熟,看来看去,一下子领悟过来。
  “这是同盟会的圣贝贝尔要塞!为什么你们会有这张图纸?”
  “哦,这个啊!同盟会要与慈航静殿结盟,为了表示诚意,就送来这张图纸给方丈,方丈闲着没事干,找我来一起泡茶聊天兼研究,说起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用奇怪啊!”
  “喂!老朋友,事情是这样讲的吗?妄语可是……”
  “妄语是这世上最过瘾的东西,不用介意啦!”
  苦茶方丈似乎很不满意路飞扬的解释,但话到嘴边,被路飞扬打断,没有再往下讲。
  “小武,你看看这张图,有什么感觉啊?”
  “路叔叔,我又不是这一行专门的,哪看得懂啊?”
  话虽如此,可是,看着图纸上错综复杂的种种设计,孙武惊叹于这座要塞的精密程度,还有神奇的浮力系统,这些……似乎都超出当今的法宝水平。
  路飞扬摇头道:“嘿,什么叫做超水平?朝廷明令禁止研发法宝,也禁止使用高精密的一流机械,平时我们看到的那些法宝,根本不能代表现今的真正水平,除非是御前侍卫使用的法宝……唔,也未必,最厉害的那些人造法宝,都在皇城的研究院里,那里的研究与设备,才能够代表现今的技术水准。”
  这些话孙武也认同,而且不只是朝廷方面在隐藏实力,就连江湖上的几大势力都在秘密研究,若非如此,同盟会的战士平时作战,也是拿着低劣水平的法宝上阵,怎么一下子造起反来,持用法宝的水平就连翻了好几个等级?
  “不过,就算比较起各大阵营目前的技术,这座圣贝贝尔要塞仍然是超水平之作,小武知道是为什么吗?”
  “嗯,因为它根本不是现在这些人做的吧?”
  孙武说着,抬头仰望,纵然是在后山,圣贝贝尔要塞雄伟的身影仍是清晰可见,那巨大的形体,静静地漂浮在半空,像是一座伟岸崇山,无声地散发着压迫力。
  圆锥体的设计,外壳几乎都是用透明的玻璃、矿石组成,可以清楚看见内部人员正忙碌奔走着,外部六个巨大的金属环,发着幽幽绿光,很难想象就是这些绿光的力量,让这巨大要塞像是根羽毛似地漂浮着。
  武沧澜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曾说它是楼兰一族的空中要塞,所以,这应该不是由现代的人所做,而是由域外的楼兰一族所造。
  (楼兰一族……天才的民族,兼具神秘、力量、智慧的形象,域外的不朽传说,但十几年前却被一场流星雨灭族,这座要塞应该是他们当时开发出的东西吧?看起来真是了不起。
  孙武这样想着,听路飞扬说到楼兰一族的名声实在太大,所以哪怕是在被灭族十余年后的现在,仍有许多人心存觊觎,在楼兰遗址附近日夜开挖,希望能够找到些遗宝,从中得到好处。
  “所以……同盟会是这样子挖到东西的?”
  “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挖,别说挖不到东西,就算真能找到什么,也会被域外民族围攻上来给分尸了。”
  路飞扬摇手笑道:“而且,武沧澜又不是笨蛋,域外也有大批朝廷密探,倘若同盟会大张旗鼓去挖,朝廷立刻就会对同盟会用兵。”
  孙武想想也对。照这样说来,同盟会必然是许久之前便有行动,可能是在太平军国之战的末期,就已经派人去楼兰遗址开始进行挖掘工作,所以才能有所收获。
  不过,这样子的想法,好像在什么地方有疏漏,孙武自己也说不上来,侧头思索,忽然小殇走了过来,摊开图纸,审视良久,这才点头道:“……有人说过,圣贝贝尔要塞不是同盟会找到的,而是先被一名男子发现,同盟会再根据他的指引,这座要塞才有机会重现世上。”
  很莫名其妙的一段话,如果不是因为最近的经历让孙武有所联想,他一定不懂小殇在说什么,然而,正是有着这几天的际遇,孙武一下子就猜到小殇的意思。
  “这……圣贝贝尔要塞……也是西门宝藏的一部份?”
  孙武惊讶地望向在场三人,小殇把手一摊,表示自己只是听人说过;苦茶方丈点了点头;路飞扬则是笑着解释。
  “西门宝藏共分四部,每一部都有密藏一式剑技,还有一件重宝。同盟会自太平军国之战末期,便开始着手寻找西门宝藏,后来有所发现,在一处沙漠中找到了圣贝贝尔要塞的残骸,花了十多年时间研究修复,终于派上用场,狠狠踢了皇帝老子一脚。”
  路飞扬的解释很清楚,但孙武听在耳中,却有些不是味道的感觉。
  这个西门朱玉,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是淫贼,却有很多人尊重、怀念他,甚至还有人将他奉为偶像。
  他是参与同盟会创建的英侠,却又与魔门有关系,甚至还有可能是被派来在正道中卧底搞破坏的。
  在那短短的二十多年里,这个人极度活跃,几乎把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利用到极限,又当淫贼、又扮侠士,一下子成了魔门奸徒,一下子又成了绝顶窃贼,连死后所遗留的宝藏都能牵动天下大势,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自己原本对这个人非常陌生,但从自己入世以来,所经历遭遇的一切,都隐约与这个人有关,到现在……他的存在彷佛成了一种魔咒,缠绕住自己,要是不解开这魔咒,就无法继续往下走。
  孙武的心情,完全浮现在脸上,这一点……苦茶方丈与路飞扬都看到了,在路飞扬点了点头后,苦茶方丈开口了。
  “这些事……本该彻底被掩埋在过去,无奈天意不由人,此缘未尽,只好将往事再重现天日之下。”
  苦茶方丈道:“小武,西门朱玉出身魔门,此事江湖上并未广为流传,但知道的人也着实不少,可是,真正让两大圣宗忌讳甚深的事实,并不只是这个。”
  “那……那是什么?”
  “中土魔门的领导人是天魔,而西门朱玉正是天魔之子,甚至是纪录上唯一可查的独子,这个身分,才是两大圣宗最忌惮的东西。”
  孙武闻言一怔,想不到西门朱玉有个如此显赫的来头,还不是普通的魔门奸细。
  西门朱玉是中土魔门领导人的儿子,本身又才干出众,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魔门之主。被派来慈航静殿参与训练班,也是为了建立功绩,做为日后登位的根本。
  天魔在太平之乱时暗中活动,虽然几乎不曾公开露面,但他亲自出手的一次,就让慈航静殿死伤惨重,精锐高手为之一空,全数成就了佛血舍利的盛名。慈航静殿受创若此,河洛剑派可能也有吃上什么大亏,两大圣宗对天魔无比仇视,那对西门朱玉抱持什么想法,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来是这样子……”
  孙武恍然大悟,如果西门朱玉不是单单一个人,而是有一个庞大的势力在背后撑腰,那确实是有创造“奇迹”的资格。
  不过,对照起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若西门朱玉当真是魔门奸细,那么……
  “路叔叔、大师,你们应该很难过吧?这种事情……一定很不好受。”
  孙武这句话一出,路飞扬、苦茶方丈都是一震,好像完全没料到孙武会说出这么一句,但脸上所流露的表情,却是一种极度深刻的遗憾。
  曾一起满怀热血、曾一起拥有过梦与道义的伙伴,最后被发现是别有意图的奸细,玷污了那份最真挚的情义,这种事情……孙武想想都觉得难过,更别说是当事人了。苦茶方丈与路飞扬,都是重视情义的好人,可以想象到他们得知此事时的心情。
  “小武……果真是个好孩子。”
  路飞扬拍了拍孙武的肩膀,那种表情……很特别,似是苦涩,却又更为深沉,是孙武所无法体会的特别心情,甚至在那一瞬间,孙武觉得路飞扬的脸好像有点变样,变得……很有魅力。
  “不过,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啊?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怪怪的。”
  怪怪的地方,是任徜徉与万紫楼里头的姑娘,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们一样,衷心感谢并敬重着西门朱玉的人。
  当一个大坏人,要建功立业容易,可是要别人对他衷心感谢,那就不是这么简单。武沧澜蛮横暴虐,任谁也无法否认,他是个绝顶大枭雄,佩服他的成就,但要说有个人真心感谢于他,恐怕找遍大地都找不到。
  西门朱玉……已经过世了那么久,还有这么多万紫楼的姑娘称他大恩人,任徜徉更是一心一意把他当成偶像在崇拜,即使他的好,只是伪君子在做形象,但一个人的伪装真能如此天衣无缝?
  孙武不相信有人可以装得那么好,所以,这里头应该有点什么,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单纯。不过,想是这么想,孙武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把握,只能看当事人的回答。
  “这个……这个问题我答不了。”
  路飞扬望向苦茶方丈,看见他也是摇头苦笑,显然两人的答案一致。
  “小武,人的心,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一件东西,我们无法很简单地去判定心的颜色,所以……西门朱玉的心,我们也不知道是怎样。”
  “喔。是这样子啊……”
  “怎么样?小武有没有兴趣替我们解开这个答案?”
  “呃?你说什么啊?”
  太过突然的问题,孙武有听没有懂,根本不了解路飞扬的意思。
  “在太平之乱时期,西门朱玉曾经远行域外,并且在域外做了很多事,这些事情……大部分连我们也搞不太清楚,如果小武有兴趣追寻西门朱玉的足迹,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那么,就去域外找找看吧!”
  路飞扬感慨地说着,所提出的意见,却与呼伦法王的邀约不谋而合,如果不是因为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孙武甚至觉得这两人搞不好是串通好的。
  孙武摇了摇头,把刚才呼伦法王的邀约说出,苦茶方丈沉思半晌,表示此事还需要考虑,但很快就会做出决定。
  得到了答案之后,孙武便告辞离去。看得出来,孙武也陷入了思考,连身旁小殇与他说话,他都回答得无精打采,有气没力。
  “……这孩子好像没什么问题,你之前担心的问题,现在并没有影响到他,你可以放心。”
  当孙武的背影整个消失,苦茶方丈脸上的笑意敛去,慢慢喝了口茶后,缓缓对路飞扬说话。
  “嗯,他自身的光亮,比我预期中要强,所以才没有迷失。武沧澜这个人虽然很烂,但他却也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存在,普通人与他接触后,很容易迷失自己的道路,在一面仇恨他的同时,一面也开始追逐相同的霸者之道,迷失身心。”
  “所以你先前一直顾虑这孩子与他见面后的状况,不过,这孩子很坚强,武沧澜的光芒对他没有造成影响,他用自己的光明守住了身心,没有因此而陷入仇恨、怨怒,他仍旧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就是因为这样,我觉得有些汗颜。一个后生小辈,比我们这些老东西要成熟得多,如果当初我们也能这样,很多事情就……”
  路飞扬说着,又摇了摇头,苦茶方丈道:“武沧澜渴望一个血裔继承人已久,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儿子,岂肯轻易罢休?你建议他去域外一行,是为了不让他继续与武沧澜接触吗?”
  “唔,确实有这成分在。武沧澜为人如何,你我都很清楚,他要的东西一向志在必得,而且也肯为此付出,如果是不熟悉他野兽本性的人,很容易会被这些付出给打动,要是小武真的为此对这个父亲有什么感情,后头将会很危险。”
  路飞扬叹道:“更何况,要是有一天,武沧澜知道这孩子不是他儿子,那时候的怒火与报复……我会很替那两个孩子担心。”
  苦茶叹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隐瞒事实真相,不告诉那孩子?”
  路飞扬道:“我没有隐瞒。”
  这句话说出,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讲不过去,苦笑着补了一句:“我没有存心要瞒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况且,这些事情似乎不该由我来说……”
  这样的说法,苦茶方丈也无法反驳,唯有长叹一声,继续把目光移回桌案上的图纸,将其揭开。
  同盟会所送来的图纸,是昔日楼兰一族的尖端技术,共有两张,孙武刚才所看到的是第一张,也就是圣贝贝尔要塞的详图,而底下的另一张,同样也是浮空之物,规模却更为更大,不仅超越了战舰等级,甚至连圣贝贝尔要塞都无法相提并论。
  这样一座飘行空中的庞然巨物,赫然是一座岛屿,空中岛屿!
  倘若孙武在此,看到这张设计图,肯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上头所绘制的东西,他实在太熟悉了。
  这座空中岛屿,现在有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梁山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真是一件很具预言性的话语,孙武都不得不感叹,很多事情要嘛不发生,要嘛就一起来,当自己正为了路飞扬的话而思索,一路回到住处,忽然发现一个人早已等在那边。
  “袁、袁兄?”
  “孙兄弟,你回来了,太好了!”
  袁晨锋独自等候在孙武住处门口,见到孙武回来,看来像是非常高兴,主动朝这边走来。
  同盟会正四处举事,身为同盟会少主的袁晨锋,应该是此刻大地上最忙碌的人了,假若同盟会当真造反成功,袁晨锋甚至有可能变成大地共主,君临天下,这么一个身价非凡的人,专程来等候自己,孙武每次都觉得受宠若惊。
  “袁兄,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考虑好。”
  “我知道,这次我是为了别的事而来,想请你替我传个话。”
  “传话?给哪一位啊?”
  袁晨锋所带来的消息,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朝廷为了因应同盟会的叛乱,已正式行文各方势力,要求共同平乱,万紫楼虽然没有动作,但河洛剑派却有所表示,摆明站在朝廷一方,让同盟会子弟陷入分裂的选择难题。
  这些事情本来和孙武没有关系,但银劫却去函河洛剑派,表明有河洛剑派弟子参与慈航一战,相助反贼,攻击朝廷命官,实是罪大恶极,要河洛剑派给一个交代。
  “可恶,银劫果然没死,那一下杀不了他……”
  孙武并不喜欢杀人,要说为了杀不死某人而愤怒,这对他而言是十分难得的情绪。像银劫这样的敌人,杀他杀不死,就必然会遭受严重反扑,这点孙武自然是心中有数,可是当反扑波及到自己以外的人,伤到自己的朋友时,他却还是忍不住发怒了。
  “稍微息怒一下吧!银劫并不在这里,目前这也不是打死银劫就能解决的问题,河洛剑派在获得通知的半个时辰内,就已经做出处分了。”
  袁晨锋苦笑道:“很遗憾,现在的我阻止不了什么东西,河洛剑派发出的通知,似乎是把所有曾参与慈航之战的河洛弟子视为叛逆,无分位阶高低,不仅逐出门墙,而且往后都将成为河洛剑派的敌人。”
  “啊!那妃小姐她……”
  孙武吓了一跳,更不敢想象把这种事告诉妃怜袖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妃怜袖应该是个很重视师门的人,要是面临什么选择,相信她会站在师门一方,这次为了朋友而仗义出手,却招来这样的结果,孙武想起来真是愧疚不已。不过,妃怜袖并非一般门徒,而是河洛剑派精心栽培的秘密高手,这样河洛剑派也舍得逐她出门墙,让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还真是舍得下啊!
  “那么……就麻烦孙兄弟你把这消息转给妃小姐了。”
  “呃,等等,袁兄,你人都来了,也帮忙一下,和我一起去见妃小姐吧!”
  孙武记得妃怜袖说过,她自小孤居岛上,除了本派人员之外,就只见过苦茶方丈、袁晨锋等寥寥几个外人,所以,袁晨锋也是妃怜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如果能拉袁晨锋一起去,对现场气氛应该有帮助,这是孙武的打算,但袁晨锋却拒绝了。
  “不,这个不用了,若是可以,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妃小姐。”
  袁晨锋说这话的时候,向来温文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孙武觉得自己不该多问,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为什么呢?袁兄你不是妃小姐的朋友吗?探视朋友是很正常的啊!”
  “……就因为我们不只是朋友,所以我才……”
  袁晨锋说到这里,忽然好像决定了什么,笑了笑,道:“其实现在说也无妨,就告诉你们吧!妃小姐确实是一名对我很重要的朋友,但在举事之前,我们另有一份关系存在,她……是我的未婚妻。”
  这还真是一个巨大的震撼!孙武呆了一下,很难想象袁晨锋与妃怜袖会是未婚夫妻,因为这两人看来似乎完全没有感情,跟着,孙武像是想通了什么,道:“你们……是那种政治婚姻吗?”
  “一点也没错,只是为了拉拢河洛剑派与同盟会的关系,特别缔结的婚约。一个是同盟会主席的弟子,一个是河洛剑派掌门的徒弟,说起来应该算是门当户对吧!”
  “那……你们彼此相爱吗?”
  “哈哈,这就是开玩笑了,妃小姐可能根本不晓得有这门亲事呢,河洛剑派一开始就没有结亲的诚意,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婚姻被这种事绑死,因为……我也有我喜欢的人。现在我与河洛剑派决裂,妃小姐也被逐出,此事告吹,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袁晨锋摇摇手,苦笑道:“话虽如此,我见到妃小姐还是有些别扭,所以这件事情就请饶了我吧!”
  若是易地而处,孙武也能体会袁晨锋的尴尬,又喜欢他没身段、没架子的姿态,便没有再继续穷追猛问,然而,旁边却有人很不识相。
  “妃姊姊很漂亮耶!这样的美人你都不动心,喂,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坦白说,孙武对这问题也大感好奇,不过小殇问得太直接,逼得他只有出言拦阻,免得袁晨锋难堪。
  “呵呵,这个暂时说不得。”
  袁晨锋不以为忤,微笑着把问题带过后,认真地对孙武说,前次所提的事情,让孙武为难,实在是非常抱歉,但如果孙武也期望能为推翻武沧澜尽一份力的话,请孙武无论如何都要答应帮另一个忙。
  “这个没有问题,如果让武沧澜继续在位,死的人只会更多,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得上忙的,就尽管说吧!”
  “同盟会所使用的军械,其技术大多得自太平军国、楼兰遗迹,但同盟会与域外民族相处不睦,挖掘研究受到很大限制,现在中土战事如火如荼,若是能够多得到点技术,对抗暴大业定然大有帮助,孙兄弟与域外民族颇有交情,能否请你亲赴一趟域外,协助我们呢?”
  这要求比起挺身而出,当抗暴军领袖要简单得多了,但孙武听在耳里,还是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袁兄,你和我路叔叔他们是串通好,来赶鸭子上架的吗?”


第四章 鱼雁家书·无双铁胃
  孙武的问题,自然是得不到解答,袁晨锋看来甚至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尽管如此,关于袁晨锋所提出的邀约,那仍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回答的事。
  “为什么非我不可?我又不是考古学家,这件事有到非我不可的程度吗?”
  孙武确实有这样的困惑,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域外人士本来就极度憎厌中土人,但孙兄弟你却是个例外。第一,慈航静殿一战,你率众对抗武沧澜一事,名声远播中外,域外人士与你同仇敌忾,会把你当作自己人;第二,铁血骑团现下在域外声名大噪,被当成英雄,你曾经帮助过铁血骑团,这件事在域外也广为流传,你到了域外,会被各部落当成自己人。”
  “还……还有这种事?”
  孙武真是讶异,自己做的这些事,都只是义之所在,自己见到不平事,不得不有所行动,哪想到后来会有这些好处?
  从这两点听起来,自己确实是被派往域外的不二人选,但袁晨锋看来有些欲言又止,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吗?
  “嘿嘿,最重要的第三个理由,怎么不说出来?”
  小殇的笑声一起,袁晨锋马上皱起了眉头。与任徜徉相同,他现在也发现这个小女孩极为难缠,有着超越其年纪的成熟与智慧,一不小心在她面前说错话,就会搞得非常麻烦。
  “呃……什么最重要的第三个理由?”
  孙武仍摸不着头绪,但是看身旁两人的表情,这第三个理由似乎不是什么好事,稍稍朝这方向一想,浮现的答案立刻吓了他一跳。
  “啊!该不会认为我是……是……”
  “正是如此,域外人民对天妖继承人的渴望与信仰,使你的身分没有人能取代,若你与呼伦法王同行,估计你在域外会被当作教祖级的偶像人物。”
  “这也太夸张了吧……”
  孙武长声慨叹,想不到自己变得如此奇货可居。
  于情于理,现在还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孙武请袁晨锋再等一天,自己会给出最后答复。
  袁晨锋临走前,像是对什么东西很好奇,经过短暂考虑后,他将问题提了出来。
  “孙兄弟,你遇到武沧澜……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啊!他脑子坏掉了,这种感觉全天下人都有吧!”
  “不是说这个,我是指……他很强,甚至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强与霸,和他作战,你难道不会觉得他是不可能被打倒的吗?”
  袁晨锋如今是义军领袖,正率军与武沧澜作战,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要是给别人听到,势必会对士气有大影响,不过,孙武并没有想到这些,听了这问题之后,只是很辛酸地开始苦笑。
  “怎么了?你没有这种感觉?”
  “不……我只是想起来,下山以后打的每一场战役,在打的时候,根本一点会赢的感觉都没有,不只是武沧澜,我遇到的每一个……都是要抱着送死的觉悟去战的……”
  孙武把自己的艰辛说得轻描淡写,但袁晨锋还是听了出来,深深震惊。
  “啊?这样子你也打得下去?明知道是必输的战斗,为什么不避开,等有胜算的时候再来?”
  “因为没有得选择啊!事情都逼到眼前来了,要是我退避的话,那不就是变成别人要受害了吗?袁兄你应该能了解吧?同盟会不也是为了不让天下百姓过苦日子,所以才举事起义的吗?”
  孙武点头道:“而且,袁兄你有一件事情弄错了。”
  “什么事?”
  “我觉得,一场战斗有没有希望打赢,和一场战斗该不该去打,这两个应该不是一件事吧?有些战斗虽然没有希望赢,但还是要去战,因为公平与正义不会凭空掉下来,也不能被施舍,一定是要靠自己去争取,表现出决心与意志,把这点传达给对方,才能够得到公平与正义的。”
  “唔……你说公平与正义,那么……你相信邪不胜正吗?是这个信念带给你力量的吗?”
  袁晨锋问得认真,但孙武反而出现为难的表情,侧头想了想。
  “其实……我没有什么特殊信念耶!要说邪不胜正……好像也不一定,就算我还只是个小鬼,也知道世上的事没有那么单纯,早就过了相信邪不胜正的年纪了,如果邪真的不能胜正,那为什么我们会被武沧澜打得这么惨呢?这是我常常在想的问题。”
  “你不相信邪不胜正?那你……怎么从那么多硬仗里挺过来的?”
  袁晨锋听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孙武对于他的错愕,只是仰头大笑。
  “哈哈哈,这些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一场仗再硬,如果那是非打不可的仗,我也没地方可躲啊!硬着头皮上就是了,至于为什么能挺得过来……我每次都好奇这一点,只能说是好狗运吧!”
  孙武笑了笑,认真道:“袁兄,我……其实是个笨蛋,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太复杂的事情,我不太懂,现在的我,也没有足够的智慧来判断,我想……这些答案肯定要在很久之后才会出现,我……现在只要照着自己的心来做事,这样就够了。”
  这些话说得不算很有条理,孙武本来担心袁晨锋听不懂,结果袁晨锋呆立半晌后,忽然笑了出来。
  “倒也是……随着自己的真心来走,这是信念的根本,一切的起点……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能够坚持到现在了。你的信念之强,一点都不比武沧澜逊色,你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啊……”
  “呃……什么意思啊?我听不太懂。”
  “没什么,就这样吧!拜托你的事情,请你认真考虑,这些事确实是能影响整个战局的成败,一切就拜托你了。”
  袁晨锋微笑离去,走之前回头看了一下孙武,脸上的笑容让孙武印象深刻,却是不解其意。
  “……师父看来可以不用担心了,他的光芒……很耀眼,足以在黑暗中守护身心,不迷失方向……甚至,还能照亮旁人的黑暗……”
  这段低声说出的话语,并没有传入孙武的耳中,他只是略感奇怪地望着小殇,不了解袁晨锋为何要问自己这些话,结果自然就是得到一记白眼。
  “……我现在发现,你不只是个笨蛋,还是个弱智耶!”
  “弱智就弱智吧!我本来就不聪明啊!就算是个弱智,只要不拖累别人,那就好了。说起来,教会我正未必能胜邪这件事的人,就是小殇你喔!小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邪不胜正,那为什么我会被你欺负得那么惨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问?”
  小殇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道:“因为我是好人,你是坏人,所以邪胜不了正啊!”
  “呃……原、原来是这样吗?这样解释也行?”
  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孙武一时呆若木鸡,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被小殇一下拍在背上,这才回过神来。
  “安啦!不要想太多东西,只要你和我站同一阵线,那就永远都是正义的一方,保证将来每次战斗都邪不胜正,我会让你百战百胜的!”
  “……你的正与邪,是用什么来判定的?还有,靠军用饲料来达成的百战百胜,我可受不起啊!”
  “去!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凡是具有伟大情操的英雄,都该很乐意为新药……哦,说错了,新技术而献身的。”
  “这句话你留着对那些不幸的牺牲者说吧,我还想多过几年安稳的笨瓜日子。”
  孙武和小殇闹着回到屋里,本以为袁晨锋离去后,没有别人在等待,哪想到推开门一看,眼中所见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
  “竟然有这等事?这一道命令……确定没有错?”
  除了孙武之外,慈航静殿内也有人正承受着讶异,经历过这场大战的香菱,照例唤来万紫楼的部属,想得知外界的最新动态。
  那尊挑动天下战火的太平石人,目前正像是一座会走路的大山,朝着京城缓步迈进,沿途踏扁城镇,破关拔寨,无人能挡,武沧澜等人已经第一时间赶回京师,务求将石人挡下,不让它继续长驱直入,踏破都城。
  太平石人的复苏,是万紫楼、同盟会合作的结果,两大势力分别对石人进行研究,尝试找出让石人重新回复行动力的方法,为此开发出许多技术,但又相互忌惮对方,各自掌握关键技术与密码。
  香菱对同盟会存有一定的顾忌,但各自保管专属密码、技术的办法,与其说是提防同盟会,其实是提防石人被忽然启动,因为石人若现世,就代表着与大武王朝正面开战,这后果万紫楼能否承担得起,还很难说,在做好充分准备前,石人绝不能轻动。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慈航静殿这边一再擦枪走火,使得整个局势不可收拾,为了要协助孙武,香菱只好豁出去了,将关键密码送出,让万紫楼的人与同盟会合作,发动石人。
  石人动,天下乱,一切再无转圜,大地陷入一片烽火,同盟会、朝廷官兵在各个大小城市进行战争,而万紫楼的角色,现在也显得十分微妙。
  同盟会并未向万紫楼求助,或是要求结盟,彷佛只要石人一发动,所有事情就与万紫楼无关,彼此就好像从未合作过。
  发动石人是同盟会、万紫楼密谋多年的结果,此事绝不可能瞒得过朝廷,但武沧澜显然不想搞到腹背受敌,所以暂未追究此事,他先把主要打击目标放在同盟会上头,对万紫楼置之不理。
  目前,万紫楼得以置身事外,没有被卷入这一片烽火当中,看似好事,但香菱却陷入迷惘。
  “为何同盟会不要求援助?少了河洛剑派的支持,同盟会实力骤减四成,与朝廷的优势军力相比,处于下风,他们应该很需要援手,为何只字不提?袁晨锋到底在想什么?唔……”
  这样想起来,香菱才察觉到,想法高深莫测的人应该不是袁晨锋,而是袁晨锋背后的那一个,迄今未曾露面的陆云樵。
  同盟会绝不可能在未得到陆云樵支持的情形下发动战事,如今烽火已起,陆云樵却未露面,所作所为还如此异常,背后到底是在盘算什么?这点……委实令人难以索解。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万紫楼的整体力量,并不是自己一声令下便能完全调度支配,必须要取得授权才行,如果没有来自最上层的命令,万紫楼最精锐的那支力量,自己是使唤不动的。
  为求能在这种时候,可以更灵活地做事,香菱在慈航静殿战斗结束的当晚,就秘密透过手下传消息回万紫楼,想要获知详细状况,而来自万紫楼的消息也十万火急送到,当这封密令被打开,香菱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表情。
  “有没有搞错?该不会是拿错信封了吧?”
  素以冷静、知性在部属面前著称的香菱,这次也难得出糗了,因为密函中的命令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接受了邀请,羽宝簪将率领万紫楼艺团,群舞现艺……在这种时候?”
  万紫楼除了经营本身的娼馆生意,旗下的女性也会应达官贵人邀约,到酒宴上献艺,或是弹奏乐曲、演唱歌谣,或是以歌剧的形式表演舞蹈。无论舞技之美、衣着的讲究,万紫楼所推出的艺团均是高水平,里头甚至有很多卖艺不卖身的绝美舞姬。
  羽宝簪是如今万紫楼的舞姬之首,过去也常常率领艺团赴宴献艺,但自从名声日隆,又必须分神打理楼中事务后,演出次数就少了很多,纵使偶尔率团出去,也都是由替身人员蒙面替代,所以大体上……可以说是已经从艺团中退出了。
  正因为如此,这封密函中所传达的指示,才令人极度不解……
  “我记得,我要求请示的东西,是有关钱粮与兵马的调度大权,现在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小姐,我……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密函的内容呢?但这封信千真万确,是从夫人闭关处传回来的。”
  部属们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当今万紫楼之主,凤凰夫人。与陆云樵一样,凤凰夫人近年来几乎不曾现身露面,在隐密处闭关修练,这封信若是从闭关处发出,照理说就该是凤凰夫人的指示。
  香菱心中一凛,在万紫楼中只有极少人才知道的秘密,凤凰夫人是不会直接从闭关处发信回来的,换言之,这封信若非伪造,便是另有出处。
  “……最高层的家伙终于坐不住了啊……”
  再次检查了一遍内容,发现信中有特别点出,必须是羽宝簪本人亲自率团,换句话说,就是不允许其它人冒充,非得要自己亲自去了。
  但在这个天下大乱的节骨眼,调走自己,万紫楼将乏人主持,此事可大可小,冒这种风险调走自己的用意是……
  “域外?率团献艺的地点在域外?”
  读到这一行,香菱一下子明白过来,有点想要苦笑,最后却化成一声轻叹。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堪称是众望所归了,居然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期望。”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自然是没什么人听得懂,现场的十多名万紫楼少女面面相觑,凝视着开始悄声发笑的香菱,不晓得该怎么说话才好。
  “了解了,我会去的,你们回去以后立刻进行准备,前往域外的艺团,可不是只会唱歌跳舞就行的。”
  香菱道:“万紫楼旗下各个分舵,近日小心行事,没有得到我的授意,绝对不可参与战争,所有人员谨慎低调,不可招惹生事。”
  所有人应命而去,香菱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自己这边都感受到了压力,那么……置身于事件中心的孙武,应该也有人开始在推了吧?
  基于这个想法,香菱立刻赶了回去,当她来到孙武住处门口,隐约察觉到屋里有奇异的声音,心中紧张,推门一看,却发现孙武和小殇分别跪倒地上,脸上表情好像刚刚吸过大量的毒气,又好像刚刚疾奔过几十里地,已经疲惫到虚脱的样子。
  平时哪怕是与强敌作战,孙武都不曾出现过这种表情,香菱一时间大感错愕,凑过去问是发生何事,孙武沙哑着声音,说不出完整话语,只能扬起手,指着桌上。
  “呃,这个是……”
  放在桌上的那个东西,看来极为眼熟,是一颗极为精细的金属球,香菱还记得前两次梁山泊传来信息时,就是用类似的东西当做播放工具,换句话说,梁山泊刚刚送来了最新的信息委托。
  这点倒是不出自己所料,梁山泊终于采取了动作,问题是里头送来的信息是什么,就让自己甚是好奇。
  身为婢女,自然不能放着主子一直在那边趴跪,但香菱看了看,发现这两个人的精神都处于重大冲击状态,拉也拉不起来,只好先放下他们,先去了解事件的源头。
  多想无益,香菱开启了金属球,一个投影立即映在墙上,起初,画面是一片灰色,跟着,开始有一点噪声出现,香菱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机器打开了”、“快点站好位置”之类的话,没多久,画面渐渐清晰,在一声轻咳之后,一个圆滚滚的肥胖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咳,小武,你好吗?姊姊最近常常感叹,温室效应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那颗火龟胆每天喷火,累得咱家的气温一日高过一日,酒也越来越难喝了。”
  画面中的那名肥婆,手里仍抓着一坛酒,眼中醉意惺忪,身躯肥胖硕大,脸上更是肉呼呼的,看来似乎比上次更胖了些,香菱紧紧盯着画面,试图从这肥婆身上寻找一些美人的痕迹,却很难想象出具体的样子。
  “你在底下过得怎么样呢?肯定是比咱们老家这边凉得多啦,这可不是说你很闲的双关语喔!哈哈哈哈。上次扔去给你的礼物,收到了吧?要是没收到,你现在应该也没命看见这封信了。那件东西可真是不好搞定,咱家里哪来这么多机械原料?没办法,只好拆了上次的那艘破船,东拼西凑,这才拼出一个大钟来。用敌人的船当原料,这也算是一种草船借箭吧!哇哈哈哈哈!”
  凤婕这么一说明,香菱才晓得梁山泊是怎么拼组出那座巨大金钟来。当初飞云舰进攻梁山泊,最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纳兰元蝶只身逃跑,连舰艇都被梁山泊给夺走,留在岛上。
  孙武离开梁山泊以后,上头的人们并没有开飞云舰去兜风,而是将飞舰拆解,用来作为制造各种法宝的原料。这次的巨大金钟,就是利用飞云舰残骸拼组而成,若非如此,资源缺乏的空中岛屿,哪有可能凭空变出一座巨钟来?
  “不过……也不是拆了那座废铁,就可以摆平所有问题的,有些不够的东西还是不够,这种时候就只好强制征收,多多少少有点小牺牲……”
  凤婕说着,原本笑得灿烂的阳光表情,出现了一丝阴霾,而镜头离开了屋内,拍向窗外。透过那扇窗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窗外的世界好像刚刚被轰炸过,呈现一片狼籍的惨状,许多房屋被拆掉,或是少了半边,或是没有了屋顶,而里头的住户正坐在户外,相互摇头叹气。
  “……太、太过分了……我仅有的家当全给征收……什么也没留下……”
  “……怎么哀求他们也没用,铁石心肠啊!我们一家上下八口,现在也只剩下这半间破屋,还有一床破被子了,太狠了!”
  “……老胡和小李下手太没人性了,简直是世界末日,惨无人道啊!”
  屋外人们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达进来,虽然不是很清楚,但香菱仍可以听得见,而后镜头再转回室内,凤婕对着镜头竖起了大拇指。
  “知道了吧?小武,你真不愧是背负了梁山泊所有住民的心血啊!”
  这一下竖起大拇指的夸赞,让香菱苦笑,以孙武的个性,被这么沉重地一夸,也难怪他会当场扑倒,跪在地上了。可是……这种程度的打击,应该还打不倒小殇,为什么会连小殇也……
  “对了,你这次到慈航静殿大半天,那颗石头取回了没有?别太浪费时间啊!一颗小石头也要花这么久,很丢人的。”
  凤婕漫不在意地说着,香菱却心头一惊,理解孙武听到这段话时,所受到的震撼。
  上次交代任务时,凤婕只说要从苦茶方丈那边取得一件宝贝,这点不算稀奇,因为江湖上各大势力都知道苦茶方丈有这么一件信物,但实际知道那信物是什么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知道那信物仅是一颗平凡石子的人,肯定也晓得这石子代表的意义,更晓得用石子立下信约的人不是陆云樵,而是西门朱玉,换句话说,只有当年西门朱玉身边的相关人士,才会知道这颗石子的存在,察觉到这一点的孙武,应该受到不小的冲击吧!
  “记得啊!无论如何,都要把石子取回来,要是那个和尚不肯给,你就另外找颗更大的石头,拿石头砸光头吧!他武功那么好,脑袋很经得起砸的,当年我们就砸过了……”
  要取回信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是用什么身分去取?另外,当初说需要这件宝贝的理由……这总不能不给个交代吧?
  “喔!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说了,关于老爹的病啊……”
  香菱觉得,这该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但是要对孙武有个交代,这件事情又不能不说。
  果然,凤婕在镜头前哈哈一笑,道:“老爹上次的病,实在病得很严重,每天都吐血,吐得乱七八糟的,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还以为老爹死定了呢!哈哈哈……”
  即使慈航静殿的和尚都死光,那个老人也会继续活蹦乱跳的吧!香菱是这样相信着,不过,如果真的病得那么重,又为何能撑到现在呢?谎言也该有个合理的界线吧?
  “不过,后来梁山泊来了个走方道士,送给老爹一罐《章国周强胃散》他吃了以后头好壮壮,胃病就自己好了,哈哈哈,果然生病还是应该要吃药,莫名其妙听偏方找什么石头,那都是错误的迷信思想啊……呃,我这么说,并不是指你可以不向和尚拿石头了。”
  真是有够烂的理由,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不过反正也无所谓,说这些话只是要对孙武有个交代,而孙武是不会去质疑那些东西的。
  “但是呢,这两天老爹的身体不太好,因为前几天他与犀牛比力气,竟然被犀牛顶着肚子跑,所以又开始胃出血,从昨天开始都在喊胃痛呢……唉,这次就连《章国周强胃散》都没有用了。”
  香菱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实在觉得很想笑,因为根据孙武转述战斗中所发生的种种,由此来推判……
  所谓的“犀牛”牠的名字是叫做“武沧澜”吗?
  孙武与武沧澜互击的那一记,本来孙武应该中拳落败,甚至身死,但突然出现的那道身影,却为他挡下了武沧澜的重拳,让孙武能够一拳反击成功,缔造奇迹战果。
  这种事情单纯说起来像是奇迹,可是只要仔细一想,实情就很明显。当时的武沧澜,正催运着赤龙腕的异能,以暴增一倍的恐怖力量出击,在这样的情形下,要不架不挡,纯以自身肉体接这一击,恐怕就连苦茶方丈、长河真人这样的高手都做不到。
  能做到这种事的,唯有实力超过“三宗”的绝顶强人,比如那个武功天下第一的陆云樵,或是……
  巨阳武神!
  如果这推测是真,那么老爹现在胃出血就很正常,这是每一个脑子有病、只顾着耍帅的笨蛋,活该承受的命运。倘若换做是其它高手,那就不用烦恼什么胃部出血的问题,整个身体早就被武沧澜拦腰打断,哪有什么出血不出血的。
  “老爹他年纪大了,这两天胃不好,我们也很担心,上次那个走方道士说,这次什么强胃散都没有用,如果要医治老爹的病,就必须去找到一种叫什么《健胃消食片》的宝贝,这种宝贝在中土极其稀有,只能……”
  “在域外找到”香菱心里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而这才是此封通信的主要用意。果真一切就如自己所料,当孙武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各方压力已经交相而至,坚持要将他推向域外。
  这封通信所传达的理由很烂,但却代表着直接来自梁山泊的命令,也是最不容许否定的东西,以孙武重视家人、亲情的个性来说,看完这封信后,应该会做出决定、尽快赶往域外吧?
  在域外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但……自己也该有所准备了。


第五章 域外远行·整装待发
  为了去拿《健胃消食片》必须特别跑到域外去,这个理由听起来实在荒唐透顶,不过,怎样荒唐也好,只要能打动孙武便已足够,香菱相信在看完这封传书后,孙武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一个意外状况却在此时发生,凤婕背后的那堵墙忽然炸裂,开出一个大洞,一只有力的手臂平伸进来,跟着,一道伟岸身影气势无匹地踏出,在破墙而入的瞬间,彷佛是一头吞天食地的巨兽,怒吼咆哮,令人心颤。
  可惜的一点是,这股天下无敌的气势并不长久,在推破墙面后,这股气势迅速衰弱下去,所以当烟尘消失,渐渐清晰于画面上的那个身影,只是一个摇摇欲倒、面色蜡黄,看来彷佛在病危边缘的老人。
  “……小武……小武……我家的宝贝义子在哪里啊……”
  老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目光涣散,头上绑着的那条白布已沾满尘垢,走起路来三摇两晃,果然是一副快要没命的样子,不过,香菱觉得这样还有点不足,如果真要依足正统套路,那么应该还欠一个关键动作。
  “小武……小殇……老爹很想念你们啊……我……呃哇!”
  老人咳嗽几声,蓦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地上,一片惨红,触目心惊,不过早把这一幕预料到的香菱,只是苦笑着耸耸肩,目光反而被墙口破洞外跑来跑去的人们给吸引,运足耳力,试图去听那边的细微声音。
  隐隐约约,好像听见那边在喊什么“老爹的……发了……”
  尽管不是很清楚,但香菱相信自己所听漏的那两个字,应该是“戏瘾”没错,因为明明没必要出场的情况,却硬要跑出来扮病人,除了戏瘾大发,还有什么其它理由吗?
  “小武……你在地上过得好吗?有没有常常想念老爹啊……我……呃哇!”
  吐血这种事情,就是要吐完一口接一口,才有逼真效果,虽然香菱也觉得这实在吐得太大口,不符合正常现实,但老人家正在戏瘾上头,又有谁能够阻止呢?
  老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镜头前,由凤婕搀扶撑住。以身高来说,老人的个头甚至高过凤婕许多,但因为“虚弱无力”的关系,与身躯横向厚实发展的凤婕一比,彷佛凤婕伸手一抓就能掐死他。
  “小武啊!老爹知道你看得到这些。域外是个复杂的地方,但也是个梦想之地、传说之地,有无数的故事在那里发生,如果你追逐梦想的心还在,那就去这个梦想之地闯闯看吧……”
  粉墨登场的用意,似乎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在讲完这句话后,老人与凤婕一起对着镜头挥了挥手,示意告别,画面也渐渐黯淡下去。
  “……为了教育,长辈们真是不择手段。”
  看完这封影像传书的香菱,有着这样的深刻感慨,但却也为之不解,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冲击,孙武倒也罢了,以小殇的精神强韧程度,没理由也趴到地上去,这里头应该还有什么缘故。
  “对了,刚才的影片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很不自然,是什么东西呢?”
  要追寻问题,单纯用回忆思索,效果并不好,横竖影片就在眼前,直接重新播放一次,这是最简单快捷的办法。
  香菱再次拿起金属球,按下了播放钮,影像重新放映出来,从一开始的黑暗,到最后村长老爹与凤婕挥手告别,整个重看了一次,那种不自然的感觉更强烈,使她相信,这封传书确实是有问题的。
  莫非……里头隐藏了什么信息?有什么梁山泊的密令隐藏于其中,只待明眼人发现,才能了解里头的意义。
  域外卧虎藏龙,不是什么和平乐土,香菱半分也不敢大意。现在来自梁山泊的这封影像书信,有可能隐藏着域外的重要线索,香菱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日后犯下大错,再来被人嘲笑。
  看完一遍,找不出什么问题,只得再看一遍,略微有了点感觉,可是还是茫无头绪,又再重看了一次、两次、三次……
  “等等!这个……”
  疑问在看到老爹首次吐血的时候产生,香菱清楚看到,在青色的地砖上,除了老爹大口吐出的鲜血,好像还有其它暗红色的血迹,好像是之前擦拭不干净的结果。
  这发现代表了什么?一时间也想不太出来,香菱本能地开启了金属球,再一次按下播放钮。
  “关键问题在哪里……我得要找出来才行……”
  香菱喃喃自语,凝神看着投影画面,后方却陡然传来一个声音。
  “推破墙的那一幕,墙面的颜色很不自然,地上碎裂的砖块也不对劲,怎么看都像是刚刚砌的……”
  冷冷的声音,是回复过来的小殇,她缓步走到香菱身旁,而孙武仍趴在地上,尚未从打击中回复过来。
  “这段片子,我们刚才也看了七遍,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不愧是小殇,香菱心中暗赞,更好奇她所发现的秘密,静心聆听,却听见她道:“这个秘密……让人很悲伤……大人有时候真是要面子要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呃?什么意思?”
  讶异的同时,香菱心念急转,分析小殇所说的话,脑里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最后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
  “该、该不会……这段影片不是事先拍好的?”
  这句话说出,香菱也觉得有点不合逻辑,脑中思绪混乱,把握不住自己说了什么东西,但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本来在播放的影像,就好像机械故障一样,整个定格下来,动也不动一下,这反倒让香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这不是拍好的影像,是现场联机通讯?”
  香菱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话,画面当中的两个人,周围气氛忽然整个改变,两个人微低着头,气息阴沉得让人心惊肉跳,彷佛正在上演一部恐怖故事,就差没有脸上发绿光。
  “既、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一直不说?”
  低低的女子嗓音里,隐藏着明显的疲惫与怨忿,毕竟同一件事反复做上快十次,还要努力维持脸上表情不变,确实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香菱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捅破这个秘密的自己,好像也一脚踩进了什么无法回头的世界,成了对方怨忿的对象,不过,小殇才不会顾虑这些东西,率先发难。
  “保安!保安!可以让人这么戏瘾犯了又犯,犯完再犯的吗?”
  小殇怒道:“还有,一个人的血可以这么吐了又吐,吐完再吐吗?这样子连吐十次还没挂点,一点也不符合常理,我要求抓这个无耻的老贼去验尿,他一定吃了什么变态药物!”
  慈航静殿没有保安,梁山泊也没有,就算是有,也没有人胆敢出来冲撞村长,所以小女孩的这个呼声,没有能够实现,反而是画面中的两个人,开始恼羞成怒。
  “小殇!姊姊可不记得把你教育成这样不懂体贴的人啊!你今天干的事情,将来一定会为此受处罚的!”
  “KILL YOU!”
  恼羞成怒的大人,纷纷比出了不雅的手势,这动作或许有失高手、强人的体面,不过,如果是因为预料得到小殇的反应,那倒也不足为奇。
  “吵死人了!”
  小殇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铁锤,重重敲下,金属球立刻冒起一团火花,粉碎毁灭,联系中的通讯画面也宣告消失。
  “小殇小姐,你……”
  香菱有点被吓到,望向小殇,却看到她两手一摊,苦笑道:“你将来可不要成为这种无趣的大人啊……”
  “小姐的箴言,婢子谨记在心,永不敢忘。”
  梁山泊的影像传书,尽管荒唐,但确实是有了效果。反复重演的破功,让少年不至于蠢到相信老爹的病重,但却也因此决定自己必须往域外一行。
  “……其实,小殇,我真想不通啊!老爹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诱导我去呢?”
  孙武苦恼道:“他用那种方法接武沧澜的重拳,我一直很担心他,要是他对我们说,他是因为被武沧澜打伤,需要域外的神奇药物治伤,那我一定二话不说,立刻赶到域外去的。”
  “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不要动不动就说我们,很多事情只是你,与我无关;第二……”
  小殇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如果真的那么说,你会更担心吧?他们那样的个性,哪可能这样告诉你啊!”
  被小殇这么一说,孙武愕然,仔细想想,小殇说得没有错,或许老爹他们就是顾虑到自己的心情,才故意上演那样一幕闹剧的吧?这样的感觉……真是很不错。
  “少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慈航静殿正在替我们做准备,抄录一些用以交流的经书,时间大概是两天,只要这些工作一完成,立刻就可以出发。”
  香菱向孙武报备着,孙武一一点头,而当香菱问到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处理时,孙武想了想,点头道:“还有一个人,在离开之前我想去见一见。”
  离开之前非见不可的这个人,就是妃怜袖,当孙武把袁晨锋的话带到,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正视妃怜袖的表情。
  “是吗……我被逐出师门了啊……”
  妃怜袖的语气很轻,但任谁也听得出来,声音里头有一股很沉重的悲伤。师门对妃怜袖有多重要,孙武是再清楚也不过了,这个消息一带到,对妃怜袖而言,恐怕是整个人生目标都被摧毁了。
  “妃小姐,既然你现在也没地方去,那么……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域外怎么样?”
  换做是以前,这个建议孙武绝对不敢提,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提出这建议是自己最应该做的事。
  “去域外?”
  “是啊,妃小姐之前不是说想去到处看看,见见这个世界吗?我想域外的风光你应该没有看过,嘿!其实我自己也没看过啦,不过现在有机会去逛逛,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呢?”
  “是这样啊……唔,是呼伦法王的邀约吧?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只要去域外,中土的事情就牵扯不上身,真是一条好计策。”
  纵是心乱如麻,妃怜袖的理智仍然判断精准,一语就道破孙武目前的处境。孙武摸摸头,有些尴尬地笑道:“嘿,其实就是这个样子没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嗯,让我考虑一下吧!抱歉,我无法这么快就回答。”
  到了最后,妃怜袖所能给的回答也只有这个,孙武很清楚这是她目前所能回答的极限,所以就告辞而去,先为远行做准备。
  尽管这次的行动是代表慈航静殿出公差,但由于性质特殊,是要输出武学给域外,随时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大帽子,所以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办欢送会,只是由苦茶方丈率领各堂各院首座,在后山悄悄地为孙武一行人送行。
  “大师,方丈的位置与权责,还是交还给您吧!这担子太重,我不是那一块料的。”
  “阿弥陀佛,小武施主,你是经由正式程序就任掌门的,整个过程没有半分问题,现在当然也不能随便卸任。”
  苦茶方丈笑道:“就体制上,你还是慈航静殿的正式掌门,所有弟子也都认同这项人事方案,这段时间里你为慈航静殿立下的功绩,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你是正职掌门,在你远赴域外的这段时间里,就由老衲暂代掌门职务,等候你的归来吧!”
  “可是,方丈大师……”
  孙武的话说到一半,忽然省悟,慈航静殿掌门这个职位,很多时候也可以是一张护身符,苦茶方丈坚持不让自己卸下掌门职位,必然是有深意,自己不用太过坚持。
  看到孙武不再多说些什么,苦茶方丈微微一笑,道:“其实……老衲的死讯既已正式通传江湖,那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取消的,所以一个已死的人,又怎么能再重掌慈航呢?老衲是不能执掌慈航静殿的。”
  “呃……可是,大师你根本就没死啊!这点武沧澜知道、银劫知道,就连每一个慈航子弟都晓得,这又怎么能赖呢?”
  面对孙武的质疑,苦茶方丈只是微微一笑,这个笑容与其说是蕴藏智慧,其实更像是无赖了。
  “阿弥陀佛,路飞扬向老衲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在老衲为掌门人代理职务的时候,便用另一个身分出现。”
  “什么身分?”
  “前任苦茶方丈的孪生兄弟,从此刻起,老衲法号凉茶,请多多指教。”
  苦茶方丈说得正经,但这个说法不但孙武是首次听闻,就连周围的各堂各院首座事先都未曾得知,一听他这么说,在场僧侣无不脸色灰白,面面相觑,那种尴尬的表情,就与孙武当日被告知是苦茶方丈私生子时一模一样。
  “……大师,您屌。”
  孙武在苦茶方丈肩上一拍,慨叹了一口气,经过这许多事,他对于这位和蔼可亲、处事方正柔和的高僧,有非常亲切的好感,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位忘年之交。
  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一趟前来慈航静殿的基本目的还未达成,似乎也说不过去。
  “大师,有一件东西,请您交给我吧!向您这样要求或许有些古怪,不过,就当成是我来这里一趟的报酬吧……”
  “唔,你指的是那件东西吧?”
  提到那件信物,苦茶方丈的表情登时变了,尽管那不过是一枚石子,但却代表着最珍贵的故旧之情,尤其是那枚石子又因为别人的承诺,被赋予了新的价值,如果随便流出,确实是不妥的。
  苦茶方丈望向孙武,再望向路飞扬。这个独臂的中年人,正站在孙武的背后,慵懒模样看来一派悠然,却像是对此事不置可否。
  “好吧……你此次为慈航静殿出生入死,老衲欠你太多,你这个要求,老衲是该替你完成。”
  苦茶方丈说完,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石子,珍而重之地交给了孙武。晓得这枚石子代表意义的人并不多,所以看到苦茶方丈交一枚石子给孙武的众高僧,多数都感到不解,而当孙武接过石子后,所做的事情更是把人吓了一跳。
  手掌一合,孙武将石子紧握在手中,默运神功,再把手摊开时,那颗石子已经变成了一撮粉末,迎风一吹,立刻便散失得无影无踪。
  “你……”
  守护多年的重要事物被毁,就连苦茶方丈一时间都心神失守,讶异地看着少年的手掌。
  “大师,故旧之情不需要寄托于事物,只要存在心中便已足够,大师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这次却着相了。”
  孙武不通禅学,但这段时间在慈航静殿内听人诵经,耳濡目染,学会了一些道理,顺口说出,登时说得苦茶方丈一震。
  毁去石子这件事,是孙武早就考虑好的,既然做出约定的故人已不在,那么留下来的这件事物,就是为生者增添不便的麻烦东西,甚至还因为陆云樵的一句诺言,令此物变成了人们想要争夺的东西。
  单纯的怀旧事物,变成了麻烦的根源,这点想必不是当初西门朱玉的目的,既是如此,就让此物从此毁去,少了争夺、少了觊觎,不会有人再为了取得石子,对慈航静殿做些什么。
  在毁去石子的时候,孙武还有些担心,怕这样会惹得苦茶方丈大怒,不过,苦茶方丈终究是有道高僧,在最初的短暂惊愕后,脸上立刻回复笑容,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了结甚好,缘起于君,还缘于君,缘起缘灭,还归自在,善哉善哉。”
  孙武对禅学只是一知半解,听苦茶方丈这样说,搞不懂是什么意思,正在等他解释,却见他把手一摆,似是示意自己可以离去了。
  “那么……大师保重,我们走了。”
  苦茶方丈大袖一挥,各堂各院首座双掌合十,为孙武等人送别。
  这一趟前往域外的人员之中,除了呼伦法王本来的人马,还有孙武、小殇、香菱、路飞扬、任徜徉,以及一个最让人诧异的随行者。
  “等、等等,为什么连姗拉朵夫人也和我们一起走?”
  大惊失色的孙武,得到小殇冷淡的回答:“你一天到晚都被人打得伤残,现在要走,当然要带一个医药箱走啊!”
  “可是……我怎么觉得有她在,我们变成伤残的机会更高?这个女人……她心理变态的。”
  “那又如何?我们这队伍里头,心理变态的人难道少了吗?”
  “好像也不多吧!就是你与她两名女性。”
  讲是这样讲,但孙武也能够明白让姗拉朵随行的意义。姗拉朵的身分已经暴露,慈航静殿对她而言再非安全藏身所在,而且目前天下大乱,姗拉朵的存在,只会被人利用,成为攻击慈航静殿的名目,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送姗拉朵离开。
  姗拉朵本是域外人士,随行回到域外,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虽然说巴伐斯夫血案的影响很大,此行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凶险,但事情拖了多年,也该到了面对解决的时候,所以苦茶方丈派出任徜徉随行,就是为了协助解决问题。
  “……派我去山明水秀的地方养伤行不行?我是重伤病患耶!居然派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有没有替我考虑一下啊?”
  任徜徉也有任徜徉的抱怨,但却被姗拉朵一下子扯住耳朵给拉着走。
  “闭嘴啦!这点小伤算什么,路上稍稍整治,几下子就让你活蹦乱跳,有伤跟没有一样。”
  “嘿,我宁愿重伤,也不想学僵尸跳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研究中技术,别拿在我身上做实验!”
  尽管这么抱怨着,任徜徉仍旧别无选择,只得跟着出这趟公差。
  由于是和呼伦法王一行人同时出发,姗拉朵只需要稍稍易容改扮,不用费事地钻地道,藏头露尾,算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而当一行人从寺门走出,迈过长长的阶梯,来到了最底下的山门时,一道窈窕的蓝衫倩影已经在那边等候。
  “请问……是要出发前往域外吗?我能不能也参与行程呢?”
  “妃小姐!”
  孙武大喜过望,邀请妃怜袖同行一事,自己发自诚心,但能否请动她,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现在看到她出现,心里的这份高兴,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出。
  “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就算回蓬莱岛,那边也不会再接纳我,我……想去域外看一看,见见不同的世界,如果这一趟能够帮到小武先生,我会很高兴的。”
  妃怜袖说着,向孙武等人深深一礼。和之前相比,妃怜袖的态度似乎谦和许多,以前妃怜袖虽然谦虚有礼,但那种礼貌……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现在的样子,却是让人觉得她毫无架子。
  会有这样的转变……想必是因为妃怜袖体认到目前的处境,还有对未来的茫然,所以决定放下一些负担,用更柔软的身段去迎接未来。
  看到妃怜袖的转变,孙武一方面觉得欣慰,一方面也感到怜惜,妃怜袖自幼便居于孤岛上,接受河洛剑派的培育,说得明白一点,根本就是像一件工具,现在因为沾惹上危险,立刻就被河洛剑派抛弃,整个人生给随便摆弄,像件垃圾一样说扔就扔,这种事情就连外人看了都觉得过份,当事人的心情更是可想而知。
  现在妃怜袖的表情行若无事,好像全没遭受打击,不难想见……她真实的心情是何等难堪,只不过是强行镇住,不把这情绪表露出来。
  这种事情,别人也帮不上忙,纵使劝说,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孙武摸摸头,只能用笑含糊打混过去,暗自下定决心,这趟旅程怎样都要让妃怜袖开心起来。
  “你好像又在做什么莫名其妙的决心了……”
  一眼看穿孙武的想法,小殇冷冷地道:“如果要做这种决心的话,你最好想一想,有这种处境的人可不只是她一个,你别厚此薄彼啊!”
  孙武大感讶异,想不通还有谁的处境与妃怜袖相似,姗拉朵、任徜徉、莫妲芭,应该都不对,再一转念,登时想起了香菱。
  (对喔,香菱也是从小被买入万紫楼当奴婢的,情况和妃小姐有点像,不过,要说是被人当一件工具……当然也算啦!可是好像没那么严重啊!
  想到这一点,孙武望向香菱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同情,但出乎意料的一点,就是香菱居然去和小殇站在一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朝这边望来。
  “呃……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蠢蛋!你以为说的是别人吗?就是你自己啊!”
  “啊?说的是我?”
  孙武最初感到荒唐,但再想一想,自己也是出生在与世隔绝的环境,过着孤绝的生活,这一点和妃怜袖的确很相像,不过自己怎么样都说不上是被当成工具吧?
  “哦?真的不是吗?”
  小殇冷笑道:“你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打生打死,扛了那么多超过你能力的责任,真的不觉得自己像是工具吗?”
  “可、可是……我扛的那些过重责任,一半都是你造成的,如果没有你,我哪用得着出生入死那么多回?而且……”
  说到这里,孙武好像想起了什么,两眼圆睁,指着小殇,颤声道:“等等,如果说我是的话,那你不也一样吗?我们两个根本是同一个环境生长出来的啊!”
  本以为被这么说,小殇会反驳的,但小殇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是啊,你知道就好。”
  冷冷的一句,但因为说得认真,反而让人不敢接口,周围左右的人们纷纷摸摸头,闪得远远。
  所有的成员都到齐,动身离开的时候也到了,在这离开的前一刻,孙武只有一个问题未了。
  “西门宝藏有四个,可是慈航静殿这边……后山一个,万佛城中又有一个,这边就有两个啰?”
  孙武还记得,每一处西门宝藏之中,都该藏着一式天绝剑、一件稀世珍宝,自己在万佛城、慈航静殿后山的秘窟中,都曾分别接触过剑诀,万佛城中甚至连剑谱都找了出来,难道两处都是真的?
  如果两个地方都是真的,那隐藏在秘窟中的稀世珍宝又是什么?自己没有能够开启取出,就这么走了,那真是身入宝山却空手而回。为了这点,孙武把众人唤停下来。
  “呃……大家认为,我们是不是该去把宝藏起出来,然后才离开呢?如果放着宝藏不管,我怕万一被人拿走,尤其是落在银劫手上,那不就太冤枉了吗?”


第六章 地下域外·宝藏疑云
  孙武提出的问题无疑是关键,不过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不担心武沧澜夺取宝物,却反而担心落入银劫手里呢?
  如果论实质威胁性,武沧澜这头雄狮,岂是银劫这头狡狐所能比的?不过,总觉得以武沧澜的霸气,应该不会对宝藏有觊觎之心,反而会很乐意见到有人取得宝藏,造成威胁与挑战,让他得以排遣苦闷的无趣生活。会在意西门宝藏归属的,应该就只有银劫了。
  (去!他们两个都是敌人,我对敌人有这么高评价干什么?把这鸟想法给扔开吧!
  孙武摇摇头,挥开这不愉快的想法,专注于眼前的问题,而香菱提出了她的意见。
  “少爷,我想后山的那个……应该只能算是补遗,并不是西门四大宝藏之一喔!”
  “呃,这话怎么讲?”
  “万佛城里的破商店,是西门传说的起始之地,西门大恩人会将宝藏设在这里,又专门请人看守,这点说得过去,所以是西门宝藏的第一站。”
  香菱道:“至于后山秘窟里的那些,与其说是宝藏之一,倒不如看成是西门大恩人发现金钟遗刻后,在那边留下的布置。”
  “可是,我在那边有发现天绝剑的招意啊……虽然我现在还读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就是了。”
  在慈航后山的秘窟中,孙武曾以掌心接触到某种讯息,瞬间传入脑海,与意识共鸣,后来回想起来,觉得那应该就是“天绝剑”的一式招意,只不过不晓得是自己与剑无缘,还是什么理由,到现在都还无法详读内容。
  “嗯,这点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会不会是西门大恩人后来发现,万佛城的秘密被人盯上,所以转移剑诀招意,藏放在那处秘窟里呢?破商店里的那本剑谱,应该是愚弄敌人的玩意儿。”
  香菱尝试就目前的状况进行合理分析,其余人不及她思虑清晰,除了频频点头,也没有插嘴的份,不过说到这地步,另一个问题也就浮现台面。
  “那宝藏呢?宝藏会藏在哪里?该不会就是那份金钟遗刻吧?这好像有点小家子气,域外的那一份明明就是圣贝贝尔要塞这么大的东西,没理由这边就只有少少一点吧?”
  被孙武这么一说,众人的表情都有点不一样,圣贝贝尔要塞关系到楼兰一族的尖端技术,甚至是这次同盟会挑战朝廷的关键武器,哪怕说是这件武器影响了天下气运都不为过。如果域外宝藏埋藏的珍宝如此意义重大,那藏在这里的东西,应该没理由是金钟遗刻这种小东西。
  “那要怎么办?我们去破商店那边再找一次吗?”
  孙武道:“呃,我们没有开启宝藏的钥匙……可以再用无孔不入掌硬闯吗?”
  “不用去了,破商店那边没有珍宝的,当然后山石窟那边也没有,我和苦茶方丈一起确认过了。”
  突然冒出这句话的,是站在一旁的路飞扬,一张口就拉上了苦茶方丈,让众人没有反驳的余地,只有任徜徉露出怀疑的表情。
  “这种事我怎么没有听和尚师父说过?姓路的,你别信口开河啊!不然我立刻折回去问,拆穿你的谎言!”
  “嘿,小辈该给长辈一点面子嘛!你急着拆穿我,那不如先交代一下,你那一式天绝剑是怎么学来的?天绝剑四式,藏在本地的这一式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好像不是情倾天下吧?”
  被这么一说,任徜徉的表情顿时垮掉,孙武等人一见,马上就晓得事情有异,待要追问,任徜徉已经抢先道:“别问,我做梦梦见的,西门大侠在梦里教我使剑,我醒来就会了。”
  这种说法连白痴都不会相信,不过,至少也清楚表明,任徜徉无意透露自己学得天绝剑的经过。孙武相信每个人都有权保有自己的秘密,也不想逼任徜徉说些什么,反倒是路飞扬说的东西比较重要。
  “路叔叔,你说你和苦茶方丈曾经一起查探过,确认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埋藏珍宝,这是真的吗?但是,这里的确藏着天绝剑式,这又怎么说?”
  “西门宝藏藏在破商店,这点是真的,那里本来埋藏着一件绝世珍宝,这点也不假,但十几年过去,这之间发生过许多变化,我想……那件珍宝在很久以前就被人取走了吧!”
  路飞扬说得轻描淡写,但孙武却明白他这样说肯定其来有自,路飞扬绝对是知道了什么,或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讲的。
  “路叔叔,你应该是知道什么吧?现在大家是一起行动,有什么事情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很难做啊!”
  孙武这样要求着,但路飞扬皱了皱眉,侧头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这些事情你就算都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啊……”
  “就算是小孩子,也有知的权利,我们不喜欢什么都被大人保护着、瞒着,而且你如果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后一定会被人说是刻意想控制我们。”
  孙武的表情认真,说得煞有其事,让本来不想做响应的路飞扬也变了表情,抓了抓头发,苦笑着叹了口气,“我……我可从没想要控制你什么啊……”
  “我知道,我也相信路叔叔,但就正因为如此,请你对我们坦白吧!你明明就知道些什么,却一句都不说,这样对全体成员很不公平呢!”
  当孙武都说到这个份上,路飞扬也不能再对这要求视若无睹,略为思考后,他给了正面响应。
  “小武你们取走剑谱后,我和方丈大师曾经回到破商店,重新看过一次地下的现场。勘查后发现,那面拼图石墙,如果用另一种排列模式,就会开启邻近的另一条密道,连通另一个石室,那间石室……里头本来存放着什么,不过我们开启的时候,已经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凹槽了。”
  “开启?路叔叔,你们有钥匙吗?”
  “哪可能有啊!我们不知道什么是钥匙,也不像你一样会无孔不入掌,只有凭着蛮力硬开,大和尚连出两记神掌,就把所有碍事的挡路东西给清干净了。”
  “等等!”
  喊出这声“等等”的,是气急败坏的任徜徉,听到苦茶方丈用神掌强开宝藏封印,知道后果严重的他,颤着声音发问,“你们……如果宝藏能用强开的方法来开,我以前早就开了,你们这样子开,里面的宝贝会被整个摧毁掉。”
  这道理应该是人尽皆知,要不然普天下找宝藏的人,都只要带满一箩筐炸药,就可以无往不利了。凡是精密的机关设施,都会有玉石俱焚的设计,宁愿毁去宝藏,也不让东西落入敌手,路飞扬这种蛮干法,根本是想摧毁宝藏多过取宝。
  孙武相信路飞扬不会如此莽撞,但也想不通理由,只有香菱一点就透,猜到了路飞扬这么做的道理。
  “路先生是不是……一开始就先想到,宝贝可能已经不在了呢?”
  正因为一开始就知道密室是空的,所以动手才肆无忌惮,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而路飞扬也肯定了这点。
  “唔,就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听说小武用无孔不入掌开启宝藏,取得剑谱,我就觉得奇怪……”
  “无孔不入掌”是每一处西门宝藏共通的“后门钥匙”如果宝藏是完好的状态,“无孔不入掌”应该会同时开启剑诀与珍宝,但孙武打开的东西,除了一本破剑谱就再也没有别的了,也就代表藏于破商店地下秘窟的东西,只剩下这本剑谱。
  路飞扬心知有异,事后特意前往查探,果然已经找不到珍宝,并且判断是早已被人取走。
  “……原来如此,路先生的判断应该没有错。破商店是同盟会传说的起点,这不算是什么大秘密,有心人把它当成尝试目标,不足为奇,这十多年来若有什么奇人异士找到钥匙,秘密将珍宝取出,倒也……”
  香菱的话,合情合理,听得众人频频点头,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顿住,自己发现了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取走珍宝的人,为何不将那本剑谱取走?唯一的理由,就是知道剑谱是假,所以才不屑一顾,故意留下这本假剑谱,成全西门朱玉的遗愿,用来愚弄后人。
  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银劫、武沧澜,否则银劫后来就不用派御前侍卫来抢剑谱,然而,这个人必然又是西门朱玉的熟人,否则不会识破那本剑谱的秘密,一定是个对西门朱玉武功、性情很了解的人,才会明白这一点。
  仅有这些线索,还无法判定那个人的身分,可是,香菱确信路飞扬已经有了答案,而且那个人还是一个不太好说出口的人,所以才会显得欲言又止。
  想通了这些,香菱脑中更冒出一个很关键的念头,那就是……熟悉西门朱玉、了解当年发生事件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亡故,所剩下的人,也都在本次战役中被聚集而来,都在附近地方。换句话说,偷偷取走破商店地下珍宝的那个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就在这里!
  发现这件事,让香菱暗暗吃了一惊,但还不敢说什么,路飞扬的目光就朝这边看来,像是看穿她脑中所想的事一样,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下,肯定了香菱的猜测,不过她却又被迫成了共犯之一,因为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也不晓得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大家启程吧!”
  路飞扬道:“再这么商量下去,大家到天黑都还出不了山门,万一又上山去,方丈大师他们送行岂不是等于白送?明天早上又要再送一次?”
  这实在是个很具说服力的理由,喧闹中的众人迅速收敛下来,队伍也回复行走,一行人鱼贯出了山门。
  站在山门口,孙武回首顾盼,仰望一行台阶穿门直上,遥想台阶尽头的深山、古剎,还有隐约听见的大钟声与诵经声,慈航静殿里的庄严气象依稀在目;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彷佛还能闻到大雄宝殿的香火气味,耳边还听到阖寺弟子的齐声欢送,那种感觉……与初次来到慈航静殿时相比,只能说,真是不虚此行。
  “唷呵,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耳边有人来吵闹,睁开眼睛,果然是小殇在这里碍事,孙武皱起眉头,问她在吵些什么。
  “打破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啊!钟声是没错的,可是哪有什么深山古剎啊!就算要盖也没那么快啊!你和你老子一场大乱斗,上头现在废墟多过建筑物,你回忆个屁!真要说起来,你摆明就是你老子派来毁灭慈航静殿的。”
  “喂,说别的行不行?能不能别开口老子、闭口老子的?”
  “老子你不喜欢听啊!那改说你娘好了。”
  这还真是两边都很烂的选择,不过,在临别前夕,小殇也不是单纯跑来斗嘴或是惹人生气的。
  “可是呢……至少有个东西,你没有听错喔!”
  “什么啊?别又是什么老子你娘的。”
  “不是啦,是……关于和尚欢送的那一段。”
  小殇把手往山上一指,孙武顺着看去,赫然见到山上大量灰影闪动,正是数千名年轻的低辈弟子,纷纷从寺内跑了出来,东一群、西一群,也没有排什么队伍,就这么杂乱地出现在山上,不约而同地对着掌门人挥手道别;一张张热情的面孔,写满不舍与感谢的表情。
  “掌门人!谢谢你为慈航静殿带来的一切。”
  “您去了域外以后,一定要回来啊!”
  “掌门,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们的掌门人!”
  出家的僧侣讲究四大皆空,但此时此刻,这些少年和尚却出奇地热情,用尽力气的挥手,让孙武胸中满是温热。
  “谢谢大家……”
  在林间未散的和煦晨光中,少年朝着山上的挥手僧侣们诚心弯腰行礼,并且暗暗许下将再回来的诺言。
  孙武一行人离开慈航静殿,预备前进域外的消息,虽然没有广为流传,但对于有心调查此事的人们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本来,皇室一方应该要有大动作的,不过眼下正值兵荒马乱之际,袁晨锋指挥同盟会大军,配合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强大压制火力,缓步进逼帝都,来势之强烈,就连根本不把袁晨锋放在眼里的武沧澜,都不得不提升应对规格,谨慎以待。
  相较之下,孙武的域外远行,看来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无论是武沧澜、银劫,都没有阻拦的意思,摆出了完全放手的姿态。
  另一方面来说,慈航静殿一场大战,造成的后遗症既多且重,孙武等人可以潇洒地前往域外,但是被留下来的人,却得要着手善后,被各种繁重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
  当领导人的,不用负责实务问题,压力压不到肩上,像武沧澜、苦茶方丈,只要思考往后的方向就可以,但底下扛起实务工作的部属,却为了繁重工作而叫苦连天。
  要听到银劫叫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普通部属也没这个机会,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有所动作。为了要处理孙武等人远赴域外的事,在得知此事的第二天,银劫秘密召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过往的实绩不算显赫,尽管本身富有才干,但是追击孙武的任务却办得一塌糊涂,所以当银劫的召见命令下达时,所有人都把这则命令想错了方向。
  接到银劫的召见命令,纳兰元蝶感到少许吃惊,因为自己所执行的许多计划,虽然都是银劫在幕后策划主使,但在执行的时候,却是银劫透过军部传达,遵循着正式的体制,不惹人非议,极少亲自露脸,现在却打破惯例,直接让自己去见他,想必是为了一些很不寻常的事。
  慈航静殿一战,自己率队突袭,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尽管自己全身而退,但那却是敌人释放的结果,并非血战杀出重围。即使是,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军部一贯的政策,对待失败者绝不容情,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以强势淘汰来贯彻去芜存菁的做法。
  如果用这想法来推论,那么自己现在被召见,结果应该只有一个……
  想到了这一点,纳兰元蝶抱定了某种觉悟,依命进入皇宫,到御前侍卫银字部的军营去谒见统领银劫。
  御前侍卫银字部,与其它三部的设施截然不同。金、铜、铁三部的建筑,都只是单纯的军营,用来办公与操练士兵,只是三部的训练风格与重点各有不同而已,但银字部……十二栋冰晶似的玻璃大楼,高低参差,聚落在一堆,整体规模并不算是太高,因为皇宫里有皇宫的建筑限制。
  然而,知道内情的人,便会晓得眼前这十二栋超现实的透明建筑物绝不简单,所露出来的部份,仅仅是冰山一角。
  银字部的基地,同时也是大武王朝的至高机密,负责保管所有法宝技术的科学研究中心,整体建筑宏伟壮阔,主体部分全都在地底下,还有隧道、堡垒等设施,壮观的程度可以吓坏任何初访者。
  研究中心所开发出来的最新设备,都是由银字部的御前侍卫使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其它三部的御前侍卫却不曾因此抗议,背后的理由……除了银劫的特殊地位外,这些“最新设备”的稳定性也是重要原因。
  负责开发法宝设备的研究人员,长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都有些不太把人当人看,所推出的“最新设备”虽然性能优异,但其实都是未经人体实验的半成品,优先提供给御前侍卫使用,其真实用意为何,那是谁都不想问了。
  不把人当人看的研究员、不把命当命用的银劫统领,邪恶的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倒霉的自然就是御前侍卫。那些与孙武敌对时总是威风八面的御前侍卫,其实也有辛酸的一面,银字部御前侍卫在江湖上素以设备精良称着,但其实少有人知道,这些精良的新设备,偶尔也会吓到敌人。……尤其是当那种看似火力强猛的法宝,突然爆炸,把拿着法宝的御前侍卫整个人化成一团火球,迅速烧成焦炭时,很难有敌人不为此目瞪口呆。
  “最近情形还是这样?多少好转些了吧?”
  “……是好一些了,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您也知道,自从……之后,素质就差得多了……”
  纳兰元蝶与领路的一名侍卫谈话,过去纳兰元蝶隶属御前侍卫的铁字部,但由于身分特殊,偶尔也会接受命令,协助银字部处理一些善后工作。
  朝廷人多势众,每次御前侍卫执行任务出纰漏,都会立刻动用更多的人力、物力,去清理善后,顺道灭口,阻止消息泄漏。若非如此,银字部使用最新设备出纰漏的丑闻,早已轰传江湖。
  纳兰元蝶负责过几次类似的任务,得以进出研究中心的大门,与银字部的几个侍卫头子都认识,几句话一说,话中所隐藏的秘密,彼此都很清楚。
  研究中心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由一位特殊人士所执掌。如此要职,忠诚心是最重要的条件,那位人士由于身具皇室血脉,忠诚心方面不成问题,所以稳坐研究中心首脑之职,直到多年前的某一天,那人忽然失踪,神秘离开了这座研究中心,自此下落不明。
  那人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造成什么破坏,但少了这个最关键的首脑人物,研究中心此后的成绩就很不理想,进展大不如前,许多重要的法宝技术陷入停顿,堪称是最严重的人才损失。
  当然,这件事情外界并没有人知道,大武王朝将之视为最高机密,纳兰元蝶也很清楚这个秘密的重要性。
  谈话中,众人搭上了往地下延伸的阶梯,冰蓝色的透明台阶,自行往下滑动,下方的空间,是一个足足百尺长宽、数百尺深的大空洞,黑暗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三十三座晶石阶梯,在黑暗中散发湛蓝色的沁凉冷光,每一座晶石阶梯都厚实沉重,起码逾千斤的重量,却能凭空漂浮,这景象每次看到,都让纳兰元蝶感到不可思议。
  每一座阶梯约莫三十尺长,人站在阶梯上,脚下会自然滑动,到了末端时,虚空中会另有阶梯横移过来,接驳阶梯,让人水平移动,或是更往下沉去,就这么一座阶梯衔接一座,把人送往目的地。
  在阶梯转移的过程中,可以明显看见,四面八方的壁面上各有无数通道,连接通往研究中心的各个部位,里头传来灯光,隐隐约约听得到说话人声,甚至还能听见间歇的爆炸声响,那都是研究工作所发出的声音。
  往下行进百尺,照理说应该开始感受到地热的威力,温度也该提升,但是周围的空气冰冷阴凉,还非常干燥,感觉不出湿度与热度,这也是让纳兰元蝶感到不能理解的地方。
  这一座地底建筑,堪称是大武王朝最大的秘宝,如果失去了这里的技术,那么就只能凭靠皇帝的个人武力与军队来维持统治基础了。
  银劫所在的地方,在这大空洞的中段,不用乘阶梯直达底部。这么深的地方,纳兰元蝶也是首次前来,所以,在被告知会面地点时,她没有察觉到异常,只以为那是银劫的办公室,全然没想到其它可能。
  “这……这是……”
  进了房间,背后沉重的金属自动门一关,纳兰元蝶才发现不对,眼前的房间看来一点也不像是办公室,不但有一堆仪器在亮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医药气味。
  “银大统领?”
  没有看到银劫,纳兰元蝶惊疑不定,却发现在房间的最里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仪器,一个……很像棺材似的水槽。
  水槽里头当然是装满了水,但那种液体看来非常混浊,是一种灰白色的黏稠液体,样子让人想起胎儿在子宫内所接触的羊水。而在那种液体包覆下,隐隐约约,看到一具人体……一具有些残缺不齐的人体。
  诡异的情形,让纳兰元蝶心觉有异,暗自戒备,不过想到来之前所做的觉悟,心下倒也坦然,正在想要如何应对,前头忽然一声响,墙上射出数道浅蓝色的细光,投在空中,迅速左右摇动,彷佛画笔一样,画出了一个影像,正是银劫。
  “失礼了,因为状况特殊,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不过,这也是公务员的分内工作之一,就没什么好挑剔了。”
  由立体投影所呈现的银劫,衣着整齐,脸上还好好地戴着面具,眼神、语调都与平时无异,但纳兰元蝶却惊讶地发现,原来银劫伤重若此,居然已经没法现身做事,只能藉由立体影像来出现。
  “不用这么一副奇怪的样子,如来神掌、魔掌合击,威力之大确实出乎我意料,我一人之力硬接这两掌合击,自然就是这结果,估计……没有个一年半载时间,伤势是痊愈不了的。”
  银劫淡淡地说话,语气中蕴含着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当他伤愈复出,肯定会比先前更强,一雪此辱!
  “用这种形象出现很累人,所以,我不浪费时间。请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交付工作给你。你可能也已经知道,皇子殿下一行人决定前往域外,虽然名目上是去做学术交流,但我相信事实不只如此,多半……会趁机去挖宝吧!”
  银劫道:“域外可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和平地方,就某些方面来说,那里可比这边严苛多了。我不认为他们能够干出什么名堂来,但也不能这么放着不管,所以,我决定派个人尾随他们到域外,见机行事。经过评估,我认为你是最适当的人选,所以就派你执行这次任务。”
  一连串话说完,纳兰元蝶听在耳中,反而感到无法理解,这些并不是她所预期听见的东西。
  “就……就这样?”
  身为军职人员,照理说是不该对长官的命令有所质疑,但纳兰元蝶有些克制不住紧绷的情绪,忍不住将心中的怀疑脱口而出。
  “没有惩处吗?我在这一次战役中失败而回,这不是重罪吗?”
  “哦?你对这样的安排很难接受吗?或者……你对军部的作风,有什么特殊意见?”


第七章 弱肉强食·皇室铁则
  “当然有。之前不都是这么做的吗?没有才干、没有能力的失败者,落荒逃回来的下场,不是都只有死路一条吗?”
  纳兰元蝶昂首回答,而她所说的东西,虽非军部的成文规定,却是“皇室子孙”的生存铁则,凡是流着天子之血的龙种,在生存竞争的过程中,都必须接受这样的考验。
  像自己这样的“私生龙种”其实为数不少,许多也都被安排在朝廷的各部门,担任军职或政务,于一己的岗位上力求表现。据自己的了解,这些私生龙种的监视、考核、处理工作,都是由银劫在负责,尽管银劫几乎不在这些人面前现身,但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共通体验……总觉得,在背后有双冷冷的眼睛盯着。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会夸张,因为注视着这些龙子、龙女的眼睛,绝对冰冷,从不带着半点热度,用最严厉的标准在考核每个人,只要有什么表现不理想的地方,就会被无情地刷掉。
  不晓得是有意杀鸡儆猴,或是有什么其它目的,自己也曾负责几件刷掉人的无情工作。尽管彼此不认识,但却知道对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在动手结束他们生命的时候,那种感觉……很复杂。
  当时,自己并不以为意,能够很单纯地将他们看成斗争失败的无能者,理所当然应该死而无怨,不过,现在的自己却已经找不到那种心境,想起流着同一血缘的人,必须这么互相残杀,觉得很可悲。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天在树林中,孙武说出的一句话。
  “那是一个扭曲你一生,玩弄你生命的人,为什么你还愿意继续服从他,让他以驱使你为乐,满足他变态的乐趣呢?”
  假如只有这么普通的一句话,自己只会嗤之以鼻,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打从认识孙武以来,这个年纪还比自己小上一截的少年,却是身体力行,不向朝廷屈服、不向武沧澜屈服,努力地反抗着,并且以实例证明,只要肯做,努力确实有可能换来奇迹。
  明明大家都是相同的处境,这个少年却有办法一路走在阳光下,相形之下,自己这些人就显得如此阴郁、丑陋。凝视着这样的他,自己不可能不受到影响,然而,又没有办法去恨他,因为他在阳光下走的并非坦途,那种道路之崎岖辛酸,让自己实在无法对他产生恨意。
  于是,在无法宣泄的情形下,这股自出生以来便存在的怨与怒,开始转了方向,朝一个本来想都不可以想的方向奔流。
  这种想法,绝对致命,所以只能想,不可以说出来,就连表情都不可以做出来,否则立刻就是杀身之祸。这点最起码的理智,自己还有,但是当接到银劫的召见命令,心里做好即将被处决的觉悟后,那块应该要紧紧稳上的大石,便开始松动了,再一被刺激,所有的言语就像火山爆发般冲了出去,当自己察觉到不妥时,已经没有悔过的机会了……
  “唔……所以,你认为,摆在你眼前的道路,只剩下死路一条吗?”
  银劫淡淡地说话,听起来给纳兰元蝶的感觉,是充满了威吓性,但却不能肯定这是由于自己的胆怯,抑或是银劫有意为之。
  整个表情被隐藏在面具下,无法看见银劫的面孔。即使看见也没有用,银劫的真身正在水槽中,这个影像只是虚拟而成,虽然有很强的拟真性,但真要拿来看出些什么,那是绝对不够的。
  “如果这样的话,我现在是否该赐你一死呢?难得有人这么期待,如果我不照做的话,是不是会让人好失望啊?”
  揶揄的语调,彷佛猫捉老鼠,让纳兰元蝶一身冷汗,发现自己真是开启了一个不该打开的禁忌之箱。
  踏进这个房门之前,自己明明已经抱持着必死的觉悟,但当真面对死亡威胁,先前所做的那些决心都不晓得飞到哪去了,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差劲?面对真正的高手,自己就只能像条虫子一样胆颤心惊?为什么流着相同的血,孙武就能在这些压力之前屹立不摇,他小小年纪,为何能有这样的胆量?
  “……所以,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差别的。就算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凭着一股勇气,眼睛死盯着目标,怎样都不转开,这种事没几个人能做到,连我也不行,因此……他才被当成是唯一的继承人。”
  银劫的声音缓缓传来,听在纳兰元蝶耳中,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听起来,银劫似乎没有打算杀人,也不是在玩什么猫捉老鼠,但想归想,纳兰元蝶并不敢把希望赌在这一点上,毕竟……普天之下,有谁敢夸称能够看准银劫的心思?
  既然摸不准,最聪明的策略,应该就是简单应命而去,倘若召唤自己前来,真是为了交代任务,不是处刑,那么单纯以公事角度应付,该是最聪明的方法。
  “……也对,该让你有个基础的了解,不然到了域外,你非但执行不了任务,还有可能比孙武殿下他们死得更早。”
  银劫的立体影像把手一摆,一迭文件档案无声出现在桌面上,朝纳兰元蝶滑动过去。
  “这些档案记载着域外的情报,你好好读过一遍,就会了解朝廷在域外的部署,还有你可用的资源,不过……真正重要的事情,你只要记住一样:伽利拉斯。”
  “……我听过这个人,好像是……域外的大侠士,侠名远播,是反我大武王朝的激进派,受到域外民众的支持,军部几次组织刺客团万里狙击,都以失败告终。”
  “如果那么简单可以料理掉他,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伽利拉斯……这家伙是朝廷秘密布在域外的棋子中,最麻烦的一颗,当年就知道他会不受控制,不过,他反噬的速度还是比我们预期中快得太多,现在因为他的关系,朝廷在域外布的线几乎全部断绝,命令不通,我也因此……有几名得力助手客死异乡。”
  银劫道:“把资料看完,到域外之后,一切由你便宜行事,从当地调度资源,朝廷不会再给你什么援助。能不能洗刷之前的污点,获得楼兰一族的情报与技术,就看你的能力了。”
  伽利拉斯,听起来似乎是一个能在比斗心机、手段上与银劫相抗衡的人,甚至还让银劫吃了大亏,此事肯定是在台面下发生,中土这边居然丝毫没传开,否则这个域外大侠的名声肯定会轰传江湖。
  现在,自己这个不成气候的小角色,要被派到域外去对付这种大头目,情形就跟送死没多少差别,原来所谓的惩处是以这种方式进行,那倒也可以理解了。
  “明白了,我会完成任务的!”
  收下了档案,纳兰元蝶预备告辞离去,但银劫似乎还有话要说。
  “……慈航静殿一战,你与孙武殿下有接触,我不晓得他对你说过什么,但你似乎受到影响,有了些改变。这种改变,对你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你现在所置身的地方,不需要这样的变化,而以一个军人来说,你过去问的问题太多,如今有更多的趋势,这绝对是一件会要命的事。”
  银劫道:“不过,或许是因为以后再见到你的机会不高,今天的我,很有些兴趣说点闲话……你可知道,陛下目前的私生子女共计有一百二十三名?其中往军政方面发展的,有九十六人,当然……这些都是经过竞争而留下的幸存者。”
  纳兰元蝶对这话题反感,很想问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考虑到回嘴不宜,只有沉默听着。
  “陛下的每一名子女,都会理所当然地受到监控,但你们的志愿选择,却是由你们自己决定。好比你,是你自己决定投身军伍,没有人勉强你或鼓励你什么,如果当初你愿意,也可以当个艺术家、音乐家,或是选择当个平民百姓,终此一生。”
  “……下属愚鲁,不了解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若你像那些平庸的兄弟姐妹一样,选择了平凡之道,今天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平淡度日,不会有人打扰你。但你选择了不平凡的道路,在这条路上的道理,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败,没什么可抱怨的。是啊!你们都认为你们的一生都在被人操纵,但你们又可曾想过,这是出自你们的选择,一开始,没有人逼你们走这条路的。”
  银劫淡淡说来,却在纳兰元蝶的耳中、心中,连响霹雳,这是她过去从未想到的事。以前总认为,自己是强者之后,天生就注定不能平凡,就只能践踏着别人来往上爬,但现在……难道真是自己一开始就选择错误了?
  “王者无情,统治者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用私情来处事,但王者有王者的义理,陛下他渴望有个继承人出现,可是他没有要求你们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这些话现在才说,可能是晚了,不过我本来就没有义务告诉你什么,因为这就是生存游戏的规则。”
  “你说的没有错,军部的规则一向严苛,这不是单独针对你而已,所有大武王朝的军人一体适用,我们只要最好的、最强的,凡是无能的失败者都会被淘汰,这是军部的铁则,你也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不过……”
  “什么算是失败?谁又算是无能者?这些都不是由你来判定的。这么点小小挫折,难道你就认为自己是个无能东西,应该被处决了吗?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潜力也尚未见底,要论断是不是个无能的失败者……还太早了。”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纳兰元蝶绝不会相信,银劫会这样子说话。从他口中说出的东西……是鼓励吗?但……银劫又怎么会鼓励人呢?这么冷血、深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鼓励人呢?
  或者,这其实也是一种策略?银劫故意说这些言语,用意是耍些什么手段来影响自己?
  这似乎是超越理性的问题,尝试用理性去做判断的纳兰元蝶,很快就陷于混乱,而这情形全落入银劫的眼中。
  “最后……如果就这么让你去域外,肯定是不用回来了。别说是伽利拉斯,你就连他的手下都打不过,这么去是死定了,为了要印证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无能者,你就带着这个东西吧!”
  说话结束,银劫再次一挥手,一道蓝光在桌上闪现,灿烂耀眼,纳兰元蝶一时间也看不清楚,不能确定那是什么,然而,当蓝光渐趋黯淡,那件东西的轮廓变得清晰时,纳兰元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果,这也是“心计”、“谋略”的一部份,那么,银劫的这个本未免下得太大了……
  正朝域外前进的孙武一行人,路上的旅程也算不上平安。由于出行的理由是“学术交流”听起来就不像是有什么金银财宝,所以不至于引起盗匪觊觎,但严重的问题却不在于盗匪,而在于这一行人的特殊身分。
  呼伦法王等人进入中土时,是应大武王朝邀请而来,全程是由军队护送,宵小难近,不过回程时,变得已经与大武王朝决裂,翻了脸的武沧澜老实不客气地发下通缉令,说这批域外僧侣心存奸险,图谋不轨,辜负天朝礼遇他们入中土宣扬佛法的美意,现在下令驱逐,凡是有志气、有血性的中土男儿,都可以拔剑共诛之。
  “共诛之?真不愧是当皇帝的,做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跳下来,单纯出张嘴就可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孙武的第一想法就是如此。
  “你以为他不想跳下来吗?他没空啦,同盟会全面举事,多条战线都与朝廷打得如火如荼,他当皇帝老子的,要负责指挥作战,暂时是没空跳下来玩战斗游戏了。”
  小殇简单的话却点出了事态。对朝廷而言,目前最要紧的战线,就是直逼帝都而去的同盟会主力,包括巨大的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都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东西,朝廷调集重兵与精良设备,务必要在他们接近帝都之前,将这支军势挡下。
  然而,除了这支主力部队,同盟会在其它战线所发动的攻势也非同小可,若是掉以轻心,让同盟会攻下据点,所造成的重大损失,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弥补的,所以,武沧澜在守住帝都这条战线之余,也得要审视全局,做好取舍,再加上他本身又是积极主攻的个性,不可能一直被同盟会牵着走,必然会策划抢回主动权,若将这些都列入考虑,哪怕武沧澜再怎么天纵英明,短时间内也分身不得。
  “反正……只要他不会直接杀过来,剩下来不管要怎么样,随便啦!”
  身为一行人的首领,孙武这样说似乎显得胆怯,不过,并没有什么人提出反对意见。慈航静殿一战,众人实际体会到武沧澜的天子雄威,尤其是孙武、香菱、任徜徉这些新生代,并未实际接触太平之战,对于武沧澜、陆云樵这些神话级数的人物,都只是透过传说来了解,这是首次有实际接触的机会。
  “人生还是应该轻松一点,越级挑战这种事,太常做的话,一定会很短命的。”
  即使是一向以狂傲著称的任徜徉,也不想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如果再与银劫、武沧澜硬战一次,这次肯定会搞到没命回去。可是……
  “任先生,你所说的该轻松一点,就是现在这种状况吗?”
  打断了众人的讨论,香菱轻咳两声,提醒他们己方目前的处境。
  这个处境确实不好,众人所乘坐的四马大车,现在正加速狂奔,而后头正有一大票人在追赶,有射箭的、扔臭鸡蛋的,射来的箭还有火箭,落在车篷上,立刻就燃起了火头,幸亏香菱在第一时间反应,立刻将火焰熄灭,这才没有延烧起来。
  追赶在后头的人,并没有组织性,队伍非常散乱,什么样的人都有,全都是因为听了朝廷的通缉命令,自动自发来追杀域外妖僧的江湖人物。
  这些人……处理上很棘手,虽然这些人里头没有强手,若是放手大杀,可以很轻松地干掉他们,那是很简单的事,可麻烦也就麻烦在,这批人很好解决,这一类热血份子却是杀之不尽,杀完一批又来一批,而且如果见了血,后头来的几批更是热血上脑,毫无理智可言,会变成十分麻烦的复仇者。
  就因为这样,孙武等人暂时处于一个进退不得的麻烦状态,而且为了安全起见,莫妲芭与呼伦法王的其它门下搭乘另外几辆大车,走在最前头,孙武等人的大车落在最后,用来吸引这些追兵。
  “少爷,我有点意见,就算我们有需要殿后,但也不需要特别落后吧?这样子……很危险的。”
  “危险?你是指我们?还是指外头的那些人?”
  孙武苦笑着往外探头,再次看到那面大旗,上头用红字写着“诛杀万恶魔女姗拉朵”姗拉朵的存在,也是招惹苍蝇的主要理由之一,尽管孙武曾在慈航静殿公开一切真相,让巴伐斯夫的事实公诸于世,但除了当时在场的慈航子弟,因为当时的气氛,深深被孙武的话给打动外,其它人根本不可能把这话听进去。
  慈航静殿的子弟,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选择信任孙武,但一走出慈航静殿,孙武这个名字目前虽够响亮,却还不是一个具有公信力的保证,他那番有关巴伐斯夫血案真相的发言,流传甚广,但信的人却不多,因此,姗拉朵仍是公认制造血案的凶手。
  凶手,就应该血债血偿,姗拉朵可是一个足以刺激全中土男儿热血的公敌,只要亮出来她的名字,就足以吸引一大票恼人的苍蝇在后追杀了,若是能摘下这魔女的首级,那效应何止是一夜成名,根本就是民族英雄了。
  不过,姗拉朵可不是一个甘心含屈忍辱,愿意把和平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的人,当外头开始有大队人马喊打喊杀,这位得到魔女称号的疯狂科学家,两眼都快气得喷火,从白色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支试管,就要往外头扔去,要不是任徜徉发现,立即出手阻止,还真不晓得后果会变怎样。
  假如只有姗拉朵一个激进派,那倒也罢了,同车的许多人都可以监视、压制她,但车内却另外存有一个破坏的火种。
  “……生物武器范围太广,没有指向性,胡乱扔出去会给大家制造麻烦的,还是我提供几样好用工具吧!保证杀人如割草,轰完之后,什么也不剩下!”
  要比起没耐心、没爱心,小殇的病态情结只会比姗拉朵更严重,只不过现在的她,没有使用重火力兵器的能耐,仅能坏心地提供武器,让别人去代为完成。
  孙武就卡在这两种压力之间,一方面要处理外头的攻击,一方面又要注意内部的反弹,两边都不是好应付的对象,几天下来,真的被搞得很累,幸好,这种情形不用持续太久,终于有救兵伸出了援手。
  “少爷,前头有烟尘……是同盟会的接应援兵来了!”
  香菱确认了前方队伍的旗帜,报告了这个好消息。袁晨锋曾经承诺,在孙武前往域外的路上会给予协助,至少能让他不受打扰地到达域外,这个承诺实现得虽然晚一点,但同盟会的接应人马终于到了。
  只要有个几千兵马随行护送,一路上就可以不受骚扰了,这一点无疑是个大解脱,可是,得知同盟会护卫队已到的孙武,却立即转过头,向小殇伸了伸手。
  小殇摇摇头,道:“别人也就算了,给你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不会让别人用你东西的,把该拿的东西拿出来。”
  响应孙武的要求,小殇从腰包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金属正方体,很不情愿地交给了孙武。少年接过了这个金属正方体,看也不看,就往外头对准大批追兵一扔,剎那间一声爆响,浓烈的红色烟尘中,后方传来剧烈的人马惊叫、嘶鸣,好像发生了什么极严重的变故。
  这个突然之举,吓了所有人一跳,孙武居然向小殇拿武器来对付人,这可跟他一向的个性不合。然而,也只有香菱明白这动作所代表的意义,孙武相信小殇不会令他为难,拿出的武器杀伤力不是很大,而小殇也是因为这样,表情才特别的臭,很不情愿地把非杀伤性武器给他。
  若是以前,香菱也会和其它人一样错愕不解,但最近……她越来越了解,这对少年与女孩之间,确实有着外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这种情谊……孙武似乎不觉得是种福气,但自己看在眼中,倒还真有些羡慕呢!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马动不了了!”
  “什么东西,我……我们被黏住了……”
  当烟尘慢慢散去,那边的情形也清楚起来,状况很简单,孙武扔出去的那个金属正方体,在爆破之后,迅速变成了一大团粉红色的黏胶,触物即沾,把后头的追兵全部给黏住,动弹不得。
  正在高速奔驰中的骑士,突然被黏胶封锁住行动,造成的结果就是人仰马翻。无论人马,因为这一下突然停住而摔伤的,还真是数不胜数,那边眨眼间就出现了一堆骨折哀号的不幸伤者。
  不过,也仅仅止于骨折而已,从马背上摔下来,大部分的冲击力都被地上黏胶给吸收,除了几个特别倒霉的家伙外,其余的伤者再严重也只不过是骨折,痛是很痛,却不会致命,堪称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惩戒。
  “只是骨折而已啊……满奇怪的,为什么小殇小姐会这么宽宏大量呢?”
  香菱提出疑问,小殇淡淡道:“反正有人会从中作梗,不可能把这些家伙杀光,要让他们这么平安走人又说不过去,起码要骨折痛一点,捞点本回来吧!”
  骨折对小殇来说,确实是手下留情,但对于孙武而言,这就是很破例的重手,香菱很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个动作。
  “这个嘛……之前与某个变态人物的相处经验,我学到一件很宝贵的事。这世上有一些很变态的人,无论我们怎么让步,他们都只会得寸进尺,所以如果不偶尔有点反击,人家的脚不只是踩在我脚趾上,早晚会踩在我脸上的。”
  孙武这么说的时候,脸上仍有着笑容,不过那种笑看在旁人眼中,实在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原来,少爷也得到了些领悟,这……应该不算是坏事吧!”
  得到了同盟会的助力,这一路上所有的障碍都被清除干净,只不过……碍于言论压力,同盟会也没法做得太明目张胆,所派来的护卫队,大部分时候都是以马贼队伍的形式进行。
  “没办法,现在毕竟是中土势力争夺天下的时刻,同盟会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如果只有我们是还好,不过多了域外僧侣这一队……如果帮我们帮得太过,肯定会被反咬一口,到时候给人当汉奸看,一口一个通敌卖国,别的不讲,至少要号召天下热血男儿是没指望了。”
  “小殇小姐,您说的一点都没错,不过……奴婢实在很好奇,你幼年老成也就算了,怎么对政治上的事情也那么懂?到底是怎么学的?梁山泊上……应该没有报纸吧?”
  “是没有,不过……心理变态这个借口,可以用来解释很多事。”
  “……才怪咧……才不是借口……”
  和小殇做口舌争辩,是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孙武很久以前就领悟了这一点,现在香菱也慢慢学到了。
  总之,一行人在妥善的护送下,走着官道,以最快速度脱离中土,驶向边关,尽管这一路越来越远离中土,但战祸的痕迹却未因此而稍减,反倒好似野火燎原般延烧,在孙武所经过的这一路上,到处都看到军队调动,或是朝廷的部队、同盟会的子弟兵,全都是神情紧张,手上拿着武器,好像随时都会爆发战斗一样。
  无论是哪边的队伍,看到孙武一行人,都会刻意避开,不发生冲突,但孙武却很清楚,尽管自己刻意躲避战火的纷争,可是……战祸离自己确实是越来越近了。
  昼夜不休地赶路,在离开慈航静殿的二十三天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中土的边界,月牙关。


第八章 月牙边关·魔夜妖蛭
  在抵达边关的时候,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有着相当程度的冲击。“边关”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孙武、小殇这两个自幼便生长在天上的人,对地面上的一切都不太熟悉,可是,九成九的中土人,这辈子都是没有机会接触边疆的。
  “孙少侠,我等就护送您到这里了。这里以前本来是进出中土与域外的唯一道路,戒备森严,不过前些时候有点状况,听说是什么卫生问题,大武军移防,这里刚好空了出来,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还会移回来,总之,现在真是天赐良机,诸位在这边休息一晚,明天趁早出关,别给大武军碰着了。”
  同盟会的护送马队,在与孙武等人分道扬镳时,为首的一名香主与孙武握手道别,交代了这样的一串话。
  本来孙武还有些担心,烦恼出关时会与朝廷军队冲突,非常麻烦,现在这个最大的问题获得解决,登时松了一口气,安心地与同盟会的人告辞,开始进入月牙关。
  月牙关本来是中土军队驻守的重要防线,依山而建,形势险要,全盛时期曾有数十万兵马于此驻扎,在太平军国之乱爆发时,这边进行过多次惨烈的关卡争夺战。太平之乱结束后,此地重新落回大武军之手,照理说是又经过一番全新整建,应该固若金汤、气势恢弘才对。
  然而,当孙武等人抵达月牙关时,整座关卡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内里积满了风沙与灰尘,明显是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放眼望去,这座有若鬼域的空关,像是古迹多过边防关卡。
  “不是说短暂移防吗?怎么搞得像废墟似的?这个地方是在搞什么东西啊?”
  孙武感到很吃惊,不管一座关卡的硬件防备有多精良,要是没有派人把守,那也是形同虚设,这座月牙关空无一人,要是域外民族兴兵侵略,那时该如何是好?更何况,月牙关纵使曾经坚固,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只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关卡,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被黄沙所覆盖,如果继续这么荒废下去,这边早晚会变成黄沙底下的遗迹。
  “这里……变成这样有多久了?都不用怕被人打的吗?”
  “大概不怕吧!现在域外民族不被打就不错了,大武军每年都会发动几次狩猎型的骚扰攻击,域外民族自顾不暇,哪有办法组织大规模的攻击行动?”
  香菱的话,得到了妃怜袖的确认,大气之中的血腥气味很淡,几乎快闻不出来,此处应该很久没有发生战争,就算有,最少也是几年以前的事了,可是……
  “没有血腥味,但……小武先生,这里另有一种奇特的腥味,我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很奇怪,在中土没有闻过这种腥味。”
  在中土不曾闻过,这件事不算稀奇,因为仅仅一墙之隔,就会迈入域外的疆土,在这里不管遇上什么中土没有的事物,都不稀奇。
  孙武是这样想的,可是某种不安的感觉,又让他感觉不妥,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请教域外人士。
  “喔!关于这一点,莫妲芭记得喔!之前进关的时候,我听护送的中土军人说过,月牙关的卫生条件太差,边关军队已经移到距离这边三十里外的新要塞,好像……叫做武威关的地方去了,所以月牙关这里应该已经被废弃啰!我们那时候是从武威关入中土,也没来过这里耶!”
  莫妲芭做了说明,让众人释疑。具有崇高身分的她,提供的情报自然绝无问题,离开慈航静殿至今,二十几天里头,她没有再变身过,呼伦法王的意识也未曾再觉醒,似乎是因为伤势太重,苏醒不过来。
  身为域外僧侣的领袖,莫妲芭尽不了自己身为领导人的义务,大半时间都跑来和孙武等人在一起,也谈不了正事,就是来这边嘻闹厮混。事实上,也没有多少正事需要谈,关于中土与域外佛门交流,苦茶方丈早就准备好了大批文件,经、律、论三藏宝典一应俱全,交给呼伦法王门下,带往域外,但真正最重要的武学经典,孙武却牢记脑中,届时直接向呼伦法王背出。
  本来这件事情在路上就可以做完,可惜呼伦法王伤势太重,一直在沉睡疗伤,迟迟到现在都无法进行这项任务。不过,最近几天,莫妲芭已经不再吐血,看来伤势已经好得多了,估计再过个几天,就可以清醒过来,大家到时就得开始做正事了。
  “原来是转了地方,难怪月牙关空荡荡的,不过……这种事情应该是大事,怎么中土一点风声都没有?普通人也就算了,万紫楼……不是情报很灵通吗?”
  孙武侧头想了想,提出这个最重要的疑问,任徜徉闻言哂道:“有妓院的地方就有万紫楼,但是你看看这里,连人也没半个,哪会有妓院?既然没有妓院,当然也就没有情报啰!”
  这说法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孙武点了点头,觉得可以接受,但香菱却不认同这个说法。在自己的记忆中,月牙关位处边境,物资条件匮乏,当然没什么资格讲究卫生,万紫楼的纪录中,也一直提到士兵们对卫生条件的不满,而新建的武威关,本来预计明年正式启用,后来提前运作,着实让军部慌了一阵手脚。
  武威关的提前使用,道理上说得过去,不过当时仍令自己起了疑心,专程派人来月牙关调查,可是却迟迟没有报告回来,本来自己该追查下去,但恰巧碰上孙武与小殇降临,自己从此分身乏术,这件事情也就先被搁置了。
  从慈航静殿前往域外的路上,自己想起这件悬而未决的疑惑,再次派人前去查探,可是二十多天匆匆即过,却没有等到万紫楼那边送来的报告。当然,这一路上兵荒马乱,己方曾多次改变行进路线,万紫楼的人员追踪上来要花点时间,或许他们早就守候在一旁,只是苦无机会把数据交给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报告看与不看都无所谓……希望不会是最坏的那一种吧!”
  香菱最担心的一点,就是派往月牙关的调查员,全数有去无回,所以自己才收不到报告。若真是如此,己方等若是在全然没有准备的情形下,踏上险地了。
  心里怀着不安,香菱抬起头,看到己方众人已经开始四下走散,好好来看看这座名闻天下的边疆雄关。
  “原来……这就是边关的样子啊?我以前只看过立体投影,这还是第一次感受边疆的风呢!”
  最有深刻感触的,就是站在月牙关上的妃怜袖了。尽管不能睁眼看东西,但妃怜袖的感受却比在场每个人都深刻,往边关驶来的这一路上,苍翠的绿色迅速变少,从树林变成了矮木丛,再变成草地,最后只剩下少数耐旱的针叶型植物。
  脚下踩踏的土地,从泥土化成了沙地,空气中的水气,也由湿润变成干燥,天上更是开始出现秃鹰一类中土罕见的动物,当明显的温差出现,这一切都在向人们宣告,熟悉的过去已越来越远,前方将是一个不曾接触过的新世界。
  妃怜袖站在月牙关的城墙上,伸出白皙的手掌,遥遥虚抓向远处,好像握住了什么;一阵强风拂来,她的黑发抖动摆荡,贴掠过雪一般白洁的肌肤,整个人在夕阳下闪着一层瑰丽的色彩,红艳动人,让站在远处的孙武忍不住一阵惊叹。
  “哇,真是……好惊人啊!”
  孙武的感叹,香菱似乎也有同感,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子没错,妃小姐这一下伸手,活用她的六识感应,相信已经把周围的地形、湿度、温度,用她的身体牢牢记录下来,当她走遍域外,充分纪录整个地区的天文、地理讯息后,就能够利用这些数据做准确的推演预测了。”
  这确实是很不得了的事,香菱觉得,要是万紫楼中能有这样的人才,那么不但在搜集情报的时候能大派用场,往后在实战场合必然也会有绝佳效果,只可惜,妃怜袖的这种异能,是长期修练特殊功法培养出来的,万紫楼再怎么有本事,短时间内也栽培不出这种异能者。
  想得出神,旁边忽然传来小殇的声音。
  “真是……好惊人啊!你居然真的可以迟钝成这样,怎么迟钝这种事情也会传染的吗?”
  小殇轻敲了香菱一下:“那个男的都看到傻眼了,你还有心情在这边夸,如果再让他这样多看几次,你就没机会啦!”
  换做是以前,这种说法确实会让香菱不安,可是现在,这种挑拨方法已经失去作用了,香菱浅浅一笑,道:“确实是很糟糕呢!不过,我这边的情形姑且不论,要是少爷的心被别人偷走了,小殇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一记回击,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女孩抬起头,得意洋洋地说道:“喔!这种事情就不用烦恼了,什么心不心的,说这些太麻烦,心这种东西就交给你们去争,我只要得到肉体就够了。”
  “果然……真不愧是小殇小姐啊!又败给您了。”
  香菱笑了笑,转头看见任徜徉在朝这边招手,似乎是在说晚餐已经料理完毕,可以过去用餐了。
  晚餐做好,众人在月牙关内找了一个最宽敞的大厅,全都聚在一起,这是出于香菱的建议,说到底,她对这边的安全性很不放心。
  “少爷,小心为上吧!月牙关这个地方透着诡异,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一晚,别阴沟里翻了船。”
  香菱表现得如此谨慎,孙武也不敢掉以轻心,让众人聚在一起,别因为人员分散而出什么事。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呼伦法王一派携有许多火力强大的法宝,本来该是强助,不过,据孙武所知,慈航静殿一战,四大尊者中的白虎、玄武阵亡,其余的强手也折损不少,法宝也因此毁坏许多,本来路上应该进行修理,偏偏呼伦法王不曾觉醒,无人指点关键技术,现在恐怕状况很恶劣,真要打了起来,自己还得分神照顾他们,不能指望他们帮上什么忙。
  (不过,应该也不用太担心吧?这边有我和任兄,香菱与妃小姐也不弱,再怎么说,我们这些人连武沧澜都斗过了,只要不碰上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敌人,其它的……我们怎样也应付得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心里舒坦不少,不过,这情形落在路飞扬的眼中,一直默不作声的他,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别太掉以轻心喔!域外是个与中土截然不同的世界,所发生的事……是长在中土的人所没法想象的。”
  “路叔叔以前去过域外吗?”
  “这个……也不算真的去过吧!勉强在边境转了一圈,被人抓住,在这边做了几天的苦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回去。”
  路飞扬说的东西,在边关是很常见的事,士兵抓住路过行人充做民夫,帮着干劳役苦工,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不过,现在却没有人肯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路飞扬身上。
  于是,孙武、香菱的质疑目光,立刻就扫到了路飞扬脸上。为了要摆脱这种尴尬,路飞扬抓抓头发,笑道:“别想太多啦!今晚小心一点,好好睡上一觉,明早醒来,趁早离开这个地方,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这一路上,路飞扬出奇地沉默寡言,大部分时候都待在车厢内的一角,好像在思索什么难解之事,孙武明知道他心里藏着许多秘密,但却没有办法问出来,想想也真是懊恼。
  不过,身为晚辈,孙武也学会了适度表示抗议,所以一听路飞扬这么说,马上就和小殇一起蹲下来,窃窃私语。
  “……那个人除了叫我们别想太多以外,还会不会说别的话啊?”
  “是啊!没事就只会在那边扮高人,装得好像很有气质一样,如果真那么有本事,当初就不用当流浪汉了。”
  再明显也不过的嘲讽,路飞扬听在耳里,脸色也是阵青阵红,尴尬道:“喂!你们就不能多体谅一下长辈吗?我也不是很喜欢一直当这种角色的。”
  讨论到此结束,众人在吃完干粮、肉类烧烤的晚餐后,预备开始休息。月牙关空无一人,各种设施也因为久久没人打理,近乎荒废,不过要一个晚上遮风避雨,那还是不成问题,众人晚上就待在月牙关内歇息。
  这段时间以来,众人早已习惯餐风露宿,现在能睡在月牙关内,比睡在大车上要好得多,而且,月牙关的废弃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假若这边还是重兵把守,那么别说是在这里过夜,光是稍为靠近,就会被驻守在这边的几十万官兵围杀,更别说从这里出关到域外了。
  (难怪铁血骑团可以这么容易就偷渡到中土,原来边关有了个这么大的漏洞啊……这个大武王朝真是不知所谓,该堵的、该做的,没有做好一样,反而尽在乱七八糟的地方浪费资源,这种王朝可以撑到现在,该说是武沧澜太有才能,还是太无能呢?
  孙武躺在扫干净的青石板上,脑里想着很多事,从明日起,自己就要踏上域外的土地,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路飞扬说的话虽有点危言耸听,但未必是无的放矢,如果域外的世界真是那么古怪,今晚不晓得会不会有些什么事发生。
  (如果会发生怪事,不晓得是什么怪事……总不会是天上掉流星下来吧?呃,做春梦算不算是怪事?如果也算的话,那还真是奇妙的体验啊!
  这想法刚刚冒出来,孙武侧眼一看,确认一下在附近睡觉的同伴。香菱、任徜徉、妃怜袖都不愧是高手,即使是在睡眠中,身体都还保持着警戒,看似熟睡,但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应该能够立刻应变动作。
  目光再移动,孙武吃了一惊,发现小殇裹着毯子,坐在墙角,周围的人都已经睡了,但她却睁着眼睛,咬着左手拇指的指甲,在黑暗中保持着清醒,好像是在警戒着什么。
  (小殇为什么会……
  孙武心中诧异,却看到妃怜袖忽然翻身坐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紧跟着,地面上隐约传来一种细微的“悉唆”声,非常古怪,孙武马上认出那是某种虫虫的爬行声,只是没法肯定那是什么生物。
  (是什么东西?我们刚刚在月牙关里看到了什么生物?我们……没有看到其它生物!
  入关以来的印象在脑海掠过,孙武这才发现一个很异常的地方,月牙关虽已荒废,但以这种规模的建筑物,照理说都该有些什么蚂蚁、蜘蛛一类的昆虫活动,可是众人进入月牙关之后,完全没有看到任何生命迹象,这是很不对劲的事,但大家都忽略了。
  “所有人起来!点火!把火打亮!”
  孙武的大喝惊醒了所有人,当灯火一下子点亮,连串惊叫声也同时响起,人们惊愕地看着爬行在地上的奇异虫类,通体黑色,又扁又长,像是水蛭,又像是某种毛虫,不知何时爬满了小半地面,正朝众人所在之处迅速合围爬来。
  怪虫爬行时,发出的声音极其细微,几乎让人听不到,又没有什么特殊气味,如果不是因为妃怜袖六识灵敏,抢先一步发现此事,众人很可能会等到被黑虫爬满全身,才发现这种生物的到来。
  至于被这黑虫爬到身上会有何后果,答案已经透过牺牲者而呈现了。睡在最外围的两名域外人士,算是呼伦法王的随从,因为首当其冲的缘故,几乎是黑虫一出现,就被爬了个满身。
  火光之下,看得很清楚,凡是被黑虫覆盖的地方,就像是被泼洒过某种强力酸液,血肉为之溶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脏器、骨骼。当鲜血接触到空气,被血腥味所刺激的黑虫便如蚁附蜜般狂涌而来,贴附到血肉外露的躯体上,那一瞬间的画面……当场就让许多人狂吐起来。
  “哇塞!这也算是代表作了。刚要踏出域外的第一夜,用不用得着这么刺激啊?要是每天晚上都这么精彩,大概连睡都可以不用睡了。”
  在一片狂呕声中,路飞扬皱起眉头,似乎对这情形深感棘手,而小殇则在这时候来到他身旁,似乎在寻求一个安全地带。
  “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有一个谜题解开了,武沧澜统治的地方果然是乱七八糟,这个月牙关的卫生状况一塌糊涂,连虫子都养成这样,难怪驻军全都跑光了。”
  这两个人站在大后方,面对大批黑虫的迫近,还有时间说几句闲话,但是站在最前线的香菱,同样也解开了一个心里谜团,至少……现在她晓得万紫楼的密探为何没送报告回来了。
  “少爷,这些黑虫很厉害阿,你看那两个牺牲者,前后没多少时间,血肉就整个被吞蚀殆尽,而且……连骨架也不保。自然界中会吞食血肉的异物不少,但会把整具骨架都消化掉的,这种东西就很难得了。”
  “嗯,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们到月牙关的时候,应该会看到很多生物的白骨,早有警惕才对。”
  “还有,那两名死者从头到尾半声叫喊都没嚷出来,这种黑虫的体液,应该含有强烈的神经毒,可能是让他们失去意识,或是……保持意识清醒,但身体无法动弹。”
  香菱的这个说法,可把孙武吓了一跳,但回想起来,自然界中确实有不少这种范例,像是蜘蛛捕获猎物时,猎物也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注射腐蚀液,那种痛苦,是人类世界所没法想象的。
  “所有人都往后退!退到我后头去!这些虫子我先来挡一挡!”
  理所当然,孙武挺身而出,把一大票人挡在后头,然而,要如何处理这场面,自己也还没拿定主意。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大误算,本以为凭着自己一行人的实力,只要不碰上一皇三宗那级数的强敌,剩下的都可以应付得过,哪想到现在没碰着高手,单单只是一群虫子,就闹得己方手忙脚乱,看来自己果然是太天真了。
  “小武先生,我记起来了,这种虫是域外异物,叫做魔夜妖蛭,平时应该是蛰伏于地下,每逢月圆之夜就起来活动伤人、吞噬人畜,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害牠们,非常棘手。今晚不是月圆之夜,照理说牠们不该苏醒活动,可是……也许书里写的东西与现实有点误差吧!”
  妃怜袖及时提供了情报,帮了一个大忙,不过摆在孙武眼前的问题,是怎么去处理这一大票黑虫子,虽然说这些黑虫刀剑难伤,好像砍成了几截,都还能够独立活动,可是……自己这一行人也不是庸手,不会束手待毙的。
  “少爷,怎么样?要用神掌吗?”
  “啊?用神掌打虫子?就为了这些虫子,要用神掌?”
  “不然……你要用金钟罩吗?我觉得应该还是神掌好一点。”
  孙武一愣,想到自己运上金钟罩第七关的护身劲,被这些怪虫给包围住,那种情况光是想想,都觉得背后发寒。
  “等等,为什么对付虫子这种工作要落到我们头上?如果是对付高手,那是我们的责任,可是杀虫这种工作,应该交给专家才对啊!”
  孙武一瞬间想到重点,这个念头很快也被香菱、妃怜袖给想到,而且,没有人对这一点表示异议。
  在这样的群体共识下,一个在团体中显得特异的女人被推了出来。无论是怎样乖戾的个性,这种场合确实是需要她的长才,只要能够处理掉这些虫子,哪怕她使用的手段、技术多没人性,也不会有人在意了。
  “去!你们这些家伙,没事的时候一个个斜眼看人,真的有事了还不是要来求我?”
  心不甘情不愿被推派出来的姗拉朵,仍穿着研究员的白色大褂,随手一梳散乱的金发,对魔夜妖蛭全不放在眼里。
  “几只虫子,用得着吓到尿裤子吗?这是域外的土生物种,我从小就看熟了,有啥了不起的?呼伦一脉的本事也不过尔尔嘛!”
  巴伐斯夫血案的影响,呼伦法王门下弟子这一路上对姗拉朵甚是冷淡、敬而远之,姗拉朵现在逮着机会,自然要讽刺回来。
  不过,这也不是耍嘴皮子的好时机,姗拉朵知道事情轻重,几句话说完,便从腰间的皮囊中掏出一只试管,似乎是刚刚新调制好的东西。
  “睁大眼睛看好,什么才是一流的驱虫手段……咦?这些妖蛭好像……”
  姗拉朵是三美神之中的生化学家,普天之下,这项科目中的研究者无人能出其右,她走到孙武身旁,忽然露出困惑表情,好像发现这些黑虫有不妥处。
  孙武百分之百相信她的眼力与判断力,但糟糕的一点是,姗拉朵的动作比思考快,脸上才出现困惑,手里的试管早已扔出去了。
  “叮!”
  轻轻的一声,试管碎裂,里头的药水泼洒出去,不晓得本来的效果会是如何,或许应该出现的画面是所有妖蛭全被腐蚀,迅速化为乌有,但……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事实,却是妖蛭在接触到药水后,从原本拇指大的体型,迅速膨胀起来,眨眼功夫,就变得大腿般粗细,堪称巨蟒似的物体,而且还未停止胀大。
  “……呃……”
  孙武低嚷了一声,和旁边的三名女性一起目瞪口呆,对着前方体型巨变的黑虫大军,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办。
  姗拉朵道:“果……果然,这些妖蛭的基因被人窜改过,所以才会在非月圆之夜出来活动,连原本的杀灭药剂都不管用,太可恶了!”
  孙武道:“抱歉,这句话您说得晚了点。”
  姗拉朵道:“还有,我这次回来,本来也想抓几只妖蛭来改改基因的,居然有人抢先一步,真是太可恶了!”
  孙武道:“抱歉,这句话您又说得早了点……要改什么的,起码得先摆平前面这些东西再说吧?”
  前方的人正进退维谷,后方的人也很难保持从容,小殇两手一摊,像是自暴自弃地道:“卫生条件不好的后果真可怕,这些肉食性的朋友,今晚不晓得吃过晚餐没有?如果可以,就让那些和尚去和牠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从今以后改吃素算了。”
  路飞扬微微一笑,像是想说些什么,但表情突然一变,凝视左边的墙壁,下一刻,雪亮的刀光盛放,一道白光破墙而入,轻易破开厚实的墙壁,还连带将墙边的两头巨大妖蛭一刀杀成了两段。
  突来的意外,孙武讶异不已,然而,在刀光破墙的瞬间,还有一道人影同时飞掠进来,身法很快,熟悉的身形给了孙武一些印象,勾起了他的回忆。
  “你……铁血骑团的拓拔团长?”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2

第十七卷


【本卷简介】

一行人风风光光出国,现在却搞到大半团员生死未卜!当初真应该保旅游平安险的。
阿鼻血是啥?不能吃不能碰,这玩意还不如咱们中土的鸭血咧!
楼兰一族?四灵之民?孙武的身世之谜又再添一笔。
外国人真的都不太有人性耶!三更半夜把人挖起来聊心事,聊到最后连刀都亮出来了,要杀人早说嘛!未婚妻到底有几个啊?小月公主已经够难缠了,现在怎么连万紫楼的宝姑娘也……


第一章 心眼奇宗·幻觉巨花
  与铁血骑团之间的往来,是孙武甫降临大地时候的事,由最开始的单方面被追杀,到双方情义相挺,甚至为了维护铁血骑团,与御前侍卫发生激斗,这都是一开始所料不到的事。
  铁血骑团所执着的东西是“佛血舍利”当初听说也是为了救人,所以才需要夺取舍利,后来舍利被孙武误吞下肚,铁血骑团的企图化为泡影,再加上身分败露,只得无奈罢手,与孙武分道扬镳,回归域外。
  在铁血骑团中,孙武除了对左统领北宫罗汉印象深刻以外,还和团长拓拔斩月有特别关系。梁山泊的村长老爹中山一夫,曾在域外歼灭魔狼群,有大恩于域外百姓,后来人们为了感恩,便允诺他的结亲要求,将一名女孩许配给他的义子,也就是孙武的未婚妻。
  很巧也很不巧的一点,那名女孩正是拓拔斩月的妹妹,孙武因此多了一名姻亲,而且,拓拔斩月是域外龟兹国的王子,那名未婚妻就是公主了,这件事孙武后来每次想到,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与铁血骑团分开后,孙武也曾想念起这群敌友难分的同伴,不知他们是否安好。根据传闻,他们已经安然离开中土,所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取不到“佛血舍利”本来的计划无法完成,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坏影响?
  这个想法偶尔会出现,可是由于身边的事情太忙,除了有时候想想,孙武也做不了什么,此次随着呼伦法王前往域外,心里也想过不知道会否重逢故人,哪想到还没踏出中土的边界,就在这种状况下碰到了拓拔斩月。
  “轰哗!”
  一声巨响,整堵墙轰然炸破,雪亮刀光绽放,锋锐无匹的刀气将墙壁轻易切开,长驱直入,将一条巨大化的魔夜妖蛭斩为两段,黑色的体液洒溅出去,地上阵阵腥臭气味,中人欲呕。
  随着刀光,一道人影破墙而入,手中长长的刀刃,舞成一片光影护身,雪亮晶灿,几乎让人无法正视。这样的刀光,惊动四方,尤其是那特长的刀刃,一下子刺激到孙武的记忆,让他认出了来人的面貌。
  “你……铁血骑团的拓拔团长?”
  重逢故人,孙武心头兴奋不已,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在这种恼人的情形下,能够有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出来帮忙,实在是太好了!虽然,呼伦法王座下的一众僧侣也是域外人士,但从他们手忙脚乱的惊惶状况看来,不用指望他们能够帮什么忙了。
  可是,孙武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有误差,因为拓拔斩月虽是舞刀护身,却稳不住身形,在破墙而入后,重重摔落在地,还很不巧地摔落在魔夜妖蛭中,幸亏手中刀光舞得急,锐利刀气透发出去,把周围的妖蛭都切碎、扫开,这才没有遭到危险。
  到了这里,孙武也看了出来,拓拔斩月并不是凭自己的力量破墙而入,是与人交手,被人打飞出来,撞穿墙壁摔落到地的。
  “拓拔团长!”
  孙武见到情形不对,第一时间抢了出去,飞身落在拓拔斩月身前,双臂一封,及时挡住一记追击拓拔斩月而来的气劲。
  力道不弱,孙武微微往后仰腰,这才将力量完全承受下来,虽然有金钟罩自动护体,双臂却仍热辣辣地感受到一阵疼痛。
  (是武技?还是法宝的击力?辨别不太出……
  孙武心中一愣,对面的石墙陡然发生爆炸,整堵石墙被一股巨力炸开,碎石纷飞,如羽箭般乱射而来,孙武首当其冲,但璀璨金光瞬间笼罩全身,强猛罡气护体下,碎石没能造成半点伤害,还反激弹射出去,砸向周围的魔夜妖蛭。
  “哼!这种现身法……看来是个粗暴的家伙啊!”
  孙武的预测有些许误差,因为在烟尘中缓步踏出的人,并不只一个,来的不是某个家伙,而是一票家伙们!身上穿的衣服很怪异,黑白相间,似是僧袍,却又没有长长的下摆;脚上穿的全都是草鞋,还用麻绳绑腿,脸上也一律带着紫色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口鼻。
  “呃……这是哪个宗教团体吗?在中土好像没有见过啊?”
  在梁山泊长大的少年,当然不可能知道域外的教派组织,不过呼伦法王门下的僧侣却补充了这点缺憾。
  “啊!你们……心眼宗!”
  中土语说得不好,这几句略嫌有些怪腔怪调,不过孙武还是听懂了。既然有人认得这些打扮古怪的神秘客,那么总该有点资料可以提供吧?
  在孙武挡住爆炸碎石的同时,香菱也飞身来到孙武身后。相信孙武不会被这种小场面难倒,香菱没有出手帮助,而是第一时间扶起拓拔斩月,用最快速的身法离开险地。
  时间真是拿捏得刚刚好,香菱才刚带着拓拔斩月飞起,大批魔夜妖蛭就围了上来,只要慢一刻,她们就会被妖蛭缠上。即使身在空中,有两条巨大化的妖蛭仍是活动了起来,朝她们发动攻势,但两记无形音刃及时射至,在两条妖蛭的身躯上留下锋锐伤痕,截住了牠们的攻击。
  “妃小姐,多谢。”
  香菱落地之后,立即向妃怜袖致谢。无形音刃对妖蛭造成了伤害,但入肉却不深,没有将妖蛭剖开或切断,这点香菱明白是为什么,妃怜袖想必是顾忌切断妖蛭后,妖蛭能像蚯蚓般分裂存活,那反而是增添敌人数目,更为不妙,这点心思细密之处,正是妃怜袖的价值。
  孙武见到拓拔斩月被救离,心中稍宽,妖蛭群虽然也朝他围过来,但金钟罩练至第六关,已足以在体外形成护身气罩,如今练上第七关,内劲一催,一层灿烂的金芒气罩护住周身一吋,凡是攀附过来的妖蛭,全给金芒震弹开来。确定自己的金钟罩能抵挡妖蛭,孙武心下大定,转为注意那群神秘来客。
  相较于孙武,破墙而来的那群怪人虽也受到妖蛭攻击,但他们的应付方法却从容得多,为首的几个人扬起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掌心散发出去,围上来的妖蛭群就彷佛得到命令,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袭往别的方向。
  “这些东西是你们在操控的?”
  即使是孙武这样迟钝的人,也能轻易得出这个答案。假使呼伦法王一派,也能如此驱走妖蛭,孙武还会把这当成域外人士的专有技术,但呼伦法王门下对此一筹莫展,连姗拉朵都失了手,显然这些妖蛭经过特殊改造,是有心人特别创造出来操控的。
  来自心眼宗的这批怪异僧人,见到孙武等人也是大为讶异,特别是听到孙武的喝问,更是错愕不已,彼此以孙武不懂的语言交谈,正当孙武想要向后方寻求翻译援手时,心眼宗僧人用不甚准确的腔调问话。
  “你……中猪人?”
  “……你是在问我是不是中土人吗?”
  孙武直接了当地回答,却有些紧张,因为之前碰到的域外人士,中土语都说得很流利,没有沟通问题,现在碰到不会说中土语的本土外族人,这话不晓得该怎么说下去。
  好在,对方很快就表明企图。似乎是鉴于这票中土、域外联合队伍人多势众,心眼宗僧人不愿节外生枝,多树强敌,主动用别脚的中土语喊话,要求交出拓拔斩月,两边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免得造成无辜伤亡。一面说话,心眼宗僧人还一面驱动妖蛭,朝众人逼迫过来,制造压力。
  “要我们交出拓拔团长?”
  这对孙武而言,应该是一个完全不用考虑的问题。稍微往后看了一眼,少年发现拓拔斩月好像已经伤重昏迷过去,但香菱悄悄打了一个手势,应该是不碍事,没有生命危险,这样很好,因为若是拓拔斩月中了什么毒,还得要抓住人逼取解药,那战斗起来就会增添难度。
  “这种无理的要求,我们……”
  “吃屎吧!你们这些莫名奇妙的邪教和尚,要人没有,全都给我滚!”
  大步从孙武身旁跨出的是任徜徉,犹自伤势未愈的他,一反平时的冷漠,主动拒绝了敌人的威迫,这实在让孙武有些意外,假如是为了女性,那还有话说,但任徜徉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出头,这种事情太反常了。
  这一下拒绝,导致谈判破裂,心眼宗僧人立即动手,催迫魔夜妖蛭大举来袭,甚至从窗外又涌进了新的一批。
  “任兄!”
  “别担心,我有办法。”
  任徜徉所谓的办法,就是孙武之前迟疑的那个策略,只见他双掌一错,隐约有白光透出,赫然是“如来神掌”发动前兆。
  “任、任兄,你确定这样好吗?这里空间是不小,但建筑结构好像不是很牢,神掌一发动,这边……承受得住吗?要是塌了下来,我们的处境会比现在更糟啊!”
  太清楚发动神掌的破坏力,孙武连忙提出自己的顾虑,但没等任徜徉有响应,敌人那方面就率先采取动作。一个心眼宗僧人抢站出来,额头上骤然放光,好像长出了一只眼睛似的东西,光华大盛。
  这道光芒赫然还具有指向性,对准最具威胁性的任徜徉直射而去,孙武在旁被这光线闪了一下,头晕目眩,剎那间意识竟有些昏沉。
  有过与纳兰元蝶敌对的经验,孙武立刻就明白过来,这肯定是具有精神影响力的法宝,要是自己多看一会儿,搞不好就会意志失守,而任徜徉首当其冲,被这怪异法宝影响最大,会否……
  “操你老母,对我玩这招,老子我是和尚庙里养出来的!”
  出乎孙武意料的结果,被那道强光照个正着的任徜徉,非但不受影响,反而龙精虎猛地反攻,抬手一记劈空掌,打中那名额顶放光的僧人,登时头颅破裂,气绝身亡。
  “我和某个半途出家练神掌的不一样,从小练的就是禅功,宁定心神、抗拒外魔的心灵禅修,我是再拿手也不过了。”
  任徜徉似是战意高昂,出手杀毙一人后,左掌一挥,就要冲上前去,一个人单挑整群心眼宗僧人,但对方在损失一名成员后,也采取了行动,其中一名像是头目模样的僧人,伸出右手,掌心好像捏碎了什么,瞬间一大堆藤蔓缠绕着手臂生长,更生长出一朵海碗般大、五颜六色的奇异花卉。
  法宝·流光幻花!
  (这是……生化系统的法宝?还是第一次见到。
  孙武一愣,看到那朵巨花绽放盛开,颜色鲜艳得出奇,好像还有阵阵浓郁异香扑鼻而来,当下有些犹豫,不晓得该看还是不该看,短暂思考后,他还是决定移开目光。
  这么一转头,立刻将孙武吓了一跳,旁边站着的人哪还是任徜徉,一身黄袍、虎目龙威,赫然便是自己最忌惮的大敌,武沧澜。
  大惊之下,孙武首先动的念头,便是先发制人,可是心念一转,想到武沧澜没理由忽然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的六识感官已被影响,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全部都是错误的讯息,如果莽撞行事,一定会后悔莫及。
  稳重,是孙武个性上的优点,但他庆幸得实在太早,因为虽然他判断正确,没有误伤友军,但友军却不见得有这等理智,所以不抢先出手的后果,就是让“武沧澜”先动手,狠恶一拳直击过来。
  “任兄!”
  孙武叫了一声,也不敢确定眼前幻象的真实身分是不是任徜徉,只能运起金钟罩,举臂硬挡了迎胸击来的重拳。
  两劲对撞的瞬间,孙武暗自吃惊,因为这“幻觉”真实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敌人击来的拳劲,不是“易筋经”、“洗髓经”而是货真价实的“天子龙拳”虽未动用实招,可是拳劲如排山倒海而来,莫可抵御,孙武待要再催劲提升关数,却已不及,被这一拳给轰得离地而起,摔飞出去。
  剧痛之中,孙武侧目往周遭看去,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已经不是月牙关内的情景,而是战场之上,千军万马,正在混乱冲杀,喊声震天,黄沙飞扬,鲜血飞洒,打得再激烈也不过。
  这幻觉实在是幻得太厉害,若非孙武对自己的理性还有几分信心,肯定会以为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某个奇异世界。不过,当乱军中一名铁甲武士挥刀朝他斩来,孙武仍是暗自叫苦,挥起左拳迎了上去。
  强而有力的拳头,准确地落在敌人刀刃上,不只将刀刃打断,更直袭敌方,将那名铁甲武士打得喷血飞出。战绩优秀,孙武却是冷汗直冒,不晓得自己到底打伤了谁。
  以自己的武功,去对付呼伦法王门下的那些弟子,要一拳打死一个,这绝对做得到,现在状况混乱,不辨敌人真面目,莽撞乱打之下,很有可能发生遗憾。这么一想,孙武就不敢胡乱出击,运起金钟罩,预备凭靠护身气劲硬挡。
  (糟了,第七关的反震力量太强,会不会伤到人啊?那要降低关数吗?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就……唉,那还不如和“武沧澜”交手算了,起码我不会打伤任兄,任兄也……哎呀!他万一乱发神掌,那怎么办啊?
  孙武猛然想到这个重点,大吃一惊,转头到处找寻“武沧澜”的踪影,却哪里还看得到人,满目所见,都只是胡乱砍杀的士兵,地上也出现了尸首。虽然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但所有人应该都被幻象影响,处于十分混乱的状况。
  再仔细一想,众人现在乱成这样,哪还有办法顾及外头的情况?那群心眼宗僧人、地上的魔夜妖蛭,若是趁隙下手,己方又如何抵御?想来真是讽刺,自己一行人实力坚强,却不料被一批陌生敌人玩弄于股掌,真不晓得武沧澜、苦茶方丈那等强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是如何处理。
  (武沧澜……算了,别人倒也罢了,如果是他,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乱出手,把友军和敌人一起干掉,反正在他眼中,根本没有值得留手的人……
  孙武脑中闪过这念头,觉得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可惜自己怎样都做不出来。刚这么一想,前头一名铁甲武士又砍过来,孙武侧身一闪,眼看着闪避的方向没有东西,但闪过去后却脑后一痛,明显是被敌人打中后脑,不过很快又被金钟劲给挡住,没有受伤。
  明明是空无一物的地方,为何会出现敌袭?显然敌人所制造的幻觉已更进一步,不只是让自己敌友难辨,更能够掩护他们自己人,让他们无形无影地进行攻击。
  这样一来,战局变得更形不利,孙武凭着金钟罩的护身劲,稳如泰山,但其它人可没这等好运,至少,被敌人以法宝轰砸到后脑时,大多数人的下场是脑浆横流,而不是只感觉到一下阵痛。
  到了这一步,孙武不得不开始认真担忧起来,自己一行人可能就这么栽得不明不白,全军覆没了。可是,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那又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因为己方人马包含了中土、域外的精英,要是真这么完蛋了,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铮!”
  激烈的杀伐声中,孙武隐约听见一下清亮的声响,高亢尖锐,震人魂魄,入耳瞬间让孙武眼前一花,千军万马的影像短暂消失,模模糊糊间,好像看到一地的尸首,还有数不清的黑虫在蠕动。
  对旁人来说,这声琴音是个意外,但孙武却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目不视物,长年进行禅定灵修,妃怜袖绝对是最有能耐处理这种状况的人,倘使说有什么人可以摆脱幻象,那一定就是妃怜袖,孙武深信这一点,早在等待这声琴音的出现,声音一入耳,他就配合这声音,想让自己从幻觉中醒来。
  要是这个声音可以持续久一点,这个战术的成功性很高,可是,琴音却半途消失,那些模糊的景象又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战场,千军万马正在胡乱冲杀。
  “糟糕,又变回来了!”
  孙武叫了一声,左侧腰际又是一痛,被什么东西打个正着,中了敌人的暗算,但这次有了经验,一被敌人攻击,孙武立刻鼓起内劲反震,第七关金钟劲的力道远胜从前,这一下鼓劲震出,隐约感觉到一股破裂震动,应该是把敌人所持用的法宝连同手臂一起震断了。
  情况混乱,孙武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敌阵的另一侧出现,朝自己这边急奔过来,正是“武沧澜”在这之前,孙武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期盼看到武沧澜的一天,甚至会因为看到武沧澜,整颗心完全雀跃起来。
  “喔喔!任兄啊!”
  金钟罩要发挥完全威力,必须要脚踏实地,不过现在孙武却全然无视这问题,脚下一踏,跃起离地,主动朝着“武沧澜”飞跃而去。
  跃至半途,对方的重招已经迎面击来,赫然又是“天子龙拳”的沉猛招数,孙武不晓得自己能否接下,但若要发动神掌对拼,两强对撼,就算不怕彼此有伤,也怕余劲震伤旁人,委实顾忌良多。
  (剩下的人在干什么?快点啊……我这边快顶不住了……
  对恶劣状况束手无策,孙武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同伴身上。一如预期着妃怜袖能发挥应有表现,孙武也相信其它同伴的实力,再怎么说,同伴群中还有一个小殇,她若是出什么奇招解决了问题,那是一点都不值得奇怪,更何况,己方还有一个专家……
  猛招迎面而来,“天子龙拳”的强悍一击,孙武甚至看到了那特有的龙形气劲绕体,脑里一片空白,无计可施之下,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预备以本身修为硬撼这一击。
  金芒、龙形气劲正要对撼,忽然间一阵强烈的臭气扑鼻而来,臭味恶心之至,几乎是一闻到这气息,孙武就想要狂呕出来,自身真气涣散,这一拳挥不出去,就连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
  模糊的同时,真实的景象也开始回复,孙武用力摇了摇头,把晕眩感甩掉,看清楚了眼前景象,赫然只见任徜徉站在自己身前,虽未低头呕吐,但脸色却是难看之至,被那阵臭气熏得七荤八素。
  孙武和任徜徉的定力佳,在这阵腐臭气味熏染下,还能够维持得住,其它人就没这等好运,嗅到这阵臭气的九成人都大吐出来,不但孙武这一边是这样,就连站在老远外的心眼宗僧人也都捧腹大吐,弄得满室俱是腐臭酸味。
  幻觉一去,孙武发现己方多了十多具尸体,都是呼伦法王门下弟子,还有几名受雇扛行李的脚夫。
  这是预计之中的场面,不过,青龙、朱雀两名尊者分别手持法锥,合力布下一张橘红色的光网,莫妲芭与一众域外僧侣被守护在光网内,毫发无伤,看来不仅神智清楚,就连魔夜妖蛭也不敢靠近那张光网,堪称是安全地带。
  身为域外人士,呼伦法王一派果然有应对之法,但大家明明是同在一条船上,这种要命时刻却连个招呼也不打,未免太不够义气,孙武不由得冒出这样的想法。然而,再看看两名尊者气喘如牛、汗若雨下的狼狈模样,孙武也知道他们撑得很勉强,想来这道橘红光网该是非常高等的防御手段,需要四尊者合力施为,现在仅剩他们两人独撑,连同为呼伦法王一派的僧侣都无法尽数护全,更别说顾到自己这边了。
  倒在地上的那十多具残尸,被魔夜妖蛭啃食得尸骨不全,大概多过几分钟就会连点渣都不剩了,然而,最让孙武担忧的这些妖蛭群,现在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当一阵阵腐臭的青烟飘过,妖蛭群彷佛被滚烫的开水给当头淋着,迅速地腐化溶解,化为黑水。
  如此诡异的状况,就连无知无觉的妖蛭群都感到惊惧,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远离孙武一方。倘使心眼宗僧人还能继续发出驱使号令,鼓动妖蛭群,情形或许会不一样,可是,那些僧人并没有余裕顾到这个,因为那阵青烟所熏到的人,并不只是孙武一方,心眼宗僧人更是深受其害,全给呛得眼泪直流,捧腹狂呕。
  那名施放幻觉、好像头目似的僧人,身材高大,修为也远较其它人要高,在这阵青烟熏染中,只是泪水狂流,并没有呕吐,但这并不代表他好过,因为在他掌心所绽放的流光幻花,在接触到青烟的瞬间,就开始枯萎发臭,迅速腐化。
  生化系的法宝,发动时与施用者的气脉相连,当法宝被摧毁,施用者受到的影响尤其大。制造幻觉的流光幻花一枯萎,那名高大僧人的手掌立即流出血水,指肉溃烂,像是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只不过他个性极硬,强行忍住痛楚,但额上涔涔流下的汗珠,却是再清楚也不过的事实。
  “原来有高人在此……”
  一句话说出,却让孙武等人都吃了一惊。理由很简单,心眼宗僧人说的中土语,刚才都是怪腔怪调,说不标准,但这人吐出的一句,却非常字正腔圆,与其它人大不相同,心眼宗这教派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高大僧人在剧痛下说了这一句,似觉失言,但悔时已晚,索性大喝出声,“是谁在暗中搞鬼?站出来!”
  这时,青烟渐散,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青烟的源头,只见青烟中缓步踱出一个窈窕身影,体态婀娜轻盈,正是香菱。青烟是从她双手发出,掌心握着两团越来越小的硬块,显然是鼓动灼热内力焚烧这两团东西,随着这两团东西将被烧尽,青烟也渐渐消失。
  “你、你是什么人?”
  问题只问了一半,包括那名高大僧人在内的现场所有人,就知道事情不单纯,因为香菱的脸色很难看,似乎也被青烟熏得极为难受,照理说,如果青烟是由她所发,她不该会陷入这等窘境,除非……
  三道身影在香菱身后出现,与香菱相比,这三人的状况可比她好得太多,因为他们是全场唯一戴上防毒面具的三个人。
  “小殇、路叔叔……”
  孙武见到他们两人,倒没有多大的惊喜,因为早料到他们两个人会平安无事,而真正缔造这个战果的人,则是在他们两个人之后现身。
  “哈哈,只会几手三脚猫伎俩,也敢在你家祖宗之前卖弄!真是把人笑掉大牙了!”
  朗声大笑中,站在小殇、路飞扬身后的姗拉朵,终于现身出来,一把摘去了防毒面罩,在金发倾泻中,露出了真面目。


第二章 腐骨融肉·分道扬镳
  打从孙武看到那朵巨型奇花,陷入幻觉的那刻开始,他就把解决困局的希望,寄托在姗拉朵身上。
  姗拉朵不是一个普通的疯狂研究者,她身为昔日三美神之一,当世生化系法宝的技术掌握,无出其右,虽然刚才对付魔夜妖蛭的手法出错,闹得狼狈,但三美神的传说始终不是浪得虚名,尤其是对付使用生化系法宝的敌人,这种事怎么想都是她的拿手强项。
  果然,在敌人开始施放幻觉的时候,姗拉朵完全保持清醒,分毫不受幻觉所惑,在最短的时间里头,调配出破解幻觉的法宝,配合香菱的力量,破解敌人的幻觉,并且掌握了魔夜妖蛭的正确基因,反过来把妖蛭群给解决掉,甚至就连施放幻觉的敌人都给予重创。
  这些事情显是大出敌人的意料之外,姗拉朵虽然不懂什么武功,但当她揭开防毒面罩,金发倾泻而下,往前跨上一步的时候,那一身凛然气势,无疑是控制全场的女王。
  如此手段,在孙武等人看来已经是超卓不凡,但在隶属同领域的敌手眼中,那简直是惊神泣鬼。也因为如此,已有多年未曾露面的姗拉朵,一下子就被敌人认出了身分。
  “你、你是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
  “哈哈!名人真是有好处啊,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得。怎样?要不要过来讨张签名啊?”
  一点也不畏惧恶名所带来的影响,姗拉朵表现得特别张扬,甚至还对着敌人竖起了中指,十足挑衅的态度。
  照理说,这么直接的挑衅行为,应该直接导致一场新战斗,不过,当姗拉朵亮出名号后,像是形成了吓阻作用,心眼宗众僧立即开始后退,选择从这离开,不再上前攻击。
  “原来是你这人人得而诛之的红色魔女!既然是你,今日我们就无须动手,从此刻起,自然会有别人来收拾你,你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今天的域外各族,已经不是当年的旧样子了!”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姗拉朵的恶名昭彰,仇家遍布中土域外,只要把她的下落传出去,别说域外各部族会有人前来寻仇,恐怕连中土都会有仇家赶赴域外。
  可以想见,当孙武等人一出月牙关,前头的路将会是荆棘满地。这一点孙武倒还可以理解,但侧眼望向呼伦法王一派,那些域外僧侣的脸色也很难看,似乎不乐意被当成魔女的同党。
  “哼,动手?别说得那么好听,怎么你还有手可以动吗?大个子!”
  姗拉朵的嘲讽命中敌人要害,因为流光幻花被破去,那名高大僧人的手掌迅速腐烂,化为血水,现在已有很大一块露出白骨,如果不尽快救治,整只手废掉是迟早的事。
  “我今天心情不错,算你狗运,这是解药,涂抹上去,可以救你手臂!”
  姗拉朵从腰间取出一盒药膏,抛扔出去,这个与她一惯行事风格不合的宽厚作法,让孙武等人大吃一惊,任徜徉更是一副彷佛看到鬼的表情。只不过,相较于姗拉朵,敌人的态度更让孙武不能理解。
  “哼!少来这一套!”
  那名高大僧人一手抽出腰刀,飞掷出去,将姗拉朵扔出的药膏盒斩落,又从同伴腰间拔刀,手起刀落,瞬间切下自己腐烂中的那只手掌,血溅当场。
  孙武料想不到这人如此勇悍,居然不受敌人恩惠,宁愿自残一掌,顿时吃了一惊。那名高大僧人砍去手掌后,更不停留,与同伴打了个招呼,一群人迅速撤走,就连大批逃离中的魔夜妖蛭也都遁回地下,消失不见。
  一场莫名奇妙的战斗,就这么结束,孙武往周围看了一眼,确认同伴平安无事后,便来到姗拉朵面前,称赞她刚才的宽厚行为,却反而惹来了一个白眼。
  “什么啊?送药给他医手,我有可能会那么好心吗?”
  “啊?这么说……那个药膏,是有毒的吗?”
  “这么蠢的鸟计策,会有人上当才怪!那盒药膏是真的,不过里头被我添了独门药物,一旦涂抹上去,九十天内都会散发出人类闻不到的奇特气味,在五百里内我都可以进行追踪,半夜偷偷过去下毒,把他们整团人搞得半死不活!”
  姗拉朵皱眉道:“这一招,太平军国时期我常常用,很多人就是这么不明不白栽在我手上的,想不到这次会失败……啧,照理说这些人没本事看破我的技术,除非……”
  说着,姗拉朵的眉头皱得更紧,孙武也明白她的想法。如果敌人不是从她的手法识穿奥秘,那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敌人了解她过去的历史,而且还不是普通道听途说,应该是熟读过档案纪录的那一种。
  但……为什么一个域外宗派的僧人,会熟读太平军国时期重要人物的纪录呢?这件事委实透着古怪,孙武觉得事情不单纯,可是现在什么判断都做不出,只得先看看己方的损伤情况。
  稍微看一下,整个情形与刚才看的没有差太多,死的人已经死了,连尸骨都被妖蛭啃得差不多了。
  任徜徉的脸色难看,但应该没受什么伤,只是被青烟熏着,熏得太厉害,一时间还没回复过来;从头到尾压根没取下防毒面罩的小殇、路飞扬,自然是一根头发都没有少;香菱负责把姗拉朵调配出的药物焚化成烟,被熏得两眼通红,不过察觉到孙武的目光,她还能回转过头一笑,可见没什么大碍。
  相形之下,妃怜袖的状况就比较糟糕,眼罩下的面孔极度苍白,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镇压下呕吐的冲动,没有当众出丑,但全身汗湿衣衫,摇摇欲倒。在她周身半尺范围,积聚了巨量的妖蛭尸体,全都是朝她进行围攻,却被她扬发音剑击毙。
  这也是适才琴声一发即停的理由,敌人一见有此强力阻碍,立即调度魔夜妖蛭做牵制攻击,使得妃怜袖一时间无法援护同伴。
  “妃小姐,你没事吧?”
  “……嗯,别替我担心,我没事的,刚才妖蛭群攻击的时候,有几个人趁乱抢攻过来,都是心眼宗的人。我发音剑将他们击退,但他们所使的内劲……嗯,很奇怪。”
  妃怜袖侧过头,好像在思索什么,一时间却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孙武转头,望向被路飞扬背在后背的拓拔斩月,人已经昏迷过去,却犹自紧握住手中的长刀,不肯放松。
  “拓拔团长他……怎么会伤成这样?心眼宗的人和他有仇吗?铁血骑团的其它人都到哪去了?”
  孙武一口气连提了几个问题,但他也晓得不可能得到答案,靠近过去一看,立即惊觉不对,拓拔斩月手中所持的刀虽然长,堪称是一口难得利器,却无复之前的神异灵光,换句话说,这不是先前的那柄“祭刀”“拓拔兄的祭刀,怎么不见了?”
  孙武吃惊地望向小殇,却见到小殇把手一摆,明示不知,反而是任徜徉听了孙武的叫喊后,立即赶了过来,眼光一望长刀,登时变色。
  “这不是祭刀!奇怪,刀子哪去了?这种重宝没可能离身的啊!”
  以祭刀的神异性、重要性,拓拔斩月自然不可能让这件重宝离身,这是很合理的推论,但孙武却对一件事感到不解:那就是任徜徉为何会知道此事?
  单纯比较江湖上的名气,任徜徉、拓拔斩月都是新一代的后起之秀,名声响亮,两个人可以说是齐名并列,但拓拔斩月行踪飘忽,任徜徉也不喜好结交男性友人,所以从没听说这两个人有什么交情,任徜徉会一眼认出拓拔斩月的异常,这实在有点古怪。
  “干什么?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家伙当初与我齐名,早晚会干一架,我事先调查对手资料,堪称智勇双全,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任徜徉大剌剌地说话,给了众人一个解释,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可是孙武却一点也不相信,因为以任徜徉的狂傲个性,很难相信他会专程去调查同级数的潜在对手,如果是调查羽宝簪、妃怜袖,那还有话说,但拓拔斩月是男人,要说任徜徉会对他感兴趣,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还有,任徜徉说这话时的表情,虽然一派正经,但在孙武看来,那实在是与路飞扬撒谎的时候很像,所以,这一番解释,反而更暴露出事情的不寻常。
  任徜徉与拓拔斩月是旧识,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孙武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个人是否有结怨?但若真如此,任徜徉此刻肯定会落井下石,就算不趁人之危,一掌打死拓拔斩月,起码也会捧一盆尿来当头浇下去,绝不是现在这样故作不识。
  “任兄,我觉得你……”
  “哎,少说废话,我先带着家伙去治疗,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任徜徉说着,竟然主动伸手,把拓拔斩月从路飞扬的背上抱下来,急急忙忙跑向姗拉朵求助,这个出奇的表现,更是让孙武目瞪口呆,确信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正想凑过去瞧瞧,满头大汗的青龙、朱雀两尊者,来到孙武面前,表示有事情要跟孙武商谈。
  “嗯,我大概也猜得到是什么事,不过……还是请两位告诉我一下吧!”
  孙武与两大尊者没有多少往来,青龙尊者是一个身材极为瘦高的男子,朱雀尊者则是一名颇具风韵的美人,曾在孙武的“无孔不入掌”下吃过大亏,但在那次交手后,孙武甚至没见过他们几次,更说不上什么交情。
  两大尊者首先带来的,是有关心眼宗的数据。这个神秘的教派,已存在域外几十年,严格来说,心眼宗并不算是一种宗教,因为他们虽然有教义、有僧袍服色、有信徒,但整个教义都是胡乱抄摘其它宗教,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堆而成,说得明白一点,哪怕是骗财骗色的神棍组织,也比心眼宗更专业。
  青龙尊者道:“他们的圣典《心眼经》我以前稍微翻阅过,大意是说什么眼睛是灵魂之窗,是人身上最神圣的地方,每个人除了肉眼之外,还有与生俱来的心眼,只要勤加修练,开通心眼,就能够立地成仙,超脱生死,究竟涅盘。”
  孙武皱眉道:“什么和什么啊?成仙和涅盘,这好像不是同一件事吧?这些家伙当文抄公的时候,都不考虑系统性和合理性吗?”
  “所以才说,心眼宗并不能算是一个宗教团体。”
  “不是宗教团体?那是什么?诈骗集团吗?”
  “更糟糕!他们没什么耐性,所以是用抢的。”
  青龙尊者向孙武解释,心眼宗的活动,说穿了就是干强盗,在沙漠里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碰到各部族联军进行扫荡时,就远远避开,不与正规军硬碰硬,至于什么宗教形式,那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伪装,至少……一直到十多年前都是这样。
  在太平军国之战告终之后的几年,这个已如日薄西山、苟延残喘的盗贼团,忽然发生奇异变化,不但成员实力提高,组织中有了几个高手,使用法宝的技术更是高度提升,像是有什么很强大的技术支持,短短时间之内,势力大增,收了很多的信徒,甚至结束了本来的掠劫行为。
  从此,心眼宗迅速拓展势力,虽然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教义,却增多了大量崇拜者,但心眼宗挑选入教信徒的资格却极为严格,除了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以外,基本上不收任何的老弱妇孺。
  “只收年青壮汉?这个教派是搞什么?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招募军队或是收苦工啊?”
  孙武皱眉提出疑问,青龙尊者也只表示心眼宗近年来行事诡密,虽然不再进行掠夺,但却总是搞一些神神秘秘的宗教活动,他们的圈子有许多特别规定,外人难以进入,青龙尊者也回答不出来,只能再次表示,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极大,甚至犹在呼伦法王一脉之上,有多个部族的领导人都是信徒,与他们为敌,绝不是一件说笑的事。
  “可是,心眼宗的人追拓拔兄做什么?”
  孙武能够想到的理由,一是为了夺取拓拔斩月身上的某件东西,二就是为了他本人,可能是想生擒他,也可能是想杀了他。第一种可能,只有请人搜身才能知道,若是第二种……那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要抓人杀人?
  “孙少侠,我们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心眼宗势力庞大,若是与他们敌对,我们此行将会节外生枝,非常不利。所以……”
  “所以呢?你们要说什么?”
  孙武发出质问,两大尊者迟疑着说不出口,似乎是期待着他自己了悟说出,可是孙武迟迟不开口,终于让两大尊者不得不做出暗示,希望孙武能够减轻负累,不要带麻烦的人与物一起上路。
  很明显的暗示,但却被孙武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不可能!姗拉朵女士是我受苦茶方丈所托,要保护她直至域外的,要我一出月牙关就与她分开,这种事情不可能。拓拔兄是我的朋友,他被人追杀至此,连人都还昏迷着,如果我这么扔下他,那我还算是人吗?”
  少年的回答清楚明白,但站在呼伦法王那边的立场想想,孙武也可以体谅两大尊者的心情。
  “本来我希望等到法王觉醒,再将此事做个交代,不过,如果两位觉得不妥,那么我就将默写出的秘籍交给两位,由两位带回去研究,不晓得怎么样?”
  假如呼伦法王醒着,绝对会拒绝孙武的这个提案,因为在呼伦法王的判断中,一个会走会思考的活秘籍,绝对比一本死秘籍有价值,然而,对两大尊者而言,这一路上将要面对的各种风险,比带一个活秘籍的好处要重要得多。
  应该要发生的事,照着其应有的轨迹进行。在天明之前,两名尊者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以法王殿下的安危为第一优先要务,所以接受了孙武提出的条件。
  在实际的执行上,最困难的一步,反倒是莫妲芭的意愿。论身分,她应该是众异族僧侣的首领,不过,非觉醒状态的她仅是个普通孩童,基本上意愿可以说是被无视,在吵累睡着之后,就被众门徒抬上马车了。
  当呼伦法王一派的大队人马离开月牙关,目送他们离去的孙武没有说什么,但任徜徉却有大反应,暴跳如雷,大骂秃驴无情无义,连一点基本的义气都没有,卑鄙无耻。
  “也别这么说,他们有他们应该做的事,如果为了和我们讲义气而误事,那反而是意气用事了,现在他们这样做,我觉得轻松不少,最起码不用一直觉得欠他们什么。”
  孙武说得轻描淡写,任徜徉听了反倒皱起眉头:“等等,其实我也很好奇,姗拉朵那个女人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要这么袒护她?她现在几乎等于是全民公敌,你护着她上路,将来一堆人连你也要杀,这样划不划算啊?”
  “任兄这么说才奇怪咧!姗拉朵女士与你也非亲非故啊!你为什么也……”
  当孙武这么说的时候,任徜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古怪,还刻意移开目光,好像不愿意与孙武目光相对似的。
  “喂?怎么了?任兄,难道……”
  “没啦!你别乱想,我只是……只是看不得女性受到欺侮,所以才答应和尚师父,把她安全送到域外的,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任徜徉严肃地表明了立场,孙武没有再多问,只是简单交代了自己的想法。
  “这次到域外来,除了帮助呼伦法王他们办事,另外还有几件重要的事,要帮同盟会调查有关楼兰遗迹的事,还有要去追查西门朱玉的秘宝……”
  “还有要找神秘的健胃消食片。”
  “小殇,这个不必列入主要行程,没找到是应该,找到是多余。”
  孙武摇摇头,道:“这两件事情,可能会对莫妲芭他们造成负担,现在分开也好,更何况,拓拔兄是我的朋友,这次他出了事,我不能袖手旁观,而还没出月牙关就已经惹上了心眼宗,未来前途未卜,我不想让他们因此遭遇什么危险。”
  “呃,怎么你与拓拔斩月有交情吗?”
  任徜徉皱眉道:“没听说你们有过什么来往啊?如果只是交过一、两次手,那你们应该只是仇家,即使是朋友,也用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支持吧?”
  任徜徉问得有道理,孙武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旁边的小殇扯扯他衣角,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很正常啊!那家伙的妹妹与这个迟钝家伙订亲,是乡巴佬的未婚妻,换句话说,那家伙就是乡巴佬的大舅子,是很亲的亲戚,这样就不奇怪了吧?”
  “妹妹?拓拔斩月的妹妹?谁啊?”
  任徜徉闻言皱眉,似是有什么东西想不通,但小殇却适时地给出了补充。
  “拓拔斩月的妹妹,拓拔小月小姐,龟兹国的公主殿下,听说还是域外第一美人什么的,别的也就算了,不过既然是第一美人,是男人听了都会想拼命上的。”
  这一段话确实有着不凡效果,任徜徉浑身一震,像是听见什么令他极度震惊的东西,慢慢地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望向孙武。
  “你……你……她有未婚夫?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声音颤抖,连双眼都充血发红,任徜徉的情绪明显是极为激动,孙武看了都吓一跳,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地方,居然惹得任徜徉这么大反应,左想右想,似乎只有一个解释。
  “任兄,其实我并没有见过小月公主,也对订亲这种事情很反感,如果任兄想要追求小月公主的话,我就把这机会让给你,并且支持你成就好事。”
  孙武自认这话很得体,哪想到任徜徉一听,就像是火上加油般,整个人怒发冲冠,差一点就要飞扑过来。
  “什么玩意儿!说让就让,你把她当成什么?你这个无耻的贼胚!”
  “哇!有话慢慢说,我让你也这么生气,那……那我不让好了。”
  “我呸!你不让,难道你以为自己配得上她吗?”
  “太过分了吧?让也不行,不让也不行,你这根本是无理取闹嘛!”
  孙武身形闪动,连续躲开两次任徜徉的扑击,但任徜徉在恼怒中挥掌出击,动作越来越快,闪躲不易,如果再这样下去,两大神掌传人的对决战斗或许就要莫名其妙爆发了,所幸,阻拦之人也在这时候出现。
  “少爷,拓拔公子已经醒来了,请你过去看看吧!”
  “喔,收到!”
  孙武快步疾冲,闪过任徜徉,一下子冲进室内,看到拓拔斩月在墙角缓慢坐起,旁边姗拉朵坐在一旁,正在把六、七个瓶瓶罐罐收回身上,结束了诊疗过程。
  “拓拔兄,你醒来实在太好了,姗拉朵大姐,后面有个发狂的家伙,请你帮忙去挡一下,我姊姊将来一定会用力感谢你的!”
  经过许多历练,孙武也学懂了一物克一物的道理,如果凭自己的交情,是无论如何请不动姗拉朵的,但加上了最后那一句,姗拉朵两眼一亮,精神大振,衣袖一挥,大步往外头走去。
  孙武记得任徜徉一直对姗拉朵忌惮甚深,几乎可以说是一见姗拉朵就拔腿逃跑,让姗拉朵去处理任徜徉,应该是最好的天敌,这样自己就可以专心与拓拔斩月说话了。
  “孙……孙兄。”
  拓拔斩月的声音一如昔日,听来仍是那么孤寒冷硬,之前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拓拔斩月甚至对孙武抱持敌意。可是现在拓拔斩月的声音里,孙武听得出有一丝喜意,表示对方很乐意看到自己,甚至……很可能是为了找自己才到这边关来。
  “拓拔兄,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孙武的话才刚说出口,小殇就在背后踢了一脚:“喂!你还嫌自己接下的工作不够多吗?楼兰遗迹还没线索,西门秘宝也还没找,健胃消食片还……嗯,这个先不管,但你那么多事情压在头上,哪还有时间管其它闲事?”
  小殇说得有理,但孙武却觉得自己无法袖手旁观,当初铁血骑团为了佛血舍利付出许多,后来却给自己吞了下肚,害得他们一场辛苦成空,自己确实欠他们一个人情,更何况,以拓拔斩月的孤僻冷傲,此次居然主动来找自己帮忙,如此低头,他们肯定是碰上了大麻烦,自己至少也要了解一下发生什么事。
  “拓拔兄,请别见外,你是我的朋友,做朋友就是祸福与共,让我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吧!”
  对拓拔斩月而言,要低头求人不是一件容易事,即使事前已经有了觉悟,到了这一刻,仍是觉得很困难,然而,危机已迫在眉睫,想到自己所背负的重担,拓拔斩月做了决定,将所有的问题说出来。
  “我的国家……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同胞们生了奇怪的病,好像某种瘟疫,流传得很广,无法可治。”
  孙武听到这里,立即转头,与身旁的香菱交换了一个眼色。像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奇异疫情,不久前也在慈航静殿附近上演过,慈航静殿对之也束手无策,而这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从种种迹象判断,很有可能是朝廷在幕后操控,如果说这种情形也出现在域外,那么……
  “疫情流传,太多人病倒,国家就出现很多问题,有些人想要趁这机会蠢动,夺取权力,我们察觉得太晚,当我们发现这些野心份子的计谋时,他们已经成功煽动民众,燃起火头……”
  “如果只是这样,还有办法可想,但这些野心份子自称是天妖传人的手下,如果被这些人夺取国家大权,从此就会战火连连了。为了要平乱,我们尝试武力镇压,但对方的阵营中却有高手埋伏,在一次围剿战中,我们大意中伏,死伤惨重,皇家护卫团折损过半,北宫统领身受重伤,他说……敌人实力太强,单靠我们没有能力应付将要到来的危机,唯有向中土的朋友求援……”
  “我和护卫的骑士们一路赶向中土,路上屡遭伏击,同伴死伤殆尽,我也受了伤,最后是到了月牙关,敌人发动全面围杀,我才知道这些人原来是心眼宗的信徒,勉强且战且走,进了月牙关,如果不是遇到你们,现在大概已经……”


第三章 盟约契约·趁火打劫
  听了拓拔斩月的说明,孙武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也开始感到犹豫。事情的复杂程度比自己预想更甚,保护拓拔斩月是一回事,但是接受这份邀约却是另一回事。
  自己这一行人身上早就负有任务,眼下一波未平,哪有办法再去搞事?听拓拔斩月说得那么情势危急,这趟工作的难度就算不是大搞王子复仇记,恐怕也相差无几,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吗?
  孙武的这份犹豫,落在现场所有人的眼中,同伴们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情,路飞扬轻咳一声,道:“慎重一点总是好的,不能听别人随便说说什么,就拔刀相助下去,就算人家看起来一副善良的样子,但搞不好人家平常吃饭不给钱,或是才刚刚强奸完老太婆啊……”
  堪称是最佳讽刺的一段话说完,孙武还没反应过来,拓拔斩月却已率先有动作,愤怒地想要站起身来抗辩,但还没来得及说话,肩头便被路飞扬一把按住,没能站起。
  “年轻人不要太冲动啊!急事缓办,就算是天大的急事也一样,你这么莽莽撞撞,话没听完就怒气冲天,能做得了什么事?难道你一个人的自尊,比你口口声声深爱的祖国更重要?”
  要让一个自尊心被激怒的人冷静,并不容易,但路飞扬这番话却像一盆冷水般从拓拔斩月头上浇下,特别是当他发现到几次发力弹震,却逼不开路飞扬的手掌时,拓拔斩月终于发现这中年男人并不如外表看来的平凡,怒火迅速被责任感所压下,清醒过来。
  “当然啦!来这边说废话也没什么意义,还是先来解决最关键的问题,嗯,为什么我们要帮你呢?”
  路飞扬哂道:“为友情义气?这里过半的人都与你没交情;为民族大义?我们是中土人,你的大义不等于我们的大义;为世界和平?唉……这种伟大事业,还是交给凉茶大师吧!”
  “你……”
  “怎么了?是不是要说不需要我们帮忙?嘿,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你也用不着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说起来算是你运气好,要不是我们恰好来了域外,那你还要赶去慈航静殿找人,多担搁二十几天的时间,事情有得救都会没救,所以我建议大家还是开门见山,不要浪费所剩无多的时间。”
  “你到底想怎么样?”
  “哈,那当然是想要好处啰!你又不是要我们去擦窗丢垃圾,是要我们拿命去拼,没有点好处,谁会答应啊?”
  路飞扬像是一个暴发户似的搓着手指,十足摆出一副贪婪样,就差没有眼中闪出金币的光辉。
  孙武不喜欢路飞扬这样的作法,但从小殇到香菱,人人都选择保持沉默,显然路飞扬的作法获得所有人认同。既然是这样,自己就不能一意孤行地当好人,无视同伴们的心情。
  (不过,路叔叔说话的口气又有点怪,平时他没那么爱钱的,该不会……他是故意用这种说法,在帮我争取大家的认同吧?不可能的,他哪有这么好心。
  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孙武抛开这念头,仔细聆听路飞扬的话,发现他正在摆高姿态,明示己方这些人对什么金银珠宝、高官厚禄都没有兴趣,哪怕是要收买,也不是普通条件收买得了的。
  “……其实我们也不是贪财的人,这次到域外来,只是为了追寻西门宝藏,除了这个,能让我们感兴趣的事情还真是不多,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多生枝节。”
  路飞扬提到了西门宝藏,但这件事似乎对拓拔斩月意义重大,本来还沉得住气的他,一下子失去控制,开口就连说了一串话,而且由于太过激动,这些话是用域外语言一口气说出,孙武虽然听不懂,但看拓拔斩月的样子,这些话应该是在指着路飞扬鼻子大骂。
  (哇!真是气得厉害了!以前拓拔兄不爱说话的,现在一口气就说了那么多,他以前的冷静到哪里去了?
  孙武暗自称奇,拓拔斩月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心中的圣地被人践踏,火冒九重天,西门朱玉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域外民族对他如此崇敬?
  “用这些话骂我,我听不懂,也没什么意义吧?更何况,那小子会‘无孔不入掌’,是西门朱玉的正统继承人,宝藏什么的,他本来就有权利去接收,你们把他当成窃贼,这没什么道理吧?如果真要说窃贼,你们才是窃贼咧!”
  一针见血的话语,拓拔斩月一下子就静默下来,作声不得,孙武有些不明白,觉得路飞扬好像在暗示些什么,自己却听不懂,这时香菱凑靠过来,向这位犹自处于状况外的主子做提点。
  “少爷,您不记得了吗?呼伦法王曾经和我们说过,域外发现了西门宝藏,地点就是……”
  龟兹!
  孙武这才想起来,呼伦法王曾经提过,五蕴龙珠的第三颗,在域外被发现,目前收藏于龟兹皇室,就是从一处西门宝藏中所发掘到。拓拔斩月是龟兹的王子,这些事情他绝对清楚,换句话说,如果取得他的承诺,至少众人去龟兹探查西门宝藏的事,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这样子想起来,我们根本没必要问你什么意见。龟兹现在兵荒马乱,以我们这群人的实力,如果站在你们的敌对面,你们根本没有能力抵挡,既然如此,你对我们真是一点利用价值都……”
  “路叔叔,够了!”
  听路飞扬越说越不象话,孙武跳出来阻止,也许适当的交涉有其必要,但自己的本意是统合己方意见,不是刁难拓拔斩月,如果双方是朋友,那又哪有刁难朋友的道理?
  “拓拔兄,抱歉,路叔叔刚才说的话,不代表我的意思,可是,我也不能代表我的同伴说话,这件事我们还是要讨论一下,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负责保你平安。”
  孙武的话合情合理,不过却偏偏说错了对象,话才一说完,本来就在强自忍耐怒气的拓拔斩月跳了起来。
  “姓孙的小子,告诉你,我绝对不欠你的人情。你们要西门宝藏,只要你们能帮我国解决此次危厄,我就答应将龟兹的西门宝藏交给你,这样就互不相欠了吧?”
  “耶!太棒了!”
  说这话的人是路飞扬和小殇,两个人就像庆幸计划成功一样,跳了起来,还对拍一下手掌,兴高采烈。
  (果然,是他们最拿手的策略,白脸与黑脸,拓拔兄中计了……唉,我也中计了。
  孙武苦笑起来,察觉到自己也是忍不住跳出来,不知不觉地扮了白脸。不过,现在这样的结果也不错,至少香菱没什么意见,就连站在最外头的妃怜袖都没说话,应该是认为这样的交换条件可以接受吧!
  “等等,如果你们真的要得到西门秘宝,那么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先帮我做到,否则就算我答应你们也没用。”
  拓拔斩月突然提出的要求,是立即对心眼宗在附近的一处基地发动攻击,这等急切的态度,让孙武为之不解。
  “立即发动攻击?太急了吧?有什么必要这么急着作战吗?”
  “有,因为开启西门宝藏的钥匙落在他们手里,如果你们最终目的是重开西门宝藏,那么就需要钥匙。”
  拓拔斩月做了简单的说明,所谓的宝藏钥匙,就是之前拓拔斩月的佩刀“祭刀”这本应是绝不离身的神兵,但在由龟兹前往月牙关路上的血战中,拓拔斩月身边的护卫队员死伤殆尽,他本身伤痕累累,就连祭刀都在血战中失落,估计是被敌人给捡了回去。
  “心眼宗势力极大,估计他们一定已经知道祭刀的秘密,像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可能立即转送给总部……心眼宗的总部,目前还没有外人知道,如果我们要抢回祭刀,那就要快,否则一旦祭刀被送走,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啊!这个任务真要命。”
  孙武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拍掌,任徜徉大步走了过来。
  “要命什么?不过是一个什么狗屁宗派,我们轻而易举就把它摆平,当游山玩水一样,说吧!那地方位置在何处?我们立刻就出发。”
  又是这样主动的态度,孙武再次感到不解,正想说任徜徉与拓拔斩月之间有什么交情,拓拔斩月已经先开口,用一种疑忌的口吻问道:“这个小丑是什么人?”
  小殇道:“中土第一好色浪荡男,会呼吸、走路的伤风败俗,任徜徉大爷是也,你们两个一直到几个月前都还齐名,应该不会不认识对方吧?”
  “什么?这小丑就是任徜徉?果、果然比传闻中更糟糕……”
  大出孙武意外的一点,拓拔斩月居然完全不认识任徜徉,而且从语气听来,还对任徜徉非常反感,与任徜徉的态度完全不同。
  “喔!不用这么凶巴巴的,我不是坏人啊,呃……好吧,我是坏人,不过对你没有恶意,坦白告诉你,我是小月公主的仰慕者,还加入过她的仰慕者俱乐部,你是小月公主的哥哥,你的忙我帮定了,走吧,我们立刻去踏平那个什么……心眼宗还是屁眼宗的东西。”
  “等一下,小月公主……有俱乐部?她是偶像明星吗?”
  “是啊!你这傻小子不知道吗?”
  任徜徉对目瞪口呆的孙武道:“小月公主名动域外,不但国色天香,还能歌善舞,是域外最炙手可热的少女偶像,以她为名所组成的同好会、俱乐部有上百个,最大的一个会员以十万计……哼哼,小子,你最好别乱说话,不然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些会员一人一口口水都淹死你!”
  孙武还真是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妻”除了是金枝玉叶,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头,要是能够随便号召几十万人的话,这种实力别说是开宗立派,甚至可以去搞革命了。
  一行人的方向就此决定,为了去探查西门宝藏,孙武等人必须先帮助拓拔斩月取得祭刀,基本上,与心眼宗开战是不可避免了。
  拓拔斩月能够提供出敌人分舵位置,据他本人表示,那是在连续战斗之中,意外从敌人口中探知的,似乎是心眼宗距离边关最近的一处分舵,目的是为了监视大武军一举一动,顺便进行补给工作。
  如果照孙武的想法,最好能先探查一下,祭刀是否在敌方巢穴,省得冲进去扑空,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个想法不错,但却欠缺可行性,因为组织内的两大技术人员都说做不到。状态十足时的小殇,在孙武眼中近乎是无所不能,但目前的小殇似乎仍处于衰弱状态,不能使用法宝,自然也帮不上忙,至于另一位技术员……
  “没有问题,机械能做到的事,改造植物一样也可以,别说是侦测特殊灵波,就算要进入敌人基地,把整个影像拍给你都是易如反掌。”
  姗拉朵挺胸说着豪语,但说到这里,表情一下子改变,叹道:“可是……这里是沙漠地形,那种植物生长起来额外费时,估计没有个三、五天,是没法生长到预定效果的。”
  “三、五天?哪可能等这么久?祭刀早就不知道给人送哪去了!不行,现在就冲过去,见人杀人,一定要把东西抢回来。”
  任徜徉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孙武觉得好笑,然而,既然没办法事先探查,方法就只有勇往直前这一种,孙武站在指挥者的立场,要负责调配全体人员的工作,选择参与此次突击任务的人员。
  “有关先锋突击队员的选择……”
  孙武和任徜徉都是必然人选,香菱的实战能力强,也是理所当然的成员,但在这三人以外……
  “还有,路飞扬。”
  “呃?什么?有没有搞错,我是旅客啊!为什么连我也要参与实战?”
  被点到名的路飞扬,表情十足错愕,但孙武却非常坚持:“路叔叔的武功高,一身童子功练得炉火纯青,有你同行,我们此行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所以你是必然人选。”
  “……叫我去出生入死,我没意见,但可不可以拜托你,念到‘童子功’三个字的时候不要那么大声。”
  路飞扬苦笑着说话,但更大的笑声却是来自他背后,任徜徉在那边笑成一团,姗拉朵尤其笑得厉害。
  拓拔斩月表示,心眼宗的一流高手确实厉害,力量与技巧兼备,更与自身所使用的法宝搭配无间,是非常难对付的人物,幸好这样的人不多,大多数心眼宗的成员虽然是使用法宝作战,不过几乎都无法把自身优势与法宝特性配合,杀伤力有限,但仍要小心那些非力量型、防不胜防的奇异法宝,否则无论力量多强,仍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孙武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昨天晚上的经验堪称惨痛教训,自己这一行人的力量强横,却险些闹得全军覆没,这就是最好的范例。
  姗拉朵道:“是你们少见多怪,太平军国时期这种例子很常见,中土很多高手没有打法宝战的经验,以为自己练武多年就天下无敌,结果莫名其妙死在一些幻觉或异能底下,不晓得造成了多少牺牲,中土两大圣宗才学到经验,慢慢学会了打法宝战的方略……唉,都给那个姓武的大白痴给坏了。”
  孙武稍一思索,明白了姗拉朵的意思,大武王朝现在对于法宝的严禁政策,让中土人少了进行法宝战的机会,也降低了法宝战进行的等级,更让太平军国时期所累积的种种经验中断、失传,这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
  姗拉朵道:“本来,那些东西失传就失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中土和域外的法宝技术继续差下去,不良品打不良品,也不需要什么经验传承了,可是……域外这些年似乎出了我所不了解的变化,看看这些心眼宗的家伙,奇怪……他们从哪里得到这些法宝技术的?”
  一面说,姗拉朵也为即将参与实战的人们做出准备,将手上几支试管中的液体混合,冒出阵阵浓烟,熏在孙武等人的身上。
  “准备时间不够,弄不成万全状态,只能凑合弄个防护套餐A,将将就就防个两千七百种生化法宝,应该差不多了……至少,昨晚那种程度,现在是弄不死你们的。”
  姗拉朵说完,在孙武肩头拍一拍,淡淡的紫烟迅速被全身衣衫给吸收,渗入毛孔,尽管没什么感觉,但孙武相信这一定会有效果。
  路飞扬、任徜徉、香菱都接受过熏染防护,到了拓拔斩月的时候,他对这些紫烟表示疑虑。
  “这个……真的行吗?昨晚那个是心眼宗七大高手之一,花花法师格巴图,在域外败过许多高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只凭这点喷烟,就想挡他的生化法宝迷阵,这种事太荒唐了,你们……”
  昨晚敌人败走时撤得太快,孙武等人甚至连格巴图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听拓拔斩月一说,才有那种“哦,终于知道那个小角色的名字”的感觉。事实上,敌人绝不能说是小角色,昨晚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取得完全胜利,要不是他太过倒霉,使用生化法宝的偏偏撞上了姗拉朵,那孙武等人或许就会遭遇大挫败了。
  姗拉朵出手,大破敌人的生化法宝时,拓拔斩月已经晕去,没有看到那一幕,而听他这么说,孙武也讶然发现,拓拔斩月显然还不知道姗拉朵的身分。
  “拓拔兄,你不知道吗?这位就是……”
  孙武刚刚开口,就分别被左右边的香菱和小殇敲了一记,不让他把话说出来,孙武也立刻会意,毕竟红色魔女并不是什么很好听的名号,拓拔斩月又是域外人士,万一听了之后立刻拔刀杀向姗拉朵,那就多惹麻烦了。
  “抱歉,打扰了,可不可以也帮我熏一熏呢?”
  出人意料之外,主动希望参与此战的,居然是妃怜袖。她一向不主动涉战,而且她的战力虽强,但完全不能打近身战的缺点,也让孙武不敢轻易带她出战,想不到她会主动要求参战。
  “妃小姐,你……”
  “小武先生,昨晚一战里,我发现了一点东西,还不确定,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查查看。”
  妃怜袖的声音轻轻地,但态度却很坚决,孙武也没理由阻止,便带着困惑,同意了妃怜袖的请求,完成所有出战前的准备。
  出了月牙关,关外的景色就是一片荒凉,眼中所见尽是万里黄沙,特别是迎着风走时,分外让人觉得刮面如刀;高高挂在天上的阳光,不住迫晒而来,初次接触到这种环境的孙武,口干舌燥,一直想要喝水。
  拓拔斩月所指引的方向正确,一行人赶路个把时辰之后,在漫天黄沙中看到了那座岩洞。
  单从外观来看,很难想象那是秘密组织的基地,不过当他们看到几个心眼宗僧人在岩洞入口处出现,孙武就肯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再接下来的事,就是简单不过,那和深思熟虑、谋定后动没有半点关系,少年甚至还不用发号施令,任徜徉就已经冲出去,像是一头猛狮似的,击倒眼前每一个会活动的对象,那种近乎是亢奋的斗志,让孙武为之咋舌。
  “不过,也还好……我本来以为任兄会一跑出来就放神掌咧!比起神掌,现在的破坏规模算是小了,起码只是打倒人,不用拆房子。”
  孙武摇摇头,看任徜徉在打倒看门人之后,兴高采烈地挥手,招呼拓拔斩月过去。
  “……有一个漂亮的好妹妹,很多时候还真是有好处,看到任兄这样子,我都想要有个妹妹了。”
  “嘿,不用这么自暴自弃啊!你是有一个,可是……没那么讨人喜欢就是了。”
  路飞扬拍拍孙武,做出这样的安慰,而这安慰只有带来反效果,孙武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小殇何止是不讨人喜欢,将来别有人因为恨她,连带要追杀自己,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先别想那么多,冲进去看看再说吧!虽然外表看来只是个普通的砂岩洞,但倒霉的话,搞不好里头藏了绝世高手,或是史前大怪兽也说不定啊!”
  “哦,有道理喔,小武你果然是很有经验,这点我们不能不防。”
  “……我不想要有这方面的经验。”
  本来只是随口开玩笑的孙武,发现路飞扬在认真思考此事,心里反而有种怪异的感觉。这时,检查完地上几具尸体的香菱,表情带着疑惑,来到孙武身边,一语不发,在他手掌心上写字。
  有话不能直说,却要写字,肯定是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但路飞扬就在旁边,香菱却不避他的目光,那合理的解释就只剩下一个:香菱要说的话,不想给妃怜袖晓得,为了避开她的超人听觉,所以才用这个方法。
  写起来的字很多,但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连香菱自己都很讶异,这些倒毙地上的心眼宗僧人,所修练的竟然是中土武学。
  “这……不会搞错吧?”
  孙武觉得奇怪,但是香菱很肯定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昨晚与敌人动手时,就隐约有所怀疑,但还不敢肯定,现在检查过尸体,确认死者的经脉状态,发现这个猜测果然没错。
  “嗯,这个……是不寻常,但是……这代表什么呢?”
  域外的人修练中土武学,好像是不合理,但话说回来,中土军队与域外民族连年交战,心眼宗的本质又是激进军事组织,如果说让其成员修习中土武技,以备日后战争,这也算是知己知彼的正常措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孙武侧头想了想,没有具体答案,路飞扬在他背后轻轻一推,催着他进入砂岩洞中,一边走,孙武突然回过神来,想到一事。
  “啊!对了,像这样的秘密基地,出入口肯定不会只有一个,其实与其从大门口直接冲进去,我们更应该找到其它的出口,从侧面入侵,这样子更妥当不是吗?”
  “少爷,其实……我本来是这么打算,也想这么提议的,可是……”
  香菱叹道:“那个热血冲上脑袋的发情动物,根本就听不进任何话,我连向少爷你提议的机会都没有,他一来就直冲出去,把看门的全打倒了……”
  “算了,速度快未尝不是好事,要是能杀个敌人措手不及,这样也算是奇兵。路叔叔和你之前不是分析过,这个基地太靠近边关,是以监视中土动向、传递物资为主,重视机动性,随时有可能毁弃或撤离,照理说不会驻派高手,也不会有太强力的机关。”
  孙武道:“大家就快点把该拿的拿了,然后顺利撤退吧!别浪费时间了。”
  这么一说,众人便加快脚步,朝着砂岩洞的深处前进。砂岩的天然构造,极为干爽阴凉,与外头的酷热感觉截然不同,如果不是情形特殊,这里还真像是一处沙漠中的天堂。
  “任兄冲得太前面了,拓拔兄和他一起,两个人无影无踪的……希望不要遇到什么危险。”
  孙武确实感到担忧,毕竟拓拔斩月和任徜徉不是什么优秀的战斗组合,两个人这样子跑在前头,要是出了什么事,被人各个击破,那就弄巧成拙了。
  “哈哈,也不错啊!他们跑在前头,要是撞到了什么陷阱,以他们的修为也不会一下子完蛋,我们从后头赶上,恰好可以从他们的失败里头学到经验,省得整队人一起完蛋……这可是前人血泪换来的经验喔!”
  路飞扬说得轻松,这时前方隐约传来爆破、人们嘶吼的声音,正自发生激战,似乎是任徜徉在前头被人挡住,进行战斗。
  “唉呀,才说着呢!这么快就已经碰到阻碍了,敌人的实力不错嘛!我们现在可……”
  在整个团队中,最没有危机感的就是路飞扬,平时他的说话也因此招人讨厌,可是,这次当孙武想要出声斥责,路飞扬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停止了说话,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全身上下散发的感觉都不同了,就好像……在慈航静殿面对武沧澜时候的表情。
  “真是要命啊!最近的变化总比计划多……”
  路飞扬抓抓头发,眼睛盯着砂岩石壁,好像在看着岩壁,但目光彷佛已穿透过去,凝视向石壁后的某个存在。
  “……人的想象力果然很有限,那种技术居然真的存在啊!莫名其妙有机会来见识这种东西,到底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了呢?”


第四章 势如破竹·天妖封印
  孙武一行人闯入砂岩洞窟内时,第一个进行确认的,就是要知道这里是否有重型机关的存在。
  强大火力的炮击、两侧石壁合夹过来的“万斤压”、巨大石球的滚砸,这些设计虽然老土与原始,但威胁性却没有人敢小觑,至少孙武就没什么兴趣夹在两片石壁之间当馅料。
  非常幸运的一点,这个基地果然是把迅速移动的机动性放第一位,里头没什么重型机关,让孙武等人可以放心往前闯。不过,一点些微的小失算,就是忘记了一个随时可能废弃、转移的基地里,肯定藏着许多的监视器,而这些监视器正把他们的影像传到砂岩洞窟最深处。
  “有入侵者!”
  “入侵者实力极强,已连破基地七道防线,正在确认敌方身分。”
  “……怎么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
  惊呼声中所流露出的讯息,表明心眼宗正处于一个“谢绝外人打扰”的尴尬状态,而那个不允许外人闯入的理由,则是存在于岩窟深处的密室。
  密室之中,有一张青石台,上头绘满了复杂的符文,更被一种奇异的红光所覆盖,隐隐约约,红光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只是被耀眼的光芒遮掩住,看不清楚。
  青石台之前,有一个身系白色披风的男子,对着青石台盘膝而坐,手中握着一把长度惊人的刀,锋刃雪亮,澄澈明晰,当刀锋切过大气,周遭空间受到震荡,生出涟漪似的波动,恍惚之中,彷佛有一种超乎听觉的乐声,传入人们耳中。
  “……祭刀……归类上是S级的特殊性法宝,现今技术做不出来的……居然用这种东西当宝藏的钥匙,西门朱玉的设计真是鬼祟,浪费了我们将近十年的时间……入手至今,有些秘密我仍未参悟……”
  低沉的男子口音,像是包藏着许多的遗憾,但紧握刀柄的动作,却显示出他对这柄祭刀的在意,然而,他主要的注意力却在红光之内,凝视着内中那个不知名的物体,要不是有人前来打断的话,这份专注会更长时间持续下去。
  “冒顿启禀尊主,有侵入者,力量不弱,以拓拔斩月为首,还有一个……是慈航静殿的任徜徉。”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身穿心眼宗僧袍的年轻人,以极为恭敬的姿态,对着青石台之前的男子行礼,说话的语气谦卑,但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尊主,任徜徉虽然只是个跳梁小丑,但如来神掌的威力……这是个出乎我方意料的大变量。事情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方高手主力未到,仅靠尊主一人坐镇,为求万全起见,是否……是否要考虑暂时撤离?”
  年轻人惶恐地提出请示,片刻之后,坐在青石台前的男子有了回音。
  “苦茶和尚不在,如来神掌又能有何作为?称雄中土的武学,到域外可未必是第一……冒顿你用几个活死战偶去拖住他,让他们从第三号通道进来,且看如来神掌还剩下几成威力。”
  明确的指示,似乎还无法填补年轻人的担忧,他再次提出自己的见解。
  “是,但……尊主,任徜徉身边的几个人,实力不弱,都是最近在中土闯出好大名声的人物,我们是不是该……”
  连续两次请示,都是为了希望能暂时撤离,把敌人闯入的干扰风险降到最低,而对于这样的慎重,“尊主”也终于做了指示。
  “……天香缨络在解封后的半个时辰内,如果不进行炼化,就会坏死。连续三日三夜的炼化处理,现在已经进入最后阶段,要是中断,就会前功尽弃,让多年心血化为乌有……无论如何,现下不允许意外与打扰,你们护住防线,一刻钟之内,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再明白也不过的指示,年轻人晓得自己该怎样做了,但在应命离去前,稳坐在青石台前的身影忽然一震,像是察觉到什么。
  “……不可能吧?这个气息是……奇怪,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太爱中土,怎么会……”
  错愕的话语,代表着心里的动摇,更连带影响了犹自站在门边的部属,只是现在要变更防御措施已经太晚,因为盛放的红光再次倍增亮度,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流焰飞腾,直往四面八方窜去。
  当那名年轻人迅速退出石室,整间石室已经被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天香缨络的炼化也到了最后阶段……
  并不晓得洞窟最深处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也不知道心眼宗正处于一个紧张的节骨眼上,孙武等人循着战斗声音急奔,但在大步奔跑的同时,孙武却很在意路飞扬刚才的动作与说话。
  在刚刚那一瞬间,路飞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只不过,香菱与妃怜袖都不是弱者,她们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现,路飞扬又能察觉到什么她们所不知的东西?而且,在那一瞬间后,路飞扬的眼神变得很奇怪,虽然不像普通人那样杀气腾腾,但却……彷佛把怒意内敛,等待着爆发。
  (好奇怪……从没看过这样的路叔叔。
  孙武心里觉得奇怪,但又不好问出口,才刚跑到走道的尽头,一道强猛劲风扑面袭来,孙武侧头一闪,后头的山石被打裂崩散。
  “劲道好强,是什么高手?”
  定睛看去,任徜徉正与敌人交手,而敌人是五个穿着心眼宗僧袍的怪客,围绕着任徜徉进行攻击,六个人拳飞掌舞,打得非常激烈,而任徜徉竟然落在下风,支持得异常艰辛。
  拓拔斩月挥刀朝其中一个敌人背后砍下,长刀命中,但却似乎没有效果,反而被敌人的力量反震,远远地摔跌出去,正巧落往孙武这边。
  “小心!”
  孙武急忙出手,将拓拔斩月接住,卸去后坠之力,让人平安着地。这一下,拓拔斩月应付得甚至狼狈,而刚才孙武奔来的剎那,虽然时间很短,却已经看得清楚,战局主要是由任徜徉在支撑,拓拔斩月几乎可以说是帮不上手,在敌人围攻下险象环生。
  (有点奇怪……拓拔兄的武功怎么变差了?之前大家一起连手作战的时候,他武功比现在强得多,力道沉稳,刀法精奇,怎么现在……
  孙武觉得奇怪,拓拔斩月的武功比之前弱得多了,而且是整体性的衰弱,不但力量不如从前,连招数变化都迟顿得多,这很不寻常,唯一的解释是刚生过大病,但是……
  “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看同伴挨揍很开心吗?”
  这个指控真是无妄之灾,如果以挨揍的次数来比,修练“金钟罩”的孙武无疑是个中翘楚,被人这样子说,委实满腹无奈,但拓拔斩月说完一句话,立刻就跃回战场,协助任徜徉进行战斗,孙武来不及回话,只能跟着加入战围。
  一如先前观察的结果,拓拔斩月的武技修为比之前弱得多,与持有祭刀时的状态判若两人,参与战斗后,很快便被逼退,但孙武的到来,却让战局改观。
  “给我让开!”
  金光灿烂,孙武一掌挥出,第七关的金钟劲爆发开来。升至第七关后,金钟劲的威力大幅提升,这一掌横扫千军,打中一名正在围攻任徜徉的心眼宗僧人,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
  “呃……这感觉……”
  击中敌人身体的感觉很怪,好像打中了一截枯木,既坚硬、又厚实柔韧,把金钟劲完全承受下来,浑然不似血肉之躯,孙武第一个闪过脑中的念头,就是敌人修练特殊的护体功法。
  但当孙武猛一抬头,看清楚敌人的样子,却不由得一愣。刚才远远一看,只见五名敌人穿着心眼宗的僧袍,但现在靠得近了,这才看见五人面部都挂着一张绘上眼睛图形的白布,面孔难辨,甚至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目不视物,如何作战?难道这五个高手全是盲人?
  这个问题还没想通,孙武又见到这五个人进攻、后退时动作诡异,近乎是直挺挺地跃前、直挺挺地后退,出招时关节僵硬,被任徜徉与拓拔斩月打中时毫无痛楚,身躯坚硬逾铁,这些不寻常的特征……让孙武心头泛起了一股凉气。
  “喂!你在想什么?快点帮手啊!小子。”
  任徜徉叫得大声,泛着红、蓝光芒的双掌分别往左右推去,将两名怪客打退,只是两名怪客退虽退,却是分毫无损,再次跃上前来,悍不畏死地进攻。也就是这样的频繁进击,让任徜徉接应不暇,连聚气运使神掌的机会都没有。
  “任兄,这些家伙……是人吗?是什么东西啊?”
  孙武喝问的同时,闪身抢至任徜徉身边,金钟罩一催,硬生生受了敌人两拳,身体一晃,将敌人力量反激回去的同时,重拳击出,命中左边的一名怪客。
  “小子,又用这一招?”
  “这是金钟罩的特色战术,你羡慕的话,明天开始勤练还不迟。”
  孙武扔出一句,双拳却毫不留情,准确击中敌人胸口,力道奇大,将那人打得往后仰倒,任徜徉这时表现得默契十足,不待孙武开口,主动一指点出,指劲破空而至,趁机将那名怪客的面巾击毁。
  “啊!”
  已有心理准备的孙武,没有过激的反应,但任徜徉却惊讶得叫出来。面巾之下的脸孔,是张完全没有水分的干瘪面孔,空洞的眼眶里头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说得明白一点,那完全是一张干尸的脸孔。
  “好厉害!练什么武功可以练成这样?”
  任徜徉瞠目结舌,但那名怪客却软倒了下去,似乎在面巾被击破的同时,也失去了行动力。这时,余下四名怪客就像没看到同伴的状况一样,一起朝被包围在中心的孙武、任徜徉攻击,也在此时,两道火光、两记无形音剑射至。
  几乎是同时来到的四记攻击,与负责近身战的男性组相比,女性组无疑是距离战方面的好手,四道攻击命中了两道,两个面巾分别被赤羽焚毁、音剑切割的怪客,立即失去活动能力,躺倒下去;另外两名站得远的,则是突然转身后退,恰好让两记远距离攻击打空,只在背后留下印痕,没造成实质伤害。
  “浑蛋!死尸还跑那么快!真是活见鬼。”
  任徜徉看准了那两名怪客消失的方向,想要拔腿去追,却终究放心不下这边的状况,先停下脚步,与孙武等人一起研究倒在地上的三具躯体,经过反复确认,终于肯定了那个怎么看都是相同结论的答案。
  “这……是死尸啊!”
  孙武说了一句,马上就被任徜徉骂声“废话”这些东西显而易见是尸体,若这样子也算是活人,字典上对于“生物”两字的定义势必要改写,不过,任徜徉也发现自己说了废话,所以立即补过。
  “嘿,小子,这是‘洗髓经’的特色战术,你就好好看着,见习兼学习吧!”
  任徜徉说着,左手扬起,凝劲如刀,一下子插入面前那一具尸骸的胸腔,往下直拖,切开整个尸骸的胸腹。这个辣手动作,吓到了在场的几个人,因为这些尸骸会活动,体内状况肯定不寻常,任徜徉这样鲁莽行事,随时会反遭其害。
  然而,当众人看到任徜徉的手掌泛着红光,这才明白他是运“洗髓经”护体,阻绝可能接触到的毒素,这一手就非常漂亮。紧跟着,那具被剖开的身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这具身躯内并没有五脏六腑,只有十余颗闪闪发光的黑色晶石,晶石之间则是用奇异的丝线相串联。
  “这是什么东西啊?死尸不像死尸,机械不像机械……四不像的鬼东西,什么跟什么啊?”
  任徜徉抱怨了一声,香菱却适时补上一句:“嘿,就是这些四不像的东西,能够打到你连用神掌的时间都没有喔!”
  孙武没有作声,只是凝神看着这些改造尸体而成的战偶,想到当初纳兰元蝶率军进攻梁山泊,飞云舰上就载有一种神奇的殭尸兵,所以改造尸体成战偶这种事,应该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高端技术。
  话虽如此,飞云舰上的那些尸偶,战斗动作明显比心眼宗这几具要灵活流畅,最起码不是这么跳来跳去的。从这样看来,大武那边的技术,应该是还比心眼宗要高的,或者……
  “不管那么多了,抢回刀子比较要紧!”
  破坏尸偶,确认过心眼宗的技术,让众人多了一丝谨慎,但基本方向与目标没变,任徜徉一马当先,朝着尸偶逃窜的方向追去,众人紧跟在后,惟恐有失。
  追入坑道后,众人赫然发现这座砂岩洞窟的规模,比预期之中要大许多,内里岔道歧岖,众人很快就不辨东西,本来有考虑要分头而行,却又怕中了敌人的分兵之计,导致实力分散,幸好妃怜袖感应灵敏,准确指出尸偶逃跑的方向,这才不至于追错路。
  “可是……”
  妃怜袖语带保留:“我只能确定他们是从这个方向逃跑,但不晓得这是不是敌人的算计,若是敌人故意设计我们走这通道,那……”
  妃怜袖的想法,立刻被香菱所认同。从结果来说,这个判断无疑是百分百正确,但在目前的情况,如果花太多时间考虑,敌人就可能带着祭刀从其它路径离开,己方的突袭行动将注定空手而回,所以神速行动是第一要务,众人仍是只得从这甬道通过。
  “等等,我忽然想到了,还有一个方法!”
  任徜徉道:“只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四面八方用神掌轰击,把什么岩壁都打塌,敌人就无所遁形,被逼着出来与我们死战,虽然这样会让我大损元气,但……”
  “呃,任兄,你要用神掌?在岩洞里头?”
  孙武奇道:“其实这一招我刚刚也想过,但是……我不怀疑你能把四面岩壁都打塌,问题是在敌人无所遁形前,你怎么确定这些塌下来的岩壁不会活埋我们?”
  “这个……这个……对喔,还有这个技术问题,关于这个……”
  “天啊!你根本是什么都没想就杀进来了!”
  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孙武为同伴的无可救药而感叹,但在继续往下行进前,有一件事情还是要问。
  “拓拔兄,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刚刚的战斗……你武功比起之前差好多啊!”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彷佛是被踩到尾巴,拓拔斩月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拎着长刀抢先往甬道内奔去。
  “啊?他武功比起之前差?最近生过大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谁可以解释一下?”
  对孙武所言有大反应的,除了拓拔斩月自己,就是任徜徉了,当发现没有人能够给出回答,他急急抢着奔向甬道,追在拓拔斩月的身后,惟恐有失。
  “真是不可思议,如果在中土,告诉别人任兄会这样紧张一个男人,绝对没有人肯相信。”
  孙武说着,率着众人一起跑进甬道。这条甬道弯弯曲曲,并不是一直线通向内部,孙武起初没有察觉,但是被香菱一点醒,就发现这甬道是经由人工开凿,并非天然形成。
  “可是……人工开凿的甬道,这代表什么呢?机关很多吗?”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惭愧,到目前为止,这里并不像是有机关设置,如果有,也早应该发动了。”
  香菱请妃怜袖代为确认,所得到的答案,就是两旁石壁确实没有机关,如果有,她可以轻易感应出来。
  听妃怜袖这么说,连孙武都觉得自己太过杯弓蛇影,正要说话,忽然发现一件异事。
  “咦?香菱,你本来戴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呢?怎么没看你戴了?”
  “……上次在慈航静殿作战,意外被炸到手,戒指也在那时候损坏了,少爷你到现在才发现吗?”
  “呃,不好意思,我太迟钝了,将来我有钱的时候,再买一个送给你……不对啊!那戒指是老爹他们送的,不晓得其它地方买不买得到,但没关系,我去请他们再弄个一模一样的给你戴吧!”
  不明白那枚红宝石戒指背后的意义,孙武也不明白自己这么说了以后,为何香菱摇头苦笑,而路飞扬一副在忍笑的模样。
  四个人很快跑出甬道,恰好看见任徜徉又在战斗,被几具尸偶围攻,旁边还有心眼宗僧人在指挥,其中一人正是昨晚见过的花花法师格巴图,砍去的手掌已包扎完好,正发出奇特声调指挥尸偶,攻击任徜徉与拓拔斩月两人。
  情形就与之前孙武所见的差不多,但是当一曲乐声响起,孙武才发现敌人的阵仗不只如此,还有一个僧人盘膝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支琵琶,手挥五弦,像妃怜袖那样发出无形音剑,连连攻向任徜徉。
  这种迫发无形音剑的技术,除了妃怜袖,孙武在中土就没看其它人用过,心眼宗能掌握到这个技巧,在法宝方面的技术可以说是非常了得,这样的一个组织,又刻意军事化,只怕再过不久,中土、域外就要生事了。
  “任兄,我来帮你。”
  孙武纵身一跃,从半空跃往任徜徉身边,途中琵琶声响,身上三处同时一痛,被无形音剑击中,但金芒闪动,金钟罩把这三记攻击全数承受,而地上有两具尸偶跃起攻击,孙武视若无睹,肩头再中两掌,却趁势重拳轰开两具尸偶,稳稳落在任徜徉身边。
  “啧,不坏体打不死人,这根本不叫战斗,叫做拖啊……”
  落地瞬间,孙武伸出左臂,替拓拔斩月挡了一记尸偶的攻击,只见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累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手中的长刀也已折断,完全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
  “拓拔兄,你……”
  孙武想要他别勉强,却忽然脑袋一晕,眼前所见的东西变得模糊,好像意识被什么东西给影响到,正觉得不妙,突然晕眩感急速退去,神智回复清明,抬头一看,那个负责操控尸偶的花花法师格巴图,正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失声道:“你、你也挡得住……”
  “挡住什么?”
  孙武一呆,随即醒悟,格巴图擅长药物,刚才肯定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想要如昨夜那样影响自己,但是被姗拉朵事前施布下的防护套餐所阻,没有生出效果,看他那样一副吃惊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对他不好意思。
  “格巴图操控的生物系法宝,专门影响人的精神,让人产生幻觉,或是明明神智清楚,身体却不听使唤,种种神出鬼没的技巧,域外无人不惧,虽然不是心眼宗七大高手中最强的,但却是最让人畏惧的一个……也不知道倒了什么楣,居然在你们手上栽成这样……”
  拓拔斩月的叹息,正为着格巴图的受挫做了最好批注,这时路飞扬等人一起杀到,那名弹奏琵琶的心眼僧人还未动手,香菱皓腕一翻,一支红色羽毛飞飙出去,先一步钉在他的手腕。
  “看老子的慈航神功!”
  路飞扬大喝一声,斜斜地飞踢过来,姿势难看,力道却不小,把正在围攻任徜徉的两具尸偶一起踹倒,看来确实是威风凛凛,只是孙武有些不解,为何他要把“慈航神功”四个字喊得特别大声,又不是在宣示什么。
  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生力军,敌人见状不妙,格巴图呼喊一声,几具尸偶掩护断后,心眼宗僧人连忙退入更后方的甬道,任徜徉这次想要追,但一步甫跨,身体马上就随着大量汗水而跌跪下来。
  “任兄,你……怎么累成这样?”
  “不知道,刚才敌人不晓得做了什么,我运气发劲好累,连运易筋、洗髓劲提振精神都没用……还有,我发现我使不出神掌……一尝试想运神掌,整个身体就像铅块一样重,动都动不起来……”
  “有这种事?”
  诧异出声的是路飞扬,他这样嚷了一声后,好像想起什么,立即回头望向适才通过的甬道,孙武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向任徜徉提出自己的疑问。
  “任兄,神掌用不出,那你怎么不用另外……”
  孙武本想问,任徜徉为何不用天绝剑的“情倾天下”这一式西门朱玉的无敌绝剑,任徜徉上次施展,一举就杀败河洛剑派两大高手,威力之强似乎直追神掌,如果神掌不能使用,那为何不改用天绝剑呢?
  哪知,这句话还没问完,任徜徉就抢先把话打断:“别说这些了,快点追吧!要是敌人把刀带跑,那就不妙了。”
  “等一下,有件事情你们该知道。”
  路飞扬道:“我也不太肯定,不过太平军国时期,太平军曾经开发一种技术,能封锁慈航静殿武学,甚至封印神掌,这个技术似乎并没有完成,但也有一种说法,就是这技术已经在域外完成,只是还来不及送入中土。”
  “路叔叔,你该不会是指……”
  “我没有指什么,不过……那种技术的使用,好像是必须诱人从某个特殊所在经过,才能够施用……”
  路飞扬说着,回头再望一眼,这次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一起望向那个甬道,但回忆起来,刚才在甬道内奔跑时,并没有感觉出什么异状啊!
  “若真是如我所推测,那么我们感觉不到什么异状,一点也不出奇,因为传闻中这个技术研究成功的关键,就是天妖……嘿,心眼宗那票家伙,可能真的在域外挖到宝了。”
  一提到天妖之名,所有人均是闻之色变,无论如何,这个绝世凶魔曾经开创过一个时代,败杀无数英雄豪杰,血染大地,即使在身亡多年之后,其威厉凶名仍有着无比的震撼性,现在想到自己所要面对的,可能是天妖的遗留力量,每个人心头都多添了一份压力。
  “不要紧的,我练的武功不是慈航武学,应该不受影响,相信能派得上用场。”
  在人心惶惶之际,香菱主动这样表示,自信满满的样子,让人增添了信心,而做出同样表示的,还有一个妃怜袖。
  孙武道:“嗯,香菱和妃小姐不受影响,至于我……我练的秘籍是大杂烩,也不知道里头有几成是慈航武技,影响没有任兄重,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话?想这样子就让我退出?我才不干咧!更危险的我也闯过,这样子就往后退,我任徜徉的面子往哪里搁?别说废话了,我们闯吧!”
  任徜徉的战斗意志明显凌驾身体状态,不过正当所有人预备往下行进的时候,路飞扬忽然说了声“等等”“如果心眼宗的一切,当真是与天妖有关,我们这样子闯进去,后果很难料,有一件东西……在危急的时候可能派得上用场,是姗……嘿,是她早期研究出的作品,现在应该拿出来给大家知道一下。”
  路飞扬说着,取出了半截拇指般粗细,很像是线香一类的东西,在众人面前晃一晃。
  “这半截线香的名字是……发飙的傀儡。希望等一下不会用到它。”


第五章 化石之刀·魔掌再现
  孙武皱眉道:“发飙的傀儡?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是跟善良风俗没什么关系的东西,能不能解释一下?”
  “简单来说,开发时候的本意,只是为了制作一种提神饮料,可以让士兵打仗打得久,不睡不痛也不累,谁知道制作者越弄越爽,最后弄成一种超强力的怪药。”
  路飞扬道:“发飙的傀儡,顾名思义,服用之后,在药效时间内,整个人失去意识,力量暴增十倍,战无不胜,还附加刀枪不入属性,副作用是一刻钟后七孔流血,幸运会变成白痴,不幸运当场死亡……当然,哪个是幸运,哪个是不幸,随各人喜好而有不同定义。”
  “路叔叔,这种时候,你拿这种药出来做什么?我们山穷水尽了吗?好像还没有吧?”
  “呃,我只是提早做个预防,心眼宗实力的源头可能与天妖有关,又施布下能够克制慈航静殿武学的困局,谁知道还有什么克制别派武学的技术?万一打到最后,大家全部被克制了,起码还有这个东西可以杀出生天……不管敌人怎么克制,这东西发作起来,会把眼前的东西全部打烂!”
  路飞扬说得认真,也让众人的心情连带七上八下,孙武道:“西门朱玉有宝藏,楼兰一族有宝藏,怎么连天妖也有遗产啊?这些人如果生前有那么多资源可用,又为什么会死会输?该不会就是因为把东西全拿去埋了,手边没资源可用,所以才完蛋的吧?”
  “这个嘛……我也说不准,但就是因为他们有留东西下来,今天我们才有便宜可以捡啊!不然哪那么多宝藏可以让你去挖去冒险?”
  “便宜?是麻烦吧,我们现在不就被搞得好惨?”
  孙武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一个很单纯的突袭行动,现在莫名其妙变得复杂,心眼宗的人秘密修练中土武技,洞窟里头又藏着当年天妖研究的封印技术,这些都是预料之外的事,白白增添许多风险,更隐然有一种落入敌人算计的感觉,这感觉……实在不是好事啊!
  “没时间担搁了,由我打头阵,任兄请你殿后,尽量回复元气与体力,这样才能在最有效率的状况下破敌。”
  孙武作了指挥调配,这一次众人有了危机感,没有再说些什么,朝着后方的甬道深入进去。
  这次的甬道,没有之前的平静,多了一些机关,弩箭由石壁两侧交相射出,还有边缘锋锐的钢环,对准人体胸口、咽喉部位飞射,力道开碑裂石,甚至还有魔夜妖蛭大批爬出,挡住前路。
  换做是昨夜,这些机关还能造成少许阻碍,但当孙武下定决心闯阵,这些纯物理伤害的机关,对上第七关金钟罩,弩箭全在金芒闪烁中被震断,连精钢打造的环圈都被一拳打裂,少年不算高大的身躯,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往前移动。
  当魔夜妖蛭出现在孙武面前,少年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药粉,从容地挥洒出去,被药粉沾着的魔夜妖蛭立刻产生变化,在最前头被直接洒到的那些,就如昨晚一样,发生了巨大化的变形,让孙武错愕地以为姗拉朵是否配错药物,但下一刻,所有妖蛭无分变形与否,全都朝着涌来的方向倒冲回去,速度奇快,反而成了孙武的开路先锋。
  “喔喔,这一招太厉害了,干得漂亮。”
  魔夜妖蛭的失控逆冲,还替孙武扫除了两个地面陷阱的障碍,当孙武等人随着大量妖蛭冲入敌人的阵地,恰好就看到这么一幕,七具穿戴盔甲的尸偶站在最前排,后头是二十几名分持枪炮类兵器的心眼宗僧人,而站在最后方的则是格巴图与琵琶僧人,分列成三组阵势。
  在格巴图、琵琶僧人的身后,是一堵极为厚实的土壁,照这情况来看,应该是实心的砂岩,这里也该是整个洞窟的最底部,敌人负隅顽抗,意外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局,对孙武等人极占优势,不过,任徜徉却发现了一件很不妙的事。
  “祭刀呢?怎么没看见祭刀?我们该不会已经晚来一步了吧?”
  这是此行目的,对任徜徉、拓拔斩月而言,无疑是头等大事,但孙武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敌人正后方的那堵石壁,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阵阵波动直透过来,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变得很烦燥。
  (奇怪,是什么东西在影响我?这感觉……很不寻常……
  孙武愣了一愣,场面已在这时发生变化,大批魔夜妖蛭狂冲向心眼宗一方,几具尸偶首当其冲,虽然挥舞着拳掌攻向妖蛭,但却全无效果,反而很快就被巨大化的妖蛭给冲倒,后排的心眼宗僧人开动枪械,火光激射,扫向地面的妖蛭群,结果也是一样徒劳无功。
  姗拉朵所调配的药物获得大成功,连续攻破敌人两道防线,这点对于孙武等人来说,确实是一项大惊喜。
  任徜徉道:“糟糕,别让这些怪虫把人吃光了,抓一、两个当活口问话啊!”
  孙武一想不错,但这时己方与心眼宗僧人之间隔着大批蠕动的妖蛭,想要过去擒人,首先得要经过这些妖蛭,那可真是谈何容易?
  “让我来!”
  众人还没有个主意,香菱抢先动手,左臂一扬,一条红色丝绢从袖中飞掷而出,扔往洞窟上方一处突出岩石,缠在石上,借力一拉一扯,窈窕娇躯腾空飞起,轻飘飘地朝敌人那边荡翔过去。
  敌人的队伍中,花花法师格巴图正单手持着土笛,满头大汗地吹奏,尝试重新控制妖蛭群。超越人类听觉的超频率乐声,慢慢地发挥功效,把狂暴化的妖蛭给安抚下来,但两道赤红羽影却在此时破空射来,准确命中土制陶笛,将土笛粉碎。
  “呜!”
  格巴图痛叫一声,踉跄后跌,这一击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更阻止他再次控制妖蛭,所幸他身旁不远处的同志反应迅速,五指连挥,琵琶骤响起一片乐声,而肉眼难见的无形音剑连环射向香菱。
  “小心啊!”
  孙武眼见香菱身在半空,难以腾挪躲避,紧张地叫喊出声,但半空中红影闪动,香菱彷佛剎那间化身一道火云,左飘右荡,姿态轻盈,曼妙有若九天飞仙,在几下飘移间,手中抓着的红绸被无形音剑切割成十多块碎片,而她本身毫发未伤,松手放开红绸,趁隙飘飞到琵琶僧人的正上方,凌空一掌击下。
  万紫楼绝学果然非同凡响,香菱这一下闪电出手,兔起鹘落,凌空数度变招,又快又准,看得孙武等人眼都花了,暗自赞叹之余,也认为香菱必能把人擒下,只不过红绸已破,要怎么再荡回来,这就是个问题了。
  然而,就在香菱手掌即将要碰到敌人脑门的瞬间,这边的妃怜袖轻轻“咦”了一声,香菱也第一时间撤手,剎那间,一道灰气掠空而过,只差那么一点点,香菱的手掌就要被灰气削中了。
  灰气一击不中,停顿露出真身,赫然是一把表面斑驳的石刀,灰扑扑的,看上去并不惊人,但所有人也都看到,那一道灰气击空,射落到地面,被灰气所误中的妖蛭立即僵死,并且在短暂时间内迅速硬化,甚至出现石斑,呈现了极为罕见的石化状态。
  法宝·蛇眼石刀。
  效果惊人的一件法宝,握在一个年轻人的手里。穿着心眼宗的僧袍,但却是一袭白袍,只在袍子上绣着心眼的图案,带着一个三角形的头罩,就如同当初的铁血骑团一样,只不过头罩上绘着一个鲜红色的心眼图案,看不见面孔,只能从手掌、皮肤状况,判断出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拓拔斩月惊道:“当心,这个人是心眼宗七大高手之一的蛇眼刀手冒顿,蛇眼刀能够石化物体,小心别被刀气伤到了。”
  路飞扬道:“等等,那个弹琵琶的又是谁啊?该不会也是七大高手吧?”
  拓拔斩月道:“正是,他是心眼宗的操音祭司呼赤,能震动音波,伤敌无形,不可小觑的。”
  路飞扬苦笑道:“七大高手来了三个?你之前给的那是什么烂情报?什么敌人准备不及,攻敌无备,现在好像根本是我们来自投罗网的。”
  任徜徉抢过话,道:“还不至于啦!单单凭着这种程度的对手,要让我们有身入罗网的感觉还太早了,如果七大高手都是这种货色,我们一次就让心眼宗灭教了。”
  豪语说得动听,但孙武却对这个神秘出现,之前不晓得藏在哪里的冒顿,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与格巴图、呼赤不同,这个蛇眼刀手冒顿看来像是正面作战的战士类型,执刀在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森寒冷气,从这气势来看,不但所持的法宝厉害,他本人的武技应该也在水平之上,交手起来,恐怕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使。
  孙武的预测不幸命中,冒顿反过来利用妖蛭当作封锁,开始针对香菱做攻击,手中石刀灰气连发,隔着数尺距离射向香菱。对上这等不能碰、不能沾的攻势,香菱无法正面对击,只能凭靠灵动身法闪躲,立刻陷入窘境,孙武看得焦急,却听见旁边路飞扬还在问拓拔斩月。
  “……别浪费时间,把心眼宗的数据一口气说完吧!那票番僧讲话讲一半,你也没说个明白,三不五时跑出一个敌人来,每次我们都措手不及,现在一次交代清楚吧!”
  拓拔斩月对这个看来落拓、不修边幅的中年人,并没有多少好感,但这时候也不能当没听到,点头道:“心眼宗自宗主以下,有七名一流高手与无数门徒,遇有战事斗争,都是由这七大高手出面处理,除了在这里的三个人,还有一个头陀苦由来,都是当今域外令人闻风丧胆的辣手角色。”
  “你只说了四个,还有三个呢?他们有什么特性,说啊!”
  “我也不知道。”
  “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心眼宗是神秘的教派,剩下那三个人,从来不曾以真面目示人,连名号也没有,每次出手都是披白袍、戴头套,只负责出手杀人灭族,事后就消失无影无踪。有人说这三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也有人说这三个根本是另外四大高手改扮,用来虚张声势,反正真相如何,只有心眼宗的人自己知道。”
  拓拔斩月道:“至于统领整个教派的心眼宗主,虽然在域外是与呼伦法王齐名的宗教领袖,也常常现身讲道,但每次都是用布巾缠头,从不露出面孔,说什么不现真身,信徒才能明性见心,不着皮相,修成大道,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他真面目,只晓得他修为极高,有鬼神莫测的通天之能,信徒们都相信,心眼宗主是真正能够继承天妖志愿,领导域外民族走向光明的人。”
  一番话听得众人心头沉重,平添一份不祥感受,心眼宗的状况远比预期复杂,在中土的时候,完全不晓得域外有这么一股势力,现在莫名其妙对上,踢到一块硬度超级的铁板,这种事情失控的感觉,大概没有谁会喜欢。
  “啊,香菱那边好像怎么了……”
  一直在盯着香菱的孙武,突然发现不对,香菱原本飘逸若流云的轻翔身法,忽然变得沉滞,速度一下子减缓许多。孙武本以为是她真气耗损剧烈,体力不支,但连续叫了几声,却发现她充耳不闻,眼神蒙眬,而速度这么一慢的后果,几道灰气几乎就是贴身擦过,只差一点就要被灰气命中了。
  (香菱她……怎么了?她意识不清吗?为什么?
  孙武一惊,这才发现那名弹奏琵琶的操音祭司呼赤,五指正在弦上快速挥动,可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明显有违常理,而最明显的解释,就是他除了会发射无形音剑外,还能以无声弦音影响他人心志,制造幻觉,或许……花花法师格巴图也在配合做了什么吧!
  从这样看来,心眼宗的战斗团体,还真是一个具有高度默契,合作性很高的组合,有正面作战的、有侧面扰敌的、有放毒放虫的,一旦组合完备,打起来真是防不胜防,再强的高手也只能认栽。
  不过,非常幸运的一点是,己方目前的阵营也是实力精强,成员各有擅长领域,哪怕是搜遍中土,仓促间都无法再组成第二支这样的队伍。所以,碰到敌人的各种手段,很快就能够见招拆招。
  “铮!”
  清亮的琴弦声响,来自妃怜袖手上的发丝,这一下平凡无奇的声响,没有明显破坏力,但却震人魂魄,所有听到的人心头无不一震,有极短暂的片刻,脑里空荡荡的一片,浑然忘去自身存在。
  这声音在孙武等人听来是如此,但听在正受到意识影响的香菱耳中,那就是一记令人清醒的暮鼓晨钟,眼神一下子回复清明,而另一名正在拨弄琵琶的不幸遇袭者,则是一口鲜血狂喷出去,倒在地上。
  妙绝的伤敌手法,为香菱制造了绝顶良机,在挥舞着邪异石刀斩向敌人的冒顿眼前,香菱的身影陡然消失,以超越之前逾倍的高速,眨眼间便飘身到冒顿身后,左手一扬,重掌便要轰下。
  香菱这一掌将发未发之际,皓腕隐约透出一缕红光,正是猛招前兆,要是这一掌能击实,没有人会怀疑冒顿将脑浆迸流,惨死当场。然而,这一掌并没有能够击下,香菱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殷红如血,手上的红光消失,紧跟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人也摔坠了下去。
  整个状况变化得太快,单单看香菱的脸色变化,众人仅能猜测她应是提气运劲时走火入魔,力量反噬自身,而胜负一下子逆转,哪怕是众人想要救援,也被犹自满地乱爬的大量妖蛭给挡住,闯不过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孙武的反应就快得惊人,由于一直在留心香菱战况,少年一见香菱脸色异常,便知道要糟,当香菱的身体摔坠下地,孙武立刻采取动作,先是轻轻一跳,跃至路飞扬的身前。
  “路叔叔,请你帮我一把。”
  一切真是高度默契的完美搭配,没浪费半点时间,就在孙武说完话,再次跃起的瞬间,路飞扬也高举起手臂,重重一拳,轰击在孙武的脚底,让他像是一支离弦之箭,穿越一段老长距离,视满地的妖蛭如无物,朝香菱的方向急射而去。
  英雄救美的行径,固然是勇不可当,但风险也是极高,孙武不是不明白,若冒顿看准自己的来势,横刀一封,那自己就只能赌一赌,看看是否会被他一刀两段,又或者“金钟罩”能挡得住那股化石异能?
  两种赌注都风险太高,最妥善的办法就是先发制人,孙武在飞射的过程中已经想好,不能留手,一接近敌人就全力出击,以最强的招数一举压倒敌人。
  自己所会的最强招数,绝对是“如来神掌”但考虑到这里对释家武技的克制,孙武决定把胜负关键赌在另一门绝学上,一门自己并不喜欢,却威力强绝的超凡武技。
  剎那间,孙武身上涌出一股霸绝气势,虽然是身在干燥的岩窟,但洞窟中的水气却受到吸引,产生变化,迅速在少年周身凝聚,产生了云气,而在朦朦胧胧之间,云影化龙形。
  特有的猛招前兆,识货的人看了无不心头大震,自从慈航静殿的那场大混战结束后,孙武从未有机会再施展这天子绝学,现在看到那云气中隐约浮现的龙形,开始绕着少年旋动,当日那股巨大破坏力彷佛又要出现眼前。
  只不过,那个画面并没有重演,反而与香菱刚才的情形相似,龙影瞬间溃散,孙武半空中的身躯剧震,摔跌下去。
  “小子!”
  任徜徉的叫声满是忧心,而孙武自己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与武沧澜战斗时,“天子龙拳”的气劲运使无碍,一经催动,如同山洪暴发,不吐不快,但是自己刚才催运天子龙拳,却如之前偷偷练习时的情况一样,不管怎么催劲,真气就是凝聚不起来,勉强照口诀行功,凝气化龙形,但到了实际要发拳的时候,气劲甫发便即溃散,还连带造成了经脉震动,形成创伤。
  孙武咽喉一热,本想强行压抑,却终究还是压之不下,一口鲜血呛喷了出去,全洒在砂岩石壁上。
  (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都用得很顺的,为什么现在会……
  这是孙武想不通的一个问题。事实上,每次与强敌作战,败狂僧、斗武沧澜,运使“天子龙拳”全无窒碍,虽然还做不到真气收发自如,但提气运劲绝无问题,可是每当战斗结束,自己在平常时间想要练习“天子龙拳”却都是和现在一样的情形,从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运使。
  难道……“天子龙拳”是一种无法练习、无法修练,只能在实战时用出的武技?可若真是如此,现在自己也是实战,又为何用不出来了?总不会这门武技还存在秘密属性,不是碰到强敌就不能使用吧?从没听过世上还有会挑敌人的武学啊!
  孙武心里还在错愕,意外状况已然发生,被血给溅着的那面石壁突然闪起红色厉芒,跟着,自己体内的真气被某种力量给牵动,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激转,冲击四肢百骸。
  什么力量会造成如此效果?孙武自己再明白也不过,这正是佛血舍利失控的象征。自从在慈航静殿提升力量,一举冲上“金钟罩”第七关后,佛血舍利便受到压制,未曾再有暴动失控过,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
  答案一时之间想不到,而在敌人眼中,发招失败而摔落的自己,似乎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对象,所以那个冒顿挥动石刀,朝着自己斩来,一点都不晓得自己体内真气正处于狂暴状态,重招已是不得不发。
  下一刻,只能用“炽烈”一词来形容的血光,铺天盖地袭来,吞噬着所接触的一切,曾经撼动慈航静殿的魔光,在这封闭的岩洞内灿烂燃起。
  如来魔掌·魔光初现!
  这一式魔掌重现,连孙武的友方都同受震撼,血光未至,强烈冲击波已先一步横扫出去,在封闭的岩洞中尤其威力惊人,路飞扬带着妃怜袖、任徜徉带着拓拔斩月一起扑倒,避开冲击波的震扫。
  相隔的距离算远,路飞扬等人避得及时,没有受到伤害,但与孙武正面相对的敌人可没这等好运。
  冒顿确实是心眼宗的一流高手,当红光正面袭来,在这生死一瞬之间,他舞动石刀,在胸前连画三个圆圈,灰气伸展,形成弧线,竟然能够稍阻血光来势。尽管这只是螳臂挡车的效果,不过确实为冒顿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让他能够高速俯冲,从血光的边缘侧闪出去,没有被血光吞噬,只是挨着了余劲,像件垃圾一样被狂甩出去。
  格巴图也占了距离上的便宜,有幸逃生,落得冒顿同一下场,呕血被抛震甩出,但伤重在地的呼赤就倒霉到家,血光袭来时,伤重的他根本没法逃躲,被打个正着,整个人连同手中的琵琶都被吞噬,眨眼间血肉无存,连点残渣都没剩下来。
  天妖的无敌魔掌一出,心眼宗三大高手落得惨败命运,而这恐怖的一掌仍未停歇,第二重劲力迫发出来,持续震动着空间,整个砂岩洞窟都在剧烈晃动,沙土簌簌摇落,如果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完全崩塌只是迟早的事。
  (糟糕了!怎么停?怎么停住啊?再这么下去,就变成要打自己人了!
  慈航静殿一战中所得到的提升,现在完全显示出来,虽然在运使着魔掌,但孙武并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金钟罩”第七关的护体气劲,将经脉骨肉全数护住,孙武只觉得吃力,却没有以前那种彷佛骨肉被撕裂的剧痛。
  然而,一个困惑在他脑中闪过,自己在对战银劫时,就能够凭一己之力使用神掌,无需倚仗佛血舍利之力,换句话说,自己现在所发的这一击,照理说不该是魔掌,那又为何一发掌便透着血光?
  唯一的解释,就是佛血舍利受到某种东西吸引,复苏活动,这才令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发掌,所以一出掌便是“如来魔掌”至于那样影响舍利的东西,依照路飞扬所提供的数据,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昔日天妖所遗留的某些东西,毕竟“如来魔掌”是天妖所创,要是他有什么遗物能对魔掌产生影响,进而引动佛血舍利,那也是说得通的。
  (感应这么强烈,能够引动佛血舍利的那股邪能,一定就在不远处,只有先找到源头,才能把舍利能量的暴动给停住,源头在哪里?
  孙武心念急转,却找不到可能的目标,但一种最强烈的直觉,带给他一丝明悟。
  “原来……在这里!”
  顺从自己的直觉,孙武再不犹豫,鼓尽全力爆发第二重掌劲,毫无保留地轰向最后头的石壁。
  灿烂过一轮的血光,本已稍显黯淡,但在孙武的鼓催之下,红芒瞬间倍增了亮度,彷佛是无数闪烁着亮光的红宝石,轰击向石壁。惊天魔威,别说是打碎石壁,就算是把石壁后头轰出一个巨大的深洞,甚至把整个洞窟震塌,那都不足为奇,但最让孙武难以置信的一点,就是这石破天惊的一掌,竟然给挡住了!
  当血光与石壁接触,整面石壁不可思议地泛起了“涟漪”生出一股极为柔韧的力量,轻软胜棉,将血光中所蕴含的无俦巨力给卸去,迅速地化散开来,在石壁上形成道道涟漪,却无法形成伤害。
  突遭异变,孙武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过去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自己的“如来魔掌”竟然被一面石壁给挡下。之前只有武沧澜、苦茶方丈那样的绝顶高手,才能够接下自己的魔掌,这面石壁能把自己的魔掌化于无形,比较有可能的解释就是……石壁中空,另一侧存在着绝世法宝,又或者……绝顶高手!
  不久之前,自己还向路飞扬开玩笑,说如果运气不好,此行可能碰到史前大怪兽或是绝顶高手,现在这个可能性成真,那种感觉实在是很糟。
  但怎样也好,现在的情形已经是骑虎难下,被引动的舍利能量越来越澎湃,自己想停也停不住,只有不顾一切,先打破这石壁再说。


第六章 天香缨络·心眼宗主
  石壁的另一侧很不寻常,但孙武此时再也没有退路,被牵动引发的舍利能量,如同溃堤怒涛,让他无法保留,只能再次发掌。
  魔光初现的血芒已衰,经过两次鼓催,渐行散化消灭,孙武趁着血光尚未完全消失,鼓动体内的舍利能量,剎时间,三十六道血色光焰,围绕着孙武周身出现,渐渐形成灯火形象。
  如来魔掌·金顶魔灯!
  学自慈航静殿一战的武技,掌力凝火成劲,焚灭万物;催劲时所形成的火焰,既可焚物破灭,也能以莲灯气劲组织困敌,变化精微奥妙,连武沧澜这等强人都吃过大亏,但以直接攻击性而言,这一式不如“魔动山河”只不过现在众人身处洞窟内,孙武生怕“地”属性的“魔动山河”爆破地脉,威力太强,石壁未破,已把整个洞窟弄塌,唯有改用这式初学乍练的“金顶魔灯”对于这一式的掌握,孙武还没有很熟练,三十六道血色光焰飘移不定,只能形成模糊的灯火形象,无法像苦茶方丈那样打出莲灯,但在佛血舍利的能量狂涌下,这一式的威力只有更强,怒吐的血色光焰,几乎灿烂到逼得人无法睁眼的地步。
  孙武再一催劲,三十六道血色光焰一起往前旋撞出去,与未散的血芒相结合,两式魔掌的劲力如波浪相重迭,爆发出无可想象的毁灭大力。
  石壁上不住传来的柔韧力道,在这股大力之前,也显得渺小,往外扩散的阵阵涟漪,迅速被血色光焰所渗透,当血色光焰随着涟漪扩散往石壁的每一处角落,这道刚柔并济的防御壁终于抵受不住,在一声震天轰响中,碎裂炸开。
  “轰隆!”
  巨响声中,石壁被毁,正全力鼓催发掌的孙武收势不住,顺着石壁崩毁的势道,飞坠向石壁的另一侧。
  正如之前所料,石壁的另一侧还有空间,这狭窄空间里头好像有着什么,少年依稀看到了人影,还有一个石台,还有火焰似的红光,照耀着四面八方,逼得孙武无法正视。
  停不住余势,孙武整个人直冲入红光之中,正想着不要错手打坏什么重要对象,蓦地,红光之中生出一股柔韧力道,与刚才石壁上的力量同出一源,却更为厚实,与孙武的掌劲一抵,僵持不下。
  “金顶魔灯”的掌力,在破坏石壁时已被耗去一半,却仍足以将一流高手轻易击毙,粉身碎骨,但被这股柔劲抵住,竟是无法稍进半分,就连炽烈燎烧的血色光焰都被拒诸于外。
  (好厉害!是什么特别法宝?还是有绝顶高手在此?
  孙武心念闪动,更发现对面的那股柔劲,比起刚才附加于石壁上时更添变化,不但迅速卸散自己的掌力,更把自己的力量引导过去,似乎酝酿着猛烈的反击。
  只是这么一下担搁,孙武的掌力被引导过去,而得到佛血舍利的强大力量灌注,血光之中所进行的炼化程序也大功告成,剎那间,血光变成了七彩虹光,灿烂夺目,一道道七彩虹光轻转流泄,将附近照耀得有若仙境。
  红光转为七彩霓虹,孙武眼睛不能适应,视力有些模糊,但却也看到在虹彩的对面,有一道人影盘膝端坐,举起左掌,遥遥与自己相抵,也正是这个人,让无坚不催的“如来魔掌”师出无功。
  能这样接下“金顶魔灯”必定是绝顶高手,孙武注视着他的左掌,也留意到他的右手,正牢握着一件长形物体。
  祭刀!
  本次突袭任务的目标,终于出现在孙武眼前,一时间他大喜过望,第一个念头就是想伸手夺回。
  “哼!”
  对面传来一声冷哼,这个太过仓促的夺刀动作,没有能够逃过对方眼睛,惹来了反击,孙武只觉得对方的掌劲化柔转刚,一股大力向自己怒涌而来。两式魔掌劲道已尽,本来自己应该无还手之力,被这一击给轰得飞跌出去,但犹自暴乱窜走的舍利能量,却给了自己反击的本钱。
  孙武当机立断,一面提运“易筋”、“洗髓经”真气,平复体内的动乱状态;一面将仍窜走于经脉中的舍利能量逼至掌上,推出这最后一掌,预备与敌人拼个两败俱伤。
  这一下应变奇速,大出敌人意料,两股强悍的掌力对撞,爆发出更强的反震力,对面那名绝顶强人再无法保持端坐姿式,孙武更是如同断线风筝般被震得抛甩出去。
  “呜呃!”
  这一下震荡强烈,若不是异种金钟的超卓防御,孙武险些就受了内伤,但在整个身体往外飞坠的同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件东西。
  闪耀的七彩光华,自一件拇指大的小东西里透发出来,这个东西好像本来漂浮在石台上,是一切光华变动的源头,因为刚才的剧烈震动,被震得从石台上飞起,恰好从孙武身旁掠过。
  (似乎是一件要紧事物,倘若我把这东西拿到手,等一下应该可以用这个来交换祭刀……
  心念一动,孙武没有错过这个偶然的机会,右手一伸,便将那个东西抓过。
  超乎意料的结果,掌心与那物体碰触的瞬间,孙武只觉得掌心一阵剧痛,彷佛抓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事实上,哪怕是真的抓着一块烙铁,孙武也不认为自己会痛成这样,掌心所感受的热度非同小可,甚至还冒起烟来,要不是金钟劲护身了得,这一下不知会造成何等伤害。
  但这样的异状,也就代表着此物的不凡,孙武握紧拳头,不敢有失,顺着跌势飞跃出石壁破口,到了外头,尚未落地,已经看到满地的魔夜妖蛭如潮水般涌来,自己已无立足之地,心中暗叫不好,忽然一道绸带破空而来,卷住自己手臂一拉,改变了自己的跌势,身体向上飞起。
  “香菱?”
  “少爷,你没事吧?”
  香菱攀附在洞窟的壁顶,五指牢抓住一块突出岩石,指尖深嵌入石缝内,另一手则是挥出一条白色绸带,卷住孙武手臂,鼓力甩出,将他平安荡回路飞扬等人身边,跟着,自己再以同样方法,落在孙武左侧。
  刚才孙武连催神掌,香菱也在波及范围内,但凭着高人一等的轻功,迅捷无比,竟较冒顿、格巴图等人更早一步飞身跃起,躲藏到安全地带,一面运功平复元气,一面等待孙武出来。
  至于冒顿、格巴图两人,则是在刚才乱石飞砸的时候,消失了踪影,也不晓得是被活埋在乱石之下,或是趁乱借秘密通道、暗门之类的机关逃逸。
  任徜徉道:“小子,刚才怎么样?你忽然用起魔掌,不怕大家一起活埋吗?你打穿石壁以后,里头放出了好强的光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武还不及回答,任徜徉一拍额头,道:“对啦,忘记最重要的事了,祭刀呢?该不会是被藏在洞里吧?”
  “对,就在那个洞里,我刚才看到祭刀了……”
  “什么?都看到了,为什么不顺手带出来?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很喜欢跑两趟吧?”
  “呃……两位年轻人,可以的话,请先停一停,有件比较要紧的事情,我想应该先处理。”
  路飞扬皱眉道:“小武,你从里头带了什么出来?你的右手……在冒烟喔!”
  被路飞扬点醒,孙武顿感吃痛,张开紧握的右拳,瞬间七彩虹光盛放,照得众人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虹光渐渐黯淡下去,众人这才得以看清孙武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拇指大的圆形果实,几乎是完全透明,晶莹剔透,彷佛由最好的水晶雕塑而成,通体散发着瑰丽的七彩虹霞,而在虹光闪动中,众人忽然嗅到一股异香,芬芳浓郁,像是最令人垂涎的美食,引人不由自主地饥饿起来。
  会发虹光的异宝,在这世上可能成千上万,但透发着如此异香的神物,可能就没有几样。孙武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但在他的同伴中,却有着见多识广之辈,目光一转,立刻就想到这是什么。
  “天、天香缨络?”
  发出惊讶叫声的是路飞扬,他认出了这件异宝,并且露出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显然这件异宝对他有重大意义。
  “这种香气……真的是天香缨络!而且还是被炼化完毕的……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巧?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路飞扬喃喃自语,眼中更闪过极其难得的狂热之色,直直盯着孙武掌中的缨络不放,就差没有伸手去拿了。这种反常的表现,让孙武大感好奇,连忙问起自己抢夺来的这件异宝有什么来头。
  “天香缨络,是天下间最神奇的圣药……”
  得到路飞扬的提点,鉴定出这件异宝的名称后,妃怜袖立刻就从脑中渊博的记忆库中找到数据,轻而易举地念了出来。
  “传闻中,天香缨络起死人、肉白骨,哪怕是死去多年的亡者,只要尸体冰封保存完好,服下缨络之后都能复生过来。若是无病无痛之人吃了,即使无法长生不老,但却能助人延年益寿,重获青春;要是习武之人吞服,瞬间增加数个甲子的功力……种种如神效应,虽然荒诞,但历史上确实都有例子可查。”
  从妃怜袖口中说出的资料,听来太过离奇,孙武吃了一惊,改望向香菱,却看见香菱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妃怜袖所言不虚,与万紫楼所记载的数据相符。
  “天香缨络流传久远,相传是远古时代,天上神明赐给人间帝王的礼物,共有七颗,但随着时间流逝,其中四颗或是损毁,或是已被人服用,到了太平军国时期,中土只剩下三颗缨络,但也在战火、争夺中失传……真是好意外,我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传说中的神物。”
  妃怜袖道:“天香缨络还有一样特性,就是其保存与炼化的程序。典籍中所记载,未炼化的天香缨络保存极为困难,在使用前不但要经过多道复杂处理程序,最后的炼化过程尤其困难,必须是由数名绝顶高手拼着大损元气,持续不断地催发力量,才能炼化完成。”
  “哇!这么大来头啊……”
  孙武瞪着自己的手掌心,委实想不到这小小一枚果实,居然有着如此神效,看来自己还真是意外抢到宝了。
  任徜徉扬了扬眉,用手肘顶了一下身旁的拓拔斩月:“喂,要是真的吞服下去,凭空得到几甲子的力量,这买卖很划算啊!不如把什么祭刀给扔了,改要这个,比祭刀好多了。”
  “胡说八道!祭刀对我国有特殊意义,这点你是不会懂的。”
  “知道,知道,但实质好处比特殊意义重要,我还是觉得吞下这个比较有赚头,你不这么想吗?”
  任徜徉与拓拔斩月夹缠不清,香菱轻轻拍了孙武一下,示意他收起缨络,甚至现在就吞服下去,倍增本身的力量。
  “这个……香菱啊!我之前听你们说过,佛血舍利流传超过千年,在这悠久岁月里,魔门历代掌门临死前,都会把毕生力量灌入舍利,这点没错吧?”
  “嗯,确有此事,这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那……我连舍利都吞下肚了,还缺一个什么鬼缨络吗?”
  孙武苦笑响应,自己并不是对异宝毫无贪念,问题是……起码也给自己一个用得着的东西吧,单单佛血舍利的内息暴动,就让自己屡屡徘徊生死边缘,如果再吞个能助长几甲子力量的缨络下去,自己想不死都很困难了。
  “咦?少爷,这枚缨络好像刚刚才经过炼化,是谁炼化的?你……你方才破壁而入,在石壁后头遇到了什么?”
  天香缨络的传说太过吸引人,众人一时间注意力全在缨络上,直到香菱察觉不对,出声相询,孙武这才如梦初醒,把自己刚才在石壁后头所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包括碰到那名神秘高手,双方短暂交手的种种,全都交待清楚。
  “有这样的高手?到底是何方神圣?域外果真是卧虎藏龙。”
  香菱诧异不已,暗自惭愧万紫楼在域外情报方面实在太差,应该要好好补过才行。相较之下,任徜徉则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一副随时都可以开战的英武样子。
  “嘿,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把他打扁,再将祭刀抢来就行了!”
  “呃,任兄,你刚刚不是说宁愿要缨络,也不要祭刀的吗?怎么现在又要抢祭刀了?”
  “我改变主意了。难得两件好东西都送到面前来,干脆一箭双鵰,我是刀也要、缨络也要,哪个敢阻我,就是我的敌人!”
  “你……你越来越像坏人了。”
  与任徜徉说了几句,孙武刚想要再说话,一个人来到他身旁,伸手拍按向他肩头,正是路飞扬。
  “小武,你答应我一件事……”
  路飞扬的脸色很古怪,自从发现这东西是天香缨络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格外地凝重,与平时判若两人。
  孙武不认为路飞扬是个胆小的人,尽管他平时一副嬉笑怒骂的小丑模样,但当日在慈航静殿,即使是面对武沧澜,路飞扬仍能谈笑不禁,嘲弄着大武天子。现在的他会有这种表情,那只能说明,天香缨络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是一个已追寻多年的渴望。
  “小武,无论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护这枚缨络,绝对不可以失落。这枚天香缨络可能……不,绝对会非常重要,你好好保存它,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路叔叔,怎么了吗?你说话的口气好奇怪啊……”
  “我说话的口气奇怪,是因为现在的状况很麻烦……天香缨络炼化完毕,换句话说,你惹了一个很要命的敌人。”
  路飞扬叹了一口气,众人这才省悟,天香缨络能够炼化完成,从另一层意义来说,就表示有一名能够炼化缨络的绝顶强人在此。花费了偌大心力,好不容易才把缨络炼化完成,绝不可能轻易罢休,现在缨络落入己方之手,一场惨烈战斗势所难免。
  “嘿,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连武沧澜也战过,还怕什么强敌?如果碰到敌人都要怕的话,就别闯荡江湖,回家去睡觉吧!”
  任徜徉的发言堪称胆大无畏,而他过往身经百战的实绩,对这些话也有足够的支撑力,但一向会配合着起哄的路飞扬,这次却反常地以慎重口吻说话。
  “别忘记,你们并没有真的打倒武沧澜,他是因为自己想走,所以才离开的。况且慈航静殿一战,如果没有苦茶方丈、呼伦法王压阵,先消耗掉武沧澜的力量,你们很可能一照面就被他秒杀……总之,希望你们谨记,奇迹不能被预测,但却也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
  路飞扬的警语,让人生出一层忧虑,而众人很快就明白,路飞扬的警示并非虚言,因为一种令人浑身发寒的恐怖压力,开始在洞窟里无声地蔓延。
  尽管无形,但这股冰寒的压迫感却有若实质,彷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掌,紧攫住每个人的身心,让人由衷地不安起来。很明显地,天香缨络的前一任主人心有不甘,要开始传达他的极度愤怒,把缨络重夺回自己手中!
  “走!”
  第一个做出撤退决定的竟是任徜徉,他拉住拓拔斩月,第一时间朝外飞奔而去,半句都不再提起祭刀的事。
  能散发这等压迫感的高手,必定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强人,在力量受到限制的情形下与此人战斗,那是绝对不智的作法。假若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任徜徉还会赌上一己的自傲与侠气,与敌人放手一战,但现在有同伴在旁,至少不能因为自己而拖累同伴,这点常识任徜徉还是有的。
  任徜徉一撤,其余的人当然不会死撑,孙武立刻飞掠出去,并且要求香菱帮忙。
  “香菱,妃小姐可能跟不上,你帮忙一下。”
  “知道了。”
  妃怜袖配合五蕴龙珠发招,威力甚强,远距离战的时候几乎是占尽压倒性优势,像一座不能接近的移动炮台,只有她打人,没有人能威胁到她。但全身所有力量都被法宝吸取,体弱一如常人的致命弱点,非但不能打近身战,而且无法像寻常武者一样迅速移动,刚才众人可以放慢脚步等,现在要全速撤退,孙武就请香菱帮着提携她离开。
  一利必有一弊,这固然是妃怜袖的弱项与遗憾,但妃怜袖的强项却也是无人能及,在与同伴相互搀扶,高速奔驰的极短暂时间里,她已经从对方的呼吸、脉搏中发现了很多东西。
  “香菱,你……伤得不轻啊!而且是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受伤了,是什么东西把你伤得这么厉害?”
  “没什么,只是一点在慈航静殿受的旧伤,没有大碍,不用替我担心。”
  香菱轻描淡写地回答,然而,被妃怜袖判定为不轻的伤势,就绝不会是没有大碍,事实上,随着发劲奔跑,香菱胸口血气翻涌,好几次险些就再次呕血。
  这个伤势的起源,确实是来自慈航静殿之战。当时,小殇入侵天子龙船,被银劫预设的埋伏反向攻击回来,没有伤害到小殇,却误中副车,由自己承受了巨大的爆破伤害。
  倘若只有那一下爆炸,倒也还好,自己的护身真气运集头、脸、胸、腹,这一下爆炸虽然威力甚大,不过总算能够抵受得住,但想不到的一点意外,却是这一下爆炸,把原本戴在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给毁去。
  之前小殇也曾提示过,这枚红宝石戒指戴上之后,会与体内经脉气机相连结,如果随便拔下,后果将会非常严重。正是因为这个警告,自己不敢轻举妄动,哪想到因为这个意外,戒指被爆破力炸毁,自己被限制住的力量一下子回复过来,能够赶赴藤蔓上的战场,援助孙武与任徜徉,三人合力挫败银劫,但也因此留下严重内伤。
  距离慈航静殿之战,已经将近一月,孙武等人所受的伤势已渐渐痊愈,但自己强行破坏戒指所造成的创伤,却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若非受此影响,刚才轰向冒顿的那一掌,怎样也不会搞到支撑不住,被伤势反噬而呕血坠地。
  现在……后方的那股压迫感有增无减,自己忍不住感到担忧。万紫楼对域外的情报真是太少,记载中虽然有记录几名域外高手,但完全没有这等级数的强人,到底这位绝顶高手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己方莫名其妙撞到这个洞窟,碰到这样的强人,这一切来得太巧,让人不得不疑心背后有没有什么问题。
  “对了……”
  香菱一下子省悟过来,道:“天香缨络是刚刚炼化完成,这么说来,我们可能意外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正全力炼化缨络,根本没时间管到我们。”
  妃怜袖道:“不错。但这也正是我们倒霉的地方,天香缨络保存不易,解封后必须要立即炼化,所以一个靠近边关的小基地,才会因此变得高手云集,这就是我们的不幸了。”
  香菱点了点头,待要再说,却看见任徜徉与拓拔斩月停在甬道的尽头,动也不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怎么……”
  香菱只说了这半句,就无法继续说下去,十数秒后,赶到此地的孙武、路飞扬,同样瞪着眼前的情景,完全说不出话来。
  “路……不见了……”
  一件荒谬绝伦的事,却再真实不过地发生在众人眼前。适才众人一路奔进洞窟深处,是穿越这条甬道而前进的,所以顺理成章的走法,就是从这条甬道穿出去,然而,当众人反向回奔,来到了甬道的终点,也是最初的起点,却发现眼前非但没有路,还变成了一道黑漆漆的峡谷,下方深得看不见尽头,至于对岸……相隔二十余尺的距离,除非是天下无双的凤娉翱翔,否则再怎么高强的轻功,也不可能一跃而过。
  “妃小姐,这……是幻觉吗?”
  孙武被各种幻觉耍弄得心有余悸,看到这么不合理的异变,首先所想到的最关键问题,就是幻觉。不过,妃怜袖再一次否定了这个可能。
  “应该不是……如果这也是幻觉,那……只能说这是一个太完美、太过全面的幻觉,我从这里头找不出任何破绽。”
  “那……如果不是幻觉,为什么本来是路的地方,会变成大峡谷呢?这世上真有人能移山倒海?”
  太过惊愕,孙武说得结结巴巴,这时反倒是先前显得狂躁草率的任徜徉,首先定下神来,道:“有可能,我以前听和尚师父说过,域外有些机关高手,擅长做那种超大规模的建筑机关,尤其是用于宗教重地。要是把这整个甬道视为一个大机关,那就说得通,在我们通过这个甬道后,机关就发动,改变甬道方向,接到这里,断我们的后路。”
  任徜徉一说,拓拔斩月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看过这样的建筑,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路飞扬一直默不作声,俯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上头是砂岩……甚至是沙漠地形,照道理说,底下不该有这么深的峡谷……唔,侧面好像有路可以往下。”
  孙武运足目力去看,果然发现在漆黑的悬崖边上,有雕刻出来的阶梯斜斜地往下延伸,似乎还有一部份延伸往对岸去。
  甬道尽头的位置极为狭窄,非常不适合作战,要是敌人用重武器轰来,打碎这边的地面,众人都只能坠下崖去,现在一是回头跑进甬道,一是顺着石阶往下跑,再也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
  “我们回头!”
  任徜徉想要冲回甬道,另寻出路,但迈出去的步伐却突然止住,而让他止步的理由,众人也在惊愕中看个明白。
  甬道的另一头,一个身影在黑暗中缓缓出现。那并不是一个很高大的身影,但随着步伐的迈近,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而当这道身影走到甬道中段,众人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袭长长的白袍,用红笔绘上许多咒文似的图形,胸口特别画上一个眼睛图案,大袖飘飘,一双手被遮掩在袖内,整个头脸则是被白色的绷布密密麻麻缠住,连眼睛耳朵都没有露出来,让人想不通他是如何呼吸、如何视物。
  这么样的古怪打扮,看来很像是一个惹人发噱的小丑,但他身上所透出的凌厉气势,却压得在场众人笑不出来。为何一名绝顶高手要扮成这种丑陋模样,现在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们只听见一个似远又似近的虚渺之音,在大气之中响起。
  “吾·乃·心·眼·宗·主!盗我缨络者,果报临身,永不超生!”


第七章 修罗妖劫·果报临身
  依照拓拔斩月先前的说法,心眼宗由宗主统治,而心眼宗主是个非常神秘、从不出现在实战,更从不展露真面目的怪人,寻常信徒哪怕是想拜见宗主一次,都是千难万难,现在孙武等人居然有此福缘,见到这诡秘莫测的心眼宗主,这该说是天大的喜事,无奈……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这个小丑就是心眼宗主?”
  任徜徉一向说话口没遮拦,但这次的评价倒是很公正,因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个怪人,外表看起来确实怪模怪样到可笑。布巾缠头,把整个面孔不留缝隙地缠住,活像个木乃伊似的,还怕人笑不出来,再画上一个可笑的眼睛图案。
  单纯看这样子,倒很像是三流邪教的祭坛主持,十足十的江湖骗子,再配上那好像故意装神弄鬼的虚渺嗓音,在这一众高手的眼里,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丑。
  可惜,若真的是个小丑,一切就简单得多,随便飞起一脚把人踢得远远,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无论这个心眼宗主在装扮品味上有多异于常人,但自他身上源源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却是比什么都具说服力的证明,再加上那股濒临爆发的怒意,这人的危险程度几乎不下于武沧澜。
  这一份压迫感,越是修为高强的武者,越是感觉清楚,孙武和任徜徉都能充分感受到那股压力,但对于拓拔斩月而言,值得注意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心眼宗主右手握持的祭刀。
  “小偷!把祭刀还给我!”
  祭刀此刻正在敌人手里,冷冽地发着寒光,长长的刀刃遥遥指来,刀身微弯的弧形,彷佛正在邪恶地大笑,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当众人想象到这柄神器落入敌方之手,等一下战斗时会带来多少威胁时,没有谁能够再笑得出来。
  孙武的脑袋里考虑着很多事,之前自己顺手拾来缨络,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与敌人交换祭刀,现在看心眼宗主如此怒气腾腾,天香缨络在他心中的位置想必很重,自己提出交换,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成功。
  然而,自己也没天真到会以为交换物品后,双方可以握个手,和平地各走各路。无论对方换与不换,一场惨烈的战斗绝对避不掉,因为换作是自己有对方那样的力量,也会想要把两件异宝都夺回在手,不会搞什么以一换一。若是如此,交换就没有意义,大家还是手底下见真章比较实际。
  另外,路飞扬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就代表他不同意自己交出缨络。纯以价值来说,天香缨络大概比祭刀要高,所以不但路飞扬很关注,就连香菱都不时往这边看来,好像极为在意缨络的存在。
  (唉,这次的目的是夺回祭刀啊!怎么节外生枝了?幸亏小殇没有跟来,要是她在这里,肯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讲……
  既然已经明确知道不可能和平解决,一切的废话就不用多说,孙武快速地估量了眼前状况与自身实力。
  “天子龙拳”使不出来,己方的最大战力,就是自己与任徜徉的“如来掌”以自己目前的力量,发一掌仍有余裕,发两掌就非常勉强,倒霉的话甚至会内伤,至于什么头昏眼花、筋骨酸痛,那是不在话下,但若发到第三掌……那就是赌命行为,哪怕是“金钟罩”第七关再加异种金钟的辅助,也是承受不起的。
  而刚才在洞窟深处,自己已经连发了两掌……现在开始的每一掌,都是要拼着没命的可能性来发,情形真是恶劣到极点啊!
  至于任徜徉,他的神掌似乎仍受到克制,使不使得出来还是未知数,换句话说,己方的最大战力已经被剥夺,而敌人似乎是不逊于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这样子……会想要主动开战的一定是白痴。
  (况且……这里是悬崖边缘,在这边开战,随时都会搞到崖面裂开,摔掉下去,那时候有绝世武功都没用。
  做出了判断,孙武立刻打出手势,让后头的几个人先走,自己和任徜徉留下断后。
  “香菱!你护着妃小姐和拓拔兄离开,任兄与我连手,至于路叔叔……你想走我不拦你,要留下我也很感谢。”
  过去路飞扬每次碰到战斗,都是选择明哲保身的策略,和小殇一起躲远远的,现在碰到危机,孙武一点都不认为他会像个男人一样,锐身赴难。然而,这次路飞扬却有了不同的动作。
  “嘿,这时候如果走开,后果就很严重了……”
  路飞扬低笑了一声,不仅留了下来,甚至还迈前几步,来到孙武与任徜徉的身前,遥遥与心眼宗主对峙。
  “喂,老兄,蒙着头不难受吗?你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这么藏头露尾,把自己弄成贼老鼠样子,总不是一句品味特殊就解释得过去吧?拿出点诚意,把绷带给摘了,露出脸来看看吧!”
  路飞扬说着,手腕一扬,不知从什么地方变了支点着的烟出来,旁若无人地抽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把眼前的敌人放在眼里。
  香菱没有浪费时间与孙武争执,因为如今所立足的位置,实在太过不利,先把人带离开这里,才是对整个情况最有利的作法。因此,香菱带着妃怜袖、拓拔斩月,迅速赶到悬崖边缘,找到那条隐密的贴崖小道,急急忙忙下去。
  心眼宗主微微提起了祭刀,好像要做些什么,但路飞扬却在这时踏前半步,看似平凡的举动,却把心眼宗主的整个攻击路径封锁,让一度举起的祭刀又放了下去。
  “不肯露脸看一看吗?其实你的样子很像我一个朋友……也说不上朋友啦!毕竟大家也没什么交情,碰到面就是你砍我、我杀你的……不过呢,你的打扮实在和他很像,连画的东西都像,他是三只眼,你是一只无瞳眼,嘿嘿,也没差啦!以后需要的时候,再多画两只就好了。”
  路飞扬呼出一口气,也吐出了一个烟圈,迅速消失在漆黑的甬道里:“我那位……一见面就互相要命的朋友,是个很有成就的人,整个世界就是被他一个人搞得天翻地覆,也因为这样,很多人想要借着他的名字,招摇撞骗,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这番话缓缓说来,孙武和任徜徉听了都感到讶异,隐隐约约之间,他们也猜到了路飞扬说的是什么人,更为此而大吃一惊。
  “那家伙……我不喜欢他,更遗憾他为何不能早点死,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我不能接受他亡故之后,有人打着他的旗号装神骗鬼。你够胆扮成他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人?老实露出脸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冒充天妖!”
  路飞扬一直是抽着烟,好像很感慨似的说话,但说到最后一句,他手中紧握着那支烟,横拳打向身旁的石壁,一记重击,打得石屑飞散,更把孙武、任徜徉吓了一跳。
  一拳打得石屑四散,这对高手而言,并不是什么高难度技巧,孙、任两人都可以轻易做到,甚至打出比这更大的破坏力。然而,这种带着威吓性的破坏动作,却让人很难相信会在路飞扬的身上出现,因为一向表现猥琐、避战不出的他,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盛怒的模样。
  “……你……你·是·何·人……”
  沉郁的声音,透过绷布发出,却又异常清楚,回响在甬道中,听来分外诡异,只不过对方似乎也知道,这问题得不到什么答案,所以在这一声之后,跟着又是一句。
  “……吾·乃·心·眼·宗·主,继承天妖遗志之人,必将光大我域外民族雄威,血染中土,妖霸天下!”
  明白表示天妖继承人的身分,也解释了为何任徜徉力量被封锁的理由,但这回答似乎不能令路飞扬满意,他冷哼一声,举起的拳头握得极紧,发出清脆的关节摩擦声响。
  孙武见到这一幕,低声道:“路叔叔装得好像啊!我几乎以为他是真的要动武了。”
  任徜徉道:“这个……我不觉得他是装的……”
  一句话才刚说完,就听到路飞扬喝了一声:“无耻小人,让我扯下你的面具,瞧瞧你到底生得什么鸟样,又继承到天妖几成本事!”
  剧喝声中,路飞扬干出更令人不敢置信的事,竟然飞身前冲,独自奔入甬道,向心眼宗主发动抢攻。
  这等英勇的姿态,让身后的两名年轻人看得目瞪口呆,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那个看似英武的落魄中年人,很快就会做出一些丢脸的举动,可能是虚张声势、半途逃跑,也可能是被人打成滚地葫芦……总之,那个路飞扬怎么可能这么神勇?
  然而,事情却没有照他们的预期发生。当路飞扬飙冲出去,心眼宗主也同时扬起了祭刀,银色的虹光在虚空中划出冷冽弧线,斜斜切向敌人,手无寸铁的路飞扬迎向银虹,在即将要被一刀两段之前,身形忽然下坠,左脚重重踢向地面。
  “呼隆!”
  爆裂声响中,地面碎裂,无数乱石飞起,迎向旋斩中的祭刀,毫无例外地被分剖切开,但这势如破竹的一刀,也因此被拦挡下来。剎时间,路飞扬身形如电,抢到心眼宗主身前,一拳就往他身上击去。
  心眼宗主侧身闪避,祭刀同时回斩,路飞扬若是拳势不变,势必就会中这一刀,但路飞扬击出的这一拳竟是虚招,瞬间撤手回防,身法再快一倍,闪到敌人侧面,又是一拳轰出。这一次,拳头上甚至萦绕着一层银芒,以正宗的佛门武学轰向敌人。
  祭刀的尺寸太长,使用者必须修习特殊刀术,否则远攻时固然占尽优势,被人欺到这等近处,就会运转不灵。心眼宗主明显不擅此法,被路飞扬抢到面前之后,祭刀运使不易,随时反伤自身,只得放弃以刀斩击,用空着的左手挥掌出击,与路飞扬拼战起来。
  “……童·子·功……过了气的二流武技……”
  “哼!要打倒不入流的敌人,用过气的二流武技就很够了。”
  路飞扬仅有一条独臂,要对付这等级数的对手非常吃亏,他拳飞掌舞,脚下步伐更是变幻莫测,腾挪闪动之际,甚至不在名动江湖的万紫楼身法之下,以超高速的闪动位移,弥补断臂缺失,还一度反压敌人。
  “这……这家伙有这么厉害?那平常是在装什么东西啊?”
  任徜徉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不敢相信眼中所见。站在他身旁的孙武也有同感,真是作梦都想不到路飞扬会有这样的一面,只不过,在惊愕之余,少年突然有一种熟悉感,彷佛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幕情景……不晓得在什么时候,也曾有个男人这么背对着自己,勇敢地为了保护自己而战……
  (奇怪……怎么突然会有难过的感觉?觉得……很悲伤……我怎么了啊?
  孙武为了自己的异常而不解,但眼前却在上演一场超水平的格斗战。纯以力量而论,“童子功”是被踢出慈航静殿神功排行的次级货,修练起来的威力无法与“易筋经”、“洗髓经”相比,甚至就连“金钟罩”都比不过,然而,这个独臂的中年人却把“童子功”发挥得淋漓尽致,超乎应有威力,配合高速移动,在狭窄甬道内神出鬼没,反过来力压强敌。
  心眼宗主打出的拳风掌劲,雄浑霸道,尽显其不凡修为,孙武很庆幸冲上去的不是自己。但路飞扬的战术非常刁钻,并不是全凭实力赴战,而是用着种种方法制造形势,扯敌人后腿,给敌人制造负担,让敌人无法发挥实力,像是用碎石分散敌人注意力、使用大量虚招扰敌、以高速身法绕着敌人转,忽战、忽逃、忽缠,几种战斗手法变化莫测,把战斗变成了一种艺术。
  “……好厉害,如果是用这种打法,就算是碰上武沧澜都有一拼之力,这才真的是战斗。”
  任徜徉惊叹道:“平常我们看到的那些,都只不过是流氓打架而已……”
  无意之中的一句惊叹,却点醒了孙武。这种打法对上武沧澜有一拼之力,却不可能克敌制胜,为何?因为这种战术仅能扰敌、困敌,却缺少了能一击打倒敌人的绝对力量,而且,要维持这样的打法……很消耗体力……
  “任兄,路叔叔这样撑不了太久,我们去帮他!”
  孙武打了一个招呼,和任徜徉一起飞飙冲出,要与路飞扬连手战斗。而正在进行中的战局,这时也发生了变化,心眼宗主一手握着祭刀,却不擅使用,又被路飞扬一直贴身近战,等若也是只有单手能用,和这独臂人打得不相上下,不由得恼怒起来,右腕一扬,银虹闪动,祭刀飞射而出,插入石壁之中,直没至柄。
  这么做,是为了解放双手,稍后能够全力作战,但祭刀才一离手,那个不住在身前身后跳动的大虫子忽然飞身而起,直追祭刀而去,几乎是祭刀才一没入石壁,立刻就被他给拔了出来,而他也一如预期的那样,在手与刀柄相碰的瞬间,浑身剧震。
  “……蠢·才……你以为……”
  心眼宗主的声音顿住,讶异地看见路飞扬不但不受刀柄内暗藏的潜劲影响,还龙精虎猛地挥刀斩来。
  “蠢材,暗藏内劲在刀柄里伤人,耍这种骗小孩的伎俩,你的智力只有幼儿园程度吗?”
  路飞扬手执祭刀,内劲透出,祭刀暴闪出银色虹光,晶亮夺目,毫无花巧地朝着敌人当头劈下。只见一道银虹划破大气,直落向心眼宗主头顶,凌厉的声势,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刀能把敌人斩为两段,但就在刀虹落下同时,路飞扬忽然感到一丝不妥。
  心眼宗主用绷布缠头,无论眼神或是表情都不外露,但是在这极短暂的一刻,路飞扬却感到绷布下的脸孔“在笑”这是一种十分难以解释的感觉,但却再也真实不过,路飞扬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某种错误,而且还是非常要命的那种。
  下一刻,劲风分从左右扬起,两个急速靠近的身影,一下子踏进路飞扬的五尺范围内。
  “路叔叔,我们来帮你……”
  “姓路的,我们来了!”
  孙武与任徜徉的声音响起,换来的却是路飞扬一声惊怒交集的叫喊。
  “别在这时候过来!”
  最初,孙武和任徜徉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当路飞扬的一刀硬生生被截停在心眼宗主额前半寸,而周遭景物开始变化,彷佛陷入水中世界,扭曲变形,地面也迅速掀起波纹,一浪一浪地往四面扩散出去,孙武这才晓得不妙。
  很显然地,“心眼宗主足以与一皇三宗平分秋色”的评价不假,如果说路飞扬刚才发挥出水平以上的实力,那么,心眼宗主刚刚并未全力以赴,只是在观察对手,等待时机,直到最佳时刻来临,这才展露真正力量,做出致命一击。
  这一击劲力未发,猛招前奏已是如此强横,必然是某种绝世武功,孙武认之不出,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全力凝运金钟罩,预备接下这要命的一击。
  “天地扭曲、乾坤错乱,这……这是天妖的‘修罗劫’?”
  混乱中,任徜徉颤抖的声音传入孙武耳中。身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任徜徉的见识远在孙武之上,从这太过明显的运功征兆里认出端倪,并且深深为之震撼,产生了惧意,甚至也影响了同伴的情绪。
  这个时间没有太长,下一刻,孙武、任徜徉眼前忽然化为一片血海,彷佛身堕无边地狱,浓烈血腥味满溢鼻端,中人欲呕,耳里也听见一片阴风怒号之声,震人心魄,战意全失,更有甚者,两人发现自己的力量好似被什么影响,迅速大幅衰退,连真气都运不起来。
  如斯异变,孙武从未想过会遇到,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正想要强提真气护体,眼前血海掀波,一道血色掌印破空袭来,带动无尽红血,鼓荡成惊天涛浪,向孙武、任徜徉覆盖而来。
  孙武几乎是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中掌,剎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剧痛临身,彷佛全身血肉都被这一掌轰离躯壳。如千刀万剐般的凌迟痛楚,让孙武必须死咬紧牙关,才能竭力维持住意识清醒,至于伤势如何,挨了这一掌后是生是死,现在是全都顾不到了。
  时间可能才过去短短十数秒,但在受招者的感觉里,却彷佛已经度过了几百年。当痛楚好不容易消逝,孙武重咳了一口血,只觉得口腔、鼻腔里满溢鲜血,似乎伤得不轻,连忙运功内视,发现腑脏、经脉受到剧烈冲击,却未受到伤害,“金钟罩”第七关、异种金钟相辅相成的护体效果,当真是天下无双。
  (幸好还有西门朱玉的异种金钟法门,要不然,这里对释家武学有克制作用,“金钟罩”第七关的抗击力肯定会减弱,这一击我未必接得下……
  思量间,眼睛回复了视力,孙武定睛一看,赫然见到自己胸膛微微凹陷,金光灿烂的前胸,赫然出现了一个掌印凹痕。这一掌真是接得好险,只差一点,自己就会被轰得破罩降关,那时可就不是普通重伤可以解决的状况了。
  才刚庆幸自己的平安无事,孙武忽然发现一件异事,眼前的血海消失,回复到漆黑一片的甬道景象,但自己的手脚却只能轻微移动,甚至可以说是不能动,而自己并非脚踏实地,是以一个被轰得离地而起的姿势,给“钉”在半空中。
  转动眼珠,孙武看到左侧面的任徜徉。受到属性克制,又没有金钟罩护体,任徜徉的状况远比孙武严重得多,前胸、后背都出现大片血渍,人似乎也晕死过去,严重一点的话,搞不好整个胸膛都已经给打烂了。
  “……慈·航·静·殿·的·小·鬼,仍未断气……有点本事……”
  心眼宗主阴恻恻的怪异腔调,像是两块白骨相互摩擦,充满不祥意味,他挑选在最佳时机发出的一击,同时创伤了三人,任徜徉的伤势尤重,而路飞扬……整个人也是完全被定在半空中,维持着挥刀下斩的姿势,动也动不,点点鲜血不住滴落下地,显然是受创了,从孙武的角度,看不到伤势有多严重,但路飞扬距离心眼宗主最近,伤势想必不轻。
  更还有一件奇事,在心眼宗主身前两尺处,有三道无色、无形的气体被截停在半空,旁边还有两条红色羽毛,看起来非常怪异,孙武愣了两、三秒,才想到这是什么,“修罗劫”的领域封锁果真恐怖,居然连妃怜袖的无形音剑都能封住。
  过去妃怜袖的音剑声发剑气至,无形无影,根本连看也看不到,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状况下,绝不可能看到妃怜袖的琴音剑气。但反过来说,妃怜袖的剑气再强,也不可能千里发功,无形音剑能透发过来,最佳解释就是她并未离去,就在左近,连香菱恐怕都尚未离开。
  (糟……糟糕!这样一来,我们不是被敌人给一网打尽了吗?
  孙武暗叫不妙,再也顾不得什么风险,提运真气,要催发舍利能量。“佛血舍利”的力量,据说与天妖同出一源,应该不会受到克制,只要动用那股力量,自己便可以冲破这动弹不得的封锁状态。
  然而,这一点显然也早就被敌人注意到。在孙武尝试运劲前,周遭的景象再次扭曲变化,甬道内的温度疯狂下降,水汽凝结为寒冰,孙武、任徜徉的眉毛、头发上迅速结起一层白霜,流血的伤口也被封冻,整个空间变成一个生机断绝的寒冰世界,孙武还不及提气运劲,血脉就被寒气透体封住,再次落入任人鱼肉的窘境。
  “少爷!”
  远处传来香菱的声音,还有清亮的琴音,应该是香菱与妃怜袖同时出手救援,但琴音、叫喊声一下子哑掉,变成模糊的闷响,很明显是被迅速形成的巨大寒冰给挡住,起不了作用。
  “……修·罗·劫·的·两·重·地·狱,就把你们全给收拾了!中土小子,就·这·么·点·本·事?”
  受到层层厚冰阻挡,入耳的声音模糊不清,但却可以感受到在冰层彼岸,一股迅速生出的狠恶气势,代表这一“劫”的真正杀着,即将要轰袭而来,将本已伤重的三人一举轰杀。
  心眼宗主的白袍无风自动,血影飘飘,透过冰层看去,像是一个来自幽冥的黑暗魔神,掌控生死,当他无言地举起手掌,寒气大盛,冻气临身,呼吸断绝,孙武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而他的清醒却是被一阵突来暖意所造成。
  (咦?
  这阵暖意来得毫无道理,孙武睁开眼睛,只见前方闪烁着灿烂的红光,彷佛火焰燃烧,透出热力,将附近的坚冰快速融解。再看得仔细点,红光的源头来自一把长刀,这柄长刀正停落在心眼宗主的头顶上,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颤抖着往下切去。
  催运着“修罗劫”的寒冰劫狱,心眼宗主是寒气的源头,周围更是温度的最低点,但被这样一柄烈焰飞腾的祭刀压在头顶,阵阵上涌的寒气被火焰蒸发,化作白烟四散,蔚为奇观。
  祭刀的刀身早已变成一片火红,火焰熊熊燃起逾尺,就算是远远观看,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惊人的热力,而这一柄火焰之刀,正牢牢地被握在一只满是汗水的手掌上,贯彻着主人的意志与力量,慢慢、慢慢地突破大气封锁,往下切斩。
  “嘿!‘修罗劫’得天妖真传,你这装神弄鬼的小人确实有一套……可是你不该如此自大……这么小看敌人,让这一刀有机会贴你这么近……”
  隔着巨厚冰层,路飞扬的声音模糊传来,听起来像是很吃力,断断续续地说出,但谁也听得出来,路飞扬正在笑,彷佛刻意嘲弄敌人那样的笑。
  “‘修罗劫’发劲的瞬间,也是你护身力量最弱的一刻……要不要赌一赌,是你的寒冰劫狱先把我们干掉?还是我这一刀先劈开你的头?”
  冰与火的对峙,很明显地,路飞扬贯满全身劲道的一刀,对敌人有着极大的威胁性,更成了此刻同伴眼中的一线生机,令敌人另眼相看。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谁?”
  似是愤恨、似是扼腕,心眼宗主的声音沉郁响起,却只换来一句长笑。
  “我是切猪头的!”
  “好!”
  下一刻,冰雪漫天、烈焰飞腾,两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对撞,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扫向整条甬道,摧毁着所触及的一切,将整个空间疯狂破坏!


第八章 天涯分手·地底异族
  巨大的爆破威力,洞窟内冻结的冰层全被炸开。无数的碎裂巨冰顺着爆炸威力往外散去,连同甬道内的孙武、任徜徉,全给猛烈气流席卷吞噬。
  孙武受到的冲击威力极强,若是劲道只有一波,那还能抵挡,但心眼宗主的这一击却殊不简单,爆炸力一浪接着一浪,连续冲击而来,身在半空的孙武顿时抵受不住,一下子给掀了十几个筋斗,狼狈至极地轰飞出去。
  只是,爆炸威力虽强,但纯以杀伤力而言,却还是比不上先前无边血海中的那当胸一掌。迎面冲击而来的爆炸气流,威力也不如预期,更不带一丝寒气,似乎不是“寒冰劫狱”的杀着,这难道是心眼宗主手下留情?
  被轰飞出去的孙武,最初有着这样的困惑,但是当冲击波一浪接着一浪而来,轰击在身上,他立刻明白了关键所在。
  (“寒冰劫狱”的最后一击,所爆发出来的多重劲道,正被另一股力量压制、中和,抵销掉大半的威力,剩余的力量才化为冲击波释放,一定是这样的……至于另一股力量的主人是……路叔叔?
  再次被路飞扬的惊人表现给吓了一跳,“寒冰劫狱”的主力攻击,劲道分七重发出,一重强过一重。以爆发威力的位置来说,路飞扬首当其冲,但他手执祭刀,一夫当关,竟然也把这七重劲给一一压制,这是最纯粹的内力比拼,半分花巧都没有,路飞扬能够作到这种事,一身修为之高,让孙武大为意外。
  特别是,在那个甬道里,释家武学受到先天克制,路飞扬修练的童子功也被影响,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与心眼宗主对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了!
  (做得到这种事,路叔叔的武功好高,怎么会沦落成一个流浪汉的?慈航静殿一战,为何他不出手呢?要是他当时出手参战,我们可以轻松好多……还有,以他这样的武功……
  多个疑问在孙武脑中闪过,其中最令他不解的一个,就是以路飞扬这样的武功,绝不可能因为那种莫名奇妙的理由而失去一手,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断去右手,这似乎也变成了一个谜团。
  十几秒的时间,这些念头令得孙武心头剧震,直到他察觉自己已被轰出甬道外,身体不再受到影响,回复行动力,立即猛吸一口气,劲贯全身,想要稳定身形。
  香菱、妃怜袖等人应该在甬道口附近,孙武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与她们会合,哪知道这想法才一动,自己落在地面的双腿一沉,地面软得像是稀泥巴,自己两脚竟然笔直陷落进去,直没入膝。
  “修罗劫”的威力之强,再次让孙武眼界大开,血池、寒冰两层劫狱并施,不仅甬道内受到剧烈震撼,就连甬道外的岩石地面也被震烂,表面还毫无征兆,委实可怖之至。
  孙武一惊,想要从松软地面拔起腿来,咽喉却忽然一甜,咳出一口鲜血,紧跟着,全身因为凝聚金钟罩而灿发的气芒,迅速黯淡下去,耳里彷佛听见一下金铁碎裂声响,第七关金钟罩被破,五脏俱伤,在口鼻迅速溢血的同时,力量迅速滑落。
  “怎、怎么可能……”
  孙武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之前自己也曾硬挨武沧澜一击,当场破罩降关,证明了“天子龙拳”的超霸绝世,但天底下居然还有另一个极端,劲道潜藏透打,在自己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情形下,摧破第七关金钟劲,将自身重创,若非自己修练“易筋”、“洗髓经”已小有成就,这一下很可能就把腑脏打得稀烂,死得不明不白。
  惊愕交集中,甬道内又是一下震天巨响,“寒冰劫狱”的第八重力量爆发,强大的冲击波横扫而出,威力摧山翻海,在整条甬道塌陷下来的同时,孙武所陷身之处的地面也承受不住,轰然一声巨响,往下塌落。
  孙武金钟罩甫破,劲力一下子提不起来,跟着一起塌落下去。甬道外不远处就是悬崖绝壁,这一下震击威力广达方圆数丈,摧毁了周遭地面,一塌落下去就是直陷黑暗深渊,孙武心中连叫不妙,却无力突破土石洪流跃上,眼看就要摔坠下去,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穿破下坠土石,抓住孙武左肩,将他拉住。
  “路叔叔!”
  “嘿!这次真是玩得太大……武功藏了太久不用,真是会变没用的……”
  拉住孙武左肩的路飞扬,鬓发散乱,满脸是血,似乎是头顶受创,鲜血止不住地流出,伤势不轻;话说到一半,忽然哑了下去,跟着就是大口鲜血喷出,近距离之下,洒了孙武一头脸。
  滚烫的英雄血洒在脸上,让孙武整颗心都炽热起来,不知怎地,眼前那张早已看熟的面孔,好像发生了变化,透过凌乱的胡渣,孙武彷佛看到了那张记忆中的英伟面容,温和而正气,善良又认真,这无疑就是自己童年时最崇敬的那人。
  而且……这张染血的脸好熟悉,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看过路飞扬满脸是血的样子吗?
  “小武……路叔叔这次只剩一只手,没法拉你上来了……呵,等一下后头的事,你要自己想办法了,叔叔……只能帮你到这里,很抱歉,本来想再撑久一点的……”
  “路叔叔,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孙武急切地问了一声,但路飞扬没有回答,而一股森然气势再度降临,上方的景象开始扭曲摇晃,正是“修罗劫”运转的征兆,心眼宗主即将再次发动攻击。
  “小武,珍重!”
  “路叔叔!”
  少年的惊呼声中,路飞扬放开了手,任由孙武直坠下去。在下坠的过程中,孙武最后看到的东西,就是路飞扬取出了半截线香,一下摇晃,“发飙的傀儡”自燃,袅袅灰烟迅速升起,窜入使用者的鼻端……
  跟着,绝崖之上爆出连天震响,一下接着一下,连结成一长串轰雷似的炸响,彷佛成千上万颗炸雷同时爆开,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内,摧毁殆尽……
  在往下急速摔坠的时候,孙武担忧着路飞扬的状况,却也为了自己的处境而狂叫不妙。
  断崖的高度有多少?纵使自己以第七关“金钟罩”护身,承受摔落下去的冲击力,也未必挺受得住,更别说自己现在身负内伤,破罩降关,这样一摔下去,肯定是九死一生。
  (任兄和香菱她们呢?太乱了,都没有看到,该不会也全都摔下去了吧?唉,这下子糟糕了,要是有小殇的工具在就好了,起码不会一直摔到断崖底去。
  耳畔风声呼呼吹过,孙武心里知道不好,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身体往下坠落。
  过了好一会儿,预期中的冲击力量终于到来,少年倾尽全力催运金钟劲,只觉得剧烈震撼晃动全身,奇痛难当,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险些失去意识。
  当整个人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孙武才发现身上好冰,正浸在一泓冰水中,冷得直打哆嗦。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之所以没有毙命的理由,是因为断崖底下有一条水道,虽然不是很宽阔,却很深,自己重砸在水面上,保住一命。
  “……悬崖下头有溪流……真是老套,为什么总是这样的……”
  孙武一下苦笑,想要昏睡过去,但溪水温度太低,冻得整个人意识清醒,晕不过去,这时,一道载浮载沉的白影,吸引了孙武的注意。
  “咦?有人?”
  手脚四肢疼得像是快要散架,孙武猛吸一口气,强撑着朝目标游了过去,果然发现那是一个人体。
  “拓拔兄?是你?你怎么样了?”
  在水中浮沉不定的,赫然就是拓拔斩月,整个人完全晕了过去,随着溪水漂流。
  对孙武而言,这还真是一个颇糟的状况,若是任徜徉在此,由他来照顾拓拔斩月,会比自己稳当得多,不过此刻的任徜徉非但身负重伤,也不知身在何方,搞不好比拓拔斩月更需要人救。
  孙武在梁山泊长大,游泳的技巧极差,在水流中浮沉不定,没有淹死已经很好了,现在拉着一个人,更是吃力。转头探看左右,左侧崖壁下好像有个浅滩,眼下也顾不了其它,只能使劲朝那边游去。
  抵达浅滩,孙武一阵头晕眼花,几乎要脱力晕去,连忙并运起“易筋”、“洗髓”劲疗伤镇痛,迅速行功一周后,精神大振,把伤疲的感觉压下,站起身来,确认一下周围环境。
  地下水道的流速湍急,这样一段飘流,已经不晓得距离坠崖地点多远了。放眼望去,看不到任徜徉、香菱等人的存在,可能流往更下游的地方,也可能出了其它状况,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现在不可能找得到人。
  至于路飞扬……就算想要再回去帮忙,也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以心眼宗主的惊世修为,路飞扬很有可能已经阵亡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心头一阵激动,这时听见一声细微呻吟,转头一看,拓拔斩月的状况似乎很不妙,气息微弱,再不进行急救,随时都会没命。
  察觉到这点,孙武扶起拓拔斩月,开始运功为同伴疗伤。适才在崖上,拓拔斩月同样受到“修罗劫”劲道的冲击,再加上坠崖时的大力震荡,导致伤重昏迷不醒,尽管伤得不轻,但却不算复杂,孙武很快就能进行治疗。
  红、蓝气芒并发,孙武将两大神功的内劲输入体内,发现这比上次替任徜徉治疗困难得多了,拓拔斩月修练的内力并非慈航一脉,没得呼应,而且拓拔斩月的修为极弱,甚至连香菱都还比不过,治起伤来格外吃力。
  (奇怪,怎么会这么弱的?内力修为这么差劲,之前怎么能发那么强的刀气?是人有问题还是刀有问题?
  困惑丛生,孙武只得先抛开杂念,先完成急救工作,凭着两大佛门神功先镇住拓拔斩月的内伤,淤血驱散,解去了拓拔斩月的性命之忧。
  内伤稳住,但浸泡在冰冷溪水所造成的失温,却不是单纯输内力可以稳住的,孙武皱了皱眉头,开始做起没人可以帮忙的工作,帮昏迷的同伴除去湿衣服。
  “抱歉啊,拓拔兄,我不会掀你面罩的……唉,其实你们域外民族也奇怪,整天遮着脸见人很好玩吗?干嘛又是面罩、又是头套的?是不是域外人都不喜欢用真面目见人啊?刚刚见到那个心眼宗主,我还以为是你亲戚咧!”
  一面抱怨,孙武一面将拓拔斩月的外衣给解下。解衣的过程中,昏迷过去的人似乎被惊动,发出了模糊的呓语,死命地紧扯衣服,不让孙武脱下衣服。
  “……不……不要……”
  “有什么不要的?你衣服都湿了,再这样下去一定得肺炎的,大家都是男的,你干脆点把衣服给脱光了,我们……”
  因为拓拔斩月的反抗,心急的孙武也加大了力道,结果,那件半湿的上衣就这么“嘶”一声,应手而破。
  衣衫破裂,底下所露出来的东西,让孙武瞬间瞪大了眼睛,简直比看到了西门宝藏还要惊讶。
  “这……这个……这个东西好像是……”
  白皙柔嫩的肌肤,胸口两团饱满的雪腻,哪怕是在没有光线的黑暗中,都彷佛晶莹生光,比最上等的美玉更引人想去伸手摩娑。
  绝美的一幕,但在孙武眼中却成了无比的震撼。再怎么迟钝也好,孙武也懂得什么叫做男女有别,更知道男人的胸口不可能有这种东西,所以现在看到的情景,若非自己眼花,那就是……
  “拓拔兄,你……你是女的!”
  只能说是前后矛盾的一句话,但听在正自惊怒交集的对方耳中,无疑就是致命的宣判,结果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在急怒攻心下,再次晕死了过去。
  “喂!醒醒啊!你别说晕就晕,我该怎么办啊?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女孩子的啊!”
  同样是救治伤势,当对象的性别有异,孙武就手忙脚乱,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合乎礼数。
  不过,既然状况发生了变化,那么有些问题必须先厘清,为了要消除困惑,孙武决定把那层染血的面罩给掀开。
  由于人已晕去,掀开面罩的动作没有被阻挡,孙武将染血的面罩揭去,在面罩揭开的同时,有些特殊的易容膏也随之落下,露出面罩下的俏丽仙容。
  那确实是一张很美的脸蛋,细细的口唇、小巧的眉毛与鼻端,就像是一座精美的白磁娃娃般秀雅可人;令人最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那雪一般白皙的肌肤,和殷红朱唇映衬,形成一种动魄惊心的美丽。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这张清秀的脸蛋看来年纪不大,而只要看到这张脸,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男儿身,这就是需要面罩的理由。孙武不算太笨,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很快就从这张美得令人屏息的脸蛋上,猜测到了事实的真相。
  “不、不会吧?这是……拓拔小月公主?”
  这可真是让孙武吓一跳的意外,尽管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碰到这位“未婚妻”但却料不到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让自己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状况下,突然碰到了这个身分尊贵的订亲对象。
  尽管不是盛装打扮,但晕厥过去的拓拔小月已是秀雅无双,国色天香,要说是域外第一美人,这评价应该不会有错。至于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伪装成王子,这就令人费解了。
  少年摇了摇头,正在想该如何处理,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异响,最初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很快就分辨出来,这是有人迅速朝这边靠近的移动声,而且还不只一个人,起码在十人以上,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将这边团团包围住。
  在这个连穷乡僻壤都算不上的地方,孙武可不觉得自己会碰到路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心眼宗僧人。自己现在破罩降关,别说碰到心眼宗主,即使是遇到冒顿、格巴图这些二流高手,恐怕都不是对手,这下子真是棘手了。
  不过,就算自己胆怯害怕,甚至跪地求饶,敌人也不会给自己路走,既然如此,就不要想什么成败得失,索性豁出去全力一战就是了。这么一想,少年胸中豪气顿生,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从地上一把扛起拓拔小月,全神戒备,并且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处浅滩面积不大,一侧是水,一侧是绝壁,来人不可能从水里冒出,肯定是绝壁之下另有洞穴或出口,才会忽然跑出一票人来,换句话说,自己等一下就有路可走,不用困在这里当化石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兴奋不已,这时后方劲风响起,黑暗之中一支枪尖破空刺来,孙武振臂一挡,发现对方持用的是普通兵器,并非法宝,但劲沉力大,实力在水平之上。
  挡过重枪,左侧一柄大剑当头砍下,劲风很沉,剑刃出奇的宽厚,这一剑挥砸下来,保证什么金铁盔甲都会被砸成垃圾,孙武吃了一惊,不敢硬接,侧身滑开,以万紫楼的灵动步法闪过,这时又是两支重箭射来,劲道大得异乎寻常,来势奇快,孙武再难闪躲,唯有举臂硬挡。
  “当!”
  一声金铁相击的嘹喨声响,孙武的左臂痛得像是要断掉,但两支重箭也被遮挡下来,坠落地上,而他再次凭着万紫楼的步法进行闪躲,避开了追击过来的一剑一枪。
  简短的一轮动手,孙武听见附近响起了一阵惊呼,似乎是敌人见自己年纪不大,却能在几下连续攻击中全身而退,大为惊讶,这点该说是自己的荣幸,要是敌人能因此惊讶到放手罢斗,那就更为理想了。
  退到岩石边,孙武看清楚了敌人。他们似乎不是心眼宗的僧人,因为每个人身上穿着的并非僧袍,而是简陋的兽皮衣裤,脸上也戴着头套,不见本来面目,头套上所刻的面目狰狞丑恶,獠牙外露,极是凶恶,可是落在孙武眼中,却觉得这些头套上所刻的面孔,丑恶中隐约流露着一份慈和,凶暴里蕴含着一份正气。
  从打扮上来看,这些人不像僧人,倒很像是地方土著,而他们所持的兵器全部都是以岩石刻凿而成,他们能够持这样的重兵器挥舞,一身神力相当惊人。
  “还真的咧……域外民族都喜欢藏头露脸,心眼宗是这样,拓拔公主是这样,连土著都是这样……”
  这是孙武的第一感想,不过从实际情形来看,至少这些家伙不可能是女扮男装,不会发生拓拔斩月那样的状况,这多少让孙武轻松了一点。
  两边人马相互一瞪眼,就要再次动起手来,这时,趴在孙武肩头的身躯忽然动了起来。
  “住手!”
  “史踏普!”
  连续两声叫喊,都出于拓拔小月的口中,清醒过来的她,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下子从孙武肩头挣脱,落下地来,对着敌人与孙武叫喊出声。
  孙武不懂域外语言,不知道拓拔小月说了什么,而这些话似乎有用,又似乎没用,因为敌人听了小月的话之后,停止了将要发动的第二波攻击,却又持着兵器进逼过来,还拿出绳索,想要做什么是不问可知。
  敌人要绑,孙武没有理由束手就缚,连忙运气预备战斗,但拓拔小月却拦阻了他。
  “等一下再对你解释,这些人……不需要与他们发生冲突,先照着他们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语气急切,显然不是伤重之下的胡言乱语,孙武唯有选择相信这段话,照着拓拔小月的意思去作,乖乖举起双手,让敌人绑住,而拓拔小月自己也遭到同一命运,被敌人给绑缚起来,只不过敌人还算是讲礼数,先让她撕扯衣衫,将破裂的走光处遮掩起来后,才将她双手反绑。
  两个人被绑住以后,就是像囚犯一样被带着走。在岩壁底下,有一个不小的洞穴,这些土著就是从那洞穴里头钻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现在也是将孙武与拓拔小月带回这洞穴去。
  走进洞穴,赫然发现这洞穴极深,空间内又冷又湿,竟不知通往何处,孙武跟着这些土著一路深入,同时也注意拓拔小月的情形,发现她脸色不佳,但呼吸尚算平稳,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从这角度看来,拓拔斩月确实不负域外第一美人之名,尤其是在这样被人反绑着走路的情形下,格外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只不过她双手虽然被反绑在背后,走路却一点也没有垂头丧气,反而抬起头,昂首阔步,显现出身为王室成员的自尊。
  长长的路走了一大段,一行人在黑暗中绕来绕去,孙武肯定这条地道是人工开凿,如果照这样子走下去,应该会走到这些土著的根据地,这大概也是拓拔小月的目的。
  不过,情形却与孙武的想法有差别,绕来绕去最后到的地方,赫然是一座石牢,这些土著把孙武和拓拔小月一起推了进去后,留下两个人在牢门口看守,剩下的人扬长而去。
  石牢地面铺了干草,还不算是太差劲的环境,孙武在石牢一角坐了下来,拓拔小月则坐在另一角,刻意与孙武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却也因此不得不与孙武视线相对。
  从对方的眼神中,孙武可以感觉到自己并不受欢迎,这点倒是早就知道了,以前还是拓拔斩月的时候,她就对自己非常没有好感,总是用敌视的态度对待自己,现在当然也没理由转变态度,但……为什么会这样呢?就算没好感,也要有一个理由吧?
  如果这个问题搁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得解决,经过考虑,孙武决定主动去解决这个问题。
  “呃……不好意思啊……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我呢?”
  仔细想起来,这种经验还真是特殊,之前从没有被女性这么讨厌的例子,几乎所遇到大部分的女性,都对自己抱有好感,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厌恶态度的,还真是不曾有过。
  不过,小月公主似乎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做回答,只是低垂下头,自顾自地说话。
  “这些人……是域外民族最神秘的几支之一,桑德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在地表上出现,人们以为他们已经灭族,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连我都不知道他们还存在……”
  “桑德族,是楼兰一族的仇敌,但不如楼兰一族那样掌握技术,势力雄大,称霸域外,桑德族只是守护一些重要对象,将那些东西视为圣物,封闭禁用,然后一代一代流传下去。楼兰一族势力极盛的时候,曾与桑德族数次开战,每一次都大获全胜,但也都无法彻底剿灭敌人,后来太平军国之战爆发,楼兰灭族,桑德族也莫名其妙消失,我们都以为这两族一起被灭了,想不到桑德族是化明为暗,躲藏在边境地下……”
  渐渐听出一些端倪,孙武问道:“桑德族保管一些重要东西,这些东西可以与楼兰一族抗衡……你是想要这些东西吧?所以才要这样子束手就缚,来到桑德族的地方?”
  就算很不愿意被孙武猜到,拓拔小月也不得不顿了一顿,继续道:“传说中,近百年内桑德族曾两度被外人造访,两次都是中土的青年。其中一次更因此掀起了中土与域外的滔天大祸,尽管这个猜测没有人能证实,不过有许多人都相信,造访桑德族的两个中土青年,其中之一……就是后来的天妖!”
  “天妖?”
  孙武惊道:“所以……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这里是天妖传说的起点,你是来这里找天妖遗产的吧?”
  “什么是天妖遗产,我不知道,但心眼宗的技术会那么厉害,有可能是得自楼兰一族,也可能就是得自桑德族。只要能够打倒心眼宗,救龟兹的百姓,救我的国家,我什么都愿意做!”
  拓拔斩月说着,声音变得很激动,孙武听在耳中,听出少女已经开始有哭音,这无疑是自己最不知该怎么处理的状况。
  想了想,自己该做与能做的事情,似乎就只有一个。
  “轰!”
  巨响声中,孙武一下子跃起,绑住双手的绳子一下子崩断,重重击出,厚重的石门顿时被轰飞出去,铰链碎断,还连带砸晕了那两个看守的桑德族人。
  “你!你在做什么啊?”
  惊愕地抬起头,拓拔小月就看到少年一步跨出了牢门,双拳互碰一下,像是干劲十足的模样。
  “不管要做什么,在这边傻等是等不到的,我现在帮你出去看看,瞧瞧能否弄到你要的东西。如果我做得到的话,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喔!”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2

第十八卷


【本卷简介】

过关斩将是冒险游戏必备要件,但是使用金手指的NPC到处乱窜这还让不让人活呀?
随便讲几句冷笑话就可以成为桑德族的神,那自己刚才的搏命演出又算什么呢?
又是天子龙拳、又是凤血共鸣,怎么各种血裔限定的东西都和自己有关,平常老是被小殇杂种杂种的叫着玩,这下看来自己混血混得不是普通的乱!
先是小月公主,现在是宝姑娘,一块金锁片真能定这么多桩亲事吗?老爹这么做,算不算诈欺?


第一章 降妖尊者·浴血试验
  受到伤势影响,孙武仅能将金钟罩运上第五关,并不是体力十足的全盛状态,若是扪心自问,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时的自己绝不适合轻启战端,如果主动去做什么事,风险绝对比平时大很多。
  不过,也有些事、有些时候,只能决定该不该做、要不要做,而不能计较风险。看到拓拔小月在自己眼前那么难过,孙武很想为她做一点事,不管那些事是什么,只要能让她别再伤心下去,自己都想试一试,然而……
  (真想不到,原来我也是那种看到女孩子流眼泪,就会失去理智的人啊!之前被小殇和姊姊训练得太好,还以为自己对这种事免疫了呢……
  这一点发现,连孙武自己也觉得吃惊,可是,自己确实是在理智思考之前,就因为冲动而冲出去,击开石牢的大门,更重要的一点是,自己觉得这样子很好,男孩子本来就该为了女孩子的眼泪而奋战,这应该是一种很美好、很自然的事,却因为小殇与姊姊凤婕的滥用,搞得自己对她们的眼泪无动于衷,差点认为自己会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真是太糟糕了。
  现在,知道自己还会为了女孩子的眼泪而冲动,孙武觉得这样很好,不管怎么说,热血总比冷血要好得多,只要大方向对,那就可以了。
  “不管要做什么,在这边傻等是等不到的,我现在帮你出去看看,瞧瞧能否弄到你要的东西。如果我做得到的话,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喔!”
  说完了这两句话,孙武跨步出牢门。拓拔小月凝望着他的背影,想不到一个平时温和稳重的少年,会突然像是一头小雄狮似的,充满决断力,变成了说做就做的行动派。
  短暂的惊愕过后,拓拔小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出牢去,追上了孙武的脚步。
  “等等我,你一个人乱走,知道要去哪里吗?”
  事实上,孙武确实是不晓得自己该往哪走去,只是很直接地往正前方走,脑里还正在发愁,就算碰到了什么人,想要抓人问路,自己也不懂得异族语,到时候的画面一定很搞笑。
  然而,事情的变化却远比计划要快,孙武和拓拔小月走没几步路,便听见正前方传来了脚步声,人数还不少,起码也有几十个,堪称是大队人马。
  孙武一愣,正想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转角那边已走出几名桑德族的战士,见到孙武与拓拔小月脱困,都极为吃惊,叫了起来。
  “啧,看来又要先乱打一通了!”
  说是说不通,孙武运起金钟劲,预备再次进行战斗。第五关金钟罩凝运时所发的金芒,与第七关时的亮度自是不能相比,可是当孙武全力催起第五关金钟劲时,对面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金钟罩?哦,是慈航静殿的哪位少年武僧驾临敝族啊?”
  声音的腔调颇怪,但确实是中土语没有错,孙武一下子把话听个明白,停住了正要往前冲的步伐,只见对面桑德族的战士们往两边分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苍老人影缓步踱出。
  那是一个非常矮小,留着长须、长发的老人家,一头淡金色的长发,与过长的胡须混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直垂到小腹,瞧起来很像是一头上了年纪的老狗,但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这位老人的体格其实很壮硕,露在外头的一双手臂结实粗硕,上头有着复杂的刺青,象征着地位与身份,看来应该是桑德族的重要人物。
  (是什么族长还是长老吗?伤脑筋,那双手臂如果是靠练功练出来的,我可不想被那种砂锅大的拳头给打中啊!
  孙武心中评估,若是一言不合,自然只有大打出手,但现在似乎有得谈,那就不用鲁莽行事,先与桑德族沟通一下再说。想到这里,孙武弯下腰,向那位老人行了个礼,表示敬意,而从旁边拓拔小月的脸色来看,自己这么做似乎没有做错。
  “呵呵呵呵,很久没有中土的贵客造访了,小小年纪,胆识与本事却异常出色,难道真是尊者的法缘到了?”
  老人抚须微笑,语气平和,向孙武自我介绍,表示他叫基德,是桑德族目前的长老兼代理族长,向孙武表达欢迎之意。
  孙武对桑德族根本一无所知,也无话可说,只是拓拔小月想取得桑德族所保管的秘宝,所以自己才替她出头,现在要进行谈判,正想要让拓拔小月代表说话,基德长老已抢先开口。
  “贵客远来,我们照理说是该好好接待,不过……桑德族一向不与外界联络交往,更不欢迎外人造访。”
  基德长老这么说的时候,几名戴着石面具的战士重新摆起战斗架式,尽管一言不发,孙武却感觉得出他们身上散发的战意,不由得冷笑起来。
  “我们是不速之客没错,但也不是我们自己想来的……算了,长老这么说,是不是代表我和我朋友误闯贵族,无可补救,只能一战,以生死做定论?”
  “呵呵,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本来,敝族中有许多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为了守护这些秘密,不得不与世隔绝,以策安全,但十余年前的一次机缘,我族有了一个传说,全族开始在这等待一个有缘人,若贵客是那个有缘人,那么敝族等待你出现已多年,不但不会驱逐你们,更会满足你们的心愿。”
  “哦?有这样的好事?但是……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有缘人呢?这种事应该不会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吧?”
  “自然不是,不过也不会太复杂,只要做一点小小的确认试验,很快就可以明白了。”
  基德长老说得简单,孙武却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顺利,那个确认试验的内容肯定不好过,但自己现在也没得选择,既然是身在别人的地方,自然就只能照别人的规则来玩了。
  “这里是桑德族的地方,我尊重各位的规矩,由我来进行贵族的试验,但我有一个要求。”
  孙武看了旁边的拓拔小月一眼,朗声道:“在我进行试验的时候,请各位对我的朋友以礼相待,保证她的安全,可以吗?”
  这个要求显然大出对方意料之外,基德长老重新打量了孙武几眼,点了点头,请孙武跟着他往下走。
  “喂,你发疯啦?你自己现在还重伤,哪有本钱去学人耍帅?你知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试验是什么?”
  拓拔小月追上了孙武,向他这么问着,孙武耸耸肩,道:“不知道啊!难道你晓得吗?”
  “桑德族从不与外族交往,我哪知道?但听北宫统领他们说过,桑德族的机关、法宝技术很厉害,很多域外高手都过不了,死得不明不白,你该不会以为他们的试验只是问答游戏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这么便宜我?不过我的脑筋不好,如果真是玩智力问答,那对我就太不利了。”
  “你、你还笑得出来,这可不是玩笑啊!你……”
  “别紧张,我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既然叫做试验,就一定有危险性,更何况是牵涉到人家的秘宝,这种试验如果不玩到要赌命,那反倒说不过去了。”
  孙武点头道:“不过,要是我们拒绝试验,那就立刻得和他们交战了,两个人在陌生地方拼他们整族人,这种事更没胜算,还不如照他们规矩来进行试验。虽然我有伤在身,但以你我如今的状态,由我去进行试验,应该是比你安全些。”
  一轮分析,说得有条有理,拓拔小月为之一呆,像是从没见过孙武一样,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他,半晌过后,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你一定要回来啊!我可不想欠你什么,还有……如果你通过试验回来了,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这么讨厌你!”
  “哈哈,一言为定喔!”
  为了要知道这种事而去打生打死,听起来实在很像小孩子的作为,让人有些好笑,但孙武转念一想,人家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还是域外第一美人,如果博她一笑不搞到要赌命,那反倒说不过去了。
  (啊!这样想有点奇怪,我又不是她的追求者,也没想过要追她,为什么要搞到拿性命开玩笑呢?这说不太过去吧……算了,想这些无济于事,还是先把事情完成吧!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孙武被带到了一个大铁闸之前,仰望着那座比自己身高要高出许多倍的厚实铁闸,心中骇然,搞不清楚铁闸之后会是什么东西。
  在前来这里的路上,基德长老似乎对他颇有好感,说了不少事情,尤其是他还告诉孙武,心眼宗对桑德族的秘宝觊觎许久,曾多次组织攻击,却都无法通过“试验”大败而归,还枉送了几名高手的性命。
  “所以,小朋友,奉劝你千万别掉以轻心,这个试验不是那么好过的啊!”
  “是吗?这么说来,当年天妖也曾经闯过这试验啰?”
  并非存心试探,孙武只是随口这么问了一句,基德长老却立刻变了脸色,像是听到什么禁忌事物,周围族人见到长老脸色不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原来如此……这是个禁忌话题啊!早点说嘛!”
  孙武笑了笑,和桑德族人一起往前走,在快要到大铁闸门前时,忽然有一个桑德族人匆匆跑来,好像有什么极为紧急的事,特别赶来通报。
  听不懂异族语,孙武默默站在一旁,但拓拔小月却来到他身边,把所听到的东西翻译出来。
  “那个人说……有一支人马正朝这边攻来……身分不明,实力颇强,已经连破他们数道防线了……”
  孙武侧头一想,高手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从地缘关系来考虑,怎么想都是心眼宗的高手杀来了,桑德族的主力搞不好都在这里,难怪会被敌人趁虚而入,连破数道防线。
  这样一想,孙武就想帮着桑德族退敌,但拓拔小月却说出令他不解的话。
  “他们说……把敌人引去试验之间,这……我是不是听错了?试验之间,有好几个吗?”
  显然事实正是如此,基德长老向孙武表示,自己必须要离开,处理一下其它地方的突发问题,稍后由孙武独自进到大铁闸内,只要通过试验,打倒里头的守关者,就算是过关,也就是桑德族等待多年的有缘人,至于过不了关的结果……
  “可以了,这点就不用解释了,愿赌服输,那个结果是什么,就不用你们再说一遍了。”
  孙武说完,走上前去,劲贯于臂,用力一推,大铁闸顿时出现了一道小小缝隙,虽然不是很够气势,但现在与其讲气势,还不如多保留点体力,以备试验。
  进去了之后,铁闸自动关闭、封死,断去了退路,孙武没有因此而恐惧,只是仔细打量前方的景物,发现眼前是一处封闭的小山谷,凹陷的山壁往上延伸,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山谷不算大,但以其存在地底来说,却已不算小,特别是当里头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更觉得辽阔、孤寂,孙武往左右望看,什么东西都没有瞧见,心里正觉得奇怪,前方忽然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淡青色的微光,在黑暗之中一闪一闪,孙武有些许困惑,凑上去一看,只见一个老鼠般大小的荧光物体,似生物,却又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正在那里慢慢地蠕动。
  “这是……什么东西啊?”
  孙武本来估计试验多半是武斗,与什么绝顶高手,或是什么厉害机关之类的战斗,可是这座小山谷内别无他人,甚至看不到什么草木生物,唯一存在的就是自己,再来就是这奇怪的鼠形物体,如果这东西是自己的试验,那试验方法是什么?
  “伤脑筋,丢人进考场,却不交代考题,这种考试如果输掉了实在很冤枉啊!”
  孙武等了一会儿,这个荧光物体仍旧在那儿闪动,没有分毫动静,看来自己若不采取主动,就要在这里等到变化石了。
  侧头仔细想想,对付这种蟑螂老鼠之类的东西,自己平时都会怎么做呢?如果看到蟑螂老鼠就运“金钟罩”抗敌,这种事情未免太过,那么……
  这样一想,孙武就出于本能地抬起脚,像是踩蟑螂一样地往下踏去,把那个荧光物体踩在鞋底。才刚踏下去,就有了反应,那个荧光物体受到刺激后,开始迅速胀大,发出一股反震力,将孙武弹开。
  孙武察觉震力,不敢贸然行事,顺着反震力跳开,只见那个荧光物体发的青光飞快变化,成了灿烂的金光,明亮耀眼,金黄色的光芒,倒与自己催运“金钟罩”时的光华有些类似。
  在光华变动的同时,荧光物体的体型也有变化,从原本小老鼠似的模样,膨胀鼓大,很快就变成一头恶狼般的大小,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啸后,朝孙武扑咬而来。
  “呃,这下子有点试验的味道了。”
  孙武从容闪避,想到试验的命题是对付此物,不是单挑武沧澜、心眼宗主那级数的绝顶强人,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在闪躲同时一拳击出,命中那头金色恶狼的后颈,将那头恶狼打得惨嚎出声。
  但在痛嚎之时,孙武也发现一件怪事,自己的拳头感受到一股反震力,而且还是自己异常熟悉的一股力量。
  “这……这是金钟罩?”
  不只是“金钟罩”而且还是比自己目前状态更高一阶的第六关“金钟罩”这一下反震,让孙武的手臂微酸,心中更是讶异不已,但那头恶狼却不给孙武质问的机会,再次朝他扑冲过来。
  这一次,力量与速度都呈现倍增,几乎是眼睛才一眨,恶狼就已经冲到了眼前,一爪直袭向眼睛,孙武出拳欲以攻代守,但与狼爪一碰,两股同构型的金钟劲对碰,半分花巧也容不下,关数低的立即被压在下风,要不是孙武应变得当,硬生生鼓劲将这头狼给震了回去,此刻已经身遭大难,至少失掉一只眼。
  恶狼被震退一次,并没有就此退缩,而是飞快在孙武四周跃动,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伺机袭击。单纯比较速度,人类又如何比得过狼只,孙武被闹了个手足无措,根本挡不住恶狼的袭击,好不容易凭着金钟罩硬撑,挨了两下爪击,趁隙反攻,重拳打在恶狼身上,却又被牠体内的金钟劲反震,除了自己的手臂剧痛外,没能造成什么其它伤害。
  (这个……真是荒唐,这头狼居然会“金钟罩”我和一头会“金钟罩”的狼在战斗,还要打赢牠?我这……是不是在做梦啊?幸好是碰上一头会“金钟罩”的狼,要是碰上一头会“如来神掌”的大象,那我就直接投降,让牠踩死我算了!
  孙武脑中不停思考着,身体仍在闪躲与战斗,最后硬挨上一记狼爪,拼命使出肘击,一式“大梵佛心刺”化肘使出,威力万钧的一击,结实撞上了狼躯,但恶狼体内爆发出一股强横抗击力,挡住了这一肘的力量,更狠狠地咬中孙武的手臂。
  “啧!”
  “金钟罩”护体,孙武只痛不伤,但也觉悟到再这样打下去,绝无胜算,连忙提运一口真气,易筋、洗髓两劲并发,红蓝气芒行遍周身,体内顿生一股大力,运至臂上,将恶狼的牙齿震得松脱,手肘更爆发第二重劲道,把恶狼远远地轰飞了出去,重坠于地,动也不动一下。
  “呼!”
  这一轮连环发劲,过去从没这样干过,耗损体力极深,孙武松了一口气,险些跌跪下来。
  “这种仗……好怪,好莫名其妙啊……”
  孙武曾与当今天下绝顶强人战斗,有过多次以弱战强的经验,不过却从没想过与一头会“金钟罩”的恶狼战斗,此事实在奇哉怪也。
  桑德族的试验,就是一头会使“金钟罩”的恶狼吗?如果是的话,这试验似乎不是很难,因为这头恶狼的“金钟罩”修为不过是第六关,比现在的自己稍强,但若闯阵者是心眼宗主那种高手,只要一举手就能将这头恶狼给杀了,哪怕换作是自己,要是伤愈回复第七关,轻而易举就能突破这项考验。
  再细想一层,最开始的时候,自己遇到的只是一个发光老鼠,弱小得可以一脚踩扁,是自己踩了它之后,才从鼠形生物变成恶狼。这样想来,难道自己那一脚是关键?
  “呃……我踩下去,这个东西凭我的力量而变形,又变得不会太过份,只是比我稍强一点,所以我剩第五关力量,它就变形成第六关的金钟狼,照这样来说的话,刚刚我用易筋经、洗髓经打出去,这岂不是……”
  这么一想,孙武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再抬头一看,只见恶狼倒地处骤发豪光,红、蓝、金色并作,体积也迅速开始膨胀起来。
  “嘿嘿……这次又是什么?有没有人可以教一下,这种仗要怎么打啊?”
  孙武运起金钟罩,小心地往后头退两步,虽然这小山谷内仅有自己一人,但却可以感觉到,周围正有其它视线在看着自己,想来拓拔小月正与桑德族人在一起,看着自己的战斗。
  而眼前的情况绝对不妙,因为金光闪闪的恶狼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孙武两倍高,三头六臂的巨神金像。神像的三面表情各异,分别持用着刀、剑、锤三种兵器,看起来很像是庙里所供奉的神明,但孙武却感受得到,这尊神像绝非死物,相反地,从神像身上所传来的杀气腾腾,证明它绝对有威胁性。
  一时间,整个气氛静默下来,直到剧烈强风伴随着金光巨剑斩下,孙武匆忙跃起,金剑落砸在地上,把地面打出了一个大凹坑。
  “哇!”
  惊人的破坏力,孙武肯定第五关金钟罩接之不下,那柄巨剑重逾千斤,挥砍的力道沉猛雄强,要是真的给砍中,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一座巨石像,都会被砍得粉碎。
  孙武闪得奇快,好不容易才避开这一剑,正为着重剑之威而错愕,却见到蓝光、红光一闪,重刀、重锤如风袭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分左右击向自己的两侧。
  这一次,孙武避得异常狼狈,这尊三面神像不仅力大无边,而且动作一点都不迟钝,还出手如电,三件沉重兵器运使开来,没有一点空隙,就像三个一体同心的绝顶高手,很快就把孙武逼到无法闪避的地步。
  如果说一头会使“金钟罩”的恶狼,令人感到不可思议,那现在这尊三面神像,根本就是荒唐!因为它竟然同时使着“易筋经”、“洗髓经”、“金钟罩”集慈航静殿三大绝学于一身,交互使用,这种修为当今慈航静殿内恐怕还找不到实例,苦茶方丈若是看到,想必会吓得连手里的念珠都掉下来。
  “易筋经”、“洗髓经”用于攻击时,对“金钟罩”有潜在的克制力,当日孙武初斗任徜徉时,就是因为这样吃了大亏,现在这尊三面神像也以相同的方式攻击,孙武就不能不心有所忌。
  当已经没得闪避,孙武被迫硬拼,抬起双臂,奋起第五关“金钟罩”去挡,两劲正面对撞之前,克制效果就已经发生,孙武发现双臂的刚劲有软化征兆,暗叫不好,顾不得“金钟罩”运使时必须脚踏实地的铁则,脚下一踏,飞身而起,避开左面的一锤,却终究闪不过右方的一刀,整个人像是一件垃圾般被扫出去。
  孙武坠地之时,真的是痛彻心肺,这时候才知道在被先天克制的状态下战斗有多吃亏,要不是有异种金钟的潜劲护身,肯定连肋骨都被打断一排了。
  (要怎么战斗?这种怪物……不是血肉之躯,要怎么打才会死啊?身上有没有要害啊?它力量既强,速度又快,还会兼用慈航静殿三种神功,就算有要害,我又要怎么打?
  剧痛之中,孙武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但最要命的一点,却是这个怪物越打倒越强。现在自己还有最后王牌可以一搏,可是如果真的用这个王牌将它给轰了,再次重生时所变出的,不晓得又会是何等恐怖的妖魔鬼怪,那时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这种战斗……真是饮鸩止渴,为了今天顾不了明天啊!”
  摇摇晃晃挣扎起身,孙武站直身体,看着那尊三面神像舞动刀剑,双足踏动大地,以摧山毁岳之姿朝自己冲来,三种不同的沉重兵器,随着气劲鼓催,灿发着三色豪光,孙武毫不怀疑这三件重兵器的合力一击,就能将自己打得筋折骨断,碎尸当场。
  死到临头,这种时候再也顾不到什么后果,孙武将一口真气运至丹田,劲贯全身,引动潜藏体内的舍利邪能,一瞬间,妖异的血红气芒笼罩全身,迅速凝化成大片血雾,弥漫散出,甚至聚集成柱,直冲上方。
  “佛血舍利”所蕴含的邪能,很可能是当今大地上最强大的一股能量,这一下蓄劲上冲,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剧烈摇晃,孙武在这瞬间甚至有个念头,也许自己这一掌不该打向三面神像,若是直接对着大铁闸轰,开个通道出来,直接从那边跑,这战术还比较实际。
  不过,想当然尔,要是自己真的那样做了,试验就自动判定失败,这一仗等于白打,毫无意义,所以不得不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
  短短一下耽搁,舍利邪能窜行全身,四肢百骸能量充盈,都快要爆炸开来了,孙武强势压制,运气引导,浓烈的血光化为雾气,弥漫周身,更凝聚于掌上。
  如来魔掌·魔光初现!
  浩瀚血光,像是溃堤而出的涛涛江水,直冲向高速奔来的三面神像,剎时间,整个山谷由天到地,全部陷入剧烈的震动,巨大的三面神像在血光冲击下,也显得不堪一击,金属躯体在瞬间被摧破,跟着就被血光所完全吞噬。
  以“佛血舍利”所迫发的“如来魔掌”杀伤力惊神泣鬼,就连有慈航三大绝学护身的三面神像也禁受不住,一招就被打倒。
  这结果在孙武的意料之内,“如来魔掌”确实是自己压箱底的绝学,但另一点也在预料内的结果随之发生,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这一掌之后出现于肉体,孙武整个人痛得站立不住,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比、比以前好多了呢……换做是之前,就不只是脚软一下而已,整个人一定已经晕过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孙武自己也很清楚,不可能再发出第二掌,而很糟糕的一点是,在三面神像倒下的残破躯体中,开始有一缕熟悉的红光缓慢绽放出来……


第二章 百变千幻·亦梦亦真
  以一名武者而言,孙武修练的武技算杂,慈航静殿的四大绝学,他从小就有修习,而后以掌门人身分进入藏经阁,翻阅秘籍,更将四大绝学重新筑基修练一遍,对敌时武技变化多端,威力奇大。
  不过,这次孙武却碰到了一个更极端的对手。山谷中的这个异物,百变千幻,每次被打败,都会吸收敌人的特长而改进,变成更强、更霸道的存在,终至无可匹敌。
  面对“金钟罩”还可以并施“易筋经”、“洗髓经”取胜;碰到三功合一,也还能赌上最后一张王牌,以“如来魔掌”克敌制胜,但是当敌人连“如来魔掌”的杀伤力也适应,充分吸收其优点而进化,孙武就真的不晓得该怎么打下去了。
  能与“如来魔掌”同级,甚至更高一等的武技……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新学的“天子龙拳”不过这个希望也已经破灭,早先在洞窟里的一战,“天子龙拳”施展不出,还险些闹得走火入魔,这让孙武压根儿也不想再试一次。
  现在,这件异物已经发生第三次形变,将“如来魔掌”的杀伤力也适应过去,变成了一个会使用“如来魔掌”的魔兽。对上这样一个可以连环运使“如来魔掌”的存在体,孙武暗忖,这不但自己接应不下,恐怕就连武沧澜、苦茶大师,都对付不了这种怪兽……
  (咦?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连武沧澜、苦茶大师都应付不了,这东西有如此实力,那岂不是天下无敌?要是真的那么厉害,桑德族为什么要躲在地下,好像乌龟一样?换成其它组织,只要能驱使这种异物,要称霸大地绝对不是问题。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孙武好像发现了什么,顿时觉得不妥。自己想到的这些问题,应该是没有错,因为照正常道理说,就是这样的判断,倒过来想,要是世上有一种生物,能够将“如来魔掌”运使无碍,甚至是一掌接着一掌连发,这种事情才是最不合理的。
  “如来魔掌”至邪至霸,对肉体的负荷异常沉重,孙武相信哪怕是昔日的天妖,也是承受住这种负荷在出掌,不可能是掌出随心,像吃饭喝水那样容易。如果这些“不可能”都合乎常理,那么眼前这个不合理的情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了,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孙武强忍着剧痛,挣扎站立起身,看见眼前的红光大盛,只是还没有凝聚成具体型态,似乎是因为舍利邪能太强,要适应并且设计出适当的形体,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但光是凝视那团红光,感受那凛冽吹刮来的强风,孙武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选择,只有三个:赌命再发一式魔掌对拼,立刻转身逃跑,或是什么都不做地站着。
  对拼,自己的身体未必能承受再发一掌,即使能够,也不过是陷入打倒敌人后,敌人升级,自己必须再努力打倒敌人的无限循环。至于剩下的另两个选择,实施上……
  没有时间再考虑了,红光渐渐凝结成一个巨大的佛陀形象,虽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奇异相貌,但压迫感却比先前更高十倍,所激起的劲风刮面如刀,飞砂走石,孙武要花上好大力气,才能够在强风中站稳。
  佛陀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庄严的表情,双目微闭,佛掌横托胸前,炽烈的红光如火灿发,似在预告着即将到来的大灭绝。独自面对着红光中的这尊大佛,少年的感觉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短暂的迟疑后,他有了抉择。
  轰隆!
  巨大的劲风声响中,大佛的手掌水平推出,周围的红光耀眼到极点,如溃堤海潮般狂涌而出,猛烈气劲开山破石,震裂大地,将这座小山谷无情摧毁,所经之处尽数化成碎裂土石,朝着孙武冲涌出去。
  超大号的“如来魔掌”能摧毁这座小山谷,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威力,少年却选择不避不闪,甚至也不做抵抗,就这么默默站立,迎接着魔掌红芒到来。
  当那股彻骨奇痛终于袭身,孙武脑里唯一剩下的字词,就是“粉身碎骨”被这一记巨大的“如来魔掌”打中,全身血肉瞬间就被撕裂切割,成了无数的细碎肉块,痛觉残留在神经内,哪怕是整个肉体已经消灭了,那剧烈的痛楚却犹如化作诅咒,深深烙进灵魂之内。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痛楚中,孙武仍为了一个问题深深困惑着。
  粉身碎骨了,真的还会觉得痛?
  如果不会,那自己现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是感觉出错?又或者,这些所谓的痛楚、重伤,根本尽属虚幻,全都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感受,连亲身所感的六识也会骗人?
  换做是之前,孙武还无法肯定,但经过日前的几场战斗,在心眼宗的法宝幻觉中吃过大亏,他对这样的情形已经很熟悉了,当这念头在脑海闪过,他陡然一惊,精神高度集中,赫然感觉到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手、脚、身体……这些应该已经被粉碎的部份,却有知觉,孙武确认了这点,不再管什么能否感觉身体,全力催运真气,劲贯全身,六识知觉仍在麻痹状态,无法操控肢体,唯一能够受己意志操作的,也就只有自身真气。
  (没办法了,只有行险拼一次,看看结果是什么?
  气随意至,孙武将真气运至胸口,以引爆手法猛然炸破,剎那之间,一股更为“真实”的痛楚撼动全身,跟着,整个意识彷佛从深沉的恶梦中醒来。
  “喝!”
  眼前的画面陡然改变,仍然是在那座小山谷中,但再也没有什么血光、什么异物,前方只是一片漆黑,而自己身上早已冷汗流遍,全身衣衫湿透,还有无数细小伤口正在淌血,其中有些伤口甚深,痛入骨髓,应该都是自己受幻觉影响心神,同样在肉体出现了伤害。
  孙武以前听说过,幻觉系的法宝虽能影响人们感官,但能拟真到由心灵影响肉体的,那就少之又少,堪称此类法宝中的极品。心眼宗所使用的幻觉技术,已经是让人真假难辨,但实际的伤敌效果,还是得靠敌人混乱互击,本身并不具有杀伤力,与自己刚才经历的天差地远。
  从伤害情形来看,这个幻觉影响真是厉害,要是自己再多被幻境困住一下,身上的创伤再多一些,现在大概就站不起来了。
  “轰隆!”
  后方传来一声巨响,正是刚才被封闭起来的那道大铁闸,重新被打开了,在开启的同时,孙武也听到有人连声鼓掌,大笑着靠近过来,正是一度离去的基德长老。
  “好,好,真是太好了!这十多年来,接受考验的挑战者里头,能够察觉自己身在幻境的人已是难得可贵,察觉到身处幻境还能够清醒过来的,仅有四人,少侠真是这之中的佼佼者啊!”
  基德长老大笑着靠近,所说的话让孙武着实一惊,如果通过这个考验的人,就能成为桑德族所认定的什么尊者,那从幻境中清醒的另外三个人,现在又怎么了呢?
  “哦?这个……他们练的不是金钟罩,清醒的时间也没那么快,虽然最后成功从幻境中清醒,但伤势太重,清醒后回天乏术,一命呜呼了,所以才说少侠你的成就委实难得可贵啊!”
  “那……意思就是他们没有通过试验了?”
  “呵呵,这是当然了,再怎么样的过关法,死人是不能算合格的,所以说少侠你实在非同小可,十几年来,你堪称是唯一一个从这试验中生还的人啊!”
  基德长老频频点头,似乎对孙武的生还非常满意,这点孙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开心的,毕竟自己这趟也是险死还生,只要再迟片刻觉醒,结果就是完蛋大吉,而且……不晓得是否错觉,基德长老身边的那些战士好像绕到自己侧面与后方,像是在搞包围一样。
  气氛就是很不对劲,孙武这时才想起一个要命的问题。
  “等等,长老,我想我该问一下,我的朋友到哪里去了?还有……我通过试验了吗?”
  “刚才有点意外发生,贵友已经先一步赶去,协助本族确认状况,至于少侠你……很遗憾,虽然你是第一个从试验中生还的人,不过,这个试验你没有通过。”
  基德长老一说完,包围住孙武的桑德族战士,纷纷采取敌对姿态,准备随时动手,孙武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敌意,但却没有做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提出质疑。
  “我以为……能够从这试验中生存,就是通过了。”
  “本来确实是这样的,你是这十几年来唯一能在这试验中生存的人,照理说,你应该就是本族等候多时的降妖尊者。不过……事情在刚刚有了点变化。”
  基德长老慢条斯理道:“就在少侠你接受试验的同时,另外有一队人马也闯入敝族,在另一处进行了试验,虽然试验尚未结束,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那边比少侠你更够资格。”
  被这么一说,孙武并不恼怒,反而好奇心起。自己可以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个试验里头生还下来,如果有人能比自己更优胜,那是比自己更早觉醒过来?或是做了什么惊人的事吗?
  这个试验的本质是虚幻,不管进行试验的人武功有多强,只要执着于幻象,那只会不断与比自己更强的对象战斗,陷入无限循环,最后被活活累死或打死,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桑德族会认为另外一路的挑战者比自己更具资格,那边应该是有什么惊人之举,难道那边展现出什么恐怖的实力,不断打倒幻象敌人,越强越强吗?除此之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桑德族在试验甚至还没结束的情形下,就肯定地做出优胜判定。
  “我明白了,长老,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你们认为我无法通过试验,我也没话可说,但在决定一切之前,能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让我看看另外一边的情形是怎样?”
  孙武笑道:“我想看看比我更强的人是怎样,这样就算死也死得甘心。更何况,你说那边的试验尚未结束,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变化也未可知啊!”
  要求合情合理,基德长老并未拒绝,举起了壮硕的手臂,示意族人让开一条路,给孙武通过。
  要寻找另一处试验所在位于何处,并不是太难的事,因为才刚离开小山谷,便听到一连串的剧烈震响,声音很大,孙武立刻循声赶去,在距离小山谷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另一处与小山谷类似的地形。
  “是那里了!”
  巨大声响正是来自那处山谷,正在进行试验的山谷处于密闭状态,纵是孙武充满好奇心,也无法看见内部景象,但山谷外头有一群人聚集,看来都是桑德族人,孙武还看见了拓拔小月的身影。
  靠近一看,才发现那里矗起了一面大铜镜,铜镜之上赫然浮现着山谷内部的影像。如果只是普通的画面,孙武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铜镜上所投射的画面,居然将幻影也呈现了出来,让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挑战者与幻象的战斗。
  铜镜很大,播放出来的画面魄力十足,也因此更显得那头幻影生物的凶暴可怖。象首人身,六条巨臂,十尺身高,不住发出高频率的嚎叫,六条巨臂持着重型兵器,每一击都打得地面碎裂,山石激飞,甚至连那些嚎叫声,也都能把半空中的大小碎石震成细粉,尽显出吼声中所蕴藏的无上威力。
  (哇!这头东西似佛非佛,似魔非魔,力量好强,换做是我正面对战,大概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过……这东西的强度,应该已经接近苦茶方丈、武沧澜那一级数,进行试炼的人能逼出这种幻象,本身实力应该是……
  试验所释放出的幻象,其实力是随着挑战者的程度而调整,如果挑战者的武功低微,那么幻象的战力也不会太强,像现在这等强横的幻象魔物,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逼出。
  而且,更惊人的一点,这么强悍的幻象魔物,面对那名挑战者,竟然也占不到上风,当那六臂象头魔物挥动巨斧,进行攻击,孙武甚至没看到挑战者怎么发招,魔物的巨躯就被轰得离地飞起,倒跌出去。
  “……好……好强啊!”
  只有战斗双方实力相距悬殊时,才有可能这样把人击飞,孙武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事,哪怕是使出“如来魔掌”也会搞得惊天动地,无法这么轻描淡写,如此说来,挑战者的实力之强,确实是远远超过自己,无怪桑德族选此人而舍弃自己。
  不过,想想也很怪异,这头魔物的力量奇高,哪怕是苦茶方丈那级数的强人,也不可能在不动用猛招的情形下,随意出手,举重若轻地将它击飞挫败,难道此人的武功更胜苦茶方丈?那会是什么人?
  “……心眼宗主?他好像没那么强……陆云樵陆大侠?他怎么会到这里来?还是说……天妖重生了?去!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孙武苦笑着摇摇头,发现那头魔物开始发光,形影也变得模糊,要再一次进行实力强化。这次再变化,褪变之后的进化型态,孙武肯定实力远胜于己,就算叫武沧澜来,都不晓得打不打得赢,相信对挑战者而言,会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变形中的幻影魔物,渐渐形成一尊巨大佛像似的东西,看来就与孙武最后所面对的魔物类似,只不过没有了魔掌的血光,但看那巨大的形体,孙武可以明显感觉到它的压迫感,更期待它所发出的攻击,不晓得会有多少威力。
  (如果战力比得上武沧澜那级数,不晓得是不是能趁机学点东西?要是能够学到新的武技,下次就可以用来对付武沧澜,或者……至少也可以打倒那个心眼宗主。
  孙武才刚刚这么想,就看到一幕难以置信的景象。挑战者不晓得做了什么,但似乎是一记速度奇快、威力超凡的猛招,那尊大佛甚至连攻击都还来不及发出,就被轰得倒跌出去,重重撞在山壁之上,大量砂石坠落。
  连续破了数关,幻象试验再也难以为继,金光闪闪的大佛从山壁中摔向地面,巨大的躯体开始融化,迅速变软,发生了崩解,但却没有再次变形的征兆,看来是已经不会重新启动了。
  “厉害!这才真的是破关,太漂亮了!”
  虽然自己没有取得通过资格,孙武却一点也没有忌妒的感觉,这个挑战者破关破得如此轻易,较诸自己的苦战恶斗,实力相差有若云泥,这样的人通过试验,那是天公地道,自己没什么理由好说不服。
  可是,那个挑战者到底是谁呢?到现在都还没看到挑战者的样子,有些奇怪,从这个角度来推测,挑战者的身高应该不高,是个矮个子,所以才会被遮住,看不到具体样子。
  当幻影魔物的形体整个消失,没有了遮蔽视线的东西,挑战者的真面目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一双鲜红的拳套,威风凛凛地上下挥舞,动作轻盈、快捷,似乎是在向人们宣示这双拳头的强悍。桑德族人议论纷纷,虽然没有人看到这双拳头是如何打在幻象魔物的身上,但照理来说,应该就是这双拳头一再打倒了幻象魔物,不过,全场只有孙武一个人,几乎是一看到那双拳头就跪倒在地上。
  跪倒地上,并不是因为惧怕或臣服,仅是很单纯地双腿无力而已,毕竟每次碰到这个人作的事,孙武都有一种四肢无力的感觉,至于能为自己带来如此深刻无力感的人,这世上只有那么一个。
  “……小殇……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踩着轻快的拳击步,骄傲地挥动拳头,那个踩在魔物残骸上趾高气昂的小女孩,无疑就是小殇。梁山泊上无人不惧的恶梦,这时以最威风的姿态降临桑德族,将不祥与厄运带来给所有桑德族人分享。
  “喂!难得我摆的姿势这么帅,底下有没有人识趣一点,帮忙拍个照留念的?或者……画张东西也可以。”
  一头长着锐利剑齿,生有六足的豹形魔物,吼啸出声,恶狠狠地扑向目标,誓要把看来异常弱小的目标物一口噬杀。
  凶猛的豹子眼看就要得手,忽然,“猎物”冷不防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猩猩跟猴子很怕一种线,请问那是什么线?”
  很难想象,如此凶恶的一头猛兽,会听得懂人话,但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事实是,这头豹子非但听得懂,而且动作还一下子停顿下来,彷佛在思考着问题的答案。
  “答案是:并行线。因为并行线没有相交(香蕉)”
  简短的自问自答,听在常人耳里,简直无聊到笑不出来,但是对付魔物,效果竟是惊人之至,那头凶恶的剑齿豹听了这冷笑话后,身躯剧颤,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含冤僵死,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芒,渐渐隐没消失,不久之后,产生二度形变。
  这一次扑冲过来的东西,是一个精赤着上身,半人半马的魔物,通体发着灿烂金光,张弓搭箭,蓄满劲道的流星一箭,就要对准目标射出。而目标所进行的防御,仍只是一个问题。
  “请问老虎叫什么名字?”
  一箭射出,半途化作数百道羽箭,满天箭雨,封死目标物每一个进退趋避的方位,形成无可挡架的绝招。
  “答案是……丹丹。因为,虎视眈眈(虎是丹丹)”
  又是一个令人发冷的笑话,但答案一出,满天箭雨彷佛被什么无形力量给挡住,羽箭纷纷坠下,半人马魔物就像是被一个大铁锤击中,口喷鲜血,倒跌出去,重重砸在山壁之上,没过几下就断气,发生第三度形变。
  “喂,回答我,有一只蚊子,牠只叮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猪,猜猜看这只蚊子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是孙武也看到的六臂魔物,象首人身,威猛异常,不过,也遭受到同一命运。
  “布丁狗(不叮狗)”
  答案说出,就造成了不久前让孙武惊愕不已的效果,那个杀伤力直追苦茶方丈、武沧澜的霸绝魔物,就这样被震飞离地,重重坠下。从结果来看,这应当也说得上是“一招”毙命。
  桑德族十数年来进行试验从未发生过的情形,有人身不移、手不动,就轻易连过数关,最后,终于轮到了试验的守护神:巨大佛像出现,闪耀着灿烂的佛光,恍若天神降世,无物可挡。
  “谁最不孝顺老妈?”
  佛光闪动,却忽然一顿,那自然是因为这个问题起了效果,不过,到了这里,孙武实在已经没心情看下去了。
  “面速力。因为面速力·打母。”
  高耸的大佛一招未动,就被轰得离地而起,似乎是在它们最核心的指令里头,存在着这样的指示,以致于听到这些极冷的笑话,就自动弹开,甚至开始进行自爆。
  为何挑战者能够如此轻易闯过数关,这个答案现在已经非常明显了,孙武没有特别的话想说,但还是想提出自己的疑问。
  “长老,怎么回事?你们的降妖尊者,是只要会说冷笑话就能过关吗?”
  “哦,这个……”
  基德长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沉吟道:“根据族规,只要能通过试验就算过关,并没有规定参与试验的形式,无论是使用刀枪剑棒,暗器法宝,均无不可,使用冷笑话过关……这个……规矩上是没说不行的。”
  “所以你们现在就奉她为降妖尊者了?我个人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之前闯关而冤死的那些人,我现在很替他们觉得不值。”
  “NO!NO!NO!使用什么技巧过关,那只不过是外在的形式,这件事情的真正本质,是斗智不斗力,用无上智慧解决问题,这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只有那些没有脑子的肌肉男,才会放不开这点。”
  “谁、谁是没有脑子的肌肉男?你……哇,你连神轿都坐上去了!”
  孙武大叫一声,看着被桑德族人抬在神轿上,成为盛大庆祝典礼主角的小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殇坐在用木头搭起的神轿上,头戴花环,仍是一身拳击手的打扮,连那一双拳套也还戴在手上,十足神气地向天高举,更用一种挑衅的轻蔑目光朝孙武望来,让输得不明不白的孙武在底下看了猛摇头。
  “嗯,说得有道理,不管外在的形式如何,本质才是最重要的,用智慧过关这没什么不妥啊!”
  基德长老频频点头,像是认同了小殇的道理,孙武看了更觉得荒唐,虽然没有七窍生烟,但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乱七八糟。
  “开什么玩笑,这种过关法哪算是智慧?智慧才不是这样,这简直就……”
  话到嘴边,孙武脑中灵光一闪,某个之前被忽略的事实,出现在他意识中。
  “这简直就是……预先知道破关的方法,照着方法去破,才会那么顺利。”
  这个想法应该没有错,而且,小殇所用的还不是普通破关法,根本就像是当初设立这个试验的人,为了日后自己通过这个试验方便,不想大打出手,所以偷偷留下了取巧的“后门”小殇则是知道“后门”的钥匙,简简单单就过关了。
  拓拔小月来到了孙武身边,低声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与其质疑凭什么说冷笑话就能过关,倒不如说,为什么说冷笑话就能过关?”
  孙武一想确实是如此,拓拔小月的想法与己相同,这么一来,再看看基德长老高深莫测的微笑,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判定小殇的过关法有效了。
  除了小殇,姗拉朵也出现在这里,只是独自站在人群最外围。据说她是和小殇一起出现,但由小殇一个人参与试验,至于这两个负责留守的人为何离奇出现在此,孙武就没有机会问了。
  “喂!老头,别浪费时间了,我家小丫头已经成为什么降妖尊者了不是吗?有什么该给我们看的东西,赶快拿出来吧!”
  姗拉朵明显对正举行的庆典不感兴趣,冷然向基德长老打了一声招呼,基德长老也不做拖延,举手呼停了举行中的庆典,预备带小殇去桑德族的圣地。
  “……没问题,不过我要多带一个跟班的。”
  小殇伸手一指,一点都不令人意外地指向了孙武。


第三章 四灵之民·阿鼻圣血
  “等一下!我有一个要求,能否请基德长老帮忙一下,协助寻找我失散的几名同伴?”
  这是孙武之所以急着“越狱”的一大理由,路飞扬、香菱、妃怜袖、任徜徉四人都在激战中失散,其中还有重伤者,如果不尽快搜救,搞不好就会变成毕生遗憾,但自己一个人就算越狱跑出去,能做的事情也有限,所以唯一的策略就是争取桑德族支持。
  孙武不喜欢暴力,更讨厌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打上一场,然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如果不先藉由战斗来展现实力,那么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剽悍凶猛的桑德族人不可能听得进去。
  这就是战斗的必要性,而一场激斗下来,自己应该是取得桑德族人的尊重了,虽然没有能够通过试验,但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小殇的过关法太过惊天动地,现在桑德族人好像拿她在当神一样拜,由她来要求协助,大概比自己开口的效果更好。
  孙武的话说出口,基德长老果然是立刻望向小殇,看她的反应,而小殇这次非常够义气,立刻从神轿上站起来,对着孙武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军礼,朗声道:“是,长官,你的命令我们马上执行。”
  “……你……你在说什么啊?”
  孙武吃了一惊,只见小殇招招手,把基德长老请到身边,从腰包中取出几张图纸递过去。从纸上的图形来看,那应该是路飞扬等人的头像,有助于寻人,不过让孙武不解的一点,却是那些图纸上好像写着数字,这点已是颇不寻常,但最怪异的地方是,小殇边说话,还边比出一个切割脖子的杀头手势,而基德长老频频点头,像是完全了解这个嘱托。
  “喂,给我等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越想越不对,孙武决定拦阻小殇的胡来,免得玩笑开得过头,真的闹出人命来了。
  “哦?少侠你有什么问题吗?尊者刚刚告诉我说,你有几名同伴是危险人物,要我们一见到人,立刻格杀勿论,尤其是那两个女的,否则就会……”
  “就会怎么样?”
  孙武错愕不解,却看到基德长老瞥了拓拔小月一眼,再叹了口气,低声道:“就会坏了你的好事啊!”
  “好事?我?什么好事?”
  孙武还是不懂,但看看拓拔小月,脑中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向小殇挥手,道:“小殇,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
  “龟兹国的拓拔小月公主嘛!九成人都知道的事,不用喊得这么大声吧?”
  小殇眨眨眼,诡异地笑道:“这位是目前的新欢吧?放心,我会负责帮你处理掉那些旧爱,不会让你为难的。”
  听了这句话,孙武才晓得所谓的“好事”是指什么,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小殇道:“不要乱说啦!什么新欢旧爱的,马上把那个什么格杀令给撤销,别给人家制造麻烦了!”
  在孙武的坚持之下,格杀令终于改回搜救令,但孙武也因此意外发现了一个事实。
  “等等……小殇,拓拔兄其实是小月公主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扮男装很好认的,她人长得漂亮,但却扮得又不好,连化妆都不会,只靠头罩遮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连做性别扫描都不用,这有什么难知道的?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迟钝。”
  “我……我不是迟钝,梁山泊上头又没有什么少女,我是缺乏对照例子,所以才认不出的。”
  “……谁叫你每次有机会上解剖课的时候,都不过来看,那当然会缺乏对照例子啊!”
  “啊!你说什么?什么解剖?”
  听到难以置信的东西,孙武急忙抬头确认,但小殇却吹起了口哨,一副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让孙武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东西对不对。然而,从旁边拓拔小月一脸见到魔鬼般的疑惧表情,孙武觉得小殇应该是有说那些话的。
  “别在这边废话,快带我们去看我们想看的东西吧!”
  久候不耐,姗拉朵出言催促,拓拔小月也对桑德族秘宝期待甚深,孙武惟有先放下搜索同伴的事,跟着小殇一起,尾随基德长老前进。
  桑德族在此地居住日久,整个地下建筑规模甚大,到处都有沉重的巨石机关,需要有人在前方开动引路,才可通行,孙武一路行走,与小殇等人互换情报,告知刚才突袭行动失败,遇到心眼宗宗主这样的大敌,以及众人在危难中失散的事。
  小殇没有什么反应,姗拉朵则是问起了任徜徉的状况,像是对他颇为关心,孙武告知自己的担忧后,反倒觉得有些奇怪。
  “您平时与任兄吵吵闹闹的,我还以为您对他没有好感,没想到他一出事,您其实也很关心他嘛!”
  “笑话!我怎么会在意那个小子?我……我只是看在苦茶大和尚的面子上,要稍微注意一下那小子的死活,不然他要是缺胳膊少条腿地回去,我对大和尚不好交代。”
  “哦,我知道了,可惜了,其实任兄是个好人,条件又不坏,我还以为您改了喜好,看上他了呢!”
  孙武这句话只是开玩笑,但姗拉朵听了却浑身一震,伸手过来拍着孙武的头顶,悄声道:“别这么说,小武你也知道的啦!大姐我唯一看上的人只有一个,将来遇到你姊姊,千万要记得替大姊澄清,我没有喜欢过别的人啊……”
  “这个……这种事情……其实我很不想知道……”
  简短交代了己方状况,孙武也问了小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事。
  原来,就在孙武等人出发后不久,几批不明人马出现,既有中土人士,也有域外部落,几批人马对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姗拉朵和小殇躲在一旁,隔岸观火,但看着看着,终于听出来这几批人马都是风闻“巴伐斯夫的罪人”在此,急急忙忙杀过来,有些是想报仇,有些则是想杀人成名,目的不同,要做的事却是一致。
  那晚在月牙关,姗拉朵对着心眼宗一干人报上姓名,就注定会有麻烦惹上身,这些人正是得到心眼宗刻意散播的消息,被引了过来。小殇和姗拉朵若是现身,那就是一场战斗难免,偏偏两人都对厮杀没兴趣,便悄悄觅路离开,也是在找路的过程中机缘巧合,意外发现了往桑德族的入口,两个人便到了这里来。
  “等等,桑德族人都居住地底,你们在地面上找路,怎么会找到地底下来?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找的路?”
  小殇没有回答,但孙武也猜得到,多半是用身上带的烈性炸药硬炸,名为找路,却趁机把看不顺眼的敌人偷袭消灭。如果地表都能被炸出一个往下的大裂缝,那几票人马大概也都成了焦炭。
  “下来以后,这位绿眼睛的夫人看看环境,说是碰到什么桑德族,然后就说要去找什么天妖的遗产,我们走着走着,遇到了桑德族人,进行试验,后头的事情你就都知道啦!”
  小殇坐在神轿上,随口解释,还顺便向孙武提了一件事。
  天妖当年以“如来魔掌”、“阿鼻血劫”这两套武技,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件事举世皆知,就连课本上都有写。其中,“如来魔掌”的威力,孙武已经熟知,但对于“阿鼻血劫”这套武技,却依旧完全不了解,更极少听人说过。
  “如来魔掌”每次发动,所耗的力量极大,如果自身内力修为不足,一运气就被榨成干尸,或是经脉炸碎。苦茶方丈每次运使神掌,都是凭借“易筋经”、“洗髓经”的深湛修为发招,孙武最初是凭靠佛血舍利的庞大能量,天妖若是以“阿鼻血劫”推动,那么这套武技肯定不逊于“易筋经”、“洗髓经”的奇功。
  姗拉朵道:“阿鼻血劫,其实是由两套东西合成的,阿鼻血、修罗劫,唯有集合这两套东西,才能够练成阿鼻血劫。这个条件不算容易,所以当年天妖亡故后,阿鼻血劫就彻底失传,未曾现于人间。”
  “修罗劫?这个我刚刚有听过,他们说心眼宗主所用的武功就是修罗劫。”
  孙武还记得任徜徉、路飞扬说过的话,以他们的眼力,相信不会认错,而心眼宗主所使的武技,每一式都彷佛地狱降临人间,威力强大,令人思之不寒而栗,确实不愧是天妖绝学。
  “修罗劫重现人间?那心眼宗主是什么来头?”
  姗拉朵皱起了眉头,对这消息极为错愕,但很快就摇摇头:“算了,修罗劫传自中土魔门,据说是魔门中的高段武技,但如果没有阿鼻血的配合,厉害是厉害,却还威胁不了那些绝顶高手,威力有限。”
  “那……阿鼻血又是什么样的绝学?”
  “嘿,这点就没有人知道了。传说中,当初天妖远赴域外修练,想追求世上最强的武学,意外与桑德族有了接触,在那一次的接触中,得到了阿鼻血,与修罗劫结合,从此有了横行天下的力量。”
  姗拉朵道:“至于阿鼻血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件法宝,可能是一套功诀,也可能是某种草药……反正就是一件很神秘的东西,总不会是阿武哥的鼻血吧?”
  不说鼻血还好,一讲到“鼻血”这个词,孙武忍不住多看了姗拉朵两眼,想到她鼻血狂喷的样子,真是变态到家了。
  众人在崎岖的山道内行走,周围没有其它光源,众人只能凭着桑德族人手里的火把来照明,越是往前走,孙武越是觉得前方寒气逼人,有一种很冰冷的气息吹来,吹得每个人都猛打哆嗦,这种奇特的冰冷绝不正常,孙武心知有异,更想到了一件事。
  与心眼宗的战斗,己方之所以吃上大亏,是因为佛家武学受到克制,任徜徉、路飞扬都无法全力以赴,才被心眼宗主打得大败亏输,自己虽然有别的武学可用,不会被完全克死,却也同样受着影响。心眼宗的那个技术,具体真面目不晓得是什么,但似乎与特殊环境有关,换句话说,尚未脱离这附近区域的自己,很可能还受到克制效果影响。
  一运真气,孙武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凡是与佛家武学有关的力量,凝运起来特别不顺,更糟糕的一点是,这种恶劣状况比对战心眼宗时更有过之,换句话说,自己距离那个干扰、克制的源头更近了。
  (难道……会克制慈航武技的东西,就是阿鼻血?阿鼻血到底是什么?肯定不是一本秘籍,一本死秘籍不会产生这种效果的。
  孙武才刚刚这么想,被抬在前头的神轿忽然停下,似乎是小殇下令停止前进,孙武连忙赶上去探看,只见小殇坐在神轿上,挥手指示桑德族人在此停下,并且向基德长老要求,改由孙武代替自己前去。
  “小殇,你在搞什么啊?到了这里,才说不去?”
  “我不想去,你管我。刚才试验中那几场战斗太累,我元气大伤,现在想要休息一下。”
  “……说冷笑话会说得元气大伤?这个笑话听起来很难笑。”
  孙武这么质疑着,却发现小殇的脸色不太好看,额前流满冷汗,看起来身体状况很糟糕,这把孙武吓了一大跳,连忙问她怎么了,但却挨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明显小殇并不打算解释,只是催着他继续往前走。
  “我又不是法宝鉴定师,跟着你去也没用,这种场面我不想参加,就由你自己去看吧!”
  这个降妖尊者的脾气很大,几句话一说,立刻掉转过头,拍手掌让桑德族人抬起神轿往回走。
  孙武茫然不解,但这似乎不是硬追上去的时候,便随着基德长老的引导,继续往前走。
  过不多时,四周的气温更低,孙武觉得自己简直是身入冰窖,而基德长老在一面石壁之前停了下来,取出一个圆盘石刻,彷佛钥匙一样的东西,按放在石壁上,在跟着的一声巨响中,石壁分朝左右两边开启。
  纯以机关而言,这面巨大的石壁门算得上壮观,不过在这之前,孙武已经见过太多宏伟壮观的东西,相较之下,现在就没什么感觉,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开启石壁门之后的景物。
  眼前所看到的空间,不像是在山腹内,正上方一片漆黑,但却有点点蓝光,幽幽绽放,恍若九天星河,闪烁生辉,若不是潮湿的山石,不时闪着水漾光辉,更有水珠滴落地面的声音,孙武真要以为自己是在仰望夜幕银河了。
  上方的景象瑰丽无方,地面上也是一副奇异光景,从那两扇石壁门的背后开始,整个地面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磨菇,五颜六色,红的、橘的、紫的、绿的……看起来就像是铺了一张美丽的地毯,还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孙武差一点就深深吸气欣赏了。
  “这些菇……有毒吗?”
  孙武提出疑问,但是看桑德族人很惶恐地退到外头去,就晓得这些色彩斑斓的磨菇大有问题,连忙屏住呼吸,生怕吸多了毒气,此时姗拉朵却冷哼一声,抢前两步,分别在孙武、拓拔小月的额前画了个十字。
  “磨菇没有毒,只是颜色好看而已,是蘑菇底下那些吃菇的东西有问题。”
  简单的十字,不能驱邪,但孙武察觉到,在姗拉朵画出十字的时候,一横是将某种祛毒药物洒过来,一竖……是洒什么东西不清楚,可是从那药物沾上身体的瞬间,磨菇底下忽然响起了一阵闷雷似的地动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成百上千地逃窜移动。被大量的蘑菇给遮掩,孙武也看不清楚,但拓拔小月却本能地感到惧怕,不自觉地朝孙武这边靠过来,从这反应,孙武百分百确信那些东西肯定是虫子。
  基德长老的表情淡然,好像无惧这些毒虫的存在,孙武不禁望向他的手杖,觉得那应该藏有某种驱虫的法宝或药物,要不然,基德长老绝不可能这样信心十足。
  “长老,都已经到这里来了,你该不会要对我们说还有什么第二关试验吧?”
  “哈哈哈!别误会,答应你们的东西,我是绝不会借故拖延的,唉,这么多年了,我们保管此物也保管得很累,若是你们真的能拿走它,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基德长老举起手杖,磨菇海中央忽然分开,形成一条小径,让孙武等人通过前行。
  走了片刻,前方出现一座石台,边角上有四根柱子,中间则是一个圆型的石桌,桌上供奉着一朵石莲花。在深邃的黑暗中,石莲花特别显眼,底部的绿色莲座,不晓得是由什么特殊矿物所雕成,透发着幽幽青光,而上头的莲花则是容器,内里存在着不明液体,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每次红光一闪,石莲周围就飘散出淡淡的血红雾气,将整座石台都笼罩在内,模糊氤氲,看不清楚。
  “那朵莲花里的液体……就是阿鼻血?”
  孙武喃喃自语,一时间还感觉不出这件异物有何特别,往前走上两步,似乎是身上的生人气息,刺激到了石台上的布置,莲花中闪烁的红光一下子盛放灿烂,弥漫周遭的血雾也发生变化。
  原本的血雾,只是笼罩石台,但现在却幻化出形状,一头赤龙瞬间凝化成形,咆啸舞动,展开它霸气的龙躯,张牙舞爪,朝着石台东角的柱子飞去,像是被柱子给吸化进去。
  跟着,一头凤凰自血雾中飞窜射出,凤翼展动翱翔,以一个优美的姿态,翩然飞起,长长的尾羽在空中拖出红痕,投入南方的石柱。
  在凤凰之后所飞升出来的,是一头凶猛的巨虎,还有一只古老的大龟,但与之前的龙和凤相比,虎与龟并没有鲜艳的光华,虽然还是血红色,却是黯淡无光,远没有龙凤那样光彩夺目。
  血雾中幻化出的四大神兽,分别飞入石台上的四根柱子,在这些神兽幻化成形的过程中,孙武只觉得眼前一切美不胜收,彷佛置身于一个最美的仙境,欢喜悦乐,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呼吸急促,双手紧握成拳头。
  四大神兽的幻象消失后,一切并没有归于平静,莲花内所绽放的血光,一闪一闪,看上去不似红莲花,像是一颗不住跳动中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脉动,吸住自己目光的同时,自己的心跳彷佛也被牵动,迅速加快,连带造成体内血流增速,如万马奔腾,高速流窜过体内每一处,造成冲击。
  “喂!小子,你怎么了?”
  姗拉朵察觉到孙武异状,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孙武全身一震,惊醒过来,但也在惊醒的同时,一股大力往外反震,姗拉朵首当其冲,后仰倒跌出去,要不是拓拔小月接个正着,这一下就会摔进磨菇田里。
  “对不起,我……咦?”
  孙武清醒过来,连忙道歉,但马上察觉到一件异事,自己本来受的内伤,应该要养上个把月时间的,可是在刚才那一阵激烈心跳后,竟然奇迹似的痊愈大半,这也是阿鼻血的妙用?阿鼻血是一件帮助迅速疗伤的法宝?
  惊愕中转过头,孙武看见基德长老的表情怪异,这个一直高深莫测的长老,还是首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肯定是有什么很不对劲的事情。
  “你……你真是中土人?”
  “应该算是吧,虽然是在中土的天空长大,要不然我该算是什么人?”
  “你的心刚才与阿鼻血共鸣,这种特征……你与楼兰一族有什么关系?只有楼兰一族的血统,才会有这种共鸣现象。”
  基德长老厉声说话,不再是先前和颜悦色的模样,楼兰一族是域外的无上传说,当年叱咤风云,无人不畏,一听到楼兰之名,拓拔小月立刻瞪着孙武的脸,怎么都难以置信。
  “我……我是楼兰一族?”
  孙武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之前在梁山泊的时候,从不晓得自己居然这么了不起,天底下第一流的神功绝学,自己全都练了;天下间的名门血脉,都与自己有关,一下是天子皇裔,一下又是楼兰血脉,怎么普天下的好处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果照这样说,自己该是世间第一幸运儿,比陆云樵、西门朱玉还要光芒万丈,怎么会每天都觉得那么倒霉呢?
  “长老,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就晓得是废话,因为自己刚才心悸的异状,在基德长老眼中似是铁证如山,想要向他说明些什么,看来是没有可能的事。
  楼兰一族与桑德族长年交战,自然不会是什么友好关系,基德长老在说出“楼兰”两字的同时,也对自己展露了敌意。自己是莫名其妙,但也不晓得该怎么辩白,自己的身世与血缘,向来都是别人比自己更清楚,现在扯到什么血统的,说是也不妥,说不是也不妥。
  情势正自尴尬,还是姗拉朵出来说话:“有没有楼兰血又怎样?楼兰已灭族,再没有重建的可能,哪怕跑出来一、两个死剩种,也不用让你们怕成这样吧?”
  “什么?”
  拓拔小月惊道:“他真是楼兰一族的遗民?”
  “我……你在说什么啊?”
  孙武吃惊地望向姗拉朵,出自她口中的话,像是肯定自己的血缘出身,如果这些话属实,难道自己真的与楼兰一族有关系?那么,武沧澜那边又怎么算?
  “哼!能与阿鼻血发生共鸣的人,就是四灵之民的后裔。楼兰一族的凤血,以心共鸣,这是绝对无法抵赖的证据,任你巧舌如簧,也……”
  觉得受骗的基德长老,满腔怒气地说话,但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还让到旁边,像是要思考什么。
  孙武见他终于让开了路,连忙要抢奔过去,探看究竟,但却被拓拔小月拦住,正自不解,拓拔小月朝基德长老方向斜斜嘴,孙武登时省悟。
  凡是珍贵秘宝,定有厉害机关守护,基德长老刚才还拦在前头,一副誓死不让自己通过的样子,现在忽然让开到一旁,似对阿鼻血的安全毫不关心,这摆明就是想利用机关对付自己。
  识破了这点,孙武当然不会蠢到冲过去,但这么一来,也就陷入了僵持状态,孙武想了想,大概只有再回头把小殇这个降妖尊者给请回来,由她来与基德长老交涉。
  “你们两位稍待片刻,我去……”
  “不用去,也不用搞得这么麻烦,做事的方法可不是只有一种。”
  姗拉朵拦住孙武,取出一根试管,要孙武伸出手来。孙武似懂非懂,却还是配合姗拉朵的要求,任她抽取自己的血液,装了小半根试管,摇晃了一下,然后豪迈地扔掷出去。
  装盛着孙武鲜血的试管,一进入石台范围,就像碰到什么极厉害的屏障,剎时间火电交击,试管立刻碎裂,内中的鲜血大半被焚化蒸发,但却也有极少部份四下飞溅,其中几滴正巧落在装盛阿鼻血的石莲上。
  基德长老先前表示,四灵之民碰到阿鼻血会产生特别反应,这些话代表着另一个可能性,就是四灵之民碰到阿鼻血时,阿鼻血也会产生某些异变。
  姗拉朵相信这个可能性,采取了动作,而这个动作果然得到了响应,阿鼻血接触到孙武的鲜血后,红光再一次盛放,这次的亮度史无前例,灿烂到像是有一个太阳在那边燃烧,逼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
  (好、好亮啊……
  孙武心中揣测,不晓得阿鼻血会有什么变化,无论是什么,千万不要是大爆炸,否则自己就会死得很搞笑,尤其是拖着姗拉朵一起陪葬,虽然这也说得上是为民除害,不过还是死得很不甘愿啊!
  所幸,最担忧的事情没有成真,一度盛放的强光,在最初的灿烂之后,立刻萎缩黯淡。强光骤然消逝所造成的不适应,虽然上方还有点点蓝光,犹如晚星,但孙武等人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这一点连基德长老也一样,所以两边人马幸运地避过一场偷袭战。
  不久,一缕光线在黑暗中绽放,不是很亮,光源来自石莲花的上方,点点蓝光所交织出的星幕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星幕的最深处快速出现。
  “这是……立体投影!”
  孙武低呼一声,看见星海之中出现一个闪闪发光的银梭,不仅飞行速度奇快,体积还随着不断接近而越来越大,像是要迎面撞来,只是眨眼功夫,之前才像是一粒小芝麻般的银梭,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山般的巨大物体。


第四章 始祖之人·降妖梦碎
  “银梭”的体积非常惊人,长度超过百尺,与已毁的天子龙船类似,外形虽然朴实无华,但通体发着一种柔和的银光,外壳找不到一丝缝口,浑然有若天成,看来一点都不像是机械。
  但这快速飞行的银梭,却开始剧烈颤动,好像内中有什么不妥,跟着更喷出了火光,明显是内部发生爆炸,从“高速”变成了“失速”飞行,在一声轰然巨响中,银梭化成了一团大火球,又彷佛碰到了什么,拖着一条长长的火焰尾巴,歪歪斜斜地划过星幕。
  巨大火球朝着孙武坠来,孙武本能地伸手挡架,但幻影却透体而过,接下来整个空间为之一亮,漆黑的星幕消失,出现在孙武等人眼前的,是一片惨遭剧烈爆破浩劫的大地。
  那真是一片末日景象,地面上出现一个无比巨大的凹洞,巨洞范围内没有一只虫、一根草;被高温烈火烧灼过的土壤,不仅焦黑如炭,有些甚至玻璃化,变成了一大团黑漆漆的矿石。
  在这个巨洞的中心点,插着半截“银梭”另外半截看来并没有插入土中,而是已经在连串爆炸与撞击中粉碎,仅余下这半截残骸,冒着高热的白烟,插立在巨洞的中心。
  “……什么意思啊?这个银色东西……是从天上来的?”
  孙武皱起眉头,回看身后,发现拓拔小月与自己一样,也是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但姗拉朵却似有所思,而正前方的基德长老则呆呆出神,喃喃道:“传说是真的……四灵之民,其祖始于天上……”
  声音很轻,孙武差点就听不到,但这些话入耳的瞬间,仍是给了孙武一些提示。如果说,这个银色的飞行体,是四灵之民的祖先,来自天外,而楼兰一族正是四灵之民的一支,那么总和起来的意思,就是“楼兰一族来自天外”察觉到这个可能,孙武顿时明白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当今世上的法宝技术,虽说源于太古,但其中九成都是近代由域外整合、传入,换句话说,正是楼兰一族做了这些事,若楼兰一族的祖先自天外而来,那也就代表是这些“人”带来了制作法宝的技术。
  法宝技术的源流之谜,就从这里解开,孙武正想多看看这些画面几眼,整个空间却一下子归于黯淡,那些画面全数消失,只有一个声音回响耳际。
  “唉呀!好像搞错了什么,我可能把后头的纪录洗掉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却不是基德长老的嗓音。孙武几乎兴奋得跳起来,这声音正是生死未卜的路飞扬,声音近在咫尺,人也不会太远,但没等孙武转头去找,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会动就不要乱动啊!这些影像很重要,搞不好是牵涉到所有人类的重大机密耶!被你一洗掉,是全人类的损失,你成了千古罪人啦!”
  这声音让孙武如遭雷击,再怎么样,自己都不会忘记这个嗓音,尽管自己从没见过本人,但在慈航静殿所见的幻觉中,自己已听过多次,这辈子都不会记错他的声音。
  西门朱玉!
  为了追寻这个绝世大淫贼的足迹而来到域外,现在终于找到了线索。已死的人不可能重生,此刻所听到的,只会是他当年到此被录下的声音,记得拓拔小月说过,曾有两个中土人造访桑德族,一个是后来的天妖,一个应该就是西门朱玉了。
  西门朱玉与路飞扬都是同盟会的创始成员,为了要打倒天妖,跑到域外来搜集资料,这是很合理的事,这两人与桑德族有了接触,更得知了阿鼻血的秘密。孙武看到黑暗中出现一缕微光,两个模糊人影站在石台上,与石莲花保持一定的距离,面对面地商量、交谈。
  从他们的讨论中,孙武听得明白,西门朱玉在向路飞扬解释,这具“银梭”中的“人”因为在坠落中受伤太重,为了延续生命,不得不与本地的生命体做结合,因结合的对象有别,诞生了四个特异的人形族类,尽管外表与寻常人没有差别,却具有特殊的异能,可以使用特殊的法宝。
  “……虎、龟这两族血裔,现在应该已经断绝。从那些被你洗掉的画面来看,我想桑德族与龟族有些关系,可能是以前侍奉龟族的奴仆,得到了一些技术与知识,不过血裔还真正流传的,只有龙、凤两族。”
  “楼兰一族以凤为圣物,是四灵之中的凤族,得到的法宝技术最多,拥有当今世上最厉害的法宝,更辅助天妖为祸中土,确实是好大的能为,但……龙之一族,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哈哈哈!你的脑子真不灵光,那么明显的东西,常常在你眼前晃来晃去的,你却说自己不清楚。你想想,四灵之民与寻常人种最大的不同点就是血缘,他们所开发的武技,仅有自家族群能使用,别人练了却发挥不出应有威力,那是为什么?”
  “因为别人没有他们的血统……啊!”
  不仅影像中的路飞扬失声惊叫,就连孙武也想到了这问题所代表的意义。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大地上开始出现一些只有特殊血缘才能运使的武技,人们称之为“血限武学”其中最有名的一支就是……
  大武皇族!
  “天子龙拳”正是大地上堪称无敌的血限武学,传说中大武王朝的开国祖,更拥有很多不可思议的神能,对比起来,要说是四灵之民中的龙族,可以说是非常吻合。
  只是,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大概会吓坏不少人,说不定连武沧澜都会被吓到,大武皇族居然是天外来客的后裔,中土的老百姓晓得这种事,肯定会天下大乱……如果他们相信的话。
  “楼兰一族的脑子不太正常,我们的武同学也是野心勃勃,要是让他们接触到这里,那后果就严重了。”
  “严重?你知道阿鼻血究竟是什么了?楼兰一族为什么要夺取阿鼻血?”
  “嗯,龟族费尽心血,制造了这个会不断移动的基地,绝不让四灵之民接触到阿鼻血,这绝不是没道理的,从刚才看到的影像,我相信所谓的阿鼻血,就是始祖之民所遗下的血液。”
  西门朱玉向路飞扬解释,始祖之民与本地生物同化,因为体质与进行模式的差异,于是有了四灵之民。龙、凤、虎、龟,虽然各自有不同的异能与技巧,但在强度上相信是比不过始祖之民,这些始祖之民遗留下的血液,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即使是一个普通人,若与阿鼻血结合,都有可能瞬间强化,变成不逊于四灵的新生命体,更别说四灵之民若夺得阿鼻血,进行再次融合,会发生何等惊天动地的进化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们要不要试着把它据为己有啊?”
  西门朱玉拍了一下路飞扬,含笑问话。简单的一个问题,蕴含着强大的吸引力,现在已经很明显可以确知,天妖就是得到了阿鼻血之助,才会变得那么厉害,如果路飞扬也与阿鼻血结合,那么不但打倒天妖有望,更有可能在打败他之后,取而代之,成为下一个天下第一。
  这个问题的诱惑力太大,孙武也不知道路飞扬会如何回答。若是不久之前,孙武觉得路飞扬会点头接受,但在看到路飞扬拼命与心眼宗主一战后,孙武就对这答案不是很有把握,想着想着,孙武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嘿,我想我是无福消受了。楼兰一族也好,天妖也罢,你看看这些混血怪物有几个脑子正常的?如果接受阿鼻血的代价,是把自己搞得和他们一样疯狂,那么……我想我还是以当一个人为荣。”
  听见路飞扬拒绝了这诱惑,孙武满心振奋,忍不住为路飞扬赞一声好,但短暂兴奋过后,却听见路飞扬道:“……更何况,你也解不开阿鼻血的封印,现在我们连碰也碰不了,说什么把它据为己有?”
  西门朱玉道:“是啊!很头痛耶!不晓得当初天妖是怎么破解封印,取得阿鼻血的。照理说,大武皇族、楼兰一族都不可能帮他,而当初四灵之民连手对阿鼻血下的封印,除非是有着四灵血统的人,其它人一碰到这朵石莲,就会被封印力量给消灭,我也想不通天妖是怎么解印,得到石莲内的阿鼻血。”
  路飞扬道:“你答应桑德族要协助他们,现在破解不了天妖得宝之谜,等一下出去要怎么向人交代?”
  “这个嘛……虽然我无法解开封印,但可以利用这个封印本身的力量,在石莲外围再下第二道封印。第一道封印只能由四灵之血解封,那第二道封印就专挡四灵之血,只要稍微引导一下能量,这种双重结界不是很难做的。”
  “那这么一来,连桑德族自己都无法接近了,刚刚你是怎么说服他们放我们进来的?现在又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就说是我们手贱,乱按乱摸,发生了连我们也不了解的变化就成了。只要再送他们一点礼物,比如说什么厉害的防护机关,应该可以让他们满意了,恰好我手上有一个很好玩的设计图,用这个来当防护机关,纵使是世上一流高手,也会被耍得不明不白。”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如果桑德族拿这机关对付我们,那又该怎么办?”
  “哈哈,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老实吗?为了提防这一点,这个防护机关当然要预留后门,至于开启后门的密语……就用昨晚听的那些冷笑话好了,不可能有人在这种地方说冷笑话,拿冷笑话来当通关密语,保证万无一失。”
  “你……你很变态耶!”
  “哇哈哈哈,在乱世生存,变态才是王道啊!”
  西门朱玉哈哈大笑,又拍了拍路飞扬的后背,影像慢慢淡化,像是两人正走出石台。
  “对了,我等一下还可以告诉桑德族人,设好的这个封印,我现在虽然开不了,但十几年后会有人承继天命,来解开这些封印,让桑德族可以得到阿鼻血,那个人……就叫降妖尊者好了,尊者这个字眼听起来很有气势。”
  “喂,西门,十几年以后,真的会有个降妖尊者来吗?”
  “……我只要等一下能平安走出去,不被人追杀,其它的事我才不管咧!十几年以后的事,鬼才知道,你喜欢的话,十几年后来扮降妖尊者吧!记得多背几条冷笑话啊!”
  听到西门朱玉的回答,孙武第一时间望向基德长老,发现这个老人张大嘴巴,十足一副心脏快要停止的样子,十几年来的等待,真相揭晓竟然是如此,想想确实是令人同情。
  “……喔,还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不能破解封印真是太可惜了,虽然阿鼻血对四灵之民有无穷益处,但石莲底下的那些绿色矿石,是龙族的克星,你知道吗?我刚刚看了影像,才发现那些绿色石头就是大名鼎鼎的克里……”
  西门朱玉的声音越来越小,终至完全消失,整个空间再一次回复黑暗。
  与桑德族的相遇,最后以出乎意料的形式结束,当降妖尊者的真相揭晓,愤怒的桑德族人烧毁了神轿,翻脸相向,孙武和拓拔小月连手挡了几阵箭雨,才争取到双方和平说话的机会。
  “抱歉,各位,但我们……”
  孙武试图说些什么,但面对情绪激昂的桑德族人,这些努力毫无意义,尤其是当桑德族人意识到,等待十多年的阿鼻血解封机会,只是一个虚幻泡影,他们仍旧只能守着阿鼻血,而且是可望不可及,那股愤怒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消解的。
  如果这个气氛持续下去,很有可能就要爆发战斗,但心眼宗的威胁太近,两边人马都不愿意为此虚耗实力,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孙武等人全部给扔出桑德族的大门。
  “滚!永远不要再靠近了!卑鄙的中土人!”
  之前是那样子给人抓进去,现在却像是扔垃圾般被轰出来,这种感觉当然不会很好,但想到桑德族人所面临的处境,孙武也就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了。
  西门朱玉说,桑德族本来应该是侍奉龟族的奴仆。阿鼻血这件无上圣物,显然是从龟族那边得来,至于是夺来或是继承而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桑德族对阿鼻血寄望甚深,只要能得到阿鼻血,桑德族全族就能进化、强化,变成与四灵之民同级数的优越种族。
  为了这理想,桑德族不晓得已经守住阿鼻血多少年了。这期间,不断与觊觎阿鼻血的敌人战斗,而阿鼻血虽然是近水楼台,偏偏又可望不可及,这份焦急心情长久累积,若说没有恨,那一定是假话。
  当年,先是来了一个天妖,用桑德族人所不理解的方式,秘密窃取了阿鼻血;跟着又来了一个西门朱玉,用花言巧语让桑德族人放他进来,研究天妖窃宝之秘,结果非但没能成功,还又多设了一个封印,留下一个不会实现的预言。
  桑德族人等待这个预言十几年,如今真相揭晓,预言破碎,他们的梦想付诸东流,又要再陷入可望不可及的噩梦轮回,今后的日子大概会很不好过。
  “我满同情他们的,不过,阿鼻血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倒是那个发绿光的矿石,西门朱玉说是叫克里什么东西的,能弄到手就好了。”
  从实际意义来说,这次与桑德族的接触,可以说是大有收获,不但意外得知了阿鼻血的真相,知道了始祖之民的存在,还晓得了大武皇族的克星,虽然那东西的效果未经测试,但有西门朱玉的说话做保证,相信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能把它弄到手,就能克制武沧澜了。
  “……那个流浪汉之前也说过,这次到域外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找到桑德族,偷偷起出宝物。”
  小殇把手一摆:“不过呢!没有那个福气,宝物近在眼前也没用,他在慈航静殿的时候搜集了一堆冷笑话,死背活背,谁知道还没机会取宝,就完蛋掰掰了。”
  桑德族长年处于地下,阿鼻血的石台机关又可以转移,若是不经过一番寻找,路飞扬也没有把握能找到桑德族,哪想到世上有这等巧事,历经长久移动,桑德族已来到域外边境,孙武等人一出中土就接触到了桑德族,而路飞扬还没有机会重回旧地,就与心眼宗主对拼,生死不明。
  小殇听路飞扬讲述当年旧事,知道了通过桑德族幻觉守卫的方法,就此过关斩将,让孙武等人能够接触到阿鼻血,然后……一起被人扔了出来。
  “等等,小殇啊!路叔叔早就告诉你桑德族的秘密,阿鼻血事关重大,你怎么也不早点跟我说一声?”
  “……这种问题也要问,你不觉得自己很白痴吗?一个这么高等级的秘宝,我知道了有可能会告诉别人吗?”
  “呃……你想一个人独吞啊?”
  “……迫于无奈,在某些情形下,也可以分你一成。”
  小殇大剌剌地表示,孙武除了说一声“谢谢”也不晓得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
  事已至此,众人只得重新再审视一下方向。这一趟突袭心眼宗分舵的行动,没有能取回祭刀,却夺取了一颗天香缨络,虽不是一无所获,但搞到四名成员失踪、下落不明,这其实是非常大的失败,更没有能够完成对拓拔小月的承诺。
  那么……该杀回去吗?
  这绝对是最不明智的作法,以心眼宗主的武功之高,孙武等人便是在实力最强的时候,也挫败在他手上,现在少了路飞扬、任徜徉等人的协助,硬碰硬的后果绝对是全军覆没。
  但是……就这么撇下同伴不理,自己一个人逃命,这种事情孙武也做不出来,所以到底该怎么办,这件事让孙武苦恼了。
  “不能力敌,就只好智取……有香菱在这里就好了,我的头脑不行……智取也不行的时候……”
  孙武踌躇犹豫,姗拉朵插嘴道:“很简单啊!不能智取的时候,就找帮手吧。很少有人混江湖是像你这样混的,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做吗?这里是域外,不是你的地头,有什么问题就先找帮手吧!”
  这话确实有其道理,孙武闻言,询问的眼光自然就往拓拔小月身上看去。
  “知道了,我来想想办法吧!我想我应该能帮到一点忙,试着在这边提供一点资源。”
  拓拔小月表示,自己遭受心眼宗人马的攻击,同行人员死伤惨重,许多也是下落不明,其中若有人幸存,必定会联络龟兹,若这推测成真,那么龟兹的救援部队多半已经在附近,只要能与他们会合,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我可以用烟火信号与部队连络,把烟火射上天空,只要部队看到,就会主动往这边过来,可是……”
  拓拔小月从怀中取出烟火,那几管烟火早已被浸泡湿透,无法使用了。
  “小事一桩!”
  姗拉朵一伸手就把湿透的烟火夺过,稍一审视,摇晃几下,也不晓得是做了什么,猛一抖手,就射出几团烟火,在天上灿烂地爆开,亮眼的程度,相信几百里内都看得见。
  过不多时,西方的天空燃放出一团红色烟火,似是对拓拔小月的信号做出响应,拓拔小月兴奋道:“是龟兹的军用烟火,接应的部队果然来了!”
  “来了不就好了?走吧!”
  姗拉朵也不多话,白袍一束,就往前走。孙武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越来越佩服这个女人,尽管她没有什么强大的战力,但有了她做后勤辅助,好像什么问题到她手里,都能一下子就解决,再无后顾之忧。
  慈航静殿之战,姗拉朵没有实际参与,但她所种下的奇形植物,却起了很大的帮助,再加上这一路以来的种种,孙武对“三美神”这名号生出敬意,更开始感受到当年太平军国之战时,姗拉朵的高明与魅力。
  “小子,你搞错了!”
  似乎察觉到孙武的想法,走在最前头的姗拉朵出声道:“当年最高明的后方辅助员,不是我,也不是你姊姊,而是龙葵。”
  “龙葵?就是最后那一位?”
  三美神的最后一位,孙武听过几次名头,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听姗拉朵主动提起,大感兴趣,连忙侧耳细听,哪知姗拉朵不再往下讲,一转回头,脸上赫然戴了一张花面具,把跟在后头的孙武和拓拔小月都吓了一跳。
  “为、为什么突然戴面具啊?”
  “沙漠地方太干燥,对皮肤不好,拿东西遮一下。”
  这么没诚意的回答,自然不能令人满意,姗拉朵只好解释说,自己与心眼宗有点过节,如果让心眼宗认出来,将会非常麻烦,所以现在起必须戴着面具,以防不测。
  孙武一听就觉得古怪,当时在格巴图面前,姗拉朵毫无忌惮地自亮名号,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害怕的意思,没理由现在才临阵退缩,这根本是前后矛盾,况且心眼宗已经把她归来的消息传开,想要戴面具遮掩,根本毫无意义,除非……
  (啊!她不想让小月公主知道她是谁!
  孙武想起了这点,立刻望向拓拔小月,发现她点了点头,认同了姗拉朵的话,没有对此感到怀疑,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小殇,偷偷做了个鬼脸,证明孙武的猜测不错。
  再想一想,自从拓拔小月出现以后,任徜徉也好、姗拉朵也罢,似乎都小心翼翼,从不曾在拓拔小月面前,叫出姗拉朵的名字,有意隐藏她的身分。这些东西之前还没有察觉,但现在想过一遍,发现一切正是如此。
  巴伐斯夫的血案,域外各个大小部落都有重要人物死于此事,龟兹想必也不能幸免,拓拔小月是龟兹的公主,或许有什么长辈亲人因此而亡,姗拉朵基于这个考虑,隐藏住自己的身分,这该是最合情理的推测。
  “那……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
  “这个……对了,就叫我疤面大侠吧!”
  “疤……”
  孙武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一个好好的女人,却取这么男性化的阳刚名字,任谁听了都会发笑。也不晓得自己是倒了什么楣,以前看过的冒险故事里,男主角身边围绕的都是美女,自己同样也是冒险冒得九死一生,怎么身边围绕的尽是些心理变态呢?
  姗拉朵说完话后继续往前走,拓拔小月却凑近过来,悄声道:“你朋友要改名避麻烦,这我没什么意见,但她本来的名字叫什么啊?”
  “这……这个……我也……”
  孙武答不出来的问题,幸好小殇从旁解围。
  “喔!叫疤面男,虽然奇怪了点,但叫久就习惯了。”
  “疤面?明明是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怪的名字?你们的这位朋友虽然有本事,但个性似乎不太正常啊……”
  “别介意,她有一段不太愉快的过去,现在是心理变态,每次变态起来就喜欢女扮男装,有时候还会贴上胡子,跑去妓院当疯狂杀手!”
  小殇笑着说话,讲到“女扮男装”时,拓拔小月的脸色不太好看,孙武心中好笑,拉着小殇追上姗拉朵,不让拓拔小月难堪。
  过不多时,前方烟尘滚滚,有大队人马迅速靠近,正是龟兹国的骑兵。远远看去,每个骑兵都穿着铁甲,腰配长剑,堪称一支精装健旅,发现了拓拔小月后,朝这边直线飙来。
  “参见公主!”
  骑兵来到拓拔小月身前,全体下马,朝着公主殿下行礼,从他们的紧张神色来看,拓拔小月相当地得人心,甚得拥戴,而她也立即向骑兵下令,请他们协助搜寻失踪的几名同伴。
  骑兵队的队长,恭敬地向拓拔小月鞠躬,用孙武听不懂的语言,向公主进行报告。拓拔小月用很严肃的表情在听,整个听完之后,拓拔小月转过头,用中土语告诉孙武她刚刚得知的重要情报。
  “想不到,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回来了!”
  “什……什么?”
  孙武的声音结结巴巴,看到拓拔小月在说着这些话的同时,爆发着强烈的怒气与杀意,边说边重重敲着手,恨声道:“真是老天有眼,我从小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手刃此人,现在这个梦想终于有机会实现,该说是我域外民族全体的大幸。”
  拓拔小月抬起头,看见孙武一副吃惊的模样:“怎么了?很吃惊吗?这也难怪,姗拉朵·伊凯尔的名气很大,你应该也听过的,对她有什么印象吗?”
  “这个……呃……这个……小殇,帮忙把疤面大侠请过来,我想问问她的意见,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第五章 万紫歌舞·龙影黄沙
  在疤面大侠搞得孙武满头冒烟时,另一个令他惊讶的消息也传入耳中,这支部队之所以出现在此,并不是知道拓拔小月出事,前来救援,而是奉命到此迎接一名贵客。
  “啊?万紫楼的歌舞演艺团要到这里来?应邀到域外来表演?”
  孙武乍听到这消息,有几分错愕,也有点他乡遇故交的感觉,不过,自己虽然与万紫楼有几分交情,却似乎说不上是友情……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拓拔小月接着翻译,这次万紫楼的表演团,是由少楼主羽宝簪亲自率领,这可是十分不得了的事,因为自从羽宝簪代替凤凰夫人执掌万紫楼大权后,已绝少参加演艺事务,这次能够请到她远赴域外献艺,可以说是非常难得的事。
  根据最新情报,羽宝簪一行人已经在不久前出了中土,正往这边前进,估计不久之后就可以碰到她们。这支负责迎接的骑兵部队,想到能够见着艳名远播的万紫楼歌舞团,人人都是欢欣鼓舞,兴奋得很。
  “真奇怪,羽宝簪怎么会来的?这……有点不合理。”
  拓拔小月摇头皱眉,喃喃说出质疑,而同样表现出疑问的,还有一个不住点头的小殇。
  “是啊!真的是很奇怪呢!不是才刚刚坠崖,下落不明了吗?怎么忽然又在什么歌舞团里头呢?这……有点不合理。”
  这句话没头没尾,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孙武请拓拔小月帮忙,让骑兵队进行搜索,寻找失踪的四名同伴,而己方三人在没有别处可去的情形下,也只得与拓拔小月同行。
  骑兵队不知孙武等人的身分,但看他们与本国公主走一道,便以贵客之礼相待,让出两匹马来,孙武与小殇同乘,“疤面大侠”独乘一骑,共同朝着万紫楼歌舞团的前来方向会合。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万紫楼的歌舞团……来得不寻常。”
  骑在马上,拓拔小月犹自皱眉思索。没有戴面纱遮掩,换过一身骑士军装的拓拔小月,容颜秀雅,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当她策马行在整个队伍最前头时,每一个骑兵的目光都被她吸引,集中在她身上,哪怕是她轻轻蹙眉的样子,都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孙武不通域外语言,又不想离姗拉朵太近,只好靠在拓拔小月旁边,尴尬地打破沉默,问说有什么不寻常。
  拓拔小月表示,邀请万紫楼歌舞团来域外献艺,是域外诸国每年的例行公事,龟兹是当前域外的大国,甚至可以说是经济状况最好的一国,所以派卫队迎接的任务,就落在龟兹头上。
  其余国家接待歌舞团,都是请歌舞团在王帐、宫廷,为达官贵人献艺祝贺,唯有龟兹王作风特异,总是让歌舞团到士兵驻扎的要地,为驻守将士歌舞劳军,又或是搭起大舞台,让整个城市的百姓都能尽兴同欢。
  孙武点头道:“哦?龟兹国王很亲民啊!这真是个好国王呢!比武沧澜那个变态好上一百几十万倍,小月,你有个很好的父亲啊!”
  “你不要叫得那么亲热,我和你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
  回呛孙武的称呼,拓拔小月道:“我爸爸当然很好,他是域外最受尊敬的王者,不用你说……就因为他是好人,才有人会想要利用他的好心,现在中土天下大乱,羽宝簪破例随团亲来,一定是来刺探军情的。”
  “呃……这个……”
  孙武和羽宝簪不熟,只跟她交手过一次,又承蒙她相救两次,而且都是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发生与结束,对她本人了解得不多,所以也不敢做什么保证。
  拓拔小月顺口问起孙武自分别以后的事,慈航静殿发生的许多纷乱,龟兹都有派情报人员每日回传最新资料,拓拔小月也略知一二,但事情的真相如何,情报人员却查不出来。
  孙武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约略挑了一些事来说,如何结识苦茶方丈、医治内伤,又如何成为新任方丈、修习四大神功,最后则是与武沧澜恶战,同盟会及时来援,中土重新燃起连天战火。
  “……这么说,你到现在还是慈航静殿掌门?就、就凭……我当初还以为是情报写错了。”
  听到孙武讲述前事,拓拔小月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反复打量着孙武,像是从来都不认识他。
  “你……那你真的是武沧澜儿子?”
  又是同样的问题,孙武只有苦笑的份,碰到这个尴尬问题太多次,自己已经能从容面对了。
  “我也不晓得,搞不好真的是也说不定,不过刚刚又有人说我是楼兰一族的后裔,我想武沧澜与楼兰一族应该没什么关系,这样说来……难道我是超级杂种吗?哈哈哈哈~~”即使拓拔小月对孙武没有好感,也知道这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话题,看到孙武这样子大笑,反而不好接口,只是喃喃道:“巨阳武神收这样的义子,难道就是因为……”
  “啊!对了,你不说老爹我还没想到,当初老爹与龟兹的订亲,到底是怎么样啊?还有当初的订亲信物,我一直想问那……”
  也不晓得说错了什么,孙武这句话一问,拓拔小月忽然表情剧变,狠狠瞪了孙武一眼,策马狂飙出去,刚才一度比较和缓的气氛,一下子又破灭了。
  “我……我到底又说错了什么?小殇,这又是我迟钝惹的祸吗?”
  孙武摸不着头脑,只得问与自己同乘一骑的小殇,而小殇难得地没有落井下石,微笑道:“这次倒与迟钝没有关系,只是你衰而已。”
  “啊?我衰?”
  孙武听不懂这句话,正要在问,却看到策骑抢赶到最前头的拓拔小月,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紧急挥手,向孙武等人打着招呼。
  “发生了什么事?”
  孙武骑术极差,胡乱扯动缰绳,马儿原地乱转弯,花了好半天力气才导正方向,往前奔去,反而落在大队龟兹骑士的后头。
  当孙武终于策赶马匹来到沙丘之上,居高下望,赫然看到一支近千人的马队,气势汹汹,正将十辆大车围在中心,自四面八方发动攻击,两边人马发生战斗,车队一方看似落在下风,但却守得极稳,战局陷入僵持。
  只要不是太蠢,就能认出那是万紫楼的车队,因为那十辆大车极是华贵,外壳不但涂遍金漆,闪闪发光,还彩绘上种种神话故事的图样,龙飞凤舞,栩栩如生,走在大路上肯定抢尽人们的目光,哪怕是到了域外沙漠也不例外……所以眼红钱财的盗贼也盯上了。
  万紫楼是中土有名的富裕组织,歌舞团每次进行巡回演出,都带有不少的活动资金,此事近乎天下皆知,值此战乱之际,各路盗贼觊觎钱财,对这块肥肉怎可能不动心?但万紫楼并非好啃的骨头,真正有胆量敢付诸实行的人不多,这次一出月牙关就被袭击,是极少发生的事。
  龟兹国的骑兵见状,纷纷骚动起来,孙武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拓拔小月不在,没人可以帮着翻译。
  “喔,他们说,歌舞团是为域外人民献艺,照理说不该有盗贼蠢到向他们动手,干这种事情会被当成域外公敌的,所以搞不好是中土人假扮马贼,或许还是你老爸武沧澜的意思。”
  “咦?小殇,你听得懂他们的话?”
  “是啊!法宝开发师本来就该懂域外话,我以前也听过、说过,你忘记这个设定了吗?”
  “……可不可以不要用‘设定’这个词?”
  孙武叹气回答,眼看万紫楼的车队被马贼团围攻,龟兹的骑兵队要下去相助,自己也没理由袖手旁观,但正打算要出手时,一声清亮高亢的长啸声,划破长空,让在场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震。
  “……是……什么人?”
  孙武心中一惊,这声长啸中气充沛,初时高亢尖锐,但久久不停,到后来更如洪潮海浪般汹涌袭来,声势惊人,绝非常人所能,如果不是什么巨型异兽,那便是有高手到了。
  啸声连绵不绝,更高速朝这边靠近,孙武确定来的是人,更暗赞域外奇人卧虎藏龙,不但心眼宗能人辈出,这边还又冒出一个实力强横的高手。
  “铮!”
  如琴弦断裂似的一声响,清亮澄澈,撕裂大气,像是一个极美的音符,孙武剎那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妃怜袖的琴音,心魄荡摇,神不守舍,但眼中所见到的东西,却让他惊醒过来。
  清亮的声响,是兵器出鞘之声,而血光就在下一刻出现,一道赤虹灿烂溅起,彷佛是一桶红色墨水被用力洒向天空,每一段血色长虹,都是一个生命被抹杀,十余具失去生命的躯体,断裂成几十块斜肩、拦腰斩开的肉段,凄惨地掉落在地。
  惨状惊人,本来在围攻车队的马贼群,一下子被吓住,全都停了手,但杀戮却未停止,又是一击斩裂大气,破空袭来,赤虹经天,血染黄沙,大地上再添十多具尸骸。
  (这个气势……是刀!
  从武学的气势与感觉,孙武认出了来人所使用的兵器,那百分之百是刀,而且不是普通的利器,绝对是某种法宝,不然像这种连人影都还看不到,刀气破空飙至的远距离斩杀,若要纯以人力做到,武功之高、内力之强,已是世上绝顶高手的境界。
  (是法宝……不过,这人的修为在任兄之上,可能是呼伦法王那级数的高手。
  孙武心中评估,计算着这名刀客的力量,耳边却听着那连串清亮刀吟,虽然是一个个单音,听在耳中,却像乐曲般悠扬动听。眼前血光飞溅凄美,耳畔刀吟荡气回肠,堪称是一幕听觉、视觉俱皆完美的二重奏,普通凡夫只懂得挥刀乱斩,哪能营造出如此气势?出刀之人必是一位胸中大有丘壑的文武全才。
  连续数刀斩杀几十名马贼,连人带马砍成两段,洒出大片血雨后,刀客终于现身,但现身的形式却很奇怪,要不是小殇顶了孙武一肘,让他察觉到不妥,这才发现到异状。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刀气切斩的方向发生变化,从单一方向变成旋斩四方,显示出刀之人已来到马贼群中,但孙武运足目力,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这是绝对不合理的事,孙武再仔细观察,终于发现端倪。
  每次刀气纵横,切斩八方后,在层层血浪之中,隐约见到一个模糊的透明人形,渐渐清晰,但当“铮”的一声刀吟响起,那道模糊的人形轮廓就消失不见,再也无迹可寻。
  奇特的法宝异能,发出声波,影响听者的六识,造成隐形的效果,无论远距战、近身战,都是占尽优势,孙武为之惊叹,这时,战场上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咻!”
  破空声中,一支血色羽毛从车阵中射出,准确地贯穿了一名马贼的脑袋。这种血色羽毛是羽宝簪专用的暗器法宝,孙武早已见过,但此次与之前有所不同,血色羽毛射杀敌人后,那个马贼的身体立即被烈火笼罩,变成了一个炽烈燃烧的大火球,很快便把尸体烧成焦炭。
  不只如此,血羽贯穿马贼脑袋时,大量鲜血从后溅出,喷洒开来,溅着旁边的同伙身上,立刻起火燃烧。血红的火舌吞卷,由一小点星火,迅速变成吞噬整个身体的大火,不管马贼们怎样滚动、扑打灭火,都不能让火舌熄灭,直至气绝身亡,化为焦炭,火焰才会熄灭。
  这一支血羽,瞬间焚杀了五名马贼,死状惨烈,吓着了旁边的同伙,而华丽的车帘再次被劲风翻动,五支血羽分朝不同方向射出,惨嚎声中,在大车周围点起了几十个火头,恍若血色焰莲绽放斗艳,灿烂耀眼。
  马贼濒死之前的叫声,掩不下血羽发射的破空声,怪异的是,五支血羽发射时的破空声轻重不同,有的急促、有的沉重、有的拖着长长尾音,抑扬顿挫,听来竟似一小章乐曲,应和着同时响起的清亮刀吟,彷似合奏。
  在场众人都听出了这一点,使刀之人自然更是心领神会,只听得轰然一声爆响,黄沙飞扬,锐利刀气飞射出去,斩尽十尺内的马贼,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沙尘中昂然出现。
  那是个身穿天蓝色长袍的中年人,长袍外罩着白衫,迎着大漠长风,紫红色的长发飘扬,一手持刀,顾盼之际,说不尽的威武潇洒。
  “域外有如此英雄人物?”
  孙武衷心赞叹,尤其是在看到那人面孔时,这感觉更是强烈。那张脸……与其说是英俊,倒不如说是有着独特的魅力,蓄着两撇胡须的面容,增添了中年男性的成熟感,但若撇开这点不看,整张脸面如冠玉,彷佛二十出头的青年,是一张看不出实际年纪的脸,目光如电,哪怕是隔着远远长距,在他目光朝这边望来的瞬间,孙武都觉得好像两道冷箭直射而来。
  “哈哈哈哈~~”中年刀客长声大笑,手中龙头大刀一振,刀气狂风再起,这次他身影没有消失,但刀风较之前更为犀利,吞吐范围更远,舞动时所震动的刀吟,也不再是高亢的“铮”音,而是如雨水敲击般的叮叮咚咚,清脆好听。
  血色羽毛持续射出,或是单支疾射,或是多支连发,每一次破空而出都合乎节拍,形成音律,与另一侧的叮咚刀吟相应和,彷似两个人携手同奏一首曲子,高低起伏,婉转回荡,听得人心旷神怡,赞叹不已。
  不过,这些都是旁观者的享受,对于那些身在局中的马贼而言,这首优美乐章无疑是恐怖的勾魂曲,每一个音符,都象征着数以十计的人命消逝,虽然他们也朝敌人发动反攻,射出了弓箭与火炮,但是那名中年刀客一面挥刀,一面以白衫鼓风为盾,卸开所有攻击,哪怕是火炮轰击,也没有一发能够近他周身五尺。
  宝姑娘那边的防卫就更加严密,万紫楼的大车本身也有武装,遇到敌袭,车阵立刻环绕成圆,成为防守阵势,对外发射光弩,组成防御火线。羽宝簪根本是被铜墙铁壁所守护,只有她远攻打人,没有别人能近她的身。
  战斗发生还不足一刻钟,近千人的马贼队伍已是死伤惨重,地上增添数百具死尸,尽管马贼们的攻击仍然猛烈,却已经失去秩序,不能有效地组织,越见慌乱,军心已在崩溃边缘,就连孙武都看得出来,只要在这时候给予马贼们一记重击,就可以把他们完全击溃。
  这个工作,龟兹骑兵队本有打算执行,但演奏这首乐章的两个主角,却无意让人掠美。
  “轰!”
  巨响声中,羽宝簪所乘坐的大车车顶忽然开启,一道艳丽得让人目眩的凤凰火影破空飞出,翩然翱翔,在半空中优雅地摆动,十多枚血色羽毛乱射飞出,在百尺内将数十道生命之火点燃后,凤凰身影开始高速旋动。
  数十尺方圆之内的温度急遽升高,一朵朵美丽的红雪自天上慢慢飘坠,彷佛天上阳光化为雨雪,点滴洒落,剎时间,点点红雪伴随金阳映照,随着旋风转动,充满整个空间。
  每一朵美丽的红雪,都是一道锋锐的羽绒,在高速旋转的疾风带动下,割体切肉,有时候甚至是连皮带肉整个撕扯一块下来,造成不同的杀伤力,而与孙武之前见过不同的地方是,这一次的风暴中,还增添了血色羽毛的属性,多个火头在风暴席卷下燃起,迅速蔓延,触物即燃,一下子火势就吞卷了整个空间,造成超过两百人的惨重死伤。
  “好!万紫楼的炽羽风暴,果真一见更胜闻名!”
  紫红长发的刀客放声大笑:“宝姑娘让我等域外之民一饱眼福,伽利拉斯虽是一介莽夫,也懂得礼尚往来,且看我这一手却又如何。”
  伽利拉斯话说完,陡然一喝。似他这样的高手,若有意发声大喝,肯定是震天动地,声传九霄,但这一喝声音不大,孙武远远听到也不觉得震耳,反倒是小殇在马背上动了一下。
  “好家伙,原来是用这种方式满足异能发动条件!”
  小殇低低说了一声,孙武似懂非懂,听出伽利拉斯所做的事,是用来启动手中法宝,但究竟是发动什么法宝异能,这点就不得而知了。正自好奇,伽利拉斯身形一动,再次从人们眼前消失,但却不是隐形,而是整个人化作一道龙影,朝着周遭敌人狂猛噬去。
  龙影翻腾纵横,在马贼群中高速穿梭,几下来回,所向披靡,经过之处尽是一大片残肢碎块,无论是人、马、铁器、法宝,都无法挡住龙影,恍若进入无人之境,短短数秒之间,就造成两百多人的大数目死伤,追平了炽羽风暴的效果。
  孙武远观眺望,发现伽利拉斯这一招高速斩杀的精要,就在一个“利”字,因为没有东西能够挡出他手中那把刀的锋锐,所以无论修为深浅、火力强弱,都被他一刀破开,挡无可挡,但他之前催发刀气,似乎没有这样的锋利程度,看来关键就在他出刀前的那一喝。
  “域外有一种蚂蚁,噬咬树叶为食,口形如锯,在咬东西之前,会先以声波振动口锯,口锯在高速震动的状况下切割,可以轻易砍断比牠们身体还大十几倍的树叶……”
  小殇道:“这种技术用在法宝上,就是……算了,太高深的东西你也不懂,就叫超音波刀吧!你看了这么精彩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感觉?”
  “呃……我该有什么感觉?”
  “你真的很呆耶!如果要比大声,大地上很少有什么武功比得上神掌的佛问迦蓝,人家能做出这种效果,你不会想自己能不能吗?”
  “那一掌我又还没练成……不过,这种事情我还真的没想过,下次试试看好了。”
  孙武摇头苦笑,佩服小殇居然比自己更有武学智慧。其实,自己并不是什么也没有想,但是……自己是觉得,这种一面倒的屠杀状况,是显了两大高手的威风不错,不过应该也有什么其它方法,能够不死伤这么多人命而退敌的吧?为了显威风而要这么多生命作祭品,似乎……
  (算了,是人家在打仗,我如果说这些有的没的,会被人讨厌的,不能蠢成这样,等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去要个签名吧……
  孙武脑中闪过这些念头,轻轻叹了口气,但应该是只有他一个人明白的事,却被人洞悉,身前的小殇笑了一笑。
  “……不,这种蠢倒是满可爱的,值得珍惜。”
  “被你夸可爱,我可不觉得高兴啊!”
  “呵,可爱这个词,我不是用来夸人的。”
  在小殇说话的时候,战场上的局面又有变化。受到伽利拉斯的绝世一击,马贼团终于溃不成军,开始四下奔逃,但孙武总感觉,马贼们似乎不是被这一着给吓到,而是从伽利拉斯自报名号那一刻开始,马贼们的阵势就开始乱掉,最外围的人朝外奔逃。
  自己对域外的状况不熟,但看马贼们恐惧的样子,这位伽利拉斯可能是个大人物,名动域外,而且……瞧这人潇洒英武,顾盼自若的豪迈风采,多半是域外的大侠客。
  这些事情,自己都感觉得到,但……说不上为什么,自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这个人似乎没什么好感,总觉得看到他的身影就有些厌恶、烦恼,这是很没道理的事,可是这种厌烦感受却极为真实。
  “河瑞!”
  拓拔小月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扬起手中的制式军刀,号令骑兵队冲下沙丘,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马贼团已在逃窜,现在冲杀下去,打落水狗的意义不大,但是去擒一些人下来,审问此次袭击歌舞团的详情,那却是有必要的。
  另一边,马贼团溃败逃散,本来在战斗的人们都停下手,刀龙散去,炽羽停敛,伽利拉斯站在吸饱鲜血的黄沙上,将手上的龙头大刀一抖,震散鲜血,孙武这才看清楚那把短柄大刀的样子。
  长长的沉重刀刃上,有一条鲜活得直欲离刀飞出的青龙,刀刃并非银色,而是铜镜似的古黄色,看来像是一件收藏把玩的古物,多过像是兵器。特别截短的把手,质地似是生铁,黑黝黝地并不起眼,但在法宝异能发动时,有蓝色的水波纹荡漾,异常醒目。
  法宝名刀·水龙吟!
  伽利拉斯将法宝收至背后,遥遥望着飘然降落的羽宝簪,大笑道:“久闻万紫楼的宝姑娘慧黠聪敏,艳绝天下,今朝得见,不枉大漠粗人一听歌舞团应邀,就千里赶来,要抢先一睹。”
  “先生客气了,刀尊的名号,无论中土域外,谁人不敬三分?”
  羽宝簪脸带面纱,优美地向伽利拉斯欠身行礼,娇媚的嗓音听得每个人浑身一酥,但她扬声说话,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难分远近,这就显示了非凡的内家修为。
  “先生自号大漠粗人,不只刀法通神,当年横刀赋词,一曲风灵动荡人心魄,尤为域外佳话,宝簪虽身在中土,却对先生风采仰慕已久,此番远来,早有拜望先生的打算,不想机缘巧合,在此遇着先生,还请不吝赐教。”
  羽宝簪与伽利拉斯隔着十余尺距离,遥遥说话,沙漠中狂风虽大,呼呼吹动,却掩不下他们两人的说话,单单看这幕景象,一男一女,各具不凡之姿,实在是一幕抢人目光的景象。
  不过,孙武却另外发现一事。从出手来看,羽宝簪的炽羽风暴、伽利拉斯的超音波刀,杀伤力似乎平分秋色,但现在羽宝簪说话的元气乍看似足,却还是可以察觉有些许真气不顺,相反地,伽利拉斯声音平稳,听不出有什么异状,大见余力,一身修为应该是在羽宝簪之上的。
  “宝姑娘的名气好大,伽利拉斯听闻已久,不过此番前来,除了抢先一睹宝姑娘的艳姿,还有另一个目的,见一位近日来声名鹊起的少年英雄。”
  伽利拉斯一句话说完,身影忽然消失不见,这次不是使用法宝异能,是单纯的高速移位,在众人还没意会过来之前,他已卷起一道狂风,黄沙吹扬上天,声势惊人地穿越龟兹骑兵队,直至大后方。
  孙武听到“少年英雄”四字时,并没有想到自己,但强风夹带漫天黄沙吹来,马匹受惊跳动,孙武花了好大力气才让坐骑平静下来,当风沙停敛,孙武忽然发现一道昂藏身影正静悄悄地站在右侧,自己是坐在马上,但那人居然快要与自己同高了。
  “嘿!你就是慈航静殿的少年掌门吗?”


第六章 佳人夜访·再陷困局
  孙武在沙丘上看伽利拉斯出手斩杀马贼团,气派不凡,对他的武功甚是钦佩,虽然心里有一种古怪的厌恶感,不过听到这句问话,还是想维持礼数地回答,哪知对方一句话问出,居然立即出手,右手抓向自己肩头,来势奇快,自己身在马上,闪躲不及,一下就被他按住,如山般的千钧重压,肩骨瞬间作响。
  压力奇大,孙武心念一动,金钟罩立即发动护体,第七关的金钟劲承受住千钧重力,蓄势反弹,但那股沉重的压力来得快,消失得更快,忽然之间化为乌有,第七关的金钟劲反弹,失去目标,就像一记重拳打在空处,立即反噬自身。
  这样的状况,孙武还是首次遇到,百忙中易筋、洗髓两道真气齐发,凭借着扎实的内功根柢,将这一记金钟劲回撞给承受、散化了下来,虽是平安无事,却吓出了一身汗,心知是自己修练武技刚柔并济,才险险地过了这一关,换做是其它单纯修练金钟罩的硬功高手,碰上这一着,肯定是手臂脱臼,甚至筋折骨断。
  “咦?你的内伤……”
  伽利拉斯的手没有离开孙武肩头,一脸讶异之色,孙武自己更是不解,略为一想,才醒悟是对方修为奇高,短短一下接触,就探出自己刚刚受过内伤,真是惊人的手段。
  “好!年纪轻轻,已有如此不俗修为,英雄出少年,慈航静殿能有这样的掌门,难怪能让那暴君吃个大大的亏。”
  伽利拉斯向孙武竖起了大拇指,态度友善,孙武这才晓得他是在试自己的武功,这些高手前辈初次见面,总喜欢来这一套,不是没事拍人肩头,就是用可以粉碎骨头的力道去握手,虽然讨人厌,但这似乎是自己没法改变的江湖习俗。
  “伽利拉斯老师,久违了,看到您康健如昔,真是让人高兴!”
  “哦,小月公主。”
  伽利拉斯与拓拔小月明显是旧识,见到彼此,都是一副欣然表情,两人用中土语交谈几句,孙武这才知道,伽利拉斯在域外与“刀魔”北宫罗汉齐名,人称“刀尊”是域外大大有名的游侠,虽然本身无帮无派,但却有很多人钦慕他的为人与侠行,只要他一句话,便能发挥极大的影响力,不逊于一国王侯。
  多年前,伽利拉斯曾经旅居龟兹,拜访宫廷时,教导过拓拔小月刀法,后来伽利拉斯行踪飘忽,两人没有见过几次,现在意外相逢,伽利拉斯几句话一说,立刻发现拓拔小月的祭刀不见了。
  “伽利拉斯老师,您来得正好。”
  拓拔小月说到这里,转用域外语言说话,孙武听不懂,只能大概猜测,多半是请伽利拉斯帮忙,出手取回祭刀。
  不过,伽利拉斯问了几句后,面上却出现犹豫的神情,似是难以答应拓拔小月的请求,对心眼宗存有忌惮。
  孙武感到不解,以伽利拉斯的武功与法宝,足可纵横大地,少有人敌,心眼宗除了那个神秘的宗主,应该没什么人是他对手,难道他看似豪侠,其实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嘿!那个紫发男是个激进派人物喔!他刚才说心眼宗虽然偶有劣迹,但却是站在民族大义上,号召域外热血男儿,对抗暴虐的中土人,如非必要,他不想和心眼宗发生冲突。”
  小殇把话翻译给孙武听,孙武这才知道,眼前这名豪迈游侠,原来是域外出了名的民族激进派,主张要以牙还牙,屠尽每一个试图侵略的中土人,尤其是要斩下那个罪魁祸首的大武天子。
  从精神层面来看,孙武觉得伽利拉斯的精神,和万佛城中那些高声吶喊游街的奋勇青年团,大概没有太大差别,如果把这两批人放在一起,肯定马上就干柴烈火,杀得你死我活了。
  想到这里,孙武认为自己还是应该离这些危险人物远一点,这时不晓得拓拔小月说了什么,伽利拉斯脸色一变,把手一摆,似是要她别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拓拔小月立即闭口不言。
  于是,龟兹骑兵队便在拓拔小月的率领下,与万紫楼的车队合流,共同朝着第一个目的地出发。
  月牙关一带是边境区域,无论前往域外的哪一个部落,最起码都得要两、三天的时间,所以这天晚上,众人便得在沙漠里头扎营休息。
  孙武并不想离开月牙关太远,毕竟自己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现在却只剩下自己、小殇、姗拉朵等三人,四名同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自己不管怎么说,都该对他们负责,怎能一走了之?
  然而,找人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若要找回失踪的同伴,就得回到心眼宗的基地,对上那个神秘莫测的心眼宗宗主,换句话说,也就是形同自杀。
  心眼宗主很强,不过却也还没到万夫莫敌的程度,如果调集大军围剿,他一个人再强也只有逃之夭夭,可惜这个想法虽美好,却也没有可能成真。要是这种事真能办到,拓拔小月早就做了,哪还等到自己在这里想了又想。
  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只好先做出妥协,暂时与拓拔小月同行,另外一方面,龟兹好像正遭遇极大的危难,成千上万的人会因此受害,拓拔小月正是因此才冒险出来寻找帮手,孙武在意同伴的安危,却也觉得自己难以对此事袖手旁观,这也是他跟随拓拔小月一起上路的理由,不过……
  “……这样子下去,不行啊!”
  孙武在帐篷里,仰望着牛皮材质的帐棚顶,喃喃自语。
  域外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朋友、没有援助,哪怕自己身负绝技,但光是一项语言不通,就足够困死自己,如果不设法了解一下这边的局势,弄清楚前路方向,自己还真的是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但要对目前状况做个基本了解,那个忙着扮疤面大侠的姗拉朵,是绝对帮不到忙的,能够厘清自己困惑的人,还是只有拓拔小月,自己必须找拓拔小月好好谈一下。
  “伤脑筋,这很麻烦啊!”
  拓拔小月对孙武一再表现出反感,孙武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就是生气不起来,反而像是见到债主般有种亏欠的感觉,抬不起头来,现在要去找她谈话,这种几乎肯定会吃闭门羹的事,怎么想都不好办,只能等待机会了。
  只是,这个机会比预期中来得更快……
  月上中天,三更半夜,帐篷外可以听见士兵守夜巡逻的脚步声,孙武闭目休息,忽然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心中戒备,悄悄坐起,看到营帐被掀起,一个人飞快地进了帐篷,正是拓拔小月。
  “呃……怎么是你?”
  一个年轻少女在深夜时分独自跑到男子的帐棚来,这可以是一件传出去有碍名声的事,也可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拓拔小月一身笔挺军装,连腰间的军刀都没摘下来,看上去美则美矣,却与浪漫没有什么关系。
  “小殇睡了吗?”
  拓拔小月的目光,望向缩在帐棚一角熟睡的小殇,在帐篷的分配上,小殇自然是与孙武分配在一起,就近看守照顾,反正小殇的年纪太小,也没人会说什么男女之别。
  “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孙武真的吓了一跳,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从拓拔小月口中说出来,可是看见这名素来自傲的美少女,在自己面前坐下,深深地低下了头,他不得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这次请你们帮我夺回邪月,结果却变成这样,真是很对不起你们。你放心,我对你的喜恶是一回事,但承诺过你们的事,我会尽力帮你们做到。”
  “邪月”是祭刀的名字,拓拔小月委托孙武等人夺回祭刀,事成之后,会带他们去西门宝藏的埋藏所在,现在委托工作失败,约定的事情照理说应该不算,但拓拔小月显然不是这样想。
  “西门宝藏是龟兹的重要秘密,当初的发现与开启完全是意外,本来是绝对不让人接触的,但你的身分特殊,让你去看看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在那之前,请你告诉我,你要找西门宝藏是为什么?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为了什么人?”
  拓拔小月问得认真,孙武也正色回答,说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西门朱玉的困惑,在慈航静殿意外发现他的宝藏,追寻他的事迹来到域外,现在想要找西门宝藏,与其说是为了宝藏本身,倒不如说是想了解那个年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样……西门大侠出身魔门的事,我以前也有听说,但只以为是中伤谣言……嗯,西门大侠当年在域外干下许多英雄事迹,虽然最后是被楼兰一族万里追杀,狼狈地逃回中土,但受过他恩惠的域外百姓,永远不会忘记他。”
  拓拔小月说着,侧头看了看孙武:“西门大侠过世后,无孔不入掌就此失传,你会无孔不入掌,照理说该是他的传人,那你是从何处学来?”
  “我哪知道?我连我为什么会使这套掌法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问题?”
  “不,我是想问,西门大侠如果出身魔门,那这套掌法也该是魔门武学了。中土魔门在太平之役晚期销声匿迹,现在中土根本找不到魔门人士,你从哪学到魔门武学的?”
  这问题孙武从来没想过,被拓拔小月一问,顿时呆住,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自己的一切习自梁山泊,而梁山泊卧虎藏龙,或许里头真有魔门人士也未可知。
  “我也搞不清楚耶!为什么要问这个?”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中土魔门在太平之战末期销声匿迹,但心眼宗却在同一时期离奇崛起,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呢?最开始时候的心眼宗,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盗贼团,后来能发展成这样,这很明显是被某个强大的组织给取代,借壳重生。”
  拓拔小月道:“一个巨大的组织,不可能莫名其妙烟消云散,也不可能突然就崛起冒出,我怀疑今日所谓的心眼宗,根本就是中土魔门!”
  推论言之成理,孙武想起突袭心眼宗基地时,香菱曾表示这些人修练中土武技,大是古怪,从这些地方来看,拓拔小月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对了,我也正想问你,心眼宗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直为了救龟兹而奔走,龟兹这国家怎么了吗?”
  孙武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拓拔小月陷入沉默,但没隔多久,她开始把整件事情做出交代。
  太平军国之役带来的影响,域外各部族均受重创,青壮男性几乎都葬身中土,而中土军队入侵,烧杀掳掠,一些部族更因此灭绝,在那愁云惨雾的一刻,一个叫做阿古布拉的男人挺身而出,号召百姓与他一起,且战且退,迁往沙漠深处,建立国度,休养生息。
  龟兹就是这么建立起来,阿古布拉身为龟兹国王,宅心仁厚,事事以民为先,勤于政事,目光远大,在他的率领下,龟兹日渐富强,而阿古布拉更隐然成了当前域外各部族的盟主。
  情势如果一直是这么演变下去,对中土、域外的情势而言,倒也是一件好事,阿古布拉生性平和,希望不同的民族能够和善相处,增进了解,不要因为无谓的事而流血,更完全没有争雄称霸的想法,不会妄动刀兵。
  但在龟兹茁壮的同时,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也是一日千里,双方的理念激烈冲突,各自结成派系,积极主战的心眼宗,把阿古布拉看成是眼中钉,但若说要除之而后快,那也不是这么容易的,龟兹的御前护卫团武功高强,刺杀不易,阿古布拉的人望在百姓之中直比天高,有若宗教领袖,若心眼宗明刀明枪将他杀死,势必造成整个域外的大动乱,心眼宗也未必承受得起。
  “可是,在那场疫情发生后,整个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从数年前开始,域外开始出现瘟疫,这种瘟疫与过往的病征不同,蔓延甚快,无可救治,以野火之势迅速传遍域外各部族,让所有医师束手无策。当所有人致力寻找传染源头与治病方法时,一个传闻在各部族之间传开,这场奇特瘟疫并非天灾,而是野心家刻意研制散播的人祸,至于这个野心家的身分,则是直指龟兹国王阿古布拉。
  对于龟兹臣民与大多数的域外百姓而言,这真是最无聊的指控,阿古布拉的仁心义行,域外孩童皆知,说他是野心家,这种话不但域外百姓不信,哪怕是传到中土宫廷,武沧澜都不会相信。
  然而,这个看似荒谬的传闻,却还是有人相信了,并且对阿古布拉提出质疑,起初是私下探听,后来直接变成了公开质问。在这些人里头,不乏阿古布拉的好友至交、素有名望的德高长者,这些人绝非信口雌黄之辈,也不可能轻易被收买,当这些人相继对阿古布拉提出质疑,域外的人心也开始发生改变。
  “我父亲一生做事光明磊落,他说了自己没有做过,但那些人却不相信他。其实那些人也提不出什么证据,却偏偏像是认定了他似的,一口咬定,民间种种穿凿附会的谣言也越来越多……”
  其中一个最引人议论的流言,就是龟兹王国成立的生物研究所,创立于太平军国末期,专门研究各种生物构造、病菌,基本目的是为了防疫疾病,开发适合域外人民体质的药物。因为有这个研究所的存在,多年来龟兹的医疗技术领先诸国,甚至较中土都犹有过之,被视为阿古布拉的卓越政绩,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反而变成谣言的起源。
  很多人都相信,阿古布拉指示生物研究所,秘密研制生物武器,在研究过程中不慎外泄,导致这场席卷域外各大部落的怪异瘟疫。此类说法经过人们绘声绘影地传播后,在脆弱的人心里种下怀疑、不信之根苗,迅速茁壮长大,化成庞大的压力,排山倒海地席卷了龟兹。
  在政治面上与阿古布拉相对的心眼宗,自然没有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大肆活动,运作手上的每一份力量,对龟兹施压、对政敌进行攻击,逼阿古布拉退位谢罪。因为这样的缘故,这两、三年内龟兹境内的暴动事件不断,并且慢慢从二、三线都市近逼到首都。
  若无阿古布拉,今时今日根本不会有龟兹,但愤怒与怀疑的人群管不到这些,将他们的怒火指向国王,要求阿古布拉退位,交出能解除瘟疫的疫苗。
  “呃,疫苗?你们真的有研发出这种东西吗?”
  “哪可能有这种东西啊?生物研究所虽然投注了很多人力,试图治疗瘟疫,但截至目前为止,造成瘟疫的病源体不断快速变种,所研发出来的药物,在极短时间内就失去作用,真正能治病的疫苗,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开发出来。”
  拓拔小月解释,心眼宗制造多场暴动,不住进逼,虽然已有不少百姓发生动摇,但阿古布拉王长年累积的德望,仍是受到绝大多数子民的支持,忠于阿古布拉王的宫廷卫队更开始行动,潜入中土,化身铁血骑团,试图找寻蛛丝马迹,回域外解去疫情。
  铁血骑团的行动,最后以失败告终,虽然在中土扬名立万,更掠劫了不少财物珍宝,但这并非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回归龟兹后,发现国内乱局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在调查煽动百姓的幕后黑手时,屡遭敌人偷袭,损兵折将,不得不由拓拔小月亲自前往中土,邀集帮手,尽管这项行动令心眼宗暴露出来,但事已至此,难以再改变些什么了。
  “心眼宗在这几年里势力尤其发展迅速,渗透了龟兹很多角落,我相信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叛乱,若是他们得手,不但龟兹覆亡,整个域外都会有大浩劫,因为心眼宗灭掉龟兹后,肯定立刻发兵中土。”
  拓拔小月道:“现在我没有别的人可以帮手,唯一能够请求援助的,也就只有你们了,可以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吗?我……一定要救我的国家。”
  美丽少女低声下气地请托,孙武并没有那么快回答,有关于域外的种种局势,目前自己只是从拓拔小月口中得知,虽然她不像是在说谎,却终究只是一家之言,自己需要更多的证词,才能够下判断。
  “哦?好伟大啊!你觉得还要反方证词才能够做结论吗?那不如去找几个心眼宗的高层来讨论一下,研究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吧!”
  说话的不是拓拔小月,是犹自趴在帐棚角落装睡的小殇,而这一句话也点醒了孙武,不管怎么看,心眼宗那票家伙实在太不正常,就不用蠢到去找他们问些什么了。
  “我明白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只要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你尽量开口,我会尽力去做的。”
  孙武答应了拓拔小月的请托,但心里却担忧刚才的犹豫,或许会让对方不快,然而,拓拔小月的反应却出了他意料之外。
  “我并不觉得生气,你不轻易采纳一家之言,希望多做了解之后才下决定,这种慎重的态度,我很赞同。”
  拓拔小月点点头,绑成马尾的金发上下抖动:“本来我以为你是一个只有满脑子热血的笨蛋,现在……我觉得你是一个脑子里不只是有热血的笨蛋。”
  “呃……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啊?好像不是在夸我的样子。”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自己在拓拔小月心中似乎都难逃“笨蛋”的命运,孙武摇头苦笑,正要开口,脑里忽然想到一件要事。
  在中土的时候,拓拔小月身为铁血骑团之主,一手刀法犀利难当,是很厉害的高手,但此番域外重遇,连续几场战斗,拓拔小月的武功大不如前,较先前大幅衰退,孙武好奇已久,终于逮着机会一问。
  “对了,你的武功……”
  “和以前相差很多,是吗?”
  拓拔小月说了这一句后,就陷入沉默,毕竟有关自己强弱的问题,攸关生命,没有人会把这种秘密轻易告诉外人,但此刻众人同舟共济,在短暂的考虑之后,拓拔小月决定说出秘密。
  “整件事情的关键,就是邪月。”
  “那把祭刀?”
  孙武并没有太吃惊,事情的答案他早已猜到了几分。
  祭刀确实是第一流的法宝,拥有多项异能,拓拔小月手持祭刀时,本身力量增强,更能使用几项封藏于祭刀之内的武技,如果使用祭刀的时间能再长些,三年五年之后,就有可能修毕这些武技,无须再倚靠祭刀发招,堪称是完美的授业道具,但拓拔小月修艺时间未足,一离祭刀,立刻就被打回原形。
  这么一来,孙武顿时感受到自己肩上压力沉重,拓拔小月的武技减弱,己方的主战力仅有自己一名,凭着这样的实力,拿什么去和心眼宗拼杀?又怎么对付心眼宗主?
  不过,该做些什么事情,倒是非常清楚的。
  第一,找出治疗瘟疫的方法,这是一切问题的源头。
  第二,弄清楚人们之所以指控阿古布拉王的理由。如果连阿古布拉王的知交、好友,都认为他是这次瘟疫的幕后黑手,空穴不会来风,必然是有什么理由,搞不好真有这种事,心眼宗是为民除害也不一定。
  第三,也是最紧急迫切的事,心眼宗正策划发动一场叛乱,推翻龟兹,必须要弄清楚他们的详细计划,抢先一步制止。
  三件事情都不容易,第一件尤其困难,不过这次多拖了一个姗拉朵·依凯尔回来,有这个专业人才在,或许能解决这个难题,况且呼伦法王去中土取《洗髓经》也是为了治疗疫病,搞不好已经有什么具体方针了也说不定。
  调查阿古布拉王的事,就比较棘手,自己可不是包打听的料,这点只能等到了龟兹后再进行,而且最好能找到这方面的相关人才。
  至于最后一件,也是如此,只能寄望龟兹那边可以提供情报,查出心眼宗的图谋,才有可能抢先一步制止了。
  (龟兹这边一切问题的源头,在于这场莫名其妙的瘟疫,这和慈航静殿那时的状况好像。那时候的疫病,后来证实是银劫那党人搞的鬼,那这里的瘟疫会不会也是……
  想到这一点,孙武皱起眉头,觉得情势异常复杂,一下牵扯到心眼宗,一下又关系到中土宫廷,看似龟兹一地的问题,却有可能牵动数地万里,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有这种分析与判断力。
  如果同伴们都还在,路飞扬见多识广,香菱、妃怜袖都是博学强记,能够对眼前状况进行分析,运筹帷幄,自己也比较好拿个方向,但此刻他们都不在身边,自己就……
  “对了,香菱虽然不在,但万紫楼的人就在附近,或许她们能够帮我们一点忙。”
  孙武提出了这个想法,拓拔小月却表示怀疑,认为万紫楼是中土势力,居心叵测,找她们帮忙极可能是与虎谋皮,况且大家与万紫楼也没交情,别人为什么肯来帮这个忙?
  “但是,眼下单凭我们自己,力量不足,万紫楼这个选项再怎么差劲,总好过找心眼宗合作吧?不管万紫楼是什么想法,如果我们只是付出相对的报酬,不用要求她们当盟友,只请她们当佣兵,那就没有大碍了。”
  “唔……如果是聘请她们的话,的确比较可行,以前我也听说万紫楼兼作许多其它生意,只要出得起价码,她们也能代为连络杀手集团、雇佣兵集团,甚至还兼卖保险给你。”
  拓拔小月点点头,表示同意孙武的提案,预备明天一早就去向万紫楼接洽,商谈合作,请求协助,然而,事情的进展实在超乎预期,两个人才刚刚这么商量好,外头就传来脚步声,一名巡逻的士兵受托而来,向孙武传达讯息,万紫楼方面有急事请他前去。


第七章 夜会刀尊·奇祸横生
  万紫楼会主动邀约,这点颇令孙武感到意外,毕竟自己与万紫楼说不上有多少交情,她们就算知道自己在这里,但也没什么理由找自己出来吧!更何况羽宝簪还指定只要见孙武一人,这就透着古怪了。
  想法是这样,但孙武还是应邀而去,想要和万紫楼商谈合作事宜,可是到了万紫楼的车阵营地,引路的使婢要他在大车外稍候,宝姑娘有事正忙,等到事情忙完了,就会接见。
  孙武觉得莫名其妙,倘使是自己主动求见,那么别人有事在忙,这无可厚非,但明明是羽宝簪要见自己,自己应邀来了,却又吃上闭门羹,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又或者,这是对方下马威的手段?
  (算了,人家是女孩子,让她也是应该的,就多等一下吧……
  心念一转,孙武耐心站着等待,同时也观察这些现在被当成住宿用的大车。白天的战役中,这些大车的外壳刀枪难破,还快速射出光弩还击,火力强大,是不可轻视的武器,现在经过几下拆装,大车居然变成了铁屋似的东西,真是好用。
  研究着这些东西,孙武忽然觉得有一丝古怪,侧目一看,周围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动,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变化,可是心里那种不妥当的感觉却越来越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右方的一辆大车突然盛放红光,恍若火焰流窜,一道曼妙倩影自火光中飞射而出。
  “宝姑娘?”
  孙武一凛,迟疑着不知是否该举臂应敌,那团炽热火影已飞飙而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四道烈火由半空中射下。
  “呃……”
  事情发生只在瞬息之间,孙武看得清楚,这四道烈焰非是射向自己,目标是自己脚边的土地,这一击有何目的令人费解,但既然目标不是自己,那就没有必要闪躲。
  轰隆!
  一声爆响,孙武感到脚下有一股惊人的热力炸上来,脚底的这块土地虽然没事,但周边地面却迸裂开来,火舌喷吐,形成了一个宽达数尺的大火圈。
  热气逼人,孙武本以为是针对自己,但当察觉到有几件异物,随着火焰从地下被排出,他才知道羽宝簪的用意。虽然已经被烧成焦炭,但那几团不成形状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死人尸骸。
  有人用地行法宝潜至自己脚边,自己没能够察觉到,这可以说是极为凶险。无声无息而来,如果不是为了贴身保护,就是为了刺杀,但自己横想竖想,也不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来贴身保护,看来刺杀的可能居高,那么这些人的来历……
  “是心眼宗的刺客!”
  羽宝簪翩然降落在孙武身边,红袖翻飞,所经之处,火焰不是熄灭,而是全被吸回袖袍之下,彷佛那些火焰是有生命的异物,这一幕让孙武留下深刻印象。
  “……我方的密探传回最新消息,心眼宗通令各处分舵,孙掌门自心眼宗盗走了一件重要东西,心眼宗将不惜代价取回,此事……想必不假吧?”
  羽宝簪站在孙武面前,华丽的彩衣、红裙,即便在黑夜仍显得耀眼,十指上戴的五彩宝石、腰间佩带的黄金炼,若在旁人身上,定然显得俗气,可是羽宝簪穿戴起来,却只让人感觉高贵大方,彷佛这少女天生就具有王侯贵气,配得上这些华丽装饰。
  娟秀的面容,被红纱遮住大半,露在夜风中的雪臂,白皙柔嫩;微开的领口,依稀见到两团雪腻的圆弧,伴随着呼吸而颤动,孙武看在眼中,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居然红了。
  “哦?孙掌门何故脸红啊?”
  羽宝簪以调侃的口气发问,旁边的婢女闻言都掩面偷笑,不过孙武却正起神色,认真地想了想,微笑道:“我不懂得说话,所以……这就是我对宝姑娘的衷心赞美。”
  就算是爱挑剔的小殇在此,也会拍着孙武肩膀夸奖,羽宝簪轻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孙武的回答:“此番请孙掌门前来,正是因为这个最新情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心眼宗在域外势力强大,被他们盯上,孙掌门将会非常麻烦,如果有可能,宝簪想与孙掌门作个交易。”
  “交易?”
  “实不相瞒,此次宝簪率领楼中姐妹远来域外,名为歌舞献艺,实是志在西门宝藏、楼兰遗迹,自从同盟会揭竿起义后,这两处异宝已经成为全大地最瞩目的焦点。不过,要争夺这两处异宝的人太多,宝簪自问没有太多得手把握,又不想空手而回,只得舍难取易。”
  羽宝簪道:“能被心眼宗视为重宝,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的东西,想必非是俗物,若是孙掌门愿意,宝簪希望能与孙掌门作交易,将此物交给宝簪,万紫楼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孙武一怔,觉得这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事,自己本就有求于万紫楼,现在变成她们有求于己,买卖立场倒转,价码自然好谈,横竖那个天香缨络自己得之无用,趁机转给万紫楼,减掉一桩麻烦,那也是好事。
  “嗯,这个我……”
  话要出口,孙武眼前闪过一个画面,那就是路飞扬在决战心眼宗主前,用极慎重的表情,认真做的交代。
  “小武,无论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护这枚缨络,绝对不可以失落。这枚天香缨络可能……不,绝对会非常重要,你好好保存它,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路飞扬难得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代表了他对天香缨络的看重,自己曾答应他要守住这枚缨络,特别是当他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现在,自己怎能抛弃约定不管,就这么把缨络拿去交易呢?
  “孙掌门是一派之主,慈航静殿中异宝无数,想来不会将此物看在眼里,若是信不过万紫楼,宝簪先出示一点诚意如何?”
  羽宝簪举掌轻拍,一辆大车的车门掀起,两名侍女抬了一张软榻下来,孙武本来猜测上头会是什么金银财物,哪想到一看之下,大大吃了一惊。
  “这……任兄?”
  孙武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任徜徉,虽然是一副血淋淋的重伤模样,躺在软榻上,但却还有力气对着自己苦笑,显然没有生命危险。
  “这是我方的一点心意。今天我们车队出关不久,意外在一处沙丘底下发现了任少侠,我方将之收容保护,现在交还给您。”
  羽宝簪简短解释,万紫楼车队是在行进途中,看到远方有人燃放万紫楼的信号弹,这才特别赶去察看,以为是有万紫楼中人遇难,谁知到了该处,却只见到任徜徉一个。
  (只有任兄一个?那其它人呢?香菱、妃小姐呢?宝姑娘说是看到万紫楼的烟花信号,放烟花的一定是香菱,但……香菱到哪去了呢?
  孙武想起这问题,便急着想问任徜徉,但想起此行目的,便按下心急,简单向羽宝簪说出自己的委托。
  “这个……以万紫楼的立场,我们并不想卷入外族纷争,这类事情应该是要避免的,但这一次的情形有些特殊,心眼宗的崛起与壮大,非我方所乐见,嗯,这件事我无法立刻回答,请给我们一点商讨时间。”
  羽宝簪简短向孙武做出解释,孙武也知道此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决定,便想带任徜徉回去,找姗拉朵这个大行家来医治,但羽宝簪却开了口。
  “孙少侠,你我初识时有些误会,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计前事。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好比白天的那一战,炽羽风暴一式杀百人,似是威风,却是我倾全力而为之,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而且若不是这一式震摄住马贼,乱其军心,他们千多人齐心合力杀上来,我方只能短暂抵挡,后头还是得要逃命……威风,一半是演技,不是我们喜欢杀人显威。”
  羽宝簪语音轻柔,缓缓说来,让孙武再一次脸红,没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居然被人猜到,最奇怪的是,当时宝姑娘明明距己好远,怎么能知道自己会有此想法,这也未免太了解自己了。
  “还有一点,虽说域外奇人卧虎藏龙,非同泛泛,但这心眼宗主名气不扬于中土,却能媲美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这件事很不寻常,此等高手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我建议孙掌门可以在这点多留意一下。”
  这想必是万紫楼全体经过分析后的答案,孙武觉得万紫楼极具诚意,所以也就投桃报李。
  “喔,这不奇怪啊!我和小月公主研究过,心眼宗很可能就是昔日中土魔门的化身,如果这推论成真,心眼宗主就是本代魔门之主,有这么强的力量不足为奇。”
  “呃,中土魔门的化身?”
  羽宝簪一愣,似乎被孙武的话给吓到,然而,在这短短一愣之后,她却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哪怕是隔着面纱,仍让孙武觉得高深莫测。
  “不,我想不可能有这种事,中土魔门的化身……应该不在这里。”
  与万紫楼的接洽,进展得比预期中更顺利,孙武拖着任徜徉回去,任徜徉拒绝继续躺在软榻上,居然已经能够站立起来,靠着孙武的搀扶行走。
  “任兄,你真是英雄好汉,身体都快被人拦腰打断,才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居然就能走了?”
  “哼!你以为我任徜徉的名号,是单纯练功练出来的吗?告诉你,是一场场决斗拼出来的!这点伤算什么,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挺过来了……万紫楼的女人可能是看我长得帅,治伤的时候不惜血本,什么最好的药,像是不要钱一样往我身上涂,不然也没法那么快站起来……”
  任徜徉说着,忽然一把抓住孙武,表情严肃,低声道:“我生还回来的事,绝对不可以让姗拉朵那个变态女人知道,你明白吗?一定要保密!”
  “但……任兄,姗拉朵夫人是治伤能手,只有请她来医治,你的伤才会好得快啊!”
  “笑话!我认识她那么多年了,吃她的药难道会比你少吗?我就是不想再吃她的那些鬼东西,才不想被她知道的。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她硬要喂药,我哪有可能挡得住?”
  任徜徉这么一说,孙武就能够明白他的苦衷,点头表示答应,跟着也问起任徜徉坠崖后至获救的情形。
  “我和那个蒙面变态战斗时就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是泡在水里,旁边就是你家的婢女……”
  任徜徉并不清楚路飞扬、妃怜袖的下落,清醒时身边就只有香菱一个人,飘流在地下河中,是靠着香菱的救援才保住性命。但香菱的伤势也不轻,泡在冰凉的河水中,几乎失去意识,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扶持,好不容易飘流到岸边,勉强找到一个通往地上的出口,拼尽最后一份力气爬上去,到了出口,任徜徉就完全昏死过去,甚至没看到香菱是怎么发射烟火信号的。
  孙武心中又是诧异,又是焦急,照理说,香菱也已经失去行动能力,身受重伤,没可能扔下任徜徉而去,但现在任徜徉获救,香菱却下落不明,难道又发生什么变化?
  “我明白你的想法……”
  伤重之余,任徜徉连续说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你家的小婢女,一定是被人带走了,但会否是万紫楼的人……我不清楚。”
  任徜徉回忆到昏迷前的画面,赫然有一件奇事,但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那是否幻觉。
  当任徜徉与香菱拼命从地底爬到地面,在看到地上光芒的那一瞬间,任徜徉眼前赫然出现一双腿,正确来说,是某个人正站在那个岩缝口,彷佛守株待兔般等着他们两人。任徜徉看到了那双脚,然后就昏死过去,再醒来已在万紫楼的大车里。
  “……土黄色的长裤……黑色的胶鞋,站得很霸气,应该是个男人……对了!那是军装,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套军装没错。”
  记忆中的线索只有这些,任徜徉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具体相貌,不过从描述听来,那似乎是个满奇特的画面,孙武不晓得那是个大武王朝的特种军人?抑或是个穿着军装在沙漠里乱跑的变态?
  现在,也只能祈祷香菱吉人天相,能够化险为夷,任徜徉觉得自己欠了香菱一个人情,也对心眼宗咒骂不已,更认为如果不是吃了属性克制的亏,自己绝不会弄得如此丢脸狼狈。
  “他妈的!不晓得天妖遗留的技术是什么,好厉害!完全克制释家武学,难怪当年天妖横扫中土,慈航静殿那么多修为深湛的高僧,没一个是对手……”
  “呃,任兄,天妖遗留技术什么的,我想那是误传啦!那种技术与机关并不存在,真正克制到释家武学的,是阿鼻血啦!”
  “阿鼻血?天妖两大绝学之一的阿鼻血?”
  “又错,阿鼻血不是武学,真的是血。”
  孙武简单把自己与桑德族接触的事说了一遍,让任徜徉知道阿鼻血的真相,结果任徜徉一听完就皱起眉头。
  出发来域外之前,孙武曾向同伴表示过,自己会想来域外,是为了要追寻西门朱玉的脚步,查探当年真相,而西门朱玉之所以会来域外,应该是为了调查天妖的力量之谜,换句话说,一到域外便巧遇桑德族,得知阿鼻血的秘密,等若是直抵西门朱玉域外行的终点,孙武还为此觉得怅然若失,但任徜徉却有不同的想法。
  “不,这不是终点,不管当年的先后顺序是怎么样,但这应该是秘密的起点而非终点。”
  任徜徉表示,天妖如何得到阿鼻血,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西门朱玉碰到这件事,一定会追查这一点,事实上,目前这都还是一个谜,桑德族之中没人知道真相,孙武等人也无从得知,搞不好这一点里头就藏着重大问题。
  “那……我们该怎么办?”
  “嘿,如果你是西门大侠,离开桑德族之后,你会怎么办?”
  任徜徉问得好,但孙武却想不出来,结果仍是由自命“西门朱玉二世”的任徜徉做出解答。
  “要知道天妖是怎么得到阿鼻血,只有两个地方能问,一个是问天妖……嗯,这个跳过;一个就是问阿鼻血!”
  “阿鼻血又不会说话。”
  “死人也不会,但我们还是可以从死人死尸身上得到很多线索。”
  听这么一说,孙武登时省悟。阿鼻血是始祖之人的血液,要找寻与阿鼻血有关联的事物,那就是四灵之血,因为只有流着四灵之血的人,才能够突破封印,接触到阿鼻血。
  大武龙族远在万里之外,虎、龟两族已经灭绝,西门朱玉必会转而调查流着凤血的楼兰一族。西门朱玉前来域外时,楼兰一族仍然活跃,他可以前往调查,今时今日楼兰已灭族,所以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地点,就是楼兰遗迹。
  “……要找楼兰遗迹啊?该做的事情好像又多一件了。”
  能够有人帮忙分析,补了孙武的不足,孙武觉得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在身边,实在是很可靠。
  这个心思没有能逃过任徜徉的眼睛,他像是感到很为难似的,叹了口气,最后才万般不愿地开口。
  “你这个人啊……别把什么人都当同伴,也不要以为什么同伴都是可以相信的。”
  “呃?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过,铁血骑团当初要夺取佛血舍利,是为了医治瘟疫,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拿了佛血舍利以后,是预备怎么治?现在佛血舍利被你吞掉,你等于是一颗会走路的活舍利,要是人家也认为你能当药,你还这么大摇大摆进龟兹,有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
  孙武一愣,答不出话来,这一个问题自己确实是没有想过的……
  回帐篷见了拓拔小月后,又是一番解释,拓拔小月对任徜徉虽是没有多少好感,但见他能够生还归来,也觉得高兴,况且任徜徉是为了取回祭刀而战,她很认真地向这位勇士致谢与表示歉意。
  说到了与万紫楼的交涉,拓拔小月听得非常紧张,但听完之后,她只是点点头,沉默思索,并没有给孙武施加压力,这让孙武如释重负,因为如果拓拔小月像一些蠢笨女孩那样,不分青红皂白,逼自己立即拿出天香缨络去和万紫楼交易,那自己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小月公主也是个不坏的人啊……
  孙武与拓拔小月相识以来,就一直被她厌恶、挨她的白眼,双方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但这次重逢后,从旁看她的行事态度,慢慢发现她有很多优点,觉得她虽是出身皇族,却不会蛮横地发号施令,事事懂得体察实况,诚恳地拜托别人,这种光明磊落的态度,很能得到人们的好感,无怪龟兹国上下军民会对她如此爱戴支持。
  “不过……”
  拓拔小月道:“楼兰遗址,那是个很麻烦的地方啊!”
  “麻烦?是不知道地点吗?我出发之前,袁兄有送一张地图给我,上头有画出楼兰遗址的所在。”
  孙武说着,就要伸手去找地图,但却被拓拔小月给拦住,表示楼兰遗址的位置域外百姓几乎人尽皆知,那是在极西之处的一片大沙海,楼兰一族昔日所建立的都市就掩埋于沙海底下,曾有无数人深入大沙海探险,找寻楼兰遗址,但几乎没有人能够成功,其中大部分人甚至无法活着回来。
  “如果是要找西门宝藏,我可以带你们去,若要寻找楼兰遗址,我也可以派人当向导,但进入大沙海以后的事,就不是我能保证了。从目前的纪录来看,哪怕是与心眼宗作战,胜算也比进大沙海要高。”
  拓拔小月的话,说得孙武心惊肉跳。这明显不是绝世武功能解决的问题,难道一切线索就断在这里?同盟会能从楼兰遗址中找出圣贝贝尔要塞,应该是有办法进入大沙海的,那又为何没有详细说明?
  “带我进入大沙海的向导可靠吗?以前应该有人生离大沙海,可以请他们来带路吗?”
  孙武相信,像大沙海这样的地方,名声既响,位置又明确,长久以来不晓得有多少人在那边寻宝探险,搞不好都快变成知名观光景点了。杀头的生意有人做,哪怕大沙海再危险,应该也有人长期在那边冒险求利,磨练成行家吧?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有这样的人……”
  拓拔小月的表情变得古怪,道:“而且你真是幸运,域外对于大沙海了解的第一专家,就在附近。”
  “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什么刀尊吧?”
  “没礼貌,伽利拉斯老师的刀尊称号,是在域外连败无数豪杰得来,被你叫得好像江湖卖艺一样。”
  拓拔小月提出抗议,但也向孙武证实,伽利拉斯在很久以前就认为域外民族势弱,要抗衡中土的唯一方法,就是取得昔日楼兰一族的技术,这样才能取得势力均衡。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伽利拉斯多年来不断冒险出入大沙海,试图挖掘楼兰遗迹,尽管到目前为止都一无所获,但伽利拉斯却因此成为大沙海中最长存活纪录保持人。
  “嗯,这么说来,如果要去找楼兰遗迹,是非得向这位刀尊求助了。”
  孙武觉得棘手,因为自己对伽利拉斯有种怪怪的感觉,如果可以,实在不想离他太近。
  不过,这件事是注定要事与愿违了,因为还没等孙武做出决定,外头就又来了个传令兵,说是请孙武到外头走一趟。
  “有没有搞错?现在是三更半夜啊!域外风俗是流行在半夜找人的吗?万紫楼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等等,这次是谁找我?疤面大侠吗?”
  孙武提出质疑,却被告知是伽利拉斯约见,而且还指明由他一个人单身赴约,不得有其它人同行。
  “……这是约见面还是约决斗?气氛怪怪的啊!”
  孙武觉得古怪,重伤的任徜徉没有忘记落井下石:“放心,伽利拉斯是域外大侠,不会偷袭暗算晚辈,最多就是突然向你告白求爱,让你看看域外男儿的热情如火。”
  “……我想我还是选决斗算了。”
  孙武叹了一口气,预备前去赴约,但小殇却表示自己要跟着去。
  “小殇,你添什么乱啊?人家明明说只要我一个人去,不许有别人跟着,你硬要跟着我去,这样不是找麻烦吗?”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只问一个问题,不浪费大家时间。”
  小殇的目光扫过周围:“如果要选择敌人,你们想与我为敌,还是想与那个刀尊当敌人?”
  真是犀利的选边站,最后表决结果,拓拔小月弃权,任徜徉与孙武都投了伽利拉斯一票,小殇同行赴约一事成了定局。
  孙武与小殇同行时,只觉得小殇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硬是要跟来,但是当自己照着引路士兵的指引,连续翻过两个沙丘,远离营区后,他开始觉得小殇同行是有其目的,并非找碴。
  紫红色长发飘扬的伽利拉斯,站在对面的一座沙丘上,负手望天,那柄神兵水龙吟正插在他身旁,随着狂风吹动,发出细微的鸣叫,近似风铃飘荡,悦耳动听。
  “……这个气氛……怎么感觉像是真的要决斗了……”
  孙武口中抱怨,但身体实际感觉却比抱怨的更强,伽利拉斯虽然头也不回,只是仰视清明夜空,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气势,让人明白他今晚的相约,绝不是单纯说说话而已。
  “孙掌门,不久之前慈航静殿一场大战,你统帅门下僧众抗敌,挫败了武沧澜的阴谋,大快人心,我想请问你一下,武沧澜仇视我域外民族,你对我等域外之民又有何看法?”
  伽利拉斯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毫无起伏,听不出是喜是怒,孙武无从了解他的心情,也不多做揣测,就照着自己的想法直说。
  “虽然中土与域外民族积仇难返,但我并不认为两边就要这样永远仇恨下去,如果领导者能引正方向,透过沟通与了解,应该是可以化解两边的敌意。现在的状况,里头有太多野心人士的挑拨与设计……”
  孙武侃侃而谈,所说都是自己这些时日的心情。万佛城中的奋青团、银劫制造慈航静殿的新旧派之争、巴伐斯夫的血案……要是没有这些阴谋摆弄,中土与域外民族的仇恨未必会如此激烈,倘若善加引导,回归正轨,一切应该是可以不同的。
  这番话说得并不精采,但却中规中矩,诚心恳切,哪想到伽利拉斯听了,不让孙武再说下去,打断道:“很好,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今天你想不死都不行了!”
  “啊?什么?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第八章 辩才无碍·买空卖空
  孙武回答伽利拉斯的问题时,只以为这是很典型的前辈考验晚辈,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本着一己想法,坦坦荡荡地回答,以为自己的话还算得体,哪想到伽利拉斯连话也没听完,就开始喊杀。
  “糟糕,小殇她……”
  孙武担心小殇受到波及,转头一看,却发现身后无人,小殇不知何时已躲到几十尺外的另一座沙丘上,还大打手势,表示不用担心。
  “又给我一个人跑!预知有危险也不说一声。”
  一句抱怨声未及说完,孙武陡然听见一声清亮刀鸣,心中连叫不好,侧头一看,伽利拉斯已然消失身影,水龙吟也一同失踪,发动了隐身异能。
  白天看到这一着时,孙武已经预想过破法,立即劲贯双足,横腿扫出,瞬间沙尘满天,纷飞落下,笼罩住四面八方。
  如果不是在沙漠,沙地松软,要用这一着并不容易,但当大量黄沙被扫上半空,缓缓飘坠,孙武就发现自己左边方向的落沙,飘落的方式很不对劲,明显是有个看不见的东西高速靠近。
  “好小子,机灵应变,果然有一手!”
  看不见人影,但却有这么一声低喝,孙武知道自己过了第一关,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如果伽利拉斯只是一个凭着隐身异能,偷偷摸去砍人的刀客,不可能得到刀尊称号,事实上,今天早上所看到的战斗中,有个地方尤其令孙武胆颤心惊,不晓得自己究竟能否接下水龙吟催动龙形气劲时,那无坚不摧的锋锐!
  金钟罩全力催运,能否挡得住那绝顶锋锐的一刀,孙武殊无把握,一察觉敌人位置,“金钟罩”第七关力量劲走全身,灿烂金光普照四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中,凛烈气劲将脚下沙粒迫激飞起,威势十足,但孙武却蓦地想起一事,暗叫不好。
  “发现了吗?沙地虽然能让你识破隐身,但也是你的绝命之地啊!”
  紫红长发飘扬,伽利拉斯的身影陡然一现,随即又消失。这不是法宝异能,只是单纯高速移位,绕着孙武转了一圈,刀劲透地而发,攻向孙武下盘,被金钟劲守住,切之不入,但两股气劲对撞爆发,整个沙地瘫软下去,孙武虽然心中有备,脚下却仍是不稳,怎样都找不到一处实地稳踏。
  踏不稳实地,“金钟罩”顿时劲道锐减,抗击力大幅滑落,而伽利拉斯的大刀横砍孙武颈项,力逾千钧,孙武不得不奋起一身力量抵挡,竭力挡住这一刀,哪知伽利拉斯手中横砍直劈,大开大阖,脚下却陡然踢出,腿法轻巧绵密,几乎无迹可寻,孙武连中数腿,踹、勾、拐、绊,劲道虽然不大,但落点奇巧,配合上半身横扫千军的威猛一刀,孙武再也支撑不住,一跤摔倒在地。
  “你一心紧张着水龙吟的异能,却连自己的最大破绽也忘了,真是愚不可及!”
  伽利拉斯长喝一声,提起水龙吟,大刀长驱直入,就往孙武胸前插落。
  “杀了你,从此让武沧澜的美梦成空!”
  金钟罩的抗击力道锐减,水龙吟这一刀插落胸口,有极大的机会致孙武死命,但倒地的孙武并未放弃,当大刀沉重插落,他双掌一拍,竟然硬生生将水龙吟给夹住。
  “螳臂当车!”
  伽利拉斯手上发劲,本以为孙武的抵抗是强弩之末,哪想到金钟劲虽然溃散,却还有另一股近似“金钟罩”的内劲反震过来,让伽利拉斯这一番发劲无功而还,晓得这位慈航静殿的少年方丈不只单得一技傍身。
  紧跟着,当孙武夹刀的左右手上,分别生出红、蓝两色,两股不同的力量透过刀身激震而来,伽利拉斯面色不变,却隐然感到半身酸麻,易筋、洗髓两大神功冲击经脉,如潮水般连绵而来,时间一长,酸麻的感觉几乎让他握不住刀。
  孙武的压力也不轻,水龙吟的刀尖距离他胸口越来越近,自己鼓尽全身力量,勉强夹住刀刃,但却连自己也不晓得能撑多久,特别是……伽利拉斯只是凭一己之力发劲,尚未催动法宝异能,若是他再发动异能,自己就……
  这个有够糟糕的预期,果然命中,伽利拉斯眼中煞气一现,水龙吟开始抖动,异能即将发动,孙武只觉手掌一痛,水龙吟刀刃上生出某种变化,自己快要夹不住了。
  异能发动后的绝顶锋锐,金钟罩能否承受得住,这是个未知数,但现在这种状况,大刀直接从胸口捅下,孙武肯定自己是必死无疑。眼看无力抵挡,孙武唯一生出的念头,就是引动舍利邪能,发动神掌拼个玉石俱焚,却估计不到这最后一击能否在自己被击毙前发出。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头从旁掷来,正中伽利拉斯的太阳穴。这是致命要穴,但因为力道太轻,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却也令伽利拉斯大吃一惊。
  “喂!放开那个乡巴佬!”
  月色之下,看得很清楚,一个小女孩冰冷着面孔,静静地站在两人旁边不足一尺处,用一种没有温度的眼神,冷冷地看着生死搏斗中的两人。
  这女孩是怎么靠到这么近的地方来,没有人知道,投掷石头的手劲微弱,完全是一个小女孩的合理范围,所以她这么离奇地出现,就更不合乎情理,连伽利拉斯也呆了,不晓得该立刻回刀斩杀,或者是做些什么的。
  “你……你是……”
  身为域外名侠,伽利拉斯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无论有什么理由,挥刀砍杀这么一个小女孩,那都是会被千夫所指的丑事,甚至恶声恶气吼上两句,也是不妥,传了出去,堂堂名侠颜面无存,不用在域外做人了。
  不过,这个小女孩简直是胆大包天,看着两个男人愣成一团,她像是很不满似的,又一块石头扔了过来,再次砸中伽利拉斯的额头。这一次伽利拉斯再也忍不下去了,但在他采取动作之前,小女孩淡淡说了一句话,效果比前两次投掷石头加起来更强。
  “要宰了他吗?他不是个普通的臭小子,是小月公主的未婚夫喔!在这里宰了他的话,有很多人会找你算帐的。”
  小殇这么说的时候,孙武不觉得这句话会有什么效果,因为伽利拉斯看来不像是个会被轻易要挟的人,就算抬出拓拔小月的名字,伽利拉斯也不见得会卖这个面子。
  可是,一句话里蕴藏的意思,不见得那么直接与表面,里头也可能有延伸的意义,伽利拉斯听到小殇的话,表情顿时一变,尽管时间不长,但孙武确实在他眼神中,看到那一闪而逝的犹豫,跟着,他像是在留意周遭,想要确认某件事,不久之后,他找到了答案,也从犹豫中做出决定。
  同一时间,孙武也感到不对劲,西边方向好像有什么人、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看,自己都可以感觉到那种特殊的视线,可是当自己朝那边看过去时,却一片空空如也,只有漫漫黄沙。
  “你……你是巨阳武神的儿子?传人?”
  拓拔小月的面子不够,但换成是巨阳武神,那就是另一个状况了,伽利拉斯立刻收起了水龙吟,把孙武从地上扶起,适才的杀意消于无形。
  “巨阳武神当年甘负奇险,击杀魔狼群,对我域外人民实有大功,看在他的面子上,今日我只能给你机会,可惜……可惜……”
  伽利拉斯收起水龙吟,叹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下杀手?”
  这是孙武最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过他仍然试着回答:“是因为武沧澜的关系吗?”
  自太平军国之战以来,域外人民直接与间接丧命在武沧澜手上的,实在是数也数不清了,随便在域外找个人问,肯定有亲朋好友因他而亡,自己打着武沧澜继承人的身分到域外,早就知道有可能会变成过街老鼠,伽利拉斯看到自己突然喊杀,最有可能的答案,应该就是这个了。
  “错,无论你是否天子血裔,你率领慈航静殿反抗武沧澜,已证明你不是武沧澜的同路人,既然如此,我怎会把武沧澜的帐算在你身上?”
  伽利拉斯道:“让我不得不决定处决你的理由,就是因为你自身。你说的话、你建立的形象,还有你所代表的意义,让我不得不将你斩杀。”
  “……呃……什么意思?我头脑不好,这么说我听不太懂。”
  “在域外,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有两种意见,主战与主和。主和派认为可以与中土和睦相处,只要透过沟通与了解,便有可能与中土人笑泯恩仇,携手合作,洗去过去的不幸历史。”
  “是啊,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何止不对,根本就是大错特错,域外的土地贫瘠,多是沙漠,不比中土富庶,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域外子民要改善生活,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进入中土,这样才有可能根本性解决问题。”
  “等等,我知道域外的农业不发达,但就算没法种东西,还是可以畜牧放牛羊,用些域外的东西来与中土交易,两蒙其利,不需要发生冲突啊!”
  “哼!中土人是人,我们域外子民难道就不是人吗?你们只是出生在中土,凭什么中土的肥沃土地就永远属于你们?我们生在域外,就生生世世要守着这苦寒之地,永远也没改善的机会,这又是什么道理?”
  伽利拉斯声势汹汹,孙武听了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从某方面来说,伽利拉斯似乎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道理,但若要说因为这理由,两边就要发生战争,就非要用侵略来解决问题,那又是自己所无法认同的事。
  “武沧澜的残暴与嗜战,就是因为他看清了这个问题,晓得中土与域外纠纷的本质,就在于弱肉强食,力强者胜,所以他绝不给域外民族路走,一切只能以鲜血来解决,直到其中一方灭尽为止。”
  伽利拉斯道:“中土在武沧澜的统治下,选项已经统一,再没有第二种声音,但域外百姓没有认清这点,以阿古布拉为首的主和派,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与中土和睦共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与虎谋皮,引狼入室,早晚会自遭其害。”
  “前辈,这些话我无法认同,中土不是每个人都只想着暴力,还是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希望两边民族能够和平的。”
  “你是个好人,中土也有好人,但你们这些好人却无能影响大局,不仅如此,你们的存在,还给了主和派一个假希望。今时今日,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处心积虑想要灭亡我们,我们竭力抗敌都还来不及,哪还能心存幻想,把对和平伸出的手,摆放到虎口里?”
  听伽利拉斯说到这里,孙武终于明白他动手的理由。这确实是一个极度强硬的主战派,他深信中土与域外除了战争、优胜劣败之外,再没第二条路可走,所以不仅中土人是敌,连那些煽动百姓、造成虚假幻想的主和派,也被他当成是敌人。
  自己在慈航静殿所说的言语、做的事,应该是很符合主和派所提的构想,而自己现在又被人当成太子来看,若有一天武沧澜驾崩,自己能继承王位,中土与域外人民的死结就可以被解开,换句话说,自己的存在,让域外的主和派寄予厚望,也让伽利拉斯觉得非杀不可。
  “本来杀了你,可以打碎那些不切实际的和平幻想,也可以打击武沧澜,所以我今晚誓要斩你于我刀下,可惜……今晚我不能下手,这形同纵虎归山,以你的资质与进境,相信很快就能超越我,届时……”
  伽利拉斯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孙武看在眼中,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伽利拉斯有他的理由,不过自己就为了这种理由,被人喊打喊杀,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前辈,现在既然不用打了,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嘿,你这小子看不出还是个贪心人,我瞧在巨阳武神的份上,对你留情不杀,你得寸进尺,居然还求起我来,难道不怕我改变心意,翻脸杀你吗?”
  “这个……怕也没有用,因为前辈是域外最能帮到我的人,所以再怎么怕,也只能向您求援。”
  孙武的坦白态度,引起了伽利拉斯的兴趣,而他也确实是个老江湖,闻言后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孙武的意思,冷笑说话。
  “你要我带你进大沙海,找楼兰遗迹?真是天大笑话,楼兰遗迹是我域外民族的瑰宝,我为何要帮助你这个中土人?”
  孙武正思索该如何说动伽利拉斯,小殇在他腰上拍拍,站出来说话。
  “第一,他不见得是中土人,从小是在天上长大,飘来飘去,居无定所,你可以当他是杂种,不可以当他是中土人!”
  “喂,小殇,你……”
  “第二,他找楼兰,不是为了自己,是奉了巨阳武神的命令,找寻楼兰遗迹,用里头的技术去医治疫病,解决这次的大瘟疫,拯救域外百姓,这点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唔,如果是为了我域外的无数百姓,那我就义不容辞,再怎么说,如果真能够消灭瘟疫,那么各族的同胞也就可以有好日子过了。”
  “还有第三点,你不是想杀这个乡巴佬吗?”
  小殇伸手指了指孙武:“大沙海那么危险,你把他带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谁知道啊?如果莫名其妙死在里头,那也是很正常的,管他是什么巨阳还是缩阳武神的,都不能找你麻烦了,你说对吧?”
  孙武一听,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慌忙道:“喂!小殇,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你很怕我死不掉吗?”
  “唔,这个意见倒是不错,很值得考虑。”
  伽利拉斯被这句话给打动,但却不是为了这第三个理由,而是提出第三个理由的人,他开始察觉到,这个小女孩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简单,甚至有可能是长期隐藏在孙武光环下的厉害角色。
  “小姑娘,你……你也是巨阳武神栽培出的弟子或传人吗?”
  伽利拉斯这么问的时候,已经不敢对这小女孩有轻视之心,因为她背后极可能代表着另一个强大至极的力量,若是掉以轻心,将会招致严重后果。然而,当他听完小殇的回答,却觉得不只这个小丫头背后的人棘手,她本身恐怕也是个难缠人物。
  “不。”
  小殇冷冷道:“我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孙武能够请动伽利拉斯当向导,前往大沙海寻找楼兰遗迹,这件事情让拓拔小月非常吃惊。
  一个晚上的时间,先说服万紫楼,又请动伽利拉斯,孙武的三寸不烂之舌无往不利,几乎说得上是一等一的辩才,这一切只能用“人不可貌相”来形容。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这样下去,说不定你可以凭口才说动心眼宗主,让他自动投降也不一定。”
  “最好不要存这种幻想,这次碰一个刀尊已经很要命了,下次去对心眼宗主耍嘴皮,一定会被活活捅死的!”
  为了团队之间的和气,孙武没有告诉拓拔小月实际经过,有关伽利拉斯出手攻击的事,孙武一字不提,只说是前辈考验晚辈,问了几个问题,彼此间气氛融洽,没有发生冲突。然而,说完这些话之后,孙武发现拓拔小月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向自己,那种表情明显就是不信。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有。我相信你辩才了得,说服了伽利拉斯老师,但他不可能从头到尾都对你和和气气的,他是鹰派的激进份子,你是武沧澜的儿子,他没有可能见到你不砍你的!”
  “……他臭名远扬到这种程度?你明明知道,我出去的时候也不提醒一下,万一真被砍死怎么办……”
  无论如何,总算是化险为夷,还拉到一个强助进大沙海,除此之外,伽利拉斯虽不会出手对付心眼宗,但也承诺不会坐视心眼宗的阴谋,将会利用人脉,为拓拔小月探听情报。
  这边的问题摆平,万紫楼那边也传来回音,孙武顾不得这天晚上根本没睡,急急忙忙又跑去万紫楼的营地,聆听那边的回答。
  “宝姑娘,很抱歉,虽然那件得自心眼宗的秘宝,我也不知道留下来有什么用,但我曾经答应过人要誓死保护它,所以请恕我无法将它拿来交易,可以用其它的东西代替吗?”
  说是这么说,孙武自己也没多少把握,结果就毫不意外地被对方打了回票。
  “孙掌门,我们也只能说声抱歉了,万紫楼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但能够让我们看上眼的东西,却也不多。你身上的天香缨络,堪称是大地上救命药材之首,万金难得,除了此物,我看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与我们交易的。”
  羽宝簪缓缓说来,让孙武吓了一跳,想不到万紫楼的情报功夫如此了得,居然查出自己身上的宝物就是天香缨络,这可实在是吓人得很。
  不过,要是没有这样的本事,万紫楼也就没有能耐去接下自己的委托,调查心眼宗的机密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唯有赌一赌,拿另一个没到手的空中楼阁,来画大饼与万紫楼交易了。
  “天香缨络就算再好,也只不过是单一物件,哪比得上整个楼兰遗迹所蕴藏的可能性?”
  “哦?”
  羽宝簪“哦”了一声,孙武大受振奋,因为羽宝簪虽然没有多说,但眼中却闪露着关注的神采,像是对这提议极感兴趣,孙武觉得谈判成功的机会又多了几分。
  “连天香缨络这么隐密的事,万紫楼都能查到,想必也知道楼兰遗迹藏于大沙海之中,一般人并不容易进去探险。”
  “确实,万紫楼已经先后有好几批人丧生在大沙海中了,那里并不是个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哪怕是有最好的向导人员,也未必可以……”
  羽宝簪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望向孙武:“探索大沙海最好的向导,就在这里,不过伽利拉斯是出了名的敌视中土人,要与他谈合作,很不容易。”
  “不管容不容易,反正我现在已经谈成了,伽利拉斯愿意带我进入大沙海找楼兰遗迹,这样一来,成功的可能性大增,我现在愿意把进去以后发现的东西,让你先挑选,这个条件怎么样?愿意和我一起赌一下吗?”
  就算进入大沙海,也不见得能找到楼兰遗迹,要不然伽利拉斯早就发达了,孙武知道这一切仍要赌运气,但反正自己手上没筹码,也就只有买空卖空,赌上一次了,失败是应该,如果能成功……那就是赚到了。
  羽宝簪陷入了沉默,在她进行评估的时候,孙武心中七上八下,感觉很复杂。其实像这种卖弄口舌的交涉任务,根本就不适合自己,现在被硬推上台面,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唔……楼兰遗迹,这确实很诱人,好吧!我就赌上这一次,看看能不能拿到些什么好处,当个成功的赞助商吧!”
  羽宝簪与孙武握手,算是缔结了合作盟约,在握手的那一瞬间,孙武觉得掌心所接触到的肌肤,滑嫩雪腻,柔若无骨,忍不住衷心赞叹。
  “宝姑娘,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样子,但……其实像你这么漂亮的人,整天戴着面纱,实在太可惜了。”
  这是孙武诚心的赞美,不过羽宝簪却只是轻轻一笑:“孙掌门这么说,是想看宝簪面纱下的样子吗?”
  浅笑盈盈,眼波流转,虽然面纱遮掩仙姿,却已是一等一的动人风情,孙武扪心自问,怎样也说不出“不想看”这三个字,唯有点了点头。
  “宝簪不以面目示人,已有多年,这其中牵涉到一个誓言。若要见到宝簪的真面目,那也可以,但必须答应宝簪一个条件。”
  羽宝簪笑道:“只有一个人能看到宝簪的容貌,那就是把我明媒正娶的丈夫,孙掌门愿意当那个人吗?”
  “这……这个……”
  孙武瞠目结舌,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个突然扔来的烫手山芋,满脸通红,结巴了半天就是讲不出话来。
  “答不出来了吗?这还真是伤人呢!宝簪从不知道自己是那么讨人厌的。不过,就算孙掌门点头,宝簪也没法答应,因为宝簪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许配给人了。”
  这真是一个大炸弹,孙武敢肯定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因为自己曾遇过不少人,在提到羽宝簪的时候,都是一副倾慕爱恋的样子,假如羽宝簪已经名花有主,这件事早就轰传江湖,不可能没人知道。
  不过,孙武也生出好奇心,想知道这个有可能让整个江湖群起追杀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本来是不可以告诉外人的,不过秘密藏在心里久了,实在也难受,孙掌门是慈航静殿一派之主,不会饶舌乱说,告诉您想必是无妨。”
  羽宝簪笑了笑,从颈项解下了一条项链,在解炼时所露出的雪嫩肤光,动人之至,孙武都看傻了几秒,不过,当看到那条项链末端所系着的锁片时,他嘴巴大张,像是连吞了十几个鸡蛋般夸张。
  “这条金锁片,是家母凤凰夫人所交,言明将来的某一日,宝簪的未婚夫将会持着同样的一条锁片,来迎娶宝簪,呵,都已经十多年了,宝簪仍未等到这个人来,真不晓得他是老是少,是丑是俊呢……咦?孙掌门,你何故脸色发青啊?有什么事让你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我有一点不舒服而已,宝姑娘,今天的事就这么说定,我先回去了,我们改天再见吧!”
  孙武仓皇告辞,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在背转过身时,还依稀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又像是一声叹息,究竟是什么,自己已是无法判别了。
  盘旋于脑中的疑问,是羽宝簪所拿出的那条金锁片,同样形式的东西,自己也有一个,正是当年村长老爹交给小殇,作为相认未婚妻之用的。
  老爹究竟是怎么与凤凰夫人订亲的,这点自己是想不通了,但更要命的问题是,当初铁血骑团也是看了这枚金锁片,说自己是拓拔小月的未婚夫,那应该就是与龟兹王国的订亲信物,为什么现在又会冒出一个万紫楼呢?
  这件事……有很大的问题!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3

第十九卷


【本卷简介】
人家是“富不过三代”楼兰一族竟然连“整个代”都没有了,只留下一片大沙海,外加“会跑的”遗蹟!心眼宗真的很小心眼,孙武第一次出国嘛,礼数不周到,用用刀剑就好了,何必连镇宗神器都拿出来咧,这种恐怖的东西看来只有离开地球表面才躲得过啊……
拓拔小月心系龟兹国安危,决定偷偷进入戒备森严的生物研究所一探究竟,这一探,会让她暴露身分陷入生死泥沼,还是探出更多域外和中土之间的尘封秘辛……


第一章 双雄密约·万里相会
  域外的情势错综复杂,这点是孙武在出发前就已经知道的,不过,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域外的实际状况仍是令他大大失算,尤其是心眼宗所造成的迷云,更让孙武摸不准域外的这一滩水有多深。
  然而,孙武更不可能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在域外风云变幻的同时,中土也是暗潮汹涌,似乎是有人不想看到域外的情势太过于平和,硬是要在幕后多推一把,让已经濒临动乱边缘的状况,更形失控。
  造成这种情势的导火线,是一次秘密通讯,整个商谈是在绝对机密的情形下进行,虽然……进行商谈的双方都对这次会议兴趣缺缺,甚至不排除几句话一说,立刻切断通讯,宣告谈判破裂,但至少在外人来看,这百分百是一次惊天动地的秘密会谈,特别是在慈航静殿事变后,这两个人应该是不可能有机会见面说话的。
  在现今的大地上,要凭借机械设备做远距离通讯,技术上是绝对做得到的,但是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其身份与能力必是非同凡响,因为这一类的法宝,都是大武王朝的高度管制品,除了军部的重要设施,其余地方是不该也不许出现这类设备。
  当然,对于早已打定主意反叛的同盟会、万紫楼,这一类的禁令就和放屁没什么分别,他们暗中开发了很多战斗与非战斗用的法宝,凭借这些器械与技术,现在和大武军打得如火如荼,但至少对于普通人……甚至中小规模的势力组织,是不可能拥有这些高端设备的。
  因此,这次秘密会谈的发起人。就是王朝军部的人,而且还是位置最高地一个,大武天子武沧澜。
  作为帝王,武沧澜平时担任的任务,就是建设与破坏,并且都是决定性的那一下,至于在这之前的准备工作,向来都是交由手下人处理。其中过半是给御前侍卫统领银劫去抗,但是因为银劫在慈航静殿一战中倒下的缘故,这位大武天子不得不自己上阵,担任联系工作。
  另外一个理由,是因为武沧澜自己也很清楚,要与那个人密谈。唯有自己亲自出马,若是由银劫去联络,对方根本不会有所响应,哪怕是等到变成化石,都等不到那个人上谈判桌。
  于是,在武沧澜亲自发出密约后。对方有所响应,双方面凭借着远距离通信设备的帮助,进行了会谈。
  如果这是一场实际面对面的谈括,那么两人之间一定会隔着一条长长的桌子。尽可能地离对方远一些。但偏偏他们是用通信设备来谈话,所以尽管两个人地实际位置遥隔万里,可是画面上所看到的对方面孔。
  却又实在是大得令人憎恶。
  “不说废话,朕与你之间。不用说些什么久违、无恙之类的饶舌废言了。”
  武沧澜丰先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多少的友善。堂堂大武王朝天子,此刻正坐在一张虎皮椅上,两手平放,狂妄地翘着二那腿,这种姿势如果走普通人来摆,看起来他对像个土匪山大王,可是在武沧澜身上,这个姿态就是霸气凛然,更随着身体的微微前倾,一股令人室息的压迫感直透出去。
  “……随便啊,本来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如直接省下时间,到战场上去分高低把。”
  在武沧澜对面的屏幕上,另外那位人物并没有露出脸来。不晓得是刻意调低了屏幕分辨率,或是所在位置暗无天日,屏幕上几乎是一片黑暗,仅才少许微光,依稀看到一点轮廓。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是一个男人。说起话来懒洋详的口吻,满不在乎.听来就像是一个很没格调的街边混混,人皱眉。
  混混或是痞子,都是让人看不起地东西.然而,能够在武沧澜面静耍痞的混混,这就很不容易,因为以他一贯的霸气,普通人在他面前连保持镇定、心平气和说话都很难,更别说一副痞样在那边挑衅了。
  “哼!卑鄙的贱人,自己不在战场上露面.尽是让别人打生打死这样算什么分高低?”
  “是吗?听起来好像很无耻啊.不过只要想到是陛下你在那边拼死拼话.而我可以闲闲没事,在你所不知道地暗处喝饮料看戏,我就觉得卑鄙也不是件坏事,用这种形式来与你分高低,也是挺不赖地。”
  这可以说是很辛辣的回讽,对方也是饱经风霜的老江湖,没有因为武沧澜的指责动怒,反而用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已在学习大武天子过往的长处,如果心如铁石、不择手段就能获得胜利,那么,至少该让武沧澜明白,做这些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利。
  以武沧澜的智慧,这一点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甚至还听出了一点另的讯息,在几秒钟的怀疑后,他确认了这一点。
  “你受了伤?”
  “晤……我该问你很高兴,还是你很意外?”
  “如果域外那些小伎俩杀得死你,朕也就无须忍耐这么多年了。不过以你的能耐,居然会在域外给人伤了……就算照顾身边的拖累太麻烦,也不该堕落到这种程度吧?这样的你,怎够资格威胁朕?”
  “只要你继续这么想,你的威胁早晚会出现在眼前,是不是我并不重要。不过,至少有一点你是对的,要当一堆后生小辈的保姆,确实是很累人的工作。”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武沧澜并没有追问对方是如何受伤,因为这是问了也不会有答案的话。从对方的呼吸声中,可以听出他受了内伤,伤势还不轻,但没有性命大碍,而且……从距离来看,不可能把握住他受伤的这个机会发动袭击,致他死命。
  站在屏幕对面那个人的立场,虽说自己受伤的事实瞒不过武沧澜,但也没有理由好心提供他情报。告知域外有一个心眼宗主,实力强横到已经修炼成了昔日天妖的修罗劫,如是在得到阿鼻血,便可以重现天劫,将天妖之祸带回大地。
  双方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均在思考自己刚才所得到的资料。
  如果是照个人意愿来办事、两人都没有什么兴趣再多谈话。因为光是看对方的脸,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不输快的事、更别说还默不作声地对瞪。
  然而,要是就这么结束,这场奈面就没哨任何意义,流传出去也会落人笑柄。更不配成为什么秘密会谈、更重要的一点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次秘密会谈是为了什么,有一个问题……最终也是得要提出来。
  “朕最新得到的情报……在天上的那个人,已经下来了。”
  不用更多的说明。这一句话已经说得很请楚,武沧澜对面地那个男人没有作声,似是表示这不算新闻。
  孙武的降临大地,并不如表面上看来的筒单。从他踏上地面的那刻起。就代表着沉寂多年的某个人,将会把他的影响力重新伸向中土与域外。
  这层意义,知道地人甚少。但在知情人的眼中,孙武与小殇降落地上后作的一切事。都代表着梁山泊上那个人的意志。尤其是慈航静殿一战.那个人在最后一刻闪电现身,为孙武改写战斗结局的同时,更显露出本身的惊人实力,进一步宣示他回归地时刻将到。
  “朕如今忙于讨伐叛逆,诛灭乱臣贼子,无暇顾及,不过……放着碍眼的人得意横行,这也说不过去,所以朕想谈谈合作。”
  “真好笑,你看人不顺眼,这与我有何关系?敌人的朋友未必是敌人.但敌人的敌人一定是朋友,我似乎应该为了这个笑几声。”
  “问题是,你比任何人都要请楚,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地朋友。当他正式下来大她后,更有可能第一个就要你地命。”
  武沧澜淡淡的一句话,让会谈再次回到了沉默,对面的人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是事实、没必要在这上头多做争辩、直过了许久,屏幕那一头才再传过来声音。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这个后果你想过没有?”
  “能够一出手就今大地陷于烽火,圣贝贝尔要塞重现、石人重挑天下反的男人.还会顾及什么后果?”
  屏幕那一头并没有响应,因为这并不是能今他满意的回答,所以武沧澜给出了真正地答案。
  “就算梁山不落地、天魔就不会破封吗?你自己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封印有多不可靠。”
  “……确实如此.但哪怕是机会不大,我也想试一试,因为我还还相信人性,从事希望不大,我还是愿意去赌一次、相信人性本善、邪不胜正。”
  “这句话有好笑到,朕与你相识多年,倒从不知道同盟会主席是一个自欺欺人、连自己都要骗得蠢蛋,哈,当然,这点是朕错了,你本来就是一个蠢蛋。”
  一改最初的耐心,武沧澜毫不赫饰地发出讥讽,因为谈话至此,情势已经很明显,没有好谈的了。
  “皇帝陛下至高无上、目中向来无人,但这次在你做决定之前,我奉劝侮最好能先想想,天魔不是可以任你践踏玩弄的普通高手,当年威震江湖的时候,你我都还只不过是个武功三流的小人物……”
  在说菇中突然切断通信,不管在哪一种文化,都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不过,武沧澜显然是一个先全不在意礼数的人,没等对方把最后的一句话说完,立刻按下切断通信的按钮,画面也同时回复一片黑暗。
  通信断了,这一场密谈却不是到此为止,如果说对方相信人性的光明面.那么武沧澜也同样相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很多时候.人往往为情势所迫,被逼得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所以,这次的密谈将会延续,武沧澜知道下一次的密谈将在不久之后进行,届时随着情势演变,对方的答案或许会有不同。
  同样的,屏幕对面的那个人,在通信被切断后。将视线从灰暗地屏幕上转开,改望向滚滚黄沙之中的月牙关,心里有着疑惑,不知道下次密谈再进行时,自己的答案将会是什么……
  当大武王朝、同盟会的两大巨头进行会谈,孙武则是在万紫楼的营地受到很大震惊,急急忙忙的跑回去。
  “……真要命,所以我说我赞成自由恋爱的。有事没事稿什么指腹为婚,指来指去,现在到底指到哪边去,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了……”
  狂奔之中,孔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好像做小偷当面给人抓住一样。最糟糕的是是,自己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却偏偏要承担别人作错事的后果。
  村长老爹当年莫名其妙替自己定下一堆亲事,自己离开梁山伯下来时,他交了一堆定亲信物给小殇,被小殇一把火烧去大半。自己抢救之下,仅留下两件,后来证实其中一件金锁片,是龟兹王国拓拔小月公主地定亲信物。这件事已让自己头痛了许久。
  刚才在万紫楼营地。羽宝簪出示了一条相同样式的金锁片,说是自小定下的未婚夫,这是定亲信物。险些惊得自己魂飞魄散。
  莫名其妙跑出一个未婚妻,这已轻是很麻烦了。现在未婚妻还闹双胞.真不晓得是几世修来的例霉运。如果是其它的小事例也罢了,但婚姻是关系人家一辈子的事.处理得不好,怎么对得起人家?孙武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先跑回去找小殇问个清楚。
  “问我?问我有什么用?那块金锁片是订亲,又不是成亲,上头也没写名字,我哪知道当初定的是谁?”
  小殇道:“一件信物不可能订两个人,所以两个女人里头一定有一个是说谎,嘿,你真是够魅力啊,居然能让女人争着为你说谎,只想要嫁给你。”
  “你落井下石的石头可以挑更大抉一点,我反正已径习惯被你砸,再用力一点无所谓。”
  孙武没好气地回答,乍听之下君似懦弱,但少年却巳找到了自己的沟通方法,言词不用咄咄逼人,可是一定要得到个答案,如果没有个交代.就绝不善罢甘休。
  这样的决心,小殇也感受到了,她是知道点什么的,不过要解释有很麻烦,所以最后就把这责任全推给当事人。
  “这种难处理的问题,直按问未婚妻啦,我哪可能知道那多……”
  “要是能问,你以为我不想直接问吗?每次在小月公主面前提到类似话题,她地表特都很奇怪.倒霉的时候还直按就翻脸动手了,我直接去问她,问得不好又是一堆麻烦。”
  孙武连连摇头。说话的时候,只有他与小荡在帐篷内、任徜徉伤的不轻.又不肯找珊拉朵治疗,被拓拔小月带去找骑兵队,拿一些现成的药物与道具,也是因为拓拔小月不在.孙武才敢与小殇讨论这些。
  然而,尴尬地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孙武讲完话没有多久,一个人掀开帐幕进来,表情异常难看,正是拓拔小月。
  “我没有要偷听,是任徜徉那边已经没事了,我回来向你们说一声,刚好听见了你们地话。”
  拓拔小月道:“那件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这句话是问孙武,孙武没法按口、虽然知道她指的是未婚妻闹双胞一事.但根本不晓得当年发生过什么,唯一可以推断地,就是老爹肯定是做过什么很糟糕的事,才会寻致别人一提起来就恨。
  拓拔小月看着孙武,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确定,好半晌后,长长叹一口气,美丽的脸庞上,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我家老爹当年做过什么很伤害你的事吗?我代替他道歉了.他这个人虽然心不坏,但有时候做事疯疯癫癫的,不替别人着想……真是对不起啊。”
  孙武站直身体,向拓拔小月行礼道歉,认真地表示出诚意,尤其是当他者到,素来自尊心极强的拓拔小月。一句帮还没说,忽然一串泪滑落下来,就真是感觉非常不妙。
  “那年……我还很小,龟兹园内出现魔狼,群出肆虐,老百姓的伤亡情形很严重,人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灾害扩大。后来。宫里的人告诉我。外头来了一个中土人,本事很大,把魔狼全都消灭了。”
  拓拔小月说着,孙武反倒有些不解,一群野狼再怎么厉害。龟兹也有北宫罗汉这样的高手在,还有一些高等地攻击法宝,没理由被一群畜生闹得手足无措,要靠外人来解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巨阳武神帮助我们消灭魔狼,对我们有很大的恩德。当他向我父亲开口,我父亲就答应把我许配给他的儿子作为报答。最开始,我很难过,因为我就这么被许配给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可是。我又很开心,因为巨阳武神当众说过,他儿子是一个像他那样的大英雄、大豪杰……”
  拓拔小月说到这一句。小殇突然动手.在孙武背上重重一拍。孙武吃痛.却也只能摊手摆一个无奈的手势。被人抱持着这样的错误期待,也只能说声伤脑筋了,没有成为大英雄、大豪杰,这难道也是自己的错吗?
  “巨阳武神和我父亲,还有很多人,一起在庆功宴上喝酒,气氛很好、他们都很开心……后来.我父亲说,巨阳武神今朝离去,不知何日重回.订亲之事起码要有个凭征,希望他留下一个信物,可是.他找来找去.说是自己忘记带贵重东西.身上没有适合地信物。”
  没带贵重东西,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随便向龟兹借一件珠宝首饰当信物就成了,也不会有人反对什么.偏偏由于处理不当,被搞成了一件大事。
  “对了.有一件东西,算得上是贵重物品.还非常名贵。”
  看来已是醉眼惺忪的巨阳武神,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金锁片,样式古雅,色泽光润,确实是极好的珍宝,用这个来当定亲信物,绝不会辱没了公主的身份,龟兹王阿古不拉便伸手去接。
  “且慢,这个信物不能拾你们.是我要自己留下的,嘿嘿,实不相瞒,这条金锁片已径订下人了.对方现在还小.但身分高贵,不逊于王侯之尊,日后更肯定是万中选一的大美人.所以我费尽心思才把亲事订下.好不容易啊。”
  此言一出、周围在狂饮中地人们.众皆无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明明是已经订过亲事的人.却又跑到龟兹再订一门亲事.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即使是开玩笑,这玩笑也太看不起人了.更别说讲话之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宴席上所哨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东西的时候.巨阳武神又扔下了一个更大的炸雷。
  “金锁片已经有定下人家了,不过,系金锁片的这条红绳子还没有啊,那干脆这样吧,就用这条红绳子当信物,将来要是有个人拿着这条红绳来龟兹,那就一定是我儿子,你们把小月公主许配给他,就算是遵守今日的诺言了。”
  听到拓拔小月转述这句话,孙武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再找一堆稻草埋住自己的头,从此不用见人了。
  哪怕是喝醉.这样的言行也太过份.太侮辱人了。可以想象,当时这句话一说出,肯定是天下大乱,人人喊打,如果不是要给消灭魔狼地英雄一点尊重,哪会管你酒醒没有,早就一拥而上,把这个口出无状的老头打成肉泥。
  然而,巨阳武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这个人刚刚才消灭龟兹处理不了的魔狼.换句话说,龟兹也同样处理不了他。所以这个以红绳子为信物地耻辱婚约被订了下来,所有在场的域外人士都知道.巨阳武神用一条红绳.订走了龟兹国最美丽、最高贵地小公主。
  拓拔小月把事情简单说完就离开了.她没有要求孙武的道歉.这小公主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知道自始至终都在状况外的孙武不该被责怪,也不该由他来道歉.然而.从个人的心情来说.她也不想按受这个道歉。
  “好惨哦,这笔帐大概不是跪地求饶就能算的。”
  小殇两手一摊,道:“人家可能从小就被笑,什么狗屁公主,人家一条红绳子就随便把你给订了,超不值钱的。”
  “不要说了啦……老爹他……他这样做都不觉得丢脸的吗?”
  “有啊.所以他把信物给你,要你自己去迎娶,他躲在天上不敢见人。这也算知耻与知错地表现巴。”
  “……这是逃避责任的表现吧?”
  孙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身边的大人没有一个负责任,全把收拾善后的工作往自己头上丢。
  望向手中的金锁片,孙武知道往后自己除了小殇之外.又多了一个见到面时会抬不起头的人物。
  小荡道:“哦,开始烦恼以后啦。那另一边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万紫楼那边讲,你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金锁片?”
  这堪称是压挎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孙武两眼一翻,往后倒了下去.觉得无许是碰上什么强敌.都比现在地状况要好。
  或许是因为打击太大。第二天孙武就与龟兹骑兵团分道扬镳,与伽利拉斯同行,前往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
  有关心眼宗的叛乱,这一点交给万紫楼去调查。万紫楼虽是中土的组织。但羽宝簪说,万紫楼其实早就有成立域外分部,搜集域外各部族的情报,暗中活动。可是这个分部直属于凤凰夫人,不受羽宝簪指挥。
  就连所调查到的情报,都是直接呈给凤凰夫人,羽宝簪都无权过目。
  孙武听了这个说法,觉得错愕不解,羽宝簪一手掌握万紫楼大权,此事江湖上众人皆知,现在却突然说万紫楼有一个分部不听她指挥,连调查的情报都不拾她看,这种事……听起来很像是万紫楼内地权力斗争.特别是当羽宝簪说这话时,眼神、语调感觉很阴沉,孙武觉得自己不便多问。
  “我已向楼里申请,取得域外分部的指挥权,目前尚未得到回音,但我想这并不是问题,只要指挥权一取得、要拿到心眼宗的数据相信不难.那时便能提供你们所要的情报了。”
  羽宝簪道:“但我也有个要求,这次前往大沙海,我要同行。孙掌门的为人我信得过,但大沙海凶险莫测,万一您在里头出了什么事,这次的合作我方将会血本无归,为了安全起见,我也要同行。”
  “啊?宝姑娘你也要去?那……你的表演怎么办?”
  “容易,赶快去大沙海看一看,再用轻功全速赶回来就是了。”
  羽宝簪说得很确定,孙武也没什么话好讲,人家万紫楼的轻功天下无双,在天上飞的比什么都快,自己能抗议什么?况且,如果拒绝羽宝簪,万紫楼随时会撒销合作,到时候难道由自己去调查特报?
  除了心眼宗方面的特报,孙武还另外做了个委托、就是探查域外疫情的真相.不然自己所听到地都是拓拔小月一面之词.虽然心眼宗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但若阿古布拉王也是坏人,那自己就真地两面不是人了。
  目前的方向很简单,探查情报的事交给万紫楼和拓拔小月,自己先去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等到这边有消息,需要实际行动,自己再赶回来帮手,时间或许会很紧迫,所以一切都要尽速进行。
  珊拉朵和任徜徉,暂且跟着拓拔小月走.一方面伤重地任倘佯需要治疗.一方面珊拉朵的专业技能可以挽救疫情,这样是最好地安排,至于任倘佯能躲珊拉朵到什么时候,珊拉朵又能隐藏身分到什么时候,这点孙武只能求神拜佛,帮不上忙了。
  “嘿,漏了一个人喔,我也要进大沙海。”
  “小殇,你不会武功、又不能用法宝,一点自卫能力也没有,去大沙海做什么?”
  “就是因为没有自卫能力,所以才要跟你一起去啊,不然要你何用?你现在这样说,是想要与我为敌么?”
  这个回答简直是喧宾夺主.但面对这个有着武沧澜十分之一霸道的女暴君,孙武没有正面反对.只是说自己必须要和伽利拉斯商量,要是向导拒绝带麻烦人物上路,自己也没有办法。
  “什么?那你去和他商量.看他敢不敢说不带。”
  “……我倒看不出人家为什么不敢。”
  孙武拜访伽利拉斯,说出要增加两名同行者.伽利拉斯不置可否,但听到小殇要求同行时.这位域外大侠有些惊讶,沉吟半晌后,居然不嫌累赘地一口答应,反倒让孙武吃惊了。
  “小殇,真是吓我一跳耶,向导先生答应让你与我们一起进大沙海了。”
  孙武把消息这么回报完,但小殇的反应却让他再吓一跳。听到这句话,小殇露出深思的表情.那神情与刚才伽利拉斯听见小殇要求同行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跟着,小殇有了一个结论。
  “……我想向导先生大概想趁着进大沙海的机会,把我也一并干掉。”


第二章 翩然妙舞·倾城绝艳
  虽然已经做了前往大沙海的决定,也知道一切要赶着进行,但实际情形却不是说走就能走,伽利拉斯表示,进大沙海之前必须做补给,采买一定的粮食与装备,否则单凭武功高强硬闯大沙海,结果与送死没什么分别。
  要做补给,普通的部落还不行,要到有一定规模的沙漠都市。距离众人最近的一个大规模都市,叫尽一火星绿洲,统治者是“火星大王”贾布,恰好也是万紫楼歌舞团此次的献艺所在,众人全速赶往火星绿洲,各自开始准备工作。
  “嘿,其实……我还没看过宝姑娘的舞耶!这次有机会,干脆看完了再走吧!”
  骑马赶路的途中,孙武说出了这样的心声,本来是说给身前的小殇听,但讲完之后,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之余,还这么想玩乐,实在是很不应该。
  “呵呵,不用觉得不妥,万紫楼的歌舞妙绝天下,就连本人也感到高度兴趣,如果不看完宝姑娘的歌舞就走,那可真是遗憾了。”
  回答孙武的是伽利拉斯,他正骑马与孙武并驾齐驱,这个安排看似诡异,其实却是再正常也不追的结果,龟兹骑兵团对孙武虽然尊敬,却没几个人通中土语,拓拔小月又与孙武相互躲着对方,万紫楼的车队孙武也不太敢靠近,结果就只能和伽利拉斯一起行走。
  孙武对这位刀尊很感兴趣,他在域外倍受人们景仰,武功高强,虽然要杀自己,却又不是荐了伤人私欲,现在他放弃狙杀意图,与己同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很耐人寻味。如果说,伽利拉斯这样的人并非单一特例,他代表着域外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那么了解他的想法,将有助于自己处理域外的问题。
  在那天晚上的决斗后,伽利拉斯就没有再表现出敌意,反而对孙武相当友善,一起策马奔驰时,为孙武讲解许多域外的风土人情。孙武一开始存着戒心,生怕他突然转念,冷里插来一刀,自己就完蛋大吉,所以与他接近时都暗自戒备,这些伽利拉斯都看在眼里,却也不做反应,只是淡然一笑,时间一长,孙武也就能放自然了。
  平心而论,伽利拉斯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看他指着沙丘,说着沙漠的气候特性,要如何避免身体水分散失、夜晚又要如何保暖,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旅行家:说到中土与域外的诗文,如何描绘沙漠的美丽与神秘,又变成一名文采翩翩的文人。
  但讲起如何将大漠的多变、无情、极端,融入刀道修行,挥出砂之刀,伽利拉斯又化身成一个绝顶刀客,在说着自己对刀的领悟与思想时,他所表现出的专注、尊重,在孙武眼中,不仅是卓绝超凡,甚至说得上是伟大的。
  “苦茶方丈是我尊敬的人,他让你前来域外,就是让你代表了他与慈航静殿。我不认为中土和域外有和平希望可言,但……我不是神,这世上有我参不透的道理,或许这道理就存在于你身上。在最终的结果来到之前,我想试着了解看看,你们的道理是什么。”
  伽利拉斯策骑马土,微笑说话,光明磊落的态度,让孙武愿意去相信这句话,这个人或许未必是朋友,但看他的气度,就算要翻脸动手,也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吧!
  一行人连赶了两天路后,到了火星绿洲,孙武远远看见前方一片绿意,与过去几天所看到的荒凉景象全然不同,于是打从心里高典起来。
  “不过,小殇……火星绿洲,好怪的名字啊,为什么会叫做火星绿洲呢?”
  “大概是因为里头住的,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吧!”
  “什么意思?我是火星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的问题就是答案了。”
  小殇随口回答,孙武也没多问,随着万紫楼的歌舞团一同进入火星纣褂。
  这是一座依傍着绿洲而建的城市,水源是一泓清澈如明镜的碧湖,湖中有银白色的鱼类悠游,城市便依着湖的西面而建,建筑物普遍不高,但都漆成白色,影阪右湖中摇晃,似幻似真。
  都市中的房舍,放眼望去都是一层或二层的高度,上头修筑成一雇雪它畎匮援,部分镂空,光影从格缝中照下,看起来的感觉很特别:家家户户都有种花,万紫千红,盛放迎客,空气中洋溢着一股干爽的花香,让人身心舒畅。
  入城的时间接近正午,街道上的人很多,男女老少挤在路上两旁,看万紫楼的歌舞团入城。他们的服装与中土大异,男性多数是宽大的衣袍,或是帝着白帽,或是用白布缠头:女性的服装都是黑色,而且从头到脚包裹得密密麻麻,除了露出一双眼旷外,就连手上都带着手套。
  “好怪啊!这里气温那么高,她们穿成这样不热吗?”
  孙武提出疑问。自从西行接近月牙关,整个地区的气候就变得干热,孙武内功深湛,汗流得少,却不代表不会觉得热,时常呼气、搧风,也换上了轻便的衣着,现在看这些人一个穿得比一个多,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
  为了避免造成猜疑与不安,龟兹骑兵团没有进入城市,而是在绿洲的东岸扎营,仅派一小队人马进城采购补给。万紫楼的歌舞团是受邀至此,从入城那一刻起就受到盛大欢迎,一行人走着红地毯,两旁老百姓夹道欢呼,还抛出手中的花瓣,让远床售客几乎是踏花前行。
  万紫搂的车队也没有浪费这造势机会,在羽宝簪的示意下,各辆大车的左右侧壁板被放下,民众可以清楚看见车内穿着彩衣、手拿乐器的美丽舞娘,虽然她们没有做太多的动作,但凭着美貌与不凡仪态,匕迅速博得民众的好感。
  这些是大车内的情景,还有几十名杂耍人员,粉墨登场,一些在大车车顶上表演软骨、抛球之类的动作,争取人们的喝采,还有一些则是换上戏服,化装成小丑提竹篮,将一些从中土带来的糖球分赠路边孩童。
  妥善的安排,歌舞团还没开始演出,就已经炒熟了气氛,整伛火星纬冽一片欢欣鼓舞,犹如庆典一般。
  孙武在梁山泊长大,天生环境所限,几时见过这等欢乐景象,大受气氛感染,虽然没有在马背上手舞足蹈,却是一脸傻笑,十足十的傻蛋样儿伽利拉斯奇道:“孙掌门好像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孙武点头道:“是啊,我小时候……呃,不提这个,宝姑娘会应邀到这边来,这远座火星绿洲的统治者,应该是个很喜欢文艺活动的人吧?”
  “呵呵,不错,贾布大王一向奖励文艺,尤其喜好歌舞,是和我很谈得床卧啡友,虽然在域外的名气没有阿古布拉响亮,但……咦,他亲自出来迎接了!”
  伽利拉斯的手往前一指,孙武堠着看过去,身躯剧震,差点从马背上连着小殇一起摔下去。
  这位火星大王果然不辱大王之名,体格巨硕之至,孙武不是没见过脑满肠肥的胖子,但能够肥胖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与其说是奇迹,倒不如说是一种罪恶。
  贾布大王的体重起码以数百斤计,至于究竟是多少斤,这个很难用目测算出,但远远望去,一身肥肉层层迭迭,臃肿的脸看起来全是肉堆,再加上天热,贾布大王汗流满面,不时伸舌头舔舔嘴巴,那模样不知该说像猪,或是像蟾蜍,反正就是不太像人。
  从所看到的情形来判断,这位贾布大王可能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君王,因为他没有乘坐轿子或车马,是很简朴地用双脚走路过来,身上也仅有一条很畸形的短裤,没有其他衣服,要不然孙武也不知道哪里买得到适合这体格的衣服^尽管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貌取人,但当看到贾布大王与伽利拉斯热烈拥拘,大笑出声,孙武还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
  “小殇啊!我现在忽然觉得……造物主真是神奇,而这位刀尊大叔……他确实是很伟大啊!”
  “伟不伟大都好,我是满好奇,听说域外经常被大武单掠劫骚扰,他是吃什么可以有这么好营养的?”
  小殇若有所思地说完,好像察觉到什么,往周围看了一遍:“我建议你小心一点,别忘记,这位青蛙还是什么肥猪大王的,仿然是那位刀尊大叔的好朋友,我想他们的政治倾向应该没差多少。”
  孙武没有笨到追问这话的意思,因为他同时也有了感应,在两旁无数欢欣民众的后头,有些不太友善的目光正朝自己身上瞪来。
  火星绿洲的人们,对万紫楼歌舞团的表演迫不及待,当晚就被安排在皇宫献艺,孙武与小殇两人身分不明,最后只好被当成万紫楼的杂役,晚宴时在大殿土有一席之地,可以远远地看完整出歌舞。
  这安排让孙武啼笑皆非,但他也不喜欢亮出身分招牌取得特权,况且,在这个地方对人说自己是慈航静殿掌门,有没有人相信是一回事,别人信了以后会不会出事,又是一大问题。
  目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进大沙海找楼兰遗迹,孙武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多惹事端,无奈事与愿违,就算是他尽力低调,还是在晚宴开始之前发生了问题,要进入大殿找位置的他和小殇,被一群武装侍卫给围住。
  孙武看看自己和小殇的样子,觉得并不像刺客,也没有被人当成可疑份子的理由,但这些王宫侍卫却一副找碴的样子,连续说了几句让人听不懂刑话,请小殇翻译,得到的答案却不知所云──“……没啦!他们说你是他们祖宗,想舔你鞋底,请你等一下别爽得太厉害。”
  “你的表情、他们的表情……你要我信哪一个?”
  在两边对着干瞪眼时,其中一名侍卫用着他不甚流利的中土语,指着孙武说道“中土……中土人……”
  说话中间夹杂着域外语言,听起来实在很难懂,但孙武大致明白过来,对方找上自己的理由,是针对中土人坑仇恨,而自己很倒楣地成了标靶。虽说自己不是这获呛一的中土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好像也很难推卸责任,让他们去找万紫楼傲斩复。
  双方语言不通,情势却是剑拔弩张,侍卫们甚至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眼看一场冲突难免,忽然后方传来一声怒喝,声若雷震,周围的武装侍卫闻声连忙撤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赶过来的是伽利拉斯,刚刚完成补给品采买的他,恰好遇上了这一幕,出声斥喝,让包围这边的侍卫们撤走。在域外的武人心中,伽利拉斯的份量极重,由他出面拦阻,这群侍卫虽然不甘愿,却还是俯首应命,每个人临走之前还向伽利拉斯鞠躬行礼,态度恭谨,让孙武再一次见识到他的地位。
  “真是失礼,我代替他们向孙少侠致歉,火星绿洲在域外算是对中土用兵的强硬派,这些宫廷侍卫都有和大武军交战的经验,对中土人有深刻仇恨,还好没有惊扰,你与小殇小姐。”
  伽利拉斯说到这里,哑然失笑:“不,应该是你们两位手下留情,没有教训他们,这点要多谢你们了,毕竟歌舞马上要开演,现在闹出了什么事,等一下气氛会很怪异口。”
  一面说,伽利拉斯带着孙武与小殇前去大殿入席。尽管伽利拉斯言辞有理,拒吊武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毕竟那些宫廷侍卫不可能知道自己与小殇的实力,单纯四庶毛一中土人就想过来动手,这岂不是摆明在欺负小孩子吗?
  不管有怎样的民族仇恨,“不欺妇孺”应该是每个武人必遵守的法则,否则若是恃武行暴,那么和那些侵略者、野心家又有何不同了?
  就是因为这一点,一直到坐下,孙武脸上都有种愤愤不平的表情。伽利拉斯注意到了这点,所以当宫廷官员们安排席位的时候,他婉拒了与贾布大王并列的贵宾席位,特地与孙武、小殇坐在一起。
  “伽利拉斯先生,你在这里没关系吗?这边观赏位置并不好,你不是很愁看这场歌舞吗?要不要……”
  “呵,不用了,练武之人视力比较好,坐在这里看已经很够了,况且,观赏位置固然重要,但观赏的气氛却更要紧,我坐在这边就可以了。”
  伽利拉斯微微一笑,对小殇说:“小殇小姐呢?要不要换一个比较好的观赏位置?”
  小殇冷冷地说:“省了。我对唱歌跳舞没什么兴趣,如果要看血肉横飞,这个位置最好,不用换了。”
  “呃,她没什么意思啦!童言无忌,乱说的。”
  伽利拉斯皱起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株武连忙把话打混过去,心里却暗叫不好,隐约觉得今晚可能并不平静。
  有等三人再多想,万紫楼的歌舞就已经开始。开场上阵的,是杂耍人员的卖力表演,这些打扮奇异,甚至可以说是滑稽的人,却有着不凡的身手,表演一些踩大球、掷飞刀之类的杂技,当一名小丑模样的高惬子,喷吐出长长的火焰,全场顿时一声雷动,掌声不停。
  热闹的开场将气氛带起来后,十名年轻貌美、穿着桃红色长袍的少女,分别抱着不同的乐器,登场演奏。
  这十名少女单纯演奏音乐,并没有舞蹈动作,更不如刚才的杂耍人员那样抢人目光,但她们容颜秀雅,姿态曼妙,紧束腰身的长袍,显示出婀娜多姿的身段:下摆开着高衩,时隐时现的修长美腿,无声无息中就吸引了观众的赞叹目光,接着,当那高准的交响乐声奏起,才一会儿,所有人便忘了眼前的这些美景,全被那美妙的乐声吸引,凝神细听。
  孙武不通音律,但也觉得十种乐声此起彼落,彷佛拍岸海潮,忽而洞箫婉转,忽而铁琴湾趁,有时又数乐并奏,自己的一颗心被弄得狂跳不已,不能自制,侧眼望向伽利拉斯,只见他闭着眼睛,手指放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拍子,似乎非常享受这些乐曲。
  (原来是闭眼听音乐,难怪坐得远一点也无所谓……
  孙武觉得有些好笑,但伽利拉斯忽然双眼一睁,神情专注得像是要与强敌交战,孙武吃了一惊,发现耳边的乐声骤然停顿,整座宫殿一下子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没有,连忙转头,顺着伽利拉斯的目光望去,只见十名女乐师变化队形,让出一条路来。
  一阵几若无声的细碎脚步,三十二名身穿华丽舞衣的舞娘快速步入殿中,她们身披轻纱,裸露出肩头、小腹的大片肌肤,涂抹香油,在灯火下看来不但闪闪生光,还散发着浓郁香气,中人欲醉。
  三十二名舞娘进入大殿后,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摆出了姿势,衣袂飘飘,神情空灵,看上去就像是三十二尊女神塑像,既美丽,又神圣,让全场观众深受影响,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乐声在这时重新奏起,细细的轻音,伴随着一阵奇异足音响起,全场观众注目之下,这出歌舞的主角终于现身上场。
  主角的份量,与其他人就是不同,不是走着入场,而是侧骑在一头威武的金钱豹背上,慢慢进入大殿。
  身为万紫楼中最美丽的一朵花,羽宝簪的服装于其他舞娘并无不同,只是十指土戴着宝石戒指,手腕、脚踝上挂着铃铛银环,装饰得更为奢侈华丽。赤裸的双足,和宫殿的红色地毯对比,雪白与艳红,生出一股别具情韵的性感。
  戴着面纱跳舞似乎不太方便,所以难得露出真面目的羽宝簪,改变了遮脸的方式,不再使用面纱,而是戴上一套红羽眼罩,遮住脸的上半部,却让秀挺的玉鼻、嫣红的小嘴露出,虽然让人看不见全貌,可是仅仅这些部分,就已经是无比惊艳的美貌。
  羽宝簪和其他的舞娘一样,腰间中空,露出白嫩的小腹,可是与其他舞娘相比,那盈盈一握的雪腻细腰,彷佛风一吹就会折断,让人份外惊叹。饱满的上围,在这极细柳腰的衬托下,看来格外具有份量,特别是当羽宝簪从豹子背上,轻飘飘一下滑落地上,那个扭腰弹起的动作,兼具力与美,一瞬间让在场观众大声叫好,鼓掌如雷。
  裸足轻轻踏落在红地毯上,羽宝簪右手一挥,“呼”的一声,刚才她所骑乘的金钱豹突然在闪光中化成一道青烟,消失无踪。这个变化让观众们大吃一惊,想不到宝姑娘的芳名艳冠天下,却还有一手变戏法的本事。
  歌舞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展开,对孙武而言,这一晚所见识到的东西,是他从没体验过的新奇感受。他随着那些快节奏的音乐,打着拍子,轻轻哼着曲调,特别是当宝姑娘一面高歌,一面起舞时,素来对男女之事反应迟钝的孙武,也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觉得自己从没看过那么美丽的事物。
  火辣辣的装扮,配上古雅的舞蹈,在三十二名舞娘围绕下的羽宝簪,是全场最耀眼灿烂的明星,当她旋身浮空,轻纱在空中舞出朵朵红云,像头凤凰般翩翩翔动,那诱人的体态,让孙武忽然明白,“性感”这个词竟然可以如此真实,自己心口就在与她目光交接的刹那,疯狂激跳,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粗重。
  (宝姑娘……好像在对我笑耶!她笑得好……好特别,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呃……
  在这栖高昂的情绪中,孙武忽然有某种感觉,让他感到不快,不得不停下欣赏的钗,回头找寻那份古怪感觉的源头。
  不久之后,孙武有了发现,大殿上那么多目光之中,有些目光显得过于狂热,不像是在单纯欣赏表演,那些视线太过贪婪,合至可以说近乎猥亵,这种充满色欲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羽宝簪身上,察觉到这一点的孙武,感觉非常地不舒服。
  舞蹈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孙武用力地鼓掌拍手,但却总有些安不下心,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似的。
  这个预感不幸命中,表演完毕的万紫楼一行人,在躬身谢幕之后,便要退场,但贾布大王却在几句寒暄之后,透过翻译人员,向宝姑娘提出疑问,说万紫楼是中土的粗织,不晓得对于中土军队屡屡进攻域外,骚扰各部族之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语气中有着浓浓的火药味,大殿上的气氛也变得古怪,孙武皱起眉头,觉得今晚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善了,就连伽利拉斯都露出不快之色,似乎也反对贾布大王的行为。
  “万紫楼虽然是中土的组织,但纯粹是追求艺术之美,不涉军政,这个问题请恕我无法回答。”
  羽费簪欠身道:“但是,大武天子多行不义,现在中土已发动革命,相信他不用多久必遭恶果,届时,中土与域外民族应该可以携手寻找一条新出路。”
  姑且不论真实心意如何,这个回答可以说是面面俱到,非常得体,充分顾虑到己方立场与对方感受,特别是羽费簪分别用中土语、域外语说一遍,不卑不亢的表现,让旁观的孙武连连点头。
  可是,在对方眼中,这个回答似乎还不够,或者该说,对方压根就不打算善罢甘休,贾布大王高声斥喝了几句,筵席间几名配戴武装的将军站了起来,严厉地用域外语进行质问。
  孙武听不懂这些话,唯有靠伽利拉斯与小殇翻译。简单来说,这些人认为中土六狡猾多诈,对域外包藏祸心,说的话没有一句可以相信,万紫楼这一趟来域外献艺,很有可能是做武沧澜的走狗,替他来进行什么阴谋的,如果歌舞团想要继续深入域外,那么就必须做出保证与交代。
  “……有没有搞错啊?如果担心万紫楼与武沧澜同谋,那当初就不该请她们来表演啊!又要叫人来,又要嫌人家是奸细,这太不讲理了吧?”
  那个长得和巨肥青蛙一样的贾布大王表示,为了避免歜舞团有不良图谋,全体成员必须被留下来,接受调查。说着这话的同时,宫廷侍卫团持械包围上来,而从这些男人眼中坑贪蒙色欲,还有那几乎与三流小说文字一样的淫笑,孙武终于明白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砰!”
  一声巨响,伽利拉斯重重一掌打塌了桌案,惊怒交集,站起来指向贾布大王,用域外语愤怒地骂了几句,但这些并不能改变情况,贾布大王的侍卫队持续进逼,筑起了人墙,手执光学武器包围住万紫楼的人员,连孙武这边也都被团团围住。
  伽利拉斯气得脸色铁青,一只手已经按放在刀柄上,不过孙武却早他一步采取动作。
  虽说孙武不喜欢惹事,但是碰上这种卑劣程度犹如故事书的典型坏人,他也有着少年的血气,第一时间就掀翻了桌子,双臂贯劲挥出,将左右两边包围过来的侍卫打出去,并在稍后的几秒内,这一区的侍卫全数打倒。
  “好耶!果然血肉横飞,我就说过这个席位一样有好东西看吧!”
  “小殇,你退后,这边危险,不要妨碍我动手。”
  孙武将小殇拉到自己身后,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而另一边的万紫楼人员也开始动手,她们本来就不是弱者,动起手来更是战力惊人,孙武还记得自己看到一个景象,就是宝姑娘的身形陡然飞起,擎天一掌,高速击中大殿的主梁,刹时间,赤芒如火,灿烂的红光与热度席卷了垦座大殿,逼得人们睁不开眼。
  十几分钟后,整座宫殿的倒塌,为万鬃擭这场超华丽的演出画上休止符。


第三章 初恋情怀·梦中情人
  “真的,好久没有到这么低等级的反派……好久没看到了……”
  早在刚刚离开梁山泊的时候,孙武就已经明白,这世上的事很复杂,不像书里一样,有那么明显的好人与坏人,多数时候,人是很难明确分出善恶的。
  不过,在火星绿洲,孙武又学到了一点,这世上的事之所以复杂,就在于世上不是只有那些高智慧罪犯、城府很深的坏人,也有那种真是蠢得厉害,素质低到让人叹气的坏蛋。
  整件事情乍看之下很简单,以贾布大王为首的那些人,觊觎万紫楼歌舞协和的艳色,想要将她们留下来,做为禁裔。这只能说是没有大脑的行为,万紫楼能够在江湖上屹立不摇那么久,绝对不是吃素的,如果这么容易就被人监禁凌辱,那早就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至今还如此风光?
  况且,此次万紫楼歌舞团前来域外,是诸多部族的联合邀请,倘使出了什么事,这些部族不可能不闻不问,火星绿洲将承受他们的共同压力,那后果非常严重,甚至有可能是复亡之灾。
  这些事,孙武觉得连自己都看得清楚,那些人没理由不知道,可是他们却都干出了只能用“没大脑”来形容的蠢事,真是无药可救。或许也因为如此,羽宝簪才判断,与其在此求全忍让,不如干脆拿他们当祭品,杀鸡敬猴,来保障这一路上的平安。
  羽宝簪,是万紫楼的第一红牌与台柱,艳冠群芳,在她近一、两年退居幕后之前,她在中土颠倒众生,有无数支持者倾拜裙下,但除了这些丰功伟业,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凤凰七绝”强悍精妙,任何对手都不敢小觑。
  当她有了决定,刹那间就从一名舞女变成一流高手,“凤凰七绝”的威力,伴随着满空火焰飞舞,席卷四面八方,那些持用光学武器的侍卫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有这种变化的不只是羽宝簪,那些娇滴滴的舞女与乐师,也在瞬间换了一副面孔。虽然武功远不及羽宝簪,但她们的身手也都在水准之上,哪怕是与中土的御前侍卫战斗都不会落于下风,现在对付火星绿洲的这些碎料,就像扫除垃圾一样简单。
  十几分钟的混乱战斗,最后火星绿洲的宫廷侍卫兵败如山倒,全部败退出主殿外。万紫楼歌舞团的战力非常惊人,破坏力也是不同凡响,一轮战斗到尾声,主殿已被轰得摇摇欲坠,再加上羽宝簪的全力一击,整座主殿便在一声轰然巨响中倒塌。
  之后,歌舞团全员便冲出了火星经济,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也没有人敢再阻碍,这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将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域外各部族,让所有心怀不轨的人有所警惕……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在战斗中有刻意留手,没造成多少伤亡,贾布大王也留住性命,在道理上完全站得住脚,照理说,是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不过……如果此事遭到有心人利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羽宝簪向孙武解释,心眼宗在域外势力极大,若是他们将此事借题发挥,那就有可能从实了“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罪名,哪怕是将歌舞团说成受武沧澜派遣的奸细,恐怕也有人相信。
  孙武想志拓拔小月曾表示过的怀疑,便觉得羽宝簪的顾忌不是全无道理,不由得轻叹一声。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艺术表演,怎么就搞得那么复杂呢?”
  孙武的这句话,引起了羽宝簪共鸣,她点头向孙武致谢,感谢他能够体谅万紫楼和无奈。
  同一时间,有另一个人也对此事表达自己的意见。
  “伽利拉斯老师,贾布大王也是反中土的激进派,大力支持心眼宗的发展,也许心眼宗的说法没错,但以目前的情况,那些支持心眼宗的份子,有很多根本不是真心想与中土作战,只是以此为名,捞些他们自己的好处而已。”
  从拓拔小月的话里,孙武这才知道,有些支持心眼宗的部族,在高喊反中土中号时,也高度整顿军备。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在强敌威胁下整顿军武也是应该,可是这些统治者却藉着增强武备的藉口,要辖下百姓“共体时难,同赴国难”或是收取重税,或是扩增手中权力,结果好处拿了不少,与中土的决战却遥遥无期,每次中土军队一来,这些部族反而是率先迁稀饭、避退的一方。
  孙武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中土与域外的斗争,还牵涉到这样复杂的问题,果然是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中土军队的刀子都架在咽喉上了,还有人这么不知死活,仍在谋求一已私利……人性,真的是很复杂。
  “这个……”
  伽利拉斯离言皱起了眉头,似乎感到动摇。拓拔小月说的地些事,他之前不可能不知道,但昨晚亲眼见了火星绿洲的乱象,这对他确实有着影响。
  在昨晚的混乱中,伽利拉斯并没有置身事外,相反地,他挥动水龙吟,协助打退殿中的侍卫,更怒斥贾布大王的愚行,假如不是贾布大王跑得快,搞不好还要吃他一刀。
  “……唉,你说的事我明白,不过……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也没法答应你对付心眼宗,一切就等到我从大沙海回来之后再说吧!”
  伽利拉斯叹息说道,在旁的孙武心中则十好奇,不晓得从大沙海回来后,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补给工作已经完成,是启程前往大沙海的时候,临别之前,孙武向拓拔小月与疤面大侠辞行。
  万紫楼歌舞团进行表演时,拓拔小月也在殿中观赏,但姗拉朵却不在。自称对歌舞不感兴趣的她,那段时间下落不明,孙武是追问后才知道,她去做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干什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为科学家不用花钱的吗?你们要补给,我也要啊!我身上又没钱,不趁这个机会做点补给,后头那些药物试验你们给钱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找你们要钱,昨晚你们其实也帮了不少忙,如果不是你们在那边杀人放火,我也很难浑水摸鱼,满载而归。”
  “我们哪有杀人放火?还有,你这样子跑进人家家里趁乱翻箱倒柜,偷鸡摸狗,这哪叫补给?这叫小偷!”
  “哈,这才不叫小偷,这叫……勇者!”
  姗拉朵毫不客气地回呛,孙武瞠目结舌,一时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厚脸皮。
  众人就这么预备出发,临行之前,拓拔小月工资特别到了孙武面前,慎重地说了声:“一路小心。”
  中性打扮的拓拔小月,样子非常师气好看,这样的一声叮嘱,算是善意的表现,不过听在孙武耳里,愧疚的感觉让他只想找个地洞去钻。
  “喂,一路小心啊!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以后要依靠谁啊?”
  特别来叮嘱安全的小美人还有一个,不过却是要尾随上路的小殇,对于这个叮嘱,孙武倒是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这点你就不必担心了,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善尽责任,在断气之前把你给埋了,不然让你跑出却为祸人间,我就遗臭万年了。”
  适当的回讽,在稍后旅途中屡屡发生,一行四人,伽利拉斯、孙武、小殇和羽宝簪,经过简单的变装,朝着大沙海出发。
  “前往大沙海的路,还有进入大沙海后的最初一段路,其实很好走,绝对不可能会迷路,根本不需要找向导。”
  伽利拉斯的这句话,孙武最初不解其意,但很快就明白了,因为这一路所见,怀抱着不同目的,却都是往大沙海而去的人们,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将这些人当做路上标示,怎么也都不会迷路的。
  “楼兰一族的遗址在大沙海内,这件事情在域外是常识,不是秘密,知道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想要找出遗址,第个月都有新人组成挖掘队,只要跟着他们走,哪怕你是外地人也都找得到路。”
  伽利拉斯道:“慈航静殿一战,中土同盟会出动圣贝贝尔要塞后,大沙海又掀走新一波的挖掘热潮。说来惭愧,我自认对大沙海的熟识程度无人能比,但同盟会找到圣贝贝要塞,运回中土,此事我竟一无所知,这个专家头衔真是可以去掉了。”
  “大沙海……真的很大吗?听说您在大沙海这边找寻遗迹,已经有十几年,像您这样的武功,普通的恶劣环境奈休不了您,每日搜寻一处地方,十几年下来早该寻遍了大沙海,怎么会到今天还一无所获?难道……大沙海会跑吗?”
  孙武随口问的一句话,却意外接近了事情中心,伽利拉斯笑道:“大沙海不会跑,但……楼兰遗迹却是会移动的。”
  “呃?遗迹还会移动?这是什么情形啊?”
  孙武困惑不解,伽利拉斯微微一笑,开始跟孙武解释。楼兰一族当初所在的位置,便位于今日大沙海之内,他们不同于普通的域外部族,并不是扎营游牧为生,而是拥有非常高的文明技术,建立了繁华的都市,以王都这姿,傲视域外各部族。
  多年前的一场莫名天火,让楼兰一族一夕被灭,照理说,再高科技的文明,一旦没有了操作者,也就等同一堆废铁,但楼兰一族所留下的遗迹里,似乎存在着许多能独立运作的机械,明明操作者已经不在,这些机械仍依照最初设定,持续运作。
  “楼兰一族建立的都市面上,在天火之下被摧毁大半,但根据我的研究,那座都市顺势解体,分成了好几大块,分别沉入地底,吸取大气与土壤中的金属成分,缓慢进行自身的修复,等到以后的某一天,接到核心主脑的命令,才会从地下浮下,重新组合。”
  伽利拉斯道:“所以,我们所谓的寻宝,主要意义就是要找出管控整座都市的核心主脑,而同盟会所挖掘出的圣贝贝尔要塞,相信是个子在于某个分散的区块,要不然……若是他们找到了核心主脑,成功开启,那早就得到所有楼兰遗迹的秘密,一举推翻武澜了。”
  听完这些,孙武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形,不但大沙海本身的生存条件严苛,就连所要寻找的楼兰遗迹,都不是个固定的存在,会随着核心主脑的指令,定时在地底搬移,难怪这么久以来没人能发现。
  “那……这么说来,我们此次进入大沙海寻宝,找到宝藏的机率岂不是很低?”
  “这种事还用得着问吗?要是楼兰遗迹很好找到,我自己早就挖出宝藏,起兵对抗中土的侵略,何须年年月月在那里挖沙子?”
  伽利拉斯吹胡瞪眼地说了一句,又拍拍孙武肩头,安慰道:“也别气馁,我每次出发之前都会对自己说,这次找不到,还有下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遗迹的。”
  “你……你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失败者常常说的那种啊!”
  尽管有着这样的抱怨,孙武还是很感激伽利拉斯,要是没有这位向导人物,自己这趟大沙海之行,注定要变成观光之旅了。
  四人一路疾行,几乎是昼夜不停,横竖其中三个人有深厚的武功底子,剩下一个人素来不太像人类,这样的赶路虽然累了些,却还承受得下来。
  到了大沙海的边缘,孙武再一次为了自己的想像力而吃惊,本以为这么荒凉的所在,应该是渺无不烟,毕竟这里既无水源,也没有什么动植物,哪想到这里居然可以形成一个小市集,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卖货还价的吆喝声,比火星绿洲还要热闹。
  伽利拉斯道:“不用奇怪,杀头的生意有人做。每年都有那么多人进入大沙海寻宝,中土与域外都有,这些人的需求形成了商机,当然就有想做他们生意的人出现,卖各种补给品与伪造品,久了当然就变成市集。”
  孙武奇道:“这边如果有得补给,那你为什么大老远要在火星绿洲就买?扛来这里不累吗?”
  “嘿,为什么?因为贵啊!我们带的补给品,都是大老远扛过来的,这些人卖的东西难道就不是?他们扛过来再加上工本费,你在这里向他们买,不就是等于主动伸出头去让人敲?”
  伽利拉斯双手一摊,叹道:“你以为当大侠的会是有钱人吗?我平常大多数时间都从事挖掘工作,又没真挖到什么宝贝,吃吃喝喝都要开销,也不能把心一横去打家劫舍,那除了省着点花,还能怎么办?”
  孙武一怔,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伽利拉斯的另外一面。哪怕有着“刀尊”的崇高称号,他们这些武学宗师仍旧要穿衣吃饭,需要经济支持,反观自己……现在一切用度都有小殇支付,而小殇的经济源头,则是来自老爹所交付的大笔金钱,自己可以到处奔波,不用烦恼吃惚问题,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而且,实际到了这个市集,自己才体会到一种现实。同样是进大沙海寻宝的旅行者,有没有后台背景,待遇会差很多,那些明显是雄厚背景的队伍,不但几十个人一队,装备齐全,身上穿戴全是高价物件,买起粮食饭水毫不手软,甚至那些商贩还会主动砍价示好。反观那些两、三人一组,眼中茫然,明显是想进大沙海赌赌运气,如果找到了些什么,就从此翻身的人,非但衣衫褴褛,走起路来还摇晃晃,一个包子都要分个几餐吃,别说花钱买补给,孙武觉得他们恐怕进入大沙海没几步,就要埋骨于黄沙之中。
  但也不是一个人数稀少的小团体都是这样,孙武也看到几名衣着变通、人数极少的团队,眼中神芒内敛,都是颇具修为的武学好手,心高气傲,不屑与一般的寻宝队伍同行。这些人看见伽利拉斯,眼中一亮,或是供手,或是点头致意,伽利拉斯也都点头回礼。
  彼此都是找年在大沙海寻宝的同志,见了面除了寒暄问好,也交换最新的情报,伽利拉斯过去问了几句,回来的时候表情相当古怪。
  “……同腽会挖到楼兰遗迹的事,让这里变得很不平静,有多个部族都派了队伍进大沙海,甚至连心眼宗也派了人来,包括刚刚进去的一支,已经是心眼宗的第十五批搜索队伍了。”
  伽利拉斯一说,孙武皱起眉头,想到进入大沙海后,不但环境恶劣,还要提防人祸,若是一个不小心与心眼宗的人狭路相逢,可能立刻就是一场恶斗。
  不过,伽利拉斯的困惑表情,显然另有缘故,若单单只是为了心眼宗,伽利拉斯应该是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伽利拉斯先生,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吗?”
  “唔,也没什么,刚刚听见几个朋友说……大沙海里头看见狼了。”
  在大沙海里头看到狼,这句话乍听起来有些奇怪,因为大沙海的环境干燥,难觅饭饮水,照理说,像狼群一类的生物,是不应该生存在大沙海里头的。
  不过,再怎么有违常理,狼终究只是狼,除非是几千万头的狼群,要不然,孙武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伽利拉斯这等高手会对狼感到畏惧。
  “这个嘛……能在大沙海里存在的狼,自然不是普通的东西,不过……这事目前只是传闻,未经证实,不用太过在意。”
  伽利拉斯这么解释,孙武心学有异,但也来不及多问,就跟着伽利拉斯一起将马换成骆驼,带上水囊与粮食,一起进入大沙海。
  大沙海最外围的一段路,并不算难走,甚至由于行走的队伍过多,看起来实在很像观光路线,伽利拉斯向孙武开玩笑,表示有一天要是没处混饭吃,索性就当个专伙导游,带人进大沙海观光,这样无论如休都不会饿死。
  在所有的旅行者中,羽宝簪的存在显得很特别。大沙海是个危险所在,对体力的要求极为严苛,普通的女性冒险者不会到这里来,即便是团体队伍,也很少有女性成员,所以像孙武这一队四人里头有有两女性的例子,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小殇看起来是无害的孩童,不会惹人注意,但羽宝簪虽然用面纱遮脸,又穿着宽松的灰袍,却仍遮不住美好身段,依旧引来了旁人的侧目,而她举手投足间的典雅与贵气,更让人感受到她的不平凡。
  伽利拉斯似乎对羽宝簪的真面目感兴趣,几次出言,都半开玩笑地希望她取下面纱,孙武也在旁帮声,说什么沙漠里温度高,摘下面纱比较透气通风,羽宝簪看了孙武一眼,道:“孙掌门应该知道,宝簪的面容只能给一个人看……”
  “呃……是没错,但那个人在哪里也没人知道,若他迟迟不出现,宝姑娘你这么漂亮的人,岂不是一直孤芳自赏,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都没人看到你最漂亮时的样子?”
  听来言之成理,但羽宝簪却叹息一声:“说得也是,宝簪本来也有这个想法,无奈……”
  “无奈什么?”
  “无奈娘亲说过,那个人或许还有应付,但那个人的父亲……也就是当被来订亲的那一位,是个穷凶极恶,绝不怜香惜玉之人,如果知道宝簪把面容给别的男人看了,必定会愤怒至极,甚至一拳就把宝簪的脑袋打扁了……”
  “啊!这……这……这应该不至于吧?”
  孙武颤声说话,但看羽宝簪说得直,显然是深信此事,而小殇偏偏又在此时凑上一脚,往自己腿上一踢:“现在有没有体会到,你的存在坑害了多少人啊?”
  “不管我坑害了多少人,那都不是我的本意。还有,被害者名单里头也绝不会有你,说得明白一点,我才是你的头号被害者!”
  孙武的一番辩白,并没有得到太多回应,伽利拉斯反倒关注起另一个问题。“奇了,依照掌门这种岁数的少年闯荡江胡,除了追求出人头地外,无不希望能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纵使年老回顾,亦不枉此生,怎么孙掌门对此全无兴趣?难道是为了慈航戒律……不,你虽是掌门之身,却是俗家人,不受戒律约束啊!”
  这句话一说,羽宝簪也表现出高度兴趣,尽管没有说什么,但却竖走耳朵,凝神静听。
  “喔!这很好解释,他这个鸟人虽然没有剃度,但却是一个天生的和尚,脑子迟钝不说,更惨的是看到女孩子全无反应,不管多美多漂亮的都一样,我有时候常常情疑,这家伙会不会是好男色?看到心爱的男人才会有反应。”
  小殇这么一说,伽利拉斯在骆驼背上哈哈大笑,连羽宝簪都频频点头,孙武看了无无法忍耐,别人倒也算了,连羽宝簪都点头,这未免太过夸张。
  为了不让这种莫名误解持续下去,孙武再一次提出了抗辩:“谁说我了男色的?我的性向很正常,只不过出来以后事情太忙,东奔西跑,没有时间谈感情而已。”
  小殇摇头道:“不用撒谎了,前些时候,你左边有香菱,右边又有妃小姐,这两个都是美人,怎么你半点火花也擦不出来?分明就是你对女人没感觉。”
  “胡说!事情怎么能这么看?我又不是公狗,难道看到每个漂亮女人都要有感觉吗?”
  “不然你就提出证明啊!难道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当然有啊!”
  气得过了头,孙武一句话出口,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但周围三人却都听出了端倪,表面上不动声色,却由羽宝簪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是谁啊?”
  “就是以前老爹他给的……”
  说到这里,孙武幕地惊醒,发现自己说出了不该讲的话,连忙住口,但却已经为时太晚,被小殇到把柄有了威胁的机会。
  “从实招来,不然我保证你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严重后果不过就是与你为敌嘛!不说!这件事就算是与你为敌,我也不能说!”
  “哦,很有胆识嘛!不过你并不用与我为敌,只要马上准备认个未婚妻就可以了……准备好了没有?我去向旁边说一声,让宝姑娘可以摘下面纱了。”
  “这个……我们还是再谈一谈吧!”
  与小殇为敌,固然是后果严重,不过孙武自小吃她的亏也够多了,还算有些自信。但要面对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丽未婚妻,孙武可没有这种准备,于是,就只能选择屈服,将自己埋藏多时的秘密心事说出来。
  时间是在孙武的童年,还懵懂未知人事,在苦练金钟罩与每日被小殇茶毒时的事。某一天,村长老爹带了一个小小的立体投影,在孙武的眼前播放,所放射出的……是一个女孩的全身影像。
  女孩的年纪与孙武相若,或许稍为年长一些,容貌秀雅,一双美丽的眼眸灿烂若星,让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尽管只是个女童,却已是个极清丽的美人胚子,长长的秀发与白晳的裸足,看来就像是嬉戏于森林间的仙女,集山川灵气于一身。
  立体投影的背景,是一片翠绿的青草地,女孩也就站在青草地上,仿佛在沉思什么事,表情非常地专注,虽然没有笑容,但那份空灵之美,却让小小的孙武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梁山泊上实在是不多,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只有小殇,比较起来,自己对那种气质国营企业雅、文静美丽主女孩,有着一种憧憬,假如自己会喜欢什么女孩,应该就是这一类的吧!
  无可置疑,立体投影中的这个女孩,就是自己所憧憬的那种类型,这么一幕梦幻的画面,要说是梦中情人也差不多了。结果孙武一下子就通红了脸,只不过为了面子,当老爹问说对这个女孩感不感兴趣时,他强压下紧张的心情,倔强地摇了摇头,像平常一样拒绝了老爹。
  小殇皱眉道:“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印象了?”
  孙武道:“那时候你不在啦!我也不必什么事情都对你说吧?”
  “所以……那就是孙掌门的梦中情人了?”
  旁边的心宝簪插了一句进来:“你有没有那个女孩的资料呢?至少……也要知道姓名吧!”
  孙武遗憾地摇摇头,当初摇头拒绝老爹的好意,后来心里虽然后悔,想要找机会问,却已不知如何启齿,结果,此事就这反搁了下来,成为孙武的秘密。


第四章 天邪魔威·一夜灭族
  一个少年微不足道的初恋故事,非常地普通,和什么心眼宗的阴谋、中土对域外的野心,重要程度简直是无法相比,然而,还是有人很在乎这件事,至少羽宝簪与小殇都在乎,只是她们两个人的表现并不一样。
  “去!搞了半天,原来你喜欢那种味道的啊……”
  小殇摇了摇头,似乎对孙武的喜好感到很无趣,嫌恶地摇了摇手;羽宝簪则是陷入了深思,分析着这一份刚刚得知的情报,结果,反倒是伽利拉斯提出了那个关键性问题。
  “你没问那个女孩的名字,不过……总该有个特徵吧?那么漂亮的女孩,总该和普通女孩有些不一样的。”
  伽利拉斯这么一问,孙武便点了点头:“啊,这个我还记得喔!那个女孩有一头很美的绿发,很像那种将翠玉溶在水里的颜色,很美……”
  “绿发?”
  羽宝簪的声音带点惊奇,中土人基本上都是黑发,域外之民的种族甚杂,有金发、红发,甚至是像伽利拉斯这样的紫红名头发,但从没听说过有绿发的人。
  孙武不可能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记忆出问题的机会也不大,所以如果照理来说,大概是那个女孩染了头发,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缘故了。
  “……这次从梁山泊下来,本来也是有想过要去找那个女孩的,不过,确实奇怪耶!我居然连一个绿发的女孩都没遇过。”
  这件事情倒是不奇怪,因为羽宝簪和小殇也没遇过,不过,羽宝簪倒是有了一个疑虑。
  那个老人……不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不可能随便挑一个小小年纪爱染绿头发的怪胎来当相亲对象,这件事应该有着别的意义。
  再看看小殇,她没什么反应,但另一边的伽利拉斯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让羽宝簪有所惊觉,或许……伽利拉斯是知道些什么的。
    短短闲谈,不过是寻宝途中的插曲,在进入大沙海两天之后,四人慢慢接近了大沙海内部的位置,不再只是逗留边上。
  深入之后的感觉,是份外的孤单与荒凉,沿途上所看到的人明显变少了,大沙海内部更为干燥,吹拂的暴风沙更强,如果内功修为没有一定程度,又没有法宝护体,普通人肯定撑不了多久。
  能够进入大沙海内部的人,都是较老资格的寻宝者,要不然就是携带大批法宝设备的团体组织,就连所乘的座骑都是特殊生物。
  “能够在大沙海内段行走的座骑,通常只有两种,一种是陆行鸵鸟,一种是千里驼,这两种生物都是长期淘汰、物竞天择下的异种,耐热、耐旱的能力极好,能牢牢锁闭体内水分不散失,缺粮的时候还能以沙为食……这本事有时候连我都想学。”
  伽利拉斯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两种生物的灵敏性很高,这点在大沙海内段是非常重要的。”
  孙武奇道:“为什么灵敏性很重要呢?是不是这样可以提早侦知沙暴的发生?”
  “这当然也是一个理由,不过真正的……”
  伽利拉斯一句话还没说完,地平线的另一头狐朋狗友出现两点黑影,呼啸出声,扬起漫天烟尘,高速朝这边靠近。
  孙武一看,发现那是两艘很像平底气垫船的交通工具,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飚来。以等极来说,这应该算是高科技的法宝装备,因为两艘气垫船都不是贴地航行,而是漂浮在距离沙地半尺的高度,一路浮空飞来,其中一艘速度较快,将另一艘甩在后头。
  等到靠近一些后,孙武听得明白,第一艘气垫船上的乘客,说的竟全是中土语,是来自中土的寻宝者,而这些人似乎还认识伽利拉斯,从孙武等人面前飞飚过去时,看到孙武一行人乘坐着千里驼,对伽利拉斯狂妄地大笑。
  “老东西!什么年代了,还在用那种原始鸟方式找东西?帮帮忙!让你自己进化一下吧!哈哈哈~~”态度蛮横无理之至,孙武皱起眉头,猜想他们是何来历,毕竟在中土不是每个门派都能拥有这等先进设备。
  另一边,伽利拉斯也面露不快,却被小殇拍了拍背:“这些人好像跟你很熟,是你朋友啊?”
  “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朋友?我不认识他们。”
  “哦,前头这一批不是,那后头的一批你大概就认识了。”
  话才刚说完,后头的一艘气垫船飞快靠近,和前一艘相比,这批人面目难辨,脸上一律戴着紫色面具,瞧不见真实面目,然而,他们的身份却又再明显不过,因为他们人人拔刀挥剑,口中怒喝出声,这种汹涌而愤怒的气势,已经做了最好的提示。
  “心眼宗?”
  孙武愣了一下,随即省悟,这些人口中所喊的东西自己虽听不懂,但大概也是什么“中土狗、中土猪”之类的话,反正心眼宗信徒能喊的东西也就这些了。
  这世界看来很大,但就连身在大沙海这样的偏僻角落,都可以看到心眼宗人与中土人的纷争,孙武不禁感叹想要清静一点实在不容易。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就在两艘气垫船飞驰过去不久,行进的路线上,远处的沙丘忽然一下子爆开,孙武最初还以为是两船正在用光学武器互射,流弹打着了沙丘,但爆裂的沙丘中却出现了六个庞然巨影。
  那些东西的外表,很像是蜈蚣,枣红色的甲壳、几十对足爪,看起来就像放大了的蜈蚣,可是,再怎么放大,世上也不该有十来尺长的蜈蚣,而且还一下子就跑出来六条,以惊人的声势现身,一出现就弄翻了那两艘气垫船,接着,是一连串急促而悲惨的嚎叫声。
  当嚎叫声停下,这些巨型生物潜伏回到了地下,还很有整洁习惯地卷动黄沙,将车发现场都掩盖住,若非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孙武上绝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少年并没有蠢到问起那些人的下落。
  “伽利拉斯先生,那些东西是……”
  “沙虫,大沙海的特产之一。”
  孙武闻言扬了扬眉毛,听出伽利拉斯的话并不单纯,当中藏有别意。
  “……所谓之一的意思?”
  “那样的巨型生物,在大沙海还有很多,沙虫虽然都是集体行动,但以威胁性来说,并不算太要命的东西,要是你碰上了孽火龙、大石蛟、黑翼巨鸟,那才真是够呛的!”
  伽利拉斯边说边点头,孙武听在耳里,突然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之前本来以为是深入沙漠寻宝,单纯生存条件严苛、酷热异常而已,但现在看来……这根本是前往未知魔境卖命,普通沙漠哪会有这种变态东西?难怪袁晨锋愿去造反革命也不愿亲自来。
  要是没有伽利拉斯的丰富经验,孙武觉得自己也会犯上同样的错,虽然有金钟罩护身,不会随随便便被那些沙虫给消化,但被巨大生物吞下肚的感觉,还是挺糟糕的。
  可是,这一行人当中,并不是只有伽利拉斯重要,孙武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这点连他也很意外。
  这件事,在不久之后被突显出来,孙武看着沿途遇上的寻宝队伍,大多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行去,伽利拉斯是寻宝者中的佼佼者,既然不和他们一路,那必然就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然而,茫茫大漠,又到底是要往哪儿去呢?
  “我是有几个机会较大的秘密挖掘地点,不过……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嘿,我是专家,不是全知全能,要是真有把握能挖到,十几年前早就自己挖了,还等你们?现在虽然多了你们三位,但总不会老天特别给三位面子,你们一到就有大发现吧?”
  伽利拉斯言之成理,孙武觉得气馁,但看其队的寻宝队伍都往一个方向走,显然是那个方向有寻宝的大热门地点,一问伽利拉斯,这才知道同盟会找着宝藏的事,惊动中外,如今人人都想从这件事情上找线索,偏偏同盟会如何发现、运送走宝藏的事,整个过程非常机密,截至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同盟会挖掘的确切地点,只是知道某个山谷会有疑似同盟会的人出没,所以都一窝蜂地朝那里去。
  “同盟会的失据地点没人知道?可是……”
  孙武忽然记起,袁晨锋给过自己地图,内容是有关同盟会发现秘宝的所在,之前自己虽然没看懂,不过如果让伽利拉斯来看,应该会有些帮助。
  果然伽利拉斯一看到孙武拿出的地图,立刻动容,大沙海的地形每日数变,这张地图落在旁人手中自是无用,但他却是在大沙海中浸淫十多年光阴的大行家,一看到这张图,立刻从太阳角度确认方位,判断出地图中描绘的实际位置。
  “太好了!有了这张地图,我们就可以……咦?你们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
  “呃……伽利拉斯先生,我觉得你这个专家似乎有点……”
  “嘿,我是沙漠生存的专家,不是寻宝专家,这点你们要弄清楚,又不是我要你们请我来当向导的,不要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伽利拉斯的话,听起来很没权威性,不过感觉上却让他显得平易近人许多,孙武很欣赏他全无身段、架子的表现,若是中土能有这样的侠士,当初慈航静殿一战,已方的负担应该会减轻许多吧!
  四人改了方向,朝着地图中所指示的位置前进,虽然同盟会的人马多半已经撤离,但只要看过那个地方多多少少也能有所发现,这是伽利拉斯的想法,其余三人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不过,伽利拉斯先生,我们只能这样碰运气吗?”
  坐在千里驼上,孙武问道:“您在沙漠里头那么久,就没有找到什么有效方法,能够更稳当地寻找宝藏吗?”
  “严格来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那个方法没有可行性,做不到而已。简单来说……就是让楼兰一族的人自己来挖。”
  伽利拉斯向众人解释,所谓的楼兰遗迹,并不只是一堆荒废的碎石破砖,其实是大量沉睡中的高科技机械,等待日后某一天,主人能够重新将之唤醒。
  遗迹的“主人”自然是楼兰一族,那座都市是楼兰一族所建立,当初设下了许多的命令,只要楼兰一族的人出现在大沙海,遗迹里的设备有可能侦知此事,复苏醒来,那时便不用辛辛苦苦地去挖掘会移动的遗迹,而是遗迹主动过来找人了。
  “不过……这件事情的难度就在于……若楼兰一族还有人在,那也轮不到我们来挖宝藏了。”
  伽利拉斯这么一说,孙武反倒想起了一个问题。过去总是听说,楼兰一族极度强盛,一夜之间被天火所灭,但实际情形究竟是怎么样,却人来没有仔细了解过,趁着眼前有专业向导在此,应该仔细问一问。
  “唔,这件事我并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但这十几年来,为了要挖宝,我走遍各地,问过了有见到那一幕的人。”
  伽利拉斯解释,传说中的天火,其实就是陨石、流星雨,密集轰砸在楼兰一族的都市这等巨大威力的天灾,哪怕是以烂醉如泥兰一族之强,也无法抵挡,全族人无分男女老幼,一夜之间死个精光。
  “你们知道吗?虽然域外是穷苦之地,但我们现在所在的土地,以前并不是沙漠,而是绿洲草原……是那场天火,一夜之间灭了楼兰一族,更将此地化成千里大沙海。”
  伽利拉斯说话的声音不快,孙武更能感受到他的那股畏惧之情,想想这也很正常,一夜之间尽灭楼兰一族,把伟大的文明变成废墟,连土地都变成千里黄沙,这是何等恐怖的杀伤力?
  要是能重演一次这个画面,发生在中土的帝都,那不管武沧澜有什么通天之能,都注定要完蛋。而如果那场子天火是一种武器所为,什么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都江堰市远远不如,能掌握这种武器,一夜间便可颠覆天下大势。
  (武器?对啊!该不会真的是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刚好就来一阵陨石雨,哪里不砸,偏偏砸在楼兰?这件事大有蹊跷。
  孙武一惊,想起了这个重点,抬起头来望向伽利拉斯,发现他点了点头,赞同自己的这个想法。
  “那场陨石雨发生得太奇怪,整个域外没有人相信它是自然天灾,肯定是人为的力量,但到底是何人所为,到现在也没人知道。”
  伽利拉斯说:“最为人相信的一个判断,那场陨石雨是楼兰一族自身所为,毕竟除了楼兰一族,也没人有那么高的科技水准,能制作出影响天外星本的法宝,至于楼兰一族为什么会用这法宝灭了自己?大概是实验失败吧!这种危险兵器只要一个实验失误,就会有严重后果,听说大武王都的研究部门也常常神秘爆炸,这很正常。”
  听起来,这似乎是最合理的一个解释,孙武想起了桑德族中的见闻,楼兰一族本是源于始祖之民,来自天外,若说有什么影响天外星体的技术,虽然骇人听闻,但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如果这场灾难是因为楼兰一族的实验失败,意外把自己给琰了。那么……造成这场灾难的武器,肯定还留在遗迹里头。
  “啊!”
  孙武惊呼一声,这才想到楼兰遗迹的另一个重要性,也明白伽利拉斯为何将十多年的时光都虚掷于大沙海,因为对于立志帮助域外民族压倒中土的他来说,楼兰一族的这件兵器,就能够实现这个梦。再望向羽宝簪,发现她也无声地点点头,确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这样看来,自己还真是愣头愣脑,连楼兰遗迹里头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傻傻地来寻宝了,别人可都是很清楚目标为何物的。
  “呃……这个……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发现自己后知后学,这种事的感觉当然不会太好,孙武一阵苦笑,催促着众人开始上路。
  不过,在拉动韁\绳、催促骆驼行走的时候,孙武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是慈航静殿的至高机密。
  (苦茶方丈说过,当年天魔密访慈航静殿,说只要慈航静殿愿意协助完成舍利,就会帮慈航静殿解决异族高手的灭寺之禍,并断去太平军国的后援。如果说,太平军国的后援是楼兰一族,那么……天魔所承诺对付的,就是楼兰一族?
  这想法还真是惊人,楼兰一族所掌握的超高科技,远逾现今世界的水准,越是接触与了解,就越觉得当年楼兰一族强大,倘使今日楼兰一族还在,他们的军力恐怕不是大武王朝所能比拟,如果说要消灭他们,那个难度可能比打败太平军国还要高。
  天魔是中土魔门的一派一尊,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来信口开河,必是有相当把握才会这么开口,事实上,天魔也确实做到了。就在佛血舍利完成后不久,天降陨石雨,楼兰一族灭族,太平军国的后方支援被切断,直接导致了后来太平军国的败亡。
  假如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楼兰灭族真的和天魔有关,那么……陨石雨极有可能就是天魔所操控,并不是楼兰一族的实验错误,换句话说,那个操纵陨石雨的法宝是在天魔手里,而不是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存在于楼兰遗迹内。
  想到了这些,孙武大感震惊,想要告诉同伴这些事,但转念一想,有些谜团现在还难以解释。
  如果楼兰一族是天魔所灭,那件法宝又在天魔手里,天魔岂不是举世无敌?那法宝可以灭楼兰,自然更可以消灭大武王朝,照此说来,天魔早就应该统治大地了。这么可怕的一个人,传闻中,却被巨阳武神所败,导致魔门销声匿迹,这种事……老爹有那么厉害?连天魔都打败了?
  不不不,这个估计很可能有问题,因为要操纵那种毁灭性的终极法宝,绝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天魔极有可能是因为如此,元气大伤,才被老爹给击败的。
  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一个可证实的答案,这时旁边的羽宝簪忽然皱起眉头:“有人在跟踪我们!数目……呵,还不少,也不止一批。”
  伽利拉斯道:“别在意,那些是土狼。”
  “土狼?那又是什么怪兽?”
  悄武摇摇头,觉得大沙海里的奇怪生物真是否够多了。
  伽利拉斯解释,土狼是那些人的绰号,本来是指一种吃尸体的野兽,但在大沙海的寻宝者中,有些人没有能力靠一已之力寻宝,便跟随在成名高手之后,试图捡一些好处,甚至反客为主,杀人夺物。
  这样的寻宝者,就被称为“土狼”伽利拉斯是大沙海里的知名人物,想跟着他找好处的人当然不少,现在他不是朝着热门的挖宝地点走,而是走向一个未知所在,人人都狂他必是有独特发现,会被土狼们盯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用担心,往前走就是了,这些土狼很容易就可以甩掉。”
  伽利拉斯率着三人前进,每个人都有两头千里驼交互骑乘,一共八匹骆驼,前后连成了一支队伍,本以为有个好向导,这一路可以稍稍平安顺遂些,哪想到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伽利拉斯居然都挑危险路段来走。
  如果只有沙暴威胁,那倒也罢了,毕竟那是自然天灾,有办法可以抵卸,每一次沙暴发生,伽利拉斯都带着三人下了千里驼,再让千里驼蹲伏下来,连成一堵墙,然后人躲在千里驼这之后,就这么抵挡沙暴。
  在沙暴最猛烈的时候,孙武搂护着小殇只觉得天地四方都是狂风呼啸,不管自己怎么扯紧领口,无数沙子还是吹入衣服里头,非常难受,有时候千里驼爱惊跳窜,伽利拉斯还要赶紧站起来牵住千里驼,不让它们乱跑。
  当沙暴结束,众人无一不是灰头土脸,最倒楣的一次,甚至还要从沙堆中钻出来,换做是普通人,早就给活埋了,孙武看着身旁一尺半高的沙堆,为之骇然,真是体会到再世为人的感觉。
  然而,沙暴虽然可怕,却还比不上生存在大沙海中的奇异生物。光是那些巨型的百足沙虫,就让孙武一个头两个大,每一次千里驼有骚动,伽利拉斯就会让众人下来,停磁卡不动,洒出一些奇特的药粉或药水,散发出让沙虫厌恶,的气味,这样靠近中的沙虫就会离去。
  小武道:“伽利拉斯先生,我们遇到这些沙漠生物,就只能逃吗?”
  “那就要看你来大沙海是什么了,如果是为了武道修行,放手杀上一阵是可以,凭你的武功,又会使如来神掌,击杀沙虫应该是易如反掌。”
  伽利拉斯道:“但如果是来寻宝,这么做就是搬石头砸脚了,当年我初探大沙海时,奋力搏杀了一头孽火龙,刚开始还自鸣得意,哪想到此举却把大沙海内所有的孽火龙都给引来,我被孽火龙群围攻五昼夜,无处突围,精疲力尽,险些命丧这些畜牲之口,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杀出去,逃离大沙海……在那之后,我就尽量避免和大沙海内的生物发生战斗。”
  这么一说,孙武心中就有数,胡乱攻击大沙海里头的巨型生物,只会引来它的同类。是闻腥而来也好,是举行复仇也罢,总之只要杀了一头,后面就是麻烦上门,这的确不能开玩笑。
  “……而且,对于这个沙漠来说,我们其实都是外来客。我认为,做一个好的客人,就要尊重本地的主人,不管是什么生物,尽可能多一份尊重,和平共生,怎样都会比战斗不休要好。”
  伽利拉斯的说法,马上遭到小殇反驳:“哦?对这些东西你就想要和平共生?那怎么对上中土人就非要杀个干净?你该不会说每次你都是被迫动手吧?”
  “呃……这个……”
  伽利拉斯语塞,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却找不到适当语句,结果就被小殇拍了拍:“嘿,极端份子并不可耻,不用特别装客观、扮中道,那样才真是丢脸。”
  如果说下去,伽利拉斯是否会恼羞成怒,这点就很值得怀疑了,不过孙武让小殇打住了话语。尽管在民族纷争上,伽利拉斯与孙武不同路,可是在其他方面,孙武却越来越欣赏这个人,之前初识时的那股憎恶感,现在已经丝毫无存。
  不过,孙武确信,有人会有伽利拉斯恨得牙痒痒的,尤其是尾随在已方后头的那些“土狼”伽利拉斯尽是从危险地带穿越过去,单是沙暴就足已埋藏很多能力不足的冒险者,更别说还有那些奇异的巨型生物了。
  有好几次千里驼发生骚动,伽利拉斯却指示无须惊慌,众人策骑千里驼缓缓地前进,不久后就听见后方传来惨叫声,几道模糊却庞大的巨影破沙而现,大口吞下经过该处的不幸人士。
  “这些巨大的生物,都是楼兰一族当年改造、饲养来当保安之用,先天上留有弱点,只要调配出适合的药物,就能让它们闪躲远离,但如果没抓对窍门,这些怪虫就非常要命,哪怕是对上一支军队,都能在短时间内消灭几百人。”
  伽利拉斯巧妙地利用这些巨虫,有效清除了跟踪的投机者,当他们终于来到地图上所指示的位置时,后方已经完全没有跟踪者了。
  “这里是……”
  孙武看着眼前的山谷,除了黄沙,就是巨大的岩石,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当众人策骑千里驼进了山谷,却发现谷内有很多挖凿与搬运的痕迹,确实有人在这里挖出、运走某个庞然大物。
  “奇怪,运输的痕迹谷口就没有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将圣贝贝尔要塞运出去的?”
  伽利拉斯看着山谷口的碎石,苦苦思索:“这么大的东西,是分解之后化整为零支出?还是修复到一定程度后,直接升空飞走呢?如此庞然巨物,怎么移动都应该会被发现,这真是……”
  “呃,怎么运输我可以回去问袁兄,他肯定知道答案,但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先找找入口比较好?伽利拉斯先生之前不是说过,这处遗迹应该是那座都市的一部分,但是我现在除了黄沙,没看到建筑物啊!”
  孙武的质疑点醒了众人,便于工作在山谷内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幸运的是不用多久就有所获,羽宝簪在一块巨岩下发现在门户痕迹,设法将那道尚未完全封闭的门给打开,众人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新世界。


第五章 佛音破敌·神戟覆地
  从暗门进去,孙武等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些条不算长的石阶,这应该是不久前开凿出来的,并不属于遗迹的一部分,极有可能是同盟会在此挖掘时所开凿的。
  “哇……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伽利拉斯对着眼前的景象发出惊叹,尽管遗迹里头几乎没有光线,所能看到的只有少少一角,但看起来已是非常可观,一大片整齐的房舍,样式完全与现今中土、域外的建筑形式不同,圆形的房顶,四面有窗,看起来很像是一朵巨大的磨菇,周围刷着奇异的漆与涂料,非常干净整洁,却也冰冷。
  棋盘状的街道,整整齐齐,朝黑暗中延伸出去,看不出这个遗迹有多大,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个遗迹看不出站点曾被“天火”洗礼的样子。
  伽利拉斯指着圆顶建筑,兴奋地说:“果然,我的推测没有错,楼兰遗迹本身具有修复能力,事隔多年,遗迹已经把本身建筑修复完好,你们看,这些房舍没有半点生人居住痕迹,这就是最好证明。”
  一行人缓步沿着大道往前走去,对这超越现今文明的高科技都市,充满着惊叹,那些稀奇古怪的房舍,是都市的一部分,但悄武却无法判断那是民居,抑或是什么具有特殊用途的设施。
  “……再怎么说,同盟会是从这里挖出了飞行要塞,这里总不会全是住宅区吧?”
  孙弄随口说道,一旁的羽宝簪摇摇头:“不,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里应该是港口。”
  “港口?”
  孙武以为自己听错,楼兰一族当年虽是居于沃土之上,但周围也没有海洋,哪可能会有港口?但伽利拉斯听了却大笑,拍掌道:“宝姑娘果真学识渊博,居然一眼便看出了此处的设计意义,不错,这里正是楼兰的空港,西北方那两座尖针似的高塔,应该就是指挥各种浮空飞行工具的塔台。”
  孙武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今时今日的小殇都能脚踏磁航浮板飞空,当年楼兰一族自然有很多飞行道具,甚至需要一个专门的“港口”来管理起落,此处便是昔日楼兰的空港,所以同盟会才能在此找到圣贝贝尔要塞。
  “咦?路叔叔说过,圣贝贝尔要塞是西门宝藏的一部分,所以……西门朱玉当初来过这里?”
  孙武想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但要证实这一点,还必须找到支持的证据,至少也要找到同盟会队伍在此挖掘的痕迹。
  遗迹看来面积甚大,为求更有效率地搜寻,四人决定分组搜索,两人一组,孙武的第一反应是和小殇同组,但想到这是荒无人踪的遗迹,不怕小殇对什么人造成伤害,自己大可以轻松一下,便主动脱口说要跟伽利斯一组。
  这句话说出口,小殇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羽宝簪看焉像是很遗憾,孙武这才想到,就算不跟小殇一组,也大可和羽宝簪同行,纯以赏心悦目而言,羽宝簪这个选项比伽利拉斯好多了。
  不过,后悔已经迟了,小殇主动搂住羽宝簪的腰,像是小女孩对大姐姐撒娇似的,说是要和羽宝簪一组,羽宝簪也没有拒绝,于是就这么定案了。
  看着羽宝簪与小殇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孙武走了一段路,再看看旁边的伽利拉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嘿,就算不想跟着我走,也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啊!又不是我逼着你一起上路的。”
  伽利拉斯做出抗议,孙武也察觉自己失态:“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好,您别见怪。”
  “就是说嘛!而且,你也不用太难过,我们这一趟是寻宝,不是选美,你我走在一起,说不定不久就会有惊喜啊!”
  伽利拉斯说得自信满满,孙武倒是不敢如此乐观,不过一面走,一面望向左右,看着这些可说是一尘不染,但却无比冰冷的磨菇型建筑,孙武的感觉委奇特,脑中胡思乱想,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对了,伽利拉斯先生……”
  “什么事?哦……你看起来表情很怪喔!有什么问题不好问吗?没关系,你放心问吧!”
  “伽利拉斯先生们,你这么讨厌中土人,除了民族大义之外,有没有别的理由?我是说,你个人方面有没有……呃,不想说也没关系啦!”
  这问题确实不好问,要不是现在只有自己和伽利拉斯,孙武也不敢问,事实上他几乎是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伽利拉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可以肯定那不是开心的样子,但在十几秒的迟疑后,他像是决定了什么,说:“算了,秘密如果带到土里,那就变成遗憾了,你也是一个好对象,就告诉你吧!其实……很普通,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
  一听这句话,孙武首先想到的念头,就是“果然如此”毕竟以前听过的各种小说故事片,什么天大的事情往往都是因为爱情或女人而引发,伽利拉斯的这个回答虽然欠缺新意,却很具有说服力。
  可是,这回答的背后应该有个故事,或许平常,或许动人,孙武很好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正想侧耳聆听,脚下却忽然一颠,好像是踩到了什么江西,给绊了一下。
  “呃!”
  太过专注,没能留意到脚下,孙武稳住步伐,这才低头往脚下看去,却看到一件奇怪的东西,再看得仔细点,赫然发现那是一只人手。
  “哇啊!有没有搞错?这就是你说会发现的惊喜吗!”
  莫名其妙走路踩到人手,孙武惊得跳了起来,伽利拉斯倒没有他吃惊的十分之一,蹲下来端视,淡淡道:“这是寻宝,不是郊游,踩到人手总好过踩到狗大便吧!”
  人手不会单独存在,既然有一只断手,就会有其他的部分,孙武很快就看到其余的尸块,发现尸块的血渍早干,甚至开始腐烂,应该已经死亡很长一段时间了。
  顺着尸块深深望进黑暗中,两人发现了其他的尸首,大约有十多人,被人集中于这一处给残杀,整个攻击行动发生于一瞬间,这些人的死状看不出有多少反抗迹象,此处只见尸体,却没有见到战斗所留下来的痕迹。
  “死的这些人……是同盟会的?”
  孙武提出的质疑,立刻就遭到了否决,伽利拉斯道:“这些人是中土的没错,不过不是什么同盟会,是大武王朝派来的特务。”
  伽利拉斯并不是胡乱猜测,在一阵短暂的搜索后,他从尸块之中搜出了一个令牌,正反两面分别刻着“内卫府阁领”、“陈志”的字样,很明显地,这些人正是朝廷的特务。
  圣贝贝尔要塞出现后,武沧澜会立刻派人前往域外调查,这件事倒是不足为奇,这些人能够找到此处,孙武也满佩服他们的搜查能力,不过,这些朝廷特务离奇丧命于此,此事透着一些不寻常,毕竟这遗迹里头又没人,是谁屠杀他们于此呢?
  再者,既然是朝廷派来的特工人员,一身武功肯定不差,也应该装备着高等法宝,怎么会毫无反抗地被人轻易干掉?看这些尸体周围并无法宝兵器,晕然是被下手者给回收捡走,换言之,凶手很可能还在遗迹之中,甚至就在附近。
  “对了,同盟会的人可能尚未撤走,是同盟会的高手杀了这些人吗?”
  孙武提出这个困惑,旁边的伽利拉斯尚未回答,表情忽然一变,跟着就是一声闷哼。
  “唔!”
  孙武暗吃一惊,正猜想发生何事,陡然一股沉重压力临身,仿佛千斤重物压砸身上,险些就要扑倒在地,紧接着,类似的重压分别来自身前、身后,分三个方向而来,将自己整个固定住,动弹不得。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伽利拉斯身上,闷哼之后的他,也被多股莫名力量给镇住,以一个尴尬而难看的姿势,被“定”住无法动弹。伽利拉斯一手已放在刀柄上,似是察觉到危机,想要拔刀,却迟了一步,无法拔刀自救,只能竭力提气催劲,想要从这束缚下掐脱。
  孙武也在鼓劲挣扎,着实能体会到伽利拉斯的感受,因为这镇住身体的多股重压,确实非同小可,几次鼓劲,身体都像被千斤铁锁给拉住,维持着难看的大字形,连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两头大猎物入网,伏藏在黑暗中的猎人这时才现身出来。二十多名穿着黑袍的怪人,三人一组,手里捧着一个很像探照灯似的法宝,尽管没有射出光线,但孙武肯定就是这些东西制造莫名重压,锁住自己与伽利拉斯,至于这二十多名怪人……孙武有一个不太好的联想。
  “哈,小子,你敢在域外开罪心眼宗,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简单的一句话语,还有很多复杂的域外粗话,让孙武感叹自己的预测实在准得过了头,也明白这些中土特务是怎么殉职的。先用压力法宝锁住目标的动作,再远距离发射武器诛杀,比打落水狗更省事的战斗模式,难怪这些特务死得全无还手机会。
  心眼宗的人没等放完话,就开始攻击,多种不同的光学武器,组成强大的火力,光焰飞舞,狂轰向正中心的两个人。
  孙武和伽利拉斯都是全力抵御,但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所谓的抵御,其实和挨打没有多大差别。像伽利拉斯这等一流高手,纵然吃了法宝暗算的亏,但本身实力却不可能被压制太久,很快就能突破压制,回复行动,所以敌人朝他攻击的火力也最猛,务求在他挣脱之前将他创伤。
  伽利拉斯不愧是一方高手,虽然没能拔刀出鞘,但却能鼓荡刀气射出,配合自身的护体力量进行防御,先以刀气拦截炮火,拦截不住的就靠护身真气硬挡,一时间倒也守得固若金汤,但要顾到的东西太多,没过多久,伽利拉斯的额头便开始见汗,露出疲态。
  高手分成很多形态,若是让伽利拉斯拔出水龙吟,纵横挥洒,这边的心眼宗刺客绝对会被杀的半个也不剩,即使是神刀未能出鞘,隔空迫发刀气,都赫然能飞射出十迟之遥,要不是炮火猛烈,险些就将周围的刺客逐个给劈了。
  可是,一个不能动的绝世刀客,哪怕刀气再强,杀伤力始终也是有限,伽利拉斯苦苦支撑,除非有奇策突出,不然被这些炮火攻破防御,只是早晚的事。
  但另外一方面,孙武那边就完全是不同的情形。强猛的炮火轰击,孙武全不防御,虽然无法动弹,被这些炮火四面八方轰在身上,却全然不当一回事。对于以“挨打”为强项的他,这些炮火聂击不过是一次较为严肃的修练,并不会特别难受,更大有余力支撑上一段时间,所以他神清气定,微微闭上眼睛,凝神思考该如何 摆脱这窘境。
  事实上,不用想得太多,孙武很快就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遇到,之前纳兰元蝶率人围攻,也曾利用类似的法宝,让自己动弹不得,然后用猛烈炮火轰击,就和现在的情形一样。有了那次经验,自己后来时时思索,再加上力量提升,已经得出了破解之法。
  孙武双眼一张,周围的心眼宗刺客无不大喜,正要集中炮火攻他最脆弱的双眼,却陡然见到一阵金光盛放,孙武全身笼罩在一团强烈金光里,逼得人们难以正视,只能将手上的光炮乱轰出去。
  单单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动摇这个坚固的杀阵,可是当轰击出去的炮火,全部被反强回来,那就不是这么好应付的了。
  第七关金钟罩,孙武的力量比当日更强,做得到那时所不能做的事,气随心转,劲道一运,便把轰击在身上的炮火全数反强出去,虽然还无法准确强回原处,强出的距离也不远,却已足够将周围轰得一塌糊涂。
  这个结果显然吓到了心眼宗的刺客,之前遇过的敌人不乏高手,却全都死在这个杀阵之下,虽也曾经对上硬气功高手,却没碰过修为如此之高的。金钟罩第七关力量,已经超越一般高手的级数,慈航静殿内也没有多少僧侣练上第七关,这批心眼宗的狙击者根本没机会见到!
  轰隆!轰隆!
  炮声连响,心眼宗的刺客们别无他法,只有加强火力,更猛烈地轰击。这些炮击伤不了孙武,全数被金钟劲挡在身外,反弹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在强烈的爆炸影响下,孙武、伽利拉斯已非完全动弹不得,虽说只是抬抬手指、开开嘴巴之类的小动作,可是对于孙武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慈航静殿藏阁中的修练,孙武窥阅《如来神掌》秘笈,再亲眼得见苦茶方丈的实际运使,堪称是最完美的教导,其中的一式,便是他深信能突破此刻的妙着。
  孙武长吸一口气,在毫无预兆的情形下,一声大喝蓦地从口中发出,犹如空中炸雷,震得所有听到的人眼前一黑,耳膜剧痛,仿佛给一记重击打中,更糟糕的是这声炸雷并非只有一下,而是一响接着一响,犹如海潮般连绵不绝,在人们耳中霹雳连响,功力稍低的人立刻就被震得失去意识。
  力量高一点的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因为在雷音轰耳的同时,强烈的冲击波也扫射出来,半空中射来的炮火,纷纷中途爆裂成火花,冲击波直扫出去,凡是被打中的人,就像是被巨木扫击,瞬间被打得跌飞出去,口鼻溢血。
  如来神掌·佛问迦蓝!
  神掌之威,摧天毁地,孙武尚未能够完全掌握此式,双不想造成太多杀伤,所以抑制了神掌威力至三成以下。尽管如此,也足够摧毁整个心眼宗的杀阵,靠得近的刺客都被冲击波重创,打飞上半空,就算是站得外围一点的也被震得耳痛欲裂,痛嚎倒地,再没有人能够操作法宝,孙武也回复行动力。
  (太棒了!佛问迦蓝的威力比预期中更强,要是下一次再碰到这种不能动手脚的困局,就用这一式来摆平。
  孙武调息回气,心里一方面惊喜不已,一方面看着心眼宗的刺客伤亡惨重,有几个人已经被一喝之威当场震死,心中不禁恻然,虽然这式神掌的主力一击扣住未发,但本身的杀伤力还是过强,若是有友军在此,恐怕很难避免误伤。
  一想到误伤,孙武立刻想到伽利拉斯,正想转头察看,忽然听到一声急呼。
  “小心!”
  叫喊的人是伽利拉斯,孙武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喊,脑里唯一想得到的可能性,就是心眼宗有人要再施暗算,便提运金钟劲,鼓动金钟罩护体。
  第七关的金钟罩,寻常刀剑难伤,便是有高手奇袭,也没有那么容易摧破,可是在鼓动金钟劲护体的瞬间,孙武忽然察觉到一股波动,沉稳雄浑,一时间判断不出来源,像是涟漪一样来自四面八方。
  孙武察觉有异,第一反应就是猛催金钟劲,但伽利拉斯却像发了狂似的自后方高速撞来,这状况很不合理,孙武不相信伽利拉斯会在这时候攻击自己,就算真的要翻脸动手,也该採取更有效率的方法,直接用水龙吟发动狙击,怎么都比单纯的推撞要有效。
  答案在瞬间揭晓,伽利拉斯撞来的同一刻,那肌波动的主力攻击也到了,透过大地传递,从脚下直袭而来,在那波动触体的一瞬,孙武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以前遇过的攻击,比这更刚猛霸道的劲道都有过,金钟罩也都承受下来,但这股波动……杀伤力不算强,却在接触瞬间与金钟罩发生“共鸣”金钟罩是提运真气、催使劲力而组成,“气”的存在便是一种波动,两种相合的波动相遇,便会发生共鸣,这个道理孙武是明白的,但实际发生了,一下子却有些意会不过来,直到那股奇异波动在共鸣状态下,全然与金钟劲水乳交融,毫无隔阂地传透上来,孙武这才省悟大事不好。
  第七关的金钟罩并没有被攻破,但却全然发挥不了作用,奇异的波动直接穿透过赤,沿着双腿经脉,所过之处并无痛楚,却都是一片麻木,失去感觉,跟着便透向五脏六腑。
  麻木的感觉绝非好事,很可能到了回复知觉,才发现血肉腑脏一片糜烂,幸好这时伽利拉斯的推撞已到,孙武给撞得身形不稳,跌了出去,在双脚离地,整个身体腾空的刹那,那股奇异波动急速衰弱,本来麻痹的肢体回复知觉,立即化成奇痛攻心。
  双腿连同腑脏,俱是奇痛难当,伤势已是不轻,如果再延迟上几秒,后果将会非常惨重,孙武甫一脱困,立刻明白敌人的攻击是透过大地进行,只要不接触地面,便能够减轻伤害,但自己不可能长久不落地,很快就会重陷劣势,要自救现在是唯一机会。
  不过,怎样才能自救,这点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所幸身边跟着一个武斗经验丰富的前辈,伽利拉斯在撞飞孙武的同时,也发动了攻击,准确地判断出敌人的位置,将水龙吟飞掷出手,刹那间,厚重的长刀化作一道龙形,切开大气,直没入黑暗深处。
  光是听那近乎无声的破风响,孙武就肯定伽利拉斯发动了水龙吟的“锋锐”异能,这样的一击非同小可,果然就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痛呼,那股奇异波动也随之消失。
  孙武双脚落地,确认敌人没有再发动第二波攻击,若非撤走,就是被活生生击毙,心下稍安,转头问起伽利拉斯,水龙吟这么抛掷出去,若是被敌人收走,那该如何是好?
  “这倒不用担心……水龙吟是有灵性的法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旁人得去的,如果别人可以说拿就拿,那……水龙吟也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伽利拉斯喘气说话,身上血迹斑斑,嘴角也溢也血痕,刚才一轮炮轰,他不似孙武有硬功护体,已然受创,又被那神秘波动一击,状况比孙武要严重得多,一番调息未能回气,还要靠孙武搀扶,才能缓慢高前走去。
  “伽利拉斯先生,那道波动是什么?好厉害啊!”
  孙武的双腿痛得要命,几乎快要没有力气走路,腹内更像是有千百把小刀在乱刺,这都是敌人那一击造成的伤害,想想实在是不寒而栗,但从情形来判断,这应该是某种法宝,而非武学,因为如果这是武术造成的伤害,那么拥有这等力量的高手,绝不会被伽利拉斯那一招给伤到。
  “唔,我也没亲眼见过,但……这应该是在域外流传久远的超级法宝,也是心眼宗的镇宗神器:大地神戟。”
  “超级法宝?是和大武五朝镇国三神器同等级的东西?”
  孙武一惊,跟着便想起这不值得奇怪,域外本就是法宝技术的源头,存在着无法用寻常等级来分类的超法宝,就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中土、域外的资讯不流通,此事不为自己所知而已。
  “域外流传着几件威力强大的超级法宝,说是流传,其实也就是传闻,并没有多少人看过宝物,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几年前,心眼宗宣称得到了大地神戟,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几年里他们也不曾真的拿出来使用,若非今日亲身体验,我也不晓得这件神物真的在心眼宗手里。”
  伽利拉斯表示,域外所流传的神兵故事中,大地神戟曾有过一役破城的恐怖纪录。
  当时,域外进行着部族大战,其中一方筑起了坚城,另一方在攻城战中付出惨痛代价后,毅然使用了新发现不久的大地神戟。
  “具体的使用方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传说中……当时持戟的武人,似乎是将大地神戟击向地面,引起了震波,向城池震传出去……”
  这一下震动,可不是简单山支地摇而已,震波所经之处,凡是与地面有相连的物体同受震荡,无论什么防御都不奏效,人、畜、走兽均受重创,当震波持续一阵子后,整座城池开始土崩瓦解,砖石墙面迅速化成细粉,崩塌下来,坚固的城池就这么毁于一击之下。
  “不过……大地神戟的威力虽强,但在我听过的神器叙述中,神戟有一个特性,或者说是限制……大地神戟只能重创生物,却无法击杀生物。如果受创的生灵伤重到一定程度,神戟的震动异能就会对其失去效果,所以,神戟多数时候是被使用于捕获目标,不是杀害。”
  “哦?这个挺好的,我很中意这件法宝啊!”
  何止是中意,孙武根本是听得两眼放光,自己很讨厌杀生,但双时时被卷入战斗不打也不行,如果能得到这件异宝,战斗时候就能大获助益,少去很多不便,不过,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孙掌门,神戟的异能确实不会致人于死,可是……如果重伤之余,被什么重物砸个正着,又或者伤重不治,那还是会致命的。”
  伽利拉斯这么解释着,孙武想想也对,再深思一层,又发现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超级法宝、超级绝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耗损的元气也是超级大,如果不是绝顶高手,普通人是无法运用自如的,敌人能够使用大地神戟奇袭,恐怕是接近一皇三宗那种级数的高手,换句话说,岂非有一个强敌环伺在侧?搞不好,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心眼宗主来了!
  然而,若真是心眼宗主,断断不会被伽利拉斯的掷刀给打伤,这噗说不过去,孙武望向伽利拉斯,期待他能够有个解答。
  “心眼宗里头高手如云,不可轻忽,但要说能够运使自如超级法宝,那就不多了……”
  伽利拉斯沉吟:“不过,某些超级法宝可以靠外力来短暂启动,简单的是凭靠浓缩能源石,复杂的……就是靠血祭。”
  “血祭?”
  “以十几条至几十条人命,进行血祭,其血肉精华经由密法奉献给超级法宝,就能短暂发动法宝。这是域外部族开发出来的技术,也是运使法宝的邪道,虽然早就被禁止,但……并不是什么人都会乖乖听命的,况且,你破去他们的杀阵时,他们的人有了伤亡,索性就牺牲这些一时不能投入战场的人力,化成更厉害的一击来奇袭我们,这正是心眼宗的一贯手段,他们从来都不缺自顾牺牲者的。”
  “呃,这么残忍?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他们的手法?还有,你明知道他们这么残暴,为什么还支持他们?”
  这问题已不是第一次问,而这一次,换来了伽利拉斯一声深深的叹息……


第六章 两仪柔云·圣宗绝艺
  孙武与伽利拉斯往前走了一会儿,看到了斜插于地上的水龙吟,周围洒着一滩血,却没有任何尸体或人踪,显然敌人已负伤离去,至于伤势轻重,从这么大的出血量来看,飞掷出来的水龙吟很可能是将敌透体而过,去了半条命。
  水龙吟的刀刃上,结了一层冰霜,周遭地面也有结冰现象,孙武急忙撤手,仔细一看,发现手掌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这才明白伽利拉斯说水龙吟不是说拿就拿的道理。
  “伽利拉斯先生,请你取回兵器吧!”
  伽利拉斯举手一拔,轻易地抽出了水龙吟,回收鞘内,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旁边的孙武看见这一幕,这才想起小殇以前说过的话。
  所谓的“法宝认主”倒不如说是法宝会排斥认定以外的人持有,而“认定”一事,用在机械型法宝上,主要是在初次持有时,进行过血液探测,而后每次启动时,都会扫描确认,如果血液特性、成分不对,立刻会发动防御,排斥持有者,水龙吟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于机械型以外的法宝,“认定”的程序多半也和鲜血有关,好比大武王朝的三件护国神器,据说如果不是流着皇族之血,就没法使用,换句话说,假如不是流着四灵族之一的青龙血,便会被法宝给“拒绝”(对了……传说 中,天子龙拳如果不是真命天子,就无法使用,这种限定又是什么意思呢?是限定必须要流着青龙血的人吗?好像又不对,如果只是限定青龙血,那所有皇室子孙应该都能用,不是只有帝王一人……唔,所谓的真命天子,到底该怎么界定?
  孙武思索着这个复杂问题,伽利拉斯则是低头看看脚下的血迹,再回头看刚才的战场,很感叹地表示,到底还是势力大的组织占便宜,大武王朝的密探、心眼宗的队伍,都先一步找到并且进入这座密窟,同盟会假如还有人留守于此,恐怕免不了与这些人发生恶斗,甚至有可能遇害了。
  “啊?那就糟糕了,我听袁兄说过,他们确实是有派人留守在这儿啊!”
  “是吗?但……为何全无声息?这座密窟里头听不见有别人在活动。”
  伽利拉斯惊愕说完,一阵细微的震动声隐约传来,虽然不大,却显示洞窟的某一处正发生着什么,孙武也不多话,与伽利拉斯并肩朝声音来处赶去。
  震动由西北方传来,跑出数十尺后,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可以判断出有人正那边战斗,孙武奇道:“是哪一路人马在战斗?是宝姑娘她们?还是同盟会的人?”
  “不管是哪一路,我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你别忘记,现在我们两个人身上都带伤,而那个持有大地神戟的人还在,如果我们再碰见他,胜负是很难说,但绝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伽利拉斯出言提醒,孙武也想到了这一点,大地神戟威力太强,自己又不会飞天,最拿手的金钟罩此刻反而变成致命伤,如果给大地神戟震上几下,死是死不掉,变成重度伤残恐怕就跑不掉,为今之计,只有一碰到敌人立刻以神掌相抗,先发制人,这样才有胜算。
  主意打定,孙武与伽利拉斯加还赶去,虽说两人有心加速,无奈各自身负内伤,跑不了多快,着实花了点时间,才赶到那处战斗地点。
  那是一面高耸的岩壁,壁面上有许多的洞穴,洞穴里好像有建筑物,无数炮火就是从那些洞穴里发出来,攻向地面。
  地面上也有一群人,数目不会少于百人,同样是发动巨型炮弩,朝岩壁上进攻,两边炮火往来,打得异常激烈。
  岩壁上所发射的攻击,除了光束,还有一种奇特光波,只要轰中物体,该物体就会僵化,跟着便碎裂开来,当地面发射的光束击往岩洞时,许多岩洞也先后绽放亮光,形成一层薄膜,对射击过来的无数光束竟然有拦截作用,甚至弹开。
  这样的技术,孙武之前还没有见过,想来应该是极高段的秘密技术,岩壁上的一方能够使用,在技术面上确实占了优势,至于地面上的那一方,凭靠着重武装、重火力,也不算居于下风,孙武看了一会儿,起初搞不懂两边人马的身份,但看到地面那伙人的武器上,绘有心眼宗的眼睛标志后,便明白了过来。
  问题是,岩壁上的那一方,双是何路人马?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光看到心眼宗的人就开打,这好像也不妥,孙武想来想去,迟疑着是否该再观望一下,但伽利拉斯却抽出水龙吟,虎吼一声便冲杀出去。
  “哇,果然人是有脾气的,莫名其妙被打一顿以后,连政治理念也不顾了,伽利拉斯先生,你决定弃暗投明了吗?”
  孙武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话,心中却有着忧虑,生怕心眼宗的那群人突然拿出大地神戟,那伽利拉斯和自己可能跑到一半就被秒杀。
  (如果他们有大地神戟在手,为什么不用?一是他们手中没有,又或者……大地神戟破坏力太强,会把敌人连同岩壁一起毁灭,他们役鼠忌器,所以才不敢使用,那就代表……岩壁上的某人或某物,是心眼宗想要夺取的东西。
  孙武一面思考,一面大步前奔,将真气运遍全身,不只是防身护体,也用以镇压本身伤势,希望尽量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伽利拉斯率先冲入心眼宗的阵中,长刀一挥,那日上演于马贼群中的画面重现,五颗头颅一下子激飞上天,血腥味弥漫开来,炮火声并未因为少了操纵者而停歇,反倒徹底失控,在没有操控后由于发射的惯性而乱转,炮火连发,将心眼宗的阵地轰得乱七八糟。
  老江湖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伽利拉斯一击砍杀的五个人,起了扭转战局的效果,心眼宗的人马大乱,伽利拉斯势如破竹地杀人,主眼宗一方所使用的都是重型兵器,里头头还有与人同高的炮塔,没法用来打近身战,仓促间也来不及换用其他法宝,被伽利拉斯杀得叫苦连天。
  高速挥动的水龙吟形成一道龙影,纵横无阻,看起来大有斩尽敌人的气势,直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出现,水平摔倒出,赫然将龙影给拦挡住。
  “碰!”
  一声巨响,龙影消失,伽利拉斯一刀受阻,立即变招,长刀回旋,切斩向敌人。
  这一刀威势极猛,但是那一只手掌上下翻飞,如蝴蝶般在空中舞出曼妙轨道,半这一刀的斩击威力卸散无形。手掌的主人,是一名穿着黑裤,上半身裹着黑色绷带的男人,背上背着一个长匣,没有露出面目,但一双手掌翻飞如蝶,将水龙吟的攻击封锁困住,显露出一身非凡本领。
  伽利拉斯的刀尊称号绝非浪得虚名,一刀失利,手腕一翻,水龙吟的刀刃骤然一亮,“锋锐”异能发动,疾刺向面前的敌人。
  孙武扪心自问,这一刀自己多半是接不下来,“锋锐”异能发动中的水龙吟,几乎是什么东西都能切开,第七关金钟罩加上异种金钟,未必能够挡其一击,那个心眼宗的高手如果还有肉掌接招,肯定会断掌毙命。
  极合理的推断,却没有发生,那个上半身裹着黑布的男人左臂一伸,从背上的长匣中取出两截金属,瞬间接合,绽放出一道强光,迎向水龙吟。
  两件法宝正面对撼,发出了极高频率的刺耳声响,声音不大,却让周遭所有人都掩住耳朵,头晕耳痛。
  声响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两件法宝的对撼结束而终,强大的反震力爆发,手持水龙吟的伽利拉斯被震开,心眼宗的高手也不好受,同样被震出数尺之外。
  纯以修为而论,已负伤的伽利拉斯仍足以技压全场,这一拼会难分胜败,敌人手中的法宝肯定中了便宜,当强光稍敛,孙武渐渐看清那一件长型兵器的具体形象,长长的金色杆子上,像叉子一样有三根尖刺,两短一长,通体没有多余的雕刻纹饰,是一件非常朴实无华的兵器。
  然而,这件法宝却散发着一种土黄色的光芒,晕淡昏黄,并不强烈,让人看上去有些模糊,不久之后,越来越强的土黄色光芒,甚至可以用“浓厚”来形容,有若实质,仿佛凝结成了土块。与此同时,孙武也察觉到脚下大地发生不寻常的能量窜动,以那件法宝为中心点,周遭的地脉能量正苏醒骚动。
  那件法宝……纯以型态来说,俗名应该是“三叉戟”但孙武却晓得它的正确名称:大地神戟!
  敌人的身上无伤,伽利拉斯掷出水龙吟所杀伤的对象,应该不是这个人,照状况来推测,应该是此人率队攻击岩壁,他的手下持神戟去处理入侵者,受创后将神戟带回给他,换句话说,这个人就是神戟的真主?
  “……该说是太荣幸,还是说有够衰?一天之内居然要连续和超级法宝战斗/赤手空拳实在很吃亏啊!”
  孙武苦笑了一下,却没有浪费时间。如果赤手空拳上阵会吃亏,那站在这边浪费时间就是白痴了,孙武立即跃起,发动抢攻,提气动粗劲,试图再发一击神掌,在敌人使用大地神戟之前,制敌先机。
  不到半天时间,要连发两记神掌,这已经逼近孙武的极限,真气运转不畅,但击至中途,孙武却发现那名心眼宗高手只是挥动大地神戟,单纯将之当成后患使用,攻向伽利拉斯,没有催动异能,这似乎有些反常。
  “动手!他没能力使用神器异能……”
  伽利拉斯对着孙武大喊,那名心眼宗的高手似乎感到不妙,竟然用中土语对伽利拉斯喝了声“叛徒”手上的攻势也更凌厉,但不管怎么舞动,他终究没有使用异能。
  孙武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敌人虽然不弱,却没有能力使用超级法宝,没法凭一已之力发动神戟异能,仅能单纯挥动当作兵器,换句话说,就算自己不用如来神掌,也可以收拾他。
  想到这一噗,孙武散去神掌真气,改催金钟劲,一下纵跃飞起,踢向敌人的后脑,预备和伽利拉斯前后夹攻。
  伽利拉斯挥动水龙吟,攻得正紧,孙武这一击攻到,敌人接应不暇,仅能高举起手,硬挡孙武的一踢。
  孙武有信心能够攻破敌伯防御,但觉得对方这一挡以、似有后着,如果无法一击将人放倒,将会有意外变化,所以心念一动,飞跃至中途身影突然模糊起来,跟着,一分为二。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万紫楼的绝学,奇幻无方,与慈航静殿正面硬攻的战斗风格不同,当孙武身影在半空中硬生生被拆成两个,不仅敌人目瞪口呆,所有的后着尽皆失效,就连伽利拉斯也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孙武还会这一手!
  就是这一下让敌我双方都惊讶的奇着,让事情产生变化,敌人的一掌打中残像,残像随之消失,而孙武的真身却已出现在敌人旁侧,一脚便扫踢向对方太阳穴,如果击中,要一击制服这个人绝地不成问题。
  可是,在足尖踢中的瞬间,孙武发现自己好像踢中一团油膏,又滑双软,浑不着力,明明是踢个正着,却莫名其妙地滑开,难以发劲,让这一击失去应有效果,而在这一击之后,一股沛然强劲自敌人体内迸发出来,孙武着实一惊,想不到这人还是一个内家修为深厚的高手。
  此人……与伽利拉斯战斗,并未拿出真正实力,如果不是这一踢太过突然,逼得他无法隐藏实力,恐怕他还会继续伪装下去。
  不过,就算能以内劲卸开,孙武这一踢也绝不好招架,未能卸去的残劲震荡头颅,敌人踉跄后跌,退了数步,一副头晕眼花的样子,差一点就要晕倒在地。
  “奸贼!吃我一刀!”
  伽利拉斯抢在孙武之前追击,一刀就斩了过去,孙武也知道事关紧要,再次飞跃走来,与伽利拉斯组成增值击之势。两方的攻击极为犀利,敌人也自知招架不下,大喝一声挥动手中神戟,土黄色的光芒骤亮,正是异能发动的前兆。
  自从开打以来,孙武就一直惮着大地神戟的异能,所以才连续使用冰跃攻击,现在虽然身在半空,但却快要落地,要是神戟异能发动,多半会被打个正着,那时引发刚才的旧伤,肯定没能力再战下去。
  土黄色光芒再起,在旁边的心眼宗余众突然停下动作,站定不动,像是着了魔似的,以狂热的眼光望向神戟,跟着,一名心眼宗教徒的身体忽然炸成粉碎,满空血肉横飞,而神戟的光芒也更为炽盛。
  一个接一个,心眼宗教徒的身躯炸碎,其血肉、魂魄都化为推动神戟的能量,孙武看在眼底,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自己能阻止他们的牺牲,或许就能让神戟的发动功败垂成,可惜自己身在半空,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咻”的一声细响,划破大气,接着就是声“轰”响,像是巨大的火炬一下子被点燃。当这些声音连续响起,神戟上萦绕的土黄光芒暗淡下来,理由是因为能源的供给被截断,已经决心自爆的心眼宗教徒一个个化作火燄,很快地被烧成了焦炭。
  人体不会无故自燃,造成他们燃烧的理由,是来自半空中的红色羽毛,一支支连续射来,准确无误地命中,只要射中人体,立刻引发剧烈大火,将人烧成焦炭,全身血肉瞬间焦臭碳化,没有东西可供给神戟吸收,阻断了神戟异能发动。
  伴随着红色羽毛而来的,是一道翱翔半空的美丽倩影,在黑暗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燄长虹,炫目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宝姑娘!”
  孙武的叫声中满是欣喜,羽宝簪的到来阻止了视野虹发动,而且即使神戟真的发动异能,羽宝簪完全不落地的绝顶轻功,正是对付大地神戟的最佳人选。
  羽宝簪连发红色羽毛,歼杀心眼宗从后,在半空一下旋身,一掌隔空轰向敌人,掌劲凝化为炽烈火燄,直击下来,孙武配合进击,一拳绕攻敌人背心,将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千钧一发之际,敌人手中的神战以一种奇异形式转动,孙武起初以为要发动异能,后来才发现不对,察觉敌人只是单纯在使用某种武技,尽管自己不认得,但半空中的羽宝簪却“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
  “当心……”
  羽宝簪发出警告,孙武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却陡然觉得身体被某种气流牵动,不由自主地一滑,本来是攻向敌人背心的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敌人的正面,羽宝簪的一掌居然击向自己面门。
  离奇变成替罪羔羊的滋味可不好,孙武百忙中举起手掌,凭着金钟罩硬挡这一击。两劲对撼,震得孙武手臂剧痛,全身炽热难当,羽宝簪的掌劲爆散,变成熊熊火焰将孙武吞卷。
  孙武接招同时,眼角余光注意到伽利拉斯挥刀斩向敌人,对方举起神戟一挡,顺势用神戟尾端敲向地面,地上应声破开一道裂缝,他挡开伽利拉斯的斩击后,整个人一下子就沉下地去,地面也迅速合拢,不留下丝痕迹。
  “喝啊!”
  孙武大喝一声,劲贯全身,破去了缠绕周身的火燄,却看见敌人消失踪影,心里一下愕然,一下恼火,想不到已方三人联手,仍然留不下敌人,让他全身而退,不过……大地神戟还真是妙用无穷,在未能完全发动的状态下,就已经像是能完全操纵大地,真的很惊人。
  “孙掌门,金钟罩果然高明,刚才误击很抱歉。”
  羽宝簪飘降落地,向孙武行礼致歉,孙武还未及答话,岩壁顶上狐朋狗友有声音传来。
  “……是慈航静殿的孙掌门吗?”
  心眼宗的队伍被全歼,在岩壁洞穴中的一方便停止战斗,现身出来。最怪异的是,他们一开口就喊出孙武的身份。
  “你们是同盟会的人吗?”
  孙武想到的就是这种可能,叫喊出声,立刻就获得对方的确认,表明身份,说是同盟会驻守于此的人员,几日前接到总部的指示,得知孙武一行人将会到来,要尽力给予协助。
  “真的是同盟会的同志吗?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
  孙武的兴奋不单纯是因为看到同盟人员,很大的一个理由,是刚才看到同盟会与心眼宗的战斗,同盟会这边掌握许多新技术,实力坚强,将来在中土的革命呀役绝对能大大派上用场,这可是一件大喜事!
  在简短的几句场面话说完后,岩壁上垂下了缆绳,将孙武等人吊上去,和羽宝簪同一组的小殇也从黑暗中现身出来,四个人一起上了岩壁。
  整片岩壁上,有五十六个大小洞穴,大部分都不深,只有少数几个深达百尺,能容纳大型建筑物,看起来都不像是自然形成,是过往楼兰遗迹的一部分,里面的建筑物也是直接开凿岩壁而建成。
  在此的同盟会人员有三十多名,模样看来疲惫不堪,但对于孙武的到来,人人都满是兴奋之情。根据他们的说法,自从圣贝贝尔要塞被逐步运回中土后,这边的挖掘研究工作便近乎停顿,大部分人员也被撤走,只剩下少数人留守,以免留藏在此的人数过多,容易被人发现。
  自七日前开始,附近有不明人士出现,最初怀疑是单纯的寻宝者,但从对方的组织行动看来,这些人并非单独前来,而是一个颇大的组织,经过几次试探,确认对方是心眼宗教徒,过没多久,就爆发了实际战斗。
  心眼宗恃强进攻,人多势众,又有重火力兵器,很快就取得优势,同盟会仅有寥寥数十人,只能凭着楼兰遗迹的器械与技术防御,随着战斗时间拉长,伤亡人数变多,同盟会一方唯有退守岩壁,倚仗地利来拖延时间,要不是孙武等人及时来到,被徹底消灭是必然的结局。
  在这几日中,心眼宗的人占据了遗迹大部分地方,大武王朝的密探、寻找到此的杰出寻宝者,都被心眼宗狙击铲除,一个不留。同盟会的人员看在眼里,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孙武道:“我们受委托到这里来,是想寻找楼兰遗迹的秘密,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同盟会的人退守这面岩壁,孙武猜想应该不会只为了防守,恐怕这里头还有什么重要机密,不能给心眼宗的人得手,所以才选择此地。这个猜测果然命中,同盟会的人员向孙武表示,此处遗迹所发现的东西,凡是被认为有价值之物,能拆卸的都已经被运回中土,由同盟会本部来研究,至于不能拆卸的,几乎都在与心眼补救 的战斗中被破坏,不让心眼宗的人得手。
  然而,这座岩壁的深处,却有一些很奇特的发现,同盟会的研究人员也判断不出那是何物,只能感觉出那些东西很重要,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毁弃,更绝不能落入心眼宗的手里,所以才据此岩壁而守。
  “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合理的要求,当然不会被拒绝,孙武的要求被第一时间执行,同盟会的人带着孙下朝深处走去,同行的还有小殇和羽宝簪,至于伽利拉斯,他选择留守在洞窟口,以防不测。
  “发掘楼兰遗迹,是我毕生的志愿,能够更接近这奥秘一步,我又怎么会不想去,但……心眼宗的人去了,还是随时有可能回来,一回来肯定是携带更多的人马与高手,我不守在这里,单单只靠同盟会的人,怕到时候被杀个措手不及。”
  伽利拉斯对孙武低声道:“况且……人心难测,不可不防,你参同盟会的人一起去,要是有个什么问题,外头没人接应,危险得很,以一个团队来说,所有人各司其位,这是最安稳的办法。”
  孙武点了眯头,明白伽利拉斯的顾虑,便请他好好静坐疗伤,大家稍后再行会合。
  同盟会有员在前引路,孙武等三人跟着走在后头,趁着走路的时候,孙武提出了一个困惑,那是刚才战斗力之中羽宝簪的一下惊愕。
  “宝姑娘,刚才和心眼宗战斗,你好像很讶异,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呢?”
  “嗯,关于这一点,其实我也正想问,孙少侠,刚才我问了一下,那名使用神戟的高手,同盟会的人说他自称是心眼宗三大司祭之一,地司祭……你可不可以把刚刚与他交手的细节,对我说一下?”
  羽宝簪说话的口气很凝重,孙武仔细回想,把与地司祭战斗的所有细节都说了一遍,羽宝簪听到孙武一脚踢中敌人太阳穴时的反应,尤其在意,连连追问,最后像是得到了答案,肯定地点头说:“果然没错!敌人用的是河洛剑派武学。”
  “是喔,那……那又怎么样呢?”
  孙武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之前就已经知道心眼宗的人有修练中土武技,而慈航静殿、河洛剑派,是中土两大武学源头,这个地司祭无论是练河洛剑技,或是修习慈航武学,都是秀正常的事。
  “不,这和之前的情形不一样。地司祭用神戟推转孙少侠的那一记,其实是剑法,河洛剑派的柔云剑法……这属于河洛剑派的极高段武技,整个河洛剑派里头,估计不会超过十个人能使用。”
  “哦?这么了不起啊?”
  “还有,卸开你那踢的,是河洛剑派的两议玄功气,那同样是河洛剑派不传密技,甚至比柔云剑法还要机密,别说是外人,就连寻常的河洛剑派弟子,都不可能接触到。”
  羽宝簪道:“所以,刚刚退走的那个地司祭,一定不是普通的域外人,是中土人的机会很高,甚至……是河洛剑派的高手。”
  孙武闻言一惊,再深思一层,发现羽宝簪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地司祭与自己交手,始终陷藏着实力,直到自己奇招突出,让他手忙脚乱,不得不使出真功夫自救,这才展露了河洛剑派的武技。
  在那种情形下所施展的武技,绝对是最熟练的真功夫,从这样看来,羽宝簪质疑的东西并没有错。
  地司祭从头到尾都蒙着脸,隐藏身份,如果说不敢让人看到真面目,那他确实很有可能是中土的河洛剑派高手,但心眼宗蒙面的人很多,照这样说来,那岂不是……


第七章 兵分两路·专家先行
  孙武与拓拔小月协议兵分两路,各自进行工作,在孙武这一边,进展得尚算顺利,成功深入大沙海,找到了同盟会的人员,接触到楼兰遗迹的一部分,但拓拔小月这边却说不上平顺。
  情报工作没有多大进展,这是主要的问题,龟兹王国本身的情报系统,并无法有效探查有关心眼宗的消息,万紫楼一方又还没送来什么情报,拓拔小月虽然心急,却是莫可奈何。
  除此之外,孙武留下来的两个糜顾惜是让拓拔小月心烦意乱的问题之一。
  任徜徉的浪子一名,在中土可以说是声名远播,尽管说不上有什么实际劣迹,但拓拔小月对这种花名在外、以“风流”为傲的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以前还率领铁血骑团在中土时,就曾想过如果有机会碰上,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后来一度听说慈航静殿派出他来对会骑团,自己还为此期待不已,哪想到那时没机会碰到,现在却以这种尴尬形式共事。
  当初孙武委托任徜徉过来,理由是因为受伤严重,必须要有很好的医疗照料,但这个应该是重伤病人的家伙,却像发了颠似的,无视自身的伤重状况,整天缠在自已身前身后,猛献殷勤,成了一只极度烦人的跟屁虫。
  “唉呀!小月公主,你吃过饭了吗?什么都不吃,对身体很不好啊!你还在发育中,这样的身体太瘦了啦!来,这是我特别为公主殿下准备的特级料理。”
  穿着一套仆人服装,双手各捧着一个银制大托盘,任徜徉以惊人的平衡性,对着拓拔小月深深行了一礼。
  “左边是黑胡椒小羊排佐酪梨番茄,右边是照烧烤鳕鱼,两道都是厨房那边花费耗大心力制作出来,兼顾美味与营养,请公主殿下品尝!”
  两个托盘的盖子掀开,热气腾腾的美味料理,就摆放在美丽小公主的眼前。
  无论香气或是食物的样子,都诱使人食指大动,但拓拔小月看着满桌子的公文,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只有满腔的怒火。
  不过,拓拔小月还是按捺住怒气,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里的厨子也是军人,不会听中土人命令,更不会接受委托,你是怎么让他们照你意思做菜的?”
  “呵呵,单纯的口舌之利,当然是说不动他们,不过我去的时候拿了把刀,架在某人脖子上,就……嘿嘿!”
  这个解释合情入理,但拓拔小月摇了摇头,一噗都不相信。
  “我龟兹的战士,怎么可能会因为生命威胁而屈服?哪怕你把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可能照你的意思来做的。”
  “是啊!你说得没错,他们确实视死如归,所以我是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说如果他们不帮忙,我就死给他们看,结果他们就很愉快地做了。”
  “你……”
  拓拔小月呆了半晌,这才愤怒地骂道:“你也是中土有数高手这一,居然用出这么无赖的手段,你身为男人的自尊到哪儿去了?”
  “哦,自尊啊?平常的时候是很重要啦!但是和公主殿下你的鼓乐比起来,那种东西不值一钱,啊!趁着两道菜还没有凉,公主殿下你赶快吃了吧!你还在发育期,要摄取充分营养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拓拔小月确实有种冲动,想拿什么东西砸在这张脸上,自己跟这个男人非亲非故,他缠在自己身边,一口一个公主殿下,大献殷勤,存着什么样的用心已是不问可知。
  国难当前,自己满所系,就是龟兹的安危,哪有心思和人做什么情感纠缠?如果不是孙武所托,又看他有重伤在身,早就一刀把他给砍翻在地。
  单单是一个任徜徉,已经很麻烦了,另外一个人就更莫名其妙,那个什么疤面大侠,和任徜徉是两种不同型态的麻烦,任徜徉是整天缠在自己跟前,赶都赶不走,疤面大侠则是踪影全无,根本不晓得她身在何处,只知道她潜藏在军中某处,至于她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就完全不得而知。
  “小月公主,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不过……疤面大侠是专业人士,对医疗、解毒很有一手,甚至可能比呼伦法王还要厉害,留她在你身边,一定能够帮上忙的。”
  孙武临去之前这么说,拓拔小月半信半疑,只能把这个“专业人士”给接下来,但疤面大侠神出鬼没不说,有时还会出现在别人背后冷笑,实在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物,几天相处下来,自己真的平白无故多了许多困扰。
  “留这两个家伙下来,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可以帮上忙吗?”
  拓拔小月心里不禁抱怨着,不过那两个糜春物却依然故我,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让拓拔小月头大和斗。
  幸好,在一堆烦扰问题中,事态终于有了进展,万紫楼方面言而有信,送来了第一份调查报告,内容指出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确实很大,就连龟兹国内都有大批信徒,也因此导致龟兹的情报体系出现问题,无法详实查出事情真相。
  这个结论在拓拔小月的预料之内,看了并不意外,真正让她吃了一惊的,是万紫楼报告中所列出的第二点。
  心眼宗操作情报的手法堪称上乘,除了进行情报干扰,更故意制造出一种似是而非的心理陷阱,让人对真相视而不见,久久没能接触到问题中心。经过亏紫楼的分析,龟兹王国所成立的生物研究所,非常可疑,其所进行的一些行动,和本次莫名瘟疫的蔓延有重大关系,极为可疑。
  当看完这一段文字,拓拔小月的第一反应,就是怒火中烧,想把整篇报告远远地扔掷出去,这段时间以来,心眼宗就是谣言的源头,他们宣称疫病的起因,是生物研究所在秘密制造生化兵器,因为实验失误,所以才引起了疫病,自己为了洗刷晕个不白之冤,在外奔走努力,结果万紫楼却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太过分了!万紫楼这是和心眼宗联合,共同勾结起来对付我们……”
  拓拔小月非常愤慨,强忍着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冲动,将报告从头到尾看了第二次。在第二次的阅读中,她优异的王者资质,让她迅速回复了冷静,察觉出了一些怪异的东西,准确把握到这份报告中真正要表达的东西。
  生物研究所进行的一些动作,确实和本次瘟疫的发生有关,这是万紫楼所肯定的事实,但到底是什么人在做这些事、爱什么人指使、基于什么目的,这些事情却还不得而知,需要进一步调查。
  不过,心眼宗却一开始就把矛头直指龟兹的生物研究所,指控里头秘密研究生化武器,这个做法不但让域外各部族哗然大乱,更使得以拓拔小月为首的龟兹忠贞份子先入为主,将这个传闻直接判断为诺谎言。
  “……说不定,他们故意将事实真相用谣言的形式散播,把秘密藏在最明显的地方,我们反而笨得看不见……”
  拓拔小月若有所悟,既而更想到一个问题,万紫楼能够侦知这些事,在域外所潜藏的力量看来不在心眼宗之下,这么强大的组织实力,长期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绝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报告在最后以小字写明,为了要探察生物研究所的情报,万紫楼已经出现人员伤亡,尚无法侦知研究所内部的情形,但无论进展如何,数日内必将送来第二波报告。
  生物研究所是龟兹王阿古布拉所设立,里面所进行的研究,都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生物技术,周围的保密工作自然是十步一哨,戒备森严,但以万紫楼无孔不入的调查能力,竟然也在探察过程中出现伤亡,这就很不寻常了。
  报告上寥寥数语,没有提到太多,但依稀可以嗅到一股惨烈的血腥味。事情紧急,万紫楼应该也很急着想探个究竟,付出的代价不会小,而这样子还被硬生生挡住,生物研究所的警戒能力委实强得出奇,强到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了。
  拓拔小月相公主万紫楼合作的诚意,也相信这份报告。诸般线索错综复杂地指来,生物研究所大有问题,自己应该採取行动,不过,心里头却乱成一片,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
  生物研究所,在龟兹公务机关的体系中,几乎是直属于龟兹王,只向龟兹王负责,超然于各种法令限制之外的,如果说生物研究所当真有问题,那么自己的父亲阿古布拉就很难置身事外。
  如果……心眼宗的指控是真……
  拓拔小月心头狂跳,不敢也不能接受脑中闪过的这个念头,自己一直所努力的目标,就是拯救国家,证明父亲的清白,洗刷冤屈,但假如事实与正义不是站在自己这方,那……那个后果,自己能够承受吗?
  思索良久,拓拔小月站了起来,望向窗外的山影。
  经过几天的赶路,自己与骑兵团已经来到离龟兹王城最近的一个绿洲,只要再赶一天路,就可以抵达王城,面见父亲。回王城的路有好几条,自己选择这一条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从这里出发,只要翻越过一座山头,就是生物研究所的所在,自己本来就打算藉这机会去探一下研究所,为什么到了这里,反而踌躇起来?
  “我相信父王……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不可能扯上这些阴谋……为了证明我们的清白,进化论如何我都要走这一趟!”
  深呼吸一口气,将紊乱的心扶回正轨,拓拔小月下定决心,必须前往生物研究所走一趟,探个究竟,那里是谣言的起点,也是一切之始,虽然未必是终点,但如果不往那边探一趟,是无法往下走的。
  有了决定,实行就是很简单的事,拓拔小月考虑过以公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入研究所探察,但看过万紫楼的报告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打算悄然暗访,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再表露身份。
  从理性上来说,拓拔小月也知道这个构想漏洞百出,风险很高,但自己身边并无得力助手,也没有靠得住的高手,这件事关系太大,在未能肯定之前,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最终酿成丑闻,不可收拾,还是只能由自己单独前往。
  黄昏时分,拓拔小月留下了书信,预防自己未能归来时会引起的麻烦,带好随身兵器,偷偷外出,策马赶往生物研究所。
  照理说,这应该是绝对隐密的行动,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但现实状况却与预想有差别,拓拔小月启程后没有多久,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跟踪者的身份不明,拓拔小月暗自留意。自己的武功虽是从小扎根修练,但身为公主要学的东西太多,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修习的时间其实不多,后来进入中土办事,战斗主要凭靠祭刀异能,大多时候又有一群部属相护,需要自己动手的机会很少,现在祭刀失落,自己的力量被打回原形,什么事如果能够不用战斗来解决,就尽可能避免硬碰硬。
  幸好,跟踪者没有继续在后头装神秘,在跟着拓拔小月一段路之后,跟踪从黑暗中现身出来。
  “你这个公主殿下胆子很大嘛!自己没多少本事,也不带个护卫,就这么莽莽撞撞地上路,你是真不怕自己回不去了?”
  拓拔小月最初以为是任徜徉,但说话的却是个女子语音,更因为戴着面具的关系,声音听来有些模糊,正是地个行事诡密的疤面大侠。
  疤面大侠的真实身份,其实难副是一个被域外各部族联合通缉的恐怖人物,这点拓拔小月当然不会知道,见到这个人出现,她叹了口气,至少这个选项比任徜徉好一些。
  彼此都不是傻瓜,不需要说一些无聊的蠢话来遮掩,彼此又都赶时间,在姗拉朵主动提议,有绝对把握帮忙清除障碍,让两人可以平安潜入研究所后,拓拔小月同意与她联手行动。
  “对了……一直想请教,不晓得疤面大侠与他的关系是……”
  这是拓拔小月早就想问的一句话,不过早已有备的姗拉朵仅是淡淡表示,自己和孙武一家是远房亲戚,与他姐姐更是非常亲密的故交。
  “哦?这么说来,你也是梁山泊的人?也认识巨阳武神?”
  “唔,要说认识,确实也认识就是了……”
  姗拉朵发现拓拔小月搞错了自己的意思,不过,这也没有纠正的必要,让她这么以为不是坏事……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在外头东奔西跑的?就算是有什么大事要办,难道龟兹没人了吗?你家里就只有你一个,没别的男人?”
  “龟兹的安危,每一个国民都有责任,我身为龟兹人,当然要挺身出来,捍卫我的国家,这跟我是不是女孩子无关。至于我们家里,我是我父王唯一的女儿,本来……好像有个哥哥……”
  察觉到自己正在和一个陌生人讲话,拓拔小月停止了说话,姗拉朵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这期间,姗拉朵在马背上不停地搓着手指,拓拔小月不解其意,也没有多问。
  两所行走的山路相当陡峭,到了最后一段路,马匹无法行走,两不得不下马,手脚并用地攀爬过山,翻过山头,看到了那幢在传闻中被一再提及的生物研究所。
  生物研究所的外观,并不像是什么研究机构,只是一座用花岗岩堆彻起来的城堡,东、西、南、北四角各有一个红色的尖塔,笔直向天而立,偶尔会冒出白烟,四面都有厚实的铁门与吊桥,却只有东面的吊桥放下、铁门开启,门口有两队警卫来回巡逻。
  光看这阵仗,就可以知道这座研究所的警戒状况甚严,拓拔小月心中评估,要不惊动任何人就潜入进去,这的确有点难度,但似乎没有难到让万紫楼连连铩羽的程度,附近一定有许多暗哨隐藏,如此一来,自己要潜伏进去就更难了。
  当然是有其他方法可想,但拓拔小月现在却想看看,那个拍胸保证有本事清除所有障碍的疤面大位,到底有什么通天手段可以如此夸口。
  “小小场面,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仔细吧!”
  姗拉朵从衣袋里取出了一根烟,一挥手便点了火,肆无忌惮地抽起来。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变通,但是当烟气袅袅散播出去,无形中好像触动了什么,紧跟着,附近开始弥漫起一层雾气。
  刚开始,雾气并不浓厚,但是过没多久,白雾整个扩散出去,满山遍野全笼罩在一层浓密白雾里头,连一尺之外的景物都变得矇眬,已经场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这场大雾突如其来,拓拔小月怎么都不相信这会是自然形成,回头再看看来时路,发现那边也全被大雾掩盖,而且大雾就是从那边往这里延伸,顿时明白过来,疤面大侠上山时沿途搓手,洒下细细粉末,就是为了制造这一场大雾。
  可是,雾虽浓密,但研究所的警卫不乏高手,这等手段能瞒得过一般人,却不可能瞒得过这些高手,单单凭着大雾就想潜入,后果实在是很不乐观。
  “不用想太多,跟着我走吧……对了,把这个东西垫在鞋底。”
  姗拉朵将一件树皮不像树皮、草叶不似草叶的东西,交给拓拔小月,后者一接过,立即悚然动容,因为那异物的表面光润无比,还会轻微地颤动,竟似某种生物。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拓拔小月却心下雪亮,这是一件法宝,生物系的法宝,疤面大侠能随手拿出此物,肯定是这方面的高人,无怪孙武说她是专业人才。
  “厉害!梁山泊果然实力坚强,居然有您这样的高人……”
  当今世上的法宝技师,九成九都是机械系的崇拜者,钻研生物系而有成的开发师万中无一,数都数得出来,梁山泊能拥有这样的异人,足见巨阳武神的实力之强,拓拔小月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梁山泊的实力。
  无独有偶的,姗拉朵看着眼前的小美人,面表后的面孔扬了扬眉,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一些东西。生物系的法宝开发师屈指可数,自己重回域外的消息又传得沸沸扬扬,这反明显的事情,这个小美人却视若无睹,该说是先入为主的效果太强了吗?
  姑且不论对彼此的观感,两人行动没有丝毫停顿,趁着大雾掩护,朝着生物研究所迅速前进。
  在移动的过程中,拓拔小月发现一件奇事,自己的步伐变得好轻快,轻轻一下迈步,就能跃出两、三步的距离,身如飞燕,最难得的是落地近乎无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雪堆里,声音都被鞋底所吸收。
  这等神效,自然是因为疤面大侠赠送的法宝,拓拔小月看她与自己、并肩而行,几乎是一下子就来到研究所前的大吊桥。吊桥的桥头有两名守卫哨岗,里头各有三名守卫,疤面大侠停下步子,没有一口气闯过,似乎在注意着途径。
  “……真麻烦,过机关这种偷鸡摸狗的工作,应该是西门贱男的专长,怎么会由我来干?”
  “呃,前辈你说什么?”
  问话没有获得答案,拓拔小月想起自己动身前特别查阅过研究所的设计图,上头所记载的保安布置,吊桥上并没有什么机关,疤面大侠可以不用这么疑神疑鬼,正要开口,却被她挥手拦住。
  “真有人在这里搞什么阴谋的话,会交出真正的设计图才怪,就算设计图是真,后头改装了什么,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姗拉朵说完,侧耳倾听半晌,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到来,不久之后,她拉着拓拔小月的手,往前急闯。一步迈出之前,姗拉朵先一手拨出,前方浓雾的成份起了变化,一层传一层,当两人通过桥头的守卫哨岗时,里头的人全在咳嗽流泪,没注意到有人经过。
  正要上桥,周围大气突然加速窜动,有什么东西正高速靠近,灵敏目不少,拓拔小月心头一惊,未及反应,旁边的人狐朋狗友高高跃起,连带拉着自己一起跃高,坠下时脚底踩着什么,却又不像桥面实地,拓拔小月定睛一看,发现那赫然是一只鸟,而且周围全都是鸟群,虽然浓雾中看不清楚,何时应该不会少于数百只。
  很明显,这就是疤面大侠要等待的东西,不这桥面上有什么布置,只要不踩桥面过就行了,浓雾中必有吸引鸟类的成分,再配合特殊每时引,让鸟群飞过桥上,形成了一条“鸟桥”而她就这样牵着自己,连球纵跃,十几个起落后,已经到了桥的对岸,再用力一跃,两个人腾云驾雾般从大铁门的顶端跃进去。
  踏飞鸟而行,这需要很高明的轻功,拓拔小月自然没有,姗拉朵更没有,但凭着鞋的法宝,在碰触鸟背的瞬间,不但吸收掉所有声音,还产生巨大的反弹力,让两人如跳蚤一般跃得极高,只要看准落点,踏鸟而行变得易如反掌。
  这是拓拔小月所知道的部分,但大桥两侧其实还有许多肉眼看不见的探测光线,这些都被浓雾遮断,不然别说是跳过去,就算真是插翅飞过去,也会被侦知,触发机关。
  “疤面大侠,你真是……”
  “什么话都先省下,麻烦的事情还没完,别松懈得太早了。”
  姗拉朵带着拓拔小月进入研究所,靠着一些拓拔小月所未知的神奇手法,连过十数关,这些就已经够让拓拔小月吃惊的,而更厉害的一点,就是她连研究所的地图都不看,却对所有门户、暗道瞭若指掌,穿梭来去,从通风烟管里翻爬,全然不用拓拔小月指引。
  “前辈,为什么你对这里……”
  “不要吵,你一出声,被敌人发现的可能性很高,从这边开始,什么声音也不能有,闭嘴跟着我走。”
  疤面大侠的眼神变得极为凝重,拓拔小月也知道不妙,安静下来。两人这时正挤身在天花板内的通风管中,拓拔小月这时也知道这些通风管内藏有监测议器,只是疤面大侠做了手脚,这才没有暴露行纵。
  时值深夜,守卫的人数减少许多,警戒工作主要是靠着高科技设备进行,拓拔小月觉得这是最棘手的地方,但疤面大侠却似乎不这么想,因为不久之前,疤面大侠曾说过一句话。
  “对三流设备搞鬼,总比处理二流高手简单……这地方后气氛不对,要是还有一流高手,那就很棘手了。”
  疤面大侠所言,拓拔小月隐约懂得,但对于“三流设备”这个词,自己很不服气,得提出抗辩,毕竟这里是龟兹的科技巅峰所在,域外的技术又胜于中土,如果这还都算三流,哪边又算得上是一流?
  在通风管中一番穿梭后,拓拔小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她觉得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或者说……有人在跟踪自己。
  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是在平地上,那还是有话好说,但自己是钻在通风管里头,后头空无一物,看得清清楚楚,这又怎么可能被人跟踪?
  “你看什么?安静!”
  姗拉朵要拓拔小月安静,不得再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一阵脚步声正快速靠近,从通风口的透气网看出去,有一群人正从通道的彼端朝这边过来。
  “……刚刚大门口的浓雾来得古怪,要加强防守,别给人钻了空子。”
  “今晚的警戒已经加强了,照理说不该有事的。”
  一群人匆匆而过,正是生物研究所的高层人员,拓拔小月认出领头的一人正是研究所副所长,暗忖自己若是被他们发现,那就大大不妙。
  这念头一动,狐朋狗友发现旁边疤面大侠的眼神很怪异,像低声问她有何不妥。
  “走在最前头那个白胡子小老头是谁?”
  “喔,那是研究所的副所长,耶律不花。虽然才能有限,不算起眼,但多年来办事勤劳,积功升至副所长,偶尔会代替所长职务,多年来无大功无大过……请问,耶律不花教授有什么不妥吗?”
  “我是不晓得他在你们这里有多勤劳,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不过很多年前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不叫耶律不花,没有白胡子,脸上皱纹也没那么多,照他现在的实际年龄,也不该有那么多……”
  姗拉朵压低了声音,却仍能听得出语气中的慎重。
  “十几年前,这家伙是河洛剑派的大叛徒,被逐出门墙,遭受通缉的练丹天才……虚谷子。”


第八章 圣殿密藏·魔狼噬人
  “河洛剑派是两大圣宗之一,渊远流长,这些年来在中土发展的十分兴旺,又深得朝廷的支持,怎么会和域外组织扯上关系?”
  孙武皱起了眉头,对这一点想不出来,又问起羽宝簪,河洛剑派有没有什么久未露面的杰出人物,或许就是这些人来了域外,掀起了种种事端。
  这问题显然让羽宝簪很为难,她侧过着想了想:“这个……不太好说,河洛派的前辈高人素来向往修仙,讲究剑之道,羽化登仙,所以久久未露面授高手着实不少,都说是在深山洞府修练……长年累月没出来露脸,有时候根本就已经亡故,只是不对外公布,让人感觉河洛派高手仍多,实力雄强而已。”
  孙武摇了摇头,只听见羽宝簪继续解释。河洛剑派的前辈高人,多数都在闭关修练就连掌门人“长河真人”都已许久不曾下山入世,以致于目前在江湖上最活跃的河洛派剑客,是以河洛五剑为首的新生代,修为未纯,只是倚仗着法宝之利,结合本自修为横行江湖。
  “……其实,河洛剑派本身有很多强横的武技,如果能够下苦功去钻研,成就将不会在慈航静殿的高手之下,两大圣宗素来齐名,慈航静殿的神掌名动天下,我相信河洛剑派也有相匹敌的绝学。”
  羽宝簪道:“不过,现在河洛派的门人,大多都不顾扎实地下基本功,而是希望取得更强、更犀利的法宝剑器,凭此来弥补个人力量的不足,专心追求剑招的变化,还有剑术与法宝的配合。虽然这确实也别开捷径,辟出一条新路,让河洛剑派的实力如日中天,但……其实已经偏离了河洛派剑术的原意了。”
  孙武想起自己遇过的华孤峰等人,觉得羽宝簪说得不错,但河洛洽派这样的变化,应该也是太平边国一役后才发生的吧?在那之前,孙武怎么都不信河洛剑派有那么多的法宝可通用,剑客们应该也是专注于本身剑技,辛勤修练的,那么……河洛剑派上一世代的高手,现在大概是四、五十岁,正值武技修为的巅峰,这些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当年河洛剑派全盛时期,河洛九子威震天下,但太平军国一役,九子中阵亡五人,第一公子李慕白失踪,虚谷子被逐出门墙,虚原子与虚河子……刀就是长河真人,都长期闭关修练剑仙之道,鲜少露面。除此之外,河洛剑派没什么更上辈的高人了。”
  羽宝簪说到李慕白的名字时,孙武心中一动,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听到有河洛剑派的高手被逐出门墙,这点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一般说来,会被逐出门墙的人物,必然是做过什么有辱门楣的恶事,换句话说,一个有过案底的不良份子,跑到外地继续为恶的可能性也高,眼前的谜团……这可能就是一个线索。
  正思索着这些问题,前方的景象忽然生变,众人来到了一个开阔的殿堂,整个殿堂都是由金属打造,看上去极为壮观。
  最外围是十数根粗壮的圆形大柱,笔直撑住最上方的金属屋樑,一条赤红色的石子路,从门口延伸向殿堂中心;在路的两旁,无数三角锥体整齐地排开,每一座都与人同高,在殿堂内不少于两百个,乍看之下,孙武还以为这些三角锥体是某种陵墓。
  看得再仔细一点,孙武发现这些三角锥体的表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圆文,有些用途,恐怕是用来记载什么重要资讯的。
  同盟会的人员向孙武表示,根据同盟会的考古学者判断,这里是楼兰一族的祭祀圣堂,每次楼兰一族发生大事,就会将整件事的资料做整理,刻在这些硬度极高、近乎水不损毁的三角金属危言耸听体上,留传给后代。
  “简单来说,只要阅读这些东西,就会知道楼兰一族的历史,这确实是个好方法,那……你们从这里读到什么吗?”
  孙武才问完,一直默不作声的小殇就冷笑起来:“楼兰一族的文字,是域外文字里头出了名的鸟文,学习难度很高,楼兰一族又把文字视若机密,不轻易泄漏外传,外人基本上是没机会学到……看不懂文字,能读出什么来?”
  同盟会人员面露尴尬之色,显然小殇没有说错,他们尽管在此耗时甚久,却没有真的能够研究出什么。
  “在这边的研究,目前能解读出来的文字,大概只有两、三成。根据专家们的说法,这整座圣堂最重要的,就是中心部位的那座祭坛,那是操控圣堂的枢纽所在。”
  听了同盟会人员的解说,孙武好奇地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像是祭坛模样的东西,即使顺着赤红色的石子路看去,尽头也只有几个台阶,还有小半个平台,实在是太小,怎样都说不上是祭坛。
  小殇拍了拍孙武,让他再看得仔细一点,这么一看,问题顿时浮现出来。和整座圣堂的规模相比,那个平台实在小得过分,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看上去确实显得异常,再回看这整座殿堂,顿时又发现周围的圆柱、正上方的屋顶,在延伸到最内部时,断口极不自然,再多看几遍,孙武立刻想到了原因。
  “这里该不会是……城市的断口?这座圣堂还有其他部分,散落在别处遗迹里头?”
  推论完全正确!并且在同盟会人员的确认中,得到了解答。圣堂的中心本有祭坛,但因为分裂崩散的缘故,祭坛如今只剩下一小角遗落在此,主体部分却在别处遗迹里,所以无法启动祭坛的功能。
  尽管如此,这一大片记载着楼兰一族知识、历史的三角锥体,仍是无价瑰宝,这也是为什么同盟会人员死守此地,绝对不让此处落入心眼宗手里的缘故。
  “喂,你陪闲杂人等聊聊,探勘工作交给专业人士来吧!”
  “小殇,我忘了问,你看得懂楼兰文字吗?”
  “这还用说?当然是不懂啊!”
  “啊?你也不懂,那你什么专业人士?和我根本是半斤八两嘛!”
  “……皇子殿下,你的遗言就只有这么多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武自然是安分守己,让小殇到祭坛遗迹上探勘,自己则是陪着同盟会人员闲谈。
  虽说是闲谈,倒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孙武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当初圣贝贝尔要塞被发现,同盟会对外宣称是发现了西门宝藏,换句话说,当年是西门朱玉先发现了这处遗迹,留下线索,这才让同盟会追踪而来,重新找到了这里,但自己进入此处至今,没有发现西门朱玉留下的任何痕迹,是因为地方太大,自己还没看到?或者是……
  孙武提出这个问题,但同盟会的人员面面相觑,似乎没有人知道,结果孙武换了一个问法,改问起他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说到这个重要机密,同盟会的人员显得很迟疑,犹豫了半晌,这才坦然告知,表示他们奉派来得晚,不是首批到此的工作人员,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清楚,然而,根据之前工作人员间的传闻,同盟会能够发现此处,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谁啊?”
  “陆主席。”
  孙武着实吃了一惊,本以为是哪个精于寻宝探索的高人,长期追踪找到西门宝藏,哪想到真实答案竟是如此,发现这处遗迹的人,居然就是同盟会那个行踪隐密几乎是个隐形人般的主席。
  “陆主席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是率领挖掘队步逐探索的吗?请告诉我吧!这很重要的。”
  孙武猜想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接着听到的果然不错,在太平军国末期,同盟会秘密组织人员,前往域外,直入大沙海,所有人员出发之前,并没有听说什么西门宝藏,也没听过楼兰遗迹,只是单纯地奉命出发。而这支队伍的性质一开始就定位为研究、开掘,并非搜索队,仿佛已有充分把握,知道遗迹详细位置。
  果然,当这支队伍秘密来到此地,在峡谷中等待了两天,直到那一天的深夜,忽然有一部飞空艇自天而降,下来的那个人穿着斗篷,远远地看不清面孔,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靠近峡谷入口处的巨岩,也不晓得做了什么,忽然就是一阵山动地摇的巨响,惊动了犹在睡梦中的许多人。
  巨响发生的同时,整个地面也在剧烈摇晃,假如不是这座峡谷地处偏僻,这么一下恐怕会惊动很多人,而在地结束后,神秘人与飞空艇也消失了踪影,而率领这支队伍的领导人,带着队伍从大石下的入口进去,就看到了这处遗迹,开始了研究工作,不久之后,一个未被上级否认的消息,开始在团队里头流传……那个神秘人物,就是同盟会主席……陆云樵。
  没有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要说凭此来指认身份,确实有些荒唐,但从这个探索工作的机密性,还有找出遗迹所在的通天本领,大概也只有陆云樵够次格,于是,这个说法就被传了下来,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是陆主席亲自出马才找到的啊……”
  孙武点点头,表示了解,这时旁边的心宝簪轻拉他右手,与他走到二余尺外,藉着去观察那些三角锥的机会,私下说话。
  “孙少侠,刚才听到的那些东西,你觉得最值得在意的部分是什么?”
  “这个……应该是陆主席怎么会知道遗迹所在吧?不管是西门宝藏或是遗迹,他好像根本就知道这里有……呃,他知道,地他来这里做什么?还搞得地动山摇的,是怕别人不晓得这里有宝吗?”
  孙武边说边想,在自己的话里发现了疑端,如果陆云樵一开始就知道遗迹在此,那么只需要将地点告知部属就好,不需要亲自前来。之所以会搞到本人亲临,应该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依照描述中的状况来判断陆云樵好像是……来开门的。
  那种感觉,好像这里不是什么楼兰遗迹,而是某个同盟会的秘密仓库,身为主席的陆云樵跑来开门,让手下员工进入仓库搬货。这比喻听起来很怪,但实际上却很像是这样,陆云樵所做的事情,就是“开门”如果没有那一下地动山摇,遗迹的入口应该不会开启。
  “孙少侠说得好!但开门的重点是那私愤钥匙,你认为陆主席是用什么钥匙来开门的呢?”
  “唔,我以前听说过,西门宝藏每一处的钥匙都不一样,这里的钥匙是什么我实在不晓得,事实上……我也不晓得慈航静殿那边的宝藏钥匙。”
  当初在慈航静殿,根本是凭着“无孔不入掌”硬开,哪有用什么钥匙不钥匙,现在问起,孙武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如果抛开西门宝藏这个前提,这里是楼兰遗址,能够开启这边禁制的唯一“钥匙”那就只有楼兰一族的血脉了,以此来推断,当初陆云樵手上用以开启遗迹大门的东西,应该就是……
  “血!楼兰一族的血,陆主席手上拿着的那件东西,就是楼兰一族的血!”
  孙武想到了这一点,从羽宝簪的眼神中,他也可以肯定自己猜得没错,但这个答案本身就很不合理,楼兰一族当时已灭亡,半个活人都找不到了,哪可能弄来鲜血?羽宝簪摇头道;“我也猜不透,但如果此地真是西门宝藏,而开启此地的钥匙又是楼兰之血,那么……谜底一定在西门朱玉身上,大恩人他必然有什么方法,可以源源不断地得到楼兰血,要不然……这道门关上了,岂不是永不开启?”
  孙武点了点头,脑里灵光一闪,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莫名其妙出现的四灵之血……这种事情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桑德族所保管的阿鼻血,只有四灵之民能够接触,也是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被天妖进入结;界,取得了阿鼻血。天妖是如何进入结界,现在也没人知道,西门朱玉就是为了解开这谜团,才深入域外调查,难道是西门朱玉掌握到地个秘密,所以在楼兰灭族后,他仍能持凤血开启遗迹?
  西门朱玉是同盟会始成员之一,与陆云樵有相当的交情,这个秘密陆云樵会知道,毫不意外,搞不好根本是西门朱玉看武沧澜不顺眼,临死前特别留下这个宝藏给陆云樵,做为日后同盟会起义资本,哪怕是死都要摆武沧澜一道。
  羽宝簪道:“事情的真相如何,恐怕只有陆主席才知道了,如果此地真的是西门宝藏,除了秘宝之外,应该还有一式剑诀。秘宝可以被取走,剑诀除非被破坏,否则就是永存于些,孙掌门有没有兴趣去找出剑诀呢?”
  怎么可能会没有兴趣!孙武一听,眼中立刻放出光芒,想要找人去问是否有发现疑似藏有剑诀的可疑地眯,这时,远处好像有什么奇异声音传来,听来很怪,像是什么动物的咆吼声,但……这处秘窟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动物的。
  “咦?宝姑娘,你有没有听见,外头的声音不太对劲,好像……”
  “我听见了,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应该是……是狼!”
  羽宝簪的声音有些许动摇,倒不是畏惧狼叫,以她的武功,就算是遇上狼群,也可以自保脱身,现在之所以心头一跳,是因为此处不该有狼,事出异常,况且在进入大沙海之前,伽利拉斯与其他寻宝都闲聊,曾经说过一句“大沙海最近有狼出现”并且面露忧色,这些都显示……狼,在此时此地所代表的意义,绝对不普通。
  “喔,好像有狼叫,这个可不太妙,我还是闪一下好了!”
  正在平台上採集样本的小殇,听到这越来越近的狼叫声,忽然停下动作,跑回孙武身边。
  “小殇,你跑回来干嘛啊?”
  “我听见狼叫声,觉得害怕啊!”
  小殇说得一派可怜,孙武听了心惊肉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种奇怪的视线让他脊椎发寒,回头一望,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天生的直觉让他将头右偏,顿时与一又血红眼睛视线交接。
  赤红色的眼瞳,像是烈火在燃烧,却又释放出炽盛的破坏欲望,仿佛要立刻扑冲过来,将自己一口吞下。和这双眼睛接触的瞬间,孙武心头狂震,属于佛血舍利的那股杀戮兽性,从黑暗中苏醒,像是要和这双红上一较高低,让孙武一时间气血激荡,难以平复。
  稍稍适应赤红眼中的压迫感后,孙武看得清楚,这双眼并不是人的眼睛,而是在一个张哓咧嘴的狼头上,银亮的皮毛,白森森的獠牙,让人望而生畏,远比普通狼种要粗壮硕大的身躯与利爪,纵使相隔老远,也造成一股压力,让它所盯上的猎物产生恐惧。
  孙武只看了一眼,就肯定这确实是罕见的凶兽,绝不能掉以轻心。羽宝簪往这边靠近了一步,惊叹道:“真想不到……居然是已灭种的阿兽兹狼,孙少侠,你要小心,当年巨阳武神在域外所消灭的魔狼群,就是这种阿兽兹狼!”
  “什么?这是老爹当年曾经打过的东西?”
  孙武吓了一跳,真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典故,不过如果是老爹当年对付过的东西,自己确实也想挑战看看,再怎么说,对付野狼总比打高手要简单。
  细心再看一眼,孙武顿时觉得不对劲。
  第一,普通狼只的体型似犬,手足俱短,但阿兽兹狼的四肢极长,下肢的长度尤其惊人,以这样的身体结构来看,要是它等一下忽然直立站起,恐怕也不奇怪。
  第二,四肢比例不寻常,这点已经很奇怪了,最离谱的一点……这匹狼并不是爬立在自己眼前,而是四肢足爪紧紧扣在金属屋顶,以倒吊的姿势,与自己遥遥对望,如果不是狼的生理特徵太明显,自己一定会以为是遇到了蝙蝠。
  “呃……这狼……”
  孙武相想问,这匹狼是否马戏团出身,要不然怎么会表演这种高难度的杂技,但羽宝簪已经紧张地做出提醒。
  “孙少侠,阿兽兹狼绝不简单,请小心戒备……”
  没有眯出该提防的理点,羽宝簪的这个警告毫不实际,形同废话,而接着发生的那个变化,让她也没有机会再把话说下去。
  孙武本来有点奇怪,自己又不盲不聋,这匹狼是怎么出现、怎么爬到屋顶上去的?自己怎么半点也没察觉?但这时辽阔的金属屋顶上,出现在许多水波似的涟漪,一匹接着一匹的银狼,从涟漪的中心浮出现身,转眼间,就从一匹狼变成了狼群。
  “……还真是马戏团出来的咧!会飞檐走壁已经很奈张了,竟然还会地行术,现在马戏团的动物特技还真杂啊!”
  孙武低声说了一句,但也听到小殇说了一句话:“去,变得棘手了,以前这些畜牲可不懂这磁疗啊!”
  “啊?什么?小殇你说什么?这些狼是升级版?你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喂,把话说清楚啊!”
  如果要战当年村长老爹战过的东西,孙武倒是很有兴趣,可以藉比来个考验,但如果是“升级版”那情形就不同了,自己可没打算当实验品啊!
  照孙武的预期,狼群下一个动作应该就是从屋顶上扑来,这一扑的声势非同小可,但纵使野兽的动作灵活,身在半空,必定会有破绽出现,自己只要把握时机,应该可以先打倒个两、三匹。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有些不对劲,狼群确实是扑下来了,但在跳跃下来前,它们屈起了后腿,姿势不似寻常的扑跳,在半空中的转身动作也极其灵活,孙武挥出的拳头、羽宝簪试射的两只羽毛,都全数落空。
  狼群落了地,巨足踏在地面的震动比预期大,站直起来的身体比预期中更高大,比寻常的成年人更高,每一匹都有近两公尺的巨硕身躯,被这些巨影给覆盖,孙武顿时意识到自己尚未成年的事实,不过,更重要的一个事实是……这些久真的会站直起来!
  孙武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前所见的这些狼群,确实是如同人类般站立,挥舞利爪,高声嚎叫,凶狠地对人攻击。之前自己还猜不透,堂堂龟兹王国为何会被狼群给难倒,让村长老爹来这里杀狼扮救世主,现在……那个答案自己已经清楚了。
  “孙少侠,当心!阿兽兹狼力大无穷,刀剑不入,传闻中仅有银器能伤,绝不可轻敌,你……”
  “……麻烦一下,如果下次要我去打狼人,请一开始就先提这一点,好吗?”
  孙武也只能这么简短地叹口气了,因为魔狼群已经开始四下攻击,择人而噬,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有几名同盟会的人员遇害。这些魔狼的攻击极其狠辣,粗硕的狼臂,力大无穷,简单一下扫过,就将人的脑袋打飞,或是整具身躯当胸断为两截。
  只是慢了一步,孙武眼前就血肉横飞,几条生命变成碎肉。一个同盟会的人员被魔狼抓住,才转头向孙武求救,声音甫发出口,魔狼便大张利口,长长的下颚流着唾液,猛力一合,轻易咬碎人体骨肉,将那人噬去半个脑袋,连带肩颈扯下一大块血肉。
  孙武经历的战斗虽多,但这么凶残的杀人方式,还真是首次见到,顿时胸口血气上冲,险些就吐了出来。
  “呜~~”长啸声中,一匹魔狼认准孙武,闪电飚冲到他面前,冲势未停,一爪便疾挥而来,直扫向他头颅;孙武看准来势,不避不闪,举起左臂挡架,有心与这异种兽类拼一拼力气。
  两股力量正面对撞,孙武只觉得一股狂风暴雨似的力量涌来,差一点就站立不稳,但自峰的金劲也随即透发出去,任外力撞击有多猛烈,双足始终像根钉一样,牢牢锁死地面,动也不动一下。
  挥击无效,这似乎激怒了魔狼,它狂嚎一声,直往孙武的肩头大口噬下,来势奇快,孙武欲避无从,只觉腥臭气息扑鼻,一股怒气由心而起,索性鼓足金钟钟劲护身,硬受一击,同时屈起双肘,前跨半步,将双肘钉击向魔狼的胸口。
  紧急应变,孙武只觉得肩上一紧,狼牙的力量极大,却仍无法攻破金钟罩的护体,而自己双肘并施,犹如两根巨钉直打魔狼胸口,甫以金钟劲爆发,力量非同小可,劲道一发,那头魔狼身躯虽然巨硕,却被打得跌飞出去,重重坠地。
  一击奏效,孙武脸上却不见喜色,这两肘一钉,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同尺寸的结实木柱一样会给打断,但魔狼坠倒地上后,只是吼啸一声,立即翻身站起来,看不出有什么实质伤害,这等抗击力已不是随便一句皮粗肉厚便能解释,如果继续打下去,恐怕真的会很吃力。稍微测试了一下魔狼的实力,孙武侧眼望子成龙向旁边,羽宝簪已顺风翱翔半空,起落间不容发之际被她闪过,孙武只看了这一下,就知道羽宝簪应付自如,只不过……对于这些魔狼,她似乎也没法造成什么有效伤害。
  “……要命,赤手空拳来打狼人……如果能有什么神兵利器就好了。”
  会轻松一眯。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圣堂的正门口就闪现一道人影,伽利拉斯手持水龙吟高速朝孙武这边冲来。
  “啊!先生,你真是善解人意啊!”
  孙武兴奋得叫出声来,但随即发现不对,疾奔过来的伽利拉斯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伤势好像比刚才还要严重几分,总不会是他辽伤辽到走火入魔,跑过来求救的吧?
  假如情形真的是这样,或许还好一点,但是当孙武看到那个手持黄金三叉戟的身影,在圣堂门口接着出现时,他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楣,而且这个霉运似乎还没走完。
  在地司祭的身旁,又出现了一道身影,心眼宗这次查真是有备而来。
  白袍飘飘,赤红的眼睛图腾飘动,来人不露真面目,但一身冰冷的邪气却让孙武异常熟悉,那凄惨一战的记忆又回到脑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
  “……心眼宗主。”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4

第二十卷


【本卷简介】

没有牺牲的战役,是不会有意义的。域外民族闻之色变的阿默兹狼,血腥现踪!姗拉朵、拓拔小月和任徜徉三人何其有幸,与狼一战视同生死之战,狼下亡魂,是否又会再添新名……
伽利拉斯的死何等潇洒!却也留下更多待解之谜;心眼宗主不愧为域外强人,招招杀着必致敌人於死地,负伤甚重的孙武一行人,离死神只剩咫尺,奇蹟,这次似乎选择闭上眼睛


第一章 杀狼破军·神秘援兵
  拓拔小月与姗拉朵一起潜入生物研究所,两人还没有深入重地,却已经看到了令人惊奇的景象。
  “耶律不花博士是虚谷子?这……不可能吧?他看起来……不像是河洛门人啊!”
  拓拔小月根本不知道谁是虚谷子,但既然是河洛剑派的大叛徒,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耶律不花在研究所中多年,自己从小便识得此人,尽管不熟,可是也看了十几年,现在突然说他是河洛门徒,这话听来怎能让人相信?
  “像与不像,不是用眼睛看就算的。瞳色、发色、轮廓,这些用来区别中土与域外人士的特征,对于擅长这方面技术的专家来说,用几个小手术改装一下,整个样子马上就变了,就像……唉呀,反正如果你只懂得看这个,早晚会害死你自己!”
  姗拉朵简单的几句话里,自有一股令人无法反驳的威严,拓拔小月点了点头,决疋回去之后要好好详加调查。
  “阿古布拉这臭贼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小小一个生物研究所,居然也能管到乌烟瘴气,真是乱七八糟……”
  “疤面大侠,你……认识我父王?”
  “认识说不上,但有过几次交手经验,嘿嘿,我晓得他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啊!这些事情说出来,保证吓你一大跳啊……”
  疤面大侠的语气,拓拔小月听起来只觉得不怀好意,彷佛暗指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黑暗面。以拓拔小月对父亲的了解,这话形同诬蔑,让她瞬间怒意上涌,正想要说些什么,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她看了看周围,不解地摇摇头。
  “不管怎样,有虚谷子这个老小子在,这边不会有什么好事,继续往下看就知道了。”
  话刚说完,姗拉朵在通风管内犹如一只识途老“鼠”迅速穿钻,面对错综复杂的无数通风管道,她轻而易举地辨识出路,让跟在后头的拓拔小月频频傻眼,不久之后,拓拔小月终于忍不住提出了一个疑问。
  “前辈,您以前是不是曾经待过这里?”
  “……要这么说也可以啦!研究所草创时期,我曾经在这里参与过一些工作,虽然他们后来有不少地方改建了,但基本的管路配置变不了,只要跟着主电缆走,就可以找到他们存放机密的地方。”
  “此话……何解?”
  “存放重大机密的地方,通常也是防卫最森严的地方,而要启动那么多设备,需要的能量也大,只要顺着能量配置的方向走,准没错的!”
  姗拉朵带着拓拔小月行动,先后绕过几间实验室,看到里头的人神情肃穆地工作,并不像是在做什么不法事情,拓拔小月并非此行专业,只能看个大概,姗拉朵却是瞄个一眼,立刻便扔下一句“没看头”继续往下一个目标走去。
  从潜入研究所到现在,整个探查工作都还算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出奇的顺利,然而,生物研究所终究不辱“戒备森严”的称号,当拓拔小月跟着姗拉朵不晓得钻入第几个通风管的孔道后,姗拉朵的动作忽然一顿。
  “真好也真不好,我们被人发现了。”
  “呃……被人发现了当然不好,但不晓得您的好是好从何来?”
  “好在有点刺激调剂、调剂啊!如果我们这么顺利就查到坏人阴谋,全身而退,什么事情都没惊没险,难道你不曾觉得很无聊吗?年轻人应该要有点冒险精神吧!”
  “……你们梁山泊还有没有正常人啊?”
  颤着声音说话,拓拔小月不知道疤面大侠的信心何来,也不晓得她是怎么发现己方踪迹已泄,但如果已经被研究所的人发现行踪,一场战斗恐怕免不了。
  如果表明身分,不晓得能不能避免战斗,毕竟,如果研究所真的有问题,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反叛,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只要亮出身分,多少可以有威吓效果。
  “……这一招行不通的,虚谷子那个杂碎虽然贪淫好色,不是个东西,但以坏人而言,他的素质不差,与他为伍的人,不是用身分地位可以吓唬的了,你如果那么做的话,被灭口就是你唯一的下场……轮奸是附赠品。”
  “那我们……”
  “战斗这种鸟事就别想了,当年虚谷子就是河洛九子之一,武功虽然不是最顶尖,但也不是我们这种三流角色比得上的,想靠战斗杀出去,这种想法勇气可嘉,不过除了死得快点,没有其他意义。”
  威吓不行、战也不行,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逃跑,这时研究所内的人们已经被惊动,从四面八方赶来,将整个退路封死,姗拉朵一扬手,通风管中烟雾弥漫,跟着便从结构最弱的衔接处炸开来,呛鼻的白烟满溢整个空闲,正在下方守株待兔的人们措不及,个个被呛得泪眼汪汪,情势大乱。
  “走!”
  混乱中,姗拉朵和拓拔小月往外闯,在两人坠下地之前,姗拉朵就已经先给拓拔小月服食药物,不受烟雾中的催泪效果影响,得以快速奔逃。
  一阵乱闯,两人终于冲出了包围网,拓拔小月正庆幸能平安脱险,思索着该如何离开时,冲在前头的姗拉朵忽然停下脚步,尽管一语未发,但从她身上紧绷的气氛看来,拓拔小月察觉到事情有变。
  “前辈,怎么……”
  “三流的机械好处理,二流的高手也不难搞定,可是……唔,这个东西未免也太刺激了点。”
  姗拉朵的目光直望前方,在朦胧烟雾中,通道另一头有些极为高大的身影,乍看之下像是人,但拓拔小月很快就判断不是,因为自己所认识的人里头,能有这等粗壮身躯、近两公尺的身高,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而且空气中所弥漫的一股腥臭味,也都说明了通道那一头的生物是兽非人。
  什么猛兽会有这样狠恶的外形?拓拔小月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几种域外出名的猛兽,但那些生物似乎不太可能被饲养,更不该出现在这里。不久之后,一个应该已经灭绝的生物名,挤掉了之前的几个答案,在拓拔小月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不、不会吧……阿默兹狼?”
  只要是龟兹……不,只要是域外人士,都应该忘不掉这个梦魇,当初阿默兹狼为祸域外,噬人无数,各部族组成联军征伐,血战数仗,伤亡惨重,都不能消弭此大祸,如果不是奇迹出现,各部族恐怕迄今仍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自从巨阳武神消灭魔狼群以来,这些异种魔兽未曾现踪,如今,应该已被灭绝的阿默兹狼再度现身,拓拔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别傻愣愣地站在这里,想当魔狼的饲料吗?这些家伙吃人之前是不用祈祷的。”
  两人很快地从见到魔狼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姗拉朵一把抓住拓拔小月,直往另一个方向冲,趁着魔狼还没动起来以前先逃窜。
  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些魔狼不但力大无穷,而且动作快捷,别说是武功基础不高的两人,哪怕是轻功高手,也未必能在短程竞走中逃开魔狼,姗拉朵的逃跑,照理说没几秒就会被追上。
  可是,对姗拉朵来说,也只要争取到几秒钟就够了,她奔出三步,在浓雾中来到一处墙壁,拉开墙上的翻板,立刻出现了一条倒垃圾用的滑道,二话不说,拉着拓拔小月往里头跳,两人才跃进去,后头就爆出一声巨响,一头魔狼重重地撞在墙上,把钢板都撞凹了。
  这条倒垃圾的滑道颇长,姗拉朵下坠途中,在钢板上用力一踹,改变方向,进入了另一条岔道,拓拔小月有样学样,跟着也进入岔道,两人在复杂的岔道中快速滑行。这些岔道虽然是用来倾倒垃圾,但壁面却十分光滑整洁,两人身上并未因此染上脏污,反倒是拓拔小月越来越怀疑,哪怕是这间研究所的设计者亲至,恐怕也不能如此熟悉每一条暗道,这个疤面大侠到底是……
  “喔,我不搞建筑,研究所不是我设计的,但当初仇家太多,在这研究所待的时候常常被人追砍,就往各处暗道里跑,再熟也不过了……”
  猜到了拓拔小月的怀疑,姗拉朵做了解释,跟着,两人再次转入一条岔道,但这一次却是直通至底,没有其他出路,姗拉朵重重撞在尽头的钢板上,痛哼一声,抢在拓拔小月追撞上来前,她将钢板敲击数下,拉出一个手把,用力一转,大半块钢板应声而开,竟然是一道由内开启的暗门。
  暗门开启,追撞上来的拓拔小月和姗拉朵一起跌了出去,两人重摔在地上,剧痛之余,眼冒金星,险些站不起来。
  不过,纵使还没起身,拓拔小月却能感觉出这不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因为周遭的温度冷得出奇,应该是一间冷冻库房,虽然不晓得存放何物,但疤面大侠会选择来这里,绝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研究所出了问题,我们不知道;研究所里的暗道,还有这些暗门,那些反叛的家伙好像也不知道,这该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总觉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拓拔小月不禁想着。
  这时姗拉朵向拓拔小月解释,此处是存放重要物件的库房,从前是这样,现在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看一看这里,就可以知道研究所究竟在搞什么勾当。
  放眼望去,在这座冷冻仓库里,确实封冻了不少东西,一瓶瓶、一罐罐,放在库房内的铁架上,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拓拔小月也不知道哪件东西才是可疑物品,但疤面大侠对这些不屑一顾,只是一个劲地往里头走。
  “来瞧瞧看,阿古布拉那家伙有没有偷藏什么?是不是真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疤面大侠的话,拓拔小月听来特别刺耳,总觉得这女人似乎与父亲有深仇大恨,每一句都有意无意地讽刺着自己的父亲,假如不是她护着自己连过险关,自己真的会分不清两人究竟是敌是友。
  “疤面女士,我很敬重你的本事,谢谢你一路护我至此,但请你说话有些分寸。不要一直辱及家父。”
  “哦,如果我继续说下去,你打算怎么样?在这里与我翻脸,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告诉你吧!就算是阿古布拉自己站在这里,我也……”
  姗拉朵说话的声音突然顿住,整个注意力被眼前的某件东西所吸引。那是一个强化玻璃容器,和其余的瓶瓶罐罐相比,这个玻璃槽的体积大出许多,足足有两公尺高,上与天花板接齐,外壳结着一层薄冰,乍看之下,瞧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当拓拔小月也朝那边看去,却为之惊讶不已。
  那个大型的玻璃槽上,盖着一个赤红色的虎形封印,正是龟兹皇室的印记,代表着龟兹皇室禁止他人接触此物。印记本身有防伪设置,极难伪造,拓拔小月一看就知道印记是真,换句话说,这件东西与龟兹皇室大有关系。
  龟兹由阿古布拉王建国,所谓的皇室成员,一只手数得完,这种封印又都是由阿古布拉王使用,虽然不能说一定与他有关,但这机率却高达九成。看见这个印记,拓拔小月的心狂跳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头悄然出现。……或许,外界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一直说个不休的姗拉朵,这时候也沉默无声,朝着那个玻璃槽走去,想弄清楚里面究竟封藏了什么。
  “呃!”
  姗拉朵走到一半,拓拔小月察觉到有些奇异声响,连忙往前两步,拉住姗拉朵,和她一起躲到一个大铁架后头。两人才刚刚站好,这间冰库的大门就被打开,十几个人好像很紧张似地,快步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那个瘦瘦小小的虚谷子。
  这群人一走进来,虚谷子便直直走向那个巨型玻璃槽,查看是否有受到损害,其他人则是四下搜查,寻找侵入者。姗拉朵两人朝更里头的地方躲藏,两双眼睛却都紧盯着那个巨大玻璃槽,想要知道里头的秘密。
  “……这东西……闪失……阿古布拉王……我们全部都要没命……”
  一伙人脸上的紧张表情,还有口中所说的语句,让拓拔小月悬在半空中的心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巨大的玻璃槽,彷佛是一个蕴藏着不祥的宝箱,只要一开启,就会造成不可挽救的灾殃。
  虚谷子等人在玻璃槽前的操作台上一阵调弄,仪器开始运作,整个玻璃槽从内部开始亮了起来,透着蓝光,外表的冰霜也变得清晰透明,当玻璃槽内的事物变得清晰可见,拓拔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玻璃槽内所存放的……赫然是一具全裸的女体。
  雪白的肌肤、碧绿的长发,那是一名看起来年近三十的女人,尽管双目紧闭,但容颜秀雅,看起来非常美丽,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她。玻璃槽中充满着液体,不时冒出几个气泡,看起来这名碧发美人仍有生命,并不是尸体,而她除了相貌秀丽,身材也相当丰满,拓拔小月听见身旁的疤面大侠,发出一种像是在流口水的声音。
  “……阿古布拉这小子,还真是学坏了,居然偷偷藏起这种好料……妈的,想一个人独吞,哪有这等好事……”
  从话意听起来,这些话真是说得不伦不类,但说到一半却停顿住了,因为姗拉朵看到的某件东西,让她连垂涎的口水都流不出来。
  当玻璃槽外壳的冰霜解去大半,两名偷窥者赫然看见,水槽中的美艳女体并不完整,正确来说,女体只有半截,腰部以下一无所有,就只有腰部以上漂浮在水槽中,很明显地,应该是有人将她的下半身斩去,再将她安置于这个水槽里,凭着特殊的生物技术让她生存。
  “……干、干得好……阿古布拉,你这次真是玩得有够变态了……”
  姗拉朵不是善男信女,但即使是她,这时也看傻了眼,喃喃自语,但她所受到的震惊,却绝对不及拓拔小月的百分之一。在剧烈的震撼下,拓拔小月呆若木鸡,只觉得脑中一片浑噩,犹如身在梦中。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两人可能要这样待上好一段时间,但水槽中的碧发美人却在此时突然睁眼。两眼圆睁,彷佛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流露出恐惧之情,美丽的面容因此而痉挛扭曲;张开的嘴巴,在玻璃槽内发出了一下无声的嚎叫,尽管那声音没法传递出来,但从那骇然欲绝的眼神与表情,却可以感受到那股恐怖。
  这一下无声的悲嚎,确实吓到了两名藏在暗处的偷窥者,手忙脚乱之余,竟不慎碰触到铁架,发出了声响,惊动已经来到附近的搜捕者。
  “谁躲在那里?”
  “糟糕!”
  姗拉朵带着拓拔小月想往外闯,直接从正门口冲出去,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两人冲没几步,就被人拦住,几名武装人员堵住了大门,虚谷子则是断了两人的后路,率众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名侵入者。
  “研究所是龟兹重地,向来不欢迎外人参观,你们是什么人?来此有什么目的?”
  姗拉朵戴着面具,拓拔小月在冲出来之前也紧急扯了布巾遮脸,两个人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但对于眼前的局面,这并没有多少的帮助。
  手上没有祭刀,拓拔小月自知武艺稀松平常,但还是打算尽力一拼,不过一步未跨出,就被姗拉朵给拉住。
  “问我们是谁?开问之前先自报姓名,应该是基本的礼节吧!这研究所里的人都是傻瓜吗?”
  姗拉朵用域外公用语说了一串话,跟着用中土语道:“这么喜欢问人姓名的话,怎么不先说自己的名字?副所长阁下,你的名字当真是什么耶律不花吗?贪淫好色,因为连续奸辱妇女而被逐出门墙,这事不见得丢脸,用不着隐姓埋名吧?”
  “你、你怎么……”
  被识破身分的虚谷子不禁大吃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挥手要人将这两名不速之客给拿下。
  “将这两人给我擒下!”
  “遵命!”
  此时五、六道人影腾空而起,重重坠地,在奉命出手的瞬间,一名不起眼的警卫人员突然出手,重掌轰向前方的僚友,立刻将六打得飞了出去,包围网也出现缺口,早已有备的姗拉朵带着拓拔小月外闯。
  “哪里逃!”
  重要的侵入者逃脱,虚谷子纵身一跃,身在半空,双臂凌空虚抓,正在往门口跑的拓拔小月陡觉一阵头晕脚软,眼前天地急速旋动,两腿酸软如绵,连跨出去一步都觉得无力,不由得心中暗骇,自己识得“耶律不花”多年,竟从不知他有一身这样高明的武技,看来他身为河洛派叛徒一事,应该是没有错了。
  眼看两人就要遭擒,那名制造出骚乱的警卫人员从旁出掌,破空袭向虚谷子,逼得虚谷子放弃抓人,变招一掌还击,与敌人对拼一记,两股力道在空中爆开,虚谷子被震得翻身落地,那名警卫人员则是呕了一口血,连退数步,但却利用反震力退到大门口,双臂一振,打倒左右两边的敌人,恰好迎来狂奔中的姗拉朵与拓拔小月,三人一起冲出大门,很有默契地反手将大门推锁上。
  “多谢……咦?是你?”
  甫脱大难,拓拔小月要向救美的英雄道谢,却发现这名身穿警卫制服、嘴角淌血的英雄不是别人,正是任徜徉。
  “……我是守护公主的英勇骑士,小月公主到哪里,我当然也到哪里,公主你没事吧?”
  任徜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他尝试摆出一副英勇姿态,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他灰白的脸色、急促的呼吸,还有不时溢出嘴角的鲜血,都说明了他重伤未愈,而刚才那一下对拼已经触动了他的旧伤。
  “我跟在你们后头潜入,你们爬管子,我追不上,只好随便找个人打昏,先混进来再说……”
  任徜徉喘息道:“无论如何,小月公主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能让小月公主受到伤害!”
  一面说话,任徜徉还一面对拓拔小月眨眼,试图争取她的好感,但这表现却引来姗拉朵的重重一拳。
  “见色眼开的家伙!别急着讨女孩子欢心,先顾好命再说吧!”
  姗拉朵嫌吃药效果太慢,趁着在任徜徉肩上一拍的机会,顺势就拎了管针筒打了下去,任徜徉痛哼一声,灰白的脸色立刻好转了起来。
  “妈的,同样是修练神掌,你的体质怎么比孙小子差那么多?他受伤随便乱吃点什么,哪怕没吃都好得很快,你怎么被人打几下就像烂泥似的?还浪费我这么好的药。”
  这句话确实是很刺激伤者,不过姗拉朵说的也是事实,任徜徉只能悻然道:“我哪能与那个小子相比?我是正常的人类,那个家伙……天晓得是什么变态生物……”
  闲话的时间没有多久,大铁门的内侧传来剧烈撞门声响,虽然没有被撞开,但显示冰冻库内的人也在采取措施了。
  “虚谷子那家伙虽然不能和台面上几个怪物级数的家伙相比,但河洛派绝学也不是闹着玩的,趁着他们没破坏这道门之前,我们得立刻逃跑!”
  姗拉朵的话立即获得认同,假使任徜徉状态十足,还可以凭靠神掌之威一拼,但此刻的任徜徉是重伤之身,要在战斗中使用神掌,赌命的风险程度比孙武当初更甚,还是走为上策。
  三人朝着外头闯去,姗拉朵熟悉地形,任徜徉武技高明,等闲的守卫根本不是他对手,好几次都在敌人包围网完成之前,抢先一步冲出去,直到敌人启动研究所内的机关,许多攻击性武器封锁了三人出路,这才将他们拦住,但姗拉朵却取出了一颗小圆球,往地上一扔,剎时间浓烟又四散了出来。
  “又是烟雾弹?这招没用了吧?有没有点新东西可以唬住敌人的?”
  任徜徉叫了一声,却发现那些发动中的武装设备停顿下来,周围变得寂静无声。这才明白那颗小圆球并非凡物。
  “是那个小丫头做的,靠着能源矿石发动的法宝,释放出的电磁波能瘫痪大部分机械。”
  姗拉朵简短解释,忽然听见有狼嚎声快速逼近,不由得变了脸色,连忙催促两人快走,任徜徉拉着拓拔小月狂奔,却发现姗拉朵落在后头,以为她体力不支,要去扶一把,却被姗拉朵给拒绝了。
  “你们快走,这边我来挡!”
  “你发疯啦?你又不是战斗员,哪可能和阿默兹狼打肉搏战?”
  “我说行就行,要是没有我挡住这些狼,你们绝对跑不出去。快走吧!你们在这里,我的本事使不出来。”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在这,会天打雷……”
  “啪”的一声脆响,姗拉朵结结实实地赏了任徜徉一耳光,在任徜徉、拓拔小月的惊愕中,她眼神冷静,一字一字地说道:“这么多年以来,我有拿这种事情开过玩笑吗?不许废话,立刻给我走!”
  绝对冷静的语气里,有着不容反抗的威严,任徜徉一咬牙,拉着拓拔小月疾奔,很快便消失了身影,留下姗拉朵一人面对魔狼群。
  “哼!这一次赌得很大啊……”
  浓雾中,姗拉朵清楚感受到十余头魔狼正以高速接近,估计不到十秒内,它们就会将自己扯碎分尸,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自救策略,唯一能够寄托的,只有赌上一次,看看自己的直觉到底灵不灵,如果失败,十秒钟之后,大地上最杰出的生物科技学者,将会在狼爪下变成一堆碎肉。
  “嚎呜~~”尖锐刺耳的狼嚎声,伴随着腥臭气息快速逼近,哪怕是在浓浓的雾气中,都能隐约见到那狰狞的狼牙、血爪,姗拉朵全身为之颤栗,久违的生死危机感,让她动也不动一下,运足目力,想在浓烈烟雾中寻找自己的一线生机。
  生机没有看见,但尖锐的狼嚎声却有了变化,魔狼群仍在嚎叫,但却不是那种充满野性、杀意的狼嗥,声音中有着明显的痛苦,更多时候甚至只嚷个半声就没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狼群的数目正快速被削减中,对于这个突来的变化,姗拉朵露出了微笑。
  “……被人窥视的直觉果然没错……姓路的!跑来帮我忙,这可真不像你会做的事啊!”


第二章 倾城凤舞·无定太极
  浓烈的烟雾慢慢散开,尽管姗拉朵早已有心理准备,真正实际目睹到这些景象时,还是吃了一惊。
  一条狭窄的长长走廊,已经被鲜血染得变了颜色,所看到的金属壁板,全数都染上了血红。
  阿默兹狼力大无穷,锋锐兽爪向来是将人体切割粉碎的利器,碰到阿默兹狼的不幸者,绝对都是粉身碎骨,被撕扯成一堆碎烂血肉,但这一次却出现了例外:整条长廊上所看到的,全都是阿默兹狼的碎骨烂肉。
  十几头狼躯,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有些是从中被撕裂开,身躯一分为二;有些是拦腰被打成两段;还有一具是颜面挨了重击,整个突出的狼嘴被打凹进去,深陷入脑门,头颅正面一片血肉模糊,不见眼鼻口,只有一个豪迈的拳印。
  狼爪、狼腿之类的残肢碎块,乱洒了一地,里头更不乏一些内脏、骨头之类的污物,浓浓的血腥气味弥漫四周,记录着十余头阿默兹狼在此被惨烈屠杀的事实。
  阿默兹狼在域外是人人闻之变色的凶物,如果这一幕被域外百姓看到,绝对会让他们欢欣鼓舞,甚至为此举行一场庆典。但要出现这一幕场景,却不是容易的事,阿默兹狼的战斗力极高、身躯强悍,当年域外各部族联合围杀,都落得伤亡惨重,要全数击杀它们,得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然而,在这里的阿默兹狼尸骸,全都是支离破碎的,显然下手者非但行有余力,甚至可以说是随手宰掉了这些凶兽。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的高手,当今天下不出十人,算都可以算得出来。
  姗拉朵很清楚这一点,在潜入此地的路上,她更屡次感觉好像被什么人窥视着。这感觉拓拔小月也有,但阅历丰富的姗拉朵更明白一点,自己的武功不高,照理说是没有那种能力察觉到这种事,对方若真是高手,自己更不可能发现,所以……是对方故意让自己感觉到这点,换句话说,这个窥视者也许不是敌人,很可能是个喜欢拿人来寻开心的家伙。
  正是因为感觉到了这点,在侵入研究所的过程中,姗拉朵一直显得自信满满,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她让拓拔小月、任徜徉逃开,因为如果来者真是自己猜测的那个人,绝对不可能会袖手旁观,但如果两名小辈不走,情形恐怕就很难说了。
  这一局赌对了,魔狼群被消灭,如此一着给敌人的震惊应该很大,要安安全离开研究所已不成问题,但姗拉朵察觉出手之人似乎并未离去,还在附近,那么,就有需要打个照面了。
  “姓路的,会跑来帮我的忙,这可真不像你会做的事啊……听说你遇到什么狗屁宗主,被打得行踪不明,嘿,怎么会搞到如此狼狈……”
  与其说是道谢,更接近嘲讽,但话一出口,姗拉朵忽然想到有一点很不对劲,在遍地的狼尸中,有一具是被重拳硬生生轰凹头颅致死,那个拳印,无比豪迈,让人看了永难忘记。
  能挥出这等霸拳之人,不但身材高大,拳劲更是雄强霸烈,莫可匹敌,一发劲便能打凹狼头,而自己所猜想的那人,似乎并不具有这样的条件……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一个苍老的声音立刻打破平静,在姗拉朵的耳里响起。
  “体贴对待女性,这是每个男人都该做的事,哪怕是不男不女的那一种,我也一视同仁。”
  声音来自正前方,姗拉朵抬起头,在烟雾几乎完全散去的走廊尽头,有一个极为高大的身影,一身土黄色的装束,傲然站在那里,双手抱肩,极具威严的炯炯目光遥望而来。
  姗拉朵认识这个人。在当世能够轻易击杀阿默兹狼的高手里头,最让姗拉朵意想不到会在此出现的,无疑就是这个人,她不禁惊呼一声。
  “是你?”
  “……哼哼,我可不姓路!”
  龟兹生物研究所内的阿默兹狼,以一种让人意外且莫名其妙的形式被宰杀碎尸,这件事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件惊喜,不过,这并不代表阿默兹狼的力量弱,因为在域外的另一个角落,有人正为了遭遇阿默兹狼而头痛不已。
  “要打狼人也就算了,事先也不说一声,最起码可以挑个好兵器,或是挑几个好战友,怎样都会比现在好啊!”
  孙武看着眼前的阿默兹狼,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这些魔狼不好对付,自己刚才一试,碰了个软钉子,如果全力以赴,要击杀一、两头魔狼绝对做得到,但要对付这十余头魔狼,恐怕得要叫苦茶大师那种级数的高手来了。
  伽利拉斯如援军般及时赶到,本来是大喜之事,“水龙吟”的绝顶锋锐与其他异能,正是对付这些魔狼的利器,无奈伽利拉斯到来的同时,还引来了另外两个大麻烦,一个手持“大地神戟”的地司祭,已经很棘手了,旁边还站着一个高深莫测的心眼宗主,孙武一点也没有忘记,当日他连发数击“修罗劫”将己方三人打得大败亏输的惨烈景象。
  看到这局面,孙武第一个想法就是有死无生,以自己的武功,别说要和敌人正面战斗,光是“大地神戟”连放两次异能,自己恐怕就要倒下,虽然有个羽宝簪助阵,但对方单凭一个心眼宗主,恐怕就足以镇住己方所有人,万紫楼的绝顶轻功可以对付“大地神戟”可是“修罗劫”的寒冰劫狱,应该也足够冻住整个空中。
  (……怎么办?没得办,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打武抢澜时怎么打,现在就怎么打。
  孙武判断情势,预备先发制人,由自己先去绊住心眼宗主,羽宝簪带领友方突围,哪怕救不到所有同盟会人员,带一个伽利拉斯应该没问题,至于小殇,孙武觉得她应该有办法逃脱,因为截至目前为止,她仍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甚至还说着悄悄话。
  “……那是你的错觉,其实我很弱的,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不晓得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孙武回了一句话,正要往前冲去,羽宝簪却平举起右手,拦住了少年的动作。
  “孙少侠,请先运气调息,如果今天我们要闯出生路,很大一部分要靠你的神掌。”
  “呃……可是……”
  “神掌对肉体的负担极大,请先做准备,我想我可以先争取一点时间。战胜是不可能,但如果只是争取时间的话……”
  羽宝簪的话才说完,敌人就先动了手。似乎是忌惮孙武的神掌,心眼宗主与地司祭站立不动,由魔狼群进行首波攻击。
  “嚎呜~~”刺耳的狼嚎声响起,十余头阿默兹狼由四面八方扑来,声势狠恶,巨硕身躯形成了紧迫人心的压力;和凶恶的魔狼群相比,盈盈站立的羽宝簪彷佛风吹就倒,典雅而柔弱的姿态,美得动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和魔狼群战斗。
  然而,孙武也不会忘记,这个女子近年来名动中土,被公认是年轻一辈实力最强悍的几名高手之一,在那看似纤弱的躯体中,蕴藏着谁都无法忽视的力量。当魔狼群狂嚎着扑来,扬起的劲风吹动玉人衣衫,羽宝簪在一瞬间有了动作。
  “喝!”
  娇叱一声,羽宝簪高速旋动,一身红衣化成赤烟,扯动周围大气,立刻生出一团灿烂火焰,烧得极旺,焰光闪动中,羽宝簪双手一分,火焰炸开,分散成数十道火星,飙射向魔狼群。
  这一下变招奇速,魔狼群虽然动作敏捷,近距离之内却也闪避不过,全部被火星给击中。
  阿默兹狼的躯体强壮,即使孙武鼓足劲道连轰十拳,也未必能够打倒一头,羽宝簪发的这些星火细小如尘,看不出有任何杀伤力,虽然打在阿默兹狼的身上,可是它们甚至感受不到,持续往前扑击。……然而,这情形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间。
  扑击中的魔狼群,忽然动作停顿,全部从半空中摔坠下来,一动也不动好像已经气绝毙命了。
  狼嚎顿止,周围一片寂静无声,不只是孙武这边,就连心眼宗一方都被吓到,若非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击杀魔狼,羽宝簪能够一击做到,一身武功之高,恐怕还远在传闻之上。
  “看招!”
  羽宝簪得势更不饶人,击倒魔狼群后,立刻飞身攻向心眼宗两大高手。万紫楼身法本已迅捷,由羽宝簪亲自施为,更见神妙,平时她施展“凤娉翱翔”只像是一朵红云在天上飘,但此刻全力加速,却犹如一支火箭,风驰电掣般直射敌人。
  万紫楼武术的理论中心:速度,就是力量。最快的速度,能够激发出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羽宝簪高速飙翔,在要靠近敌人的那一瞬间,红影晃动,飞驰中的红影在顷刻间一化为五,分为五个羽宝簪,攻向心眼宗的两大高手。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高速移动下的分身,显然不只是单纯的视觉残像,攻击心眼宗主的三个羽宝簪,分别施展不同招数,攻向敌人要害,而攻击地司祭的两个羽宝簪,才一掠近,就发射出能引燃高温火焰的红色羽毛,配合自身攻招,击向地司祭。
  五个羽宝簪,攻势奇快,围绕着敌人旋动,忽焉在前、忽焉在后,让被围在中心的人眼花撩乱、应付不暇,一时间失了先机,竟落在下风。
  心眼宗主与地司祭均非庸手,但修罗劫一发动,波及甚广,敌友不分;而“大地神戟”根本就是一次清扫全场的地图兵器,为了不误伤友方,两人都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只能先采取防御。
  地司祭将“大地神戟”舞成一团黄光,所有飞射来的红羽,一接触到黄光就被自动震落;心眼宗主扬起双臂,大袖飘飘,一股雄浑强劲的内家真气发出,瞬间全数击溃了羽宝簪的闪电进击,让她没有一招能得手。
  “凤·踪·瞬·动……是极损真元的……体·力·技……你不是凤凰夫人,且看你能……撑·多·久……”
  心眼宗主诘屈聱牙的刺耳语调,和那天战斗时一模一样,他所做出的这个判断很正确,但仍小觑了万紫楼继承人的能耐。
  “装神弄鬼的东西,且试试我万紫楼绝学!”
  娇叱声中,五个羽宝簪一起动作,手腕一翻,扯动周围大气,跟着变化为狂风,在翻腕中打了出去。
  凤凰七绝·火凤擒龙!
  看见那道似曾相识的旋风,孙武有一种颤栗感,当初也就是这么一道旋风,羽宝簪让自己吃了大亏,更硬生生将金钟罩一掌而破。现在这一招重现眼前,龙卷劲风更一次就放出了五道,之前的威力跟现在简直不能相比。
  五个羽宝簪,分站五个不同位置,释放出龙卷狂风,这一招确实耗损真元,从施放狂风的那一刻开始,五个羽宝簪的身影就变得有些模糊,似乎难以维持,而这样耗损元气的杀着,也确实有其价值,一击之下,心眼宗主、地司祭再也稳不住身形,被劲风卷得离地飘起,跟着,当火焰被释放出来,熊熊烈火在狂风中卷动,两人的身影便整个消失,被火焰吞噬而去。
  “……太、太漂亮了……”
  目睹这一场超水准战斗,孙武心中佩服,自己极为忌惮的两名强敌,羽宝簪几下连环绝招一竟让他们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就这么被打倒,实在是干得漂亮,手上实力之强,恐怕已不输给一皇三宗多少。
  “不……还是别高兴得太早比较好,宝姑娘她……只是在为你争取时间,如果真的能打倒敌人,她早就做了,不必用现在这种打法。”
  说话的人是伽利拉斯,他伤势极重,浑身是血,似乎是在心眼宗主与地司祭联手之下吃了大亏,但伤虽然重,眼力犹在,一下就看出孙武所看不到的东西,轻叹了一口气,以刀拄地,撑着站起来,手指向旁边倒地的魔狼群。
  “孙掌门,你看。”
  孙武顺势看去,赫然发现一件奇事,先前被羽宝簪打倒的魔狼群,其实并未毙命,非但如此,它们的狼爪甚至在抬动,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苏醒,回复战力。
  “这……它们……”
  “刚刚我也想不明白,宝姑娘那一掌何来如此力量?但看到这个,我大概懂了。”
  伽利拉斯道:“她那一掌,掌力并不是重点,在出掌时所引燃的火焰中,一定融化了银器,再将银化入星火,打入阿默兹狼的血脉。”
  对于阿默兹狼来说,银是一种剧毒,比任何毒物都要厉害,只要相当份量的银进入体内,必死无疑,所以过去许多战士是持银器与之死斗。羽宝簪的做法非常正确,直接将银打入血脉,随着血行流遍全身,甚至经过心脏;只是现在因为银的份量不足,所以这些魔狼很有可能会再醒来。
  “女子身上有银首饰不足为奇,宝姑娘剎那间机变若此,想出这条战术,委实令人佩服。她先声夺人,又拼着耗损元气,连出猛招,是想为你制造一个机会,让你全力出击,其实……她应该也快要到极限了。”
  被伽利拉斯一说,孙武再看看情形,觉得果真如此,不过除了羽宝簪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也不太对劲,心眼宗主与地司祭那边似乎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正自想不明白,旁边传来小殇的声音。
  “现在一堆人莫名其妙,每次出来都蒙头蒙脸的,看得久了,也不晓得面具底下那张脸有没有换,这次的这个是不是那次的那个?当然啦!那些特别迟钝的家伙,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
  最后一句是明显讽刺,但孙武这一次却出奇地聪敏,听了小殇这一句,竟然惊呼起来。
  “小、小殇,你是说……这个宝姑娘不是原来那一个?什么时候被人换过了?天啊!我居然完全没有怀疑过这种事!”
  “你……你这个蠢蛋!我不是在说这个啦!”
  在孙武和小殇共同成长的岁月中,始终都是小殇让孙武七窍生烟、哭笑不得,能够像现在这样逆转过来的情形,实在少见,但小殇确实是差点口喷白沫,一边怒骂回去,一边嘀咕着迟钝的家伙今日竟突然变聪明了。
  “两位……我想时候差不多到了。”
  伽利拉斯手握水龙吟,做好战斗准备,同时也提醒了孙武,不过,这名域外刀尊很在意一件事,自从战斗开始,小殇的左手就紧握住不曾打开,掌心里好像握了什么东西,这一点,让伽利拉斯很不放心。
  “嚎呜~~”倒在地上的魔狼群开始苏醒,发出尖锐的狼嚎声响,一些侥幸保住性命的同盟会人员早已把握机会,趁隙溜到圣堂门口附近,只是碍于火凤擒龙所掀起的旋风太强,还没走出去。
  孙武注意到狼群即将完全醒来的事实,决定不再等下去,准备配合伽利拉斯,发动自己的攻击。
  积蓄已久的劲道一发,坚固的圣堂立即地动山摇,虽然动摇情况并不严重,不过细碎土石仍然从两旁洒落,造成这一切的理由,就是众人脚下怒涌翻腾的大地能量。
  如来神掌·佛动山河!
  怒涌的大地能量,受到神掌催运影响,在地面上鼓突起十数条土坵,迸裂散发红光,犹如江水溃堤,不可收拾地狂轰向旋风的中心。
  孙武双掌聚力,这一掌已经让他颇感吃力,要不是事先调息良久,对身体的负担肯定会更大,而在轰出的过程中,全身气血运行加速,有些微的晕眩感,恍恍惚惚中,周围三角锥体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彷佛生出一种令人着魔的吸引力,让孙武不得不去注意,觉得这些文字好像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同一时间,五个羽宝簪的身形淡化归一,在形体合一的瞬间,羽宝簪身上萦绕的红光,炽盛到刺眼的程度,同样是一掌拍出,轰击向旋风内部。
  “喝!”
  伽利拉斯大喝一声,也奋起余勇,发动水龙吟异能,与孙武并肩作战,一起向那道火焰旋风攻去。尚未击中,两人发招所牵动的余劲已非常惊人,所过之处,凡是被沾带着的阿默兹狼,全数被劲风切割、地气冲击,成为一滩糜烂血肉。
  三道强绝攻势,几乎是在同一刻命中,不分先后地击中了火焰旋风,将旋风插裂破开。
  最先破入旋风内的人是孙武,“佛动山河”的掌力无坚不摧,沿途被波及到的魔狼全都肚破肠流、粉身碎骨,但这一下打入狂风之中,孙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一掌很像是打中了,却又有点不对劲,自己确实是感觉碰到某个实体才猛然发力的,但掌力甫吐,那个“实体”却发生变化,一下像是忽然拉远,如在千里之外,一下子又彷佛近在咫尺般触碰得到,那感觉滑溜厚软,好像碰到了一个巨大的果冻。
  几种不可思议的触感,在一瞬间发生,孙武无法解释,这一下掌力发不出去,只觉得胸口气闷难当,真气窜流,头痛欲裂,最后逼不得已,只好胡乱轰出“佛动山河”的掌力。
  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羽宝簪身上。万紫楼的少当家,见识比孙武要广博得多,一掌打入旋风之内,遇到这样的怪异感受,她马上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劲若飞絮,气似流云,阴阳轮转,造化太极……果然是河洛派的高人在此!”
  如此独特的化劲手法,正是河洛剑派的武技特色,被旋风所困住的两名强敌,显然是故意被困,预备后发制人,在火焰旋风内组织了这样一道柔韧的气网。河洛派武学是王道正宗,神妙不凡,羽宝簪一接触到这道气墙,便晓得自己这一掌起不了多大效果,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以自己对河洛派武学的涉猎,现在也绝不会手忙脚乱。
  心念一动,羽宝簪掌上的火劲凝聚收缩,一团红光迅速变成一点炽盛的火芒,随着红光凝缩一点,力量逾倍增强,前方那层变幻无定的柔韧气墙,渐渐出现了破绽,有承受不住的迹象。
  蓦地,羽宝簪骤觉压力大增,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突来大力,由那强韧气墙上奔泄而来,力道大得异乎寻常,羽宝簪几乎是瞬间感觉到掌、腕腕骨剧痛,彷佛这条手臀就要在这一击之下被废去。
  换做是一般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增加掌力反攻,但羽宝簪了解河洛派武技的窍门,一遇到这种情形,立刻便明白过来。河洛派武学练到精深处,蕴武于道,天人合一,能将自身化为无物,或是将透体敌劲卸去,又或是反把敌劲转推第三方。自己所承受的这一击,力道强得不可思议,极有可能是孙武的“佛动山河”掌劲被转来,由自己分担承受,然后敌人再同时将自己的掌力转给孙武,让自己和孙武同室操戈,不死不休。
  察觉这一点,羽宝簪想要撤手离开,却已为时太晚,这道柔韧气墙生出一股吸劲,手掌就像是被胶水黏住般,无法拔开后退。这是河洛派内功练到极深时的一项厉害之处,羽宝簪应变稍迟,马上吃了大亏,被逼着硬接了一记“如来神掌”“……太极劲变化多端,确实高明,不过……天底下也不是你河洛派一家无敌。”
  冷笑一声,羽宝簪表情忽变,身影再次闪动变化,竟硬生生一分为三,一个仍被气墙沾黏住,另外两个却飘翔飞起,绕过消失中的火焰旋风,飞向另一侧的孙武。
  “凤踪瞬动”这一式竟能在完全静止的状态下强行施展,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羽宝簪才一分身脱离,那个留在原地的分身,立刻被“佛动山河”的掌力给摧毁,化为灰飞,而另外两个飞行中的羽宝簪同受感应,身躯剧震,差一点就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分身被摧毁,对于羽宝簪而言,绝不是没有伤害的,然而,比起在原地硬接一记“如来神掌”现在这样还是划算得多。两个分身轻飘飘地降落到孙武身后,两只手掌放在孙武背上,剎那间合二为一,激发出一股炽热的真气,猛灌入少年的体内。当羽宝簪使用“凤踪瞬动”孙武最初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恍然大悟,知道敌人究竟在做些什么,现在羽宝簪飘降到自己背后,一掌之力输入自己体内,澎湃炽热,让“佛动山河”再次强大,自己也趁势重新凝聚掌力,试图集于一点,攻破敌人的防御气墙。
  河洛剑派武术不愧为王道正宗,孙武鼓动掌劲,仍觉得那堵气墙乍虚乍实,自己始终把握不住发力点,击出的掌劲彷佛都打不着敌人,在虚实不定问,神掌的掌力已逐渐被化去。然而,自己和羽宝簪的合力,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哪怕河洛派化劲、卸劲的本事再高,自己也有信心将之攻破。
  孙武心中盘算着,正准备再一次鼓催内劲,这时火焰旋风完全散去,气墙中心的景象渐渐露了出来,只见地司祭双掌合拜,闭目运功,身体不断旋转,而心眼宗主则是头下脚上,抵着地司祭的头顶,似乎正在合两人之力抵御神掌。
  河洛派是否有这样的运功方式,孙武是不太清楚,但他却因为所见的另一样东西而大惊失色。
  三道组合攻击的最后一道:伽利拉斯的刀,恰于此时攻到,目标专一,直指地司祭的心窝。从形式来看,这一刀若命中,立刻能将敌人一刀毙命,但已经吃过苦头的孙武,却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妖孽受死!”
  伽利拉斯狂喝声中,水龙吟直插向地司祭的胸膛,而一直闭着眼睛的地司祭,却彷佛等了这一刀许久般,旋动中的身体骤然停下,合拜的双掌一分、一拍,以空手夺白刃的架势,硬生生拍住了水龙吟。
  锋锐异能发动中的水龙吟,照理说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封住的,地司祭的肉掌并没有真正拍住水龙吟,只是凭着绝世的掌力,破空封住了水龙吟的前进。如此惊世骇俗的一掌,地司祭并没有能力托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股力量源自于孙武的掌力:如来神掌!
  “呜呃!”
  这种情形下的伽利拉斯等于硬受了“如来神掌”一击,刚才羽宝簪所碰到的杀局旧事重演,让本来已经伤重的刀尊,半空中呛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被远远跌抛出去。
  孙武的状况也不妙,一股锋锐绝伦的刀气转透过来,从双掌直透腑脏、经脉,震惊之余,连忙转移最后两成的“佛动山河”的掌力,不轰发出去,而是与这股刀劲对击,相互抵销。
  转移神掌力量需要高难度技巧,孙武百忙中应对得当,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将这一刀的伤害抵销,全身而退,不禁让他觉得手脚乏力、头脑晕眩。
  接着,孙武才意识到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自己最厉害的杀着,已经全部轰出去了,却完全无法伤到敌人,现在……敌人将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反击!


第三章 修罗血鸣·古城惊变
  孙武的预感不幸命中,心眼宗两大高手其实非常忌惮他的神掌,这里又不是阿鼻血的影响范围,佛家武学不受克制,上一次没能发挥的神掌之威,这次大有可能一雪前耻,讨回战败耻辱。
  纵使是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也不敢在面对“如来神掌”时掉以轻心,心眼宗两大高手合力,不惜暴露来历、身分,联手以河洛剑派的玄功化劲,破去孙武这一式神掌。……河洛派的武功果然神妙,但……以心眼宗主的武功之高,应该可以直接出手和我硬碰硬,胜负怎么看都是他比较大,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好不容易才抵销了伽利拉斯的刀劲,孙武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却听见一阵刺耳的笑声。
  “本·座·不·做……无谓的出手,一出·手·就……要完全的胜利,破·神·掌,取·你·性·命……一招足矣!”
  在这奇异笑声入耳的同时,原本头下脚上倒立于地司祭顶心的心眼宗主,竟已无声翻转过来,一脚独立,踏在“大地神戟”的尖端,一手捏剑诀,气派庄严,像极了一名登坛作法的道士。
  只不过……这个道士登坛所开启的,不是登天仙道,而是森罗地狱。
  修罗劫!
  剎那间,熟悉的感觉重现,孙武只觉得一阵强烈的血腥味涌来,眼中所见尽是一片赤红色,跟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入血池之内,六识浑沌,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全身骨肉尽皆剧痛。
  换做是平时,孙武鼓尽一身金钟劲硬挡,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但此刻才刚发一记神掌,元气大损,遇到这血海劫狱,几乎连真气都提不起来,护身金钟罩的力量降至低点,被击个正着,奇痛难当,浑身血液好像都要一股脑地狂洒出去。
  所幸,这股邪力并不长久,忽然之间压力顿轻,孙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伤重之余再也撑不住,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血洒长空,飞跌数十尺。
  在被打飞的过程中,孙武除了痛楚,一点其他的感觉也没有,六识仍被血海劫狱的邪能给封锁住,完全麻痹。孙武自己也很清楚,如果这种情形再持续下去,当自己的感官回复,恐怕已挨上敌人的第二击,当场毙命了。所以,不管有多困难,一定要尽快回复六识感知。
  这件事着实不易,要不是之前有过与佛血舍利抗衡的经验,一定做不到,此刻的疼痛再厉害,终究厉害不过舍利邪能发作时骨肉分离的痛楚,孙武凭着一股执着的毅力,终于惊醒过来,回复了六识感知。
  剧痛依旧,但却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飞射跌下,眼中看得见一些模糊景象,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压着,重量很轻,但却很温暖,似乎是一具女性娇躯。
  (呃!我中招的时候,宝姑娘应该在我背后……
  这个念头一闪过,孙武心中剧震,想把一切看得更清楚点,这才瞧清羽宝簪趴在自己的胸口,嘴角溢血,双目紧闭,好像已经晕死了过去,而她白皙的手臂则被鲜血染遍,呈现不自然的扭曲。
  看起来,似乎是血海劫狱全面爆发时,羽宝簪舍身抢上,击出一掌迎击,虽然起了一定效果,却已是强弩之末,接着就和孙武一起被击飞。由于所站位置的关系,血海劫狱的大半威力都由她承受,这也是为什么孙武身上压力顿轻的缘故。
  明白了这些,孙武激动不已,胸中一股悲怒热血狂涌,很想做点什么,但脑海中一种强烈的晕眩,却又将注意力牵引到别处。
  晕眩,似乎不是因为失血与重伤,造成晕眩的源头,是两旁无数的三角锥体,说得更明确一点,是上头所刻载的文字。说起来也荒唐,明明已是生死一瞬间的危险时刻,自己身受重伤,痛楚难当,可是那些三角锥体上所刻的文字,却好像活了起来,召唤着自己。
  自己和宝姑娘被击飞,身上的鲜血洒出了一条红路,其中有不少血滴飞溅到那些三角锥体上,蝇头小字沾着了鲜血,竟然生出一缕青烟。看在孙武眼中,那些冒着青烟的字,彷佛得到了生命,开始活动起来,无声地向自己诉说着讯息,要自己好好定下神去感受。
  字体盘旋,孙武好像看到很多画面,无数的机械在天空中飞舞,发着奇异豪光,而凹凸不平的地面被这些异光照射后,一下子就变得平坦,接着许多沉重的金属块自天而降,拼组出建筑物的雏形……
  (这是……楼兰一族在修建楼房……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个……
  孙武还不太明白,但已隐约猜到,这些景象必然是三角锥体上的某段记载,随着字体的变化,直接将讯息用影像的方式传入自己脑海。
  楼兰一族的技术,真的很惊人。
  这个念头一闪过,孙武在半空中猛地翻滚数圈,消去飞坠的余劲,没有真的摔个七荤八素、筋折骨断,刚要运气镇伤,忽然看到心眼宗主足下一点,飞跃至半空,好像要发动第二波攻击。
  尽管双方相距已远,但修罗劫威力不凡,孙武不敢有丝毫大意,连忙鼓劲防御,明知道不敌,死马当活马医,希望能够接下这一击,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心眼宗主飞跃至半空,是为了连锁攻击的第二击,但这一记攻击却非由他进行而是脚踏在地面上的地司祭。
  在发出血海劫狱之后的短暂时间里,心眼宗主已回气完毕,与地司祭合力发动了超级法宝,一团土黄色光芒正笼罩在三叉戟的尖端,越来越朦胧。
  跃身于空,是为了躲避神戟发动时的伤害,而当减去这层顾虑后,地司祭便开始毫无保留地发动手中的“大地神戟”剎时间,一股雄强波动被释放出来,在大地上形成涟漪,快速传了出去,震向四面八方。
  “大地神戟”的异能无分敌我,一下子透发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阿默兹狼,这些魔狼距离近,又是脚踏大地,当涟漪震波一到,没有一个闪得掉,全数在嚎叫中倒下,虽然没有死去,但也无法再起来战斗了。
  孙武在神戟上吃过大亏,一见这超级法宝发动,哪敢怠慢,第一时间飞跃起来,想要躲过这一击,但这一着却在敌人算计之内,心眼宗主凌空弹指,竟是一道威猛剑气袭来,中途凝化成一把半透明的阔剑,速度奇快,孙武避之不及,正中额头。
  第七关金钟罩,护体若金汤,在巨响声中承受住剑气斩击,孙武的头往后一仰,颈骨疼得彷佛要折断般,虽然没有实质伤害,却被打得往下坠去,没法跃停半空。
  当身形往下坠去,孙武才发现另一个要命的地方,自己脚下感觉到一股吸扯力,显然“大地神戟”并不只是“触地即震”假如离地高度不够,仍会受到异能牵引,同受其害。
  (这样下去,两个人都逃不掉,只有拼了……
  紧要关头,也顾不得其他,孙武双臂一振,高高抛起怀中的羽宝簪,自己则是加速落下。在下坠途中,孙武把心一横,想要拼尽一切,催运舍利邪能,就算是要死,也要拼一个同归于尽。
  舍利邪能无坚不摧,当世强者无人不惧三分,如果不计一切代价鼓催,确实有可能逆转一切,只可惜,催运舍利邪能也需要时间,少年还没有能够催动,双腿便已经进入大地波动范围,神戟的异能从双腿传递直上。
  之前受过神戟一击,内患已然留下;硬拼血池劫狱,受创更是严重,现在再受神戟一轰,所有伤势再也镇压不住,一起爆发,孙武体内多处骨折,鲜血疯狂喷出,整个人被弹震出去,远远坠向圣堂的另一头。
  这一摔,再也不是自己力量能止得住,孙武也不晓得飞了多远,最后在一下巨响声中,重重撞在某个极坚硬的物体上,还把那个物体给撞塌了。
  摔得很重,孙武几乎以为自己的脊椎断了,勉强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竟然坠到圣堂最末端,撞塌了那小半座祭坛,鲜血流了一地。
  血……流得那么多,应该很危险吧?或许会致命也不一定……
  这些应该是很要紧的,但似乎又不重要,因为敌人很懂得赶尽杀绝这一套,地司祭发动完神戟异能,得势更不饶人,舞动神戟,大步朝这边赶来,要对重伤的敌人发动最后一击。
  孙武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能力抵御,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司祭越来越近,高举起“大地神戟”奇怪的是,都已经到了这一刻,孙武想到的仍不是自己会怎样,脑中所挂念的,是仍在现场的两名战友。
  宝姑娘……不晓得怎么样了,她被高抛起来后,应该会摔入旁边的三角锥体阵中,到现在都没看过她的真面目,想想真是遗憾。
  小殇……跑到哪里去了呢?她一个小女孩,战斗时当然是躲起来了,但“大地神戟”的波及范围太广,她不管躲到哪个角落,都不可能安然无事,为什么还没有看到她呢?
  除了她们两个人,好像还有一个人是自己不该忘记的,可是,脑袋昏昏的,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呢……
  “当”的一声巨响中,一件横挡过来的兵器,架住了叉落中的“大地神戟”将少年从鬼门关口救出来。
  “嘿!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伽利拉斯手执水龙吟,抵住了“大地神戟”他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伤势看来绝不会比孙武轻到哪儿去,但一手持刀,自有一股凛然威势,让人不敢轻侮。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许你们杀掉这里任何一个人!这些少年……或许能够改变中土与域外百姓的命运……”
  “呸!你这个出卖组织的叛徒,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出奇地,地司祭闻言后勃然大怒,表现出的反应、回斥的言语不太对劲,半昏迷的少年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昏沉的意识却无法深思。
  “这些小贼是我派大敌,你这叛徒如果想要袒护他们,结果就是和他们一起去死!”
  地司祭舞动神戟,试图绕过伽利拉斯的阻拦,刺向孙武,但伽利拉斯却举起刀,画出一道弧线,斜斜地刺插过来,再次拦挡在神戟之前。这一次,由于运刀的手法特异,明明刀戟对撞,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彷佛神戟的一刺之力,完全被伽剎拉斯的刀招所吸收,尽数卸散。
  即使孙武已在昏迷边缘,仍然觉得这一刀很眼熟,或许是因为脑子里没有多余的思考,只剩下最纯粹的直觉,少年反而立刻判断出真相。
  (……是……河洛剑派的武技!
  地司祭与伽利拉斯战得十分激烈,刀来戟往,一个倚仗兵器长的优势,挥动时占尽上风,一个却是悍不畏死,凭着刀法变幻莫测,一再抢入对方的防御圈内,用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打消敌人的优势,但不管怎么打,这两个人所使用的武学家数,很明显地是同出一源,很多时候反而比较像是一对师兄弟在过招。
  这样的情形,只有一个解释。如果说地司祭的真面目,是河洛剑派的某位前辈高人,那么伽利拉斯的刀法,也是由河洛剑术化来,所以两人运使兵器的手法,才会如出一辙,斗到后来,虽然戟长刀短,但两人挥动起来,都像是在甩动一抹流云、一截清溪,凝滞中蕴含着灵动,深得河洛剑术精要。
  两名高手以河洛剑术恶斗方酣,心眼宗主则是因为适才连发数招,元气大损,落地后便站立不动,没有参与这边的战斗,而孙武伤势严重,羽宝簪失血昏迷,都无法干预这场激斗,只好任由两大高手纠缠下去。
  两人的手上都持有法宝,但要发动法宝异能,却需要相当的体力和实力,地司祭并没有办法独力发动神戟,伽利拉斯重伤之余,也没有能力再发动水龙吟的异能,只能凭着本身的武艺和敌人交锋。
  伽利拉斯的刀一招比一招要狠辣,但却反而屈于下风,他的伤势严重,失血没有止住,在战斗中又增添了新的伤口,任谁一看都知道,他是凭着意志力强撑,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在战,随时都有可能伤重倒下。
  地司祭的情形则好得多,一直斗到现在,他都没有受什么伤,顶多是因为发动神戟,虚耗了不少体力,河洛剑派的内功运行越久,越见内息悠长,最利久战,因此战斗中一半招数都是守势,看来他是想等伽利拉斯伤势发作,再趁机一举败敌。
  这些情形,孙武看得明明白白,但伤重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体内鲜血好像全流了出去,身体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昏沉,眼角所看到的景象,就是自己所在之处的周围,全部被血染红,实在想像不到……一个人能流这么多血……
  假如情形再这么下去,闭上眼睛睡觉是顺理成章的事,之后大概也不曾醒来,就这么一命呜呼。然而,就在孙武几乎要失去意识时,一股强烈的震动,让他从半昏迷中惊醒,稍稍回复了点意识。
  最初,孙武以为是地司祭发动神戟,再一次震撼大地,但自己并没有感受到神戟的波动震击,地司祭也正和伽利拉斯战斗,看来不像是发动了异能。然而,大地在震动却是不争的事实,起初只是一阵阵轻微摇晃,后来这晃动越来越激烈,就连周围的石壁都出现了裂痕。
  “地、地震?”
  地司祭似乎很错愣会在这种时候碰到天然灾害,伽利拉斯则是比他专心得多,一看到敌人因为地震而分神,手中连斩三刀,逼得敌人手忙脚乱,趁机再飞起一腿,将地司祭给踢飞了出去。
  击退地司祭,这位域外刀尊也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克制不住极度疲惫,差一点就跪了下来,如果不是心眼宗主开始朝这边走来,让伽利拉斯有所警觉,重提战意,再次扬刀站了起来,他可能就要这么昏死过去,再也没机会醒来了。
  “执·迷·不·悟,必·遭·果·报……”
  心眼宗主身上所散发的压迫感,和地司祭不相上下,只要修罗劫再发一击,就能将伽利拉斯连同孙武一起收拾掉,这点伽利拉斯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仍然执着地双手握刀,阻挡在心眼宗主的前进道路上,清楚表示一步不退的坚决。
  “……我……我不能再错一次,这些少年……很重要……今日为了赎我的罪孽我跟你们拼了!”
  一番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里头所传递出的决心,却是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
  地震仍持续着,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周围土石碎裂,无数细小石子砸落地上。落石迅速增加了规模,由细小碎石变成了人头一样大的石块。
  心眼宗主缓步前行,完全不把这些落石放在眼里,只是以奇特腔调说着话,“旧·情·不·念,挡·我·者·死……”
  伽利拉斯闻言,露出了一丝苦笑,扬起水龙吟,以一个豪壮的姿态,守护在少年身前。
  危机迫近,孙武急得想要跳起来,但早已麻痹的肢体,根本没有支撑活动的力气,除非有其他援兵出现,要不然,已注定的一切持续发生,是不可能改变的。
  坠入三角锥体阵中的羽宝簪,仍旧生死不明。她正面承受了一击修罗劫,伤势奇重,虽然不致于致命,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苏醒过来。
  伽利拉斯已在奋力搏斗,从各种迹象来看,他不太可能再引发什么奇迹来逆转情势了。
  同盟会人员除了一些侥幸逃走的,其余都已经被“大地神戟”给震倒,在伤重的影响下,现在可能已经气绝身亡。即使没死,也帮不到什么忙,就算全部合起来也接不下一击修罗劫。
  环顾周遭,确实找不到任何帮手或逆转机会,但突然之间,孙武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青梅竹马的密友,不晓得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殇……藏在哪里?
  想到小殇的下落,孙武着急了起来,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让他睁开眼睛,搜寻周围。
  正前方,心眼宗主正笔直朝伽利拉斯走来;左边,大地的震动加剧,无数土石自两旁摇落,砸碎在三角椎体阵中,右边也是类似的景象,不过地司祭好像发现了什么,正朝那边走去。
  在地司祭前去的方向,有一个闪闪发光的椭圆形物体,漂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外壳浑圆光滑,形似鸡蛋,但任何人都猜得出内中是机械构造。地司祭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但孙武却很清楚,更知道那可能是世上最坚固的防御法宝。
  法宝·九龙神火罩!
  这是小殇最得意的杰作,只要藏在“九龙神火罩”之内,什么攻击也无法打破,只是自从小殇失去运使法宝的能力后,这个高耗能的法宝就没有机会出现。这趟前来域外的路上,孙武曾听小殇提起要改装神火罩,让它能够凭借着能源矿石,做短时间的运行,现在看来……这个改造应该是已经完成。
  地司祭不明白“九龙神火罩”的真相,只好拿起“大地神戟”用力挥砸,试图破坏,但在无法发动异能的情形下,神戟的真正威能施展不出,单纯的砸击更破坏不了神火罩,任地司祭怎样用力挥砸,“九龙神火罩”连一丝裂痕也没有。
  小殇藏身在“九龙神火罩”内,只要能源不用完,她在里头就会非常安全,这点可以放心,但另一个致命危机却在此时袭来。
  地震越来越强烈,土石崩落的情况,已经到了让人再也不能忽视的地步,就连正在进行生死对峙的心眼宗主、伽利拉斯也都不例外。决心拼上一条命的伽利拉斯倒还好,心眼宗主却迟疑了起来,哪怕是将敌人全部干掉,自己却也要活埋陪葬,这笔帐绝对是划不来的。
  一场地震发生得莫名其妙,就连心眼宗主这样的绝顶高手,也都开始显得犹豫、迟疑,不晓得是该弃战离开,还是先诛灭敌人;而狂轰着“九龙神火罩”的地司祭,此时也停下手,怀疑会不会是“大地神戟”刚才的那一下震撼,造成了这场地震。
  闷雷似的轰隆声响,来自四面八方,如果这震动规模再持续下去,整座地窟绝对会坍塌,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个事实,但是,只有伽利拉斯一个人产生了疑问,大沙海的气候虽然变幻莫测,但此地位于峡谷,不会轻易受外界天变影响,就算是掀起大沙暴,影响地底,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地震,这一切……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伽利拉斯十余年来都耗费在大沙海中,对于这些不合理的状况,他的感觉比谁都深刻,心念一转,他立刻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这……怎么可能?但……为什么?”
  不应该发生的事,却在此时真实上演,伽利拉斯大惊失色,自己半生追求的梦想,即将要在此刻实现,这一切突如其来,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彷佛身在梦中。
  “楼、楼兰一族的遗迹,要重现大地了……”
  伽利拉斯的颤声说话,让心眼宗主、地司祭俱感震惊,倘若孙武还能思考,也会为此而震撼。所有人遍寻不获的楼兰遗迹,在地底分散潜伏十余载,却即将要在今日苏醒,重新聚合,现于大地。
  可是,一直深深沉睡的东西,为何会突然苏醒?这一切总该有个理由,心眼宗主不知,地司祭也不清楚,只有伽利拉斯隐约想到了一点,惊愕地回望着身后的孙武,但又好像不能确定,转头望向坠落在三角锥体阵中的羽宝簪。
  看看孙武、再看看羽宝簪,伽利拉斯脸上闪过一丝坚决,握着水龙吟,大喝一声:“楼兰遗迹即将重现,如果秘密落在你们这班人手里,只会让中土域外生灵涂炭,我就算拼掉这条性命,也绝不让你们……”
  慷慨激昂,正是英雄姿态,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心眼宗主陡然出手,一指弹出。剑气破空激射,将伽利拉斯透胸穿过,化作一道血箭射出。
  “叛徒!今日就替·同·胞·替·组·织收拾你!省得有你这杂碎在外·丢·人·现·眼……”
  一指命中,伽利拉斯像是被泄了元气,摇摇晃晃地往下倒去,只是手中还握着刀,任着鲜血流下,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肯完全倒地。
  心眼宗主冷笑一声,扬起手掌,似乎要再补一掌,但却停住动作,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妥似的,转头望向地司祭。
  确实,地司祭那边发生了异状,就连地司祭自己也搞不太清楚,那个任他敲击许久,未有一丝裂痕的怪异机械,忽然打开。
  机械无声开启,但内中却已空无一物,地司祭方自错愕,耳中已传来心眼宗主的暴喝。
  “当心!”
  纵使在大量土石崩落的巨响中,心眼宗主的这声暴喝,都有如怒雷乍响,震动魂魄,连半昏迷的孙武也都短暂一醒,抬起头来。
  这一下抬头,孙武看到了一道粉红色身影,好像闪电般自天而降,速度快得不可议,哪怕是素来以轻功自傲天下的万紫楼,都要为之惊叹。
  这道粉红色身影不仅仅是快,而且无声,在完全没有声息的情形下,悄然落向地叫祭的头顶,要是没有心眼宗主的一声暴喝,地司祭绝不会察觉到有人袭来,于是他立刻挥动“大地神戟”准备防御。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如果说全速施展轻功的羽宝簪是一头翱翔天际的凤凰,那么这道粉红色身影,就是观准目标、骤然发动攻势的雄鹰、猎豹,一击必杀。
  地司祭的神戟舞动得甚急,滴水不漏,没有人看清楚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在粉红身影与地司祭错身而过的剎那,一线朱红洒上了天空,伴随着一件物体掉落下来。
  那是……一条左臂!
  直到那条左臂掉落地上,狂舞着“大地神戟”的地司祭,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大量鲜血从他断去的左肩狂喷出来,痛苦的惨嚎声也响彻圣堂,而造成这一切的那道粉红身影,则如狂风、如烈火,全速飙向现场仍站着的另一人:心眼宗主。
  孙武抬起头,在惊鸿一瞥之间,看清楚了那道粉红色身影。
  那似乎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女,身材修长,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身长裙,赤着双脚,披散着长发。
  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时,犹如漫空大雪般,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却又那么的冰冷。
  造成这股冰冷的源头,除了雪一般的长发,还有她的眼睛。剎那间的一下照面,孙武觉得少女极美,无论是五官、轮廓,都美得令人惊心动魄,但这份美丽却让人不易亲近,因为少女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眼神中,一股绝对零度的寒意。让人接触到便猛打哆嗦。
  孙武看见了这些,感受到了那股寒意,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第四章 龙啸域外·剑隐黄沙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替这场原本已无法改变的战局,投下了新的变数。心眼宗主技压全场,应该是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但在看见这名神秘少女一击便断去地司祭左臂的手法后,不由得收起轻敌之心,谨慎以待。只不过,敌人的强悍,犹在他意料之外。
  当粉衣少女掠至近处,蓦地双手一举,整个人也同时跃高。像心眼宗主这样的强人,自然明白这一下举手是猛招前兆,因为从举起手的那一刻起,周遭空气流动便起了变化,一股强悍霸道的气势,彷佛神龙咆哮般,迅速压向四面八方。
  光看这气势,心眼宗主便晓得此招不凡,但是当这一招的全貌具体成形,心眼宗主这才真正大吃一惊。
  在粉衣少女双手高举的正上方,他刺是圣堂的屋顶上,水气凝结为云雾,氤氲朦胧,正上方云气变动,隐约浮现几个明亮光圈,光华灿烂,逼得人不敢正视,而光圈之中出现梵字,整体的亮度迅速提升,恍若烈日,跟着,三头金龙由梵字中窜出,速度奇快,张牙舞爪,咆哮着往下飞降。
  乍见龙形气劲,心眼宗主这一惊非同小可,天下间武学千门万派,各有神通,但要说能够召唤出龙气,并且凝化龙形的武学,恐怕只有大武王朝的至尊绝技了。
  天子龙拳·权倾天下!
  绝世龙拳的强招,正面轰来,威力绝不逊于“如来神掌”一击,心眼宗主仓促间无法闪避,唯有硬拼这一式龙拳,左手画圆、右手虚捧,心眼宗主双臂像是抱着一颗大圆球,一震一抖,迎向三头金龙。
  猛招对拼,旁人看不清楚拼斗时的详细状况,只听见一声惊人巨响,两人战斗之处的土地,因为承受不住这股爆炸性的威力,在轰然声中裂出一个大洞,连带造成整座圣堂崩塌,不管是心眼宗主、地司祭,或是孙武一方,全都随着地面的大幅度崩塌,往那无底的黑暗掉落下去。
  在昏迷的一瞬间,孙武完全没想过自己有再苏醒的可能,不过,命运这种事的确很难掌握,在一阵外力晃动下,昏迷的少年慢慢地回复意识。
  睁开眼睛,世界由黑暗转为光明,出现在眼前的第一张脸,是一张覆盖着面纱的脸孔。
  “宝、宝姑娘……”
  这状况有些令人吃惊,但如果细细深思,却又再合理也不过。羽宝簪硬挨了一记“修罗劫”伤势奇重,有生命危险,可是跟孙武、伽利拉斯相比,她的伤确实是“最轻”的,而另外那两位从战斗一开始就奋战到结束的男士,没有当场毙命,已经能算是好运了。
  “宝、宝姑娘,你没事吧?”
  孙武问了一声,发现羽宝簪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正将一股灼热真气输入体内。为自己疗伤。
  真气虽然炽热,但并不强,显示羽宝簪重伤之余,内力也只能勉强施为,无复平常的实力,可是也绝非重伤垂死之身,这和她刚才中“修罗劫”时的濒死状态不同难道短短时间内,她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这是凤凰七绝中的不传密式:涅盘不死身。”
  羽宝簪轻声道:“具体来说,这其实不能算武学,只是透过特殊的运气方法刺激肉体,加快本身受伤部位的生长愈合,无论伤势轻重,不死身都能让自身的状态好转。”
  “这么神奇?”
  “这……也还好,世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所谓的神奇,也只不过是在其他方面加倍付出罢了。”
  孙武听了,想要追问那个代价是什么,话才到嘴边,想到这种事情极微机密,就算问了,别人也不好回答,于是只好把这问题吞了回去。哪知道羽宝簪微微一笑,竟将“涅盘不死身”的秘密坦言相告。
  无论多重的伤势,都能够加速痊愈,这听起来固然神奇,但任何一个稍微具有常识的人,都明白这种事情不可能没有代价,甚至……那个代价还沉重到让人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涅盘不死身”的运作原理,是加倍耗损本身的力量与元气,增快肉体生长速度,达成加速愈合的效果,虽然可以治疗重伤,却极损力量,在面对同级数对手激战时,极不实用,如果一下子计算不好,即使濒死重伤的身体在瞬间痊愈,力量却下降一半,到最后被敌人一招宰掉,那就很划不来了。
  “……况且,如果真的伤势严重,就算愈合了,事后也要大病,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羽宝簪微笑着说,彷佛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孙武听在耳里,脑里浮现的问题就是:羽宝簪还剩下多少实力?硬挨一记“修罗劫”后,羽宝簪用不死身催愈重伤、回复行动力,代价就是大幅度消耗力量,现在的她如果碰上强敌,恐怕走不了几招就会被人毙了。……不过,怎样都比当场伤重死亡要好多了。
  羽宝簪帮着运了一会儿的气,孙武周身的疼痛消减了一些,气息略顺,脑里第一个浮现的问题,就是自己此刻到底身在何处?
  “宝姑娘,我们现在……”
  “刚才的地震太厉害,圣堂崩毁,我们是穿过地面摔下来的,现在……应该是在地底下,但实际的状况到底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附近没有光源,周围的景象一片漆黑,孙武运足目力往旁边看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岩石,自己和羽宝簪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岩石倒塌时,交相错落卡出来的岩缝,看起来还算稳固,但随时也都有可能崩毁,不能在这里久待。
  脑中正在寻思,输来的真气却忽然中断,孙武一惊,只听见羽宝簪剧烈咳嗽,这才明白羽宝簪的状况极为恶劣,为己疗伤的真气已经输不下去。
  “宝姑娘,你还好吗?撑得住的话,我们先设法离开这里。”
  “……不劳费心,我还挺得住。”
  羽宝簪摇摇手,站了起来,因为上方有巨岩压顶,所以她站起来时必须压低着身体。重伤之下,即使是艳色无双的倾城佳人,也显得狼狈憔悴,羽宝簪的衣衫上染了多处血渍,鬓发散乱,目光黯淡,就连遮住面容的那条纱巾都破破烂烂,彷佛随时会掉下来,羽宝簪察觉到这一点,将面纱调了调位置,却怎么调都还是要掉下来的样子。
  “宝姑娘,别勉强了,这纱巾快裂成两半,怎么调都没用的,不如……别遮了吧!”
  这建议虽然是顺应情况,但也存着少年的一份私心,他确实也想看看,面纱底下的绝色姿容是何等面目,不过,这个建议却被羽宝簪委婉地拒绝了。
  “嗯,说得也是,被埋在地底下,也不晓得出不出得去,就算是等着见未婚夫,大概也没这机会了,孙少侠其实是个很好的夫婿人选,武功既高,又侠骨仁义,那就由你来当第一个看见宝簪面目的男人吧!”
  羽宝簪说着,伸手要去解开面纱,对面的孙武惊得脸如土色,慌忙摇手阻止,连说不。
  “呵,天下男人好像都是一个样子,都想占便宜,却不肯负起责任啊!”
  被羽宝簪这么一说,孙武觉得很尴尬,但又不晓得能说什么,看见羽宝簪的步子摇摇晃晃,连忙过去扶一把,两人合力找寻出路。
  四面八方都被岩石堵住,只有一些十分细窄的缝隙,并不好通过,幸亏孙武不是成年人的体格,羽宝簪也身形苗条,于是,孙武在前开道探索,慢慢从缝隙找路出去。
  孙武钻着岩缝,一面调息运气。“金钟罩”护体、抗击的威力,天下无双,重伤只要获得救治,“金钟罩”就能回复作用,孙武再运“洗髓”、“易筋”神功几次,打通体内郁结经脉,觉得满身痛楚舒解许多,战力也在一点一滴回复中。
  (不过,这伤还是很严重啊!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绝对无法回到第六关以上,要是在这种时候碰到敌人,连舍利邪能都没法用,稍微提运一下,身体就会被炸碎,彻底完蛋。
  孙武这么想着,一面也注意后头羽宝簪的状况。万紫楼的武技确实很有一套,那道炽热真气输入自己体内,活络血脉,对于贯通郁结经脉大有好处,如果没有羽宝簪的帮助,自己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复行动力,但宝姑娘的呼吸声音粗重,她的伤势似乎比自己预期的还要严重。
  “宝……宝姑娘,你自己伤得那么重,还帮我疗伤?”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是为了大局考量。我以不死身自疗,剩下的力量已不足自保,不如用来救醒你,少一个负累,多一个保镖,碰到敌人时还有一拼之力,怎么看都划算。”
  羽宝簪道:“现在的你,虽然没办法使用神掌,但是运金钟罩应该没问题吧?遇到危险的时候;就要拜托你了。”
  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孙武却觉得不是这样,这位万紫楼的少主明明对自己很好。却不肯承认,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小殇小姐可不是简单角色,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她来兴师问罪,我可不晓得该怎么交代呢!”
  “啊?小殇?我都把她给忘了,她跑到哪里去了?”
  想起小殇,孙武顿时一惊。以小殇的本事,这种程度的危险应该还伤不了她,不过一切还很难说,尽管她总是做一些很不可思议的事,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孙武的心紧绷着放不下来,往前爬行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宝姑娘,你有没有看到小殇?我是说……你醒来之后到现在,有没有看到小殇啊?”
  “这个……”
  羽宝簪很想回答,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也不清楚。在被“修罗劫”打中后,又坠落到三角锥体阵,自己的意识时昏时醒,看到的东西片片段段,所得的印象非常模糊。
  不过,有些东西,哪怕自己当时意识昏沉,也是绝不会看错的。当自己勉力在三角锥体阵中维持清醒时,确实看到了一道惊人的粉红色身影。
  自己生平见过许多高手,包括一皇三宗那种级数的绝顶强人,但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例子。那名粉衣少女的速度快得惊人,力量也强得可怕,而且她的动作和一般武者不同,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千锤百炼的武学高手,反倒像是一头强悍的凶兽,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纯粹、直接,充满野性,超越了一切的招数。
  当时,粉红色的影子晃动,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大地神戟”挥得虽急,但她的身影犹如野豹,一下子就窜了进去,地司祭立即进行防御,任初看似平实无奇的一爪,蕴含的力量却大得惊人,瞬间错身而过,立刻废去了地司祭的一击!
  然而,如果照这样来推算,事情就更扑朔迷离了,大武皇室的成员不少,但流着最浓龙血的一支,人数却寥寥无几,又早被武沧澜杀得七七八八,“天子龙拳”基本上已经是武沧澜的独门武技,在孙武出现之前,江湖上几乎没听过有别人会使用,那么……在域外大沙海的深处,忽然冒出一名粉衣少女,出手就是“天子龙拳”的重招,这种事情合理吗?
  羽宝簪摇了摇头,想不通这件事,而那名粉衣少女也在地震中和心眼宗主一起消失无踪了。
  “宝姑娘,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到现在也想不出结果……”
  孙武开了口,羽宝簪本以为他要说粉衣少女的事,没想到孙武却说起了心眼宗主接招的那一瞬间。
  粉衣少女双手高举,聚云唤龙,以权倾天下一式力压心眼宗主,但心眼宗主乃当世豪强,若是放手施展“修罗劫”正面对撞,哪怕是武沧澜亲自施展“天子龙拳”也未必能压下心眼宗主。
  “……但是,心眼宗主那时是用河洛剑派的武技,卸劲化劲,这样做风险很大,天子龙拳不是普通的武技,如果纯用柔劲来卸,那恐怕要出动长河真人才有把握十拿九稳。心眼宗主不见得卸得掉,但……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冒险的方法?”
  孙武道:“难道……他是因为发出一记修罗劫之后,大伤元气,发不出第二击,就像我运使神掌一样?不对啊!当时在洞窟里,他连发了数击,不像是体力透支的样子啊?”
  少年皱眉不解,但这也正是羽宝簪的疑问,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心眼宗的高层人员,看来全都和河洛剑派的关系很深,甚至可以说,河洛剑派的高层人员,就是心眼宗的首脑阶层。
  “也真是,想想很不可思议啊!河洛派来这里开分部了吗?”
  羽宝簪微微一笑,笑中带着几分苦意,这种事情如果回到中土宣扬,肯定没人会相信,但若细细想来,里头又有些地方很合理,绝对说得过去。
  自从太平军国之乱后,慈航静殿在江湖上的声势日衰,反倒是河洛剑派得到朝廷扶持,飞快壮大,这是中土人尽皆知的事。
  不过,在河洛剑派声势如日方中的同时,也有一些很古怪的事情,河洛派的一流高手几乎都没有在江湖上走动,全数归山修练,在外行走的全是新一代青壮弟子,和同为两大圣宗之一的慈航静殿对比,这显得很异常。
  河洛剑派得到朝廷的支持与资源,大力研究各种法宝,年轻一辈的子弟得到不少好处,倚仗着神妙的法宝,再配合武技,称雄江湖,将同年纪、同辈份的慈航子弟们压得抬不起头,但另一方面,也正因为法宝太好用,不需要刻苦锻炼,所以这些年轻一辈的河洛剑客们,往往只学到河洛剑术的皮毛,难得精髓,看在前辈眼中,委实惋惜不已。
  那么,真正通晓河洛派武学精华,凭靠自己实力打出河洛威名的一流高手,都到哪里去了呢?河洛剑派对外的说法,包括掌门长河真人在内的主力高手,都在深山洞府中闭关修练,钻研天人合一、飞升成仙的至道。这话听起来虽然很虚无飘缈,但江湖上行踪成谜的高人本来就不少,比如说同盟会的陆大主席就是一例,所以,这么多年来,人们只是在心里头犯嘀咕,倒也没有人公开质疑过什么。
  但有问题的事情,终究就是有问题,羽宝簪现在仔细一想,整件事就很清晰了。河洛剑派深谋远虑,一面与朝廷合作,得到各种法宝技术,壮大自身实力;一面做暗里布局,将精华力量前进域外,开辟另一片新天地。
  “太平军国战役中,河洛剑派的巅峰人才是河洛九子,现今存在的四子中,仍在河洛剑派的两人,就是长河真人与虚原子。刚才的心眼宗主与地司祭,他们其中一个应该就是虚原子。”
  “哦?”
  孙武惊道:“那……剩下的一个是……长河真人?”
  这话说完,连孙武自己都吃了一惊,再回想起洞窟中的那一战,心眼宗主的惊人力量,足以和一皇三宗那等绝顶高手并列,如果要说是长河真人所化,也不无道理。
  “这个……”
  羽宝簪不敢轻易回答,从迹象上来看,心眼宗主与地司祭都是河洛剑派的一流高手,要说里头有一个是虚原子,那绝对错不了,但要说另外一个人是长河真人,似乎又说不过去,因为就自己看来,地司祭也好、心眼宗主也罢,他们的功力都还没有精纯到那个地步。
  那么,长河真人到底在哪里呢?照理说,河洛派的精英战力都到域外,组成了心眼宗,这么大的事情,要说长河真人完全被蒙在鼓里,实在不可能,但长河真人知道此事后,是赞成?还是反对?如果此事是在长河真人的认可下进行,他本人又会在哪里?
  羽宝簪回想起这位河洛派掌门的资料,觉得这位长年闭关清修的绝世高手,和同盟会主席陆云樵有相似之处,都是近年来鲜少露面,但陆云樵是资料太少,难以了解,长河真人却是资料太多,虚实难辨,反而让人迷糊了,越是想从那些资料分析。形象反而越模糊。
  还没有思索出答案,在前头爬行的孙武忽然停住,像是前头别有天地,过不了多久,羽宝簪也从前方露出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到了开阔一点的地方,孙武朝左右看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刚才那一阵地震,不晓得造成了多少破坏,四面八方都是错乱横插的巨岩,彼此抵触,摇摇晃晃,不时可以听见摩擦声,随时都会垮塌下来,自己现在并没有脱险,还是尽快脱离这个区域才是。
  “孙掌门,这样看起来,我们的位置还很危险,最好……”
  “我知道,小声一点,要是声音太大,我怕会引起连锁崩塌……”
  地势较为开阔,不用刻意压低着头走路,但仍要小心发出太大声音,造成不测,孙武和羽宝簪的眼睛已适应黑暗,摸着黑走了几步,孙武突然听到一阵细碎声辔,羽宝簪也听到了,并且确定那是生物的呼吸声。
  “生物的呼吸声?是敌人?还是什么原始怪兽一类的?”
  孙武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但情况的发展却出乎他意料,当他顺着这微弱的呼吸声寻过去,鞋底首先一滑,好像踩着什么液体,从鼻端嗅到的气味,让他确定这是鲜血。
  流了这么多血,这个人肯定伤得不轻,即使是敌人,恐怕也威胁有限,想到这一点的孙武,壮起胆子往前一摸,在黑暗中碰触到了一具人体,小小的手掌异常冰冷。
  “啊!”
  不管是敌人或友方,几乎都是成年男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小手,唯一可能的人就只有……
  “小殇?”
  孙武惊得魂飞魄散,赶紧抱起那具昏迷的人体,黑暗中凑近一看,尽管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从那轮廓、体态、衣物来判断,确实就是小殇没错。
  过去这么多年以来,虽然看过小殇的睡脸,但昏迷的样子几乎不曾见过,更别说她的衣服上还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孙武心里急得像是要烧了起来,顿时手足无措。
  “宝、宝姑娘,我……”
  “别慌,让我来看看,再怎么样都要先把血给止住!”
  羽宝簪从孙武怀中接过小伤,在确认出血与伤势都是货真价实,不是故意装昏或骗人后,连她都不禁大为震撼。小殇伤重昏迷,这件事情确实不得了,自己现在状态虽不好,但点穴止血还是做得到的。
  稍微进行处理,羽宝簪越来越心惊,本来自己就不认为小殇会被落石给砸伤,这一下检查,发现她体内有多处粉碎性骨折,经脉、腑脏伤得一塌糊涂,还有好几股内气正交互冲突,加深伤势。
  “小殇小姐的状况很不妙,她体内多股内气冲突,需要高手协助来卸去或抵消……很遗憾,目前我们做不到。”
  羽宝簪抱着小殇,只觉得怀中的这具躯体轻得吓人,又柔软得异常,彷佛全身骨头皆不存在,就自己记忆所及,想不出怎么会造成这种伤势,她体内有多处内气冲击,这应该是某种武技打入造成,但……什么武技呢?她又是什么时候和人动手的?
  “宝姑娘,你看小殇她……她怎么会这样子啊?我们能不能为她做什么?”
  孙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小殇紧皱眉头,好像非常痛苦,鼻端、嘴角还不停地溢血,彷佛全身血液都要倾泄流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之前不管碰上什么强敌,自己都能以平常心面对,锐身赴战,但现在……这种恐惧感却让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下去。
  羽宝簪注意到孙武的失常,但周围岩石不曾停止的摩擦声响,更让她放心不下,现在三人所在的这个地方,只是许多岩石砸下时,彼此堆迭隔出的一个空隙,如果哪一块岩石倾斜角度稍偏,周遭所有巨岩就会一股脑地砸下。
  “孙少侠,这里恐怕不适合久待,要救治小殇小姐,我们必须立刻换个地方。”
  这句话点醒了孙武,他立刻站起来,四下张望,找寻出路,羽宝簪抱着小殇,心中暗叫侥幸,周围岩石很多都是像马车一样大,如果错乱砸下,早就把底下的人压成肉泥,小殇确实是运气绝佳,岩石没有崩塌下来,要不然根本没有救治机会。
  羽宝簪想到乱石崩落的时候,自己是在下坠过程中找到孙武,落地时看准位置,这才没有被巨石砸扁,小殇能够保得平安,是她自己也在坠落时看准位置,落地后才晕去?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呢?
  可是,世上有那么巧的事吗?
  “啊”的一声,孙武有了新发现,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孙武确实听见,附近除了目己三人的呼吸声外,还存在着第四个呼吸声,只不过因为太微弱,所以刚才没有听见。
  在这附近的第四个人,会是谁?
  孙武顺着呼吸声响,慢慢寻去,在不远处看到了一道人影,那个人好像是跪在地上,头低垂着,彷佛睡着了般,可以看得出来是成年男子的体型。
  等到再靠近些,孙武发现那个人的手里有一把刀,插入地下,而他是半跪着拄刀撑立,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这些明显的特征,让孙武想到了答案,轻轻地叫了一声。
  “伽、伽利拉斯先生……”
  叫声唤醒了对方,半昏迷的男人抬起了头,用沙哑的声音勉力回应。
  “孙……孙掌门吗?太好了……我……我终于等到了你们……趁我还能说话……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


第五章 顶天立地·英雄末路
  “伽利拉斯先生!你……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我来替你疗伤,你忍耐一下!”
  孙武说着便要动手,只要将易筋、洗髓两诀同时发动,对于治疗伤势大有好处,比羽宝簪的炽热真气还要管用。
  然而,当孙武进一步看清楚情形,本来要动手救治的动作顿时停住,阵阵冷汗更是止不住地流下。
  “伽利拉斯先生,你……”
  之前在昏暗中,只看到伽利拉斯蹲跪在地、手拄着刀,背靠着后方的岩石,似乎是在休息,但当孙武靠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很重要的一点。
  伽利拉斯,并不是背靠着石壁,而是用他的背撑扛住一块好大的岩石,如果不是他苦苦撑住,这块巨岩早已倒塌。顺着巨岩往上看去,在那黑暗的顶端,还有好多块岩石交迭压在这里,这块巨岩若是塌下,影响所及,恐怕附近百余尺的所有岩石都会塌砸下来,彻底埋葬掉这个小小空间。
  刚才孙武和羽宝簪在爬行时,还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没有震动到附近岩石,否则早就被压成肉泥,但现在看来,如果不是伽利拉斯在这里撑住,两人早已没命。
  至于伽利拉斯在这里苦苦撑住岩石的理由,当然不会这么未卜先知,为了救孙武和羽宝簪,那些都是他不可能看到的东西。他所护卫的目标,是在十数尺外不省人事的那名重伤女孩,为了不让巨岩倒塌,将她压扁,他豁出全力在这里撑住岩石。
  “小殇……那孩子还好吧?”
  伽利拉斯喘息发问,孙武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回答,从结果上来说,小殇怎么样都算不上没事,可是看伽利拉斯几乎是豁出性命来救人,如果说小殇重伤快没命了,又未免浪费了他的努力。
  最后,孙武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小殇安好无事,一切全靠伽利拉斯的牺牲,才保住了小殇的性命。
  “伽利拉斯先生,你先撑一下,我想办法帮你找别的东西支住,你先离开这里吧!”
  孙武想救离伽利拉斯,却被他抬手拒绝。
  “不……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现在如果我稍微动一下,整块巨岩就会塌陷,到时候……将会引发连锁坍塌,所有人都要死在一起……”
  伽利拉斯道:“刚刚我看……小殇小姐伤得不轻,我做不了什么……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治伤灵药……要是有那种能起死回生的神药,或许……或许……”
  一番话因为喘息而迟迟没能说完,但却点醒了孙武,想起那颗夺自心眼宗主手中的“天香缨络”据说就是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救命灵药,虽然不知道具体用法,可是小殇眼前奄奄一息的模样,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天香缨络”如果真有传说中的神效,给小殇吃下去应该会有帮助吧?
  想是这样想,但做却有一些问题,因为之前受到路飞扬嘱托,所以孙武将“天香缨络”贴身收藏,但后来发现自己整天在跟人战斗,这东西带在自己身上实在太过危险,想想不妥,便交给小殇去保管,所以,缨络现在应该是在小殇的手上。
  一想到这点,孙武连忙动手,检查小殇的随身物品,看看“天香缨络”在不在。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匆匆忙忙找过一遍,却惊讶地发现“天香缨络”不见了,并没有藏在小殇身上。
  “不、不在小殇身上?那会在哪里?”
  孙武错愕不解,但现在又没办法问小殇。如此重要的东西,要是说不在小殇的身上,比较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她将这东西交托给旁人,而照这情形来推算,最有可能的托付人选就是姗拉朵。
  但……现在到哪里去找姗拉朵?这位疤面大侠随着拓拔小月一起行动,此刻早在千里之外,又要上哪里去找人?
  孙武脑海中思潮如涌,旁人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他表情变幻不定,又毫无动作,都明白他找不到“天香缨络”羽宝簪显得焦急,伽利拉斯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这仍旧无法改变找不到东西的事实。
  “宝姑娘,我找不到药,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治伤药一类的?”
  江湖生涯,刀口舔血,羽宝簪当然不会没有带急救药物,虽然没法与“天香缨络”相比,可是万紫楼的一流伤药,也不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刚才是对小殇的体质存有顾忌,一时间不敢妄动,现在确定没有其他方法可行,只好硬着头皮去试了。羽宝簪立刻从孙武手上接过小殇,进行抢救。
  孙武拿了些伤药,想去帮伽利拉斯做处理,但是还没靠近,就被伽利拉斯给喝止。
  “……不……不要靠近过来……这里随时会塌……危险……”
  伽利拉斯阻止孙武靠近,希望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不然一旦伽利拉斯支撑不住,这边整个大崩毁,孙武肯定没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在伽利拉斯说话的时候,孙武也看得很清楚,伽利拉斯的伤势太重,身上多处伤口的面积太大,即使有再好的伤药,也不知道该怎么敷,自己冲过去敷药根本是徒劳。
  “……有些话……有些秘密,我搁在心里头很久了,趁着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要不然……就没有人知道了……咳咳……”
  伽利拉斯说着,咳呛出两大口血,孙武想要靠过去,却再次被喝止。众人现在身处危境,照理说什么话都不该在这时说,孙武也对听秘密不感兴趣,却没想到伽利拉斯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前……太平军国时期……我……咳咳……曾经加入过中土朝廷,担任谍报工作。”
  “什么?”
  这真是石破天惊的大告白,孙武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摇了摇头,直到发现伽利拉斯的语气凝重,绝不是神智不清下的胡言乱语,这才省悟,凝神细听下去。
  太平军国时期,楼兰一族支持天妖在中土兴风作浪,此事最初极为机密,但战争到了中期,中土朝廷的情报部门也侦知此事,开始进行反制。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中土朝廷试图吸收一些域外人士,了解域外的状况。域外土地辽阔,各民族的情况极为复杂,虽然大部分都与中土有旧怨宿仇,但还是有人对中土抱持好感、反对楼兰一族,中土王朝的谍报人员经过一段时间活动后,吸收了不少域外人士,甚至将之加以训练,直接在敌后进行活动。
  伽利拉斯就是在那个时期被吸收,学习了种种中土武技与知识,在那段任职期间,与中土军部有非常深的接触与了解。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相信中土与域外有和平共处的可能,那些人的伎俩……我太熟悉了,他们就像饥饿嗜血的野兽,只懂得吞噬与支配,永远没有和平的可能,想要和他们和解,一定会自取灭亡……”
  这个事实太过明显,不只伽利拉斯感觉到,就连其他被吸收的域外人士也清楚感受到,这颗种子在他们心中萌芽,并且在不久之后急速生长。
  “负责训练我们的,是王朝的武官,数目不多,主要负责行政事务……真正传授我们武技的教官……都是出身河洛剑派的高手……”
  太平军国时期,中土两大圣宗各有动作,慈航静殿广设各类训练营,尽量吸收优秀人才,壮大本身实力;河洛剑派在这方面看似不如,其实却把手伸得更远,配合朝廷的政策,训练域外的工作人员。
  两大圣宗都对自身武学非常看重,不到不得已的时刻,绝不会轻易外传,河洛剑派居然肯将绝学传给域外人士,这个本可以说下得很大,也开了一个破天荒的禁忌。不过,这个本未必下得不值得,因为在太平军国之乱后,朝廷把得到的法宝与技术,都跟河洛剑派联合研发,让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顿时突飞猛进。
  太平军国之乱到了后期,中土打得如火如荼,加上楼兰一族的忽然灭亡,域外战场的重要性大减,朝廷把主要精力集中于中土战场,对于敌后骚扰这一块忽视许多,所以准备解散这些域外人士,甚至毒杀、歼灭,毁去朝廷曾吸收、训练域外人士参战的不名誉纪录。
  狡兔死、走狗烹,堪称是此事最好的写照,但在这件事情上,河洛剑派的立场却和朝廷不同调,这个组织也因为河洛剑派的强力主张而得以保留,但从此之后,虽然在名义上这组织仍隶属于朝廷军部,实际上却已不受管制,独立运作。
  既然不受大武王朝的管制,这个组织本来应该渐渐散去,然而,这个掌握住域外情报网路的组织,却相当有利用价值,也因此被人看上。
  “……太平军国之乱到尾声的时候,组织基本上也暂时停止行动,思考以后的方向……不过,我负责的最后一个行动,是要歼灭当时还很弱小的心眼宗,取而代之,用心眼宗的名义开始活动……”
  “等等!如果照这么说的话……”
  孙武惊愕道:“那心眼宗岂不就是朝廷留下的谍报组织了?虽然说不再听命朝廷,但还是那些人啊!”
  孙武想起心眼宗的门徒,曾经数度对着伽利拉斯大喊叛徒,当时自己曾以为那是伽利拉斯素来与他们立场相近,敌对时才会被叫叛徒,没想到还有如此复杂的内情。
  “不……不完全是那样,现在的组织……已经变质了。”
  取而代之心眼宗,是组织上层所做的指令,但自从组织脱离大武王朝的管束,所谓的上层就不是什么军方高官,而是河洛剑派的教官,他们下令夺取一些弱小的域外本土宗派,不管是盗贼团也好,教派也罢,甚至可能是一些小规模的部落,取而代之,用以当作日后活动的掩护。
  假如单单只是进行情报活动,那倒也就算了,但伽利拉斯听到旧日同僚说,河洛剑派陆续派来许多高手进驻组织,来的高手人数之多,在战争已经结束的此刻,格外显得怪异。
  “最初……我也不了解,为什么战争结束了,组织仍然有活动,而且还是大张旗鼓,一副准备长期活动的样子……”
  不了解的事,很快就清晰起来,组织内一些与伽利拉斯交好的成员,有的失踪,有的猝死,就连伽利拉斯自己都莫名其妙碰上几次狙击,到了这时候,伽利拉斯终于有所惊觉,这绝对是组织内在进行“大清洗”将一些有可能违背组织利益的人员给洗掉,让组织内所有成员上下一心,为了将来的共同利益而奋斗。
  问题是,组织的利益,到底是谁的利益?
  这个情报组织,本来是大武王朝为了敌后工作而建立,后来背离大武王朝独立,组织内成员几乎都是域外人士,就应该致力于域外的繁荣,抵抗中土势力入侵,保家卫民。
  但这个组织的最上层,却全都是河洛剑派的高手,他们从河洛剑派大举接来菁英份子,一一安插入组织中,担任高位职务,最后整个组织已经完全在河洛剑派的控制下,虽然大部分成员仍是域外人士,却都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的棋子,没法打入决策阶层。
  至此,河洛剑派的企图表露无遗,自太平军国之乱中期开始,河洛剑派就有计画地夺取这个组织的控制权,在域外建立势力,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大武王朝在域外所建立的情报组织,整个被河洛剑派所篡夺。
  假如河洛剑派建立域外势力的本意,是想要利用这机会,造福域外百姓,促进中土与域外的和谐,那倒是一个非常美好的理想,无奈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美事,篡夺这种事情通常都和野心、阴谋搅在一起,说不上有什么美丽幻想,河洛剑派在取得组织的大权后,开始操纵组织,强烈反抗大武王朝。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大武王朝都是这个组织与域外部族的共同敌人,反大武王朝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但如果深度剖析,这个做法其实另有深意。
  “……只要强烈反抗中土,切断域外与中土的和平可能,那大武王朝就彻底是敌人,也就不会有大武王朝和域外民族联合起来,反攻河洛剑派的可能性……”
  “伽利拉斯先生,你明知道河洛剑派的主张有问题,却仍附和他们,这……这样子不是……”
  “这是饮鸩止渴……对我们而言,河洛剑派固然居心险恶,但武沧澜更是一个想都不能想的选项,既然和平是一个不能谈的东西,那么联合河洛剑派对付大武王朝,就还是个不错的战术……组织里的旧成员,多数都是这么想的。”
  伽利拉斯说着,露出苦笑:“不过,现在也没剩下多少旧成员了。”
  从太平军国之乱时就加入的旧成员,大多数已经被“清洗”干净,现在心眼宗的组成份子,多数都是不知底细的后来份子,不但不晓得这个组织的来龙去脉,甚至也不晓得心眼宗的主要干部,早已被河洛剑派的高手所取代。
  心眼宗这几年锐意发展,声势如日方中,吸收各部族的权贵加入,更精选青壮教众,成立私人武装,配备与训练都可比拟正规军。整体看来,俨然就是一个政权,加上心眼宗鼓吹要跟大武王朝战斗,以战养战,信徒深受鼓动,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一些持重派的部族领袖反对,中土与域外的战争早已爆发。
  但这样的情形,随着疫病的蔓延、龟兹事件的发生,慢慢走向失控边缘,就在不久前,伽利拉斯得知了一个秘密,心眼宗正暗中进行一项图谋,毕竟心眼宗的传教手段再好,也不可能让各部族领导人都来信教,所以打从几年前开始,心眼宗就秘密行动,把一些反对心眼宗的强硬份子,或擒或杀,由心眼宗特别训练的人整容取代。
  即使容貌一样,言行举止也训练得一致,长期下来还是很有可能被身边的人识破,所以心眼宗也将这手段视为不得已的下下策,真正使用这手段的案例不超过五件,如果不是因为有一名旧日好友侦知此事,冒死前来告知伽利拉斯,那伽利拉斯是怎么也不会知道此事的。
  “……那个人找到我的时候,已经身负重伤,口齿不清,说了几句话就断气,我也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有提到龟兹……这应该是指龟兹有重要人物被替换了。”
  “你、你该不会是指……”
  “目前没有任何的资料与证据,我一直在暗中观察,过滤可疑的人选。替换小人物毫无意义,真正能主导龟兹国策的人就只有……”
  伽利拉斯说到一半,上方的岩石忽然传来碰撞声响,好像是最上头有岩石坠落,一块压一块,整个重量一下子压了下来,直接砸在伽利拉斯的身上,让这位铁汉喷出一大口血,险些支持不住,被压垮在地。
  碰撞声响并没有停下,而是连续发生,还迅速蔓延开来,显然上方岩石开始连锁性崩砸,要不是伽利拉斯一个人撑住,这里早就被乱石给掩埋了。然而,血肉之躯终究有其极限,光是听上头那些恐怖的砸石声,孙武就知道伽利拉斯快要撑不住,就连在后头照顾小殇的羽宝簪,都顾不得正在急救,立刻背着小殇掠至孙武身旁,拉着他离开。
  “少爷,我们……”
  “呃,什么东西?”
  孙武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应了一声,转过头去,看见羽宝簪来到自己身后,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还没开口,羽宝簪已经抢先发话。
  “不好意思,刚才喊错东西,别介意,这里随时会坍塌,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吧!”
  “开什么玩笑!伽利拉斯先生还在这里呢!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走掉!”
  孙武不是傻子,也知道继续站在这里,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活埋,但要说为了这个而放弃伽利拉斯,独自逃生,他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伽利拉斯先生,你等一等,我先想办法把救你出来!”
  空口说白话没有什么意义,孙武想到一个主意,就是用绳索将伽利拉斯扯出来,只要速度够快,拉人出来以后全速飞奔,可以在岩石完全倒塌之前脱身。
  这种计画想起来是让人振奋,但只要细想一层就觉得有够白痴,根本没有机会成功,孙武自己也很清楚,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什么都不做,甚至掉头就跑,那无疑是一种更大的罪恶。
  能够有这样的坚持,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不过,需要救援的一方却不愿接受这份心意。
  “……不……不用了……我的伤……就算能被救出去……也活不了了……”
  伽利拉斯道:“比起带我这个必死之人出去……你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孙掌门,刚才告诉你的东西,就拜托你了……龟兹……不,整个域外的安危,就要靠你了……其实,我最近很怀疑,除了龟兹以外,可能连长河真人都……”
  仅仅几分钟以前,伽利拉斯还能与孙武正常对谈,一度连说话声音都很平稳,让孙武以为伽利拉斯的伤势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甚至已经开始好转,但现在,孙武终于明白“回光返照”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伽利拉斯边说边颤抖,音量也迅速减弱,说到最后一句,一口鲜血咳呛出来。
  “……说起来,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你……不,如果那场战争中,有你这样的人存在,那我也许就……”
  或许是因为伤势实在太重,伽利拉斯说这些话的时候,腔调有点不一样,没等他说完,一块桌案大小的巨石忽然砸下,落在伽利拉斯身前数尺,恰好阻断了孙武的救援之路,彻底分开了孙武等人与伽利拉斯。
  假如只有这么一块落石,孙武还可以想办法,但这块落石带动连锁反应,类似大小的岩石纷坠如雨,一时间,本来被撑住的岩石整个松动,周围所见尽是大小落石。
  “孙掌门,失礼了!”
  情势危急,羽宝簪再也顾不得什么,背起小殇,一手抓住孙武,趁着孙武心神不定的当口,拉着他高速飞驰,全力施展凤娉翱翔,务必以最快速度脱离这个地方。
  早先一轮战斗,羽宝簪大伤元气,险些站不起身,要不是刚才急救时默默运气,回复了一点力量,根本就站不起来,现在全力施为,高速飞驰,速度快得惊人,风驰电掣,眨眼间便飙出好远,不但孙武大吃一惊,就连羽宝簪自己都很讶异。
  “……好惊人,不偶尔干一次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飞那么快!”
  羽宝簪低声自嘲,豁尽体力在飞行上,虽然带着两个人,行动还是如鬼似魅,无数落石砸在三人飞过的路上,有些更是在三人正要通过的去路上砸下,却纷纷被羽宝簪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尽管如此,三人还是被不少细碎石块砸中。
  当大石落下,再也看不到伽利拉斯身影,孙武忽然间脑里一片空白,愣在当场。离开梁山泊以后,少年可以说经历过很多,但要说与亲近的同伴生离死别,这种经验却不曾有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孙武都反应不过来,只觉得所发生的一切不甚真实,有如虚幻。
  直到细碎石块连续砸在头上脸上,虽然无伤,但轻微痛楚却让少年惊醒,看见羽宝簪身上多处渗血,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上处处是伤,这才想到要帮忙。
  金钟罩第七关,足可在体外形成气罩,护己护人,但孙武重伤之余,没有能力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灌输真气给羽宝簪。
  这个忙帮得正是时候,得到了孙武的真气辅助,羽宝簪精神大振,飞行速度陡然飙快,加速冲驰,瞬间飙出老远,将落石区域甩在后头,越离越远。
  羽宝簪的视线盯着正前方,孙武却望着后头,眼看着一切归于黑暗,心里一阵酸楚,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为伽利拉斯完成遗志。
  “啊!”
  眼看着前方的落石越来越少,已经脱离危险区域,羽宝簪忽然惊呼一声,少年心中诧异,转头过去一看,只见前方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刚才所在之处,赫然是个断崖,三人冲得太快,黑暗中又视线不清,竟然一下子冲出了断崖。
  凤娉翱翔虽然号称可以飞行,但终究只是御气行空之术,运使时有其限制,羽宝簪骤见自己离地数十尺高,心头一惊,一口真气骤散,三个人一起往下坠落,从几十尺高的半空中摔落下来。
  如果在这种情形下摔落地,不只羽宝簪性命难保,就算是孙武也要粉身碎骨,羽宝簪急谋对策,半空中身形转动,提运真气,想要重运凤娉翱翔,稳定身形。
  换作在平时,这件事易如反掌,难度更高的动作都不是问题,可是重伤之余,什么都倍感吃力,三人转眼间下坠十余尺,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忽然间身体一震,整个下坠的势道开始减缓。
  孙武最初以为是羽宝簪重运凤娉翱翔,坠势变缓,却很快发现事情并非如此,三人好像被什么肉眼看不见的隐形东西给托住,慢慢地往地面放落,可能是大网,可能是软垫,身体在半空中轻飘飘的,浑不着力。
  “这……这是重力操作,楼兰一族的技术居然到了这种地步?都市里头有这样的安全措施?”
  在羽宝簪惊讶的低呼声中,三人缓慢地降落下来,随着与地面的接近,也看清楚地上的景物。
  望眼看去,房屋很多,而且都是近似磨菇造型的圆形平房,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很大,从上空往下看,只见一块方方正正、有如棋盘般整齐的大地上,负载着无数朵“磨菇”乍看之下,好像是农田。
  只不过,这片农田实在太过寂静与冰冷,在上空不但看不到一点亮光,甚至也听不见半点声音,彷佛是一座完完全全的死城。这一点没什么好奇怪,毕竟楼兰一族已经灭亡许久,这里会有人踪才是怪事,但看见偌大一块区域,满满的房舍,却连一点人气也没有,那种凄清寂静的感觉,实在很诡异。
  远处有几座较高的建筑物,尖尖的顶部看起来应该是一些高塔,不过距离太远了,有点看不太清楚。孙武并不奢望里头会有人,却由衷祈祷能够找到一些食物,或者是药物,否则三人被困于此,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思索间,一点奇异的亮光迅速由远而近,划破黑暗,很快地朝三人的方向飙来。
  “什么东西?”
  异物的来势很快,一下子便到了面前,孙武定睛一看,赫然发现,那异物是一只……鸟。


第六章 地底世界·先礼后兵
  如果问孙武对楼兰一族的感觉如何,其实是还不错的。虽然进入遗迹后,就和敌人乒乒乓乓地打个不停,又有同伴为此而亡故,但那都和遗迹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当年楼兰一族还存在的时候,他们用智慧与创造力,建造了一座这么宏伟的都市,无论是建筑式样或是整体构思,都完全超越、脱离当代水准,让孙武觉得好像来到异世界,所见所闻,大开眼界。
  圣殿里头的三角锥体上,雕刻着古怪的符文,只要被触动,符文所记载的讯息就能够化做影像,直接灌入观看者的脑海;如果从都市的正上方跃下,则会有完善的保护措施,控制重力,不会让人直摔落地,粉身碎骨,如果这些技术能够完全公开,不晓得能够带给人们多大的方便。
  在三人缓慢下坠的途中,一只巴掌大的机械鸟高速飞近,绕着三人打了一个转,好像在确认什么,跟着就掉头飞走,速度奇快,让孙武来不及拦阻。
  “那个东西,不晓得是什么?”
  孙武问羽宝簪,得到的回应自然是摇头,但在机械鸟飞走的同时,地面上忽然响起机械运转的声音,有三辆模样像是蛋壳似的椭圆车,从数百尺外驶来,看它们所行的方向,正是三人的落地点。
  当那三辆无人驾驶的蛋壳车来到面前,对着三人自动打开车门时,三人的抉择立即变得非常简单:上不上车?
  顾虑到可能的风险,三人并没有各上一部车,孙武带着小殇上了一部车,羽宝簪单独坐上一部车。车门一关闭,立刻自动往前走,行驶速度很快,穿街过巷,来到一幢建筑物里,才刚进入大门,寂静的空间内忽然机器声大作,许多仪器、管线放了下来。
  孙武惊疑不定,不清楚这些设备是什么东西,是羽宝簪先反应过来,表示这些很可能是医护设备,孙武才大着胆子,让这些仪器和管线碰触自己。
  事实证明,羽宝簪的判断没有错,这些机械确实是医护设备,先是简单地为三人做了粗略扫描,三个光圈分别从三人的头部扫到脚部,取得三人的身体状况资料,接着便开始进行治疗。
  孙武起初很担心,因为楼兰一族灭亡多年,这些机械设备在当年早已毁坏,是因为多年以来在地底下修复整建,才得以重新运作,但机械设备可以重建,药物却不可能重新采集、无中生有,一旦没有了那些药草,这些设备会不会变成半调子?用这些半调子设备来治疗,结果会不会是自寻死路?
  然而,情形却完全出乎孙武的意料之外,楼兰一族的医疗设备极为先进,治疗方式上早也完全脱离传统医药,反而是利用电波、光线做为医疗工具。孙武也弄不清楚那些蓝光、黄光、紫光是什么东西,但那些光线确实有效,当那些光线反覆扫过,受伤的部位很快就止痛、止血。
  “宝姑娘,好、好厉害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比小殇的九龙神火罩还要高明!”
  孙武对新奇事物的惊喜情绪一向很强,要不是刚刚经历友人亡故,他不只是说话音调高亢,连眼睛都会放出光来。
  相对于孙武,羽宝簪的情绪就冷静许多,眼睛盯着左右的仪器,像是在戒备着什么,对自己身上的状况却不怎么在意。
  孙武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对陌生机械维持警戒心,这是应有之举,所以孙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将注意力投向小殇那边,看着那些机械发出亮光,从小殇身上扫过,各处出血迅速止住,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伤势严重的关系,围绕在小殇周遭的各种机械,数量是孙武、羽宝簪的好几倍,各种不同功能的亮光并闪,快速而准确地进行治疗。三人都是坐在宽大的躺椅上接受医治,眼看大小机械起落交错,动作虽快,却不嘈杂,一切显得静中有序,孙武不由得发出感叹。
  “楼兰一族的技术连结真是全面,我们从半空降落,就有负责警戒的机械来探查,发现我们受伤,马上准备医护治疗,整个过程一气连贯,不只是机械高明,背后的规划与相互连结更是完善……真不愧是楼兰一族。”
  孙武说得兴奋,却听见羽宝簪低叹了一声:“就是怕太完善了……楼兰一族在域外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从来不曾爱好过和平,这些机械对我们太过和善,不像是楼兰一族的行事风格,我担心……这是先礼后兵。”
  “呃……不会吧?”
  才嚷了一声,周围七上八下舞动的管线、仪器突然停住,本来流畅的运作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孙武以为是机械年久失修,运行出了问题,还用手敲了敲机器,哪想到这一敲,机械有了反应。两条正对着孙武、羽宝簪的机械手臂,末端闪起亮光,分别交织组成了一个光幕,光幕中央是个模糊的影像,但很快地便清晰了起来,显现出一个图腾。
  “这个图案……好像是某种鸟啊!”
  孙武看那个图形很像是一只展动翅膀的鸟儿,左边、右边是羽翼,中间是躯体,虽然没有点出眼睛,但从体态、动作上来看,却是顾盼生威,极具皇者气派,看得孙武心中一动。
  “这是什么鸟儿?嗯,头顶有冠,尾巴曳羽,这……该不会是孔雀吧?”
  “……是凤凰啦!”
  旁边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孙武转头看去,羽宝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凤凰图腾,眼神坦然,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接着又望向少年面前的凤凰图腾,点了点头,彷佛在肯定什么。
  “宝姑娘,怎么回事啊?你的眼神好奇怪喔!”
  孙武提出疑问,忽然听见耳畔响起了一阵尖锐的高音,很像那种发警报的警笛声,侧眼一看,只见本来围绕在小殇周遭的治疗仪器,警报声大作,蓦地动了起来,机械手臂与管线更像是要刺穿人体般,猛往诊疗座椅上的女孩插去。
  “当心!”
  羽宝簪也看见了这一幕,此事在她意料之外,见状连忙出手救援,和孙武同时动手,很有默契地一个抢人、一个阻截机械的攻击,在那些机械伤着人体之前,先一步救出了小殇。
  情况真是有惊无险!因为就在小殇被拉离躺椅的数秒后,一道绿光喷射而至,竟然将躺椅切成两半,孙武看到裂开的躺椅残骸,这才知道那些医疗道具不只能止血,也可以当做武器!
  “发生什么事?机械失灵了吗?”
  孙武发劲震断缠上身的管线,错愕道:“这该不会就是先礼后兵吧?翻脸翻得太快了。”
  羽宝簪道:“不,问题在小殇小姐的身上,一定是刚才机械在治疗的时候,同时做了深度扫描,在小殇小姐那边发现了什么,把她当成极度危险的存在,所以才进行排除。”
  “哦,那我要对楼兰一族的技术重新评估,简直是太烂了,小殇是极度危险的存在,这种事情居然要做深度扫描才知道,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这个……要求机械具备第六感,那确实是难了一些。”
  玩笑话可以说得轻松,但现实状况却完全是两码子事,危机并未随着小殇被救出而解决,相反地,一切才正要开始。针对小殇的第一波攻击失败后,第二波攻击马上发动,大批机械手臂与管线狂乱攻来,羽宝簪带着小殇退至一旁,全由孙武挡住。
  救人的医疗器械,也可以用来杀人,但毕竟在先天设计上,这些东西不是专门攻击用的武器,所以当孙武仗着金钟罩护体,一阵蛮扯乱击,打断了不少管线、金属手臂,羽宝簪再发两支火羽,掀起连串爆炸,很快地就将第二轮攻击结束了。
  孙武喘了一口气:“好了,应该可以休息一下了,我们破坏了那么多设备,我就不信可以马上自动修复,他们不会那么快又发动攻击的。”
  羽宝簪摇头道:“我不敢那么乐观,刚刚孙掌门不是说,这里的设备联结非常全面吗?我也有同感,那么……我们破坏了这里的机械,其他地方应该要有反应了。”
  一句话刚刚说完,外头轰然一声,这幢建筑物的大门骤然被打破,几根黑黝黝的长东西,弄碎玻璃门伸了进来。
  “这是……”
  确认那几根黑黝黝的长东西是炮管,不需要花多少时间,而被几根炮管当头指住,更绝不是一种舒服的感觉,孙武脸色一变,羽宝簪紧急背起小殇,拉着少年往侧面的窗口冲去。
  “轰!”
  一声巨响,几根炮管同时开炮,重火力轰击之下,三人所在的房间被炸得面目全非,墙壁倒塌,而整幢建筑物更因此坍塌倒下,经历十几年光阴才修复完全的楼房,瞬间又化为一片残砖碎瓦。
  孙武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没有被砸下的屋瓦所伤,但是到了外面,并发现情势更加恶劣,十几台装载有长长炮管的奇异车辆,将这附近包围得水泄不通,没留下一丝空隙,三人虽然冲出了建筑物,却被这十几台战车团团包围。
  这些战车炮击时的威力,刚刚才亲自体验过,假如还运得起金钟罩第七关,确实是可以硬碰硬来玩玩看,但现在……孙武一点都不想去挨轰,尤其是在还有其他方法的时候。
  “硬穿过去!这些东西火力很强,动作一定没那么灵活,我们从空隙强钻出去,可以做到的!”
  孙武判断情势,信心十足,其实他还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即使强冲不成,羽宝簪的“凤娉翱翔”仍然可以带着三人飞上天,从这个包围圈中逃出。
  情形看似如此,不过当一阵奇异的嗡嗡声响起后,局面立刻产生改变。天上忽然飞来一大片黑云,看起来很像是鸟群,但孙武很清楚这里不会有生物,至少,地底下不该存在着鸟群,所以那一定是群机械鸟。
  黑云再靠近一点后,孙武开始清楚辨认那些机械鸟的状况,每一只都与鹤同高,腿部细细长长,翅膀宽大,姑且不论性能如何,但是在看清这些铁鸟造型的那一瞬间,孙武很想把刚才对楼兰一族的夸奖全部收回。
  那些鸟……都长着人类的面孔,虽然体型像鹤,但却都生着人面,细长的鹤颈上有着人脸,每一张脸的长相都不同,几百只人面鹤一下子飞来,那种感觉看来实在是很恶心。
  “楼兰一族……心态上真是满变态的。”
  孙武的感叹有其根据,但现在却是一个很糟糕的场合,大群人面鹤自八方而来,不只是包围,还发动了射击。
  火力和战车不能比,这些人面鹤发射的是铁弹和破坏光束,虽然杀伤力没有战车巨炮强,可是速度却快很多,大老远就扫射过来,攻击模式更是变化多端,一下子集中、一下子覆盖整个区域,有时候还直接对准目标,冲下来自爆。
  几百只人面鹤的复合式攻击,弄得孙武进退维谷,虽然还无法对他造成实质威胁,但却有效地拖慢了他本来就不快的动作,如此一来,战车巨炮的杀伤力顿时激增,由人面鹤牵制孙武等人的动作,当三人被逼迫至“死位”、进退不得后,重炮便立刻开始集中轰炸。
  反覆几次下来,孙武三人狼狈之至,身上又多添了几道伤口,最后是靠孙武奋起神功,凭金钟罩硬挡重炮攻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冲前去,砸毁了几辆战车,羽宝簪发射羽毛助攻,引起连锁爆炸,这才破开包围网,让三人得以突围。
  能够成功突围是好事,不过孙武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因为先前的经验已让他明白,只要这座都市仍能持续运作,那么针对自己的包围网就会一张接着一张地展开,直到自己被毁灭,或是这座都市的系统停止运作为止。
  让自己被毁灭,这是无论如何都没得商量的,但如果说要停止这座城市的机能……这种事孙武想都不敢想,虽然楼兰一族已灭,没有人操纵这些机械,威力受到限制,但要凭己方这三个人找到楼兰一族的机械抠纽,还要攻破层层防御网,这种事……孙武光想就知道自己没这本事。
  “孙掌门,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下一波攻击很快就会到,硬碰硬的话,早晚会力竭身亡,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躲?这主意不赖,但我们可以躲到哪里去?”
  “前面有个金属盖子,应该是地下水道的入口,我们可以去那里头躲躲。”
  “地下水道?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沙漠啊!”
  “……显然当年的楼兰一族并不是在沙漠里头。”
  简短说了几句,孙武也没有反驳的余地,马上当开路先锋,往前冲到那个金属盖子旁边,一下把盖子掀开,和羽宝簪一起进入地下。
  众人所在的位置,本来是在大沙海内,后来楼兰遗迹在此聚合,整个位置就乱掉了,孙武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但从金属盖子下去,进入旧时楼兰一族的地下水道,只觉得里头非常阴凉,没有积水,看来重新修复地下水道时,是完全比照旧有设计,无视实际情形。
  “宝姑娘,上面的声音好像慢慢安静下来了,是不是我们躲到这里,那些东西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不敢这么奢望,只不过是躲在地下,就想要瞒过那些机器,楼兰一族的技术应该不会只有如此而已。趁着新一波攻势尚未发动,我们还是走远一点吧!”
  综观当前局势,走得远一点未必就能安全,但待在原地也不见得就是安全保障,孙武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往深处走。
  朝更深的地方走,并不是要一直走,毕竟三人的手上没有地图,如果这么一直走下去,只会变成探索地下水道之旅,要是莫名其妙绕城一圈,那就非常搞笑了,所以孙武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找一处僻静所在,稍稍休息后再做打算。
  不久之后,三人在一处较为宽广的干燥转角处休息,喘一口气。
  在刚刚的战斗中,小殇可以说是最轻松舒服的一个,不是被羽宝簪给抱着,就是给孙武背着,从头到尾都被保护得好好,要不是环境太烂,其实真是个很好的睡眠机会。
  然而,考虑到身体状况,小殇的情形又很不乐观,孙武甚至到现在都还想不出来,小殇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如果要说是下坠之中,被岩石给砸伤,那怎么也不会搞到体内像是被炸弹炸过一样,这种伤势……实在是很匪夷所思。
  不幸中的大幸是,刚才楼兰一族的先进医疗设备,帮三人做了很好的处理,虽然没有让伤势痊愈,但情形已好转不少,小殇更是脱离生命危险,因此孙武得以安心不少。
  “宝姑娘,小殇的伤势很怪,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有另外一件事让我很在意,楼兰一族的机械帮我们做治疗,同时也做了检查,很明显地是在检查中发现了某种东西后,才开始对我们发动攻击,你觉得那些机械发现了什么?”
  “这个……”
  孙武为之语塞,不是想不到答案,而是因为回想到那些机械似乎是在检查小殇的时候,发出警报声,并且对她发动攻击,自己和羽宝簪是因为守护小殇,才连带成为被攻击目标。
  所以,楼兰一族的机械,并没有强行排除自己和羽宝簪的打算,所有攻击都只针对小殇?
  这个结论孙武想到了,但却很难说出口,因为自己不可能为了这个理由撇下小殇,可是如果坚持保护小殇,那便会连累羽宝簪,这种话……不晓得该怎么启齿。
  如果是村长老爹在此,大概会很豪迈地狂笑,一掌拍在羽宝簪肩头,说一声“娃儿你真倒楣,被我们给连累了,哈哈哈”;即使换成路飞扬,处理方法也大同小异,但孙武还没有成熟到能把这种事淡然处之的程度,只觉得嘴巴像是有千斤重,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
  最后,还是由羽宝簪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看出了孙武的心思,她微笑着表态了。
  “请不用替我担心。”
  羽宝簪笑道:“现在大家同坐一条船上,同甘共苦本来就是应该的,不用担心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不过,比起这个问题,其实伽利拉斯先生所留下的讯息,才是最重要的啊!”
  处理了孙武的问题之余,更把话题带开,羽宝簪的高明手腕,巧妙地化解了尴尬场面,而这份体贴更让孙武感到窝心,过去曾给他这种感觉的,只有香菱一个,现在羽宝簪也表现了同样的体贴,这让孙武觉得很有意思。
  (该不会……万紫楼的女孩子,都是这么温柔体贴吧?那就难怪会这么抢手了,不过……万紫楼不是妓院吗?怎么好像变成新娘培育学校了?
  这念头有点好笑,但孙武很快便回过神来,思考羽宝簪所提出的问题。
  伽利拉斯临死前所透露的讯息,实在很重要,让孙武来到域外后所生出的怀疑得到了肯定。心眼宗这个古怪门派确实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它的改头换面,不但牵涉到大武王朝一手建立起的间谍组织,现在更已经被河洛剑派所掌握。
  之前孙武虽然知道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强大,但多少还有些朦胧模糊,现在完全弄清楚后,赫然发现自己要面对的,竟然是两大圣宗之一,那个感觉顿时不同可了。
  “要和河洛剑派对抗,我……我们的实力好像不太够,我是说……河洛剑派是两大圣宗之一,高手如云,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孙武的话,引来羽宝簪一笑。
  “孙掌门此言差矣,两大圣宗之一又如何?你也是慈航静殿的掌门啊!慈航静殿何尝不是高手辈出,但环顾慈航静殿眼下的高手,除了苦……凉茶大师本人,其余能与你相提并论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但是……河洛剑派除了高手,还有很强的法宝啊!我们和心眼宗几次交手,在法宝上吃了很大的亏,要是像大地神戟那样的东西还有几枝,我连战斗机会都没有了。”
  “河洛派的武技确实神妙,尤其是他们以静制动、借力打力的技巧,天下一绝,练到极深处,一羽之力能制世上刚强,不过据我的了解,很多河洛剑派的高等武技也必须承受高风险,像是心眼宗主、地司祭两人合力,引导你我内力互攻的手法,背后的风险应该很大,稍微有点闪失,就会在本身全不设防的情形下,承受你我内力夹攻,瞬间惨死当场。”
  羽宝簪道:“至于河洛派的法宝,确实是有不少厉害仇东西,想必这十几年来在域外挖掘遗迹,获益不少。但是像大地神戟这类的超级法宝,历史上出名的也就那几件,使用上也有很多限制,如果我们先拟定策略,虽不能说会稳嬴,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得一面倒。”
  听羽宝簪这么一说,孙武信心顿增,觉得只要做好准备,在战斗中取胜并不是那么难的事,特别是这次见识过敌人的战法,下次就不会那么容易为敌所趁。
  相较之下,伽利拉斯所透露的另一个讯息,反而比较难处理。
  心眼宗利用易容的方法,将几名重要人士暗中替换、取代,然后夺取大权。尽管伽利拉斯说被替换掉的人不多,但他也特别点出,龟兹有人被替换掉了!
  这种战术如果被列为不得已而用之的手段,心眼宗当然不会随便去替换个小书记官,要换也是换个能够影响龟兹的大人物,而从实际情况来推测,最符合这个状况的人选似乎就是……
  “宝姑娘,你觉得……阿古布拉王有可能被替换掉吗?现在龟兹的那个阿古布拉王,会不会是假的啊?”
  “我只能说……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羽宝簪说得委婉,却也是事实,目前可供判断的资料实在太少,他们甚至连阿古布拉王的面都没见过,要去推论人家的真假,那是怎样都判断不出来的。
  “如果阿古布拉王是假的,那就很棘手了,咦?其实这样反而比较好搞定,要是人还没被灭口,只要我们能把真人救出来,揭发坏人的假面具,一切问题就可以解决,不用像瞎子摸象一样,搞了半天还搞不清楚该做什么。”
  孙武说得兴奋,羽宝簪也点了点头:“是这样子没错,不过,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是我比较顾虑的。”
  这个问题就是河洛剑派的状况,在伽利拉斯说出秘密时,羽宝簪特别注意到,有一个重点伽利拉斯未有提及。
  河洛剑派支配着心眼宗,也完全掌握了大武王朝在域外的势力,更陆续派遣高手前来,增强在域外的实力,这一切肯定是河洛剑派领导阶层的共识,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专断独行的结果,然而,领导阶层的共识却不等于最高领导人的指示,在伽利拉斯说出的讯息中,没有半句提及长河真人的想法。
  这听起来很不正常,因为这么大的一件事,不可能瞒过长河真人,也不可能在长河真人的反对下进行。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长河真人在背后主导着这一切,但伽利拉斯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却让羽宝簪有了另一个想法。
  “其实,我最近很怀疑,除了龟兹以外,可能连长河真人都……”
  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难理解,很明显地是在说,除了龟兹以外,可能连长河真人都被替换掉了。换句话说,长河真人不赞成河洛剑派向域外发展的计画,遭到派中高手暗算,所以,这些高手是将掌门人排除后,才来进行这些计划。
  “……从道理上来讲,这个推论是有可能的,长河真人多年来以闭关修练为名,几乎不在门徒之前露面,的确有可能被替换掉,大家看到远远露脸的其实只是个替身。”
  利宝簪叹道:“但这也仅是个猜测而已,因为如果这样就要拿来当证据,那陆云樵陆主席也是平时不露面,早就该被替换上一百几十遍了。”
  同样都是情报太少,没法判断出什么具体东西,孙武点了点头,赞同羽宝簪的想法,刚要开口说话,羽宝簪忽然身子一软,香软娇躯柔若无骨,直往少年的肩头倒下,贴靠在肩上。
  “呃!”
  突如其来的震惊,孙武如坐针毡,整个身体完全僵住,嗅着扑向鼻端的幽香,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不晓得羽宝簪为何会忽然来这么一着。
  “宝、宝姑娘,你别戏……”
  本来是想请羽宝簪别再戏弄自己,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去,而且整个身体开始酥软无力,脑里也越来越昏沉,这时孙武才终于明白过来。
  新一波攻击早已开始,只不过不是有形的正面攻击,而是无色无味的麻药……


第七章 龟兹秘闻·巨阳神威
  姗拉朵断后,任徜徉护着拓拔小月杀出生物研究所,过程中虽然有阻碍,终于还是平安杀了出去。
  对于姗拉朵没有随后出现,拓拔小月非常担忧,便与任徜徉在附近树林的隐蔽处停留,静观后续,想等姗拉朵从研究所中脱身。
  拓拔小月道:“疤面大侠的武功好像不是很高,独自一个人留在那里……太危险了,唉,现在想起来,真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大家一起抗敌,怎么样都还有个照应的……你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你这个公主很有意思,我生平所见的贵族,都是一副别人应该为了他牺牲的样子,没遇过几个会在乎同伴死活的。像你这样的贵族,真是少见,或许……是因为教养的关系吧!”
  任徜徉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是要给你个建议。这世上有很多人爱说大话,所以大多数人的话听完忘记就好,但……有些人是例外,尤其是那些曾靠着自己的力量,从那场大战中平安走过的人,他们的保证,我从不敢当做是玩笑在听。”
  所谓的那场大战,就是指太平军国之战,这一点拓拔小月自然不会搞错,但疤面大侠曾经参与过那场战争,这件事却是首次听闻,再看任徜徉一副信心十足的表情,心中的紧张稍稍舒缓下来,但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开口追问。
  “你认为,疤面大侠有什么特殊能耐,可以解决阿默兹狼吗?魔狼能够成为域外各部落的梦魇,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个……我哪知道她有什么特殊能耐,如果单纯照情况来推断,我想她是死定了,现在可能连骨头都不剩了。”
  这番话明显与之前说的有冲突,但任徜徉说得很认真。虽然没有半点依据和理由,可是任徜徉确实相信姗拉朵,相信她那时重重打自己耳光所表露的信心。
  认识姗拉朵多年,熟知她的疯狂与大胆,任徜徉相信当她露出那种认真神色时,必然有着她不为人知的把握,再怎么说,姗拉朵是三美神之一,尽管武功不强,但一生却经历大风大浪,见过不知多少大场面,不是自己能相比的,她做的保证应该可以相信。
  撇开姗拉朵的问题不谈,任徜徉还关心另一个问题。
  “冒昧问一下,我到现在还是不懂,为什么你会莫名其妙被许配给人啊?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就算是为了回报恩情,也不用把当时还是小孩的你推去卖吧!”
  拓拔小月许配给巨阳武神之子,这件事情在域外早已经不是秘密,但任徜徉却感到疑问,趁势把握机会提出了这个问题。
  许配结亲之事,是拓拔小月的奇耻大辱,莫名其妙被提起,自然是火冒三丈,但任徜徉刚刚冒险救了自己,脾气不该往他身上发,便忍下怒气,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叙述了一遍。
  “呃……用金锁片的绳子当订亲信物?看不起人到这种程度?”
  让拓拔小月感到惊奇的,就是任徜徉听闻此事后,所爆发出的狂怒。一直以来,凡是知道此事的龟兹人,在拓拔小月面前提及此事时,表情都很古怪,虽然觉得此事不太光彩,但巨阳武神是各部族的大恩人,总不能为了此事就跟他翻脸,只好委屈当事人容忍一下。
  所以,尽管龟兹人都敬重这位公主,但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人和她同仇敌忾,真正把这口气闷在心头的,也只有拓拔小月自己,现在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为了自己的遭遇而愤怒,重手击树,刹时间……让她有一种十分感谢的心情。
  但此时此刻并不适合发怒,任徜徉如果再重手击树,所发出的声响势必曾惊动别人,引来追捕者,拓拔小月连忙制止,请任徜徉冷静下来,而任徜徉也回复理智,重新再问了一次。
  “不对,我刚刚要问的东西不是这些。红绳子当订亲信物是很不尊重人,但我真正要问的是,为什么……阿古布拉王会把你许配出去?阿古布拉王是个仁和、宽厚的好人,也是个好父亲,不会把女儿当成货物一样交易,哪怕是为了千万民众的福祉都不会。”
  任徜徉道:“再说那个巨阳武神,我没见过他,这老头好像很有名,做了很多事,但他到底是什么人?无门无派,突然之间就冒出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这种事情合理吗?阿默兹狼不是吃草的温驯动物,他单枪匹马一个人消灭了魔狼?怎么可能?”
  这些事在外头都有流传,但以讹传讹的结果,全变成了传说,任徜徉没法从中得到自己所要的信息,所以便直接向拓拔小月查问。
  果然,这番查询没有让任徜徉失望,拓拔小月回忆当年旧事,还有这些年来听见的转述,给了任徜徉重要的信息。
  “……所以,当年是有人协助巨阳武神,探查魔狼的情报与弱点,把结果告诉他,然后他才出手消灭魔狼的?”
  “是啊!前置作业是有人协助,但后来消灭魔狼,却是他单枪匹马一人为之,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各部落尊为武神。”
  “他武功很强我知道,但重点是他消灭魔狼前的准备。刚刚你说,他出手之前已经有人代他查过魔狼的资料,可是我记得当时各部落都对魔狼一无所知,那么,他的情报来源……是中土?”
  “这个我想应该不是。巨阳武神来到域外的时候,就得到域外子民的帮助,好像立刻有一批人跟着他,替他处理杂务,他本人只负责战斗……咦?”
  拓拔小月说到这里,自己也发现问题。跟随巨阳武神身边的那批人,是域外子民,却又不属于当时各大部落的麾下,这样子说来,就是巨阳武神在域外建立了他自己的独立势力,当他来到域外时,这些人就从黑暗中现身出来,听其号令,供其驱策。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在拓拔小月的记忆中,域外人对中土人深恶痛绝,虽然其中也有极少数特例,但要说中土人能在域外建立势力,麾下还都是域外人士,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但……当初跟着巨阳武神一同出现的那批域外人士,在巨阳武神离开后,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们是和巨阳武神一起去了梁山泊?或者,他们至今仍在域外,深潜不露,成为巨阳武神的一支伏兵?
  “伏兵”这个字眼一闪过脑海,拓拔小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巨阳武神一向独来独往,没听说有什么手下,如果那批人真是他藏伏在域外的势力,绝对有重要用途,不该轻易显露人前,哪怕是提供情报,那也大可暗中活动,用不着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存在一样。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些人的现身存在着某个目的。什么样的目的呢?是为了什么理由,导致他们必须要从黑暗中现身出来?
  “胁迫……”
  任徜徉冷冷地说道:“这些人的存在,代表着一股不可小觎的力量,再加上巨阳武神消灭魔狼群所展现的无敌武力,足以对任何人形成压力。如果凭这股压力去谈亲事,当时的域外大概没什么人能拒绝了……”
  拓拔小月没有出声,却在心里同意这番推论。现在看来,当年的缔结婚约一事,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巨阳武神这么做,背后很可能是……
  “不过还是说不通啊!阿古布拉王不是别人吓一吓就会屈服的软骨头,没理由会屈服于这种胁迫之下啊……”
  任徜徉抓头搔发,想不出答案,这情形看在拓拔小月的眼中,感觉非常温暖,相较于疤面大侠每句话都在嘲讽阿古布拉王,任徜徉能够表现出这样的敬重与推崇,让拓拔小月欣喜不已,虽然觉得这有可能是一种高明的马屁,但……还是非常受用。
  因为感觉很好,拓拔小月考虑了一下,决定把一件自己也不甚了解的往事说出来。
  “其实……当时父王并没有同意,是因为宫廷里的文武大臣全力支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拥戴这个联姻,此事才通过的。”
  “全体文武大臣疯狂支持?这也挺怪,龟兹男儿一向有血性、有骨气,不会当人家的哈巴狗,有什么理由去谄媚一个中土人呢?就算是面对恩人,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听起来还是很像马屁,不过因为语气真诚,听到这里,拓拔小月的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笑容,频频点头。
  “……因为,在巨阳武神消灭魔狼之前,他在龟兹立下约定,只要他能独力除去魔狼群,那就要娶走龟兹的第一美人……”
  “呃!”
  “当时全体文武大臣表态支持,甚至联名上奏,强行通过了这件事,听说还有人摆宴庆祝……后来巨阳武神灭尽魔狼,来到龟兹,说他认定的第一美人是我,才缔结下这门亲事的。”
  说到这一段往事,拓拔小月自己也觉得有很多困惑不解的地方,从这些讯息中听起来,当年巨阳武神指定“龟兹第一美人”的时候,宫廷中文武大臣所想的应该是另一个人,毕竟自己那时只是个小娃娃,要说什么大美人,不该扯到自己头上。
  这个推论若是正确,那么……那个龟兹第一美人,大概很不讨人喜欢,因为巨阳武神的要求一提出,宫廷内的所有大臣居然像是送瘟神出门一样,争先恐后地抢着答应,彷佛想要趁这机会将魔狼和第一美人全给解决掉。
  后来,巨阳武神灭尽魔狼归来,表示自己的儿子还无法立刻来迎娶,所以“龟兹第一美人”的定义,就变成了若干年后的龟兹第一美人,这种判定法怎么想都有些牵强,照理说,龟兹群臣应该会大力反对,但或许是因为受人大恩,不便拒绝,亲事就这么订了下来,这一点拓拔小月多年来反覆臆测,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探究不出详细状况。
  “……有很多事,到现在我也没有想通,不过当年的事,我所知的就是这样,咦?你为什么要撞树啊?”
  当拓拔小月讲到“龟兹第一美人”一词,任徜徉像是触电般,立刻目瞪口呆,眼着就跑到一棵树前面,抱着树猛撞,口中直念着“明白、明白了”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拓拔小月一头雾水,不晓得他在弄什么玄虚。
  “明白了,这下子我完全懂了,难怪他们没有反对……没有办法可以反对啊!”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你还不懂吗?嗯,换个说法,你有没有什么还想不通的?”
  任徜徉回复了冷静,简短思考后,他向拓拔小月提出了疑问。
  “其实我一直不了解,当时我年纪那么小,样子也丑丑的,巨阳武神是怎么知道……我长大以后的样子?我父王并不是很俊美,要是我长大以后的长相不出色,那巨阳武神岂不是……”
  这些话只是随口说说,但任徜徉一听,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低声问道:“你……你对自己的母亲,有没有印象?”
  “没有,我父王说她不在了,一些年长的老臣说她已经过世了,没有人告诉我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只在宫里看过一些画像,画里的她很典雅,是个很高贵温柔的女性,我相信她的为人一定很……呃,你为什么在流泪?”
  看见任徜徉默默流泪的怪样,拓拔小月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母亲?”
  “这个……这个……”
  任徜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他露出一个让拓拔小月倍感熟悉的苦笑。
  “你的母亲,是一位非常雍容华贵的王后,她品行高洁,个性温柔善良,这世上再也没有像她那样的好女人……”
  “为什么……我觉得你笑得好像宫里的那些人?每次他们对我说我母亲的时候,都是这样在苦笑,还有……你为什么又在流泪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悲伤而已。”
  任徜徉叹气说着,摇了摇头,拓拔小月不解其意,正想发话询问,任徜徉的表情一变,这种表情拓拔小月非常敏感,以前铁血骑团行动时,每次只要有什么不对,团员们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恐怕是有敌人靠近了,只是不晓得是单纯路过?还是针对两人而来?
  很不幸地,结果明显是第二种,任徜徉和拓拔小月匆匆遮上脸,大批武装人员也包围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大胆狂徒,居然敢擅闯研究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几十名追捕者将两人包围住,恶狠狠地喝问,这场面在任徜徉眼中根本是小儿科,他不慌不忙地反问。
  “哦?如果我们老实说的话,你们可以保障我们的安全,让我们平安走路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因为任徜徉问得太直接了当,反而让所有围捕者一呆。这些人还不至于蠢得过分,他们没有说什么,只是直接开启手中的光枪扫射,但任徜徉早已争取到所需的时间,在他们开枪之前,用左腿疾扫,将预先准备好的细碎土石尽数扫起。
  充满力道的一腿,被掀起的土石像是一道浊浪,怒拍出去,刹那间化作千百块土镖石矢,将附近的敌人打得溃不成军,没有一发光枪能准确命中,任徜徉趁机带着拓拔小月外闯,却被一道迎面而来的黑影截下。
  “两个小辈,给我停下!”
  “嘿,在虾兵蟹将之后出场,老头你算是中级头目吗?”
  任徜徉挽起袖子,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似乎对眼前这场即将爆发的恶斗游刃有余,只有拓拔小月心知肚明,晓得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重伤的身体就是重伤,不可能好得那么快,十几分钟前还在呕血、喘气的人,怎样都不会立刻就生龙活虎,急着要上战场的。
  在任徜徉的对面,白发白须的虚谷子却不知这年轻人底细,刚刚在研究所中短暂交手,虽然对掌之时能将他压下,但却感觉到这人内力强横,绝非庸手,而且还是名门正派的王道武学,不可轻视。
  “两个无礼的后生小辈,说出你们的来历,主动投降,老夫或许可以放你们一马。”
  忌惮这个年轻人背后或许有什么强大势力,虚谷子想先探查他的底细,但任徜徉年纪虽轻,江湖阅历却极为丰富,一听这话就明白意思,哂道:“投降?如果是个巨乳美女来招降,那还可以商量,但你的话就免了吧!老头你当年的专长是迷奸妇女,还喜欢奸完前面奸后面,天晓得你好不好男色,要是落到你手上,我怕连我自己都贞操不保。”
  丑事被揭,虚谷子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冲向任徜徉,一拳抢先向他击去。
  这反应正中任徜徉下怀,河洛剑派重视静心养气,动手时心浮气躁正是大忌,如果先激怒敌人,再来动手,胜算会提高许多,一见到虚谷子大怒来攻,任徜徉立刻一步跨前,把早已暗自蓄劲的一掌打出。
  双方正要交手,忽然几道黑影从天而降,重坠于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两人之间,任徜徉、虚谷子分别受惊跃开,停止战斗。
  突然发生意外,对双方都是巨大震惊,不过当他们看清楚从天而降的事物后,两人的表情都很怪异,尤其是虚谷子。
  掉落在地上的几大块东西,全都是尸块,说得正确一点,是阿默兹狼的尸块,如果说在正常情形下,碰到阿默兹狼的生物都会变成这样,那么眼前的情况就是一种异常。
  阿默兹狼的杀伤力有多强,只要是域外人都知道,虚谷子正是因为对阿默兹狼极为放心,才会在放出阿默兹狼后,亲自率队到外头去追杀这两名小辈,把研究所内的敌人扔给阿默兹狼料理,现在几头魔狼的尸首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对虚谷子来说是个极大的震撼。
  “是、是谁下的手?”
  算得出来的答案就那几个,即使没有特定对象,虚谷子也心里有数,能把数十头阿默兹狼这样碎尸的人,自己绝对不会是对手。
  而回答这问题的,是一阵大笑,声音听起来很苍老,但却非常威武,虽然是笑声,听起来已像是猛虎在吼啸。
  “哇哈哈哈哈~~”突如其来的大笑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只看到西面的山岗上,出现一道土黄色的背影。
  土黄色的夹克、长裤,还有帽子,颜色看起来很土气,但从造型上看,这就是一种军装,稍微有一点阅历的人,还能一眼认出这是太平军国时期的军服。
  穿着已经过时的军服出来晃荡,乍看之下像是无聊的行为,可是,在域外的诸多传说人物中,就有一个不得了的猛人,嗜穿这样的装束出来活动,而那个人是绝对有能力再歼灭魔狼一次的。
  “是、是你……”
  颤抖着声音说了两个字后,虚谷子的话立刻被一阵大笑声所打断,而察觉到危险气氛后,这群人也不敢再行停留,恶狠狠地朝任徜徉两人瞪了一眼,匆匆忙忙地逃逸,很快就不见踪影。
  “这些家伙……”
  拓拔小月喃喃道:“有那么可怕吗?”
  低声说话,拓拔小月将日光望向山岗上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对于自己而言,巨阳武神并不是单纯的传说人物,这个人物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影响了自己的一生,自己过去在想像那个不曾谋面的未婚夫时,也曾想过碰到巨阳武神时的情景,现在这个想像终于实现,那种感觉……真是十分复杂。
  土黄色的军装背影,看起来并没有多少霸气,如果不是因为几头魔狼的尸骸被丢下来,先声夺人,自己甚至不会觉得这个背影有什么危险性,可是虚谷子等人却望之如鬼,被吓得慌张逃走,这究竟是巨阳武神修为太高,反璞归真了?还是自己失去祭刀之后,感应奇差呢?
  “放心吧!你想得没有错,这个巨阳武神一点也不可怕,那些人是被自己给吓倒的。”
  任徜徉冷笑一声,对着山岗抬头道:“别再装了,什么不好扮,居然扮起军人老头?巨阳武神傅说中身材高大,有你这么矮的巨阳武神吗?”
  拓拔小月闻言大惊:“什么?巨阳武神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传说中的人物哪可能这样随便出现,你都没认出来吗?这是疤面大侠啊!那些家伙看到军装就逃跑,真是一群傻鸟。”
  任徜徉摇摇头,对于敌人这么容易就上当叹息不已,但有一个大问题却让他难以释怀。
  模仿巨阳武神的装束,可以吓跑虚谷子等人,但却不可能把阿默兹狼也给吓跑,尤其是地上这几大块魔狼的尸体,货真价实,是真正将魔狼击杀碎尸的证据,就算外表可以变装,总不可能连力量也大幅提升了吧!
  “闭嘴,什么都不要问,我也不想解释,反正敌人跑光了,我们三个都没事,这样就行了。”
  从山岗上下来的姗拉朵,率先用这句话堵住了同伴的问题,但拓拔小月好应付,任徜徉却不是随便可搪塞,他立刻换了一个问法。
  “等等,我不问你是怎么脱险的,但你从哪里弄来这身衣服?总不会研究所里头随便摆着太平军国的制服吧?”
  “这个……刚刚我摆平魔狼,找路出来的时候碰到个老头,老头说自己迷路了不晓得怎么走,我指点了他方向,他就送了我这套衣服,我们互相说掰掰。”
  “这么鸟的谎话,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是吗?如果我打你几个耳光,这样子会不会比较有说服力?”
  针锋相对的问答,气氛一时间显得紧绷,幸亏还有一个拓拔小月做缓冲,出声要两人别在这时候内斗,先想一想后续动作。
  “敌人被吓走,可不是不会回来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拓拔小月道:“不过,我们去哪里呢?”
  “去王城。”
  姗拉朵简单表示,这次探查生物研究所大有收获,不但研究所内的人员有问题,至还藏放着莫名其妙的东西,虽然不晓得真相如何,但可以肯定那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而且这一切都与阿古布拉王有很深的关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回龟兹,找阿古布拉王问个究竟。
  “说得对,这些事情我父王不可能什么都不晓得,得要向他讨个交代。”
  拓拔小月的态度,让姗拉朵与任徜徉松了口气,如果她像个愚蠢的千金公主一样,不肯承认眼前的事实,死命辩护,那就很难处理了。然而,拓拔小月却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研究所里发生的事,两位是最好的证人,请你们和我一起去面见父王,让他把事情说清楚,好吗?”
  “这个……”
  支吾其词,姗拉朵和任徜徉都不知该怎样回答,因为一时不察,眼下情势似乎是搬石头砸脚了。
  除非是身体状况特别不好,要不然,普通人是没什么机会常常体验昏倒、苏醒的经验。
  孙武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够差劲,最近总是在战斗中昏迷,然后醒来,甚至单单只算今天,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
  从昏迷中苏醒的感觉并不好,那种晕眩、头痛欲裂的复杂感受,比宿醉更糟糕,尤其是每次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都要急急忙忙确认周遭状况,生怕自己在什么很糟糕的处境,而且还要拼命回忆失去意识前的印象,实在不好受。
  (这次是为了什么而昏的?好像……好像是嗅了毒气,真糟糕,该不会已经在监牢了吧?监牢其实也不坏,如果是在阴曹地府那就真的糟了。
  孙武摇了摇头,整个清醒过来,眼前的黑暗顿时转为光明,周围十分安静,好像是个无人的所在,但又好像有无数人影晃动,十分奇怪。当孙武终于看清四周景物,第一个反应就是再摇摇头,唯恐自己身在梦中。
  刚刚是在黑暗的地下水道,如今却是踩站在一级阶梯上,而且朗朗日光自顶上洒下,十分暖和,说明时间已到了白天,这本来没有什么,但……自己是什么时候脱离地底,到地表上来的?
  如果说这点算奇怪,那么半空中来来去去的许多磁航浮板、飞空艇,就更加不合常理,就孙武记忆所及,当今世上还没有任何地方,能拥有如此繁盛而且全面的科技文明……除了当年的楼兰一族。
  但楼兰一族已灭亡……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第八章 险中谋和·大胆雄辩
  站在长阶之上,顶着烈日,孙武眯着眼睛,抬头仰望,只见晴朗的蔚蓝天空中,有上百个小黑点交错移动,黑点有大有小,大的是金属飞空艇,小的是磁航浮板,有的载人,有的装载货物,像忙碌的工蜂般来来去去。
  这些飞空艇与磁航浮板的往来顺畅,没有那种戒备森严的紧绷感,孙武甚至还看到几个站在磁航浮板上的人,向对面来客挥手打招呼,显示搭乘这些飞行法宝的人们,是很单纯地在使用交通工具,不像现今的中土世界,这类法宝都收归国有,属于军用器械,每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时,都代表军事运输或是战争。
  能够将法宝用在一般生活上,这才是全面性的文明,自从离开梁山泊以后,少年心中一直有个想法,觉得这样才是对的,所以在见到楼兰一族的遗迹后,他总觉得心中的一部分理想获得了实现。
  楼兰一族已经灭亡,这种事情应该是不可能了,不过……
  孙武站在长阶之上,往下俯视,这道长阶沿着山的棱线开凿,能容纳五个成年人并肩行走,极为宽阔大气,占尽地理形势,尽头通往一座银白色的高塔,是什么用途暂时不得而知,但从此处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平地上,成百上千个磨菇形的楼房,如棋盘般条列式延伸排开,整齐壮观。
  很清楚地看出,这里就是楼兰,像这样的建筑形式,除了这里,天底下再也没有地方会有了。
  然而,底下的城市里头充满了人,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这是一个活力十足的都市,绝对不是废墟,也不是遗迹。
  空中偶尔飞过的机械铁鸟、人面鹤,再一次证明了这个结论,此地确实是楼兰,那么问题就出来了,一个已经灭亡十多年的都市,怎么会忽然之间复活了?
  不,问题似乎不只是一个……
  本来孙武只是独自一个人站在长阶上,周围什么也没有,可是转眼之间,前后左右突然多了一群人,前头八个、后头八个,穿着金色长袍,肩膀装饰着鸟羽,头顶也带着羽冠,腰间配戴着功能不明的法宝,看起来像是武器。
  这十六个人应该是护卫或士兵一类的人,从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孙武十分确定他们对自己绝不友善,更奇怪的一点是……孙武突然发现,自己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副镣铐,就连两脚也都被脚铐锁住,十足一副囚徒的模样。
  (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一醒来就站在这里,眨一下眼就多了一批人,再喘口气就变成了囚犯,接下来不晓得还有什么……
  这个念头才生出,孙武就听到旁边有人对自己说话。
  “嘿!你还在笑什么?没察觉到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吗?可别告诉我你什么计划也没有。”
  语气是在责怪,但孙武闻言却心头一震,这个声音已经太熟,熟到自己绝不可能会听错,自己差一点就脱口叫出“香菱”的名字。
  自从那一次与心眼宗主的决斗后,香菱就和孙武失散,双方再也没有见过面,万紫楼救出任徜徉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香菱,在那以后她就下落不明,孙武常在心中挂念她,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大喜抬头,但映入眼中的景象却让他吓了一跳。
  站在旁边的人是香菱没错,但却和自己一样,手上缠着镣铐,两脚也被脚铐锁住,身上穿着男子装束,长发盘缠起来,就连脸上都多了两撇胡子,只不过她面容娇俏美丽,这两撇胡子像是黏上去的伪装道具,反而显得可爱。
  久别重逢,孙武心头大喜,正想要说话,香菱已经主动开口,压低声音道:“你之前在桑德族信口开河,骗得那些土着把你当神拜,被你的漫天大谎耍得团团转,你还说什么到了楼兰,照样用这方法摆平太阳王,结果我们才踏进楼兰领地,就变成了这副德性,等一下搞不好是直接被带去砍头,这套锁链把我们的经脉、真气全部封锁,武功用不出来,我们……你还笑成这样,到底有没有主意啊!”
  被这么一说,孙武才察觉身上这套镣铐非同一般,有一种能量在影响自己体内的真气运行,几次尝试运劲,力量都被封锁,发不出力道来,这确实是能够封锁力量的箝制型法宝。
  情况不妙,孙武想问一些东西,但开口的瞬间,全身忽然不由自主,自己开始动起来,对着香菱一笑,吐出舌头。
  “安啦!只要我这根吃饭的东西还在,我们两个就不会有事的。”
  “你……你吃饭的东西是哪一根啊?我记得你的职业属性好像是淫贼耶!”
  “哈哈哈,思想别太狭隘,一个好的淫贼绝对是多才多艺,我是天下第一淫贼,能拿来吃饭的东西很多,单以这条舌头而言,它不但能吹能唱,还能把樱桃梗打结,神妙之处你这辈子都梦不到。”
  “……我这辈子也不想梦到那种东西。”
  两人简短的交谈结束,同时都被身后的武装护卫用木棍敲头,毫不客气地用力砸了一记,着实疼痛。
  挨了这一下,孙武反而清醒过来,再想想那些非自己所说、却从自己口中发出的话,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就出来了。
  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十余年前尚未毁灭时的楼兰,而自己之所以会在这里,也绝对不是发生什么时空异变、回到过去的奇事,就连眼前的香菱,是否真的是香菱在此,恐怕都很难说。
  正确来说,自己是被投射到过去的一个事件,用这样的形式参与到事件中,而这个事件就是西门朱玉、路飞扬造访楼兰。
  当初西门朱玉、路飞扬追踪天妖的足迹卜来到域外,进了桑德族,知悉阿鼻血的秘密后,便前来楼兰查探。他们的查探之行,到底查到了什么,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孙武正是为了追寻蛛丝马迹才来到楼兰,没想到这段往事会以如此形式呈现在眼前。
  很明显地,自己在这幕“怀旧戏”中,是扮演西门朱玉的角色,但路飞扬的角色为何由香菱扮演,或者说,为何换上香菱的脸,这点就想不通了。也许,这是某种恶心的玩笑也说不定,那就不晓得是谁在开这种玩笑,又是谁在幕后主导这幕戏。
  倘若小殇的状态正常,那这个问题连想都不用想,答案肯定就是她,但小殇目前伤重,没有可能再搞出这种事来,一切想来如在五里雾中。
  脑里转过许多念头,孙武最后所做的决定,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而且自己也没有什么思考的余裕,因为这一条长阶已经到了尽头,一座高耸的银色尖塔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座高塔位于山之巅,西、北两侧都是断崖绝壁,形势孤绝,偏偏又建得奇高入云,彷佛有意与天比高,从塔下往上仰望,只见大半塔身没入云中,看不见塔的最高端,而楼兰族人来到塔下,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神色,看起来这座塔若非圣堂,就是楼兰一族族主的居所。
  (对了,刚刚听到说要被带去见什么太阳王,应该就是楼兰一族的领袖吧!原来他们崇拜太阳啊?
  孙武心中寻思,跟着整个队伍被带进塔中,在进塔的时候,看见门上有一个巨大的鸟形图腾,和早先在医疗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都是头顶有冠,尾有曳羽的鸟,这样看来……很像是凤凰。
  (这样子说起来,楼兰一族除了崇拜太阳以外,也崇拜凤凰?对了,他们本来就是凤血的继承人,把凤凰当成崇拜对象是很正常的……咦?我好像忘记什么很重要的事了。
  有一个很模糊的念头,孙武还捕捉不住,但他很快就把心思放在另一个问题上。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西门朱玉来这里是调查天妖的资料,可是楼兰一族对外人从不友善,西门朱玉和路飞扬才一到楼兰,就被搞得像两个囚犯一样,这样一来,别说调查,搞不好很快就要身首异处,真不晓得西门朱玉要怎样脱困。
  一众护卫带着孙武与香菱在塔内穿梭,最后上了一处平台,平台高速往上升去,竟然是一个升降台,带着众人笔直上升,也不晓得升了多高,最后到了一个宽阔的圆形大厅。
  大厅的中央铺着地毯,工艺精美,五彩斑斓,绣满无数云朵,栩栩如生,乍看之下还以为进入一片大云海;四面墙壁都是透明的落地窗,清楚看见外头的蓝天白云,阳光从玻璃中透入,明亮却不刺眼,没有那种逼得人睁不开眼的感觉,孙武十分确定那些玻璃含有调整亮度的技术。
  进入这个大厅,确实是有置身白云之上的感觉,不难想像,若是深夜时分在这大厅中赏月,繁星、朗月看来一定像是近在眼前、伸手可触,美得彷佛脱俗离世。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所在,却没有办法好好静下来欣赏它的美,有太多烦人的问题要处理了。
  大厅正在进行酒宴,左右各有七个座位,也都坐着人,年轻人与老者都有,衣着大同小异,肩膀与头上都有羽毛饰物,应该都是楼兰一族的重要人物,当孙武与香菱被押进来时,有些人随便往这看了一眼,但多数人是连看都不看,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
  这十四个人有男有女,虽然年纪不一,但无论老少,都是男的俊、女的俏,没有一个长相丑陋的,给孙武的第一印象,就是楼兰一族果然优秀,而这十四个人不只是外表俊秀、娇美,身上也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派,明显都有不俗修为,俱是高手。
  但这十四名高手加起来,却不及主位上的那名虬髯巨汉。
  身穿金袍,头戴羽形金冠,那名巨汉满脸的络腮胡,大刺刺地坐在太阳宝座上,胸口两排扣子敞开,露出胸膛,虽然很不文雅,但却是气势十足,一双虎目顾盼生威,神光内敛,显露着极高深的武学修为。
  这个巨汉便是楼兰当代的太阳王,见到孙武、香菱被带进大厅,他横臂一挥,打断了酒宴气氛,两旁正在说话的部属立刻停住,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聆听太阳王的说话。
  “……刚刚守卫士兵说,逮到两个外来人,这两个外来人大放厥词,说自己是中土王朝的密使,身负谋求和平的重大使命……嘿嘿,很有意思,很有娱乐性,本座特别让人把他们带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大家笑的。”
  太阳王的话,引来满座一阵哄堂大笑,孙武最初不懂,但看他们的神情与态度,很快便明白过来,楼兰一族拥有高度文明,族中高手如云,与周边的部落有天渊之别,所以他们压根看不起别的民族,哪怕是中土人也一样,因此听到有人来谈和,那种感觉就和听到有人来进贡、讨饶没有什么分别。
  孙武往香菱那边看去,发现她一副“果然变成这样”的抱怨表情,心叫不妙,又听到太阳王继续往下说。
  “中土的蛮子,不晓得天外有天,只会在那一小块土地上逞能,妄自尊大,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座不过是送了点小玩意儿到中土,就把这些猿猴似的蛮子玩得手足无措,派人来求饶,可笑!”
  太阳王说着,目光朝向孙武,自有一股无形压力迫来。
  “另外有一件笑掉人大牙的事,可以与大家分享,中土派来的两个使者,左边的这个……嘿,倒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号称是什么中土第一淫贼,没什么实际本事,就是凭着在那方面有点能耐,还有一张小白脸,就搞遍了中土的娘们……他娘的,中土果真无人,居然派这种人来求和。”
  这番话再次引得满堂哄然大笑,所有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朝孙武看来,连孙武自己都同感羞赧,唯一还觉得庆幸的,反而是楼兰一族对中土人的轻蔑。
  正因为楼兰一族极度看不起中土人,所以只把眼前的事情当笑话看待,就当是来了两个小丑,若非如此,中土派了一个大淫贼来当和平使者,这可是极为侮辱的行为,楼兰一族大怒之下,会不会对中土进行报复这尚且不知,但西门朱玉和路飞扬却肯定要倒霉,搞不好还会来个“两国交兵,先斩来使”没有立刻被推出去斩,算是好运气,但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办,这却不是孙武所能想像到的。
  “伟大的太阳王,您说得没有错,在下确实是有着这个不成器的小外号,能够用此事博您一笑,实在是我的荣幸,愿以此祝愿楼兰一族与中土的友好,不过,要是太阳王仁和宽明,可否解我一个疑惑……我虽然在中土名头响亮,每天都被人追斩九条街,但自认还没有出名出到域外,不晓得太阳王陛下是从何处听到在下的过往劣迹呢?”
  一串话从孙武口中说出,言词流畅,没有半点胆怯,虽然不是孙武自己想说的话,但却非常有效,一句话说出,太阳王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而且周围的楼兰族人纷纷出言斥责,表示一个卑贱的中土人没有资格向太阳王提出问题。
  “哈哈,说得不错,太阳王陛下不用回答在下的问题,但请容许在下做个猜测。楼兰一族在中土应该有自己的工作人员,按时传回中土的消息,让楼兰知悉中土动向,如果我所料不错,关于我的资料,应该是来自楼兰的奴族,某位正在中土执行任务的女性……嗯,性向有点特殊的女性,把她放逐到中土,对楼兰绝对是正确的抉择。”
  “奴族”这个字眼孙武曾在桑德族的口中听过。始祖之人降临大地后,后裔便是四灵之民,这四大族在壮大的过程中,会将一些弱小的族群收为己用,就像奴仆一样,世世代代服侍着主人,桑德族就是昔日龟族的奴族,因为龟族灭亡,才得以从奴隶的位置翻身,自己当家作主。
  以楼兰一族全盛时期的势力,拥有一个到数个奴族,那是一点也不奇怪,但孙武很快就意识到,西门朱玉所点出的那名女性,一定不是普通人,因为楼兰一族听到这个女人时,表情就像是在路上踩到狗大便一样,所以,这个“谍报员”的身分绝不普通,恐怕还是楼兰一族的大耻辱。
  楼兰一族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可能忍受得了这种人,正常情形下早就把人干掉了,但这次却被逼着忍下,只将她放逐到中土,算是把麻烦人物踢到外地去,这显示楼兰一族对此人存有顾忌,或是此人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不能随便宰掉,这才被迫做如此处断。
  假如只是这样,那倒也罢了,但西门朱玉造访楼兰一族的事,距今十余年,那个麻烦人物极有可能还在世上,甚至……孙武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
  把精神集中回眼前的事,西门朱玉的一番话,有效削减了楼兰一族的气焰,包括太阳王在内的楼兰人,像是给抓住了痛脚,在短暂的沉默后,只斥喝一声“楼兰一族怎么会识得那种乱七八糟的人”跟着就转移话题,要求看这两名和平大使身上所带的正式国书。
  既然是和平大使,必然带着正式的国书,路飞扬从身上取出了国书,递交给武装护卫,由他们转呈太阳王。
  在太阳王观看国书的时候,孙武也想起了几件事。自己所知的过去,西门朱玉和路飞扬到域外是为了调查天妖,不是来这里缔结和约的,而自己也从未听说中土曾与楼兰一族有过和平打算,别说是事实,就连这个企图都没有,如此看来,什么谋求和平一事,多半是子虚乌有,搞不好连那封国书都是假的,西门朱玉敢弄假弄到敌人大本营来,实在是胆大包天,而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了。
  “啪!”
  一声重响,太阳王的一掌重重打在桌面上,一脸怒容,瞪视着孙武,喝道:“这是什么国书?虽有正式的印玺,但对缔结合约之事只字不提,上头只说大武王朝愿意与域外部族交好,连我楼兰之名都没有提到,这算什么?你们在愚弄本座吗?”
  果然如此!
  孙武暗忖自己所料无差,事情正如自己所想,国书应该是不假,但完全没有什么谈和的打算,西门朱玉应该是拿了一封向域外民族示好的普通外交文书,便信口开河,想要借此进入楼兰调查。
  谎话随便说,这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喜欢,即使把谎话说上天也可以,重点是说出去的谎话有没有人相信,这才是个大问题。孙武很好奇,在事实已经这么明显的情形下,西门朱玉要怎么圆这个大谎。
  “伟大的太阳王陛下,相信您也知道,有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如您这般的睿智聪慧,应该能明白这封国书在字面下所隐藏的意义。”
  孙武弯腰鞠躬,很恭谨地说话,但这态度却没有得到对方尊重,太阳王在宝座上以极为狂傲的态度,高声嘲笑着底下的两个人。
  “什么字面下隐藏的意义?你们这些中土的猿猴,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对等谈话?别说国书上没说清楚,就算讲得清清楚楚,你以为我们之间就能有和平吗?笑话!你们与猪狗有和平可言?”
  “中土人自认了得,什么大武皇家,什么两大圣宗,吹得好像有多么了不起似的,真要比较起来,赢得过我楼兰的神功绝学?不用本座动手,只要这里随便挑几个人,就可以扫平你们。”
  “除了武学,你们的文明与技术根本不值一哂,过的那种生活落后得有如猿猴,本座只不过稍稍帮助了一个中土的叛徒,扔一些早被我们淘汰的过时兵器给他,他就能把中土搞得天翻地覆,所向无敌。”
  “你自己说说,在这种情形下,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和平?彼此根本不是同一个水准的物种,你们就连与我谈话的资格都没有……派一个小小淫贼来楼兰,是想要本座亲自出动,攻灭你中土的所有城市吗?”
  咄咄逼人的质问,一波接着一波而来,说的全都是事实,孙武虽然不认为楼兰一族随便挑几个人,就可以打倒苦茶方丈、武沧澜这等绝世强人,但十几年前的天下大势孙武不太清楚,搞不好真的是这样也不一定。
  况且,楼兰一族的科技先进,拥有许多强大的攻击性武器,如果把这些兵器投入战场,即使没法对付绝顶高手,但攻城掠地却已足够,纵然是绝顶高手也难以改变大局,太阳王的这些威胁绝不是空穴来风。
  双方情势如此悬殊,实在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才能够扭转这个局面。
  那个答案,孙武想不出来,但事实上是存在的,而且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太阳王陛下,如果只看台面上的东西,确实是这样子没错,不过有些东西我想您不明白,或者您以为我不明白吧?”
  孙武道:“……龙之一族。”
  短短四个字,却有着不同凡响的魔力,太阳王闲言表情骤变,望向孙武的眼光虽然仍旧轻蔑,但却比刚才凝重了一些。
  “看不出你这个小小淫贼,还挺受重视的,他们居然让你知道这个秘密,这么说来,你是龙之一族派来的使者了?真是奇了,几百年没有往来,忽然送个使者过来,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之前太阳王并不把大武王朝放在眼里,但是当孙武说出龙之一族的名称后,那个态度就有了转变。中土蛮子的头目,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如果换成同为四灵之民的龙族,那就有跟楼兰一族对等谈判的资格了。
  从太阳王的神情看来,楼兰一族与龙族的关系应该说不上友好,甚至还非常恶劣,这也很正常,以楼兰一族这种高傲的态度,世上恐怕没有任何外人能与他们友好,此刻太阳王的态度改变,只不过是因为认为西门朱玉说得出龙族之民,知悉四灵之民源流的大秘密,应该是龙族所信任的重要人物而已。
  不过,在这短短一瞬间,孙武更明白了另一件事。
  (……大骗子!
  西门朱玉与武沧澜、大武皇家根本没有交情,之所以晓得这个秘密,只是因为他机缘巧合,去过了桑德族,接触过阿鼻血,这才得知了始祖之人、四灵之民的事,现在就用这秘密来虚张声势,唬过楼兰一族。
  “尊敬的太阳王陛下,像您这样的绝强者必然晓得,和平不是弱者的嘴上空谈,而是系于强者间的实力平衡。我此次前来传递和平的意愿,不但是为了中土的龙族,也是为了楼兰一族,因为和议若不成,将对楼兰一族有莫大害处。”
  “哈哈哈!好一个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们龙之一族人丁不旺,每一代的最纯之血仅传一人,也唯有那一人能发动天赋异能,虽是强横,但一根独木又何能与我楼兰抗衡?”
  太阳王大笑道:“况且,龙族最重要的超级法宝,目前仍然失落,这一代的龙族又没出什么人才,单单凭着青龙令、赤龙腕两件玩具,竟然意图威胁本座,真是痴心妄想!如果龙族真的有实力,就不会被本王的代理人轻易夺下大半江山了。”
  孙武摇摇头:“啧啧啧,这么说就有欠公道了,太阳王陛下,恕我直言,您看到的东西只是表面,天妖虽然夺了半边江山,在中土不可一世,但龙族并非不能抗衡,是因为之前一直埋首于重要研究,动员全族之力,无暇旁顾,这才放手让天妖横行,现在研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即将完成,自然不能容许天妖那等跳梁小丑胡作非为,因为天妖是楼兰在中土的代理人,打狗之前,总得知会一下主人,若是您能把狗给牵回去,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恐怕就有伤贵我两族的和气了。”
  语气和缓,但已经是软中带硬,这当然引起楼兰一族的不悦,太阳王保持沉默,两旁的楼兰人却鼓噪起来,质问龙族的研究是什么,为何那么有信心?更有人要求试试使者的本事,让这只会说大话的小丑血溅五步。
  在这样的吵闹声浪中,孙武一声大笑,掩住了吵杂声响,朗声道:“哈!我龙族做的研究是什么,本来是绝顶机密,但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泄露也无妨,为了两族和气,我自会在此坦然告知。至于贵族想先见见使者的本事……”
  孙武说着,双手一扬,本来紧紧缠在双手上的镣铐,居然莫名其妙地脱落下来,而他左掌顺势一拍,落在香菱的肩膀上。
  “……我这位好友乃是龙族中一等一的勇士,哪个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他的本事!”
  一句话说完,孙武在自己的大笑声中,惊得魂飞魄散。香菱现在是什么感受,孙武不得而知,但十几年前路飞扬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感想,孙武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得到的……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5

第二十一卷


【本卷简介】
域外也搞鬼影追追追?孙武这趟考察行真是够本了!连“附身”这玩意儿都派上用场。谁不好附,偏偏附了个西门朱玉,又打又杀上奸下淫,还要陪太阳王打哈哈。啥?身体里流着凤族皇血?唔,那是猪血糕的一种吗?可不可以吃……
俗话说的好:认真的女人最美丽。但宝姑娘您这次可能认真过了头……新造型也很辣啦!只是红发魔女真的让小孙孙好怕喔!小月公主啊~~早就叫你待在家不要趴趴走,翘家不但一点都不好玩,你看你带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回家啦~~


第一章 推阴转阳·一指乾坤
  在孙武的认知中,朋友是非常重要的;什么样的人,周围就会有什么样的朋友,这个道理他是非常明白的。
  之前在梁山泊时,孙武没有能力好好地选择朋友,因为整天被小殇缠着,都快搞到生人勿近了,哪还有办法去善择友人?
  降临大地以后,孙武想在交友这方面多花点心思,无奈身边的人从路飞扬、任徜徉,一直到妃怜袖,都有点怪模怪样,甚至说得上并非善类,于是自己的这分苦心自然又是白费。
  不过,孙武今天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和西门朱玉相比起来,身边这些不良损友简直是小菜一碟,如果多几个像西门朱玉这样的朋友,命再多也是不够死的!
  “……我这位好友乃是龙族中一等一的勇士,哪个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他的本事!”
  孙武非常好奇,不晓得当年路飞扬会是什么感受?在西门朱玉一掌拍落路飞扬肩头的同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转向这边。
  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地方,周围也都不是普通人,楼兰一族最强的高手全都聚集于此,包括首领太阳王;他听见这句话,显然对此大有反应。
  太阳王的目光移了过来,那与其说是极具压力,更像不怀好意,大武龙族、楼兰凤族断绝往来多年,彼此早就希望能够一试对方斤两,现在听说龙族的高手到来,不只太阳王,在座的楼兰高手都跃跃欲试,战意激昂。
  “哦?这个人是龙族之中一等一的勇士?看起来不怎么样啊!但既然能有此称号,想必身下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啊哈哈哈哈!太阳王陛下真是爱说笑,我刚刚说他是一等一的勇士吗?你们听错啦!我说他是龙族的第一勇士,勇得不能再勇的那种,如果谁击败了他,从此就可以夸称是龙、凤两族的第一勇士啦!”
  不但没有澄清错误,西门朱玉放声大笑,改了一个更具挑衅意味的说法。龙、凤两族的第一勇士,这种头衔对孙武而言毫无意义,但对此刻在座的楼兰一族高手来说,则是另一回事,他们忽然之间全都陷入了沉默,看似安静,一个个的眼睛却都亮了起来,彷佛受到什么诱惑。
  “喂,你这是胡……”
  站在孙武身旁的当事人眼见情形不妙,正要出声抗辩,孙武哈哈一笑,手肘撞往对方胸口,把那句没出口的话给打断。
  “兄弟,自来能者多劳,你要是想以天下苍生祸福为己任,那就要多担待一点,怎么了?难道你怕自己的神功太厉害,这里的高手不堪你一拳一脚吗?嘿,楼兰一族的战士岂同泛泛,你也别太狂了!切莫小看天下英雄,以为当世无人啊!”
  “你胡……”
  “我胡什么?我胡十三么是前晚的事,与现在的问题无关,你千万不要把话题扯开。喂,在座的各位,龙族的第一勇士在你们面前,趾高气昂,你们就这么让他在这块土地上卖狂,玷污楼兰一族的尊严,把你们都践踏在脚底吗?”
  再明显也不过的挑衅,真是非常卖力地推朋友下火坑,如果这样子周围的人还没反应,那就非常说不过去了。
  率先发难的,是两旁的楼兰高手,这是很正常的事,一个不知羞耻的陌生人在此大放厥词,羞辱楼兰一族的尊严,如果放他继续说话,大家都不用做人了,而且,他身旁那个几乎不曾开口的青年,神情冷静淡然,颇有几分“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式,可能真的是高手,也值得众人出手一试。
  这些是孙武猜想得到的部份,但等到楼兰一族的高手实际出招,却还是吓了孙武一跳,理由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功有多高,而是因为他们所使用的武技。
  受不了西门朱玉挑拨而跳出来开战的楼兰高手,一共有三名,分别自三个方向跃出,从动手发招的那一刻起便占尽形势,将孙武与香菱困死在一个三角阵内。
  前方的那人,手腕一抖,形成一道旋风,笼罩住孙武与香菱,两人在一阵强烈卷扯力量中纷纷身形不稳,呼吸困难。
  左侧的那人,则是突然离席飞跃了起来,身在半空还未着地,陡然间身影一花,居然一化为三,分别以拳、指、爪,三种凌厉攻势同时袭来。
  右侧的那人,身躯瘦小,跃起之后狂吸一口气,整个身躯突然胀大,跟着,狂吼出声,震天吼叫形成音波冲击,笔直轰向敌人。
  三种攻击固然极为厉害,但真正让孙武震惊的,是这三招的名字。
  火凤擒龙。
  凤踪瞬动。
  凤羽玄音。
  全是出自“凤凰七绝”内的武技,那么,想都不用想,这些人一定会用“凤娉翱翔”搞不好连最要命的“涅盘不死身”都会了。
  万紫楼的不传之秘,为何会出现在楼兰一族的手上?孙武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太过迟钝,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重点。
  凤凰夫人也好,羽宝簪也好,她们使用的事物、修练的武技,还有其它很多很多的东西,都与凤凰有关,要说她们母女都崇拜凤凰,那也说得过去,与楼兰一族崇拜凤凰的情形基本上一致。
  这样说起来,可以得到一个结论,虽然这想法是大胆了些,却是最合理的推断……
  凤凰夫人和宝姑娘……是楼兰一族的遗民,“凤凰七绝”正是楼兰一族代代相传的血裔武学,是凤血之民的独门技艺。尽管可能只剩下两个人,但楼兰一族并未绝嗣,还有流着凤血的族人生存在世上!
  (对了,我与宝姑娘在接受治疗的时候,机械验了她的血,冒出凤凰图腾,那就是认出了她的身分!
  这个推论绝对是正确的,但为何机械验血后开始攻击小殇,还有为何机械验了自己的血之后,也冒出凤凰图腾,这些复杂问题真是让孙武一个头变两个大。
  情势不容细想,楼兰一族的三名高手,并不是单纯攻击香菱,而是连孙武也不放过,在他们看来,这个口若悬河、舌头动个不停的男人根本就是乱源,是最可恶的中土人!哪怕把他活活打死,也是死有余辜,不用顾虑什么礼仪。
  孙武侧眼瞥向太阳王,发现这名王者一脸笑意,似乎乐见自己就这么被干掉,看来是绝对不可能开口喊停。
  “唉呀呀呀,这年头……和平使者可真是难当啊!”
  孙武微笑着说话,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在这时发生了。
  正说着话时,孙武还身在包围圈内,面对三大楼兰高手的合击,分三角而来的攻势堪比铜墙铁壁,根本找不到一丝空隙,唯一可以应付的办法,就是以硬碰硬,或是引颈受戮。
  可是,当孙武笑着说出“难当”两字时,他的人却已经脱出包围圈,来到一个筵席桌的空位旁,大剌剌地坐了下去,还用力拍掌,摆出一副开心看好戏的模样。
  莫名其妙的变化,连孙武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晓得当年西门朱玉是做了什么。乍看之下,这好像是某种瞬间移动的异能,从某地消失,瞬间出现在另外一地,孙武确定身旁一定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然而,自己刚才隐约感受到,身体并不是瞬间消失移动,而是用不可思议的高速,配合某种极诡奇的身法,在眨眼间穿过了敌人攻击的空隙,脱出包围圈,来到现在这个位置。
  实际情形可能还要复杂一些,所谓诡奇的身法,绝不只是把脚步踏到出人意料的地方而已,孙武觉得自己在高速移动的时候,身上多处的关节曾不自然地扭动,甚至是脱臼又接回,让身体能做出一些违反自然的动作,只是整个过程实在太快,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就连孙武自己都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残影,更别说仔细感觉。
  (好、好厉害……这一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种扭曲关节的技巧,正常人不可能去练的,西门朱玉的武功是在哪儿练成的?
  孙武脑中浮现的疑问,也正是此刻楼兰一族众高手的共同问题。无论如何,这一身手已让他们大为震惊,说得上是技惊四座,只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能让楼兰一族吃惊的中土人并不只一个。
  “喝!”
  孙武脱出包围圈后,留在里头的就只剩香菱一个。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凌厉攻势,她的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惧意,反而还好像因为孙武离开,少掉一个负累,更显得应付裕如,在一下急促的深呼吸后,跟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
  摀着隐隐作痛的耳朵,楼兰族人错愕地发现,这个由始至终闷不吭声的沉默青年,开起口来竟是一鸣惊人,这声大喝不是那种用特殊法门聚音成劲的武技,只不过是单纯的声音大,但却也因此而显得声势惊人,周围扬起了强风,刮向四面八方。
  以音破音,这一声大喝的音波传扬出去,“凤羽玄音”轰击过来的音波大受干扰,虽然没有被抵销,却也被大幅削弱,变得可以承受,如此一来,这一式攻击等于是被破解了。
  “火凤擒龙”、“凤踪瞬动”两式强招连接袭来,孙武在旁看得惊心动魄,暗自想象若是易地而处,应该要如何面对。“凤凰七绝”的发劲快、回气时间短,要以强猛攻招正面对撼多半来不及,唯一能够做的,似乎也就只有用“金钟罩”承受打击,但那是自己的方法,不晓得当年的路飞扬有何妙法?
  “当!”
  金铁巨响声中,香菱全身突然被一道灿烂的金光所笼罩,这种金光让孙武非常熟悉,甚至看到傻眼。
  (金、金钟罩?
  孙武从来不知道路飞扬有这一手,直至此刻看到,才晓得路飞扬居然也练过金钟罩,一发动就是第六关,虽然级数比自己现在要低,但也算修为不俗了。
  “金钟罩”一发动,气贯丹田,力聚下盘,“火凤擒龙”的强猛气旋便卷之不动。依照孙武之前面对这一招的经验,气旋吸扯只是第一段攻击,第二段的高温火焰融入旋风之中,那才是真正的致命杀着,但不知是楼兰高手心存仁厚,或是有什么其它理由,旋风之中竟然没有出现火焰,让香菱得以轻松接招。
  然而最后一道考验,却在这时攻至,“凤踪瞬动”所分化的三道身影,直接袭向香菱的侧面,疾打头、胸、腰,势道凌厉,孙武估计如果用第六关“金钟罩”硬接,正当全面抗衡“火凤擒龙”的吸扯、抗击力减弱的时候挨上这三击,绝对当场就得破罩降关。
  (要运如来神掌或天子龙拳什么的,根本就来不及,这种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但路叔叔有练到第七关吗?
  孙武的疑问在脑中闪过,答案却是否定的,身受两面夹击的香菱双腕一翻,各自画起了圆圈,圆圈越画越快,一股无形的牵引大力也由此诞生,影响着即将命中的三记分身攻击。
  “哦,是河洛剑派的上乘武学……中土两大圣宗的武功集于一身,学得很杂啊!”
  太阳王随口说着,目光却投向了孙武,似乎在质疑什么,孙武无心顾及他的注视,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的香菱。
  河洛派的太极劲极其巧妙,两个圆圈所激荡出的柔劲,减慢了三道攻击的速度,更卸去部分力量,但要说凭此完全抵御,还不足够,只是当左右两个圆圈忽然合而为一,局面顿时生出新变化。
  两个圆圈合一,劲道陡增一倍,除了本身的力量,更将周遭“火凤擒龙”的旋转气流也吞并了进来,三劲归并为一,力道大得不可思议,骤然掀起狂风,让施展“凤踪瞬动”的那名高手再难抵抗,身形大乱,三道分身被挤回一道,所有攻击根本发不出去,整个人被旋风扯动,在半空中变成了一颗滚球。
  “有来有往,请接招。”
  香菱右腕一挥,在半空中翻滚的那名楼兰高手立刻摔坠出去,正面砸向使用“火凤擒龙”的那个人。
  “不好!”
  “啊!”
  惨呼声中,两个人撞成一团,还连带砸毁了附近的一张桌子,听那明显的骨碎声音,这两人伤得着实不轻,一时之间没法再战斗了。
  举手之间连败两强,香菱挥洒自如,但挫败敌人之后,气势由颠峰回落,需要回气的她,脸上也出现疲态,周身的金芒急速黯淡,显示“金钟罩”的状况不太正常。
  (奇怪,不是破罩降关,但金钟罩怎么会衰退得如此之快?又没有真正被敌人的重招打中,这不合理啊……
  孙武心中不解,眼前所见的情形与自己所知不同,如果单从香菱的情形来推断,倒很像是某种残缺版的“金钟罩”因为根基不全,所以运使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崩解。
  (对,一定是这样!太平军国时期,为了让人尽速练成武功,上战场杀敌报国,记录中曾看过,那时候的两大圣宗有编纂出一些速成武技,让人在短时间内练成,但运使时有很多限制,路叔叔用的金钟罩就是这种?啊……不妙!
  孙武想叫出“不妙”可是自己这时却掌握不了身体,没法发声说话,声音只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
  要叫“不妙”的理由,是因为众人都忘了一件事,香菱数招内击败两大高手,但一开始跳出来的却有三人,使用“凤羽玄音”的那名高手虽然被香菱干扰,未竟全功,但也没有受伤,现在香菱急需要回气,他便在这时候全力袭击,直攻向香菱的后心。
  劲风去势极快,孙武无法警告,眼睁睁地看着这两拳命中,但这两拳的效果却不如预期,香菱竟像是早已知道有这两拳击来,头也不回,纯以护身真气硬挡,她的护身劲很奇特,金芒敛去,整个人彷佛浑然不着力,化为一片枯叶飘开,这两拳看似击中,却并没有击实,根本是拳头才一沾衣,未及发劲,香菱就软绵绵地飘上半空,将这两拳的力量近乎完全卸开。
  “河洛剑派的……柔云飞絮劲?”
  太阳王再次喊出了香菱所用的武技,孙武心中一凛,发现太阳王虽然僻处域外,看似对中土时局了解不多,却能准确认出两大圣宗的武技,这代表他做过相当的研究,不像他所说的毫不关心。
  香菱身在半空,敌人的攻势未停,地上那名楼兰高手连发数掌,全被香菱轻飘飘地避过,那人气极怒吼,正要跃起追击,太阳王忽然摆了摆手。
  这一下摆手似是暗号,孙武本以为是太阳王打暗号,示意众人停止战斗,不要再打下去,哪想到他这个暗号一打,在香菱正上方的壁板忽然破开,一道朱红色的血影夹带腥风,猛往香菱身上卷去。
  腥风来得甚奇,明显是某种生物,楼兰一族在天花板上养了这种生物,一经召唤,就会穿破壁板,伸展下来攻击敌人。
  这些事情孙武在瞬间想通,但当实际看清楚了那道血影,他还是大吃一惊,因为那赫然是一条朱红色的巨蟒,前额生长着金角,双眼如铜铃,怎么看都是被改造出来的特种凶兽,毒性惊人,前颚的强大力量与两排尖牙,可以轻易撕裂钢铁。
  被这种东西咬上一口,就算有“金钟罩”都会痛不欲生,孙武自己再清楚也不过,“金钟罩”的抗击力虽强,但碰上剧毒,抗击力就要大打折扣,有些时候“金钟罩”虽能承受敌人万钧巨力、千刀万剑斩击,可是如果敌人使用剧毒,慢慢渗透、腐蚀,那就极有可能穿透“金钟罩”的防御气劲,伤害腑脏。
  香菱娇嫩的肌肤、美丽的脸蛋,和那头狰狞的朱红巨蟒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当巨蟒张开巨口,猛往香菱的头颅噬去,孙武的第一反应就是跃起救人,但偏偏身体全无回应。
  这就说明,当年西门朱玉看到这一幕,完全没有想过要协助,甚至是好整以暇地在旁观。为何?是因为他无情冷血,不关心同伴的死活?或者……他对同伴的能力有绝对自信?
  路飞扬有那么值得信任?
  孙武想不通的事,却以最实际的形式呈现,朱红巨蟒的吼啸声忽然停住,周围整个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之前香菱所展露的武技,虽然运用巧妙,但却不是什么很惊人的东西,因为杀伤力有限,太阳王与楼兰众高手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性,但此刻……朱红巨蟒的吞噬动作,被一根手指给停住;一根水葱般的细嫩指头,不偏不倚地点在巨蟒下颚的獠牙上,从点着的那一瞬间,巨蟒水桶般粗硕的身躯便不再摆动,彷佛被石化了般,僵死不动。
  放眼天下,确实有极少数的诅咒法宝,能够将生物石化,或是短暂封住动作,或是真的整个变成石块,但这种法宝不仅难得,更没有任何人能够纯凭本身力量做到,事实上,僵死不动的巨蟒也没有真的产生石化现象,牠的表皮依旧鲜红如火,没有变化为石。
  但是,更惊人的效果却在稍后出现。僵死的巨蟒突然垂下了蟒躯,由半空中直坠下地,由于蟒是软件动物,身躯能做到的扭曲动作远较其它动物为大,所以一开始没有人察觉到坠地的蟒尸有何不妥,只是发现这头凶猛生物已然毙命,死因离奇,直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叫嚷起来。
  “这……这尸体的样子不对劲啊!”
  蟒、蛇一类的生物,往往柔若无骨,但这具蟒尸之柔软,肢体扭曲,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任谁也能看得出,巨蟒体内的骨骼已尽数粉碎,所以才会以这么不自然的姿态坠地。
  造成这种伤害的,就是香菱那一指,以一指之微力,非旦抵御住朱红巨蟒的扑冲撞击,甚至还让巨蟒体内的骨骼全数粉碎,变成稀泥似的一大堆烂肉。
  这样的绝技……足以惊人、足以惊神……就连站在正下方,预备要发动攻击的那名楼兰高手,一时间都整个愣在当场,动也不动。
  孙武同样也是极为震惊,想不到十几年前路飞扬就有那么强的武功,这一指威力无俦,自己可从没见他用过,但震惊归震惊,孙武倒没有被吓住,毕竟见过的绝世武功太多,“如来神掌”、“天子龙拳”威力都只会更胜于这一指,要是“如来魔掌”全力发动,别说碎骨,把整条巨蟒打得稀巴烂都可以!当然,倘若只是要碎骨而不损表皮,那“如来神掌”倒是没这等功夫。
  看看席间一众楼兰高手的吃惊表情,孙武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些楼兰高手绝非弱者,他们出手凌厉,应变灵活,是那种不仅武艺高强,还经过实战焠炼的战士,以实战能力来说,他们的素质相当高。然而,除了太阳王之外,他们之中并没有能与现今世界一皇三宗相抗的超级高手。
  太平军国之战,是中土、域外近千年来最顶尖的颠峰之战,法宝对法宝、强者战强者,无数英雄豪杰穷心竭力,在彼此的战斗中绽放出灿烂火花,藉由一场一场的死斗,将大地上的各种武学、技术提升到巅峰,不停地进行突破,开创出一个血腥却辉煌的黄金时代。
  虽然,那个黄金时代的丰硕果实,在战后沦为只容少数人独享的垄断物,但那些颠峰成就毕竟还是留了下来,无论是一皇或三宗,他们都是在那场战争中得到突破,迄今仍稳立于大地顶尖位置的人物,若是没有经过那场大战的磨炼,相信他们也无法取得那样的成就。
  如今,孙武等人如果站在这些时代巨人的肩头,回首望向过去,自然会觉得那时的各方面事物都相形见绌。十余年前西门朱玉、路飞扬来到楼兰时,太平军国之战早已爆发多时,但却还没有到最灿烂的那一刻,至少……陆云樵、武沧澜这两个绝世强人,那时应该还未武艺大成,只能算是高手,说不上是超级高手。
  也因此,楼兰一族见到路飞扬的指法,才会这么吃惊,不过,当香菱潇洒地从半空中飘落,负手落地的瞬间,尽管只有短暂数秒,但孙武确实看见她的脸色骤转苍白,又很快地回复血色,行若无事,步伐也回复了稳健。
  (香菱……不,是路叔叔当年使了这一指,恐怕因此受了内伤。这一指几乎可以追上如来神掌的顶级绝技,十几年前的他就算再厉害,也不是今天武沧澜、苦茶方丈的级数,用这种绝技一定要冒很高的风险,搞不好还要赌命,用完了当然会内伤。
  所以,后头的面色如常、行若无事、步伐稳健,全都是装出来的,否则如果让楼兰一族发现他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群起围攻,两个外地人就要死在楼兰了。
  只可惜,楼兰一族的“古人”高手们,就算未经太平军国之战的洗礼,眼光比不上后人,但他们也绝不是睁眼瞎子,当年路飞扬所要隐藏的东西,并没有能够逃过他们的眼睛。
  “好,这一指闻所未闻,大地典籍上所未见,让本座开了眼界,非常有娱乐性,值得赞赏!”
  太阳王起身鼓掌,笑得非常爽朗,周围的楼兰高手一脸惊愕,似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一指如此犀利,早该名动中土,之所以至今没没无闻,想来不是你刻意隐藏,而是你尚未全功,又或者……这一指是你自创,但完成未久,所以无人知晓,本座有没有猜错啊?”
  香菱身躯一震,显然是被太阳王猜个正着,孙武也感到惊愕,自从见到太阳王以来,觉得此人眼高于顶,既骄傲又粗豪,虽然有着领袖人物的霸气,但实在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没想到他眼光如此厉害,或许……自己太早对他下定论了。
  “太阳王陛下说得不错,这套指法是我自创,不成气候,为免贻笑大方,不敢献丑,今次还是首度用于实战,请陛下切莫见笑。”
  “哦?你不敢献丑,怕贻笑大方,却到我楼兰来大显威风,莫非真是欺我凤族无人?专程来耀武扬威的?”
  太阳王冷笑道:“如果真是,你确实是胆大得可笑,依本座所见,你这套指法应该还未完成吧?凭着一套没完成的武功,跑来我楼兰挑衅,你们两个倒是猜猜看,自己今天有没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道门?”
  冷笑声中,整个空间的温度狂升,一下子就变得炽热难当,孙武吸着热空气,咽喉开始肿胀发烫,定神一看,太阳王的周身已经被炽烈红光所笼罩,高温气浪正从他身上一波一波地涌出。
  楼兰一族的族主为何叫做“太阳王”孙武现在已经明白了,并且确定如果“凤凰七绝”从太阳王的手上使出,威力绝对会比其它人强大许多,甚至还有可能蕴藏特殊后劲。
  从这点看来,太阳王的确是可以和后世陆云樵、苦茶方丈一较高低的超级高手,要从他手下求生……这个难度实在有点高。


第二章 绝处逢生·生生不灭
  在此之前,孙武从未想过,世上有高手能够化身为太阳,源源不绝地放射出光与热,连周遭空间都热浪如潮,红光彷佛天火燎原,逼得人们难以正视,甚至连呼吸都开始灼痛难当。
  对楼兰一族的人而言,这就是王者的天威,现场所有楼兰高手都往两旁退开,一方面是让路,另一方面却也是承受不住太阳王散发的光与热。
  太阳王似乎正在运使某种强招,目标应该就是刚刚大显威风的香菱,孙武心里十分清楚,香菱也好、路飞扬也罢,现在都不可能有能力和太阳王交手,以目前的悬殊实力,一动手肯定是当场毙命,所以当年太阳王应该没有下杀着,那么,他为何没有动手呢?
  “哼哼!楼兰一族素来重视勇士,你是伤疲之身,技艺又未大成,现在杀你,本座算不得英雄。你这一指非常有意思,英雄出少年,中土倒也不是无人……你们走吧!今天放你们一条生路!”
  太阳王朗声说话,身上所散发的光与热逐渐收敛,最后完全消失,回复平常,孙武暗自松了口气,望向同伴,发现她也正朝这边看来,眼中闪过的一抹笑意,似乎是在说:幸好敌人是个自大的傻瓜。
  从结果来看,事实确是如此,如果这些前辈高手没有自重身分、自傲,那后生小辈就没有成长的机会,甚至可能被扼杀于茁壮之前。别的不说,今天要是把太阳王与银劫易地而处,西门朱玉和路飞扬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活着离开,甚至巨细靡遗地拔除危险因子,以银劫的作风,绝不能让星星之火有燎原的可能。
  无论如何,孙武都松了一口气,庆幸逃过一劫,正思索着不知怎么从这里离开时,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说话。
  “太阳王陛下自信、自豪,真是王者的楷模,不过我二人秉持着诚意与礼节而来,目的是缔结中土与域外和平,假使得不到您的回应,我们是不可能离开的,纵使血溅五步,我们两个和平使者也绝不退缩。”
  这几句话,孙武说得心惊胆跳,因为明明处于劣势,主人家又给了一个漂亮的台阶下,己方却还出言挑衅,这种行为就叫做“不知好歹”要是对方的个性懦弱可欺,或许还有话可说,但楼兰一族绝不是善男信女,太阳王会善意放人一马,这已是极难得的奇遇,现在听了这种话,如果还有可能善罢罢休,那“楼兰”两字就要倒过来写了。
  “哦!你们两个使者真是好胆量!”
  太阳王的声音中已有怒气散发,就连香菱的眼中都满是惊愕,似乎事前并没有提及要搞到这种程度,以至于同伴完全没有“血溅五步”的准备,只不过短暂的惊愕后,香菱的眼神变成了一种无奈的认同,这让孙武若有所悟。
  (……所以,当年西门朱玉这么说的时候,路叔叔最后是支持他的。愿意与朋友共同承受生命危险,他们两个的交情真好啊!或者……路叔叔是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解决问题,对他的能力百分百信任。
  究竟是哪一种可能,孙武也很好奇,不过这时就听见太阳王怒极反笑:“两个小子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词,满口谎话,以为抬出龙之一族的名号就能当护身符吗?你们的武学家数根本不对,本座本想网开一面,留条生路给你们,你们倒是活得很腻,想主动往死路闯!”
  “哈哈,陛下动怒得太早了,世间事本就虚虚实实,真话往往隐藏在看似谎言的东西里。即使我们不能证明自己龙族使者的身分,但刚才所说的话里,却有一件事情千真万确,绝非谎言。”
  “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是什么事情?”
  “事实胜于雄辩,陛下既然认为我们满口谎言,何妨出手一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太阳王的武功究竟如何,刚刚已经显露清楚,两名外来人就算合力一战,也敌不过楼兰王者,孙武这样的说法,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你这是在向本座挑战吗?”
  “要是狂妄可以赢得陛下的重视,那就算是吧!”
  “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你见到阎王的时候,别忘记告诉他你是死有余辜。”
  太阳王含怒出手,但孙武却抢先一步,率先发动了攻势,剎时间一阵强光自孙武身上绽放,逼得现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金钟罩”、“洗髓经”、“易筋经”在运使时,都会盛放光华,其余会放光的武技也不少,但一下子亮光绽放到这等程度,就显得不太正常,所有人在本能地转头、闭眼瞬间,脑里所闪过的念头,就是这道强光必然伴随着偷袭。
  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如果不用偷袭、奇策来取巧,正面硬拼是必死无疑,这点就连孙武自己都有着相同判断。
  西门朱玉的“天绝剑式”名动江湖,终于有机会见到他本人出手,孙武很想看个仔细,但这道强光来得太突然,也不晓得西门朱玉是闭上了眼睛,还是自己的眼睛同受强光刺激,孙武在出手的同时,眼前竟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就听见正前方一声威猛怒吼,太阳王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压来。
  正因为眼睛看不见,对体内诸般气脉的运行,反而感应得特别清楚,孙武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是在使剑,而是在使一种奇特的功法,这功法……很怪异,与自己生平所修练的各种内功法门都不同,但真气在体内的流动路线却又很熟悉,自己应该是练过这门功法的。
  (不是慈航静殿的武技,这……这似乎是随心所欲神功?无孔不入掌的基本功?
  孙武突然想起,苦茶方丈曾将“随心所欲神功”唤做“百变天魔大法”换句话说,这应该就是中土魔门的无上神功,西门朱玉是因为被逼到绝境,迫于无奈,只得使出魔门上乘武技来生死一搏,但又怕人认出,所以事前才先盛放强光,让所有人都看不见。
  (不对,这个想法有问题,西门朱玉不是被逼着战斗,现在这局面根本是他逼着太阳王出手才酿成的,为什么他要……
  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无俦热力狂逼入体,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都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连脑子都好像随时会被烫熟。本能的反应是运“金钟罩”抵御,可是这具根本不会“金钟罩”的肉体却不听使唤,眼看着就要完蛋,忽然听见太阳王“咦”了一声。
  在承受太阳王一击的同时,孙武的身体也发动了反击,尽管眼睛看不见那是什么样的反击,但这反击却产生效果,太阳王的那声“咦”包含着震骇、惊疑、喜悦与些微顾忌,听起来甚至在颤抖,精神上明显受到巨大冲击,比看见击毙朱红巨蟒的那一指更甚。
  “百变天魔大法”到底暗藏了什么玄妙,竟然能让太阳王如此震惊?
  孙武也很好奇其中关键为何,但却没有发问的可能,因为自己已经被远远地轰飞了出去。之前的雄辩滔滔,还可以在口头上展现才能,但换成是明刀明枪的比武,那就是实力决定一切,毫无花巧,西门朱玉完全不是太阳王的对手,一击便被轰飞出去,要不是太阳王紧急收劲,西门朱玉被轰飞后又看准位置,撞在一根梁柱上,这一击可能就将他直接打出塔外。
  西门朱玉对自杀这种事应该没什么兴趣,之所以要故意制造与太阳王交手的局面,肯定是想借着交手,传达某些讯息。孙武不晓得那讯息是什么,但肯定是有效果的,因为当自己脑中天旋地转,快要昏过去的时候,耳边传来太阳王的爽朗大笑。
  “好!这两个年轻人确实有意思,本座很久没有被这样吓一跳了,小子你够本事。所有人听着了,从此刻起,这两个年轻人是我楼兰一族的贵宾,你们要善加接待,要是他们两个出了甚么事,你们就提头来见我!”
  从阶下囚升级变成贵宾,这可以说是天大的礼遇,孙武并不认为这样就是和楼兰一族缔结友谊,但西门朱玉确实成功地引起了太阳王的兴趣,并且得到他的尊重,要不然……天晓得楼兰一族已经有多久不曾迎接过贵宾了。
  西门朱玉与路飞扬到楼兰一族的初次表现,已经稳当过关,打了漂亮的一仗,孙武现在回想起整个过程,发现西门朱玉采用的战术,是先放低姿态,让太阳王与楼兰高手不存戒心,大意轻敌,再虚张声势,引起对方的注意与兴趣,跟着再由路飞扬出手,一战展露实力,取得楼兰一族的尊重,最后则是西门朱玉的这一手。
  虽然不晓得这一手的真相是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西门朱玉把这一手当成楼兰之行的王牌,而就是这么一下,让西门朱玉、路飞扬变成了“贵宾”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比天妖还要成功,因为太阳王提到天妖时,语气中毫无尊重,只将其当成一个操控的傀儡。
  (不过,打都打完了,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应该是疗伤吧?路叔叔和西门大侠都受了伤,当贵宾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贵宾级治疗……
  看西门朱玉与路飞扬闯楼兰,整个过程惊心动魄,孙武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没有时间想别的,直至此刻,孙武才想到一个很麻烦的问题,那就是自己“附身”于西门朱玉这种尴尬情况,要怎样才能解除?总不会就这么一直附体下去,直到西门朱玉挂掉吧?
  (如果真是那样就糟糕了,传说中西门朱玉是死在粪坑里的,如果连这一段都要体验,那我宁愿进砖窑被火烤十次,也不要去玩粪坑啊!
  想到这一点,孙武开始焦急,但眼前的景象却突然一黑,身体一下子失去知觉,他起初以为是西门朱玉昏倒了,可是黑暗的世界很快回复光亮,知觉很快也再回来,孙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就是楼兰一族存放数据的圣殿,放眼所见,都是三角锥体。
  和自己所见时的废墟状态相比,这时的圣殿是真正的神圣殿堂,不但殿内每一处明亮如新,还有许多楼兰族人身穿白袍在里头走动,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民众,应该都是族内的高知识分子,或是专属圣殿的研究人员。
  朗朗日光自天上照落着圣殿,无数三角锥体反映着阳光,亮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如果圣殿中有祭祀神明,孙武相信祭拜的一定是太阳神,然而,这座圣殿中所供奉的东西只有一样:无穷无尽的知识。
  深深吸一口气,圣殿中的空气清新,完全不是废墟中那种略带霉味的气息,孙武精神大振,随即听到身旁有声音。
  “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你有没有看出些端倪?”
  是香菱的声音,也是当年的路飞扬在说话。西门朱玉和路飞扬成了贵宾以后,多半也取得了在楼兰随意行走、活动的许可,不然这贵宾与被软禁没两样,但这座圣殿属于楼兰重地,就算是楼兰一族中人,位阶低一些都不被允许靠近,两个外地人怎能大摇大摆进来?
  “明知故问,这座圣殿是用特殊方法建成,保留各种知识的奇形文字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如果本身没有流着楼兰一族的血,无法触发三角锥体内的能量反应,根本就不可能看懂。咱们两个凡夫俗子,体内别说是凤血,就连野鸡血也没有半滴,要从这些东西看出端倪……等来世吧!”
  “那……太阳王答应让我们自由出入圣殿,七日内在圣殿内任意查找资料,绝不藏私,这根本是在把我们当猴子耍?”
  香菱叹气道:“这座圣殿记载楼兰一族所有的知识,包括各种法宝的研究纪录,太平军国、大武王庭所掌握的那些,和这里根本没得比。这里记载的东西,与现今世上的知识相比,简直就是琅嬛福地、神仙书库,每一份记载都是天书,本以为能从这里得到什么,造福苍生,哪想到……现在一个字也看不懂,真是名符其实的‘天书’。”
  “哈哈!被人当猴子耍也不是第一次,以前老武也说过,让你这块木头去嫖娼乱交,开销全部由他招待,这种好意你还不是看得到吃不到?那次你也没有很感谢他啊!”
  “我们现在是在办正事,谁在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楼兰一族的所有机密都在这座圣殿中,我们已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只要有办法读取三角锥体内的讯息,这次域外之行的目的就达到了,如此重要的事你还在嘻嘻哈哈?”
  “我哪有嘻嘻哈哈,想到老武只招待你,却从来没有招待我去嫖妓乱交,我心里都苦死了,哪还嘻哈得起来?这个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永远是有的人太多,有的人又不够。”
  孙武说了几句,发现香菱已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连忙改口道:“别发火,其实太阳王是把我们两个当猴子看没错,一方面是想看我们出丑,但另一方面,看我们出丑不必下那么大的工夫,扔我们到圣殿来,所以他应该也为我们留了一条路,只是要看我们有没有本事找到。”
  “什么样的路?”
  孙武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望向正在忙碌工作的研究人员,这些人都是身穿白袍、头裹白巾,脸上戴着墨镜,看不太出丑俊,然而……
  “对了,老友啊!你也不用太焦躁,这几天我们在这里并非全无所获,事实上我刚刚才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嘿嘿,桑德族的不解之谜,有答案了。”
  话才说出口,孙武自己都吓了一跳。桑德族的秘密不少,但值得特别提出来的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妖究竟如何取得阿鼻血。
  阿鼻血周围的封印,只有四灵之民才能进入,天妖是凡夫俗子,体内并没有四灵之血的传承,照理说一接近封印就会被雷电击至灰飞烟灭,他为何能取得阿鼻血,一直是桑德族人想破头的不解之谜。
  “天妖的秘密你知道了?”
  香菱道:“你是怎么晓得的?千万别告诉我是因为这里有记载啊!楼兰一族不可能帮助天妖去窃取阿鼻血的。”
  “不是楼兰一族赞助的,事情有点曲折,但阿鼻血是四灵之民的进化钥匙,太阳王不会拿这个来开玩笑。事情的关键不在楼兰一族,而是在桑德族自身,你还记不记得桑德族本来的身分?”
  “是龟族的奴族吧?”
  香菱皱眉想了想,惊呼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龟族并未绝嗣,仍有后人流传于世上?”
  “没错!但这背后还包括另一个问题,就是四灵之民如果绝嗣,会发生甚么事?”
  孙武向香菱解释,自己连续几天下来暗中查阅圣殿资料,研究楼兰一族的生态纪录,从浩瀚如海的庞大数据库里,将所得到的讯息综合归并,最后意外推测出了一个连楼兰一族都未必发现的结论。
  “老友,你知道吗?生命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当族群的生存到了绝路,生物就会发生异变,让族群能够存续下去,而异变的形式有很多种,通常是肉体发生变化,爪牙更利、跑得更快、跳得更高……这些都是生物学之中的常态,我们或多或少听过,但……有些变化却是超乎肉体之外。”
  族群在繁衍的时候,会与其它族群交配,产生混血。这类情形发生得越多,族群的“纯血”直系就越少,最后就导致纯血族群的数量大幅减少,甚至灭亡,但在逼近灭亡的前夕,这些纯血基因却像是能感应危机,做出反扑,试图将纯血基因存续下去。
  “这……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一切都只是生物系统的自然变化。”
  孙武慢慢解释,当纯血基因为求存续而发生变化,就可能反过来变得更强大,吞噬掉生命体内的“不纯”残渣,让原本历经多代杂交的混血族群发生突变,重新变回最初代的纯血状况,拥有纯血种的特征与能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当四灵之民的血统即将断绝时,其它曾拥有四灵之血的混血族群,会发生异变,体内稀薄的四灵之血会变得强化,让族群得以延续?”
  香菱奇道:“那照你这样推测,问题就出在桑德族自己身上,龟族并未断绝,而是变成了今天的桑德族?”
  “不是,这种基因苏醒现象,只会发生在少数一、两个人身上,不会广泛性地一次影响整个族群。四灵之民与所属奴族都有血缘关联,桑德族或多或少也有龟族的血统在内,所以,一定是桑德族中的某个人或某些人,刚好在那时基因苏醒,天妖得到了这类人的协助,才有办法突破阿鼻血的封印。”
  孙武道:“这些目前仅是我的推测,还没有具体证据,但从种种情形来推测,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嘿!四灵之民的特殊生态,实在很有意思,我越探索,越发现很多可能性,过去四灵之民互不往来,没有机会做实验,要不然我实在很好奇,四灵之民如果相互混血会有什么结果?比如说龙与凤……”
  “等等,听你刚刚说的,我忽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我记得……那个女人应该是出身于楼兰的奴族,要是有一天楼兰一族灭了,那个女人岂不是……”
  “有这种可能喔!要是真的变成这样,只能说是老天不长眼了,那种变态婆娘如果掌握了楼兰一族的力量,绝对会变成苍生浩劫的。”
  孙武放声大笑,引来附近的楼兰族人侧目,香菱想要说点什么,表情却忽然一变:“你我同样都在这座圣殿里头耗了几天,你看到的东西我也看到,为什么你能查出这么多,我却毫无所获?你又说只有楼兰族人能感应阅读三角锥体内的讯息,那为什么你能看懂,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其实你有楼兰一族的血统?”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还真想要咧!要是能生为楼兰族人,拥有凤血,练功就可以轻松很多,不用看老武在那边嚣张得意,说我们都是不出色的凡人……”
  孙武道:“很可惜,我没有楼兰之血。我只能告诉你,我确实有办法得知圣殿里记载的知识,但这方法没什么效率,更不是什么好方法,你如果知道了详细状况,还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目前不能告诉你。”
  “大家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有甚么事情不能说的?”
  “对不起,就因为是兄弟,这件事才没有办法对你说,而且……”
  孙武道:“希望我是猜错了,我总觉得……这方法当年天妖可能也用过……”
  这句话说完,孙武的眼前回复一片漆黑,又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到,显示这一段往事回忆已经结束。
  在西门朱玉对路飞扬做交代的时候,孙武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类似的情形也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过。
  西门朱玉与路飞扬的兄弟情很深厚,要不然也不会共同冒险犯难,愿意为彼此赌上性命,所以路飞扬并不是在质疑西门朱玉想独吞圣殿知识,西门朱玉也不是为了私心而隐瞒,可以确定他应该是有什么顾忌,不想路飞扬涉入,所以才不能相告于他。
  但以孙武的角度来看,这种作法对路飞扬真是太不公平。既然是兄弟,就是一起分担风险、一起承受苦与乐,如果其中一方闷声不吭,主动把所有的黑锅与责任都扛了,这份心意固然了不起,但对另外一方而言,这份人情却领得非常苦涩。
  孙武自己就常有这样的感觉,身边人总是为自己着想,默默地在做很多事,小殇、香菱、路飞扬……乃至梁山泊中的亲友,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这里头有许多事甚至是要付出重大代价的。从以前到现在,自己领了他们太多的情,多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然而,如果能够选择,自己其实不愿意领这份情。生死大事,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冒什么风险、得到什么结果,如果都是出自于本身的选择,那么纵死无悔,亦无牵挂,但看到那些自己重视的人为此牺牲,甚至在没事先通知的情形下,抢先承受了本应由自己承受的风险,自己一方面过意不去,歉疚甚深,一方面又有种事事为人操控,身不由己的郁闷感受。
  更糟糕的一点,则是这份郁闷感受无处可发泄,毕竟人家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甚至还牺牲惨重,如果还去怪罪些什么,那连自己都会觉得“不识抬举”太伤别人的心了。
  这种心情,孙武可以说是体验深刻,而从刚刚的情形看来,路飞扬也该深有所感,他应该可以很明白这种心情才对,不过……
  (这大概是典型的媳妇熬成婆吧,变成婆婆以后,再来走以前的老路,又虐待媳妇了。路叔叔也在做和西门朱玉一样的事啊!为什么就不能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呢?唉……不晓得路叔叔现在怎么样了?他武功那么高,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吧?
  自从和路飞扬分散以来,孙武一直很担忧他。路飞扬决战心眼宗主时所显露的武技,已经非常高明,让孙武大大吃惊,但这次目睹前尘往事,见到当年路飞扬与西门朱玉连袂闯楼兰时,绝技纷呈,打得楼兰高手心惊胆颤,这份本领与风采,如果再加上十几年的修练,孙武怎么也没法相信他会如此轻易死去。
  (路叔叔没那么容易死的,我相信他,将来一定有机会再见到他……啧,那也得先离开这地方才行,我到底在哪里?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啊?


第三章 龟兹秘闻·巨阳神威
  拓拔小月三人离开险境后,先回到原本大队驻扎的地点,找了几匹骆驼当坐骑,之后便甩下大队,全速赶回龟兹王城,要把在生物研究所中探查到的东西弄个清楚。
  从现实情形来看,研究所里有太多秘密,多到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而要把这些问题弄清楚,唯一可以解答的人,就只有阿古布拉王了。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判断,但是当三人快马加鞭赶路,越来越接近王城时,任徜徉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其实认真想一想……我们还真是白痴,要知道真相何必舍近求远,还大老远跑回王都去?”
  任徜徉道:“只要从研究所里抓几个重要人物,严刑逼供,那不是比较有效率吗?”
  拓拔小月道:“主意不差,但就算抓到了人,对方也不见得会说老实话。”
  任徜徉道:“哈哈,这个完全不是问题,交给专业人士就行了,单单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是没什么把握,可是这里现在有专业人士在,只要把人交到她手上,我不信那些家伙不哀嚎着把实情说出。”
  所谓的专业人士是什么人,这点已无须多问,拓拔小月往后方望了一眼,确认疤面大侠仍策骑紧追在后,道:“就算逼供不成问题,人家可没理由乖乖被我们抓住,那些喽啰问不出什么,要抓大尾一点的……我们打不过人家。”
  “不能力敌,也可智取嘛!”
  任徜徉面露尴尬之色,他重伤未愈,运使武功受到限制,更没办法使用“如来神掌”这种状态下确实没资格与敌人夸口硬拼,“即使不能正面作战,我们也可以设陷阱、设埋伏,只要等敌人上钩,一下就可以把他们整得惨兮兮。”
  “……陷阱与伏击都需要时间,目前的我们没有那种余裕。”
  拓拔小月道:“心眼宗举事已迫在眉睫,必须要尽速查清楚事情真相,稳定军心,全力一战,要不然……一切真的都来不及了。”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
  “奇怪,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不想与我回王都?王都里头有什么东西让你害怕的吗?”
  拓拔小月正色说道,甚至还拉停了骆驼,极为认真地看着任徜徉,任徜徉顿时语塞,讪讪道:“也没有啦,只是……”
  “你们静一静,空气中的味道不太对劲……”
  姗拉朵喊停了前方的两人,拉住骆驼,望向西面的沙丘,任徜徉与拓拔小月顺着望去,很快就发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沙漠之中狂风不息,气候干燥,寻常液体很快就会被蒸发殆尽,不留气息,现在空气中有这么明显的血腥味,唯一的解释就是附近有尸体,而且还是刚死不久、血液未干的尸体。
  “去看看!”
  拓拔小月不想多生枝节,但姗拉朵却率先一扯缰绳,驱策骆驼快步奔驰而去,任徜徉跟在后头,拓拔小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他们两人一起前去,探看究竟。
  在沙漠之中活动的生物不少,但要搞到这么浓烈的血腥味,符合这种条件的生物就不多了,九成九是人类。三人出发之时已有猜测,目标方向必有大批死者,结果这个猜测准确命中,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果然就是一大堆死尸。
  “……死什么都比死这个有价值,早知道就不来看了,如果是死些动物什么的,还可以表示哀悼,不过一群男人嘛……”
  见到一群商旅打扮的人们血染黄沙,横尸就地,任徜徉的表情没有多少悲悯,尤其是看到死者都是男性,甚至连应有的尊重都欠缺,这点落在拓拔小月眼中,自然很是不满。
  “听说任少侠自幼生长于慈航静殿,是由苦茶大师教育长大的?”
  “你是想说,我是和尚庙抚养长大的对吧?是这样没错,又如何?你想听我帮这些家伙念段经文超生吗?”
  “不必了,相信我的同胞不会乐意被你超渡,听了你念的经文,他们会无法超生的。”
  两个年轻人进行着不冷不热的斗嘴,姗拉朵未予理会,目光在遍地的尸体上扫过,发现这些尸体所受的致命伤很奇怪,而且……与其说是怪异,倒不如说是太过明显,所有断口极不规则,绝非刀剑兵刃所伤,有些撕裂伤让尸体少掉一大块,有些还弄到身体从中折断。
  “你们两个住嘴!把精神用在该注意的东西上吧!都没发现这些尸体的古怪吗?”
  姗拉朵语气中的不悦,点醒了两人,低头看看一地的尸体,本能地先确定死因。
  这些商旅身上的伤口,并非刀剑利器所伤,几乎全是撕裂、噬咬的伤害,明显是被野兽噬杀,而且野兽的嘴巴还不小,噬咬伤口极大,怎么看都是由大型猛兽所造成,问题是……沙漠中有什么凶残的大型野兽吗?
  比较常见的大型物种,沙虫的体积是够大,也会主动攻击人类,但伤口绝不是这样,除此之外有可能的生物……
  一个念头在两人脑中同时闪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叫出了那个恐惧之名:“是阿默兹狼?”
  “唔,是魔狼没错。”
  姗拉朵冷冷地回应着。最好的生物学家,也是第一流的仵作,由她确定的伤口绝不会有错,但连姗拉朵也在困惑一个问题,阿默兹狼是人为改造的生物,本身虽然能够繁殖,可是只要改造牠们的人不出纰漏,照理是不会有野生的阿默兹狼在外四处活动。
  尤其是现在,对于潜伏在阴影中的那股黑暗势力而言,每一头阿默兹狼都是重要战力,总不可能放出来当牛马来养,如果会跑到外头,一定是在执行战斗任务,换句话说,这些商旅是被正在执行任务的阿默兹狼袭击的。
  任徜徉皱眉道:“奇怪,魔狼为什么会袭击一般商旅?他们带了什么重要财物吗?”
  拓拔小月摇头道:“恐怕不是,照路线来推测,我觉得这些魔狼可能是来袭击我们的,从这个位置再往西一点,就是我们回王都的必经之路,只要拦在那边,把我们干掉,研究所里的秘密就没人知道。”
  阿默兹狼在短距离冲刺的速度,急逾奔马,比骆驼更快,要抢在三人之前先抵达此地,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从这样看来,那么这批商旅就是倒霉的替罪羔羊,因为被魔狼群给堵到,死得一个也不剩,反倒让三人得以警惕。
  “不好!我们要尽快离开,魔狼群很可能还在附近。”
  任徜徉警觉到不妙,阿默兹狼如果是受命攻击,绝对不可能因为误击到旁人就放弃任务,九成还在附近徘徊,己方三人若是碰到牠们,开战起来的后果将非常棘手。
  姗拉朵淡淡道:“骆驼的速度没魔狼快,现在跑又能跑到哪去?先别乱动,这边有点问题我还没看明白,等到我参透了再说……唔。”
  话说到一半,姗拉朵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往怀内掏东西,但在取物出来之前,她特别开口:“臭小子,给我退后十尺,待会儿不要被波及!”
  任徜徉听了,就像前方有炸药要爆开一样,闪电后退,才退出十尺,姗拉朵已经将一颗小胶囊扔出去,触地即爆,释放出大量黄烟,将方圆几尺都给笼罩在内,而当黄烟散去,眼前的情景已经有所不同,拓拔小月发出惊呼。
  “这些人……是中土人?”
  原本那些商旅的尸体,外表看来全是金发碧眼,轮廓也深,一看就知道是域外人士,但现在外表却整个骤变,变成了黑发黑瞳,就连轮廓外形也都起了变化,拓拔小月看得几乎傻眼。
  “这是易容术?可是我以前从没看过这种的……这不是面具,也不是普通的易容涂料……”
  “没错,所以这不会是一般民间的东西,普通的江湖人不会有这种法宝。”
  姗拉朵道:“整个中土,最有可能掌握这种高端技术的,就是王朝军部,或是更高档次的走狗!”
  “什么?照你的说法,这些人岂不是……宫廷侍卫?”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检查一下这些尸体,在他们身上应该有特殊武器,我想多半是一些体积小、火力却很强猛的东西。”
  照着姗拉朵的提示,任徜徉和拓拔小月将尸体搜索一遍,果然发现了类似的法宝火器。照这样看来,这批改扮成商旅的中土御前侍卫,在此遭遇了阿默兹狼群的袭击,御前侍卫们死个精光,阿默兹狼也受创不轻,这才不得不撤退。
  “如果这个推论正确的话,那问题就只剩下一个……”
  任徜徉道:“武沧澜的走狗到这里干什么?这边可不是中土边境,已经算是很深入域外了,他们到这么内部来做什么?”
  姗拉朵道:“鬼才晓得!我是专业鉴定人员,不是参谋,如果动脑筋的事情我在行,今天早就不做研究工作,改行当领导人了。”
  说得正确,但拓拔小月却发现了新线索。沙漠狂吹的强风中,隐约送来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她侧耳倾听,发现那似乎是魔狼的吼叫声,而风中的血腥气味,则让她肯定这个事实。
  “……东北方,魔狼群在那边……奇怪,这种距离,魔狼应该早就发现我们,冲过来攻击了,怎么会停留在那里不动?好像……好像被什么给绊住了。”
  拓拔小月才刚说完,东北方的天空闪现一道青光,任徜徉这级数的高手更明显感觉到那边的高能量反应,过不多时,阵阵凉风从东北方吹来。诸多异象,可以肯定那里有人正在跟魔狼战斗,这也是魔狼之所以没有攻来的理由。
  任徜徉道:“是什么人在和魔狼战斗?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个提案几乎立刻获得通过,但三人面对的一大顾忌却是万一魔狼群战胜,三人在这时候靠过去,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到魔狼嘴里了。
  任徜徉摇手道:“只能赌一赌了,如果现在掉头直奔王都,这个问题就得不到解答,我想大家也会不安心吧!”
  拓拔小月同意这一点,心里更有一个疑虑。战斗地点距离此处很近,与魔狼战斗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中土御卫,而且还是高手,要不然也无法支撑到现在,早就被魔狼群给干掉了。
  三人朝着东北方前进,行不多时,就陆续发现了几具残尸碎块,尽管都是商旅打扮的域外人士,但三人都清楚在伪装的外表下,这些其实都是中土的御前侍卫。
  当三人终于来到刚才青光冒起的地方,除了人类的死尸外,更看到了魔狼的尸骸,而且还看到非常惊人的一幕:有两头浑身血污的魔狼,正大张着獠牙,吞食同伴的尸体,吃的速度很快,坚硬的骨肉在獠牙下迅速分解,一咬便是一大块肉被扯下,鲜血淋漓,看得拓拔小月直反胃。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只看到人类尸骸,却没看到魔狼的尸首,原来都被这样清理干净了,真是漂亮的打扫法。”
  任徜徉皱眉道:“奇怪,这些家伙的味觉是怎么回事?难道同伴的味道会比人类好吃?”
  拓拔小月道:“你的话很奇怪,不然难道人类的味道会比魔狼更好?你以前吃过?”
  “呃……也不是啦!只是单纯做个假想,那些魔狼皮粗肉厚毛又多,应该很难入口才对,我……”
  “想知道同伴为什么好吃吗?你们好像没有想到消化问题,这些魔狼的体积都不小,一头魔狼要把另一头啃得连渣都不剩,牠怎么可能吃得下?胃袋装得了?消化到哪里去?这才应该奇怪吧?”
  姗拉朵的话点醒了两人,当他们用怀疑的目光望向魔狼,那两头进食结束的阿默兹狼刚好站了起来,只见两头魔狼的身躯赫然比之前更壮硕、个头更高,肌肉贲起,爪牙更长也更锋利,就连仰头发出的吼啸声都充满了无穷力量。
  任徜徉脑中出现一个念头,惊道:“不会吧?这些东西……可以吞食同类,增加自身力量?还有这种搞法?”
  姗拉朵冷笑道:“当年肆虐域外的那批魔狼可不会这一手,这百分百是新招,是新改造进去的功能。基本原理其实不难,毕竟彼此是同一种生物,不会排斥,只要在基因码里头加几条,吞食下去的东西可以在短时间内被消化、归并,把败死的同类有效利用,在战场上最具有实际价值。”
  听着姗拉朵的解释,再看见强化之后的两头魔狼,仰天狂嚎的威猛姿态,拓拔小月的脸色都白了。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会发现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情形,人类赌上性命,付出许多牺牲,干掉了一头魔狼,但魔狼的同伴噬其尸骸,吸尽其血肉精华,力量大增,如此一来,打死的魔狼越多,剩下的魔狼就会越强,这种战斗打起来绝对会让人绝望。
  “以实际的耗损率来计算,不可能百分之百吸收,能吸收个三成就很不错了。照这样换算,大概是吞食三个同伴,可以让自己的力量增涨一倍,我想应该是这样的比例吧!”
  彷佛有意增加拓拔小月的恐惧,姗拉朵又分析了这么一段,但这一段话说完后,旁边本来也表情凝重的任徜徉却突然笑了起来。
  “嘿!小小的公主殿下,你不用被唬到啦!我从小就被这个女人唬到大,她每次都把一些东西讲得超级恐怖,把我吓到在那边快尿裤子的时候,才拿棍子打我的头,告诉我凡是越厉害的东西,一定就有越要命的缺陷,修改就是修改,这世上绝对没有改得那么完美的事物。”
  “疤面先生,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喂!客气一点可不可以?为什么她被敬称为先生,说到我就是这个人?”
  姗拉朵直接无视任徜徉的抗议,凝望着拓拔小月:“生物科技不是一门像它外表看起来那么神奇的学问,所有的研究、制作,看似天马行空,无所不能,其实是受到一些潜在规则的限制。”
  拓拔小月不解:“潜在规则?”
  “就是虽然不明显、不能计算,却确实存在的潜在限制,这些潜在规则单从知识上去解析,完全找不到理论基础,也不应该存在,但……如果在使用知识的时候,对这股力量不够敬畏,心存侥幸,早晚就会撞到这些潜在规则,遭到反噬。”
  姗拉朵脸上仍戴着面具,拓拔小月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双眼神却极为严肃,声音也非常凝重。
  “以这批新一代的改造魔狼为例,创造牠们的人就触犯了一个很严重的潜在规则,那就是……”
  话还没说完,任徜徉已经抢先叫了起来:“你们两个,要教学走远一点,那两头教材看见我们了……糟糕!”
  在任徜徉的惊叫声中,拓拔小月看见两头魔狼的锐利目光直瞪过来,雪白的獠牙滴着唾沫,其中一头高嚎出声,朝着三人飞扑过来,另一头则是紧追在后,眼看一场战斗难以避免,忽然血光溅起,落在最后的那头魔狼从中分成两半,横尸就地。
  意外的惊喜,棘手的魔狼被消灭一头,任徜徉喜形于色。在那头魔狼被砍开倒下时,有一道锋锐的冷光闪现,似是什么极锐利的兵器,一下子砍开了魔狼的坚硬躯体,任徜徉微感好奇,但另一头魔狼已逼近到面前,无暇细思,当前要务就是全力对敌。
  阿默兹狼的身躯极难攻破,吞噬同伴强化后更是棘手,任徜徉一掌蓄满内劲,正要击出,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一点都没有能击倒魔狼的把握。若是一击不中,魔狼的反击迅捷无伦,要避过的可能性更低,那时身上多一道爪痕,大概不是一点粗浅皮肉伤能了事。
  正自忐忑不安,半空中寒芒闪动,耳里也听到一声娇叱,“接刀!”
  任徜徉纵身跃起,避开了魔狼直击过来的一爪,飞身半空,接住了别人飞掷过来的刀,不及细看,只觉得这把刀极为细长,双手紧握刀柄,全力一击往下劈,而正下方的魔狼恰于此时狂嚎上扑,脑门迎向刀锋。
  两边一碰触,任徜徉骤觉一股奇异吸力自刀柄上传来,这柄刀赫然是一件法宝,汲取使用者的精元,倍增威力,只听见阿默兹狼的痛嚎声响起,刀锋就像是切豆腐般,砍开魔狼的头盖骨,势如破竹,轻易将狼躯一分为二。
  鲜血如雨飞洒,任徜徉将魔狼轻易斩杀后,收势不住,刀锋顺势一横拖,把魔狼的残躯拦腰斩断,分为四块落地。
  “好刀,什么刀这么锋利?呃……”
  惊奇的赞叹声,在看清楚刀的全貌后,化成了愕然,任徜徉呆看着手中的长刀,发不出声音来,反倒是拓拔小月惊呼一声。
  “这、这是我的刀!”
  长度惊人的刀刃,闪着独一无二的冰冷锋芒,确实是那把被心眼宗抢去的“邪月”祭刀。
  拓拔小月一步抢上,从任徜徉手中取过祭刀,露出欢喜悦乐的表情,任徜徉微微一笑,却又皱起眉头,因为这把祭刀是被人掷来,助己斩杀魔狼的,而且那个人刚才也是持此刀斩了另一头魔狼,现在两头魔狼已经伏诛,那个掷刀的人又在何处?
  回忆适才听到的声音,依稀是个女子嗓音,还有点耳熟,任徜徉的心立刻热了起来,几步抢奔出去,看到遍地的人类尸骸中,有一个浑身血污的生还者,正躺倒在一具残尸的大腿上,疲惫地喘气。
  这人全身都被鲜血染红,看来伤势甚重,面孔被血污遮掩,一时间看不清楚,但既然是与御前侍卫在一起,想来也是同一路的人,任徜徉正自困惑,便听到这人断断续续地说话。
  “……狼……狼都死光了吗……”
  声音听来极度微弱,但确实是女子嗓音,假如换成是男人,任徜徉一定记不住,但连听两次女子的嗓音,任徜徉脑中的记忆快速翻动,立刻便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咦?你不是那个……追着孙小子后头跑的恋童女军官吗?叫……叫什么来着的……”
  “我……我没有恋童……”
  纵然已经重伤,纳兰元蝶仍是一把抓住任徜徉的手,用一种极度怨恨的目光瞪视过去,一字一字地捍卫自己的清白。
  “哦,不恋童很好!恋童是摧残国家幼苗,你……你怎么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这样很不礼貌耶!”
  任徜徉摇摇头,转过身面对后头的拓拔小月:“人晕了,现在要怎么办?这人是武沧澜手底下的爱将,跑到这里来一定是打算对域外不利,如果让她继续活下去,晚一点会很麻烦,要不要在这里就把她处决了?反正搁着不管,过一会儿她也会没命,还不如直接在这里让她痛快了。”
  问的冷酷,回答那一方的态度也是冷冰冰,拓拔小月看了任徜徉一眼:“大名鼎鼎的花痴男,今天会主动说要干掉女人,这种事情我不知道有没有听错?如果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要测试我的器量,那么就省掉这种无聊动作,我不会放任侵略者危害我的国家,但也不是见人就咬的疯狗,不会看到每个中土人都要杀掉。”
  任徜徉奇道:“但这个人不是普通人,是武沧澜手底下的特务头子,并非普通的善良老百姓,如果放着她到处乱走,很危险啊!”
  “所以不可以放着她自由行动,但也没有必要这样就杀人,我相信人命是很宝贵的,如果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那我们与武沧澜那个暴君有什么分别?而且……你也未免太抬举她了,武沧澜手下的特务头子是银劫,至于这位纳兰校官,最近倒真的是名人。”
  拓拔小月叹气道:“精英出身,本来是名门武将纳兰一族备受期待的人物,但自从接手追缉孙武一行人的任务后,不断碰壁,每次出击都会碰到大铁板,或是莫名其妙掉下来一个大障碍,搞到死伤惨重,现在已经是中土军部出名的扫把星……这样的一个人,让她继续活着,才是我域外民族之福。”
  认真执行每一项任务的结果,居然得到这样的评价,如果纳兰元蝶听见这番话,就算身体没伤都会被气到吐血,但任徜徉微微一愣,歉笑道:“对不起,铁血骑团在中土活动的时候,我听说你们的手段很凶暴,所以……”
  “我们那时候是砍杀了不少人,但对象都是军人或武者,虽然也曾误伤到一般百姓,可是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妇孺,只要我知道有谁违背这些准则,一定处决,绝不容情!而且……自从认识孙武他们之后,我真正学会到尊重生命,体会到生命的重量,绝不滥杀无辜。”
  拓拔小月说得很认真,彷佛是在向自己发誓,这让任徜徉整个胡涂起来,问:“等等,我听不太懂耶!孙小子他们那几个人,又不是整天讲仁义道德的传教人士,也没有常常把尊重生命放在嘴边,为什么你会从他们身上得到启示?”
  “因为那个小女孩……我只要想到自己如果草菅人命,将来就会变成那样的人,我就觉得很恐怖……”
  “呃……原来是反面教材。”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姗拉朵却是动作迅速,从腰间取出几支药管,调配比例倒在一起,排出空气,变成了一剂救命针,打入纳兰元蝶的手臂。
  “杀菌、止血,一剂完成,这一针会让她在四十八小时之内,生命活动极其缓慢,陷入类似假死的情况,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抢救。”
  姗拉朵道:“以前打仗的时候,这一针是专门用来对敌人急救的……”
  拓拔小月奇道:“为什么救敌人的针会和救自己人不同?救自己人用的药材比较好吗?”
  任徜徉苦笑道:“不,既然要救,用的药物是都差不多,不过打在敌人身上的救命针,多了一个特别功能,在进入假死状态之前,会先……”
  一句话没有说完,伤重晕死的纳兰元蝶突然两眼一睁,清醒过来,用力抓住任徜徉的手:“当心,王朝在域外所建立的情报体系,已经完全被鸠占鹊巢,脱离王朝的掌控……河洛剑派……狼子……野……心……”
  或许是因为身体状况太差,说话声音从一开始的高亢有力,很快就衰弱下去,最后话没能说完,人再次昏睡了过去。
  纳兰元蝶说出的事,印证了生物研究所中的所见所闻,但拓拔小月心神剧震之余,却注意到另一个问题。
  “……给敌人打的针……里头多了自白剂?”
  “嗯,还加了些许的迷幻药,让她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姗拉朵道:“这样子就算急救失败,还是能得到重要情报,怎么样算都够本。”


第四章 千古传承·天魔百变
  眼前的黑暗再度明亮了起来,这已经是孙武身入“幻境”以来的第七次,之前的几幕切换,很清楚地目睹了西门朱玉进入楼兰以来所发生的一切。
  西门朱玉查阅圣殿数据的方法,虽然没有告诉路飞扬,但孙武却一一目睹完毕,说起来那真不是什么光彩的办法,不过却是身为中土第一淫贼的专业技能。
  圣殿中的研究人员有男有女,在心态上,无分男女都有着楼兰一族的高傲,看不起外族人,对于非楼兰一族的外人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西门朱玉拿男性没有办法,但楼兰一族的女性却仍在他的攻略范围内,在精选目标与密集攻势配合下,进入圣殿的第二天,西门朱玉就已经取得几名女性研究员的协助,听她们翻译圣殿中的知识。
  殿内无数的三角锥体,记载着楼兰一族的历史与知识,其内容包罗万象,就算花几十年的时间,都未必能够彻底解析,但西门朱玉凭着一己的过人才智,构思出直通机密信息的探索路径,做重点探查,几天之后,他所想要知道的东西已得到七、八成。
  (……难怪西门朱玉说不能把这个方法告诉路叔叔,这种美男计根本只有他能用,路叔叔这辈子泡妞泡得一团糟,连我姐姐都追不到……唔,西门朱玉可能是看路叔叔武功高,所以才不想教他泡妞技巧,省得自己以后没饭吃……
  这么一路看下来,孙武的感想就是如此。少年心性,路飞扬没有能够学到的东西,孙武其实非常想要学学看,要是能够学到一点西门朱玉的本事,虽然自己没有风流的能耐,但至少和女性沟通说话,不会再被压得死死的。
  不过,这个其实不算大的小心愿,最后没有能够实现,因为那些有关西门朱玉的活动纪录,其实是很选择性的播放,西门朱玉刺探到的楼兰一族秘密,都有完整地交代出来,但西门朱玉与那些女研究员亲密相处的部分,则是全部被删除,每次只要进入疑似“少年不宜”的画面便自动跳掉,到最后,孙武什么东西都没法观摩到。
  (奇怪,西门朱玉说过,天妖搞不好也是用这种方法取得阿鼻血……意思是什么?天妖在桑德族泡妞?还是天妖在桑德族用美男计?天妖是美男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妖很吃亏耶,楼兰一族的女人都好漂亮,桑德族全是些侏儒、恐龙,在那边出卖自己色相的话……唔,换作是我,武功大成后也会发狂想践踏世界!
  想到这点,孙武突然发现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比起武沧澜、陆云樵,乃至于西门朱玉,这些太平军国时期的人物,“天妖”两个字无疑更是如雷贯耳,甚至可以说,天妖这个人的出现,创造了太平军国那个年代。
  即使僻居梁山泊,孙武也是自幼就听闻天妖的大名,无论是哪方面的记载,在陆云樵出现之前,天妖就是一个所向披靡的存在,凡是他经过的地方,就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无人不惧,他不仅改写了中土的历史,也创造了一个属于他的年代。透过那些记载,孙武知道他的厉害、知道他的恐怖、知道他的所向无敌……却也只知道这些!
  说得更明确点,世人都只知道天妖如神、如魔,但却无从得知天妖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为不管一个人武功再高,人始终是一个人,这点在孙武见过武沧澜后,有过很深刻的体悟。没见过武沧澜之前,听过他无数的传闻,人们把这个头号暴君形容得高深莫测,无比恐怖,但实际见过、战斗过以后,孙武觉得武沧澜确实厉害,比传闻中更要可怕,可是……他仍旧是一个人,有着所有人都有的弱点与特性,并没有因为他武功盖世,就没血没肉没感情。
  那么,天妖呢?
  天妖也是一个人,却没人说得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之前有人说,天妖是靠诱骗女性来取得神功,孙武怎么也不会信,但西门朱玉这样说,一切就非无稽之谈了。
  (以前听人说过,天妖出身中土魔门……西门朱玉也是魔门中人,这两个人该不会早就认识吧?
  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孙武顿时觉得,西门朱玉到楼兰来调查天妖资料一事,可能没有那么单纯,而一切问题的解答,应该会在不久之后揭开。
  无法观摩天下第一淫贼的泡妞技巧,这确实是个遗憾,但孙武也没有忘记自己是来作什么的,当眼前的黑暗第七度转为明亮,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觉,让孙武意识到一切即将结束,西门朱玉在楼兰一族的旅程,要到终点了。
  这一次……事件发生的地点,是在楼兰一族最高的建筑物“通天塔”孙武看见前方的门打开,自己从某个升降梯中步出,所见到的景象正是通天塔之顶,周围的建筑物全在下方,天幕漆黑如墨,独有一轮明月冰清皎洁,高挂半空。
  通天塔顶距离地面甚远,站在塔顶,仰望天际,只觉得月亮出奇的近,彷佛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四面八方强风狂吹,带来冰冷的寒意,下方的人间灯火如此遥远,天上的月与云却又那么地近,孙武忽然体会到,诗词中的遗世而独立是什么感觉。
  不过……这种画面其实并不陌生,通天塔再高也不会高过梁山泊,从空中岛屿往下俯览的感觉,怎样都比现在要远得多,只是那时的自己阅世未深,不能体会到这份孤寒与冷。
  这种冰冷的感觉并不好,却不失为一种体验,然而西门朱玉不是来这里体验冰冷的,在通天塔顶端早有一人等候,负手站立,仰望天上明月。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从背后看去,他宽厚的双肩、背部,让人像是在看一座山岳,而巨大的压迫感也从他身上不住地发散出来,让孙武觉得呼吸不顺,尤其是凝视这个背影越久,越觉得阵阵热力袭来,明明通天塔顶的强猛狂风吹得人全身冰凉,如入寒潭,可是此刻承受着那人所散发的热力,孙武甚至觉得身体都要冒汗了。
  这等能力与修为,整个楼兰一族就只有太阳王一人,孙武注意到太阳王身边没有随从,而香菱也没有随着自己出现,很明显的,这是太阳王与西门朱玉的单独密会,只不过不晓得是偶遇?还是事先约好的?
  (……九成九是约好的,这两个人约在这里要说什么?西门朱玉来楼兰没多久,不太可能和太阳王变成好朋友吧?
  孙武这样想着,只听见太阳王说:“……贵客远来楼兰,是为了要查些什么,我让你们自由使用圣殿的数据库已有相当时日,今天你们让人来辞行,想来要查的东西已有所获。”
  “太阳王陛下的盛情,敝人铭感于心,楼兰不愧是域外的王者,圣殿中的知识包罗万象,即使穷尽一生也研究不完,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够继续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研究圣殿内的知识。”
  西门朱玉说得很谦卑,太阳王没有回头,但语气中却出现一丝愠意:“哼!再让你留下?那圣殿中不晓得要损失多少女研究员?你在圣殿里十几天,就有八个蠢女人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甘心触犯戒条协助你,如果再让你多待几天,圣殿还能运作下去吗?”
  说的是事实,但这个抱怨应该只是开玩笑,孙武是这么想的,但不晓得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
  “本座很想知道,你诱骗这些女人协助你,你心里是否有愧?”
  “愧疚怎么可能没有?不过,有些事情是即使愧疚,也还是要做的。”
  孙武听见自己的声音,觉得西门朱玉这句话冷静得出奇,甚至还带着一股决绝,正感不解,就听到太阳王冷哼一声。
  “是吗?那如果本座告诉你,协助你的八个蠢女人,已经在刚刚全部被处决,你有何感想?”
  “……我很遗憾。”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西门朱玉的回答很冷静,没有一丝动摇,却让孙武惊得魂飞天外,怎么样也想不到太阳王会如此辣手,把那些女研究员通通处死,但再想深一点,又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圣殿不是普通的地方,普通的楼兰族人甚至不被允许靠近,那些女研究员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形下,把圣殿的知识传译给外人,不管换作是哪个地方,这都是死罪,太阳王的做法说不上严苛。
  而且,从回答的语气听来,这件事完全在西门朱玉的意料之内,换句话说,他事先明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却仍是选择了这个方法。
  这么一想,当日西门朱玉对路飞扬说的话,顿时在孙武耳边回响。
  “这方法没什么效率,更不是什么好方法,你若知道了详细状况,还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目前不能告诉你。”
  “大家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有甚么事情不能说的?”
  “对不起,就因为是兄弟,这件事才没有办法对你说……”
  以当时路飞扬的个性,应该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吧?为了要完成目的去利用人,哪怕这样会让人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这种作法……不但称不上侠义,根本就是卑劣,是银劫那种人的作法,如果自己也这么做了,以后哪有资格说人卑鄙无耻呢?
  当时的路飞扬做不到,现在的孙武也做不到,但显然西门朱玉的思考模式不同,他不仅做了,还做得义无反顾,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直直地望向太阳王。
  稍微从震惊中平复,孙武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太阳王说出此事,如果是在责怪西门朱玉,那不该一直背对着他,连头也不转过来一下,现在这样的气氛,倒很像是太阳王用这件事在确认什么,想从西门朱玉的反应得到线索。倘使这推测是真的,那么……太阳王想知道的事,是什么?
  “……你与他真的很像……那个人也是和你一样,有着强烈的决心与觉悟,不择手段的人很多,但能够想得透彻坚定,为达目的绝不动摇,这种人就少多了,你与他都有这种特质,眼神也一样,本座相信你们不会是陌路人。”
  太阳王一下子转过身来,严厉的表情不怒而威,说出的话更是令人心惊。
  “……那个现在自称是天妖的男人……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假如不是刚刚想到过这个可能,孙武一定会震惊的呆若木鸡,但虽然自己现在是附着在西门朱玉的身上,却不可能知道西门朱玉的想法,这个问题还是得由西门朱玉来答复,只不过……回转过身的太阳王,威猛气势较先前陡增数倍,释放出的压力正代表着决心,如果西门朱玉想要用谎言混过去,今晚恐怕是没法活着离开通天塔了。
  “……你说的那个男人……是我小叔。”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见自己说出的话,孙武还是被吓了一跳,就连太阳王也都是满脸讶异。
  天妖出身魔门,西门朱玉是天魔之子,这些是孙武已经知道的事,但在十几年前,这就是绝对的大秘密,外界甚至连传闻都不曾有过,孙武可以想象太阳王的震惊心情。
  “天妖是你叔叔?唔……你果然不是普通的风流淫贼。”
  太阳王打量了孙武一眼,道:“你们两叔侄到底是搞什么东西?一个说要让中土天翻地覆,一个又跑来当和平使者,你们把楼兰当成可以随便来搞事的地方吗?”
  “小叔……他是走投无路,所以才会求助于楼兰……他所做的事情是一件错误,我则是希望能收拾他的错误。”
  简短的停顿后,孙武用这样的委婉言词向太阳王解释着,这样的解释太过含糊,所以西门朱玉便开始说出魔门的秘密。
  正邪相生,魔门与两大圣宗的对抗,在长久的岁月里已经不知进行了多少年。慈航静殿、河洛剑派的立场,是维持秩序,较为积极时会主张辟邪守正、卫道除魔;较为平和时,就是不问世务,凡事顺其自然,以自然造化为秩序。
  魔门所信奉的原则,就是在台面下影响局势,因为不管是多强大的势力,只要浮现于台面上,就会受到许多限制,要遵守很多的原则,维持不了多久时间就会崩溃,只有藏于黑暗之中,才能长久存续。
  若要在暗地里拓展势力,一个太有秩序的时局,是不利的。最妥善的情形,就是局面混乱,人心不安,魔门才可以见缝插针,充分发挥其影响力,所以魔门一直以来的宗旨,就是尽可能让局面维持着既非大乱、亦非大治的混乱局面,除非碰到一些对自己力量太过有信心的领导人,才会发愤起来去统一江湖。
  “魔门的发展,并不是要统一世界,也不是要和两大圣宗维持均势,而是要决胜于无形之间,要是有一天,两大圣宗的重要干部都是魔门中人,那才是魔门的大成功,要不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魔门也还是懂的。”
  孙武淡淡地解释着,天妖出身魔门,当初来求助于楼兰一族,希望得到楼兰一族的技术与法宝,这完全是天妖一己的独断行为,并非是魔门的决定,现在天妖的所作所为,更是彻底违背魔门的利益。
  “……天妖的种种行动,不为建设,不为占有,只是赤裸裸地单纯破坏,尽管有部分人相信他在大破坏后会有大建设,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权力欲望不强,也没有什么想成就霸业的企图,所谓的太平军国,不过是他对这个世界在进行报复而已……”
  如果让太平军国继续这样搞下去,中土的情形将会无可收拾,无论两大圣宗、魔门都会牵扯着一起完蛋,所以,无论两大圣宗或是魔门都已经开始行动,要击垮太平军国,这股正邪联合的力量决不可小觑,若是真让这股力量统合起来,不但太平军国会覆亡,甚至也会危及楼兰一族。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如果你真是一心期望和平,那你可知你说的这些只会形成反效果?”
  太阳王冷笑道:“楼兰是高傲的民族,岂会惧人恫吓?什么两大圣宗、魔门,根本就不在本座的眼里。天妖是楼兰的棋子,区区一颗棋子便能横扫中土,就算这些中土废物联合起来,又有什么资格威胁到楼兰?若他们有胆子到域外,本座便亲手将他们收拾了!”
  孙武道:“两大圣宗、大武龙族、魔门,俱是高手如云,尽管目前在战争中处于劣势,但只要他们把实力统合起来,殊不可轻,就算陛下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有两个威胁,却是您实实在在不能忽视的。”
  “威胁?我楼兰势力之盛,如日方中,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楼兰?真是可笑。”
  “……确实是有的。”
  孙武静静地看着太阳王,一字一字道:“您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要不然,您不会破例让我们两个外人在楼兰待这么久,还自由查阅圣殿里的内容。相信我们在楼兰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最严密的监视与记录,您也是利用我们来解开您的困惑,至少……天妖是如何取得阿鼻血,这答案您心里应该有底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拐弯抹角,太阳王的表情也变得沉静严肃:“说。”
  “楼兰一族眼前所面对的两大危机,其一便是天妖。当初天妖来到楼兰,请求楼兰的援助,那时的他虽已练成修罗劫,但修为有限,不具有成为绝顶高手的可能,陛下想必也是因此将他当成棋子,给与他法宝、技术方面的资源,可是您大概也是近日才知道,天妖回中土的路上,从桑德族那里获得异遇,力量大进,尤其是他取得了四灵之民的绝对禁忌物:阿鼻血……”
  孙武道:“始祖之人的血,是四灵之民的进化钥匙,即使是寻常人类与之结合,也会延展出无限的可能性。魔门的上乘武学修罗劫,进化成阿鼻血劫之后,简直就不是同一种武学,如今的天妖所向无敌,即使您不愿意承认,但……我想您也该清楚,天妖不再是一颗唯命是从的棋子,如果让他再壮大下去,他会连楼兰也一起反噬。”
  “哼!”
  太阳王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孙武的说法。
  “你说的第二样是什么?”
  “第二样,陛下当然也心中有数,正是你我当日对击的一式……”
  孙武道:“陛下这几天应该也在暗中探查那一式的数据,但此功诀甚是机密,仓促之间恐怕您调查不到什么,还是由我直接告诉您吧!这就是魔门的镇派之宝:百变天魔大法。”
  太阳王闻言一震:“果然是百变天魔大法……魔门诸般功法之中,就只有这一套最为神秘,见过它实际威力的人都已死绝,半点资料都没留下……”
  “呵,江湖传说总是传得比较神秘,其实哪可能真的做到,与这套魔功交手过而活着的人……一大堆啦!如果见识过它实际威力的人当真全死光,外头就不会有人知道这功夫了……这套功夫的杀伤力并不强,还比不上天子龙拳,每次使用完后,还要忙着用别的功夫来灭口,真是很累,所以我平常不太想用……”
  “好大的口气!这是魔门的镇派之宝,据说只有每一代的掌门天魔才被允许修练,可不是……”
  太阳王说到这里,双目圆睁,喝道:“百变天魔大法是魔门不传之秘,只有天魔能够修习,你是如何……对了,天妖是你小叔,而天妖是本代天魔之弟,所以你就是天魔之子了?”
  “唔,就是这么一回事。”
  孙武两手一摊,叹了口气,表情看来很轻松,心里却很乱。这样看来西门朱玉在整件事中的位置,是再明显不过了,然而最关键的一点,却似乎是“百变天魔大法”的真面目。
  魔门至高无上的武学心法,除了天魔之外不允许其它人修练,在西门朱玉手上好像被演化成随心所欲神功。想到自己也有修练这门武技,孙武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说句“与有荣焉”但自己练得糊里胡涂,把握不住这门武技的精髓,也说不出“百变天魔大法”的真面目是什么。
  从感觉上来推测,那似乎是一种探测敌人真气,本身产生相应变化,最后能够完全掌握敌人武技的功法,如果把这门功法练到顶峰,应该可以瞬间习得敌人的武技,使用出来时就像练了几十年一样的圆熟老辣。这种技法听起来惊人,但在西门朱玉的手上使出,似乎还不足以给太阳王这么大的震惊。
  “百变天魔大法,重点其实就在‘百变’两字,探测敌人真气、运行路线,在一剎那间掌握,跟着就能施展,作到不逊于敌人的同样效果,这是百变天魔大法之所以震慑魔门的强项,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套魔功的源流,还有它所隐藏的一个秘密……一个可能性……”
  孙武笑道:“这个秘密不但历代天魔无人知晓,就连我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发现。以前我不曾想过有这种可能,但此次域外之行,我在桑德族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经过推敲,我想这个结论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百变天魔大法,是始祖之人所开发的功法。”
  这句话说出口,孙武很想大叫一声“什么”只是什么声音都喊不出口,而且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中土魔门的镇派之宝,怎么会和始祖之人扯上关系?
  转念再一想,如果中土皇帝是始祖之人的后裔,这种事情算是合理,那么始祖之人创出魔门绝学,此事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百变天魔大法,源流不明,在魔门之中的记载,也只说这是某一代的天魔,意外从一异人身上得来。那位异人确实奇特,身上经脉穴道的位置,与平常人大异,所以最初的百变天魔大法,一般人无法修练,是经过无数删改与研究,才变成可供一般人修练的东西。”
  孙武道:“在桑德族,窥看始祖之人的星航记录,我意外发现了一些讯息,与百变天魔大法息息相关,这才确定,百变天魔大法是始祖之人的功法,只不过他们遇难之后,功法的记载不知为何竟落入魔门之手,成为武学。至于这套大法原本的作用……陛下您那天已经见识过了,想必有深刻体验吧!”
  太阳王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却等若是肯定了这番说话,这也让孙武好奇,不解“百变天魔大法”的原面目,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回到正题吧!陛下,我希望您能够断绝对天妖的支持,不再提供技术与法宝给他,让中土的事务归于中土,这样伤害会减到最低,对楼兰一族也最有好处,否则,天妖持续壮大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祸及楼兰的!”
  孙武说完,太阳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孙武抢先一步:“我明白,楼兰一族是骄傲的民族,不惧任何风险,也不是几句恫吓就能打动,既然如此,我们来谈一桩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百变天魔大法的威力,陛下您已经亲自确认过了,假如大法由本代天魔使用,威力将比上次更强百倍,陛下当真觉得这样对您没有威胁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陛下不用动怒,刚才说的话如果倒过来,我把百变天魔大法当作特殊技术,传予楼兰,这样又如何呢?凤族之血再加上始祖之人的功法,这样所延伸出的可能性,您难道一点都不动心吗?”
  孙武心中佩服,西门朱玉确实是一名很好的说客,巧妙地把握住人心,之前说到天妖的反噬威胁,太阳王并非不忌惮,只不过丢不起这个面子,没法承认而已,现在再加上“百变天魔大法”这个诱饵,不但更为动人,也给了太阳王一个下台阶,让事情进展得更顺遂。
  “……始祖之人的功法,这确实是一件至宝,如果楼兰得到它,将可以大幅增强我族,彻底压倒龙族,和这件异宝的价值相比,天妖那边的小问题不值一哂,答应了你又有何妨?”
  太阳王道:“不过,你刚才所言,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你要先回答这个问题,本座才会考虑。”


第五章 痴人说梦·愚笨理想
  “你是天魔之子,又能修练百变天魔大法,足见天魔对你的寄望甚深,如果照这样下去,下一任魔门之主的位置,必然是你的囊中之物,今天你的所做所为,对魔门说不上有什么好处,说得明白一点,绝对会让你丢掉唾手可得的门主宝座……”
  太阳王凝视孙武:“我怎么都想不通,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确实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孙武也想不出西门朱玉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更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却没有想到……答案会是如此简单。
  “哎呀呀呀,我很不希望被问到这个的,因为一旦问到这个,说谎话很麻烦,说实话又总是被人笑……唔,陛下,请您看看那边的天空,有没有看到天上明月?恕我冒昧一问,月华光耀众生,点亮了夜晚的黑暗,如果有一天,世上再无明月,我们会不会很不方便?”
  “这是自然,要是世上没有了月亮,从此夜晚将陷于黑暗之中,虽然以我楼兰的实力,要点亮夜色不过举手之劳,但像你们这种只晓得用蜡烛、油灯的愚民,那就只能当瞎子了。”
  “是啊,陛下说得极是,那么请问陛下,月亮给了我们那么多方便,请问它又得到了什么好处?我们给了它什么好处?”
  简单的问题,却让骄傲的太阳王瞠目结舌,一时间为之语塞,好半晌后才断断续续道:“……没、没有好处……”
  “是啊!诚如您所言,照亮黑暗,这件事对月亮一点好处也没有,它只是悬挂在半空,做它应该做的事,因为那就是它的天职,它存在的理由。”
  孙武道:“这世上有很多事,和好处、坏处一点关系也没有,发生与存在的本身就是理由,任何解释都是多余,就好比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我做……只因为我该做,这就是我之所以存在的天职。”
  “……你的天职是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让世上的人们不再相互伤害,但这个梦想太难,我想这辈子大概做不到,所以挑一个层次低一点的,至少……我希望大地上不要有战争,恢复和平,然后……如果人们都还能安居乐业,那就最好不过了,总之……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或许是因为说的话太过不可思议,太阳王面上的震惊之色,比适才更强烈,甚至质疑起听到的东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刚刚说了什么东西?”
  “就是您刚刚所听到的东西啊!嘿,给点面子,别露出那种表情,让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个白痴……所以我才讨厌当着别人的面说理想,每次说这个都没人信,还搞到我自己像个卖艺小丑似的。”
  孙武笑道:“其实这些有那么难以置信吗?这些想法,每个人小时候可能都有过,只不过年纪大了以后,就把以前的想法都给忘记……这是人生的成长之路,而我这个人比较奇怪,非常倔强,小时候想过的事,就算到大了我也不想改变,就是想做到!”
  “……分不清幼时与成年的差别,这种人我们叫做笨蛋,或是白痴。”
  太阳王冷冷道:“你是魔门刻意栽培出的继承人,各种狡诈阴毒的把戏,应该是从小看到大了,讲这么天真的话,你以为是在骗小孩吗?谁会相信?”
  “您会相信。如果楼兰一族的太阳王,真的是那么英明神武,睿智善谋,那您就能够判断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并没有要您相信我,您只要能判断出我说的是真话便已足够。”
  孙武道:“要收拾现在的局面,楼兰一族的协助绝不可缺,与楼兰的合作我志在必得,只能接受成功这个结果,这件事不可以拖得太久,否则如果让那些人知道我的真实意图,我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的时间太少了,没有余裕玩弄阴谋诡计,唯一能做的,就是告知您真话,争取您的协助。”
  西门朱玉口中的“那些人”孙武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只要深思一层,就会发现西门朱玉此刻做的事确实非常危险。
  从各种迹象看来,西门朱玉虽然出身魔门,想法却与魔门不同,为了要平定太平军国之乱,他甚至连魔门的掌门神功都拿出来交易,这非但对他自己没有好处,对魔门更有大害,假如让天魔知道了,绝对会辣手灭亲,宰了这个出卖魔门的不肖子!
  明明是被培育为继承魔门的超级邪人,却说想要让世界平静下来,不再有战争,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在魔门中积年累月,耳濡目染的教化,可以把任何白纸染黑,要在这种环境里坚持自我,不曾改变,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然而……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这件事才有做的价值……”
  西门朱玉当时所说的话,言犹在耳,孙武忽然有点懂了,能够明白西门朱玉当初为什么要那么说……
  “……傻瓜也好,笨蛋也罢,这世上什么事都是需要人去做的。要做霸主、英雄的人已经太多,如果没有几个人去作傻瓜,这个世界怎么均衡得起来?我希望借助楼兰之力,帮我平定乱世,至于始祖之人的功诀,就是我赠与楼兰的报酬,不知道太阳王陛下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孙武朗声说完,朝着太阳王深深一揖,把头低了下去,以最谦卑的态度为这番话留下最后的批注。
  如此的表态,能否打动人呢?孙武心中忐忑不安,如果要打动自己,那是绰绰有余,如果要打动武沧澜,那就算再诚恳十倍也休想,可是……太阳王又是怎样的状况呢?
  “……你真是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
  太阳王骂了一声,但语气中却满溢着感慨:“本座对于世界和平没有兴趣,如果局势这么乱下去,那还比较有点意思,可是……你赌上性命而来,把魔门的最高禁忌出卖给楼兰,就只为了这个愚蠢的理想,要是本座再不帮你,这世上还有人会帮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吗?”
  太阳王伸出手,与孙武的手相握,在两人握手的那一瞬间,太阳王大笑道:“小子,你该非常自豪,凤之一族在过去的五百年间,从未与凡血之人结交为友,你是五百年来第一个楼兰王之友!”
  笑声爽朗,声若震雷,一波一波远传出去,直透九霄,成了响彻楼兰的震天霹雳,就连天上云海都随之波动,狂风吹来,气壮山河,孙武甚至怀疑这阵大笑能顺着长风直传到中土去。
  “睡什么睡!睁开眼睛起床了!”
  蓦地,一个声音在孙武耳边响起,虽然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听起来竟然是小殇的声音。
  这非常不可思议,小殇应该重伤昏迷,没可能这么快就醒来,而且自己身陷异境之中,小殇又不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忽然听见她的声音?除非……
  (除非她真的已经醒来,而且就在我的身边……如果这样的话,那我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类似在做梦,只不过梦境被人所操控,让我看到这些东西,小殇正在我身边叫我,换句话说……我随时会醒来?
  不算太困难的猜想,孙武清楚把握到事态,但这么一想,他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妙。自己所看见的这些过往画面,非常重要,看完之后应该是不可能重看一次,要是小殇把自己给摇醒,自己很可能来不及看完这一切。
  之前曾经非常担忧不知怎么醒来,现在孙武却衷心祈祷自己别那么快醒来。千辛万苦追踪到域外,深入楼兰遗迹,好不容易接触到了西门朱玉的过往,一些不解之谜正要解开,万一在这时候醒来,就功亏一篑了。
  然而,想归想,这却不是孙武能够控制的事,在他心中叫苦连天的同时,整个人剧烈震动。震动并不是发生在肉体,而是一种纯精神上的感觉,孙武觉得自己整个意识都在震动,神志不清,脑中昏沉,好像要被什么极强的吸引力给拉过去。
  (怎、怎么回事?我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上离开……再撑一会儿,无论如何,再让我撑一会儿……
  凭着极强的意志力,孙武把动摇的意识重新稳定下来,虽然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但精神上却有一种冷汗直冒的感觉,而且,因为这一下分神,似乎错过了一些事,西门朱玉和太阳王说了一些话,孙武没有能够听到,回复意识时只听见太阳王道:“……除了魔门,还有没有让你头痛的人?”
  “有一个……那个小道士非常棘手,如果让他成长下去,以后一定会成为心腹大患……我几次使暗招,都弄他不死,要是你能指使天妖去把他给宰了,那就最理想不过了。”
  “你会觉得他危险,一定不会错,不过没有别的人看出来吗?大武龙族有一个武沧澜,听说也是人中之龙,他没有对这个危险因子提前下手吗?”
  “……他身边的特务头子应该是有这个意思啦,但他自己的态度就……”
  听见了这几句话,好不容易镇定下去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耳边的声音一下子很近很清晰,一下子又像是来自千里之外,眼前的景象更是明暗不定,就像是在播放一部坏掉的影片。
  (可恶,别在这个时候来打断啊……我一定要撑下去,还有些事情我要弄清楚,西门朱玉他到底是……
  勉强维持住意识清醒,孙武竭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东西,只见自己正与太阳王并肩行走,好像在说着什么,太阳王的表情很奇怪,不像在说严肃的正事,可是恐怕也不是在讲闲话,专心想要听清楚,却仅能听见模糊的话语。
  “……听说……流落在外的凤血族人……与你……”
  “没有这种……你……错了……”
  “……始终……兄弟的未婚妻……迟早……”
  “……发生……不可能……”
  太阳王与西门朱玉说的话,只剩下一些残缺词组,根本就不成句子,孙武竭力想要听清楚,但濒临崩溃边缘的意识却难以稳定,就像一条越绷越紧的线,随时都会断裂开来。
  最后,该绷断的东西果然还是坚持不住,孙武脑内一下剧震,感觉彷佛地面裂开一个无底大洞,自己的精神立刻摔落下去,飞快急坠,周围变成一片黑暗,太阳王说话的声音与影像,瞬间离自己好远好远。
  整个“播放”程序在一种不正常的情形下被切断,无论是画面与声音,都没有办法再继续传来,孙武的精神状态更为此受到牵连,之前影片播放结束时,虽然会陷入一片黑暗,但却不是这种无闻无视,身体笔直往下急坠的状态,少年想要设法稳住身体,可是不管怎么做,半点效果也没有。
  但也就在这样的诡异状况下,一件奇事发生,不晓得是否播放程序出了问题,许多杂乱的画面出现,在孙武的脑海中闪过。
  之前孙武所看到的种种,都是以实际的影像、声音,让孙武如同身历其境般,但这次的情形有所不同,那些混乱的画面竟然是直接在脑海中出现,好像有人把这些画面直接灌入自己的脑子,而那些画面实在太乱,孙武竭力想要看清,却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一个很温暖的女子香躯扑了上来,与自己紧紧贴靠在一起,不但感觉到她的体温,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更让她的热泪洒在自己颈上,画下一道炽热的痕迹,听她在耳边喃喃道:“不管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天涯海角,我跟定你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有勇气与整个世界为敌!”……一个看上去十分秀气的青年,身上穿着很像是道袍的衣裳,手执长剑,腰间配刀,双目含煞,咬牙切齿地恨声道:“西门朱玉,乱世之中,争夺大位,各凭手段,你我无怨无仇,为什么你总是针对我?今次你阻我大业,毁我挚爱,但只是我有一口气在,今生必报此仇!”……一个非常模糊,却又异常眼熟的高大身影,彷佛一座伟岸峰岳似的拦在正前方,挡住去路,双手环抱,自负自信的姿态,恍若普天之下无人能敌,淡淡的语句更是不怒而威:“想要过去救你的兄弟吗?不可能,他今日是注定死在天妖手上了,如果你想要替他收尸……那就凭你的剑与实力,从我这边闯过去,看看你是否真的已经青出于蓝!”
  三个不同的画面,三个不同的人,孙武也不晓得这是否涉及三段不同的恩怨,但听见这三段话,心口激烈狂跳,情绪震荡,不能自己,而在这三组画面过后,脑海中又闪过一大堆混乱画面,在近百个片段中,只有一个看得比较清晰。
  地点是通天塔顶,那种孤绝于世的高度,白云近在咫尺的感觉,普天之下除了楼兰的通天塔,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地方,所以孙武一眼就认出了位置,但画面中的通天塔,却与孙武的印象有些不符。
  宏伟的通天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已经毁去大半,最高的塔顶也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杂乱的石块与破洞。通天塔是集楼兰一族的顶尖技术而建成,除了本身坚固外,更设有武装防护,如果说有什么攻击能让通天塔崩坏至此,那一定是非常恐怖的强大力量,也绝不会仅仅伤及通天塔。
  简短的画面,没法清楚地看见整个环境,但从四面八方燃起的黑烟来判断,破坏的范围广及整个楼兰,在通天塔底下的建筑物,多半也已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这样的情形,对照起自己之前所见的兴盛景象,孙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东西。
  (难道……这就是楼兰灭族的那一刻?传说中毁灭楼兰的那场天灾是……
  这个猜测恐怕没有错,因为当这念头在孙武脑中闪过,通天塔顶上忽然一声炸响,一块大石被炸掀开来,伟岸高大的身影破石而出,威势霸道惊人,正是楼兰之主太阳王。
  只是,石破天惊的现身虽然霸道,但太阳王此刻的样子却绝对称不上威风,他衣衫破裂,满身血污,不但有多处伤口,部分伤口裂至见骨,血流不止,身上还好像刚刚被大火焚烧,一片焦黑。
  当太阳王撑着蹒跚的脚步,缓慢前行,孙武这才看清楚,太阳王的左臂已经不见,伤痕累累的脸上,一块碎石正插在他右眼中,让他一目一臂均告废去,虽然“凤凰七绝”中的“涅盘不死身”能够催愈伤势,但这样的严重伤残能否催愈,实在是未知数。
  (太阳王的修为不逊于今日一皇三宗,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这……真不可思议,他伤重若此,怎么不运不死身催愈伤势?难道……他不能运?
  孙武记得羽宝簪说过,“涅盘不死身”看似神奇,却也有缺憾存在,运使时非常耗损内力,如果眼前遭逢大敌,需要保留内力抗敌,那么权衡轻重,就不敢贸然催愈伤势、减弱内力,这样等于是把性命送到敌人手上。
  太阳王重伤到这种程度,却没有催运不死身疗伤,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大敌未退,他需要保留实力以抗敌人。
  “轰!”
  一声炸响惊天动地,太阳王所要面对的敌人出现了,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漆黑如夜,但在黑幕之中,却又有灿烂的火光闪现,一道、两道、三道……几百道火线划破黑暗,自天上高速落往地面,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靠得好近,每一道火线都是一颗小山似的巨岩。
  (流、流星雨!千百陨石从天而降,就是这一场天灾把楼兰灭族的!
  孙武心中狂跳,没想到在看了西门朱玉来到楼兰的种种事件后,居然还能亲眼目睹楼兰灭亡的历史场面。
  千百陨石狂砸大地,每一颗陨石都像座小山那么大,自九天而落,那种恐怖的重量加上冲击力,堪称是毁灭性的天灾,绝非血肉之躯能抗衡,就算加上机械的助力,还是没什么对抗指望,太阳王会受这样的重伤,楼兰会灭族,都是很合理的事。
  孙武是这么想的,但这个想法却在不久之后发生改变。
  面对千百陨石轰砸的灭族天灾,站在通天塔顶的太阳王,悲壮而苍凉地大笑起来,虽是重伤之身,却仍是中气充沛,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远远看去,这名孤傲而豪勇的王者,就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在一族即将灭绝的时刻,发出控诉的悲嚎,质问着苍天的无情。
  楼兰是骄傲的民族,哪怕是要灭亡,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去挣扎,向命运反抗。太阳王绝对遵守这个信念,所以当一颗陨石正面砸向通天塔,他奋起一身力量,一道红光笼罩全身,亮度瞬间激增,璀璨到快要烧了起来,跟着,整个人离地飞起,高速向那颗砸落的陨石冲去。
  “……妈的……居然信错了人,让我族覆灭……这只眼睛真是瞎得应该,就算看得见也没用……什么楼兰的朋友……真是吃屎的……”
  不完整的语句,以惨笑的形式喊出,孙武闻声一震,所听到的这些东西,带给他一个非常不好的联想,莫非楼兰的灭族之灾确实是……
  “西门奸贼!楼兰一定会找你讨回这笔债的!”
  在这一声悲愤、怨毒的怒嚎声中,浑身燃着炽烈火光的太阳王,正面撞向那颗陨石,只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炸响,灿烂的火光消失无踪,一切重新回复成黑暗,但这黑暗又和之前的不同,孙武发现自己没有再往下坠,手脚身体也开始回复感觉,虽然还看不见东西,但五感正在迅速恢复中。
  紧跟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直叫你你都不醒,很大牌喔!给你五秒钟的时间,如果再不睁开眼睛,我们就逐根拔光你的毛。五、四、三、二……”
  这真是极具威力的叫醒威胁,在从五倒数至一的时限前,少年顺利地睁开了眼睛。
  “给我住手!”
  一声怒喝,少年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有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伸手,一把将这只手给抓住。
  “我警告你!不准拔我的毛!还有……呃……宝姑娘?”
  非常尴尬的是,孙武发现羽宝簪正坐在旁边,一只手本来放在自己小腹上,现在却被自己牢牢抓住。
  “宝姑娘,你怎么会……”
  嚷了一声,孙武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不是昏迷前的那个下水道,而是一个很大的厅堂,形式格局与圣殿很像,但狭窄得多,里头也没有摆三角锥体,眼中所见是一个又一个的大架子。
  如果照刚才所见的毁灭景象,无数陨石轰砸下来,楼兰灭族,这个地方应该也被彻底摧毁,但眼前所见的情形,厅堂内所有铁器非但完好无损,甚至还一尘不染,这应该也是自动重建之后的结果。
  为什么昏迷在地下水道的自己,会在这个地方醒来呢?应该不是羽宝簪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这个推测于理不合,而且当时羽宝簪和自己一起昏迷,照理说是做不了这些事的。
  “嘿,嘴巴张得那么大干什么?要我们塞颗鸡蛋给你吗?肚子饿可以直接说啊!”
  熟悉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孙武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小殇。她脸色苍白,坐在旁边的角落,身上衣服染满血渍,但却没有新的出血痕迹,说话的声音虽是微弱,但口气与眼神已恢复锐气,看起来已经脱离濒死状态了。
  “小殇!你、你没事了吗?”
  “开什么玩笑,这点小阵仗就想要我的命?就算陨石雨再灭楼兰一次,我也会长存到海枯石烂的。”
  口气笃定得近乎嚣张,孙武听了却松一口气,知道小殇已经回复清醒。刚才自己和羽宝簪束手无策,主要是因为小殇昏迷,只要小殇的意识清醒,那么不管碰到什么问题,她都有办法自救,这是可以肯定的事。
  还有一个非常要紧的重点,楼兰遗迹中有着无数的机械,像是刚才发动攻击的铁鸟,还有那场身历其境的“幻梦”这些都让孙武觉得玄之又玄,而小殇正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她清醒过来,那就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能够为孙武点出方向。
  “小殇,你的伤……”
  “我的伤不关你的事,就算这个身体烂掉了,我也有办法继续活下去,倒是你这个小色狼……你想把人家的手一直握到什么时候?”
  小殇冷笑着点醒,孙武这才发现自己紧握住羽宝簪的手,尚未放开,心中一惊,就像捧住一块烧红的烙铁般立即松手,连忙道歉。
  “没事的。孙掌门,你能够清醒过来,实在是太好了,刚才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你昏迷在这里,怎么叫都叫不起来,正为此非常担心呢!”
  羽宝簪道:“你沉睡良久,该不会……你也看到西门大恩人当年闯楼兰,发生的那些过往事迹了?”
  “咦?宝姑娘你也看见了吗?”
  孙武又惊又喜,详加询问之下,弄清楚了整个事态。在地下水道失去意识后,羽宝簪一醒来,发现自己正走在一道山脊上,旁边却站着孙武,再一看,顿时认出所在的位置,便是未经陨石雨摧毁的楼兰。
  之后,就是亲眼目睹了与楼兰高手的一场恶斗,还有路飞扬、西门朱玉在圣殿中的对话,只不过看完那段对话,羽宝簪就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旁躺着孙武,而已经清醒过来的小殇则坐在角落。
  整个过程,就与孙武所体验的一般无二,只不过羽宝簪看到的部分较少,孙武看到的部分较多,这可能是因为羽宝簪代入路飞扬,没多少重要事件可看,这才导致如此的差别待遇,而这一切更不可能是巧合发生,必然是遗迹中有某种力量,影响了两人的脑部,将那些往事画面输入进去。
  “不过……有一个问题让人很难索解啊!”
  孙武皱眉道:“在那个幻境里,是我代入西门朱玉,所以宝姑娘看西门朱玉是我的样子,这很正常,但如果是宝姑娘代入路叔叔,为什么我看到你会是香菱的样子呢?”
  “这……”
  就算再怎么聪慧,羽宝簪一时间也为之语塞,怎样都想不到孙武眼中所见的竟是这般情景,登时结结巴巴,想不出一个好的解释,甚至不自觉地瞥望向小殇。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做梦,这种事情我哪有可能会知道?”
  小殇摇摇头:“还是让负责人直接出来解释吧!喂,你躲在那里看得够爽了吧?滚出来当解说员,把你该交代的事情说个清楚吧!”


第六章 凤凰涅盘·楼兰新皇
  小殇的话才刚说完,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发生改变,虽然没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可是孙武确实感觉到,有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最明显感应到的,就是温度。周围的气温瞬间狂降,本来就湿冷的厅堂内,一下子变得冰寒刺骨,附近的金属架上甚至开始凝霜结冰,孙武呵吐出来的空气也变成白烟。
  紧跟着,一个模糊的影像在孙武眼前出现。先是一道紫色光线,在空气中闪画过,勾勒出粗略的线条轮廓,然后五颜六色的彩线纷射出来,让那个人形轮廓变得清晰、立体,迅速成为一个具体的人形。
  看得出来,那个渐渐清晰的人形,非常地高大、魁梧,而且看起来还很眼熟,孙武原本还想不太出来,但是当那张威严的面孔出现,他顿时叫出声来。
  “是……太阳王?”
  透过西门朱玉的眼睛,孙武已经把太阳王看得很熟,不管是外表或气势,太阳王的形象已经深记于脑中,不会忘记,更不会认错,但太阳王已经在陨石天劫降临时,死在通天塔上,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幽、幽灵?太阳王的鬼魂显灵了?”
  “怎么可能?笨蛋,这是立体投影啦!”
  小殇斥责了孙武一声,也清楚点明了事实。太阳王的尸骨已寒,不可能再重现世上,前方所显现的影像,只不过是机械所放映的立体投影,若顺着光线往后头看去,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投映光源,但……机械应该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自己运作吧?
  “流着凤血的族人啊!欢迎你们回家,这座孤寒之城已经等了你们十余年,现在……你们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不只外表,这个立体投影就连发出的声音都与太阳王一样,但孙武一听就判断出来,这绝不可能是太阳王会说的话,太过谦卑、客气,甚至说到最后还弯腰鞠躬,真正的太阳王怎么可能作这种事?
  “你是谁?”
  “我是这座图书馆的电子系统,以吾王的形象出现,专门负责接待三位,解答三位的问题。”
  “太阳王”说完,又向孙武等人弯腰鞠躬,态度谦卑得让孙武认为这系统选错了形象,如果会对人低头弯腰,那太阳王也就不是楼兰的王者了。
  不过,听了解释,有些不解之谜倒是得到答案。孙武与心眼宗的一轮恶斗,意外启动了楼兰遗迹,让分散四裂的遗迹重新聚合,沉睡中的电子系统更苏醒过来,开始运作。
  电子系统最初将孙武三人判定为敌,所有防御武装发动攻击,连番激战后,孙武等人退至地下水道,吸入迷药,丧失意识,运作中的电子系统针对三名俘虏深度分析,本来要把三人处理掉,分解成肥料,却在深度分析结束后,有了不同的处理。
  “所谓的深度分析是什么?”
  孙武不解地问道:“系统分析出了什么东西?让你们改变决定?”
  “所谓的深度分析,是把目标对象的血液作精密透析,确认基因,排除所有可能的误差,经过深度分析所得到的答案,绝对不可能有错。而进行深度分析的目的,就是要重新确认两位的血液样本。”
  太阳王道:“检验结果,你们确实是流着凤血的族人,是楼兰等待已久的继承者,欢迎你们回家,楼兰的一切将为你们重新开启!”
  这个预告说得理所当然,孙武却有些不能适应。
  羽宝簪是楼兰遗民,这一点孙武不久前已经想通,但自己怎么会变成楼兰人?这个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一下子被说是皇族血脉,一下子又说是凤血遗民,怎么自己的身世都是随人在说,连自己都不知道真实答案?
  可是,如果其它人来说这句话,还有可能是误会,或是什么别有用心的挑拨,但眼前这个太阳王,其正体是楼兰遗迹中的电子系统,又做过什么深度分析,验血的结果绝不会有错,也不会是在说谎,自己是想不信服都不行。
  这笔胡涂帐,看来是非认不可了……
  “我有疑问。”
  孙武道:“听你刚刚的说法,我的血……真的是凤血?我是楼兰人?”
  “不错,非但是凤血,而且还是纯度极高的王族。你们两位的凤血纯度都很高,只是在程度上有少许不同,根据分析,王子殿下你的基因,是出自太阳王直系,虽然有些问题尚未厘清,可是至少这点是可以肯定的,你确实是王子殿下,而另一位……”
  太阳王对羽宝簪道:“你的凤血纯度也相当惊人,但并不是那种历经世代累积的纯粹,分析之后的判断,有九十八点七巴仙的可能,你是反祖现象的突变种。尽管出身不是那么高贵,不过在现今的楼兰,凤血的纯度远比出身重要,你绝对可以成为王位继承人。”
  孙武听了心中好笑,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不过是一个乡下小子,羽宝簪则是自幼受到良好教养的金枝玉叶,没想到来了楼兰,这个电子系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王子,嫌羽宝簪的出身不够高贵、正统,这可真是笑话一件。
  而从这些讯息听来,羽宝簪的母亲凤凰夫人,应该是楼兰族人,但并不是什么高贵的王室,只是个中低阶层的族民,却也因为如此,陨石雨摧毁楼兰时,凤凰夫人不在楼兰,没有遭遇到那场天劫,保住了性命,当楼兰一族灭亡后,流浪在外的她,因为凤血之民濒临灭绝,体内的凤血产生变异,同时也带来力量,让她一跃成为当世高手。
  异变而来的凤血,纯度上可能有缺陷,所以凤凰夫人的力量虽强,但真正有可能完美发挥凤血潜能的,却是凤凰夫人的女儿羽宝簪,这也就是羽宝簪的真正价值……如果没有意外杀出一个凤血王子的话。
  怎样也好,既然这个电子系统把话说得如此笃定,那么有些事情倒是可以趁机了解一下,孙武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疑问。
  “抱歉,我无意质疑,但你们的血液测试,准确吗?”
  “虽然我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家图书馆,但检验分析时,却是直接连结中央系统,无论是数据库的完备、检验技术的精准度,都是不可能出错的,更何况还特别做了深度分析,把可能的误差都排除光了。”
  “我之前在中土,所有人都说我有皇室血脉,就连皇帝本人都说我是他私生子,这又怎么说?你总不会告诉我,当今中土天子其实是太阳王易容的吧?”
  “中土皇帝?大武龙族?这样的可能性近趋于零,检验中你没有半点龙族之血,百分百是我们楼兰的族民。”
  “虽然你这样说,但我使得出龙族的血限武学,成功施展过天子龙拳,这个证据比验血更有说服力吧?”
  孙武提出抗辩,尽管机械不会感到惊愕、讶异,但是当孙武提出问题后,太阳王的影像突然模糊起来,闪晃不定,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电子系统正在分析庞大的数据库,搜寻某些被忽略的可能性。
  “这个……依照现有的数据、技术……无法对此现象进行解释,你体内没有半滴龙族血,天子龙拳没有龙族血配合便无法使用……此现象无解。”
  机械不会说谎,所以楼兰这边所给出的答案,就真的是不晓得为何会有这种现象,孙武只觉得啼笑皆非,自己居然成为生物学上的一个大谜题。
  “现有的资料未足以判定,但若抛开理性、数据,纯就无限的可能性来思考,那么极有可能是某种新技术的开发,突破血限武学的先天限制,达成了这类不可思议的现象。”
  太阳王道:“如果主系统全面开启,自动搜集外界情报,加以分析,运算能力会比现在强上多倍,那时便能回答你的问题。”
  “怎么开启主系统?”
  孙武只是顺口一问,但坐在角落的小殇却冷笑起来,好像这问题有什么不对,孙武心叫不妙,就听到太阳王说,只有当真正的楼兰王出现,继承了楼兰遗产,主系统才会正式启动。
  “继承楼兰遗产?”
  孙武心中一动,想起这次远来域外,找寻楼兰遗迹的目的,除了探索西门朱玉的冒险足迹,就是要取得楼兰一族的宝藏。所谓的宝藏,就是楼兰一族的种种技术与法宝,看目前的情势,楼兰遗迹能够独立运作,甚至还说得上有自我意识,想要随便在这里挖东西的话,搞不好要先开战,而自己可没有把握打得赢这整座遗迹。
  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取得那个什么见鬼的继承权,那样挖掘什么东西都名正言顺,还能让楼兰的系统帮助自己。不过,继承楼兰遗迹,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晓得多少人梦寐以求,自己就算想继承,但难道就没有竞争者吗?
  想到这一点,孙武望向羽宝簪,这里拥有凤凰血的人,就只有自己与她,如果要说竞争者,那大概就是她了。同盟会与万紫楼虽是战友,却有利害关系,要说把挖掘到的东西交给同盟会,羽宝簪不见得愿意。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孙武伸手指向小殇:“我朋友的个性古古怪怪,我一直觉得她不是普通人,她该不会也流着凤凰血吧?”
  “完全没有。贵友体内所流着的血,是……”
  机械不会说谎,但在太阳王的影像正准备解说时,小殇的右手忽然一动,拇指好像正按着什么东西,随时都会压下去,而太阳王的话立刻顿住。
  “根本算不上人类的东西,那种东西也不能说是血。如果不是因为稍早执行上的一点差误,贵友早已经被毁灭,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的。”
  这番话明显是受到压力而转向,孙武纵使迟钝,也不至于看不出这点,立刻问道:“小殇,你手里是什么东西?不会是炸药的引爆钮吧?你身上哪里来的炸药?”
  小殇手一摊,一派无辜的表情:“怎么可能?我衣服那么单薄,又都被血浸湿,怎么可能带了炸药?你太多心了啦!”
  话说归说,小殇的右手拇指仍按着东西不动,太阳王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模样,孙武想要上前抢下,小殇表情一变,对着他举起右手。
  “别过来,否则只好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粉身碎骨。”
  “你……你手里的东西果然是引爆钮,还说你没带炸药……”
  “哪有?谁和你说这是引爆钮?这只不过是……电动按摩棒的遥控开关,我是在用空城计先吓吓你罢了,你……你要是不信,大可上前来试试看,瞧瞧等一下会不会粉身碎骨,别以为金钟罩就有什么了不起!”
  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都骑虎难下,羽宝簪在旁不禁莞尔,现在的小殇,可以说是少有的狼狈样子,自己能够目睹这一幕,真是非常值得,不过如果让事情继续闹下去,也很没意义,所以只能由自己来收尾了。
  “打扰一下,关于刚才说的,继承楼兰王位、开启主系统的事,我们有资格吗?”
  羽宝簪主动提问,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而答案是肯定的,楼兰如今等于是灭族,难得有两个纯血族人来到,没有理由挑三拣四,只不过理所当然的一点,王位是不可能由两个人一起继承的。
  “那么……就由这位孙掌门继位好了。”
  羽宝簪说得轻描淡写,反而让孙武大出意外,之前感觉羽宝簪并不是那种看淡权势、利益的人,楼兰宝藏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居然说不要就不要,这似乎不太正常。
  含笑看了孙武一眼,羽宝簪道:“反正,在系统的选择顺位里,他一定比我优先,除非他主动放弃,要不然……也轮不到我来争吧?”
  这个说法立刻获得太阳王的证实,虽然两人都有足够资格继承楼兰,但继承顺位有先后之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孙武的顺位无疑是在羽宝簪之前。
  “……奇怪,照理说这应该像是中大奖……我怎么一点中奖的喜悦都没有?”
  孙武摸摸头,感觉有些奇特,但已经把手放到背后的小殇,却在这时冷不防地插上一句话。
  “嘿,不用高兴得那么早啊!这里只是皇家图书馆,不是王座,如果那个王座那么吸引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们搬过去?只要你们一点头,马上可以即位成王,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这句话立刻点醒了孙武,天底下没有绝对美好的事,什么巨大利益都是伴随着巨大代价而来,自己刚才一直只想着继承楼兰能得到什么,却忽略掉可能的危险性。
  羽宝簪也是闻言一震,眼神中闪过迷惘之色,显然初次想到这个可能,而两人的困惑迅速得到解答。
  “继承楼兰无须负担任何责任,只要继位成功,楼兰的一切便尽归王者所有,其意志将是绝对的命令,不受约束限制。”
  这个解释听来清晰,孙武点了点头,但已有戒心的羽宝簪却抓住问题重点,“……那如果继位失败呢?不,我应该要问的是,楼兰所谓的继位是怎么回事?应该不是签几个名,找一张华丽的座椅坐上去吧?”
  “确实不是,继承典礼有一定的仪式,但真正重要的意义,是以至纯的凤凰血,重新启动沉睡的楼兰。所以,如果你们想要使用楼兰的资源,那么继位仪式必不可免。”
  “哦,是这样……”
  孙武大致把握到眼前的情势,楼兰确实是一个把四灵之民特质发挥到极致的地方,照这样看来,每一代的太阳王,必定是当代拥有最纯凤凰血的人,血统越纯粹,修练血限武学,能发挥出的威力也越大;另一方面,凤凰血越纯,就越能发动、启用特殊的法宝。
  无论是大武龙族、楼兰凤族,四灵之民对血统纯度的讲究,都是有实质意义,不是单纯的身分传承,所以要继承楼兰,必须先举行继承仪式,这就可以理解了。
  “我明白了,那么就由我……”
  “等一下!”
  羽宝簪打断了孙武的话,眼神十分严肃,好像想起了什么。
  “什么继位典礼之类的,我不晓得,但刚才说的那个……我听家母说过一个类似的东西……以至纯的凤凰血,重新启动沉睡的系统……这不是一、两滴血就可以做到的吧?”
  羽宝簪道:“楼兰每次铸造超级法宝,都是由太阳王以血发动,发动程序往往持续数日,甚至月余,整个过程极为凶险,就算能够成功,也元气大伤,更因此导致几任太阳王殒命。你们想进行的系统再启动,原理和这个差不多吧?”
  太阳王道:“确实是如此,但经过技术的改良,发生意外的致死机率已经大幅降低,系统再启动的流程需时三小时,在这过程之中,王者身上的凤凰血将被抽出九成,以医护系统维持生命,进入休眠,接受治疗,而主系统完全启动后,在治疗过程中,同时对王者的身体进行强化与调整,当王者结束三个月的沉眠苏醒,将会得到举世无双的力量,以最强的姿态君临大地。”
  这个答案已完全超乎孙武的预期,本以为继位仪式是一些典礼,顶多就是繁琐一点,后来听到要取血,那也不过是痛一下就了事的问题,可是当那一长串说明讲到最后,孙武发现事情异常严重,不但抽血的危险性极高,而且还会连身体也一起改造。
  (有没有搞错?领个遗产而已,需不需要拿内脏改造开玩笑?就算是变成改造超人,我也不想弄这种东西。
  孙武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一点,而身旁不但有人幸灾乐祸,甚至还顺势落井下石。
  “喂,烂机器,你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好像都没讲到重点啊!你的王者被抽了九成血之后,铁定变成亡者,而你们的治疗程序,说是可以保住他性命,还附带伤愈后力量强化、举世无双的优点,但事情没有百分百成功的,这么做的成功机率有多少?”
  “根据计算,整个程序顺利完成的机率是两成八。”
  “哦?不足三成?”
  “相较于成功后的巨大利益,这应是可承受的风险。”
  “……你确实不是人类。”
  纯以说话的资格来看,这世上能被小殇指责“没人性”的对象,实在是少之又少,但这次的指责一出,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于是,整个情势就变得极度尴尬,楼兰宝藏近在眼前了,人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己方已是唾手可得,但偏偏就是没法伸出手去拿。
  “宝、宝姑娘,你觉得……”
  孙武只是想问问羽宝簪,有没有什么建议可以给自己的,但才刚刚一开口,却发现羽宝簪的神色古怪,手更握得紧紧的,完全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
  (哦……宝姑娘的样子怪怪啊,是怎么了呢?
  把思绪专注于眼前问题上,孙武想来想去,要拒绝是很容易,但想到拒绝之后所失去的东西,这声拒绝就得慎重再三。
  冷眼看着孙武、羽宝簪的反应,小殇道:“……那两个家伙大概没那么快有答案,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一下子就决定出来,给他们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小殇的这个要求很快获得通过,太阳王的影像消失,半个小时之后会再来聆听羽宝簪等人的回答。
  太阳王的影像一消失,整个厅堂内恢复黑暗,孙武立刻朝小殇冲去,小殇从容地一闪,孙武扑空,险些撞倒旁边的铁书架。
  “你、你刚才在搞什么东西啊?之前和那个立体投影说的话,我没有一句听懂的,你威胁它什么啊?”
  “你是笨蛋吗?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它想要杀我耶!如果不是我及时醒来,身上又带了足够道具,早就被干掉了!”
  “你又不能发动法宝,带什么道具?道具怎么用?”
  “就像毒药包一样用啊!这些机械的行动模式,来来去去都是那一套,最先发动的一定是什么缆绳、电线,反正可刚可柔,带有探测功能的东西,只要针对这一点,在身上准备好防护,它们碰我一下,立刻就会中毒……”
  透过小殇的解释,孙武依稀能想象那个画面。三人在地下水道昏迷,被搬运到这个地方来,楼兰的机械可能在半途就想除掉小殇,却被惊醒过来的小殇先下手为强,她身上带有专门针对电子系统的病毒,让敌方投鼠忌器,这才僵持对峙下来,否则早就被干掉了。
  “小殇,刚才那个立体投影说你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很难懂吗?我平时也常常说你是畜牲,那就不是人啊!这是很普通的骂法,不用太在意。”
  小殇说得简单,但任谁也知道,这种回答解释不了人们的疑惑,孙武马上问道:“我们深入楼兰,凶险一定有,你什么别的东西不带,却带一堆防电子系统的装备在身上,你……你早就知道会碰到这些事?起码解释一下吧,你到底有什么怕被验出来的?”
  “可以随便说的东西就不叫隐私了,你非得要挑这个时候来讨论别人隐私吗?我平常问你你的身世,你怎么就不爱说?”
  “你问我的东西,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我怎么答你?可是你不一样,你自己身上的问题,你知道答案,而这个答案可以解答很多事,我一定得问。”
  换作是以前,孙武也没法想象自己可以这样质问小殇,但……这些时间以来的历练,确实是获益良多,让孙武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
  “啧,烦死人了!没事问这些很有意思吗?”
  一面唠叨,小殇最终还是让少年把耳朵贴过来,低声说话。
  “其实……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人,某天因为走在路上,被雷打到,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来,所以举止、思想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件事不能被楼兰的烂机器给发现,只告诉你一个人,一定要保守秘密。”
  “……这种事情,就算楼兰的机器发现了,它们也不会相信的!”
  “那……其实你所看到的世界,都只是一个假象,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人,某天在玩一个神奇游戏的时候,意外被吸进游戏,穿越到游戏之中,你们都是游戏里的人物,只有我是真人,这个秘密只告诉你,很够义气吧?”
  “这种话就算是告诉路叔叔、任兄,他们也都不会相信!”
  “那……如果我说我是来自一千年后的未来,意外穿越回到古代,这个说法总有说服力吧!”
  “要是武沧澜、银劫在这里,一定会劈了你的!你讲的那些都是什么鸟理由?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鸟理由?穿越可是现今最当红的异常现象,是你自己少见多怪,连一点想象力都没有,才会接受不了。”
  小殇摇头道:“真是可怜,才这样的年纪,就已经丧失想象力,你的童年一定过得很可悲吧?”
  “……我可悲的童年,每一滴眼泪都是被你挤出来的!”
  孙武没好气地回答,却也明白在这种情形下,自己不可能问出真正的答案,这时小殇使了个眼色,孙武顺着看去,发现羽宝簪仍是怔怔出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为了要打破这个僵局,孙武靠过去:“宝姑娘,你想得那么出神,希望不是在想我悲惨的童年。”
  “啊,抱歉……”
  羽宝簪被惊醒,向孙武点头致歉,但仍看得出她尚未镇定下来,与平时的状态有差。
  “宝姑娘,有件事情我想要问你,大家这次结伴前来楼兰,你怎么从没提过自己与楼兰一族的关系?如果早就知道的话,我们多多少少可以有点准备啊!”
  “真是对不起,我们家族是楼兰遗民的事,并非有意欺瞒,只不过因为怕惹来无谓的麻烦,从家母寄身中土后,就不再对外人提起楼兰之名……”
  羽宝簪道:“觊觎楼兰秘宝的人很多,我们又不像大武龙族那样势力雄强,根深蒂固,要是身份泄漏出去,搞不好一夜之间就会仇敌满天下,所以这么多年来从不敢泄漏这秘密。孙掌门也是啊!我与你同来,完全没听你说自己也是楼兰遗民呢?”
  “这个……我没说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啊!与你的情形不一样啦……”
  “呵,这话现在听来让人很难相信呢!不过,眼前最重要的问题应该不是这个。”
  羽宝簪道:“孙掌门,你的抉择如何?已经有决定了吗?”


第七章 困兽之斗·蛊王决胜
  情势会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是羽宝簪先前绝对想象不到的事。万紫楼广集天下情报,数据周详,羽宝簪又向来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照理说是不该遇到太多的意外。
  然而,孙武的存在与出现,却成了羽宝簪生命中最大的意外。
  这实在是很讽刺的一件事,照理说,羽宝簪自小便晓得这号人物的存在,更为此不停地做着准备,十余年下来,各方面的准备早已周全,这应该是生命中最大的“预定事项”不应该是意外。
  但这却变成羽宝簪一生最大的误算,孙武的心性、能力,与自己的预想全然不同,十余年来所做的一切准备尽数落空,大受打击之余,更连带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
  所有误算里头最大的一个,就是孙武的身世与血缘。羽宝簪多年来评估自我优势,觉得自己最无法被取代的一点,便是体内的楼兰凤血,那不但是修习“凤凰七绝”的必要关键,更是开启、继承楼兰宝藏的钥匙,这一点除了自己,当世再没别人可以做到。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从孙武能够使用“凤凰七绝”的那一刻起,羽宝簪发现自己所深信不疑的世界开始崩解,甚至彷佛看到隐藏在孙武身后的那个巨大黑影,正无情地发出嘲笑。
  如果说,在这桩婚姻交易中,自己手上有什么王牌,那就是这独一无二的凤凰血裔,可是当孙武也能使用“凤凰七绝”也同样具有楼兰凤血,羽宝簪便开始感到极度不安。
  梁山泊确实是神通广大之地,居然能使出这样釜底抽薪的一着,完全打乱自己的布署,实在是厉害之至。如此一来,自己所能依恃的筹码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凤血的纯度。楼兰王族的直系已经灭绝,自己的血统纯度犹在母亲凤凰夫人之上,巨阳武神纵使能找到其它的凤血后裔,也绝不可能取代自己的位置。
  但事实证明,天底下没有“不可能”这回事,只要事情能发生,总是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进入楼兰遗迹时,羽宝簪就有很强烈的不祥感觉,那并不是预感会发生什么危险,而是感到会发生什么事,让自己的存在更受威胁。
  这个不祥预感,在楼兰的系统宣布继承顺位时,完全获得证实。之前羽宝簪也隐约想过,巨阳武神选择孙武成为继承人,又对他拥有凤血一事秘而不宣,那么孙武很有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楼兰旁枝,说不定就是应该已断绝的王室血脉,但这种事情羽宝簪不敢太去深思,因为想得越深,这种已无法改变的事实只会更让自己进退失据。
  但怎样也好,不愿面对的事情,不等于可以永远逃避,随着事态的发展,这些问题不仅逐步变成现实,甚至还逼到自己面前来。从孙武对继承楼兰遗产不置可否的那一刻起,羽宝簪清楚意识到,自己等待十余年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孙掌门,你的抉择如何?已经有决定了吗?”
  “这个……”
  孙武的回答遇到了问题,虽然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但仍在挣扎,有些迟疑不决的东西,让少年一直做不出最后决定。
  对孙武而言,寻找楼兰宝藏的意义,并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因为希望这些秘宝能够帮助袁晨锋,让同盟会推翻大武王朝,天下百姓从此得救。基本上,取得这些秘宝与技术,是志在必得的事,冒些风险也是必然,但……要为此赌上性命,那感觉就有些怪异了。
  可是,之前为了铁血骑团而战,还有在慈航静殿对抗武沧澜,这些也同样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是赌命在战斗,为什么那时自己义无反顾,现在却会畏首畏尾呢?这个答案如果找不到,孙武会觉得有罪恶感吶!
  “孙掌门,你的意思是……”
  羽宝簪的轻唤,让孙武清醒过来,摇头道:“我还在考虑,宝姑娘你……”
  说到这里,孙武忽然明白过来,惊道:“宝姑娘,你这么问的意思,该不会是你想继承楼兰宝藏吧?”
  “是啊!孙掌门,是否要继承楼兰,你目前的答案看来应该是不了,对吗?如果你放弃,那么继承顺位就到我这里,该由我考虑是否接受了。这一切很顺理成章,有什么问题吗?”
  “当、当然有啦!你不能继承楼兰宝藏,绝对不行的!”
  孙武说话的口气很焦急,表现出心中的担忧,但这表现却只换得羽宝簪一声轻笑。
  “哦?如果孙掌门已经有打算要继承,那自然是轮不到我,但你都已经决定要放弃了,却还不许我来接手,这听起来很怪异啊!你以往应该也不是这么霸道的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宝姑娘能继承楼兰遗产,我也会为你高兴,但现在这种情形,付出的代价太不值得了,我不能让你去做这种事啊!”
  “不值得?怎么会呢?楼兰宝藏是至高无上的秘宝,背后所牵涉的东西,不是单单一、两件超级法宝,而是一个文明!如果能够得到楼兰宝藏,哪怕是赌上性命都很划算,这个问题你出去问人,九成五的人都会这么回答,难道孙掌门真是视荣华富贵、绝世力量如粪土,连楼兰宝藏都不看在眼里吗?”
  以羽宝簪平时说话的语气来看,现在说的这段话,可以说是酸味十足的讽刺,孙武听见了,但正分心思索问题的他,却没有留意这些。
  (看不上楼兰宝藏?我哪有这么了不起?如果真的是无欲之人,我就不会跑到这里来挖宝了,但……我为什么没法选择继承?我在顾虑些什么?难道我真的是贪生怕死,又见不得别人好吗?
  想到这些,孙武觉得压力奇大,好像意外发现了自己的黑暗面,感觉超级糟糕的。
  正困惑着,孙武抬头望向小殇,发现她用一种在看有趣东西的眼神,望着自己。
  “唉呀呀,发现自己其实很龌龊下流,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特别?”
  “喂,不要在我正困扰的时候落井下石啊!”
  “无所谓啊!没退路的人又不是我,你就慢慢去苦恼好了。”
  “什么没退路啊?尽说一些有的没的,我又不像你没事搞穿越,哪来那么多的退路……退路……呃……”
  咀嚼着“退路”两字,孙武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问题的症结点。
  不管是为铁血骑团对抗官兵,或是为了守护慈航静殿,与武沧澜正面冲突,这些战斗都很危险,如果要算起赌命的危险程度,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的机率可能连两成都不到,相较之下,继承楼兰宝藏还安全一些。
  但有一点是很大的不同。
  自己之前的战斗,大多时候都是被逼到无路可退,敌人已经杀到面前来,如果不赌命去战,在九死一生里头谋求生机,那结果就是坐着等死,稳稳看自己重视的人们十死不生,这是非做不可的事,所以纵然赌上性命也无悔,甚至连考虑都不用。
  可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取得楼兰宝藏,可以帮助天下万民,但帮助人有很多种方法,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同盟会揭竿起义,这是同盟会自己下的决定,有他们自己要扛负的责任,以后或成或败,这也不能说就是自己要替他们扛下。
  为了守护自己重视的人与物,自己愿意赌上性命,纵死无悔,但在非必要的情形下,自己并不是那种没事活腻,整天想要找机会牺牲自我的人,那根本算不上英雄或伟人,只是自杀狂人而已。
  想通这一点,孙武的答案就很明确了。
  “嗯,我要拒绝继承楼兰,虽然这里的法宝很厉害,技术也很了不起,但为了得到这些而牺牲生命,这太不值得了,我选择拒绝,而且……我也希望宝姑娘你不要继承,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想看见你为了这种事而牺牲。”
  说着这些话,孙武觉得很轻松,那些让自己困惑的事情一旦想通,身上的压力为之一轻,说起话来也能心中无愧,然而,就在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突然发现羽宝簪的眼神有点怪异,彷佛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有些被压抑许久的东西要喷射出来。
  孙武和羽宝簪结识的时间不算长,但绝不能说不了解这个人。羽宝簪心思细密,行事稳重,能谋善略,虽然精明厉害,但表现于外的却总是温和有礼,从不骄傲凌人,像这样的一个女人,要实际了解她的心思与个性,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从另一面来说,羽宝簪的个性极为自制、自律,要看到她失去理性,情感不受克制,这是很困难的事,孙武觉得这应该是万紫楼女子的特性,因为类似的情形在香菱身上也有出现。
  只是,如果这么说的话,那能够看到万紫楼女子的情绪失控,表现出焦急与愤怒,这种事情的意义就非同一般,甚至可以看成是大祸临头了。羽宝簪此刻的言行,就给了孙武这样的感觉。
  没有通红着眼、没有全身发抖,羽宝簪此刻给人的感觉,并不会剑拔弩张,乍看之下甚至还算平和,但孙武却觉淂她像座快要炸开的火山,已经控制不住心内的激动情绪了。
  (奇怪?为什么宝姑娘会变成这样?得不到楼兰宝藏会这么难过吗?她是万紫楼的少主,就算没有楼兰宝藏,这辈子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是非得到这个不可啊……而且,她样子好怪……这不像是单单得不到宝藏,简直就是被人杀了全家的表情啊……
  孙武错愕难解,只是警觉到眼前的情况若不好好处理,可能会演化成很要命的大麻烦,望望小殇,见到她举起一根指头,从脖子旁边利落划过,暗示着“杀头”的意思,显然看法与己一致。
  情形越来越失控,孙武正感到苦恼,忽然听到某种声音。
  “这个是……”
  声音听起来相当怪异,模模糊糊,好像是千百人的齐声呼喊,只是声音不大,非常不清楚,必须要相当专注才能听到。然而,当孙武专心去听这声音,脑部就像被人用大铁锤狠敲了一记,瞬间意识涣散,失神了片刻。
  情形与当初佛血舍利发生反噬的症兆类似,但目前体内气机运转正常,这个可能性很低,孙武一怔,那个声音一发即逝,耳边听到羽宝簪的说话声。
  “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知道我有两个重责在身,一个是我出生前便许下的婚约,一个就是日后回到域外,继承楼兰的一切。这两个责任,我已经准备、等候多年了……”
  “这个我也明白,但……什么事情都总有例外,有变通,现在事情的变化超乎预期,不用硬着头皮干啊!楼兰宝藏是很贵重,但不值得为了它赔上性命,我是说……宝姑娘,你其实不缺这个宝藏啊……”
  孙武说得很认真,因为感觉到羽宝簪的异常,他也变得焦急起来,说到后来甚至双拳紧握,但这份紧张心情并没有能够传达给对方,羽宝簪闻言只是一声轻笑。
  “是吗?孙掌门说得有道理,但责任这个东西,并不是想拿起来就拿得起来,想放下就可以放下的。取得楼兰宝藏,这件事情包含着太多人的期待,也期待得太久了,我……一定要取得楼兰宝藏!”
  “为什么?你是万紫楼少主,钱与权势你都不缺,武功又高,还是绝色大美人,江湖上倾慕你的人排队可以排到天边去,你是天之骄女中的骄女,就算取得楼兰宝藏,你也不会比现在得到的更多,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孙武道:“我刚刚也差点以为自己非取得楼兰宝藏不可,但后来我发现不对,你的情形应该也和我差不多。宝姑娘,请你再想一想!楼兰宝藏其实你不是非要不可的。”
  羽宝簪的情绪应该是非常激动,因为孙武在说话的时候,留意到她一副头晕目眩的样子,多次伸手按着额头,身体也摇摇晃晃,可是当孙武的话说完,想要上前搀扶时,她却抬起头,姿态强硬地说话。
  “你错了,孙掌门,我的情形和你差很多。你的成长环境可能不是很好,但周围左右的人,他们所给予你的,是无条件的爱与施予,没有要你回报什么。而我的成长……正如你所说的,我什么也不缺,但这一切都有个大前提,就是我身为凤血的第一顺位继承者,日后必须要继承楼兰宝藏。”
  羽宝簪一字一字道:“我……就是为了继承楼兰而被·制·造·出·来·的。”
  所谓的被制造出来,应该是指用某种生化技术调整胎儿,或是直接在母体外改造胚胎,培育成人,这些都是制作人的手段,孙武不觉得羽宝簪是这样诞生的生化人,望向小殇使了个眼色,看到小殇摇头,更确定了这个事实。
  那么,这句“被制造出来的”就是纯心情上的形容了,至少她本人是认真觉得自己的生存意义只为了楼兰宝藏。
  也是在这一瞬间,孙武明白了羽宝簪的意思,理解她语意中的沉重。
  自己在梁山泊的成长岁月中,一切过得很平凡,并没有什么人跑来对自己说什么出身,或是什么楼兰血脉,也许他们知情,也许不知,但至少自己没有背负他们的期望,把什么事情当成一定要做到的使命,事实上,在今天以前,自己根本不晓得与楼兰宝藏有这么深的牵扯。
  但羽宝簪的情形却不一样,她自幼便晓得身世,而且从语气听起来,恐怕从很小的时候,凤凰夫人就对她说着这样的期待,要她日后重返楼兰,取得宝藏并继承,说不定还要她中兴楼兰,回复往日荣光。
  这样的期待,第一次、第二次听,可能会觉得非常光荣,但如果连续听个十几年,那就是一个很沉重的责任,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紧紧掐住喉咙的诅咒,像一道贴附在背后的不散冤魂,把整个人生都拖入阴影底下,不见天日。
  “……宝姑娘说得没错,是我失言了,你我人生的重量是不一样……换作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说自己没得选择,一定要取得宝藏……你的心情我了解,但你是我很重视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你为了取得宝藏,冒那种风险……”
  孙武一边说,脑中一边闪过很多念头,想要尽可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自己实在不是一个脑筋灵光的人,急智更是无从说起,结果话说到最后,脑里的主意只剩下一个,而且还越来越清晰……
  “楼兰宝藏我不要,但我也不会让你去继承,如果你非继承不可,那我就先在这里打倒你,起码不会让你自己伤自己!”
  一番话说完,孙武自己都有点吃惊,毕竟这么强势的做法,不合自己的个性,而且一向不喜欢战斗的自己,为了要阻止羽宝簪,居然要与她开战,这实在非常有讽刺性。
  羽宝簪闻言,同样也受到震撼,一手轻按着额头,双目微闭,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孙武暗叫一声侥幸,突然听见小殇示警。
  “小心,这空间里头有超音……”
  话还没听完,那种奇异的晕眩感再次来袭,这一次还比先前强烈数倍,孙武瞬间觉得头晕眼花,脑里一面空白,全身同受影响,四肢百骸血涌如沸,不受控制。
  热血似万马奔腾,在体内激烈窜动,孙武不觉得痛苦,却感到周身奇热难当,彷佛随时都要烧起来,意识一下子清醒,一下子又浑沌不明,这是与佛血舍利邪能反噬完全不同的状况。
  假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一定会彻底失去意识,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但有过与舍利邪能抗衡的经验,孙武就能勉力维持一丝清明,同时运起两大慈航神功,易筋、洗髓并施,将紊乱的气机收拾平复。
  跟着,在一下剧烈的痛楚后,孙武眼前有了影像,神智也清醒过来,看到小殇站在自己身旁,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哦,醒过来了啊?真是不容易,我本来估计只有五成把握将你唤醒的。”
  “嘿,我可没有弱到整天都在玩昏倒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帮助,但你是用什么方法帮助我醒来的,怎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感觉吗?那太好了,可能是麻醉剂的分量多了点,不过你会没有感觉,这点是最好不过了。”
  小殇说着,拍拍孙武,笑得十分诚恳、真挚,也就是这种久违的笑容,让少年觉得头皮发麻,往自己腰侧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这么粗的针……和我小指一样粗了,你拿这种东西扎下去,有没有当我是肉做的啊!”
  “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什么武功不好练,偏偏去练金钟罩,平常时候猛挨打不说,连急救的时候都很难办,不用强力机括配合这种针,哪有办法插得进去?早就断在外头了。”
  孙武把插在腰间的针管拔出,些许的麻痹过后,真的是痛彻心肺,但也明白小殇这么做的理由,若非她紧急注射药物,自己恐怕没法那么快就清醒。
  “小殇,那个声音……”
  “千算万算,还是中了暗算,这个皇家图书馆藏有特殊设备,其实从我们被带到这里来以后,周围都在释放特殊声波,刺激你与她的凤血。经过相当一段时间后,这个刺激已经到最后阶段,什么留时间让你们考虑,根本就是拖延时间的缓兵计……”
  “刺激凤血?难怪你不受影响,但刺激凤血有什么效果?呃,先不谈这个,离开这里才是第一要务。”
  “你难得说得没错,一次就把握到重点,可是……恐怕已经太晚了,现在说要走,你就要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
  小殇说着,伸手指向前方,在这座厅堂唯一的出口处,有一个人影正拦在那里,衣袂飘飘,远远看去那个姿态是美得惊人,但一股难以形容的邪气,却也逼面而来。
  “这个……气势好强啊,那是宝姑娘吗?”
  这个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之所以孙武会感到怀疑,是因为眼前那个人的形象和羽宝簪差太多,很难相信一个人会在短短时间内起这等变化。
  拦挡在门口的那道身影,虽只是在那里随随便便一站,但身上所释放出的力量却极为惊人,周身衣袂无风自动,发簪脱落,一头长发如波浪般抖荡,颜色还起了变化,由黑色迅速变成血红。
  除了这个异象,羽宝簪的力量也飞快提升,身上释放出的能量化为冲击波,一波波袭向四方,更在短短数秒之后,温度提升,形成热浪,整个身体被笼罩在红光之中,炽热的红光犹如火焰,不住往外散发。
  孙武面对热浪,运劲抵御,只觉得酷热难当,像是身入洪炉,连毛发都要被烤卷了。
  (伤脑筋,楼兰这边的治疗,好像只治个半调子,伤势比起之前是好了不少,也可以运气动武了,但终究没有恢复到十成状态,金钟罩勉强可以运上第七关,如来神掌未必发得出来……奇怪,怎么宝姑娘像是回到十成状态了?涅盘不死身有这么好用?
  许多疑惑冒出来,孙武得不到答案,想问身旁唯一的技术人员,却发现小殇早就跑开,躲到一旁的书架后头。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避难啊!你死到临头还不晓得,等一下你站的位置就会变成标靶了。”
  “标靶?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啊!”
  似乎不用太多的解释,因为当羽宝簪手一举起,小殇的预告就变成现实,一道耀眼的火光射出,半途逐渐凝缩,从原本的一尺长度缩为半尺,而且形状变化奇特,看起来很像是某种黏稠的液体。
  这种奇异的物理变化,孙武看得有些错愕,但火焰来势不快,也不像很厉害的样子,孙武没有打算躲避,准备靠“金钟罩”挡架。
  “躲开啦!你这个笨蛋!”
  小殇一声斥骂,扔了一个金属方框过来,砸中那团黏浆似的火焰。金属框是实心,属于周围金属书架的一部份,甚是厚实沉重,小殇能够将之举起抛掷,这已是难得,但更吓人的是当那金属框碰到火焰时,居然一下子就被烧穿、熔解。平常形容高温时,有所谓“煮金熔铁”一词,现在孙武真正是见识到了。
  “宝姑娘,你醒一醒,我……”
  话没能说完,却换来几道火焰扑面射来,瞧那个声势,就算真的放一口大金钟在这里,也会被火焰熔解,孙武一点都不想拿血肉之躯来测试,第一时间侧身闪躲。
  火焰发射的速度,最初说不上快,但连续发射几次之后,羽宝簪像是掌握到火焰的运使之法,发射速度越来越快,威力却没有分毫减退,还逐渐递增,逼得孙武手忙脚乱,在火焰飞射间跳跃滚躲,好几次都差点被火焰轰个正着。
  (太厉害了,未出实招就已经有这等威力,要是她用起凤凰七绝,那我不是马上就没命了?可是,这种威力很怪啊!如果是凤凰夫人在这里,那还有话说,宝姑娘怎么忽然有这种力量?
  想到这问题,孙武略微分神,再回过神时,只看到十余道火焰分别从四面八方射来,封锁得密密麻麻,根本无路可退。
  心叫糟糕,孙武却不至于无计可施,刚才在不断闪躲时,孙武就已经想到应变之法,此刻再无退路,奋起全力一拼,一下将“金钟罩”猛催上第七关,护身真气鼓荡,凝形于体外,组成一个巨大的金钟形象。
  剎时间,金钟与火焰正面对撼,造成强力爆炸,热流往四面八方散去,遇物即燃,把附近十尺范围燃成火焰世界,浓烟四起,爆炸中心点则是被摧毁得干干净净,几乎什么也没剩下。
  孙武当然没有被烧成焦炭,在鼓劲硬撼火焰的下一刻,他纵身跃出爆炸中心,看准方向,赶快把被书架压着的小殇给拉起,两个人趁着浓烟掩护,躲到安全位置。
  虽然暂时确保安全,但门口仍然被羽宝簪堵住,就算想要另觅出口,孙武发现周围的墙面全是异种合金所铸,要打出洞来绝不是轰一、两下就可以做到的,而强敌在侧,自己根本没可能有时间轰破墙面,况且……即使自己能做到,自己也不可能扔下羽宝簪,和小殇两个人逃跑。
  “……宝姑娘到底怎么了?看她的样子,好像神智尽失。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是因为那阵声波的关系吗?我也听到了,怎么我就没事?”
  孙武喃喃自语,但所提出的问题,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唯有转头望向小殇,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线索,却发现小殇咬着手指,恨恨地看着四周。
  “……可恶,现在才发现……我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带来这里了。”
  “为什么?这个什么皇家图书馆,半本书也没有……还好没有,要是有的话,就会被波及毁坏了。”
  “你真够白痴了,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书?这里四面墙壁都是由合金所铸,非常厚实,不管从内部突破、外部破坏,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要把门口一封,最适合做为决斗场……你还不懂吗?这是典型的练蛊法啊!把两头够强、够猛的毒虫放在瓮里,活着的那一个,自动吸收败者的精血,成为最强的蛊!”
  小殇瞪了孙武一眼,冷冷道:“继承人的位置,不是谁愿意继承就继承,而是活着的赢家自动继承啊!”


第八章 绝剑惊世·情倾天下
  任徜徉等人在沙漠中意外地救了纳兰元蝶,赶路的步伐未停,很快就继续上路,赶往龟兹王城。
  “她受的伤不轻,跟着我们这样一起赶路适合吗?万一伤势恶化怎么办?”
  赶路途中,拓拔小月主动关心敌人安危,任徜徉耸耸肩,笑道:“正常情况非常可虑,但现在有专业人士辅助,相信问题不大。那种程度的伤,不会怎么样的,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应该就好一半了。”
  “如果是这样子,那有一个问题我很在意。”
  拓拔小月觉得不解的一点,就是刚才所发生的战斗。纳兰元蝶的部属,在魔狼袭击下基本上全军覆没,但从战斗结果来看,他们也全歼来犯的魔狼,算得上是两败俱伤。
  但以纳兰元蝶一方的实力来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可能幸存下来,更别说把魔狼消灭殆尽,如果说是凭靠什么很厉害的法宝,现场也没看到类似物体,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问题。
  任徜徉点头道:“我也有同样的怀疑,我特别留意过现场,那些御前侍卫的武装不弱,不过要轰断魔狼的身躯还差一大截,而且魔狼尸体的伤痕不是炮轰、刀剑伤,看起来比较像是被什么猛兽所撕咬。”
  拓拔小月道:“猛兽撕咬?这样不是很怪吗?中土人的尸体是被魔狼撕咬,魔狼的尸体又是被什么撕咬?沙漠之中不可能有和魔狼相匹敌的猛兽啊!”
  “这种事情问我我哪可能知道,我又不是沙漠生物专家,而且除了这个,我们用自白剂逼人说出的讯息,你不觉得更该重视吗?”
  “心眼宗是河洛剑派在暗中操控……这消息传出去,肯定会震动整个域外,但问题是你我知道又有何用?我们拿什么来证明?”
  “我们有人证啊!中土御前侍卫的女军官,她应该很乐意替我们作证,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她当证人?她说的话没人会相信,如果我们让她出来作证,那连我们都会被当成阴谋份子的。”
  拓拔小月点出了最要命的一点,任徜徉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两人的交谈陷入沉默。明明手上握着重要线索,只要让域外的人民接受此事,心眼宗的根基将一夜瓦解,但偏偏没有一个好办法可以做到,单纯把此事宣扬出去并无意义,没有人会把此事当真,信徒们也只会将这当作是恶意谣言。
  “……所以河洛剑派的选择真是妙,一开始就选了个教派传教,底下的人全是信徒,洗脑洗到一点辨别能力都没有了。”
  任徜徉叹气感慨,觉得手边的数据还是太少,只能等到纳兰元蝶苏醒后,才能问到更清楚的情报。
  众人驱赶坐骑,很快接近目的地,只要再翻过一个沙丘,就可以看到龟兹王城,拓拔小月心急如焚,任徜徉的表情却有些怪异,不知不觉中放慢速度,落在拓拔小月之后,这一点被拓拔小月察觉到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喔,没什么不……呃!”
  任徜徉低呼一声,表情有异,拓拔小月连忙拉住缰绳,仔细观察周围情况,赫然发现狂吹的风声中,有着细微的狼嚎声。
  “这个声音……该不会……”
  取回祭刀之后,拓拔小月增添不少自信,不过再怎么有自信,都不会胆大到把魔狼视为无物。
  “情况……很糟糕啊!”
  任徜徉皱起眉头,从那越来越近的狼嚎声,可以听出阿默兹狼的数量与速度,单纯就目前的情形判断,起码有超过百头的魔狼来袭,这种数字已经超过己方能够抵御的极限了。
  拓拔小月道:“恐怕是敌人知道我们和纳兰元蝶碰在一起,所以为了怕我们把真相泄漏出去,特别派出魔狼来灭口了。”
  “很合理的推断。”
  任徜徉冷冷地说道,纵身从骆驼背上跃下,做着同样行动的还有姗拉朵,她下了骆驼以后,把原本与她共乘一骑、仍在昏迷中的纳兰元蝶解下,交给了拓拔小月。
  “你们这是干什么?魔狼正在包围我们,趁还有点时间,我们应该全力冲刺,只要翻过这个山头,就有王城的军队来支持了……别再浪费时间,快点走吧!”
  拓拔小月认真地催促,但任徜徉与姗拉朵不为所动,望向她的眼神还极为冷淡,忽然之间,她明白这两人要做什么了。
  “来不及的……这些骆驼没有经过改造强化,我们还没翻过山头,就会被魔狼追上,粉身碎骨是必然的结果。比较正确的做法,就是一批人逃跑,一批人断后,只有这样才能阻挡住魔狼。”
  姗拉朵道:“把这个证人带走吧!虽然她讲的话没什么人信,但有证人总好过没有,龟兹的命运如何,就要靠你这公主殿下的努力了……”
  听着姗拉朵的话,任徜徉在旁边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拓拔小月却无法同意这种事,尽管听起来道理正确,但她觉得这两个人只是在无意义地耍帅,自己与他们非亲非故,他们也不是龟兹人,没有理由要这样牺牲,自己也无法坐视他们这么做。
  况且,祭刀已经取回,自己的战力回升,就算比不上任徜徉,但至少比疤面大侠要强,就算要有人回去报信,那也不该是自己,这样的任务调配太说不过去了。
  “嘿,你不是一直说想要拯救国家的吗?身为公主,有些事情是只有你能做的,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任徜徉笑道:“还是说你不想领我们的人情?身为王者,气度不该这样狭隘啊!”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不能把你们丢在这里,你们远来是客,并非龟兹国民,如果让你们为此牺牲,这会令龟兹蒙羞!”
  拓拔小月说着,将想法付诸行动,就要从骆驼背上下来,但任徜徉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嘿,虽然你是公主,但在这种时候,男主角决定的事情,哪有配角多嘴的份?你这丫头还是回家找爸爸去吧!”
  任徜徉冷笑着说话,但采取行动的却是姗拉朵,她轻弹一下指头,三头一直默立不动的骆驼,忽然像被火烧屁股般痛叫,发足狂奔,踢沙扬尘,瞬间冲出去好远;正要从骆驼背上下来的拓拔小月,应变不及,被骆驼带着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声急促惊呼,就从两人的眼前消失不见。
  “哇!久久没看你用这一招,还是好猛,这三头骆驼冲锋陷阵的气势如此惊人,短距离之内,别说魔狼拦阻不及,就算拦阻到了,搞不好都会被骆驼一脚踏扁……”
  任徜徉望着骆驼远去,真心地发出赞叹,姗拉朵耸耸肩:“也没那么猛,仓卒之间调配的东西,本来是给牛用的,临时打在骆驼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些问题,暂时撑一下可以,要是撑的时间太长,又没死……骆驼说不定会长角,还两脚站起来跑步……”
  “要是这么猛的话,麻烦你再加点料,直接让变种骆驼舞刀弄剑,上阵杀敌,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玩命了……”
  任徜徉苦笑着望向周围,虽然还没有看见阿默兹狼的形影,但附近一些沙丘的阴影中、岩石后,却隐约传来魔狼的气息,正面攻击随时都可能发动。
  “臭小子,你胆子还满大的嘛!伤势没痊愈就留下来单挑魔狼群,有什么隐藏王牌吗?”
  姗拉朵背靠任徜徉站立,双手放在腰带两侧,几颗蜡丸在指缝间滚动,利落的动作像是在使用武器。
  “没办法啊!换做是别的情形,我一定逃命,但……你我都无法坐视她受伤害,就算风险大了点,也只好赌下去了,嘿,真要说有什么隐藏王牌,那也该问你,不是问我。”
  任徜徉道:“在研究所里头,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可别说你是凭自己力量杀出来的,这种话瞒得过别人,骗我就不必了。肯定有高手在背后救援,那个高手能帮你一次,应该能救你第二次吧?”
  之前在拓拔小月面前,姗拉朵、任徜徉对此事只字不提,但是到了这个关头,不能不做回答。姗拉朵陷入了简短的沉默,接着便低声回答。
  “……不用妄想了,那个人不会再现身出来了。”
  “为什么?你已经没利用价值了吗?”
  “……那个人来是为了向我拿一件东西,东西拿走后,利用价值就没了。”
  “哦?我倒不晓得你身上还有贵重东西,那是什……”
  任徜徉语气轻松,但说到一半,陡然想起一事,音调拔高几度:“该不会……你把那样东西给人了?别开玩笑!万佛城里破商店的宝藏,就算用你命威胁你都不会屈服的,怎么……”
  “没有办法啊!当时的情形,坚持下去只会便宜河洛剑派的杂毛们,这种事我才不干咧!两害相衡取其轻,况且……就像你一样,这世上有些人的要求,我也是无法拒绝啊!”
  姗拉朵的话让任徜徉十分吃惊,隐约明白了姗拉朵的意思,但不及细问,四面一阵魔狼吼啸,六头魔狼分别从左、右两侧破沙攻来。
  “终于来了!”
  任徜徉怒喝出掌,一掌拍出,迅速化为两掌、四掌,不久便形成满天掌影,将魔狼群的进击之路全都挡住,六头魔狼虽来自四面八方,将两人团团围住,但却没有一头能够冲进掌影范围。
  以正宗佛门玄功催发的掌力,雄浑强劲,倘若是六名高手正面挨上掌击,早就被轰飞出去,但魔狼皮粗肉厚,半空中虽然挨了任徜徉的掌击,只痛不伤,发出狠恶嚎啸,在痛楚中激发更大力量,硬生生突破掌影范围,六头魔狼的利爪一起袭向两人。
  千钧一发之际,姗拉朵捏碎手中的一颗蜡丸,一阵辛辣气味弥漫出去,进攻中的魔狼群哀嚎出声,没有一头能够继续攻势,全都摔落下地,任徜徉则是早就预知此事,见到魔狼群的联合攻势溃散,立即出手,身形急转如陀螺,瞬间化身为四,分别袭向前后左右的四头魔狼。
  圆寂大咒·四大皆空!
  经历连场激战,任徜徉的力量赫然再见提升,本来只能分化为三的极限被打破,在分身数量到达四个的同时,轰发出去的掌力也相应提升,分别命中魔狼的胸口、额头,爆发出刺耳的骨碎声。
  一击得手,两头魔狼当场被击毙,另外还有两头虽然受了重伤,中掌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但伤痛更激起勇悍,狂嚎着挥动利爪,向任徜徉还击。
  任徜徉一击干掉两头魔狼,成绩漂亮,但掌劲与魔狼身躯硬撼,未能一举轰破狼躯的结果,就是手掌疼痛欲裂、肉绽见血,面对两头魔狼的反击,他一时间未能回气再战,却仍旧没有露出丝毫惊慌,神闲气定地等待友军的援护。
  “波”、“波”两声轻响,淡淡的蓝色烟雾在魔狼身前一现即逝,魔狼嗅入蓝色烟雾后,灵敏快捷的动作顿时呆滞下来,就连眼神也都变得昏昏欲睡,虽然时间不长,却已足够让任徜徉把握机会,分别朝两头魔狼的伤处再补一掌,两头魔狼登时毙命。
  “果然有效……狼与狗相同,嗅觉都是人类的五万倍,太灵敏的东西都很容易受伤,这个基本战略是对的。”
  姗拉朵点头说话,还将腰间的一柄弯刀摘下,扔给任徜徉。任徜徉接刀之后,并没有责怪友军为何不早点掷刀,因为狼躯坚硬如铁,自己持兵器全力挥击,以硬碰硬,如果兵器只是普通凡铁,可能砍个几下就碎裂,所以自己只能使用拳脚,姗拉朵不可能不晓得这点,扔给自己的这柄弯刀又非神兵利器,不知道有何意义。
  “臭小子,好好记住,金钟罩的其中一个破解方法,就是这样!”
  姗拉朵扣指弹出,指甲上沾着的两滴黑液,准确地滴中两头魔狼的胸口、腹部。
  乍看之下,两点水滴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当魔狼发出痛苦哀嚎,皮肉冒出青色浓烟,并且发出血肉焦臭时,黑水滴的强猛毒性立刻让一旁的任徜徉心惊不已。
  “你暗器功夫好不好?这种东西很容易误伤盟友啊!”
  嘴上这样抱怨,但任徜徉动作奇速,手上的弯刀闪电刺出,对准魔狼的伤口刺入后顺势横拖,竟如摧枯拉朽般破开狼躯,斩开魔狼内脏,将两头魔狼轻易宰杀,连任徜徉自己都吓了一跳。
  “哇!效果真好,有这招也不早点用,害我在那边打到手都出血了。”
  任徜徉抱怨出声,姗拉朵的响应则是出奇冷淡。
  “小鬼,你以为这是美白面霜,没事可以乱用吗?要是可以,我也很想先调个一大桶放着,管他是魔狼还是魔猪,一大桶淋上去,通通要完蛋,但这个……鹤顶黑,调配起来麻烦复杂不说,还有一个很要命的缺点。”
  “什么缺点?”
  “造价昂贵啊!你知不知道刚才洒那两滴,比洒十倍的黄金更贵?现在我们已经离开慈航静殿,没有大财团供给资金,这么贵的毒药哪能乱用啊?你以为这个很毒是吗?告诉你,这个的账单才真是有够毒!”
  姗拉朵说这句话的口气,不仅是不悦,简直就是咆哮,任徜徉愣了一下,讪讪道:“所以……你该不会是因为我的医药费比毒药的制造费便宜,所以才决定先让我去战魔狼,到最后关头你才出手吧?”
  “如果只是洒个两滴鹤顶黑,那当然是不会,但如果跑出来的魔狼是一头接一头,鹤顶黑全都要洒出去,这么奢侈的花用……我当然要做比较理智的判断!”
  姗拉朵道:“而且你也不必打得那么猛,只要拖延时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援军到,那丫头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王城,禁卫军也该出动了。”
  “……开什么玩笑,这哪能算是援军?王城禁卫军要是真的过来,你还能留在这里吗?还不是马上得跑路?”
  任徜徉收起戏谑神色,表情罕见地凝重起来:“六头魔狼全被干光,这已经算是好狗运,趁着王城禁卫军还没过来,赶快先跑吧!”
  “那当然,要不然特别留下来断后,你真以为我喜欢玩命啊?”
  姗拉朵刚说完,忽见任徜徉脸色微变,心中一奇,开口道:“怎么……”
  说到这里,一阵熟悉的狼嗥声传来,姗拉朵也为之一惊,正要有所反应,却发现狼嗥之声连绵不绝,竟是一声接着一声响起,跟着地面微微摇晃,沙粒滚动,彷佛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真是下足大本了,这数量……不晓得有多少魔狼出动……用不用得着这么看得起我们啊?”
  姗拉朵喃喃惊叹,旁边的任徜徉面如死灰,从地面震动的声势看来,正朝此处而来的魔狼数量起码有几百头,甚至有可能上千,如此庞大的数量,两人就算用尽一切手段顽抗,也是毫无意义。
  “灭口哪需要出动这么多魔狼,这种数量的攻击……他们想要一举攻破龟兹王城?”
  大敌当前,任徜徉反倒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了这个事实。魔狼群大举逼近,情形虽然恶劣,但却没有什么好做的,基本问题仍然和先前一样,阿默兹狼不仅力大无穷,速度也是快绝,就算想要转身逃跑,也一定会被阿默兹狼给追上,倒不如在原地多点时间准备,奋力一搏。
  “……你神掌还是用不出?”
  “刚才为了省医药费,弄到我的手骨都快裂了,现在还问我的神掌用不用得出?这问题太没良心了吧?”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敢说我没良心?早知道就……算了,你神掌用不出来,总还有一样东西能用吧?万佛城里的破商店,姓路的和苦茶和尚后来都去了,可别告诉我你没偷偷跟去!”
  姗拉朵道:“自从你知道那个地方的秘密后,这些年来不知道被你偷闯进去多少次!叫你别去你也不听,真是丢脸,慈航静殿的武功不好好学,偏要学那西门臭贼的剑法。破商店的机关被孙小子开启,一堆傻蛋把假剑谱当宝,连孙小子自己都一头雾水,但你……”
  “你明知道里头有本假秘籍,也不早告诉我,害我差点也上当了……与域外的西门宝藏一样,天绝剑势不存于纸册之上,剑意直接托付于石中,也就是破商店地下放假秘籍的石台,只要去碰触,就能读取内中所蕴藏的剑意。”
  任徜徉苦笑道:“读取是读取得到,天绝四式中的惊情百年,威力无俦,与情倾天下各走极端,但剑式深奥难练,我不是第一个读取石中剑意的人,又没有足够的时间练习、研究,哪可能这么简单就练成?”
  “臭小子,你不是常常自负武学天才吗?这样子还练不成?”
  “我是武学天才没错,但不是武学怪物啊!你当我是孙小子那样的特殊生物吗?我只是人类啊!而且不是幸运超人啊!”
  嘻皮笑脸的话只能说到这里而已,地面的震动加剧,此起彼落的狼嚎声也越来越近,姗拉朵与任徜徉的神情都变得严肃,彼此开始做着最后的确认。
  “……所以,最后你还是只能用那一招了?”
  “天绝剑式我只练成那一招,就算想用别招也没得用,但……天绝剑式对身体的负担很大,虽然用得出来,可是发招中途我怕撑不过反噬,筋肉反转,身体随时会炸裂,那样的话……”
  “所以就要由我来给你协助了……真奇怪,当年看西门臭贼用这什么鸟剑的,就没见过他有什么筋肉反转,也没这一堆后遗症……算了,你专心用吧!我会在你背后协助,就算剑气会反噬肉体,那也是你用完以后的事了,不用我多说,这么做的代价你很清楚……你……熬得住吗?”
  问到最后一句时,姗拉朵的语气有了改变,多了一丝担忧与不舍,任徜徉听了只是一笑,并未答话。
  熬不熬得住,不是问题,而是一个必然的坚持。
  不管那个代价是什么,就算死也要撑下去,因为……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想见到魔狼群攻入龟兹王城。
  在王城里头,有很多宝贵的东西,有着自己所重视的人,自己必须要守护的事物……想要不惜一切去守护的心情,并不只是自己,就连身旁的这个人也是一样,就算没有说出口,彼此都是心中清楚,所以……她才会站在这里。
  然而,这个时候,自己最遗憾的……也就是她站在这里……
  手放在腰间,任徜徉毅然抽出了缠在腰上的软剑,银光闪动,抛开脑中的杂念,只余下一声长喝。
  “……来吧!赌上一切,我绝不让这些丑陋的畜牲接近王城!”
  骆驼发狂奔跑的时候,速度急逾奔马,很快就翻越过沙丘,扬起烟尘,笔直冲向龟兹王城。
  虽然国力不及中土,但龟兹是现今域外诸部族中,法宝技术水平最高的一个,王城周围的城墙不仅高耸厚重,还装配着多架强猛火炮,城墙上武装士兵来回巡逻,毫无死角,固若金汤。
  王城被人正面发动攻击,这种事情已经许久不曾发生过,所以看到一道烟尘翻扬,朝着王城直冲过来,守城士兵大为诧异,议论纷纷,不晓得该先发制人,或者做什么应变,直到有人看清楚骆驼上骑乘者的面容。
  “是……是小月公主!”
  认出了拓拔小月,城墙上的禁卫军顿时骚动起来,连忙整队下来,恭迎并且保护公主殿下。
  拓拔小月与王城禁卫军会合,才一进入王城,马上命令禁卫军出动,翻过沙丘进行救援,但话还没说清楚,城墙上的士兵已经惊叫起来,喊说发现有大批异物,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中,但不晓得是什么异物。
  “那是……”
  话到嘴边,拓拔小月有几分迟疑,域外人民对阿默兹狼有根深蒂固的恐惧,如果现在直说是魔狼来袭,不晓得有没有人相信,若是相信,更会马上造成大骚动,搞不好一堆人要逃命,但就算不说,当魔狼攻来,这件事仍旧瞒不住,反而局面会更乱。
  短暂的迟疑,拓拔小月已有了决定,这时城墙上的禁卫军再次叫嚷起来,说是沙丘那头状况有变,出现了奇异的光影。
  “光影?怎么回事?”
  拓拔小月闻声回头,赫然见到远方沙丘的那一头出现奇景,点点银色星光,由沙丘飞升而起,直上半空,虽然是晴天白日,但点点银色星芒闪耀灿烂,在日光下仍显得耀眼,化成了一道白日之中的银河。
  这道银河除了光华耀眼,灿然如星,更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凉意,似是寂寞、孤寒,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打从心底觉得冷,跟着,这股冰冷更化为实际,以那座沙丘为中心的方圆数十尺,温度狂降,甚至凝霜、飘雪,就连沙丘都被冰封,笼罩在一片洁净琉璃雪色里。
  奇异的情形,看似天象异变,王城的禁卫军看得啧啧称奇,不明所以,只有极少数见多识广之人,才明白这是猛招发动前兆,但能够造成这种程度的天地异变,若没有强力法宝辅助,这一定是和“如来神掌”、“天子龙拳”同等级的绝学,而在所有能看出端倪的人中,再没一人比拓拔小月受的冲击更大。
  蓦地,天上星雨缤纷坠落,雪花、星芒落如急雨,像是一阵微形流星雨,又彷佛九天银河倾泻,点点灿烂星芒,夹含万钧巨力轰向地面,最极致的瑰幻美景当中,蕴含着最致命的杀伤力,看得人们如痴如醉,却又惊心动魄。
  拓拔小月身躯剧震,手中握着的祭刀也传来震动,这一切都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但……怎么会是这样?是谁在用这套武学?
  “……不会错,是情倾天下……是谁在用天绝剑?”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6

第二十二卷


【本卷简介】

做人要活得开心点啊!不要常存怨念,好好的绝世大美女被一堆怨灵上身,怎么打都打不死,难道要用奸…别为一个楼兰破废墟死脑筋嘛!有空可以去做做沙海日光浴啊!
正所谓“一招半式闯天下”小月公主你为什么没解出“天绝剑”哩!这下可好,天下还没闯,大野狼就先来了啦!
好不容易把中猴的人叫回魂,怎么又出现喜欢幼齿妹的怪爷爷啊?咦,妃怜袖小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背后灵好多哟~~~作者是不是该去行天宫拜拜啊~~~


第一章 凤血咒缚·玉人恨事
  出发前往楼兰时,我就晓得此行绝不单纯。楼兰本身就不是普通地方,台面上、台面下的危机与利益纠葛,让这已成废墟的所在,仍存有太多使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
  若是有得选择,我宁愿尘归尘、土归土,让那早已沉寂于大漠黄沙之内的遗迹,就此永不现于天日,绝了人们对它的妄念,不会再有人为了争夺那些东西而受伤害,更少了许多是非。
  只可惜,这世上的是非从未停歇,即使没有楼兰遗迹,也有着太多的不祥事物引起是非,使得风波永不停息,更何况……若要开启楼兰遗迹,此事我根本责无旁贷,哪怕是我拒绝,也会有太多、太大的压力,将我逼到那条不能逃避的道路上。
  因为……我是当今世上拥有最纯凤血的楼兰继承人。
  因为……我是羽宝簪!
  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分别在我一岁多和五岁半的时候,有了重大转折。在五岁半之前,我只隐约知悉“凤血”的秘密,全然不晓得四灵之人的源流,直到这个机密在我面前完全摊开后,我终于明白,身上所流的血液,将是我要背负一生的原罪。
  流着这么与众不同的血,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感受。我如果一死,最纯的楼兰凤血将断绝,甚至有可能让楼兰一族就此绝嗣,这让人们对我抱持着特殊的期待,我常常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不在于我做了多少努力、创造出怎样的成就,而只在于我身上的血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反而像是种猪、种马一类的传种生物。
  当然……我是否还算是“人”这问题也很值得商榷。
  很难说明当我发现自己变成怪物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血缘、身体,和周围的人有所同又不同,我们有着人类的外型,却流着不一样的血,我甚至不晓得自己和他们是否算同一种生物!
  我还算是“人”吗?打从五岁半那一天开始,我就这么反覆地问着自己,而答案没有出现……至今仍旧没有。
  除了母亲凤凰夫人,我不晓得世界上有谁跟我有相同感受。后来,我知道了大武龙族的存在,想到自己与遥不可及的当今天子有着共通感触,这件事让我觉得好笑,但……也许那个人不会有这种困扰吧!从我还是小丫头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一个够狂、够疯的变态帝王,像这种程度的烦恼,大概根本不存在于那已失控的脑袋里。
  我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稍微理解武沧澜。背负着这样的特殊血脉与压力,如果只是个笨蛋,那倒也罢了,如果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那么越是思考、质疑,越会将自己逼上极限,失控与疯狂都是一种宣泄,变成疯子似乎才是正常。
  那么……我疯了吗?什么是疯?什么是正常?假如我连人都不是,那谁又能替我的疯狂下定义?一个疯掉的凤血之民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想这些东西对自己没有好处,但就是克制不住脑子里这些盘旋的念头。又或许,我只能借着这样的思考,来确认自己仍“清醒”、仍“存在”而伴随着这身凤血到来的,则是两个责任,一种不被允许逃避的命运。
  “……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就是等待日后时机成熟,开启楼兰遗迹,重振凤族的荣光。”
  还记得那一天,母亲凤凰夫人用严肃的口吻对我说,告知我从今之后的责任,我无从选择、不能逃避,在成为万紫楼少主的那天,也同时将“命中注定”的两件事给承担了下来。
  “另一个责任,正如你早已知道的,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许配给人。对方是巨阳武神的儿子或义子,有一天会持信物来迎娶。你不用嫁过门,因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他的东西,倒不如说……你们结合之后,你才能真正支配你所拥有的东西。”
  这真是万紫楼最大的一个秘密,如果不是母亲告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现今的万紫楼并非母亲一手创造,而是旁人委托代管,这件事从未流传于外,江湖上所知道的,只有凤凰夫人的神奇崛起,一月之间名动天下,统合各地资源,成立了万紫楼,与两大圣宗并列,多年来分庭抗礼。
  根据母亲的说法,楼兰被天火灭族后,她在流亡到中土的路上,遭到仇家追杀,命在旦夕,幸为巨阳武神所救,之后巨阳武神助她突破,练成绝世武功,更将他经营半生的基业转赠,交由母亲打理,成立万紫楼……这一切的好处,都只用一个代价来交换:拥有最纯凤血的楼兰之女。
  我的命运,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决定了。听母亲说,像我这样被巨阳武神订下的女子还有很多,我不晓得那个老人是基于什么理由,这么疯狂地广订亲事,但倒是很好奇,那些与我相同处境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既然命运无可逃避,那我就主动面对。这并不是什么勇敢或是智慧,只是一种不得不为的无奈,当一个人从五岁半就清楚自己既定的人生,如果不主动去做点什么,只是消极等待事情的发生,那种感觉……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你很难得……我生平所见的楼兰族人,多数都自视过高,恃着本身的过人天分,少有勤学勤练,难成大器。你能够突破这一层,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必定是个最杰出的继承人……唔,但你……”
  我不晓得母亲是否看出了什么,但或许她是明白的,看出了我的“反抗”若“成为某人之妻”是无可改变的事,那么我就让这件事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毕竟,男女婚姻关系之中,也不见得就是男性稳占上风,“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的例子,在万紫楼之中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我身为万紫楼的少主,自然更应该成为这方面的表率。
  为了达成这个理想,我勤奋……甚至是刻苦地锻链自己,修文习武,学习我应该知晓的一切。我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全能之人,这样才有能力去面对一切,但在拥有能力的同时,我的姿态必须比什么都要低,因为太有能力的女人,容易让男人嫌忌,惹起不必要的戒备之心,会让我距离想要的目标更远。
  我准备好了一切,虽然不敢自满说是万全,但我确实有着信心,不管将来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是什么样,我都能够应付裕如,在协助他完成霸业的同时,将他征服。
  唉……我始终还是太天真了,立下志愿的时间太早也太小,方向虽然正确,思虑却不够周全。古往今来,多少才智超众的英杰都在尝试超脱命运摆布,最后却徒叹奈何,我区区一名小女子,又有何本事可以例外?造化弄人,一应至斯,枉我千算万算,最后却仍旧失算,怎么都料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是算错了命运?还是算错了巨阳武神?持信物来接我的男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种样子的,就只是这样一个失算,让我多年来苦心准备的一切,从根部开始崩溃,我成了一个最可笑的傻瓜。
  后来,我跟着那个叫孙武的少年一起旅行,这是我的使命,但在心理上,我也很好奇,有必要重新搜集资料,来思考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初步的结论很快就出来了,在成就霸业的王者之路上,这个少年非常地不适合,甚至他本身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与想法,巨阳武神选择这样的人做为继承者,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成……是要我代为调教成才?这怎么样都说不通啊!
  随着旅程的进行,我的困惑越来越深,有太多让我不解的事集中在这少年身上。以处境而言,他应该是生长背景和我最相似的人,都是背负着身边众人的期待,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被教育成长之人,这点光是看他身旁那名青梅竹马的同伴,就可以得到明显的答案。
  黄泉殇……奇特的名字之后,隐藏着奇特的身世,我无法知道她的血脉有什么秘密,但却可以肯定,她绝非普通定义上的平凡女孩。巨阳武神将她放在那位小少爷的身边成长,如此的重视,代表着她的不凡地位与价值,也因此……她才会有那样冰冷的眼神,而这让我对她毫无妒忌之心。
  那么,既是如此,为何只有那个小少爷特别?
  我们……这些早被定下命运的女子,都在大地上的一个角落,十几年来默默准备着,为了在宿命之日到来时,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我想不管是再怎么乐观的人,这十几年的等待与准备,应该都不会是开心的,既然如此,为何他可以是例外?我无法想像一个在阴霾底下成长的人,能够拥有这种开朗、毫无防备的笑容。
  巨阳武神对他的期待,难道就是开开心心地成长,当一个阳光、正面的开朗少年吗?这太可笑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又算是什么?这一切只是一场大玩笑?十余年来的心血与准备,都是被人玩弄在掌心的恶作剧吗?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越是跟着他们,我就越克制不住心里的黑暗。我不停地问自己,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十几年的深刻图谋,就是为了现在这样的阳光旅行吗?那么……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在这个自我质问快到顶点的时候,我奉命出发,前往域外,找寻失落的楼兰宝藏。最初,我心里有些不愿,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不想靠近楼兰,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并无退路,除了身边的莫名压力,更重要的是我本身存在的意义。
  一生只为两个目标而活,其中一个已经成了闹剧,如果连开启楼兰宝藏的目标都失去,连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何还要生存在世上。
  这样的念头,在一桩意外之后,更加显得强烈。地底洞窟的一场激战,心眼宗主强得可怕,技压群雄,将我们一干人等打得七零八落,当时的我为了掩饰身份,将自身力量强行压制,但就算我全力赴战,相信仍不足以改变结局,“修罗劫”不愧是魔门顶峰绝学,威力石破天惊,我在压抑自身力量的状况下,虽然没有正面接触,却仍身受重创,腑脏俱伤。
  但……隐藏实力,还是有隐藏实力的好处。重创之余,我解开经脉封印,回复原本实力,带着当时被震飞到我附近的任徜徉,负伤杀出重围,一路上连毙多名心眼宗弟子,惊险闯出包围圈。
  慌不择路的结果,就是迷路,我和任徜徉在地下岩石区迷失方向,更陷入敌人的二重包围网中,眼见一场激战难免,我受的“修罗劫”创伤却严重发作,剧烈呕血,再加上背后命在旦夕的重伤患,我开始觉得这一关可能很难闯过,甚至过不去。
  我生平遇过很多考验,几乎都是凭着一己之能与智勇,履险如夷,从不需要什么救星,也从未期盼过救星出现。但这一次,当我真正需要援助时,老天却待我不薄,救星真的降临在我面前。
  “哈,什么三流的迷宫法宝,区区小玩意儿……举手之劳。”
  黑暗中的岩石阵,赫然是一种迷宫法宝,我在混乱中没有察觉,为敌所趁,而那声忽然响起的苍劲嗓音,一语道破关键,刹时间风雷之声大作,附近岩石均被击碎,更伴随着连串骨碎、躯裂的恐怖声音同发。
  代表着死亡的诸般声响,由远而近,很快便来到我身边。在黑暗中,我有一定的夜视能力,但当那人站在我面前,我却看不见他的形貌,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仿佛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大黑山耸立在前,彻底压倒所有仰视它的生物。
  “背起姓任的小子,跟着我走!”
  “您……您是……”
  “小女娃娃,爱借生命就别多话。”
  苍老的声音里,蕴含着让人不敢违抗的威严,跟我曾在立体投影中所听到的一样,我在刹那间明白了来人身份,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使我不由自主地发着寒颤。
  主宰我一生的人,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了,对于他……我有太多的疑问,但我心里也有数,对方恐怕不会给我提问的机会。
  从地底脱出,到了表面的大沙漠,一股雄浑的劲道由背后注入,分别为我与任徜徉顺气镇伤。无比充沛的内力,精妙玄奇的通脉手法,瞬间将我的伤势压下,固本培元,调息几周天后,体内瘀血尽去,伤势已无大碍。
  “您是……巨阳武神?”
  那样的特殊装束,霸道又骄傲的站姿,还有那无人能模仿的独有气质,与立体投影中的病者形象不同,仿佛是一株生长于岩石上的苍劲老松,普天之下再也无第二人,我朝着老人盈盈下拜,致上敬意,不光是因为对长者的敬重,更是因为遇上了“长官”……万紫楼的一切,原本就是他的基业。
  “后头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简单的一句交代,老人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威严的面容因为笑咪咪而显得和蔼可亲,与我之前所知的形象全然不同,一瞬间我有些明白,为什么孙武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巨阳武神,和我所预期的并不相同,那么,是他已经发生了改变?或是他有什么新的领悟与突破,性情才有了变化?眼前这位慈和的老人,与当年在域外以雷霆手段歼灭魔狼群、又以狰狞面孔踹腹为婚的霸绝武者,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人。
  “请、请您留步,我有很多的话想请教您……”
  魁梧的身影,因为我的叫唤而停步,但我这时才发现,脑内千百念头纷至沓来,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问题。稍微冷静一点,我很快就想到,他会在此地离奇现身,这事本身就不合理,他绝不可能是为了救我们两人而来,更别说如果是真的有心救人,为何不及早出手?以他的绝世武功,岂容心眼宗主称雄逞能?
  “看似聪明的小女娃……没有准备好的问题,就别问。”
  “不,我只是……”
  “人生总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如果你总是要别人来解答你的人生,嘿,又哪答得了这许多?看你一副聪明样,怎么也干这样的蠢事?”
  “嗯,并不是这样的。绝大多数的问题,我自行解决,但有些疑问源自于您,也只有您能回答,寄望于您并不过分,乃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呵呵,说得好,但老夫的回答不变。既然是人生意义的问题,就在你的人生里找寻解答,很多时候,你之所以没得到答案,只是因为你还没走到目的地。对很多人来说,要走向何方是个大问号,但以你而言,其中一个目的地就在眼前,与其在这里多费唇舌,还不如早点过去,届时你自然会找到答案。”
  “您说的是本族遗迹?”
  “不然难道是我家的厕所吗?呵呵,小女娃娃,咱们心照不宣。”
  老人只做了这样的交代,便远扬离开,而这份交代对我来说便是指令,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实现。
  我做到了,虽然事先就知道探索楼兰遗迹绝非易事,但此行所遇到的风险,仍旧让我险死还生,尤其是对上心眼宗高手,修罗劫、大地神戟的硬战,差一点就把这条命断送在遗迹之内。
  “沉睡遗迹,以血开封”这是我事前就晓得的原理,只不过还不清楚确切方法,而战斗中误打误撞,让楼兰遗迹苏醒,这是意外之喜,也是极大的震惊,在那似幻似真的梦境里,所看到关于楼兰一族的往事,得知西门朱玉是如何闯楼兰,这让我吃惊不小,但再怎么样的震撼,都远远比不上被宣告继承顺位的那一刻。
  其实,这一趟旅行,我已隐然有所察觉。孙武能使用“凤凰七绝”必定拥有楼兰血脉,巨阳武神会认定他为继承人,他的楼兰血脉便不该是低等杂鱼,而是极高等的纯血。
  虽然这么想,但我的理性仍予以否定,觉得他的凤血纯度不可能高过我。与其说是这么判断,倒不如说是必须这么判断,因为这想法所蕴含的另一个可能性,会将我自己逼得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每每触及,我都拒绝往深一层去想。
  很可惜,不愿意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去相信,当太阳王的电子影像亲口宣告,我的继承顺位落在那位小少爷之后,刹那间,我仿佛听到自己脚下的地面,一块一块碎裂开来的声音。
  我的立足之地,终究还是碎裂了。
  十多年来的苦心孤诣与梦想、继承楼兰遗迹的责任,全都化为乌有,而将我存在意义完全夺走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我很不服气,凭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地夺走我的一切?或许我的怒气不该针对他而发,但我却找不到另一个能够承受的人,而就在我竭力克制翻涌如沸的情绪时,又听到他拒绝继承楼兰的话语,不仅如此,拒绝继承的他还挡在我身前,阻止我行使继承权。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全然听不进去,失控的情绪犹如岩浆怒涌,再也压抑不下去,怒气化为深沉的僧恨,源源不绝地宣泄出来,而在这一瞬间,我的耳畔出现了一些声音。
  “……解放吧……把你的真实情感释放出来……再也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了……”
  “一步之差,你就可以把楼兰掌握在手中,难道真要被人阻挡吗?”
  “跨前一步,排除阻碍你的东西,你将成为楼兰之主,并且掌握自己的人生。”
  类似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像是魂梦之际的呓语,偏偏又无比清晰,倘若只有这样,那倒也罢了,但在这股声音入耳的同时,我体内的凤血也如沸腾滚水般骚动起来,呼应着这些声音,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让混乱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如果进行抵抗,这个声音没有那么容易占据我的意识,但在清醒的最后一瞬间,我却生不出抵抗之心,因为这个声音所说出的话语,正是我内心翻涌已久的欲望。
  我……不该这么做,但是当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想再顾虑什么该与不该。所有的策划、期待俱已成空,此刻只想放开拘束我半生的理智,顺着自己的欲望放肆而为。
  “喂,可不可以请问一下,现在这是什么情形啊?宝姑娘一下子变得好强,见到我们就打,这个……见鬼了啊!”
  和羽宝簪交手吃了暗亏,孙武带着小殇躲到角落,焦急地发问。
  “你要搞懂一点,我们中圈套了,楼兰这边根本就没打算搞什么正统继承,而是要让你们两个人性命相搏,活着的那个来继承。”
  “可是……继承楼兰,对凤血纯度有很高要求,打到最后活着的那个未必凤血最纯,这种方法岂不是本末倒置?”
  “四灵之血的纯度,除了先天而来,也可以经由后天手段来改变,方法我虽然不明白,但可以猜想得出……用培养蛊毒的方法,把数只毒虫放于瓮中相斗,最后生存的那一只,将可以尽得其余毒虫的精气,发生蜕变,甚至有可能变成另一种强大的新生物。”
  小殇道:“这个图书馆,四面墙壁都是合金所铸,正是一个最好的容器,现在的情况就与跟毒蛊斗争一样,只不过不用打八强赛或四强赛,直接进入总决赛,你打赢她、她打赢你,这场总决赛就结束,活着的那个人将拥有最纯凤血,搞不好还是最强的楼兰凤族……如果之前楼兰没有常常搞这种把戏的话。”
  听到这里,眼前状况已经完全清楚了,但更麻烦的问题却显现出来,孙武无意参与这一场战斗,急问小殇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跑。
  弃权是不可能的,一方死亡是结束战斗的唯一条件,至于要找路逃跑,这个图书馆四面无窗无缝,门口也被羽宝簪挡住,如果强力破坏墙壁,应该可以做到,但起码要连续攻击几次,才能打破合金墙壁,而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羽宝簪早就杀过来了。
  所以,最后的答案仍是无解,这一战看来势难避免。
  “宝姑娘现在的状况很怪,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要是我们能够解除她的控制,这一战就不用打了。”
  孙武想到了这个办法,从理论上来说是行得通的,也是最能釜底抽薪的办法,不过却立刻被小殇否决。
  “不可能。这个办法行不通,这里的人工智能很厉害,影响你们神智的方法,不是什么催眠,而是利用声波,直接唤醒你们体内凤血的共振,现在她被凤血影响,意识尽失,全凭本能行动,我们这边两手空空,什么法宝道具都没有,拿什么去唤醒她?况且……”
  小殇往羽宝簪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要唤醒她,不但要找救火队,恐怕还要找驱魔人来。”
  “什么意思?”
  孙武带着困惑转头,顿时明白了小殇的意思。
  “凤凰七绝”是火系武学,羽宝簪催运神功,周身笼罩于凤凰火焰当中,光华流动,逼得人难以正视,这点早先孙武就已经领教过了,但现在再看过去,羽宝簪周身散发的光焰赫然发生变化。
  灿烂的火光闪动中,孙武见到一道道黑芒,乍见之下,很像是黑烟,但以真气催发的火焰,本身不该会冒烟,再看得仔细一点,黑芒如影,在烈焰飞腾之下,竟有成百上千道黑影,在火焰中穿梭不休。
  不晓得是否见到幻觉,可是当孙武定睛看去,依稀看到那些黑影幻化出人脸,一张张脸庞,或怒、或惊、或悲,每一张不同的脸,却流泄着相同的刻骨仇怨,令人见之心怯,孙武一看到便身躯剧震,胸口像是被大铁槌重砸了一下,全身血气翻涌,差一点就不能自制,千钧一发之际,猛提一口真气,将紊乱气血平复过来。
  “小殇,那……那些是什么啊?”
  “我不喜欢说鬼故事,也没兴趣扯些不科学的东西,但从目前的情形看起来,这些应该是楼兰族人的怨魂。从理论上来看,以楼兰一族的科技,完全做得到保留部分族民的毕生记忆,这些记忆体活动起来,就和鬼魂没两样,如果将之注入人体,那……大概也算得上附身。”
  小殇的解释,听得孙武背后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这、这种战斗要怎么打?”
  “所以我说要找驱魔人来啊!”


第二章 焚天断岳·楼兰怨火
  孙武的战斗经验中,从没有碰过这样的状况,更不曾想过有一天要打这种诡异的仗。
  “你在和尚庙里修行了一段时间,现在都还是和尚头子,逐鬼驱魔是拿手好戏,怕什么呢?这种小场面,就交给你这个专业人士了。”
  “开什么玩笑?我……我其实也很怕鬼啊。”
  孙武口中叫苦,但真正棘手的麻烦,则是不晓得如何打这种投鼠忌器之战,自己不敢全力施为,怕伤害到羽宝簪,如此一来,根本就是白白挨打,虽然说金钟罩本就是挨打的功夫,可是看羽宝簪此刻的声势,也不晓得能够挨上几下。
  然而,小殇所说的东西,也不全是玩笑胡言。
  适才楼兰的系统对孙武、羽宝簪释放声波,两人同受影响,羽宝簪立即失控,而孙武却能维持清醒,这除了因为孙武未修全凤凰七绝,凤血共鸣程度不如羽宝簪,很大的一个理由,则是孙武一身兼通慈航静殿四大绝学,虽未正式坐禅修练,但宁定心神的本事却远较旁人优胜,这才能够维持清醒。
  要是能以佛门绝学与之缠斗,觑准机会,确实有可能把失控的意识唤醒过来,慈航静殿的狮子吼神通,便是专门在这种时候大派用场的,孙武不擅长这一招,不过却有一式更厉害的佛问迦蓝,将就着赌一下,未尝没有胜算。
  “对了,还有刚才帮我打的那一针,要是我用上这个,就有可能把人弄醒过来了。”
  “那个啊……还是算了吧。不如你脱光衣服跳出去,搞不好宝姑娘看到你连那么渺小的东西都敢拿来现,巨大震惊之下,马上就清醒了,比打针还有用。”
  这样的说法,明显是不愿意提供协助,情势紧急之下,孙武也顾不得这许多,在小殇头上敲了一记。
  “把东西交出来啦!现在情况很危急耶,如果不能弄醒宝姑娘,我们都要在这里完蛋的。”
  “你说得容易,能够影响四灵之血的药剂你知道有多难调?那一针不但很难制作,而且超贵的。你如果用金钟罩多挨几下就能搞定,那就别浪费资源嘛。”
  “的血、的泪……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强势要求下,小殇再取出一管针,面有难色地交给孙武,孙武把针接过,心里有个大概的战略方向,只要能够设法把针注射入羽宝簪体内,就有机会将人弄醒。
  这时,“轰”的一声爆炸巨响,炽热火焰朝两人藏匿之处直烧而来,孙武抱着小殇滚地一闪,险险避过这一击,只觉得身后热浪袭人,刚才所在之处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小殇,我顾不到你了,自己先想办法顾好自己一段时间吧。”
  “你就安心去挨揍吧,我这边你就不用烦了,就算你粉身碎骨,我也会继续活下去的。”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类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话?”
  “如果说这些能让你好过点,你多说几句也没关系,反正变了鬼要找我的不只你一个。”
  话到这个份上,多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孙武一下飞跃出去,想要把羽宝簪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宝姑娘,……”
  单纯以吸引注意力这个目标而言,孙武确实做得很好,甚至做得太好,人在半空之中,一团火焰便对准轰来,打个正着。
  “呃!”
  尽管早已有备,这一下还是轰得孙武七荤八素,除了爆炸威力本身,那股惊人的高热,更是对金钟罩地重大考验,如果不是有过经验,肯定会吃上大亏。
  与当日万紫楼中初次交手相比,孙武的武功大进,不但把金钟罩练上第七关,又兼修异种金钟的运劲法门,抗击力与耐热力远逾昔日,但羽宝簪此刻的状况大异寻常,体内凤血高度活化,力量大幅提升,甚至还在不住往上攀升,孙武挨上一击,浑身被热浪笼罩,几乎就以为自己掉进火山里了。
  鼓劲狂震,金钟罩强芒灿发,将绕体的火焰全数迫开,孙武顺势疾攻向羽宝簪,但眼前却已失去玉人芳踪。
  (到哪里去了?她身上冒火,这里空间又不大,能跑到哪里去?
  才刚刚这么一想,孙武便找到了人。其实人不是很难找,因为火光之中,有六道美丽倩影分从上下四方而来,以一化六、以六攻一,正是楼兰王者绝学的凤踪瞬动。
  之前羽宝簪使用凤踪瞬动,孙武所知道的最高纪录是一次分化五身,现在分化为六,在数目突破的同时,力量更是大增,周身鼓荡的气劲、火焰,滚滚滔滔,将整个空间燃成一片火红。
  睁眼四望,六个美丽的赤红倩影,衣袂飘飘,如六头燎原火凤,回翔半空,美得让人几乎忘记呼吸,如果不是那股煮金焚铁的高热直逼而来,孙武差点就被这一幕美景迷得失神。
  (挨上这一招,金钟罩稳破的,瞧这声势,搞不好当场被活活打死……挡是不行的,分从六方而来,要躲也不可能,即使要用如来神掌硬拼,蓄气时间也不够,那只能……
  心随意转,孙武的身影陡然一花,竟然也是凭空分解,使用凤踪瞬动来应付拆招,一化为三,分朝三个不同方向窜去。
  “逃得了吗?”
  羽宝簪一声轻叱,六个分身将孙武包围得滴水不透,纵使孙武分身为三,但羽宝簪的六个分身以两个为一组,将三个孙武分别夹击,小小的空间内,一下子变成九个人地大乱斗,看得人眼花撩乱。
  单以形势来看,羽宝簪占压倒性的上风,孙武不但无法与她正面对抗,甚至被她抢得先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就在六个羽宝簪即将发掌吐劲,正式下重手时,异变骤生,陷入重重包围中的三个孙武,忽然像陀螺似的急转起来,扯动气流,形成狂风。
  羽宝簪重掌击下,一声近似锣钹地异响骤扬,三个急转的旋风里头,分别飞窜出九个孙武,正面迎向羽宝簪的重掌。
  圆寂大咒·四大皆空。
  楼兰与慈航静殿神功的连环应用,成功施展的结果就是双重分身,但究竟是力分则弱,还是人多占优势,这个连孙武自己都心里没底。
  十五道人影在狭窄空间内战斗,情形比刚才还要乱。多股掌劲瞬间对撼,爆出连串炸响,激起气流刮旋如刀,将附近的合金板壁都切出痕迹。两边对击的结果,赫然是孙武逊之一筹。
  连用两门绝学而成的双重分身,固然可以说是杰出的战斗智慧,但也是非常乱七八糟的一着。在增多分身的同时,也削减了每一个分身的力量,与羽宝簪一下硬拼,孙武立刻不敌,六个分身被震得灰飞烟灭,压倒性惨败。
  然而,这个结果却早在孙武预计之内,六个分身被消灭的代价,就是为了剩余的三个分身趁隙脱离包围网。甫一脱出,三个分身彼此吸引,像是磁铁合一,迅速归化为一。而在合体凝形的瞬间,孙武脚下一阵踉跄,嘴角溢血,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差一点就是大口鲜血激喷。
  要是在这时候挨上一击,肯定会没命,凤踪瞬动、四大皆空,这两式分身攻击的技法,原理、效果虽然都不同,却皆是让肉体承担极大负荷的武技,两式连施,换作是其它护身力量不够强劲的武者,早就当场经络粉碎而暴毙了。
  “……唔……异想天开的代价,真是太大了啊……还好只是吐血,如果四大皆空真的分身成四,大概连牙齿都要掉光……”
  这个判断是百分百正确,孙武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正逐逐条被撕扯开来,痛彻心肺,所幸自己“训练有素”在这样的痛楚之下还能维持神智清醒,不但站稳脚步,更能抢先一步提气运劲。
  红蓝二气绕体一周,易筋、洗髓并发,将体内的伤疲痛楚洗涤一空,暂时镇压,回复平常状态后,孙武趁着真气流转无碍的一瞬,发动猛招。
  如来神掌·佛问迦蓝!
  震天巨喝,在狭窄空间内骤响,犹如龙啸九天,穿云破日,整个图书馆内声波震动,在孙武正前方的羽宝簪更是首当其冲。
  这一喝,孙武希望能够仿效狮子吼的效果,震醒羽宝簪,但到底能否有效,自己心下也是忐忑不安。至于以神掌威力之强,会不会伤到羽宝簪……比起担心这个,孙武更担心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晓得能否承受得住神掌后劲,可不要发掌到一半,遭受掌劲反噬,那才真是大问题。
  “哼!”
  一声冷哼,在佛问迦蓝的巨喝声中仍显得清晰,甚至令孙武震耳生疼,这种现象过去从未曾有,孙武心中一凛,凝神看去,发现羽宝簪的面纱掀动,口唇微启,正在聚气发音,这才想到楼兰武技之中同样有一式音波杀着。
  凤凰七绝·凤羽玄音!
  不知这两大绝学在过往历史中有否正式对垒过,但这一次的正面对撼,委实是声震大地,音扬九霄,两股蕴含着强大能量的声波,冲击四方,不只周围的合金板壁出现大小裂痕,如遭刀砍斧凿,就连两人所在之处都发生异象。
  远远看去,羽宝簪与孙武一个身在半空,一个脚踏实地,但两人周遭的空气都像是水波摆荡,如同投石落水,不住掀起涟漪,往外扩散出去。两种不同的声波,一者雄浑激昂,一者清越高亢,如龙如凤,并行冲上九天。
  似这等发啸比拼,到最后就是内力深厚者胜,半点取巧不得。孙武的力量在年轻一辈中本算是佼佼者,但羽宝簪此刻状况特异,玄音一波接着一波,真气充沛,犹如大海掀涛,竟无半点衰竭之象,已经明显超越自身修为。
  (糟糕啊,体内真气渐渐不稳,舍利邪能有窜动迹象,再斗下去……如果使用舍利能量,那是有大把本钱可以支撑下去,但也就意味整件事彻底失控……
  一旦使用舍利能量,孙武没有把握还能维持清醒,最坏的情形就是自己也神智尽失,和羽宝簪拼个生死。狮子吼战术演变成比拼内力,这已经完全偏离当初目标,现在的结论是若不想使用舍利邪能,那该做的事情便是速战速决,不然自己真气无以为继,很快就会败在这一式凤羽玄音之下。
  心意已定,孙武全力发动神掌后半式,鼓劲蓄于掌上,在长喝声中飞身跃向羽宝簪,同时一掌击出。
  凤羽玄音的压力迎面而来,佛问迦蓝的喝声与之相抵消,让孙武得以跃近,但越是到后来,压力便越大,不但前方空气仿佛有万斤巨力压来,音波更有若实质,像是无数把锐利的小刀,割体生疼。
  本来是希望靠得更近一点,才把这一掌打出,但从实际情形来看,这个想法已经是不可能,孙武被迫提前发招,一掌轰发。
  掌劲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手掌,光华流转,灿烂耀眼,穿透音波阻碍,轰向羽宝簪。孙武见这声势,顿时担心起来,不晓得这一掌会否造成太大伤害。然而,这个想法却在下一刻改变。
  凤羽玄音并不似佛问迦蓝,在发音过程中借劲蓄力,轰发重掌,当猛招迎面而来,巨掌灿发的金光映在羽宝簪瞳中,越来越是清晰,形体越来越大,她本来应该是无计可施,只能硬受这一掌,但突然间她周身萦绕的火光大盛,光焰中闪动的无数黑影,一下子形象骤转清晰,孙武甚至看得清楚,千百张怨毒的面孔,共同作着无声的惨嚎。
  刹时间,一股超越言语形容的仇恨怨念,化入火焰,令凤羽玄音的威力倍增,尖锐玄音聚集成束,在空气中擦出火光,笔直射向金色巨掌,竟然将巨掌一举穿透,轰溃震散。
  佛问迦蓝被破,孙武理应首当其冲,但他早在发掌同时,便已跃起变招,虽非有意,却幸运避过了这一束凤凰极焰,火焰轰在地上,将地面烧熔出了一个大坑,余焰席卷四方,把附近燎烧成一片火焰世界。
  孙武跃至半空,再施楼兰神功,凤踪瞬动分化为三,由三个不同的方向围住羽宝簪,羽宝簪双臂一扬,两道火焰含劲发出,霸道刚猛,虽是刚刚使完强招,尚未回气,却没有半点真气衰竭的样子,轻易将左右两面的孙武给轰穿,焚化无形,但却终究是吃了甫发猛招的亏,反应稍慢半步,被孙武抢到背后,一拳击中后心。
  奇痛攻心,羽宝簪的动作有短暂停顿,孙武这一拳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可是当孙武这一拳夹着针管发出,拳到的同时,针管中的药剂也全数打入羽宝簪体内,羽宝簪就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成、成功了吗?
  察觉羽宝簪动作停顿,孙武满心兴奋,生出一丝期待。刚才的一轮战斗,自己豁尽全力而为,不但承受高风险,更付出严重代价,要是还不能把羽宝簪唤醒,接下来就不是要斗个你死我活,而是自己必死无疑了。
  “宝……宝姑娘,……还好吧?”
  结结巴巴说到后来,孙武的声音里带着喜意,因为羽宝簪脚下一阵踉跄,手按额头,好像正处于强烈的晕眩中,眼神也渐渐回复光采,重拾理性,小殇所调配出的药剂确实是有效。
  只可惜,这样喜悦的时间却不长久,羽宝簪眼中的理性,只存在短短一瞬间,很快眼神又被怒火、杀意给遮掩,立刻出手攻击,幸亏孙武本来也就对自己一击的效果抱持怀疑,一看羽宝簪眼神不对,马上后退,这才及时避开。
  “好险!幸好我……”
  这一句没有能够说完,孙武自己始终是精疲力尽,虽然闪过羽宝簪一击,但羽宝簪的攻击却连接而来,速度奇快,第二击马上就到了面前。千钧一发之际,右掌突然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套在手上,跟着就听到一声叫喊。
  “出掌,什么都不要想!”
  是小殇的声音,孙武这时听见,不及细想,直接就把这当成最高指令,右掌挥出,迎向羽宝簪的一击。
  紧急还击,孙武并不预期有什么效果,羽宝簪的力量维持在巅峰,自己却是气空力尽,这一下出掌相拼,只能靠金钟罩抵御,别被一掌打折手腕就不错了。然而,这一掌才刚挥出,被戴在手掌上的某种东西迅速吸汲力量,令这一掌的力量更弱,但速度却陡增三倍,后发先至,抢在羽宝簪掌落之前先命中。
  孙武百忙中看见自己右掌上多了一只铁手套,就是这个奇异法宝,让自己出掌速度激增,但在这种时候,就算能够提升发招速度,这一掌也不可能伤到羽宝簪,哪怕击中,可能还会被她护身真气反激成伤。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发现小殇的设计没有那么简单,这只铁手套除了瞬间提升速度外,赫然还追加了一个特殊功能,自己的一掌半途变招,两指突出,居然插向羽宝簪双目。
  “哇啊!”
  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辣手,孙武惊得大叫一声,但却来不及改变什么,这两指插个正着。羽宝簪不及阻挡,只是先闭上了眼,惨声叫疼,踉跄后跌,周身缭绕的火焰也随之消失。
  “宝姑娘,没……”
  孙武想冲上前去探视,但小殇出现在身旁,拉着他猛往旁边跑。
  “你神经病啊,送死也不用跑那么急,快点逃啊。”
  “宝姑娘她受伤了,我怎么……”
  “啰唆什么?她有那个什么不死身,这点小伤是死不掉的,只能伤她一个短时间,很快就会痊愈,到时候就是我们要完蛋了。”
  孙武一想不错,正想拉着小殇撤走,却看到羽宝簪飞跃回大门口,再次堵住了唯一出口,侧耳倾听,寻找敌踪,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清楚看见,两行血泪自羽宝簪眼角滑落,怵目惊心,但看来似乎没有大碍。
  “小……”
  孙武才刚刚一开口,羽宝簪那边立即听见,手掌一翻,马上就是火焰飞射袭来,孙武抱着小殇连滚带爬,险险避过这一击,更庆幸火焰击中地面,发生爆炸的声响甚大,掩去了两人跑步的声音,羽宝簪这才没有发出第二击。
  如果在这里的人是妃怜袖,两人必然无幸,但羽宝簪以耳代目的能耐终究有限,弄丢了两人踪迹之后,一时之间听不出位置,焦急得频频侧耳倾听,而孙武则与小殇把握时间,偷偷躲在隐蔽之处,低声商议对策。
  “做的那个手套是什么?出手太歹毒了吧?”
  “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出手毒一点是正常的。你也知道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出手不够毒,早就给人宰掉了,这手套是紧急乱做的,吸纳能量,增加速度,还附加插眼异能……怎么样?生平第一次插人眼睛,感觉乱爽的吧?”
  “……该不会还另外做了一只护腿,附加撩阴异能吧?”
  “有这构想,但材料不够,目前做不出来……你有时间问这个,要不要先想一想下一步?你那一插力道不足,对她只能造成少许伤害,她又有什么不死身,不到几分钟就会痊愈,到时候你打算躲到哪个乌龟洞里?”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孙武抬头看了看,发现羽宝簪站在出口处,右手按住眼睛,身上火光闪动,明灭不定,似乎正在凝运不死身神功,治疗双眼,瞧来确实无大碍,过不了多久便会复明。
  如果要往外硬闯,势必要分个生死,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孙武自知居于下风,没有本钱和人拼,但以个人心情来说,还是想把羽宝簪弄醒,不想与她生死相搏。
  “对了,那个药是怎么搞的?一点效也没有啊!”
  “不是没有效,只不过是效力不足而已,楼兰一族的遗恨太强了,这个小妞现在整个被控制,普通的手法根本没可能把她弄醒。”
  小殇两手一摊,道:“没办法了,早就说过,搞定这种事情要找驱魔人来,我不是这方面的专业。”
  “我和她都是流着楼兰凤血,为什么只有她被这样影响?就算是鬼魂的怨念,那些怨念怎么不会缠在我身上?”
  “……那还用说吗?阁下是出了名的阳光少年,走在街上都亮得刺眼,什么鬼魂敢靠近你啊。”
  这个回答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但当孙武的目光转为认真,小殇也只有叹气了。
  “物以类聚,怨念这种东西会往黑暗的地方去,你们两个都继承了凤血,但她扛这责任已经十几年,你才扛了几十分钟,这哪能比啊?你心里只有莫名其妙,哪来的黑暗?那些怨魂恨你多过想附身在你身上。”
  “恨我?为什么?”
  “因为你不负责任啊,身为楼兰第一顺位继承者,却不肯继承楼兰,不能替他们复仇,他们当然恨你。”
  “我不到一小时前才被人告知自己有楼兰凤血,要怪我不负责任,这个实在没有道理啊!”
  “是啊,你把这些话去对你的宝姑娘说,看看她会不会大发慈悲,让你死得比较痛快一点。”
  小殇点出了事实,孙武自己也明白,现在是有理说不清,一切唯有手底下见真章,而自己找不到破敌之法,眼前的困局不知道该怎么突破。
  “……真是死脑筋,如果真的要靠你,那就完蛋了,你脑子就不能灵光一点吗?”
  小殇低声说话,表情比之前拿出针管时更难看,“刚刚你在那边玩分身的时候,我做了一点准备……事情来得太突然,没办法把东西弄得太好,你将就用一下,死了是活该,没死就算捡到。”
  话听起来像是诅咒,但小殇会主动提供协助,这就已经非常难得,孙武定睛一看,发现小殇取出一颗胶囊,递给自己,而这颗胶囊依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看过。
  “呃,上次与武沧澜对决前,好像也给过我这个,那时候还说这是饲料,现在给我饲料做什么?”
  “给你吃啊,猪脑!”
  小殇瞪了孙武一眼,道:“如果有充足的时间把准备工作完成,这胶囊就是饲料,吃了以后头好壮壮,力量提升,但现在准备工作没搞定,根本就是紧急之下胡乱做出的东西,那情形就不一样了。”
  “有多不一样?吃了以后不会提升力量?”
  “你吃下去会怎么样,我不清楚,但至少这东西对她等同剧毒,服下之后,会引起体内凤血地强烈排斥,如果顺利,足以让她脱离控制,清醒过来。”
  “有这么好的东西,刚才怎么不……”
  说到一半,孙武忽然省悟,刚刚那一根针剂,小殇不愿意交出,是因为制作不易,现在这颗胶囊恐怕所需代价更大,小殇愿意主动协助,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与付出了。
  再仔细看看,顿时发现小殇脸色苍白,血色全无,手上温度也低得吓人,看来为了制作这颗胶囊,果然付出极大代价,孙武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歉疚,正想说些什么,小殇已经抢先发话。
  “废话省掉,这颗胶囊能引起凤血地强烈排斥,为你制造机会,但排斥归排斥,她心魔未解,醒来会不会再次被控制,这个可没有人能保证,还有……我做得出这颗胶囊,可是怎么让她吃下去,这种事情我可不负责。”
  “放心吧,这个问题就交给我来扛了。为了我地任性,你做得已经够多,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你的事?你现在站得起来就不错了,还有能力动手吗?楼兰地机械治疗,只是帮你把伤势做个处理,不是帮你调整到最佳状态,更不像那女人……我刚刚在旁边观察,整个楼兰遗迹的能量全都集中灌入她体内,你拿什么去和她斗?”
  听到这句话,孙武登时省悟,适才和羽宝簪地一轮交手,羽宝簪的力量源源不绝,连使猛招,却没有半点衰退的迹象,情形就像当日与武沧澜激战,武沧澜使用龙族血裔异能,内力无休无止一样。
  羽宝簪不可能有龙族血统,更不可能使用武沧澜的特有异能,之所以能够运使内力无竭无尽,赫然是楼兰遗迹在运作,将遗迹内所有能量灌输给羽宝簪,令她力量暴增,真气不竭。
  “……真是有够偏心的,这样子的战斗,哪里是公平挑选继承人?根本就是要我死在这里。”
  “不公平的仗,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了,其实……你胜利的机会也就在此。”
  语气奇特,孙武大感惊讶,凝视小殇,跟着,孙武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说得没错,那一切就拜托了。”


第三章 无孔不入·巧破心魔
  双目紧闭,羽宝簪站在图书馆的出口,凝神细听馆内的每一个声音,全力搜索孙武的所在,但眉宇间的焦躁,正代表着搜索行动遇到的障碍。
  “可恶的小子,你真以为可以这样躲到世界尽头去吗?”
  受到控制,羽宝簪开口说话的声音非常邪异,全然不似平时的轻柔好听,话声非男非女,仿佛闷雷连响,低沉沙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造成回音反响,就好像是千百人同声说话。
  而在说出这些话之后,羽宝簪有了动作,左手一扬,乍黑乍红的火焰朝四周迅速蔓延出去,形成燎原之势,触物立燃,火焰仿佛是有生命的异物,分四个方向延烧,先将图书馆切割成五个区块,再分别朝旁边会合。
  这样的烧法,无论孙武躲在图书馆内的哪个角落,最后都会给逼出来,孙武自己也察觉到这个危机,不待烈火烧至面前,主动就跃起,朝羽宝簪抢攻。
  “小贼!愿意出来受死了吗!”
  羽宝簪早已有备,一察觉孙武出现,手腕翻扬,火焰如矢如弩,朝半空中的孙武激射而去。
  奇异的火焰,乍黑乍红,变化不定,温度不似先前那么高,但孙武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告诉他,这些火焰只会比之前更要命,所以当火焰迎面射来,他完全没考虑硬接硬闯,半空中侧身闪过。
  火焰擦身而过,射在一个两尺余高的书架上,“轰”的一声燃起大火。精钢所铸的书架在半秒内便熔化毁坏,发出浓烈焦臭,但给孙武的感觉却很怪,这个书架不像是被高温所熔,倒很像是给什么具有强烈腐蚀性的东西洒着,瞬间腐蚀毁坏。
  (这是什么火焰啊?凤凰七绝里头有这种变化吗?好厉害!
  孙武心中错愕,又闪过了一道火焰。连交手了几回合,孙武大概把握到一些诀窍,羽宝簪受到控制后,力量虽然大幅度增强,但在招数变化与反应速度上,确实是慢了一些,让自己有了可趁之机。
  “小贼,你逃来逃去,以为自己能逃到天边去吗?”
  羽宝簪再次吼喝出声,这一次的吼声近似男性,动作也变得粗野,孙武心中一凛,暗忖如果再不快点把人弄醒,可能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金钟罩的抗击力无与伦比,但灵活纵跃就非孙武所长,像这样东奔西逃,闪躲火焰,没几下功夫就险象环生,孙武评估形势,自己距离羽宝簪还太远,必须要设法接近,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可是如果再这么打下去,自己很快就会被火焰洞穿,得要另外设法。
  “喂,要打要杀可以,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啊?莫名其妙就这么死,我死也死得不闭眼啊。”
  一面窜逃,孙武一面大声叫喊,希望能够分散羽宝簪的注意力,这个战术能否成功,孙武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但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句话喊出去,居然马上就获得响应。
  “小贼,楼兰……我一族的血仇,全都要你来偿还!”
  羽宝簪说得咬牙切齿,手上攻击更添三分狠意,孙武避得惊险,却也暗自庆幸,只要能够引得对方说话,注意力略分,自己就能争取机会。
  “太扯了吧?我与楼兰素无瓜葛,还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凤血,要说什么血海深仇,这关我什么事啊?”
  把握住说话的空档,孙武又靠近了几步。之前凭着一记神掌,自己可以抢到羽宝簪身前,但现在体能状况太差,已无法再使用神掌,不能故伎重施,唯有靠着快速闪躲来前进。
  “小贼,还想抵赖!当日是你巧舌如簧,骗取了我王的信任,让他协助于你,不但把镇族之宝交付予你,更对你的话毫不提防,闭关修练,大耗真元……若非如此,天火焚城之日,楼兰也不至于无法抵抗,一夕灭族。”
  “什么?”
  孙武听得一头雾水,但稍微深想一分,大概猜到了意思。羽宝簪口中所指的人,九成九就是西门朱玉,只不过自己莫名其妙被当成西门朱玉而已,这种事说来荒唐,可是解释多半是没用的。
  太阳王临死前的那声怒吼,是针对西门朱玉而发,楼兰一族会憎恨西门朱玉,那是理所当然的,但为何会把自己看成西门朱玉?这点孙武想不通,更好奇所谓的镇族之宝,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看清楚一点,我不是西门朱玉啊,他早死去多年了,就算他骗过什么人,现在也找他找不到了,还有……我是被冤枉的啊,为什么要把他的帐算在我头上?”
  “小贼,你身上的气味与他一模一样,还想用谎话骗谁?”
  “气味?怎么会?什么意思啊!”
  孙武想来想去,或许是刚刚被带入幻境,以西门朱玉的角度看过了整个造访楼兰之纪录,沾染到了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无奈对方非但不听解释,甚至还主动抢攻过来。
  (太好了!宝姑娘主动靠近,我们两个人的距离缩短了。
  正竭力想靠近羽宝簪的孙武,得到了意外之喜。如来神掌、天子龙拳,这一类能远距离发招的武技用不出来,要用其它功夫攻击,就只能算好射程,现在羽宝簪主动攻来,双方距离因此贴近,计划好的战术可以实施,不过……那也是先挡住这一击以后的事了。
  羽宝簪迫近途中左腕一扬,一道旋风猛烈刮起,正是七绝中的火凤擒龙,这一着在孙武的估计内,但考验却严苛得多,因为羽宝簪全力施为,直接催起后半式的火焰,令得风火同发,旋风中卷起乍黑乍红的邪火,仿佛一条凶恶毒龙,猛朝孙武噬去。
  当前的身体状况,孙武已无力以猛招硬撼,面对眼前的旋风火龙,他把心一横,全力提运金钟罩,把一切希望赌在金钟罩的抗击力上。
  当火焰焚烧及身,孙武也纵身跃起,迎向羽宝簪。脚离实地,会大幅削弱金钟罩的抗击力,对孙武而言,是一项绝对危险的赌注,但如果固守原地,无法拉近和羽宝簪之间的距离,单方面地受邪火焚烧,那形同等死,这个风险已是不能不冒。
  跃起瞬间,垂放在身体外侧作防御的左臂一阵剧痛,侧眼一看,黑红邪火沾身,与金钟罩的护身劲一碰,立即熄灭,但给沾着的地方,却连皮带肉去了好大一块,伤口如遭利刃所切,虽是不规则的形状,可是并不见血,只是一股奇痛攻心。
  凭着过往的战斗经验,孙武明白这伤口绝非如此简单,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恶化成大量出血,但至少在短暂的十几秒内,除了剧烈痛楚外,不会有其它影响,而金钟罩地保护,可以让邪火的杀伤力只及皮肉,不损筋骨,换句话说……自己有足够的本钱可以拼命。
  (只要忍住痛就可以,那太好了,忍痛可是我的专长啊……唉,有哪个正常人会以这种事为专长的吗?
  想到自己的特殊处境,孙武着实想哀叹几声,可是当黑红交织的火龙迎面而来,以漩涡形式将他四面八方整个笼罩,他的精神也瞬间集中专一,什么杂念都驱出脑外,不想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不想自己有多少成功率、生存率,也不想小殇能否及时援助自己……面对挑战的这一瞬间,只感到精神极度昂扬,迎向熊熊邪火,奋力打出一掌。
  对于一直掌握住整个状况的羽宝簪,孙武这平实无奇的一掌,根本没有威胁性,她冷笑一声,同样是一掌击出,与孙武正面硬拼,预备将他一掌击毙。
  然而,双掌对击的瞬间,羽宝簪脸色忽变,察觉到掌上的异常。尽管孙武这一掌无赫赫之威,却不代表没有其它效果,毕竟孙武所学的技艺既博且杂,除了如来神掌、天子龙拳那样大开大阖、正面对撼的武技,他也懂得一些潜劲透打的技法,那便是此刻的无孔不入掌!
  无孔不入掌,以随心所欲神功为根基,将内劲打入敌人躯体,断筋裂脉,杀伤力极强,孙武没把握自己一定能使得出,也没把握在使出后控制这股杀伤力,一切都只是硬着头皮干,把希望赌在这最后一枚筹码上。
  但也就在两人手掌对碰,孙武成功发劲的瞬间,忽然有一种难言的奇异感受,如潮水般泛上心头。
  无孔不入掌……真实威力应该不只如此……照现有的功诀修练下去,随心所欲神功会再生出新的变化,让无孔不入掌的威力提升到另一层次!
  发掌瞬间的一丝明悟,孙武隐隐感受到这样的讯息,至于随心所欲神功再深练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奇异变化,自己目前无从推测,不过……
  “……是始祖之人的变化术!”
  来自羽宝簪的一声低呼,令孙武大吃一惊,但还来不及深思,掌上一股灼烫热力倒逼回来。情形就与之前所料一样,无孔不入掌虽然神妙,但以羽宝簪此刻的惊人力量,无孔不入掌并没有能力侵入她体内,两掌一接触,她排山倒海般的内力,就伴随着邪火把掌力倒压回来。
  压倒性的惨败,足以一掌将孙武活生生震死,只是……羽宝簪眼神中的得意之色,并没有能够维持太久。
  震惊的神色,迅速取代了得意;无可匹敌的绝对力量,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但让羽宝簪的力量被打回原形,甚至还迅速滑落至低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孙武等待已久,第一时间把机会握住,全力发劲,无孔不入掌透打一击,掌劲顺着羽宝簪手腕直透体内,往外迸炸。
  力量莫名其妙地消失,羽宝簪的脑海里也满是疑问,在孙武掌劲透体而入的同时,她涣散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盯向孙武身后十数尺的角落,在那里……有个小女孩,她手里拿着一块机械板,口中衔咬着拆卸工具,而合金墙板被打开了一个洞,一些管线由墙内接到机械板上,她空闲的那只手就在机械板上飞快敲打,速度奇快,甚至让人看不清楚她手指的动作。
  羽宝簪只看到这里,耳里便“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体内炸开,跟着,羽宝簪胸前一凉,眼中所见尽是一片残红,直过了好半晌,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面纱碎裂了。
  有别于羽宝簪的迷乱,孙武却是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深知这是自己的最后机会了。
  刚才小殇作了战术提议,如果羽宝簪难以对付的理由,是因为有遗迹的力量在支持,那么克敌制胜的关键,就是要设法让羽宝簪与遗迹的力量分离,哪怕不能摆脱掌控,只要没法再吸收、使用遗迹的能量,就会好对付得多。
  在孙武和羽宝簪第一轮交手的时候,小殇就在检视这间图书馆的结构,找寻自己可以侵入的空隙,有所发现之后,她确信自己可以反向输入干扰信号,不但能阻绝楼兰遗迹的能量持续灌入,还能够反向吸取羽宝簪的力量,只不过这样干扰的时间无法维持太久,可能一分多钟,可能几秒,干扰便会被排除,所以孙武必须要把握这得来不易的一瞬。
  事实上,孙武确实很努力在把握机会,只不过一些不在计划内的细微误差,稍稍拖慢了他的动作。
  使用无孔不入掌,在造成少许内伤的同时,把羽宝簪的面纱给“爆”掉,这是孙武最初的计划,但自己对无孔不入掌的驾驭没有把握,是不是能那么准确地只爆掉面纱,这点其实是大打问号,结果实行时便出了误差,面纱是成功爆掉了没错,但羽宝簪腰部以上,直至颈项,这一大片衣衫也连着爆开。
  刹时间,欺霜赛雪的白皙柔肌,在少年眼前荡漾出一片雪腻肤光,峰峦高耸,浑圆迭倚,最难得的还是那白雪肌肤,柔腻滑嫩,眼中所见,竟找不到一丝瑕疵,真是上天赐与的完美恩物。
  孙武脑海里同样是“轰”的一声,仿佛被敌人一记重掌印在脑门,鲜血飞呛而出,洒在雪腻柔肤上,留下点点朱红,脑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如果这样下去,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就要白白浪费,幸亏在羽宝簪有动作的同时,孙武也被惊醒,记起了自己的责任,连忙把早已扣在掌心的那颗胶囊,对着羽宝簪的红唇塞去。
  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让羽宝簪吞下这颗胶囊,只可惜,这一着却遭到反抗,羽宝簪鼓劲一推,孙武伤重之余拿捏不住,胶囊脱手落下。
  “啊!”
  眼见胶囊落下,孙武叫了一声,脑中心念急转,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凝聚成一个无需思索的本能动作。
  孙武一侧腰,张口将那颗下坠中的胶囊给咬住,也来不及将胶囊再吐至手掌,直接对准羽宝簪的红唇就是一吻。
  忽遭袭击,羽宝簪自然有反击,一掌打在孙武的胸口,若是他仍将胶囊握在掌中,这一下吃痛,胶囊可能就松开掉落,但既然是含在口中,胸前挨了一击,恰好就趁着这一下痛楚,顶开羽宝簪的贝齿,舌头一推,胶囊直送羽宝簪喉间,整个被吞食下去了。
  (成功了!
  欣喜的念头刚在脑里出现,孙武小腹便挨了一掌。这一下虽未激发火焰,却也将他远远击飞,摔落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胶囊入腹,药力要化开,都需要时间,这点孙武心中有数,一被击飞出去,立刻便想滚开躲起,拖延时间,但重摔于地,全身痛到眼前发黑,不用细看也知道身上多处创伤,连爬行都做不到。
  “小贼,你苦苦挣扎,还是避免不了惨死的命运……”
  不知何时,羽宝簪赫然又出现在面前,声音仍是那种模糊的千百人合声,手掌扬起,整条手臂燃起熊熊烈焰,乍黑乍红,犹如两条恶龙交缠,气势汹汹,显然小殇所制造的干扰效果已经消失。
  “小贼,准备好受死了没有?”
  “宝姑娘,……要振作一点啊,不能……一直被……”
  “死前还这么多废话!”
  羽宝簪逐步进逼,孙武在地上挣扎爬动,只见羽宝簪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某种虫类,而她举掌待发时的眼神,也与寻常人们伸脚踩死虫类时没多大分别。
  举起的手掌,燃起了黑红邪火,却终究没有能够拍下去。胶囊的药力在千钧一发之际行开,羽宝簪的脸色剧变,整个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坐倒,护身火焰消失无踪,双臂环抱住自己,不停地颤抖。
  孙武见状,由衷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小殇所调配的药剂确实高明,入体之后引发凤血强烈的排斥反应,从眼前的情况看来,羽宝簪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作战了。
  这念头才刚在脑中闪过,羽宝簪发出一声尖啸,身上火光一闪,大量黑雾自她体内往外散去,看起来好像无数怨魂争相逃窜,形成一道漆黑风暴,飞冲上图书馆的壁顶,烟消云散。
  孙武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自己过去从没有打过像这样的一场战斗,感觉像是在驱魔多过战敌。这种体验虽然新奇,但还是少有为妙,不然日后纵使身经百战,也不会被人视为强者,只会被当成专打奇怪战斗的行家,那反而就变成大笑柄了。
  (真是的,我也不想变成奇怪战斗的专家啊……不对,我不该变成战斗的专家,这才是重点,整天打打杀杀,这可不是我规划的人生啊。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禁摇头苦笑,打从离开梁山泊以后,事态的演变有几成是照自己规划在走呢?相比之下,西门朱玉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将所有的规划一一付诸实现,一切本应不可能克服的障碍,全被他豪迈地践踏过去,这点自己委实望尘莫及,但西门朱玉之所以会搞到仇家遍天下,楼兰一族恨他恨到死不瞑目,恐怕也是有些实行手段上的问题吧?
  “宝姑娘,……呃!”
  抬眼一看,孙武惊得魂飞天外,羽宝簪周身隐隐环绕着一些余焰,这些火焰不会伤害到她,倒是没什么关系,但火焰乍黑乍红,变化不定,显然危机状态尚未解除,而自己却以为雨过天晴,躺在这边安心喘气,真是不知死活。
  意识到这个错误,孙武第一时间飞扑出去,但甫一跃起,腿上剧痛影响,立刻便让他重重摔落,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多处伤口,深可见骨,别说是战斗,就连逃跑都难以做到,幸亏距离羽宝簪并不远,这一下摔落,已经到了羽宝簪的面前。
  成功接近,这算得上是成功,但问题却是从这里才开始,孙武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趁羽宝簪未回过神,一掌将她击杀吗?这种事要是真能做到,刚才就不用打上半天了。
  或者,再与她继续打下去,直至有一方失去战斗能力?这个也大可不必,因为自己百分百已无力再战,连试都不用试了。
  那么……再回去找小殇问主意?
  (对了,小殇说过,宝姑娘之所以被控制,是因为她有心魔,所以才会意志失守,现在楼兰遗迹对她的控制力量已经被隔绝,外力操控不了她,问题只剩下她本身,所以也只有她自己能帮到自己!
  想到这一点,孙武精神一振,双手握在羽宝簪肩头,大声喊道:“宝姑娘,醒醒啊,现在已经没有操控的东西,自由了,醒过来吧!”
  这一声大喊,孙武不晓得有多少效果,但似乎是“没有操控的东西”这字眼起了作用,羽宝簪闻声抬头,刚刚被孙武插目攻击所伤的双眼,已经愈合完好,就连眼侧的血迹都被蒸发干净,但眼神中的空洞与茫然,却是最令孙武忧惧的地方。
  幸好,羽宝簪开口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千人同声的模糊之音,尽管虚弱无力,但确实回复到羽宝簪自己的声音。
  “没有……操控我的东西……那我存在的意义……”
  不甚清楚的喃喃自语,让孙武也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是搞不清楚操控她的东西与存在意义有何关联?心魔果然是一种难解的谜题,说出来的话,自己连半句都听不懂。
  “存在的意义,这种事情太深奥了,很多人找了一辈子都找不到,哪可能年纪轻轻就有答案?如果找不到,那就慢慢找嘛,不用困扰成这样啊!”
  这番话听起来有道理,但实际效果却很差,羽宝簪闻言仍是怔怔出神,身上火焰跳动闪现,孙武皱起眉头,不晓得说些什么才好,自己本就不擅长辩才,又根本不晓得羽宝簪在困扰些什么,怎么说出适当的话去开解她?
  更何况,身上多处伤口一起作痛,自己疼到冷汗直冒,脸色发白,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地上打滚兼惨叫,偏偏只能忍着挤出微笑,试着开解羽宝簪,这种辛苦活真不是人干的,就没有谁能过来同情自己一下吗?
  “宝姑娘,我觉得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应该是靠自我创造,不是依靠外人或外物的。你的人生就该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要被楼兰遗迹这种东西决定的价值呢?就算楼兰的一切永久湮灭,宝姑娘的人生一样可以过得光明灿烂啊。”
  在剧痛与慌乱中挤出这段话,已经是孙武口才的极限,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没错,但这些太过阳光的金玉良言却收不到实际效果,想想实在是很打击人。
  “……你在这里尽说些有的没的是干什么啊?”
  困扰之际,耳畔传来了小殇的声音。孙武不觉得小殇能提供什么好点子,但在这种时候看到她出现,仍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振奋。
  小殇满面尘土,还受了点皮肉伤,样子看来相当狼狈,可是和孙武相比,那就是好得多了,她皱着眉头,在孙武脑袋上敲了一记,出言指点迷津。
  “方法一,女人无理取闹的时候,多说无益,狠狠给她一巴掌就是了。”
  “这是什么烂招?我不打女人的。”
  “不打女人?那你们刚才搞了半天,那叫做友好亲热吗?你连她眼睛都插过了,说什么不打女人,你这是在搞笑吗?”
  质疑得没有错,但少年不希望自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所以便将争议搁置,直接问下一个方法。
  “方法二……用打的不行,就是用吻地,唤醒沉睡美人的方法,就是吻醒她。附带一提,如果目标对象的相貌标准值过低,建议直接使用方法一。”
  “这样说,早晚会遭天谴的……呃!”
  侧头一想,孙武这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回忆到自己刚才喂胶囊的方法,他一下子两颊赤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方法二好像……好像已经用过了耶。”
  “用过了可以再用嘛!好招不怕反复用,便宜你了,江湖上想要吻她的男人,可以从大地这头排到那头,就只有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亲个几十遍……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擦嘴去吻?”
  “嘿,我是问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要你教我占便宜的,直接说方法三,如果还是没效,我们就要准备逃跑,或是准备一起被干掉。”
  “……方法三,用水浇醒她……或者,用圣水破除邪恶。”
  小殇的表情颇为严肃,孙武也认真起来,看看周围,根本看不到半滴水,更别说什么圣水,此计不通。
  “这里……哪可能找得到水啊?”
  “所以才说用圣水啊,你别看这女人样子清纯,其实她是吃重咸的,平常又是皮衣,又是马甲,穿得那么露在半空中飞,普通手段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你等一下站起来,立刻脱掉裤子,露出你……然后,再用你的圣水对她,一切就搞定了……”
  “……你到底是来帮我忙,还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你的第二与第三方法,比第一个更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人怎么那么烦啊?那你不如就对她说,存在意义没什么了不起,一个没了可以找第二个,既然她很在意那个未婚夫,不如就为那个未婚夫保重自己,等他有一天来迎娶吧。”
  “哇!好主意……呃!不对啊!”
  孙武最初喜上眉梢,拍掌叫好,但马上想到羽宝簪所说的那个未婚夫便是自己,这种作法不啻是把自己推入火坑,事情越描越黑。
  不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处于呆愣状态的羽宝簪忽然有动作,孙武大吃一惊,第一时间采取反制。


第四章 人间凶器·异血之谜
  羽宝簪的动作很简单,只是从坐倒变成站起来,但对于早成惊弓之鸟的少年来说,这已经是太大的刺激,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反应,一下子跳了起来。
  跳起来之后的动作,非常激烈,孙武一把按在羽宝簪肩头,另一手疾动如风,就掴在少女雪嫩的脸颊上,“啪啪啪啪”连响,转眼间就已经连打十几下。
  “……你……”
  “宝姑娘,什么也别说,仔细听我说……呃,我要说什么……”
  “我……”
  “宝姑娘什么也别说仔细听我说……呃,我……不管了啦,人生很重要存在意义也很重要,不、不过……这壶不开还有那壶,门打不开了,还是可以开窗子的……”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孙武现在全然语无伦次,尽管他极力在避免,但确实是不自觉地采用了小殇的建议。
  “……不是还有个未婚夫吗?可以与他共同享有人生意义一起相互扶持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幸福合谐……这种人生不是也很好吗?哇哈哈哈哈哈,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总、总之别想太多,就算没有别人需要,还有我很需要啊!哇哈哈哈哈……”
  自暴自弃地狂笑起来,在肉体重伤的同时,少年的精神状况也濒临极限,语无伦次,只以为羽宝簪的反击随时会打到身上,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变化,直至小殇的一脚踢来,才让他重回现实世界。
  “哼哼,一口一个怜香惜玉,结果你还是干了嘛!一下手就是十几记巴掌,你好像完全不担心人家会不会毁容之类的。”
  “我……我……我紧张得什么都忘了,宝姑娘还好吗?”
  不敢面对事实,孙武窘得无法直视羽宝簪,哪知小殇两手一摊,哂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她?照我的观察……她应该已经清醒十几分钟了。”
  “啊?”
  再没有什么话比这更让人吃惊了,如果已经清醒十几分钟,那就是小殇还在那里说些什么方法二、方法三的时候,羽宝簪就已经清醒,而自己一下子乱打她十几下耳光,这个……
  满怀着羞惭与愧疚,孙武转过头去,只看到一双充满知性的眼眸,至少在这点上小殇没开玩笑,羽宝簪确实已经回复清醒,所有要命的危机解除,自己所要面对的仅是一个尴尬场面,必须要找些道歉的话来说。
  “这、这个……宝姑娘,我很……”
  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本就言拙的少年仍旧找不到适当词句,讲到最后,甚至有点恼羞成怒。
  “都清醒大半天了,怎么迟迟不说一声?害我糗掉!”
  “……那时候你和小殇小姐说得那么入神,我刚刚清醒,根本插不上话,你们在讨论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
  “就算是这样,那后来我对你说一堆话的时候,也可以告诉我啊!”
  “那时……刚刚挨了十几下巴掌,嘴巴正痛着,你话又说得快,我还是插不进去啊!”
  佳人柔声说话,软语呢喃,说的话又字字在理,孙武也不晓得该怎么辩白,无奈之下把头一抬,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愣在当场。
  少年脑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真是美丽好看,出色的眉目与轮廓,让自己在这一瞬间忘记了礼仪、忘记了动作,看得目不转睛,仅剩的一分理智只是在好奇,为何自己眼前会忽然多出一张如此美丽的仙容。
  跟着,孙武才吃力地想起,刚刚在战斗中,无孔不入掌摧爆了羽宝簪的面纱,让她露出了真面目,尽管自己从刚才到现在已看了一段时间,但由于心里有事、情绪紧张,看到的东西根本没有传入脑子,直至此刻,才忽然被这张仙容给惊艳。
  “宝、宝姑娘,……真好看,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
  羽宝簪的芳名艳冠中土,虽然见过她真面目的人不多,但却是个备受肯定的大美人,孙武觉得自己的问题很笨,不过羽宝簪却笑着摇摇头,道:“还不全是。”
  下一刻,孙武明白“还不全是”是什么意思,羽宝簪身上再次燃起朱红火焰,但这次的温度不高,似乎也不带杀伤力,火焰在上半身缓缓绕动,所经之处,发色、瞳色、五官轮廓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其实整体的改变并不大,但一连串的小改变加起来,却让孙武觉得眼前的丽人好像完全变了个样子,看来大大不同了。
  一头赤红的长发,仿佛一团燃烧中的烈火,由肩头披垂直下;灿若黄金的瞳色,闪闪生光;柔腻若脂的雪肤,像是洁白的牛奶,不仅色泽胜雪,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气息优雅,让人全然联想不到刚才的战斗与血污。
  在孙武眼中,这名有若黄金般灿烂的红发少女,无疑就是凤凰的化身,假若神话中的凤凰真能够化成人身,那再没有什么形象,能如这位红发少女般高贵、娴雅、傲然现于人间,至少在这一刻,孙武发现自己看傻了眼,深深为此惊艳。
  “宝姑娘,你真的好漂亮啊……”
  “呵,是吗?这种事……我自己没有什么感觉的。”
  羽宝簪淡淡说着,声音里头有一丝羞涩,似是为着孙武的赞美而扭捏。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旁人对自己姿容秀色的赞美,早就习以为常了,为何孙武的惊叹目光会令自己觉得害羞?说得更明白一点,自己本来是想装个害羞的样子,引起这个小少爷的好感,哪想到他的话一出口,自己竟真的脸红起来。
  事情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不过,羽宝簪没有再想下去,注意力很快就被孙武身上的伤口给引去。这一场恶斗下来,孙武身上的伤势着实不轻,羽宝簪顾不得自己也是伤疲交煎,立刻就想帮孙武裹伤处理,但定睛一看,才发现一件奇事。
  “咦?你……这么深的伤口,怎么没有流血?你是用什么方法止血的?好惊人啊!”
  孙武身上几处遭黑火侵蚀的伤口,深可见骨,连骨头、筋络一起被焚蚀掉,要止血并不容易,但羽宝簪发现那几处伤口已无出血,自己很轻易就把伤口包扎完毕,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是止血,他只是没血可流,当然就不流血了。”
  小殇的声音听来怪怪的,虽然平时说话口吻就很奇怪,但这句话却说得更奇,羽宝簪循声望向小殇,只见她摇头道:“血液全都上脑啦,这些伤口哪还会出血?”
  血液全都上脑了?这句话听来没头没脑,羽宝簪心中不解,改瞥向孙武,却发现他直挺挺地站着,伸手捂住口鼻,动作非常地僵硬,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极为怪异。
  “怎、怎么了吗?”
  羽宝簪轻问一声,看见孙武虽是直直站着,目光却是往下俯视。自己正蹲着仰望他,他的目光并没有盯在自己面上,而是越过了脸,仿佛被黏住了一样停留在胸口……那里,自从被无孔不入掌给误爆开后,就是一片雪白峰峦迭起,还因为姿势的缘故,更显得波涛汹涌,视觉上的冲击效果非常惊人。
  由于整个精神都放在孙武的伤势,羽宝簪忘记了这件大事,此时惊觉,连忙想找东西遮掩胸口,无奈放眼左右,并没有适合物件可就手,只得以手护胸,勉力遮住那两团滑润如脂的雪腻。
  这个应急的动作确实有其效用,但却也带来了副作用,原本便已坦露的雪白巨物,被这个遮掩动作一挤压,顿时形成一片惊涛骇浪,造成的效果已不只是冲击,而是杀伤力了。
  在这之前,如果有人对羽宝簪这样形容,羽宝簪肯定一笑置之,但孙武却笑不出来,非但如此,他正捂住口鼻的右手忽然溢出几滴朱红,跟着,爆发出来的红潮便再也遮掩不下,化作一片血雾喷洒了出来。
  早已重伤的身体,岂堪这一下失血重击,孙武像是一尊失去重心的石像,直直地向后倒落下去。
  羽宝簪本能地想要靠过去帮手,但想起自己目前的状态,硬生生把动作停下,怕再造成什么不当刺激;小殇倒是一下子走过来,很不客气地一脚就踹下去,踩踏在少年的胸口。
  “小色狼,打了半天,受了那么多伤,还以为你严重失血了,结果现在还满能喷的嘛!人都晕倒了,还笑得一脸幸福的样子……”
  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晕倒在地上的孙武,脸上挂着一个奇异的满足笑容,喷出的鼻血染红整张脸,模样是十分狼狈,也非常滑稽。
  小殇道:“就这么昏了,收拾善后工作要怎么办?事情可不是这样子就完了耶。”
  羽宝簪闻言,正想问还有什么事情未了,忽然耳里听到一阵高频率的异响,体内的血液再次掀波骚动,情形就与早先失去意识之前的状况一样。
  孙武和羽宝簪的战斗已结束,但楼兰遗迹的电子意识却并未放弃,再次释放干扰电波,意图促成第二波的战斗。只是,整个情势已发生变化,羽宝簪听见那些异响,没有再失去意识,冷哼一声,借着音波传震,把那些高频率的声波全数震散,失去作用。
  “哦,果然是经一事、长一智,如果刚才也能这么清醒,就可以少掉很多麻烦了。”
  “殇小姐,很抱歉,我……”
  “废话就省了吧。能在干扰声波下维持清醒,代表心魔已获得控制,这也挺好,不然要是在更尴尬的场合爆发出来,那可能就会要命了……在我把这小子弄醒之前,也把自己做点整理吧,至少……那两团人间凶器别一直晃,这是在示威吗?儿童不宜耶!”
  被在场的唯一儿童这样当面抗议,羽宝簪面红耳赤,想要找些蔽体衣物,可是在目前的环境下却难以做到,正考虑是否要撕下裙子来充当抹胸,正上方红光一闪,一块红布离奇出现,缓慢飘落。
  羽宝簪伸手将红布抓住,将上半身裸露处遮裹起来。这块红布是怎么出现的,那倒是不难理解,楼兰遗迹虽然没法在顷刻间弄来一套精美的女装,但弄一块红布应急倒是容易,而且……这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和解”的举动。
  当羽宝簪用红布缠好胸口,图书馆内光影闪动,再次投射出太阳王的立体影像,飘然站立在三人之前,点了点头。
  “……很遗憾,挑选程序出现了意外的结果,没有能够进行到最后,未能挑选出合格的继承者。”
  太阳王说着,目光瞥望向小殇,正是因为小殇反向侵入系统,这才令这场挑选继承人的决斗功败垂成。
  “虽然没有能够制造出最优秀的继承人,但这位女士仍是拥有继承权,请问做好准备继承楼兰了吗?”
  半个小时以前,这个问题的答案,对羽宝簪是再清楚也不过了,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继承楼兰,即使有孙武的拦阻,这个使命仍是要达成,但经过刚才的那一战,这样的坚持却出现了动摇。
  “重启楼兰,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羽宝簪慢慢说道:“不过对我而言,现在它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我不愿意把人生全赌在这上头,所以,请容许我拒绝。”
  坦率地说出这些话,羽宝簪忽然觉得胸口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获得了解放,感觉一下子舒坦许多。
  “人生有什么意义,这不是我们所关心的,楼兰所要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是否愿意继承王位……很明显,你选择了我们所不乐见的答案。”
  太阳王的影像闪动,话声也变得模糊,从清晰的语音,变成好像千百人齐声说话的模糊之音。当那些似曾相识的黑芒,在太阳王的身影周围旋绕,更隐约浮现出人脸,羽宝簪与小殇互望一眼,再次肯定了心中猜想。
  “楼兰一族有保留灵魂的技术吗?除了灵魂以外,该不会连肉体也被保留下来了吧?”
  羽宝簪提出这问题,太阳王淡淡表示,天火袭击楼兰之前,楼兰的研究组织正在进行实验,有数百人的记忆、脑电波被数字化保存,算是保留了灵魂,这是完全意外的收获,如果凤血当真绝嗣,系统会尝试为这些脑电波制造相应的肉体,让楼兰一族复活。
  “……真是了不起的技术,然而,要制作肉体容易,但要制造凤血,恐怕仍不是楼兰一族的技术能够做到,这才是此项计划的主要障碍吧。”
  “不错,多年来这项计划始终搁浅,便是卡在这个障碍上,机械造不出四灵之血……等候多年,好不容易有两名适合的继承者到来,却偏偏都拒绝继承。”
  “想必很让你们失望,不过这也不是我们所关心的。”
  羽宝簪用冷淡的语调回答,“那么,拒绝的结果呢?要开始新一波的战斗吗?依照你们的作风,拒绝的代价该不会是杀无赦吧?”
  “不不不,这一点是你误会了。你们虽然拒绝继承,但拥有继承权的你们,对楼兰仍非常重要,我不会以你们的安全作要挟。”
  从太阳王的话里,羽宝簪把握住目前的状况。以这些机械的程序思维来看,什么不以安全作要挟绝对是鬼话,如果有实行可能,羽宝簪绝不怀疑这些机械会把人擒住,强行送到王座上举行继承仪式。
  那么,想得到的解释就只有一个,楼兰的电子系统判断,成功擒下这两名继承人的可能性太低,万一失败,弄到玉石俱焚,甚至这两个人自杀,凤血就此断绝,这都是楼兰现今不能承受的损失,因此,系统才会无奈地让步,不以安全作要挟。
  确认了这点,羽宝簪心下稍安,但仍是不敢大意,生怕这些机械猝起暗算,再暗发个什么超音波或麻痹气体,那可委实防不胜防。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若要离开,应该不会受到阻拦吧?”
  羽宝簪小心地发问,就看到太阳王把手一摆,表示他们可以随意出入楼兰遗迹,当他们离去后,遗迹会再度转移位置,并且陷入休眠状态,直至有人进入,再次将系统给惊醒。
  “话虽如此,但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们该不会趁机暗算偷袭吧?”
  “呵呵,我们是人工智能,不是人类,是不会说谎的。”
  “是啊,你们不会说谎,但偷袭不是说谎,这点并不违背程序的。”
  小殇冷冷的讽刺,太阳王并没有表现出脸红或是羞愧的样子。羽宝簪不晓得该不该把这个看成是机械没有人类的反应,或者是该做什么别的联想。
  经过考虑,羽宝簪决定先请太阳王帮忙治疗孙武,利用楼兰遗迹的技术,把他严重的内外伤做处理,要不然就算能安然离开楼兰,恐怕出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医。
  “没有问题,这个要求我们可以办到。”
  图书馆的大门打开,几辆机械车子缓缓驶入,变化组合成诊疗台,伸出触手似的机械臂,开始治疗孙武。
  羽宝簪婉拒了那些机械对自己的治疗,理由很简单,就是要全神监控这些机械对孙武的治疗,要是有什么不对,马上就要出手救人,甚至立刻就要开战。
  楼兰的医疗技术超越外界水平,虽然没有阿鼻血对楼兰凤血的共振神效,令内外伤瞬间痊愈,但也比寻常医生高明得太多,又没有副作用,可以说是最好的处理。
  治疗时间估计要个把钟头,羽宝簪站在诊疗台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孙武,同时也悄悄运气疗伤,脑里许多念头此来彼去,饶是她聪慧过人,一时间也被闹了个心乱如麻,没发现小殇悄悄地来到身边。
  “喂!不去治疗一下吗?”
  “这个……就先不用了,我其实没受什么伤,刚才战斗时候受的伤害,不死身都已经治疗得差不多了,不用再靠机械治疗。”
  “是吗?但我觉得还是去治一治比较好,尤其是胸口,这么引人注目的负担,走路跑步的时候应该很不方便吧?趁着这里医疗设备好,去治疗一下吧。”
  听到这种建议,羽宝簪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根本就已经算是人身攻击了,不过……自己倒也能够理解,为何这女孩一直针对这点作攻击就是了。
  “……殇小姐,其实……再过些时候……”
  羽宝簪压低了声音,道:“……也会有的。”
  小殇闻言,抬头看了羽宝簪一眼,表情怪异,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改为低低的呓语。
  “……不过就是一个洋妞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谁会羡慕那种东西啊……”
  听到的话是这样,但羽宝簪却听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伸出手,像是安慰小孩子般摸摸小殇的头。和小殇言词交锋的机会不少,不过有那么明显占到上风的感觉,这种经验倒还是第一次……
  忽然间,羽宝簪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现在红发金瞳的模样,是解除伪装之后的真面目,以域外人士的标准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很奇特的样子,但孙武也同样流着楼兰之血,那他现在的样子是真实面目吗?
  很显然的一点,孙武自己并不晓得身上有凤血存在,肯定也不会对自己的外表觉得有什么奇怪,换句话说,如果他现在的相貌是伪装而成,那肯定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了,要不然,孙武不会没察觉到……又或者,现在这样便是孙武的真实相貌,那么,他体内的凤血必是出了问题,因为在楼兰一族的历史上,羽宝簪从没听过有黑发黑瞳的纯血楼兰人存在。
  这几个问题想起来着实令人困扰,羽宝簪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惊觉自己还在楼兰之内,虽然楼兰电子系统所给出的讯息未可尽信,却仍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情报来源,趁着还没离开,可以向系统查证问题。
  “身为楼兰王位继承人之一,我想确认一下,你们说这个少年的继承顺位在我之前,而且是出自太阳王嫡系,是吗?”
  “确实是如此,他体内凤血的纯度之高,实在是很惊人,不但远胜于,甚至还高过历任太阳王,堪称是楼兰历史上的新纪录。”
  听到这样的解释,照理说应该是输得心服口服,但羽宝簪却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异事。凤血纯度极高,这可以说是难得,但纯度高到楼兰一族前所未有,这就是一种异常,如果不是扯什么天纵奇才、天赋大任的鬼话,那么异常的源头就是出自人为!
  “……你们的意思是,他体内的凤血……纯度高到有问题?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不,虽然他的凤血纯度之高,已到一个前所未见的程度,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系统计算不出任何可能自然生成这种现象,但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种异常出自人为影响。”
  太阳王道:“天火灭族之前,楼兰曾经对调整凤血纯度做过无数努力,迄今仍没有一个可行的方法,能够制造凤血、改造凤血纯度……或许,若是得到传说中始祖之人的基因数据,那是大有可能在这方面做出突破,但在系统对他所做的扫描中,也并没有这方面的迹象。”
  “那……有没有其它的异常之处呢?”
  “确实有,但系统无法对他的血液样本作进一步分析。”
  “为何不能?”
  “他体内存在着一个奇特的能量载体,不停地释放能量,造成的干扰令系统无法深入分析……”
  羽宝簪一愣,很快明白太阳王所指的能量载体便是佛血舍利,因为佛血舍利的存在,血液分析受到了干扰,无法检测出血液中的秘密。
  佛血舍利已与孙武的血肉结合,以楼兰一族的高明技术,也不晓得能否将之移除,就算可以,现在这样的情形也不可能放手去做,一切的怀疑只能暂搁下,以后再来查证。
  羽宝簪本身的疑惑,大部分都得到解答,她朝昏迷中的孙武看了一眼,想到孙武苏醒之后,恐怕要立刻赶着离开,没有时间再多问什么,而他会想要知道的最后一件事,自己大概猜得到,就替他提出吧。
  “……西门朱玉与楼兰的恩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楼兰受天火灭族,这件事和西门朱玉有什么关系?”
  孙武在幻境中所看到的最后一段回忆,羽宝簪并没有看到,可是刚才失去意识、遭到控制的时候,羽宝簪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些怨魂深刻入骨的恨意。这股恨意非比寻常,直指西门朱玉而发,绝不会是普通的误会。
  “当初……西门朱玉与太阳王击掌为约,要收拾中土的乱局,还要解决天妖的威胁。为了让事情顺利进行,西门朱玉离开时,太阳王将镇族之宝相赠,这件宝物地外流,削弱了楼兰的实力……
  “为了要在最后收拾天妖,一场恶斗难免,太阳王闭关修练,拼着大损真元,希望速成楼兰最强绝学,不料天火降临,太阳王未能以完全状况抵抗,又无法以镇族之宝增幅力量,发动我族的重武器,最终导致楼兰在天火之下溃灭。
  “所谓的天火,其实出自人为,是当日始祖之人降临大地时,所使用的一件超强力法宝,最初由楼兰凤族保管,后来失落中土,这件法宝在特殊情形下,能够引动天火轰击大地,属性上先天克制楼兰凤族,历任太阳王从即位那天起,就一直维持警戒,预备有朝一日天火来袭时,能够有足够力量应对。
  “西门朱玉离去之前,曾允诺会破坏这件遗落中土的法宝,永除后忧,太阳王将我族中关于那件宝物的启动、摧毁之法完全告知,但西门朱玉离去之后不久,天火便降临楼兰,令楼兰灭族,这很明显是西门朱玉背叛了楼兰,利用太阳王的信任与所给情报,设计局面,令楼兰一夕覆灭。”
  长长一串话听下来,羽宝簪呆若木鸡,这些全都是她从未听过的事,怎么也想象不到楼兰之所以灭亡,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故事。
  天火灭族并非偶然,是一件超级法宝运作的结果,这件法宝的威力匪夷所思,自己居然不知道它的存在?从这些事情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能证明是西门朱玉设局覆灭楼兰,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西门朱玉与此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过,太阳王交付西门朱玉的镇族之宝,不晓得是什么样的法宝?虽然西门宝藏名动天下,但西门朱玉生前是靠着绝世武功行走江湖,没听说他用过什么强大法宝,那件镇族之宝到底是什么?又失落到哪里去了?


第五章 绝处逢生·意外盟友
  龟兹王城的城楼之上,拓拔小月亲眼目睹了一幕奇景,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敢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目光所投射的那一方、那一头,骤然间生出了灿烂的光雨,犹如银河横空,点点繁星,虽然只有一角的天空,但那璀璨的亮度却令人无法直视,跟着,点点星光从天空坠落,恍若流星雨般的画面,令目睹这一幕的龟兹士兵同感惊愕,完全弄不清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虽然普通人不晓得,但拓拔小月却是心下清楚,那边天空所出现的异状,正是天绝剑运使的征兆。
  天绝剑式,共有四剑,太平军国之乱时,大淫贼西门朱玉凭此名动江湖,后来造访域外,与诸外族武者比斗,西门朱玉戏称自己的武技为天仙之剑,所以又有了天仙剑的别名。
  四式天绝剑之中,有一式虽是西门朱玉的成名之作,却也被公认为最无用的花哨技巧,域外人士甚至选择性地将之剔除,使得天绝剑式在域外成了“天仙三剑”西门朱玉身亡后,其所密藏的四处宝藏之一,意外在龟兹出土,此事虽然没有广为人知,但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拓拔小月自幼便晓得这件事,更晓得西门朱玉留于宝藏中的一式天绝剑,并不是书写纸上,而是西门朱玉以自身力量直接把剑意灌入一块大石之内,而这块大石后来就被安置于皇宫的中央花园内。
  大石之中藏着绝世剑式,这个秘密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拓拔小月幼时曾问过父亲,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大剌剌地放在花园里,难道不怕被人偷走?当时的阿古布拉王淡淡表示,这么大的一块石头,无论是拖是背,都不是那么容易搬动的。况且……就算能把这块大石头扛跑,普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读出剑意的。
  最初,拓拔小月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当她实际碰触那块大石,亲身感受剑意,这才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意思。手碰触到大石,用心去感受的瞬间,只有一串模糊而混乱的讯息传入脑海,令得自己头痛欲裂,事后怎样去回想拼凑,都得不到一个清楚的讯息。
  阅读剑意……需要相当精深的修为,或是极为优异的资质,不是普通人随便把手一放,就能够读出石中剑意的。拓拔小月的资质已是不错,但仍未足够,是后来得到邪月祭刀,在法宝的辅助提升之下,才成功读取石中剑意。
  读取之后碰到了另一个问题,剑意并不是很清楚的剑招、剑诀,拓拔小月读取之后,虽然能明白那一式“情倾天下”的精要,但要将之演化为实招,她的修为却力有未逮,纵然在祭刀的辅助之下,也用得不伦不类,心中惭愧,就将之另外取名为“月落乌啼霜满天”自己所使用不出的剑技,竟然在眼前完美呈现,这个震惊非同小可。拓拔小月脑中第一时间泛起的,还是西门朱玉复生或显灵之类的荒唐念头,但马上就知道不可能,而合理的答案也在脑中出现。一是西门朱玉另有传人,让天绝剑后继有人;二是……有人接触过石中所封藏的剑意,得到了真传。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那可实在是很令人吃惊,因为石中藏剑意的事情,不仅是龟兹的大秘密,本身就是一个难题。当年“刀魔”北宫罗汉试图读取剑意,就宣告失败,拓拔小月自己也只是勉强成功,可以说迄今还无人真正读取完成、修练成功的,又怎会突然冒一个成功者出来?
  那个方向……就是任徜徉两人的受困之地,使这剑招的必是他们二人之一,但任徜徉给人的感觉轻浮毛躁,不像是有此实力,难道是那位疤面大侠深藏不露,身怀绝技?
  脑里闪过一堆念头,直到听见耳畔的喧闹声,拓拔小月这才惊醒,想到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刻率人赶去那边接应,并且了解实际状况。
  “来人啊,和我一起过去支持!”
  拓拔小月一声令下,早就有准备好的一小队骑兵赶到,和她一起冲出城门,朝着星雨坠落的方向赶去。
  原本拓拔小月心有顾忌,龟兹的骑兵虽是勇悍,但若突然碰上魔狼,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虽不能说必败,却肯定死伤惨重。然而,情倾天下一式突然出现,看那流星光雨下坠的威力,应该是足以歼灭来袭的魔狼,自己率队赶去善后,发生战斗的机会并不高,预期中的伤亡当可避免。
  想到这些,拓拔小月心下稍安,身旁的骑兵队长也靠近过来请示。
  “殿下,您自那个方向过来,不知那里究竟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骑兵队忽然发生骚动。骚动的源头是骆驼,跑在最前头的几头骆驼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乱叫乱跳,状若癫狂,差一点就把骑在背上的士兵们给掀下。
  这个不寻常的奇异反应,很快蔓延到全军,所有骆驼与马匹全都发狂惊跳,骑士们连忙斥喝拉缰,全力控制坐骑,骑兵队陷入混乱,无法前进。
  状况诡异,但众人却不是没有经验,在域外的生态环境中,一些藏于地下的肉食生物活动时,确实会惊吓马匹、骆驼,造成这种混乱,只不过眼下百多骑都受惊发狂,这等规模实是前所未见,若是沙虫一类的地行生物造成,那恐怕是巨无霸的体型等级。
  在整支骑兵队里头,只有拓拔小月一人隐隐觉得不妙。阿默兹狼是域外最可怕的魔兽,寻常坐骑闻到气息而受惊,丝毫不足为奇,但从周围百多骑都失去控制的情况来看,没被天绝剑给消灭的残余魔狼,恐怕不会只有一头两头。
  “舍弃坐骑!带着武器跟我走!”
  这个命令才发下去,众人耳中就听见一个奇异的声音,那似是某种野兽的嚎叫,声音中充满残忍、嗜血的感觉,听起来像是狼嗥,却又与众人所熟知的野狼嚎叫声略有不同。
  异兽嚎叫声远远传来,声音此起彼落,一声接着一声,最初听来很遥远,但却迅速地靠近,这情形拓拔小月非常熟悉。就与刚才如出一辙,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随着连串狼嚎声越来越近,地面竟然轻微地晃动起来。
  “……不好,魔狼的数量……”
  拓拔小月惊觉到这个危机。能够跺地动摇,来袭的魔狼不会是一二十头,起码有过百头,甚至是数百头魔狼一起来袭。这种恐怖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己方的处理能力,要是被这么大规模的魔狼群正面冲来,骑兵队会在短时间内被宰杀干净。
  “回城!全速回城!开动防御武器,有强敌来袭!”
  整支骑兵队里头,拓拔小月是唯一能把握住事态的人,她临危心神不乱,叱喝部属,下达指令,稳住了混乱中的部队。
  尽管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强敌来攻,但龟兹骑兵堪称训练有素,立刻依令而行,放出信号弹,一道红烟在天空划出痕迹,让守卫王城的士兵知道状况有变,进入警戒,开动防御武器。
  这个命令获得实践,但要迅速撤退回城,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受惊的马匹、骆驼在骑士安抚下,有半数回复平静,却还有一半仍在乱叫乱跳,不受控制,撤退动作受到拖累。
  拓拔小月先前被魔狼群狙击时,魔狼群是先包围住周遭,才现身袭击,但这次的情形明显不同,只是这一下耽搁,魔狼群的身影已在对面土丘上出现,迅速朝这边袭来。
  骑兵队见到敌踪,第一反应就是拔出武器应战,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不会因为被突袭就慌了手脚,但当看清楚来袭魔兽的形象,他们却感到困惑,这群魔兽的体型高大,似乎是力量型的危险生物,可是模样却很眼生,并非平时见过的兽种,也不曾在模拟训练中瞧过图鉴。
  跟着,骑兵队中较为年长的军官,认出了这些超级危险的凶兽,十余年前的那场恶梦,一下子又在眼前重演,恐惧与惊惶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攫住心肺,令他们近似窒息地发出呻吟。
  “……魔……魔狼……怎可能了……”
  虽然只是一声蚊鸣般的呻吟,但“魔狼”之名,却足以成为骚动之源,当眼前的狰狞形象与传闻重迭,深植于心中的恐怖一下子发酵出来,这些平素忠诚勇猛的年轻士兵瞬间动摇了。
  拓拔小月最担心的事情,骤然发生。十多年前的魔狼之祸伤害实在太大,纵然事过境迁,那份恐怖仍透过耳语留存在人心,与拓拔小月年龄相近的域外青年、少年,全都是听着魔狼的故事长大,现在骤然看到传说中的可怕魔兽,哪有可能不受影响?
  “嚎呜~~”惊天狼嗥,敲响了这一仗的丧钟,魔狼群以全然超越笨重形体的高速,几下起落便跃过土丘,闯入骑兵队阵中。
  阿默兹狼的体型巨硕,站直起来,几乎和骑在骏马、骆驼背上的战士等高,先声夺人,当粗壮的狼臂挥动,一下就把马头打个稀烂,骑士也被扫落下地,还不及反击,就与坐骑遭到同一命运。
  短短十秒之内,骑兵队就出现严重伤亡,惨呼声连响不绝,到处都是被活生生撕裂与打烂的残尸,如果不是拓拔小月当机立断,挥动祭刀,斩伤了几头魔狼,将魔狼群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让骑士们得到喘息之机,这支骑兵队势必会在几十秒内伤亡过半。
  “撤退!把情报带回给城内,三个人随我断后,其余的人撤回去!”
  拓拔小月点了最靠近自己的三名骑士,与己共同执行断后任务。多这三名骑士陪同,并不能增添多少战力,可是如果喊的是所有人撤退,自己独力断后阻敌,那么这些骑士一定会集体抗命,宁死也不会让公主孤身犯险。
  纵使多了三人协助,却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拓拔小月自知无力正面作战,只是努力驾驭不安的坐骑,左右游斗,也无意砍杀魔狼,长长的祭刀如闪电挥舞,左砍一刀、右劈一下,转眼间就在许多魔狼的躯体上留下刀伤,限于力量不足,伤害不大,仅是有效地引得魔狼群起来攻。
  与之前战心眼宗教众的情形不同,拓拔小月祭刀在手,判若两人,精神思感与刀中异力结合,眼耳六识千百倍灵敏起来,阿默兹狼的速度迅捷如电,但她却能准确掌握,及时闪躲,趁隙一刀反击,伤敌溅血。
  “……可恶,修为不够,否则就能更进一步砍杀魔狼了。”
  拓拔小月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虽有祭刀辅助,自己的修为终究是不足,要是自己的力量能够强一点,仗着祭刀的锋锐无匹,一刀便能把魔狼的钢铁身躯斩开;又或者,自己对祭刀的驾驭能更上层楼,凭着祭刀进行深度感应,探测出魔狼身躯、气血、动作的最弱一点,哪怕是力量不足,仍可以击其要害,一刀杀敌。
  这两点拓拔小月都力有未逮,但她纵马飞驰,风驰电掣间连伤数十头魔狼,血洒黄沙,阿默兹狼们发出愤怒的嚎叫,追在后头扑击,却总被她间不容发地避开,侧眼一望,骑兵队已经撤退回城,虽然还没有完全进入城门,不过已经脱离险境,自己的努力成功了。
  心中稍安,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嚎,只见不远处最后一名陪同自己断后的骑士,手中光刀落地,腰部以上被两头魔狼打碎,剩余的残尸被狼牙撕裂分食,血腥味刺鼻飘来,景象惨不忍睹。
  这画面是很凄惨,但更糟糕的一点,却是拓拔小月发现自己被百余头魔狼给团团围住,百多双饥渴的狼目望向自己,随时都会扑上来,把自己给大卸八块。
  祭刀虽然能把六识灵敏提升百倍,可是自己行动速度却远跟不上,与魔狼一对一独战,还可以在速度上占优势,现在这样被围住,专心闪避一两头魔狼时,就会被其它方向攻来的魔狼群撕杀,更别说自己骑在马背上,下马的瞬间就会被魔狼群起扑上,十几秒内便要粉身碎骨。
  脑里连闪过十几个念头,没有一个具有可行性,当拓拔小月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背后早给冷汗打湿,而魔狼群露出尖牙,流着唾沫,从四面八方逼近过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想要侥幸逃生已不可能,唯有拼尽一切,就算不能杀出生天,也要多拖几头魔狼陪葬。
  心念一动,拓拔小月双手握刀,邪月长长的刀刃上,荡漾出一串冷清虹光,刹那间,四周的魔狼为刀虹所慑,动作一顿,而方圆十尺之内的温度狂降,空气中的水分冻结成霜,奇寒彻骨。
  拓拔小月本身的力量不足,但祭刀能吸取空间之中的能量,短暂提升使用者力量,同时释放精神冲击,上一次与孙武等人对战时,祭刀能量影响心神,令他们陷入一片无边黑暗,小殇更当场晕厥,此回阿默兹狼并非高智能生物,精神冲击的影响不大,仅能令狼群的动作短暂停顿,失去抢攻先机,跟着,足以凝血为冰的寒冷刀劲便透体而过。
  半式情倾天下,释放出的刀气如长江大河般倾泄奔流,直袭敌人,在拓拔小月手中使出,仿佛是一场暴风雪狂袭大地,刀气化作寒霜飘雪,在透体穿过的瞬间,封灭一切生机。
  除了冰冷、灭绝,这一式天绝剑更是无比锐利,原本无力正面斩杀魔狼的拓拔小月,在掀起暴风冻雪的同时,将正前方的三头魔狼瞬间剖开,乱斩碎尸,方圆十尺内的魔狼群更受这场刀气暴雪狂袭,惨嚎声不绝于耳。
  一刀缔造不俗战果,拓拔小月却没有兴奋之情,一颗心反而直沉了下去。
  冰雪再冷,也始终只是冰雪,不能化为流星雨,自己对情倾天下地掌握仍是只使得出半招,无法领悟精髓,更解不了眼前危厄。
  百余头阿默兹狼,这个数目委实太多,自己能够一刀将们杀灭,这才是荒唐事。这一刀,只诛杀了正前方的三头魔狼,重创周围的十余头,但却未能打开逃生缺口,让自己夺路外闯,更有甚者,由于攻击范围太大,力量控制不够精准,刀气赫然波及坐骑,把胯下骏马给杀毙,令自己这一刀尚未使完,就因为坐骑倒下而出现破绽。
  “呃!”
  骏马倒毙的刹那,拓拔小月翻身下马,舞动刀刃护身,一头魔狼突袭而来,拓拔小月侧身闪避,及时避开要命一爪,只被爪尖带到,左臂上鲜血淋漓,眼前痛得一黑。
  情势发展到此,一切是再明显不过,还击的机会已稍纵即逝,这一轮抢攻失败后,接下来的必然结局,就是在魔狼的围攻下身亡,而且这时间绝不会太久。拓拔小月心里有了觉悟,正预备面对结果,耳里却忽然听到一下奇异声响。
  “砰!”
  右侧很沉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重物坠地,地面随之震动,拓拔小月差点站立不稳,魔狼群的咆哮声也被盖过,显然是一个体积极为巨大的重物。一时间让魔狼群忙于应付,竟然无暇袭击拓拔小月。
  突如其来的意外,拓拔小月吃了一惊,而且重物坠地声连响不绝,除了右侧,左侧与后方也发生同样的震动,她睁眼一看,赫然见到一个奇异的巨物。
  足足三尺高的巨大身躯,通体由沙土所构成,中央部份是长方形的躯体,上方是一个正方体的头,四肢也都是方体,就连末端的指头也是一样,整个看上去就是一堆方体的聚合物。
  一个巨大的土偶,乍看上去没什么稀奇,可是当这土偶能够自主行动,甚至具有战斗力的时候,那就是另一个情况了。
  三个外型一样的巨大土偶,很快成了魔狼群的攻击目标。阿默兹狼力大无穷,进退如风,分别扑向土偶,施以重击,当利爪挥下,别说是泥沙土块,就算是钢板都会给打穿,可是打在这些土偶的身上,只不过是造成一些土块崩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相反地,土偶的动作虽然不快,但当土偶举起巨拳,重重落下,阿默兹狼闪避不及,挨上一记,却也承受不起,体裂骨碎,只是魔狼群数量众多,见到同伴受伤,丝毫不感畏惧,吞噬同伴血肉,继续战斗。
  魔狼群与三个巨大土偶战成一团,拓拔小月看得一头雾水,但还不至于蠢到呆站着不动,连忙趁这个空档挥刀斩出通路,往外闯去。
  甫离开战斗圈不久,就有一名骑士牵着骏马迎上来,拓拔小月不敢浪费时间,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踢扬起一道黄沙烟尘,朝着王城而去。
  “……奇怪……哪来的土偶?”
  拓拔小月心中错愕,不明白怎会忽然冒出三个巨大土偶,救了自己一命。这三个巨大土偶当然不可能是生物,但也不像是什么法宝,究竟是什么东西还很让人费解。
  不过,从马背上回头望去,土偶明显已经落在下风。尽管体积巨大,但土偶的动作迟钝,远远跟不上魔狼群的攻击速度,而魔狼群地爪击与撕咬,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可是每一下击中,土偶的身躯就少了一块,又无法自行回复,到了后来,甚至没受攻击也不住掉落土块,好像快要土崩解体。
  这个现象令拓拔小月若有所悟,三个巨大土偶本身并不是法宝,而是受某种法宝召唤、操控的衍生物。能够制造这么巨大的土偶傀儡,那件法宝肯定是第一流的秘宝,可是操纵者的力量未能匹配,所以虽能成功召唤出土偶,却无法有效操控,连维持的时间都不长。
  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两个巨大土偶在一声轰响中,先后化为满天黄沙,解体崩溃,仅余下最后一个持续顽抗,却已经无力拖延住所有的魔狼。阿默兹狼齐声发出胜利的狂嚎,衔尾追向策马狂奔中的拓拔小月,幸而距离已被拉远,肯定无法在她进入王城前追上。
  拓拔小月见到魔狼群被甩在后头,心下稍安,但脑子一冷静下来,马上就想到一点不妥。骑兵队应该已经全部撤回城内,他们会特别留人携马接应,固然可能是因为随机应变,但也很可能是知道土偶会出现,所以才赶来接应自己。
  “……那三具土偶……”
  “殿下,请先回到安全地方再说。与您同来的中土朋友说过,土偶维持的时间有限,我们要尽速撤离。”
  “中土朋友?什么……”
  拓拔小月说到这里,陡然醒悟,刚才与自己一同来到王城的,还有一个身为俘虏、昏迷不醒的纳兰元蝶,龟兹的士兵不知她身份,见她与己同来,将她误认为友了。
  纳兰元蝶是何时转醒?又为何会帮助自己?这点拓拔小月想不出来,但在自己所看过的数据中,纳兰元蝶所使用的法宝并非召唤类,也无法制造出这样的土偶。
  之前偶遇时,任徜徉还曾经提出过疑问,表示以那支中土御卫的战力,无法抵御魔狼的袭击,更别说拼个两败俱伤,照理说不该有那么多魔狼尸体遗留战场,后来从纳兰元蝶那边得到祭刀,自己曾以为他们是使用祭刀战斗,但如今看来,纳兰元蝶身上恐怕是另外藏有异宝。
  得到这个结论的同时,拓拔小月已策骑奔到城门口,抬头向上仰望,很清楚地看到纳兰元蝶正站在城头上,手中握着一件东西,双目紧闭,全神贯注地使用法宝,但表情看来相当痛楚,显是使用这件法宝令她负担沉重,即将不支。
  被纳兰元蝶拿在手中的法宝,通体异芒闪动,冰蓝色的冷光流转,虽是被牢握于掌中,冰蓝色的异芒却穿透血肉发出,亮度越来越强,就算站在大老远外都清晰可见,更令附近的人无法正视。
  “……这种光该不会是……超级法宝?”
  拓拔小月下马后直冲向城头,登上城头时,恰好看到最后一个巨大土偶解体溃散,而纳兰元蝶像是精疲力尽,左膝一软,跪倒在地,法宝停止运作,冰蓝色的冷光也消失不见。
  纳兰元蝶面色惨白,大口喘着气,额头上不停地流着豆大汗珠,刚才的一轮施为已透支了她的体力,可以想象之前碰到魔狼群时,她也就是这样使用法宝,率众与魔狼群拼个两败俱伤。
  只是……纳兰元蝶所持的法宝,到底是什么?
  拓拔小月感到好奇,想要看个清楚,纳兰元蝶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把法宝收入怀中,很吃力地站了起来,面对拓拔小月与附近的一众龟兹士兵,开口便是出人意表的一句话。
  “……我要求合作。”
  说的话是域外语,尽管算不上字正腔圆,不过不会让人听不懂,拓拔小月本来想问说为何她要帮助自己,现在却已无此必要,但令人不解的一点,则是大武王朝的军官为何会来要求与龟兹合作?特别是,如果所记不错,纳兰元蝶现在属于御前侍卫银字部,也就是银劫的属下,以银劫的奸险多诈,这该不会是什么阴谋吧?
  “中土人对域外从来不友善,突然跑来说合作……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我是来要求合作,不是来投诚的。我希望能见龟兹国王阿古布拉,或者其他能够做决定的人,这个合作关系到龟兹的命运,若不信,大可以在这里就把我杀了,但那个代价将是龟兹所有国民一起陪葬。”
  拓拔小月不得不承认,纳兰元蝶的话相当有说服力。如果单纯只是这些言语,自己绝不会相信,立刻便会将她格杀,但有过在沙漠里的遭遇,见到她血战狼群的事,明白大武王朝与心眼宗站在对立面,她现在说的合作,就让自己不能不考虑了。
  城头上人多口杂,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拓拔小月考虑到这一点,特别改换中土语说话。
  “合作不是空口说几句白话,是要有实力作后盾的,不过是一介御前侍卫,不能代表大武王朝,又是孤身一人,有什么筹码来要求合作?”
  “合作的诚意,已经送到你的手上,如果不是我们监视心眼宗份子的活动,又牺牲了十几条人命,也没法夺来这柄祭刀……刀是表示诚意的见面礼,合作筹码则是中土所掌握到的情报,我保证,这些情报对你们绝对有很大的用处。”
  纳兰元蝶道:“如果一时之间没法做决定,那么最好把握时间,去和信任的人商量,然后代表龟兹给我一个答复,但容我提醒,你的时间剩下不多了……”


第六章 魔狼破城·血肉飨宴
  拓拔小月没有问“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在她与纳兰元蝶说话的同时,魔狼群已经攻到,马上就掀起了一场大战。
  骑兵队的那一场遭遇战,败得一面倒,但撤回城后却已能镇定下来,还让守城士兵也有了心理准备。传说中的凶残魔狼重现域外,这件事对士兵们造成的冲击非同小可,不过,看到那群凶兽杀气腾腾地奔冲而来,士兵们没有时间站在那里发抖与发愣,在紧急号令之下,关闭城门,操作防御武器。
  拓拔小月回到城内后,可以立刻去见纳兰元蝶,说上几句话,正是因为对城防深具信心。王城墙高壁厚,城头又安置装配攻击力强大的武器,纵使千军万马来攻,也难以撼动,魔狼群再怎么凶悍,要说瞬息间攻破城门,这绝对不可能,而在看到城头上士兵开启各种防卫武器时,拓拔小月心中一凛,下了一道紧急命令。
  “除了这些,把阳电子光杀炮也开动,一起加入防御火线。”
  “啊?要开动阳电子光杀炮?”
  众军闻而色变,那四座阳电子炮,运作原理不明,是九年前龟兹学者在挖掘一处遗迹时所找到,本有九座,经过学者们修复之后,能够运作的还有四座,分别安置于王城的四面,是整个城防系统的王牌。
  阳电子炮的制作技术,并非目前的龟兹所能达到,说得明白一点,如果损坏,那就是坏一台、少一台,可以说是龟兹所无法承受的损失,再加上运作时极耗能量,诸多顾忌,平时根本不敢使用,只有重大演习时才派上用场,一炮轰击出去,确实具有石破天惊之威。
  “殿下,城防系统有很多的武器,就算不开启阳电子炮,火力也足够应付,况且……阳电子炮未得陛下的许可,我们……”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现在攻击过来的不是别族军队,也不是中土人,是阿默兹狼啊!如果不用传说中的武器,来对付这些传说中的凶兽,那又要用什么呢?”
  时间紧迫,拓拔小月斩钉截铁地道:“所有责任由我来担待,你们只管执行就是了。立刻开动阳电子炮!”
  一声令下,这场王城防卫战立刻以最激烈的形式爆发。
  龟兹的科技在域外各部族中,算是第一流的水平,城头上的防御武器,都是火力强大的重炮,这一下全面开动,朝着城下狂轰,一时间恍若天雷大作,霹雳震耳,把城下土地轰得一塌糊涂。
  魔狼群勇悍之至,在城头上的猛烈炮火下,对这些轰击视若无睹,顶着炮火来攻,除了攻击城门,甚至还尝试跃起,用利爪攀着城墙砖缝的空隙,往上爬行。士兵们连忙集中炮火。想把这些不住攀高的魔狼给打下去。
  十余年前魔狼肆虐域外,造成严重伤亡,这十几年来域外的法宝开发师进行研究时,许多人也以阿默兹狼为假想敌,开发兵器,这份苦心孤诣的成果,就在今日显现,只不过,这份成果让很多人都笑不出来。
  炮弹、淬毒巨弩如雨落下,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爆炸,但这些爆炸却对阿默兹狼没能造成多少伤害。这些所谓以魔狼为假想敌而开发的武器,杀伤力与预期有很大落差,而阿默兹狼又在这十余年间经过强化、改造,实际对战起来,竟是对们没多少威胁。
  见到魔狼群无惧炮火,攀墙上爬的景象,本已胆颤心惊的龟兹士兵,更是惊得面无人色,全仗着一丝保卫家国的坚持,才没有溃散逃跑,但若是给魔狼群上了城头,肯定就是一场覆亡惨剧。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青紫色光束分别从左右两方扫至,像是两把锋锐无匹的利器,对着快要攀上城头的魔狼群扫过。
  “嚎呜~~”被阳电子炮击中,魔狼群发出惨嚎声,传说级数的武器,确实有着非同凡响的威力,拓拔小月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阳电子炮的轰击,开山裂石,杀伤力非血肉之躯能承受,就算是阿默兹狼也一样,一旦被光束扫个正着,钢铁身躯也被炸得四分五裂,断口处出现像是被溶化一样的痕迹;快要攀上城头的一批魔狼,承受了这样的一击,全军覆没,尸体化成无数血肉碎块,掉落下来。
  意外的战果,让城头上响起一片欢呼之声,直至此刻,对魔狼的战斗才算取得一点甜头,要不是有这一点鼓舞,恐怕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再打下去。
  不过,阿默兹狼并不是单纯的野兽,除了力大无穷、体坚爪利,它们的迅捷动作,也是非常让人头痛的地方。能够像阿默兹狼这样体积巨大,却又行动如风的生物,实在是很难得一见。
  阳电子炮能够对魔狼造成杀伤,可是当魔狼纵跳如飞,在城下分散开来,不再集中成一堆,要准确命中它们就提高了难度。即使其它的辅助炮火弹如雨下,轰击密度既高,速度也快,但在最初的震撼效果过后,速度上就显得逊色,跟不上魔狼群的动作,只能将们逼住,不让们攀着城墙缝隙往上爬。
  “为什么这样都打不中?光束武器的速度远超寻常箭矢,照理说是不可能闪躲的,怎会……”
  拓拔小月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骇然,原本想要把魔狼诱至城下,利用强猛火力聚而歼之的构想,现在已经很肯定难已达成。不仅如此,多数的炮火轰击都未能命中,成了流弹,把地面轰得满目疮痍,阳电子炮的误击还对城墙造成了伤害,要是这样子下去,没等魔狼群破坏城墙,恐怕墙体会先被自己人给打破。
  “……这样子看起来,龟兹虽然有先进武器,但操作武器的人却不具备应有素质。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防御武器装在这里,以前大概只有演习过,不曾实际用于战事吧?”
  纳兰元蝶的一句话,命中问题核心。大武王朝御前侍卫所装配的武装,都是最精锐、先进的设备,纳兰元蝶身为御前侍卫的军官,对于使用这类武器战斗经验十足,一眼就看出龟兹军队的困境,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为讽刺,只是为了点出问题,对拓拔小月提升自己的价值。
  拓拔小月自然明白这一点,这些阳电子炮当初被发现的时候,根据学者的研究,应该是有自动追踪功能,若是能启动这功能,就不用以人工操作,命中率会远远好过现在,只不过这个设备已然损毁,自动追踪功能无法发动,这才有了现在的遗憾。
  眼见战况陷入困局,拓拔小月也开始感到困惑。魔狼群袭击城门,爆发激战,姑且不论这边的声响极大,就算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早该有人把消息飞快地传递,通知皇宫与军队,怎么会在这里乒乒乓乓打了半天,却没有其它部队过来驰援?
  “轰隆!”
  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最糟糕的一个情况发生,魔狼群久攻之下,城墙出现了一个宽达数尺的巨大裂口,土石崩落,烟尘飞扬,魔狼群发出嚎叫,潮水般往裂口冲入,城头上的守军虽然急忙将炮口掉转方向,但却是迟了一步。
  “这是搞什么鬼?一定要严惩承包城墙工程的那批人!”
  拓拔小月骂了一声,握着祭刀刀柄,就想要冲下去城墙裂口那边,阻挡魔狼群入侵,否则就这么被魔狼群破墙侵入,城头上的阳电子炮与重装武器在这距离下发挥不到太大效果,挡不住魔狼,马上就是一场大祸。
  幸好,魔狼群的嚎啸声中,忽然多了一丝异音,是人们的喊呼喝之声,有人拦阻在魔狼群的前方,与之发生战斗。
  普通士兵是不可能与魔狼群战斗的,即使放眼龟兹国内,也没有几个人能与魔狼正面对战,但若要说有,那肯定就是龟兹的王家骑士团,这支骑士团是龟兹的最精锐部队,当初抽调部分成员,前往中土,化身铁血骑团,在中土闹得天翻地覆,现在接到城门这边出事的消息,立刻赶来驰援。
  一道魁梧的身影,一马当先,挡住从城墙缺口闯入的魔狼群,象牙似的巨刀飞转如轮;一头魔狼吼啸着冲入城内,利爪正要对前方士兵的头颅挥过,巨刀猛砍而至,竟然将体型巨硕的魔狼砍得离地飞起,尽管没有躯体断裂,可是刺耳的骨碎声清晰可闻,足以让那头魔狼没法再站起来。
  “刀魔”北宫罗汉的威猛一击,很大程度地提振了士气,王家骑士团的战士们受到鼓舞,纷纷冲上前去,挥舞手中的法宝兵器,要把魔狼群的攻势给封锁下来。
  王家骑士团堪称龟兹精锐,忠诚、勇猛、战力远非其它部队可比,这一轮冲杀,有效地将魔狼群挡住,没有让魔狼群越过封锁线一步,但战况却非一面倒地单方压制,而是两强硬碰硬,绝对实力的比拼,顷刻间便血肉横飞,伤亡惨重。
  拓拔小月的轻身功夫不佳,城墙高度不低,她无法一跃而下,从阶梯跑下又浪费时间,灵机一动,抽出祭刀,纵身一跃,祭刀前端插入城墙,势如破竹地切割而下,减弱下坠力量,安然抵地。
  脚才踏到地面,拓拔小月抽回祭刀,横空一挥,长长刀刃荡出冷光,把左侧一头魔狼的手臂给切下来,还利落地转身,避开了飞溅开来的鲜血。加入战局同时,拓拔小月有一个很大的顾虑,王家骑士团赶来这边赴援,那现在皇宫那边的警卫状况又是如何?
  放心不下这个问题,拓拔小月挥动祭刀,在酣战中问了身旁的骑士团员,想知道父亲阿古布拉王的状况。
  “……陛下从今天一早便接见贵宾,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会面。”
  “贵宾?是什么样的宾客?是域外哪个部族的首领或长老吗?”
  “殿下,都不是啊,是一名女子,而且……好像还是中土人……”
  “中土人?”
  拓拔小月闻言一怔,中土人出现在域外的情形,就像域外人士跑到中土活动一样罕见,尤其是一名女子,孤身求见龟兹王,这听起来就很不寻常。而且……在拓拔小月的记忆中,父亲虽是仁慈宽厚,但却从不是没事干的闲人,会接见这么一个中土女子,还谈了这么久,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不会是闲话家常。
  才正觉得奇怪,周围的战况生出变化,魔狼群把城墙打出缺口,被王家骑士团给封锁住攻势,无法突破前进,在后头的魔狼群另寻通路,居然强行攀上城头,从另一侧跃下城头,朝城中冲奔而去。
  这一下变化令得王家骑士团大乱,想要分出人手去阻拦,但这边魔狼群的战力也是极强,王家骑士们本就是竭尽全力在拼斗,现在哪有可能说走就走。
  阿默兹狼当年能够横扫域外,实非偶然。这百多头魔狼先后激战拓拔小月、巨大土偶,还有攻击城墙,连场恶斗之下,才死了二十三头魔狼,足见其强悍。王家骑士团使用着先进武器,有能力攻破魔狼的钢铁身躯,勉强还说得上是正面战斗,但也战得极其惨烈,动不动就是血肉横飞,死者不是头颅碎裂,就是半身稀烂,看得仍在激斗中的战友们暗自心惊。
  过去在中土转战各方势力,即使对上中土的御林军,王家骑士团也从未打过如此惨烈的战役,不过转念想想,眼前的魔兽,是自己从小到大闻之色变的梦魇,战得如此吃力是理所当然,光是自己能有勇气站在这里战斗,就已经是先前想像不到的事了。
  王家骑士团所使用的光刀、光斧,威力都在水平之上,其中精锐份子所用的厚背砍刀,能将斩刀威力倍增,更是利器,凭此与魔狼战斗,有着足以威胁魔狼的实力,但其它的士兵可没有这等本事,在不能使用大型攻击武器的情形下,这些士兵在魔狼群眼中只是一堆会走动的肉块而已。
  于是,当魔狼群从城墙上跃下,往城内冲去,一场单方面地屠杀就出现了。龟兹的士兵们虽然努力克服心中恐惧,勇敢地持械对抗,保卫家园,但这份值得鼓励的勇气,在魔狼群的利爪之下,却显得微不足道,极轻易地被践踏而过。两百多名奋身阻挡魔狼群的龟兹战士,在几分钟内就化为大量的碎肉屑,魔狼群不仅挥动巨爪,同时也大口噬下,把所经之处变成了一条凄厉的血路。构成这条血路的素材,除了勇敢的龟兹士兵,也包括了那些走避不及的平民,无分男女老幼,只要撞着了魔狼,全都落得惨痛收场。
  这一幕血路景象,看得所有龟兹人目眦欲裂,拓拔小月带着部分王家骑士团想要追赶上去,却被这边的魔狼群给逼住,冲不出去,正自焦急,北宫罗汉一挥巨刀,将面前的魔狼像砍稻草一般砍飞,反手在肩膀上的法宝一拍,发动“翻天印”的异能。
  刹时间,红光似蝶群飞舞,自翻天印之中射出,分别锁定附近几十头魔狼的额部,在们的前额留下红色印记,跟着,红色印记一下子爆裂,魔狼群痛嚎出声,拓拔小月得到空档,率领十余名王家骑士冲了出去。
  “北宫统领,多谢了!”
  “……殿下,小心。”
  北宫罗汉只说了这简单的一句,便再度深陷与魔狼群的恶斗之中。翻天印的异能,当初在与中土御卫交手时,曾经令一众御前侍卫大吃苦头,不过魔狼的钢铁躯体远非人体能比,前额地这一炸,常人早已爆头碎脑,但阿默兹狼挨了这一下,只是晕眩栽倒,很快又咆哮起身,再次发动攻击。
  这种情形看在周围的人眼里,实在是触目惊心,但拓拔小月已无暇再顾及这边的战局,全力追赶那一批侵入城中的魔狼。
  “追上去,无论怎么样,不能让魔狼进入城中。”
  拓拔小月呼叱部属,焦急地追赶,但情形远比预期中要严重得多,魔狼群侵入城内之后,并不是集中在一起,朝同一方向进击,而是分散开来,流窜八方。看到这一幕的拓拔小月头皮发麻,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一个情况发生了。
  自己率领的人手已经很少,与魔狼群相斗毫无胜算,现在魔狼群四窜散开,要是自己也分兵去追,不但分身乏术,而且等若让骑士们与魔狼单挑,恐怕很快就会被魔狼反过来吃个干净。
  然而,要是不理魔狼的四窜,集中只攻一路,那么其它流窜的魔狼,哪怕只是一头两头,都会对一般民众造成重大伤害。
  困难的抉择,但是当拓拔小月看到,有一批魔狼朝着皇宫方向奔去,她的心便一下子剧烈倾斜,有了决定,直追着那一批魔狼而去。王家骑士们见到公主的行动,连忙紧追在后,朝着皇宫方向急奔。
  皇宫位于王城中央,由王家骑士团守卫,本身并没有太多的防卫武器,也不像城门一样有重装炮塔,现在王家骑士团赶往城门援护,仓促间拓拔小月不及问明皇宫还剩下多少人防守,担心父亲的安危,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刻要赶回皇宫防御。
  魔狼奔跑的速度极快,甚至还胜过寻常马匹,拓拔小月等人是从战斗中杀出,均是徒步,哪可能追得上魔狼。眼看距离越拉越远,心急如焚,从路旁经过的一个大帐篷外,紧急征调了被系在帐外的马匹,策马狂奔,这才拉近了距离。
  过不多时,皇宫的高大建筑出现在眼前,极幸运的一点是魔狼只剩下三头,其余的似乎已在途中分散,没有扑向皇宫,但糟糕的一点,则是这三头魔狼已杀入皇宫,正与留守的王家骑士发生战斗,还取得上风。
  “大家上!绝不能让魔狼侵入宫内!配合我出击!”
  拓拔小月挥动祭刀,呼叱众人出击。如果只有三头魔狼,凭着自己身边的骑士们辅助,有相当把握可以将它们歼灭,这该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过,这场预期中的恶战并没有发生。当三头魔狼把阻拦在面前的王家骑士给硬生生撕开,要往内部冲杀进去时,忽然一串奇异的音符传来,令所有听到的人们脑中一晕。
  说是耳边听到这些声音,这种形容有些不正确,因为在场听到这串乐符的每个人,都觉得声音好像直接在脑中响起,震动灵魂,只能凭记忆中最后的尾音,勉强判断那应该是琴声。
  这个判断一时间无法查证,因为当那一串音符演奏完毕,人们眼中的景象陡然一变,从皇宫的大门前,变成了一处雪山巅上的孤崖,脚下一步之外便是万仞绝壁,但放眼望去,下方云海涛涛,白茫茫的一片,聚合不定,偶尔露出云下的群峰。
  抬头仰望,晴空万里,白日在天,碧蓝色的苍穹天幕,刺眼的阳光直射山巅,逼得人们无法正视;山巅上强风吹动,积雪飘飞,寒气逼人,但炽热的阳光却又足以驱走冷意,纵目四望,天宽地阔,无限旷远的感受,让心头积郁的闷气瞬间为之一空,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地放松开来。
  幻觉也好,实景也罢,这幕雪山孤崖、长空朗日的景象,只出现了极短的数秒钟,时间一过,人们的意识回复,所见到的景象又回到了皇宫大门之前,战场依旧,地上、墙上的鲜血依旧,就连那三头魔狼也还直挺挺地站在那边,动也不动一下。
  一段琴音造成的摄魂效果,不仅对人类有效,同样也能影响阿默兹狼,这确实是一个令人们惊奇的发现。眼见三头魔狼有若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对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见,正是绝佳的攻击良机,王家骑士们不敢怠慢,连忙举刀抢攻。
  冷冽的刀光划破大气,拓拔小月的祭刀一挥,抢在所有王家骑士之前,电光似的刀虹横切过去,将两头魔狼的躯体一刀四段,火热的狼血飞溅四散,轻易得手的惊喜让拓拔小月难以置信,不过很快地,她就发现这份喜悦实属多余。
  第三头魔狼被王家骑士数刀齐下给砍倒,但三头倒在地上的魔狼都出现同样问题,它们的眼、耳、口鲜血横流,双眼圆睁得像是要脱眶而出,竟是早已毙命,拓拔小月与王家骑士们补的刀,只是斩在尸体上,并无意义。
  很显然的一件事,在场所有人听见琴音,身陷雪山幻像的同时,另一道音波或者同一道音波击杀了魔狼。这种事情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人知道,但这正是众人现在最需要的结果。
  “……终于死了,这些该死不死的东西……”
  解去了皇宫的燃眉之急,拓拔小月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率领王家骑士们赶赴城中各处,去消灭那些正在制造破坏与杀戮的魔狼们,但在这么做之前,她心中有一个疑问需要解开。
  诛杀这三头魔狼的琴音,虽不知是从何而来,但放眼看去,皇宫前的广场上除了自己与王家骑士,根本没有别人,所以发琴音的人要是存在,必定是身在皇宫之内。……发琴音诛杀魔狼的奇人,就在皇宫之内!
  王家骑士团是皇宫之内的最强战力,拓拔小月甚是熟知,里头绝没有能发音波杀敌的高手,但若说是外人……刚才听到的讯息,有一名来自中土的女子与国王进行面谈,很有可能……
  拓拔小月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她没有出声,因为如果自己猜测得不错,就算自己不开口,那个人也会主动现身。
  “……我不认为你们有在这里闲聊的时间,不过,如果我不走出来,大家可能会一直耗在这里,那就很麻烦了。”
  非常悦耳的嗓音,却是以冷淡的语调说出,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在众人的目光凝视中,一个人影从皇宫中缓步走出,姿态典雅,手中横抱一只瑶琴,白衣飘飘,竟然是失踪多时的妃怜袖。
  “果然是!”
  拓拔小月与妃怜袖相处时间不长,两个人连话都说不到几句,并无交情可言,看到妃怜袖离奇现身,只觉得愕然,更不晓得她在皇宫里与父亲阿古布拉王商谈何事,当下顾不得礼数,开口便问。
  “我父王呢?”
  “阿古布拉王刚才发现城外的骚动后,中止了与我的会谈,急急忙忙离开了,至于他去什么地方,这点非我所能知,但想必是安全的……皇宫的危机已解,阿默兹狼正在王城中肆虐,你们应该没有时间在这边发愣吧?”
  妃怜袖淡淡地说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催促众人离开,拓拔小月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妃怜袖有些腼腆地摇摇头,道:“……或者,有没有我能帮得到忙的地方呢?”
  “呃……好的……我是说,我们求之不得,多谢。”
  拓拔小月忽然记起,妃怜袖的个性颇有些不通世务,这样的反应不算奇怪,当前战况紧急,就算自己带着部队追踪四散的魔狼群,恐怕也没有能力歼灭魔狼,要是能有妃怜袖协助,那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助力,甚至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就非常顺理成章,拓拔小月让王家骑士们留守皇宫,自己仅带了三名骑士,还替妃怜袖也找了一匹坐骑,开始在王城内追逐魔狼群,进行扫荡战。
  行动中,拓拔小月记得妃怜袖失踪时,是在与心眼宗主对战的一役中受伤,下落不明,但现在看起来,她脸色虽然说不上健康,却也绝非重伤是样子,怀抱着是那一只琴,色泽黝黑,不是寻常的木色,外型虽是古拙平常,不过自己隐约感觉到内中有奇异能量流动,恐怕是一件非常厉害是法宝,妃怜袖便是仗着这法宝的威力,才能克制阿默兹狼。高等级的法宝不会凭空冒出,像什么意外跌进地洞,发现高等级法宝的奇遇,只会发生在小说戏文之中,拓拔小月就不信有这样的美事,妃怜袖失踪复出,身边就多了一个强力法宝,不知是从何处取得?
  几个问题加起来,着实都令人不解,拓拔小月决定先问自己最困惑的那个。
  “请问……我父王与你到底谈了些什么?”
  “……我是代表河洛剑派而来,希望能够与龟兹合作,一同对付心眼宗。”
  这句话入耳,拓拔小月吃惊得差点勒停坐骑。
  “代表河洛剑派对付心眼宗?……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七章 遗迹复沉·空手而归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啊,但是……我怎么觉得这次到楼兰遗迹探险,好像全无所获,一点意义都没有?”
  背着小殇,走在沙漠里,孙武头顶着大太阳,喃喃自语,回答他这一句话的人,则是走在他左侧的羽宝簪。
  “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这次进入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实质的所得看似不多,但我们却知道了很多重要的讯息,尤其是要离开楼兰时,我们查阅电子讯息所获得的数据,那些真的是很宝贵……至少,孙掌门的心腹大患就得到了解决,不是吗?”
  羽宝簪的声音里满是喜意,听起来好像比孙武自己还要高兴。不久前,孙武还在接受疗伤的时候,羽宝簪向楼兰的电子主脑查询往事,知道了天火灭族的原由与经过,骇然之余,更是惊于超级法宝的威力。
  超级法宝的威力巨大,但在实战上并不是那么好用的东西,除了对肉体所造成的沉重负荷,本身对于能量的需索更是棘手,使用者要不是具有绝顶修为,就是要施行献祭,用其它能量源来发动法宝,就像心眼宗地司祭牺牲人命来发动神戟异能一样。
  还有一些超级法宝,所需要的发动能量更是大到匪夷所思,远远超过血肉之躯所能供给,让人想不到这世上有什么能量源可以适用。佛血舍利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开发出的最强能量源,蕴含的能量甚至还强过超级法宝,恐怕每一个超级法宝的使用者,都想要取得舍利作为发动能量源,这样使用超级法宝就容易得多,要不是因为舍利现在被孙武吞下,处于融合状态,难以分离,还不晓得要有多少人心生觊觎,爆发争夺战。
  “对了,舍利的问题……”
  念及佛血舍利,羽宝簪突然想到,舍利目前在孙武体内形同一颗不稳定的炸弹,只要触动不当,随时都会发生反噬,危及性命,这等心腹大患,却因为苦无良策应付,就这么一直拖延下去,但现今世上医疗水平无法解决的问题,以楼兰一族的技术,却未尝没有解法。
  羽宝簪向电子系统提出要求,希望在替孙武治疗的同时,也解决佛血舍利的隐患。
  这个要求显然是超过了医疗系统的能力,但由电子影像所构成的太阳王,仍是向羽宝簪点明了治疗方法。
  最先被说出的治疗法,就是强化自身的肉体。凭借着修练绝世武功,让肉体超越平凡,足以承受使用舍利所造成的反噬,而环顾楼兰记录中的各门各派武学,慈航静殿的绝学最被推荐,若能兼修金钟罩、易筋经、洗髓经,若干时日之后,便有可能承受舍利能量运作时的伤害。这个方法羽宝簪早已知晓,当初苦茶方丈一早便已点出,所以才会让孙武入藏经阁查书修练。但所谓的“若干时日之后”恐怕不只是三五十年,而是上百年的修行,尽管理论上具有可行性,却根本毫不现实。
  “……看来真是天意难违,就算到了楼兰,还是没有解救之法……”
  羽宝簪低声叹气,想不到亲至楼兰一趟,无解的难题仍是没得解决,正感气馁,太阳王的电子影像忽然往下说了一段话,讲出了第二个可行的方法,就是利用法宝的异能,消除佛血舍利的反噬。
  “用法宝?这方法我们也早已知晓,据说河洛剑派的洛书可以起作用,这件事是真的吗?”
  以前羽宝簪就认为洛书能够治愈孙武的伤势,猜测洛书的异能是调节能量,但这一点是否为真,她自己没有多少信心,因为这毕竟只是单纯的猜测,她也不晓得洛书的真实异能为何。
  如果要从实战纪录来看,可供参考的数据真是少得可怜。超级法宝这种东西,并非人人可用,自创派祖师殁后,河洛派没出过几个能驾驭河图、洛书的高手,若非如此,太平军国之战时,也不会战得如此辛苦,而即使从那少之又少的几名高手中搜集数据,他们也是将这两大法宝配合河洛剑术使用,很难判断他们的战斗记录里头,哪些是凭纯武技做到?哪些又是靠法宝辅助?
  万紫楼没有相关情报,这些问题还是只能靠楼兰的信息来解答。
  “洛书是来自天外的法宝,现今世上的技术水平无法仿制、制作,当洛书发动,将中和运作范围内的所有能量,把一切紊乱能量调和平复……”
  太阳王说的话,是洛书的基本运作原理,乍听起来平平无奇,但羽宝簪一作联想,马上就想到洛书在实战上的效果。
  在射程范围之内,洛书能中和所有能量,换句话说,当敌人发出攻击,洛书便“调和”这一击的力量,使原本刚猛无俦的一击,命中时轻若拂柳,没有半点杀伤力。
  有洛书在身,再强的力量也伤不到自己,这简直是完美防御,但这种异能不晓得能否控制方向性,否则敌人的力量伤不到自己,自己的力量也伤不到敌人,战斗不晓得要怎样打下去?总不会是耗到打没力气了,各自回家睡觉吧?
  但真正重要的一点,则是这件法宝对孙武的意义。舍利邪能之所以会造成伤害,就是因为太过强大的能量一次爆发,超过血肉之躯能够负荷,自然会伤筋断脉,若有洛书护身,就能中和舍利邪能,不伤身躯血肉,尽管如此一来,舍利等于是作废了,可是能够解决舍利的伤害,这比什么都重要。
  “确实,用洛书来中和舍利邪能,这个方法可行,问题真的解决了……呃,不对啊,问题还是在那里!”
  羽宝簪长声叹气,遗憾问题仍卡在那里,不能解决。百余年前两大圣宗与魔门发生战争,双方死伤惨重,河洛派两大异宝也一度失落,河图后来被门人拼死抢回,目前被藏于河洛剑派,洛书却是从此下落不明,百余年来江湖上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寻找,万紫楼也为此花耗不少人力物力,却没有半点消息。
  以万紫楼的情报能力,搜寻这些年都没有下落,洛书若非早已毁坏,就是被藏在某个极麻烦的地方,现在孙武急需此物,但一下子说要把这东西找出,那真是谈何容易?
  这个难题羽宝簪没有独自来扛,除了当时站在一旁的小殇也听见,后来孙武清醒,羽宝簪也将此事转告,而孙武听见此事后的表情,就像走路踩到狗大便一样。
  “……为什么寻宝这种事,急着要的东西就总是找不到,不想要的东西不但总是出现,甚至还直接送到肚子里头去?”
  孙武着实感叹,自己的奇遇不少,得到的各派神功秘籍,算得上是羡煞旁人,不过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却又总是远在天边,这不晓得该算是怎么一回事。
  感叹的表情落在同伴眼里,结果又是招来一声嘲讽。
  “送到肚子里还不好吗?很多人想要还要不到咧,话说回来,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饥不择食,早说是让你含在嘴里的,你偏偏就吞下去。这能怪得了谁?”
  “是啊是啊是啊,全都是我的错,下次叫我再放东西进嘴里,我一定会格外小心,要是再意外吞下去,不用提醒,我自己就切腹自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很让人垂头丧气,不过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勇闯大沙海的一行人并非毫无所获,最后离开的时候,羽宝簪想起了中土的战况,希望楼兰能够提供武器与技术,让自己可以不用空手而回。
  当初同盟会与万紫楼合力,共同开发武器,内中涉及的一些机密,即使外界不得而知,羽宝簪却是心下清楚的。
  圣贝贝尔要塞可以飞行,独眼石人也成功启动,这两件继承了楼兰技术的超级兵器,是本次革命战争的主力,要是没有这两件声势骇人的超级兵器压阵,单凭同盟会的草莽势力,与大武王朝的精锐部队硬拼,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了。
  然而,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在超级兵器的威猛声势之后,肯定也有着超级代价。万紫楼当初研究独眼石人,发现最棘手的一个问题,就是当石人运作起来,如何供应石人活动所需的能量?
  中土目前的科技水平,可以制作反应炉、浓缩能量砖,用来供给巨型机械的运作,像是大武王朝的天子龙船,就是靠反应炉与能量砖来发动的,但能量砖所费不赀,天子龙船航行一趟的能量费,换作是民间组织,还真没有几个势力能开销得起。
  圣贝贝尔要塞、独眼石人,当初都各有不同的发动法,那些技术目前还无法掌握,只能用能量砖来做燃料,维持运作。虽说笨方法只要能用,仍然是好方法,但与天子龙船等飞空舰相比,圣贝贝尔要塞和独眼石人根本就是两个消耗能量的大怪物,用现今世上的供给能量法,去应付这种超时代的耗能怪物,同盟会在每一场战争都是花钱如流水。
  战争本就是花钱的事,同盟会筹备多年,本身是钱粮充足,又有万紫楼在背后支持,可是这样的花钱法,却也禁受不起。羽宝簪不久前看过资料,要是仍以圣贝贝尔要塞、独眼石人同步推进,攻向京城,再多打上几场仗,恐怕在横扫大武军之前,同盟会先要破产投降了。
  当然,对万紫楼而言,资金调度并不是大问题,只要早点开始准备,这个麻烦还是处理得来的,但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羽宝簪也不信楼兰一族当年是用这么花钱的方法在运作圣贝贝尔要塞,所以就算无法从楼兰取得其它先进兵器,至少也要知道怎么解决这问题。
  结果,羽宝簪还不算太失望,楼兰这边因为封印未全解开,不能提供新式武器,但却说出解决能量问题的办法。圣贝贝尔要塞当初在楼兰也是靠能量砖发动,但楼兰一族所提炼制造的能量砖,纯度远比中土制作的要高得多,效能也高出十数倍,使用起来自然大大省钱,只要使用这种能量砖,同盟会现在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问题是,以楼兰现在的状况,不可能生产大批能量砖让羽宝簪运去中土,就算是传授生产技术,也不晓得做不做得出来,更是缓不济急,想想实在是很困扰,羽宝簪正自迷惘,太阳王的电子虚像指点了一条明路。
  在楼兰灭族之前,曾因为一个特殊理由,太阳王把制作能量砖的技术外传,在某处建立了机组,只要运作起来,就能够生产能量砖,供给中土所需,甚至还有许多奇特的潜藏功能,应该可以满足羽宝簪的需要,而这些情报也是唯一能让羽宝簪、孙武带走的楼兰遗产。
  “……唉,从结果来看,这一趟在大沙海出生入死,真是做白工啊。”
  孙武摇头道:“什么实质的东西也没拿到,离开了楼兰,还得要去别的地方找东西,我有种被踢皮球的感觉啊。”
  “当皮球总好过当木乃伊,你如果不喜欢这种感觉的话,可以牺牲自己,去继承楼兰,被人把全身血放光之后,有三成机会可以不死,还变成绝世高手。”
  小殇的落井下石,没有打击到孙武,他立刻反唇相讥。
  “免了,牺牲我自己,让你们领遗产,这笔帐我怎么算都不太对啊!而且们两个的心机都很深,我怕自己才刚牺牲,你们就抢先暗算对方,减少竞争人手。”
  “嘿,只有凤血之民才能继承楼兰,我又没有凤血,哪能当继承人?当不了继承人,我暗算她做什么?”
  “……第一,暗算人不需要理由,就算人家没碍着什么,看不爽或看太爽的时候还是会动手;第二,你侵入电子系统的本事很有一手,说不定直接侵入系统,改变继承规则,那时就算没有凤血,也一样能继承楼兰了。”
  孙武这几句话只是随口说说,但小殇听了这些话,却如遭雷击,傻傻地愣住不动,跟着便抱头大叫。
  “糟糕!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如果早点想到有这一招,那么不管楼兰系统有多严密,哪怕是花上十几二十年去解密侵入,我也……”
  嚎叫到这里,小殇忽然冷静下来,对孙武道:“等等,如果我能直接侵入系统,改变继承规则,那我为什么还要除掉竞争人手?根本就没人和我竞争啊。”
  “这个……”
  情势逆转,这次轮到孙武为之愕然,愣了半晌,道:“我……我没想到这一点……”
  或许是默契,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有着极其相似的反应,但当孙武也要抱头大叫时,小殇神奇飞踹来的一脚,将少年给踹倒在地,滚了几圈。
  羽宝簪在一旁观看,见到两人这样的动作,抿嘴微笑,虽然不是很得体,但却是这时候最好的响应。
  不论小殇是否真的后悔,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遗迹里去入侵系统了,当所有的疑惑得到解答,孙武的伤势也稍做治疗后,楼兰遗迹开出了一条暂时通道,让三人重返地面,并且向三人表示,由于王座未得到继承人,所以等三人离开后,楼兰遗迹会再次分裂,陷入封印沉睡,直至继承的真主出现。
  换句话说,楼兰遗迹已经再次分裂,埋于地底,就算孙武等人再找到部分遗迹,试图用鲜血唤醒遗迹,遗迹也不会作反应,除非他们已经做好准备,承诺坐上王位。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楼兰遗迹是无法再次开启了,甚至还会隐藏到更难寻找的所在,让人们难以发现。当孙武三人重返地面,站在高处看着地面震动,晓得楼兰再次埋于黄土,心中的感觉不胜唏嘘,孙武更觉得此行好像全无意义,发出感叹。
  三人回到地上的位置,竟然是大沙海的边缘地带,与原先的峡谷相去甚远。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令三人着实纳闷,再次为了楼兰的能耐而赞叹。
  “……可惜了,在遗迹里头的那些人……同盟会的人员都牺牲了,但如果心眼宗的人也死在里头,那就再好不过……”
  羽宝簪说着,自己首先摇头,虽然说楼兰遗迹苏醒聚合时,天崩地裂的毁灭灾难,普通人绝对是难以逃生,但像心眼宗主、地司祭这级数的高手,要说会这么倒霉地被土石砸死,这种期待未免太过一厢情愿,更何况他们还持有大地神戟,有这超级法宝在手,要从那场灾难中逃生自然比旁人容易。
  不过,就算可以逃出楼兰,他们也算不上全身而退,至少羽宝簪就还清楚地记得,在那场战斗的最后,地司祭被硬生生扯去一臂,这个伤势不轻,更不是想救便能救的,下次战场上再相逢,该会好应付得多。
  “我倒是觉得……同盟会留守在此的那些人员,很可怜。”
  孙武道:“那些人都牺牲了,要不是因为我们来了这里,他们也不会全都死在这里。”
  “又开始多愁善感了。你要这么感慨,中土的间谍这次也死了不少,你要不要也为他们伤心一下?念几段经文超度超度?”
  “小殇,话不是这么说的。”
  “事情可是要这么做的。”
  小殇简单一句话,把孙武的思绪打断,三人准备上路。这里虽然是大沙海的边缘地带,可是要走出大沙海,也不是几个时辰便能出去的,三人身边一无坐骑,二无粮食饮水,要是在大沙海里头待着久了,又饿又渴,实在是不妙,得快点离开大沙海范围才行。
  临行之前,孙武转回头,望向起伏不定的沙丘与黄沙,弯腰鞠躬,向已经不在的伙伴作着无声凭吊。
  (……伽利拉斯先生,您安息吧,您委托给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努力办好的。
  深深再鞠躬一次,孙武转身离去,脑中却不停地闪现伽利拉斯的面容,他抚须微笑的样子、奋力战敌的英勇姿态,还有最后一身是血,拄刀撑巨石,竭力为众人争取一线生机的壮烈,如果没有他的牺牲,己方三人恐怕早已死在乱石之中,再无重回地上的机会了。
  “希望老天有眼,心眼宗主那些恶人被埋在乱石底下,这样您就能含笑九泉了。”
  孙武默默祝祷,背着小殇走路。大沙海的气温甚高,烈阳酷热,脚下的沙砾也让人难以奔跑,是很恶劣的步行环境,幸亏两人的武功均高,还承受得住行走于沙漠之苦,边走还边进行交谈。
  进入大沙海是为了寻宝,这个任务目前尚不算太失败,但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千头万绪,羽宝簪在行走途中开始做整理,要把眼前的种种困扰给厘清。
  “眼前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伽利拉斯先生的委托,心眼宗以易容之术替换域外的重要人物,更有可能绑架了阿古布拉王,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要立刻赶去龟兹,见机行事。”
  羽宝簪道:“心眼宗的背后是河洛剑派,但组成心眼宗的河洛剑派人物,究竟包含了多少高层?有没有包含掌门长河真人?这可要先确定,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敌人极不好斗,我不想突然碰上这级数的强敌。”
  心眼宗的阴谋,是眼前的当务之急,但楼兰遗迹中所得最多的,却是有关当年西门朱玉的往事,孙武已经把自己的所见,全数告知了两名同伴。
  在幻境之中所看到的那些东西,解释了很多谜团,但也让孙武增添了新的疑惑。
  第一,西门朱玉明明已与太阳王击掌为誓,相约消灭天妖,为什么后来又背弃盟约,令楼兰灭族呢?太阳王临死前口口声声说是遭到蒙骗,这份憎恨不晓得是真,或是有什么误会?第二,太阳王将楼兰的镇族之宝赠与西门朱玉,以楼兰一族的先进技术,能被称为镇族之宝的东西,应该是超级法宝无疑,不晓得那是什么样的法宝?现在又下落何处?会不会藏在某个西门宝藏里头?至于召来天火,毁灭楼兰的那件法宝,听起来更不得了,要是能把那件法宝弄到手,可比什么圣贝贝尔要塞威风,一夜之间就能摧毁中土京城。
  “第三……第三……要说起第三的话,大概是制造能量砖的设备在哪里吧,我们手上有地图,照着图找应该不会太难。”
  孙武叹气道:“怎么样都比找洛书都容易,制造能量砖的设备起码还有地图,洛书连个线索也没有,想找都不知道该怎么找。”
  河图的重要性,攸关孙武性命,照理本该是头等重要之事,但羽宝簪皱眉思索,慢慢提出了“第四”“我觉得有一件事可能很重要,一直也被我们忽略了……太阳王为什么会答应与西门大恩人合作呢?”
  羽宝簪的问题再简单不过,太阳王是被西门朱玉的诚意给打动,至于用来交易的筹码,则是西门朱玉出卖魔门的秘密,把“百变天魔大法”的秘诀传授太阳王,这个巨大利益让太阳王无法拒绝,这些事孙武都在幻境中亲眼目睹,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我所知道的太阳王是个武痴没错,但他本身神功无敌,又骄傲自大……百变天魔大法是魔门无上功法,西门大恩人也说这可能是始祖所创的武技,这些都没错,可是……以太阳王的个性,这种事……好像还是怪怪的。”
  羽宝簪说得委婉,却一字一句在情在理,孙武听了也觉得大有问题,但太阳王对于百变天魔大法志在必得,这是事实,幻境中所看到的影像,太阳王一听到西门朱玉愿意拿百变天魔大法出来交换,马上就改变了态度,虽然说,这套魔门无上心法可能只是太阳王的“下台阶”不过从当时太阳王的表情看来,孙武还是相信这套心法对他的吸引力。
  “宝姑娘,说得没错。那以你的看法,整件事情的关键在哪里?”
  “照我的想法,问题不在百变天魔大法,而在于这套功法的另一层意义,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很有可能,这套始祖之人所留下的功法,并不是单纯的武技,百变天魔大法练到相当程度之后,会产生另一层变化,就是这个变化打动了太阳王。”
  羽宝簪道:“西门朱玉曾与太阳王对过一招,那一招究竟是怎么样的,当时没有人看清楚,只有西门朱玉与太阳王知道,在那之后太阳王的态度就变了,若我所料不错,西门朱玉就是在那时抛出了诱饵,而他所使用的武技,就是百变天魔大法的真面目。”
  孙武点点头,想起了和羽宝簪对战时的体验,自己确实感觉到百变天魔大法可能有深层变化,只恨自己修为不足,不然就可以参悟这点奥秘了。


第八章 客栈夜袭·失败淫贼
  三人历经十数个时辰的赶路,终于出了大沙海,回头看着背后沙尘滚滚,恍如隔世。楼兰遗迹聚合又分散,此事虽然不为外人所知,但所造成的剧烈地震,却是惊天动地,让聚集在大沙海外的寻宝者为之骚动,纷纷谣传楼兰遗迹发生了变化,极有可能已经重现地面了。
  当孙武三人来到大沙海外的一处补给市集,赫然发现聚集于此的寻宝者,数目是之前所见的数倍,人人摩拳擦掌,议论不断,恨不得立刻冲入大沙海,将楼兰遗迹的秘宝给拿到手。
  “……情报落后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整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这些人却以为才刚刚开始,他们现在进大沙海,除了沙子,什么也得不到的。”
  孙武看看周围左右的人群,压低了声音说话,一方面是怕旁人听到自己的话,二方面也是因为整体气氛不对,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寻宝客,虽然人还在市集中,心却已经飞到大沙海中央,一副楼兰秘宝在手中十拿九稳的样子。
  自信寻宝必成,那问题就在于防止他人抢夺,所以市集上气氛紧绷,尤其是一些势力团体的姿态嚣张,可能听错一句话,立刻就会拔刀相向。
  孙武摇头道:“楼兰的秘宝都还没到手,这些人现在就想清除对手,会不会太早了啊?”
  小殇道:“早做晚做都得做的事,还是早了早好,特别是还有你这样的傻蛋,以为敌人一定是拿到了东西才会翻脸,是我也会提早动手,先干掉你!”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去购买粮食与饮水的羽宝簪回来,也带来了一些消息。
  “我们进入大沙海的这几天,外头很不安宁喔!说得明白一点,外头在闹狼祸。”
  羽宝簪解释,之前人们本已谣传,大沙海内有奇异巨狼出没,在孙武三人进入楼兰遗迹,惊见阿默兹狼的同时,这些巨狼也开始在大沙海以外的地方出现,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大沙海外围的市集。
  不久前,两头魔狼出现,袭击了这处沙漠市集,事出突然,人们看到传说中的魔狼现世,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最后还死伤了百余多人。这件事情闹得很大,要不是因为沙漠中发生大地震,人们怀疑楼兰遗迹浮现,管他里头有魔狼还是魔龙都要一闯,才又重新聚集起来,否则这里早就变成人烟一空的荒地了。
  孙武道:“魔狼的出现与心眼宗有关,这点应该是肯定的,魔狼这种东西要再制造出来,背后耗费的资源非常可观,除了心眼宗这样的组织,域外大概也没什么别的组织有这能耐,不过……这些话现在说出去也没人信,还是省省吧!”
  来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是与拓拔小月约好了的分头行动,现在楼兰遗迹里没能拿到什么有用东西,孙武在出大沙海的路上,就开始担忧龟兹那边的状况,一入市集也立刻请羽宝簪代为打听。
  “我买东西的时候稍微问了一下,龟兹那边没有什么新闻,应该是并无变故,但……就算龟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消息传到这里也要几天时间,所以听到一切平安不代表可以放心,说不定现在龟兹正……”
  孙武明白羽宝簪的暗示,事实上,自己在楼兰遗迹内和阿默兹狼战斗时,就在担心一个问题,心眼宗操控魔狼群来攻击自己一行人,当然也能用来攻击龟兹,自己都要打得那么辛苦,以龟兹目前的战力,能够接得下来吗?
  越想越是不安,孙武催促着羽宝簪,三人很快再次启程,朝着龟兹赶去。
  孙武从不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因为自己算不上是个聪明人,但很遗憾的是,自己实在是个乌鸦嘴,每次往不好的方向猜测,总是猜对,而这一次的不祥预感也果然命中,三人朝龟兹方向赶路,走了两天,途中便听到发生在龟兹的惨剧。
  百余头魔狼袭击龟兹,经过一场惨烈大战,王城虽然将魔狼击退,但却死伤惨重,尤其是被魔狼群突破防御线,窜入城内,伤及一般百姓,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光死者就已上千,还不计其他重伤垂危者,王城内房屋崩毁,遍地哀嚎声,成了一幕末日景象。
  这件事的发生,自然是轰传域外,震惊各地部族,但在惊讶之余,各部族并没有太多的心力关注此事,因为在龟兹受到魔狼群袭击的同时,域外各地也发生了零星的魔狼伤人事件,尽管规模不大,都是两、三头魔狼闪电出现,噬杀人畜后便离开不见,但它们出没不定,宛如在各地点着火头,于短短数日之内,便在域外燃起一片燎原烈火,烧得各地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域外百姓来说,魔狼重现大地,代表着一场前途不明的灾难,但孙武却晓得这是一桩由心眼宗幕后操控的阴谋,只是这阴谋的终点指向何方,目前还判断不出就是了。
  “宝姑娘,你比较聪明,能不能帮忙想想看?心眼宗让魔狼到处攻击,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
  “我对域外的情况不熟悉,光是这样,我也想不出来,但从心眼宗的布置来看,无论他们在域外掀起怎样的骚动,最终目标都在龟兹,所以我们的第一要务便是赶到龟兹,或是尽快与小月公主取得联系,这才能够随机应变,制敌机先。”
  羽宝簪道:“不过,有件事情我有些疑虑,那就是心眼宗针对龟兹发难的理由。域外的国家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打垮龟兹呢?”
  “这个……其实理由很多吧!想得到的就一大堆了。”
  孙武屈指算来,“龟兹抱持着和平主义,不主动向中土挑衅,手上又掌握了一处西门宝藏,本身的科技也是域外前几名,实力精强,是心眼宗发展势力的大敌,针对龟兹是一定的啊!”
  “是没错,这些理由我都想过了,从道理上来说是没错,或许是我太多心了,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能有什么地方我还未参透吧!”
  羽宝簪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低头思索。
  三人所在的位置,是沙漠中的一座绿洲市集,许多商旅在此地休憩与补给,绿洲附近住屋有小半是黄土建成的圆顶屋,大部分都是帐篷或挂毡毯的木棚。
  孙武等人正在一家简陋的旅店里用餐,这间旅店虽只是简单的圆顶土窑,不过已经比羊皮帐篷要好得多,三人与店内其他旅客一样,都是席地而坐,用手抓着夹肉的面饼食用,喝着略带腥味的奶茶。
  孙武和小殇的年纪,在一众成年人商旅之中,显得很特别,但却远不及羽宝簪的艳色引人注目。
  羽宝簪原本“只有订亲的未婚夫能看见自己真面目”的坚持,似乎在那场剧斗之后被打破,离开大沙海至今,她没有再遮掩面容,只是让眼瞳、发色变回黑色,回复中土人的相貌而已。万紫楼少主的相貌,自然是美得惊人,但是当孙武问起她用假面目生活会不会怪怪的,她略带几分苦涩地笑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在镜中所看到的自己就是这样子,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如此生活过来的,如果问我的感觉,我会觉得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反而看到镜子里红发金瞳的那个人,我……不觉得那是我。”
  这份感叹孙武不是很明白,但可以体会,只不过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讪讪地道:“宝姑娘你……不管是哪个样子,都很漂亮的啊!”
  小殇道:“确实是很漂亮,就算不靠胸部来当卖点,也够抢眼的了,看看周围左右,多少人在看这里?”
  被这一句话点醒,孙武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们的目光都往这边集中,用一种如痴如醉的眼神凝视羽宝簪,一道道视线的灼热程度,都快要烧灼起来了。这些往这边看来的目光,有男有女,都为了这名黑发少女的美丽而惊叹,其中也不乏那种满载色欲的目光,这种目光不仅来自一些青壮男性,甚至还包括一个老头子。
  孙武留意到一个满脸皱纹、留着白胡子的老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一双眼却盯着羽宝簪打转,喉咙也吞着馋沫,像是恨不得把这个美人儿吞下肚去,那种急色的样子,让孙武大力地摇起头。
  “真是的,这些人都不觉得这样很难看吗?年纪一大把了还这样……”
  “只是你年纪还没到而已,等你到了那种年纪,你也会是一个色老头的,到时候你看着美女流口水,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啊!”
  小殇的嘲弄让孙武吓了一跳,侧头想了想,悄声道:“不会吧?应……应该不至于吧?”
  “不相信啊?当初姓路的也是一表人才,看上去像个正人君子,后来落魄了,脸上多了一堆胡渣,不也一样变成色老头了?我那时候如果这么预告,你也不会相信啊!”
  小殇道:“认清这个事实吧!只要是男人,到了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纪,都会变成嘿嘿笑的老色狼!”
  听到这样的说法,无力反驳的少年,心里已经信了八成,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古怪,五官扭曲,看在羽宝簪的眼中,实在是非常好笑。
  “被人盯着看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小场面还算是好的,以前还碰过女同性恋的爱慕者,那才真是令我头痛呢……”
  看羽宝簪一派坦然,孙武不晓得该不该说声佩服,但无论如何,现在不适合节外生枝,孙武等人快速把晚餐吃完后,各自回到房中休息,预备不待天明,下半夜就启程赶路,尽早赶到龟兹,与拓拔小月会合。
  这间旅店是窑洞建筑,所谓的房间,也是简陋的土窑,随便放一张桌子、一张木板床,铺上羊毛地毯就了事,孙武与小殇睡一间,羽宝簪睡一间,两间在隔壁,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照应。
  以羽宝簪的武功,运气调息比单纯睡眠更有效率,但肉礼上的疲劳容易消除,精神上的疲惫却难以平复,羽宝簪静静地躺在床上,脑里不知怎地乱哄哄的,始终无法平静,正自烦躁,忽然有人敲门。
  “宝姑娘,打扰一下……”
  敲门的人是孙武,这点让羽宝簪很讶异,毕竟以这位小少爷的个性,不会半夜无故扰人清梦,多半是有话要说,这才会半夜来打扰,可是……他会半夜有话要说?这可真是奇事一件了。
  羽宝簪开了门,而进门之后的少年,看来是一脸尴尬样,在几句没意义的寒喧后,孙武道:“宝姑娘,前两天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我和你对打,把你弄得那么伤……”
  “这个……似乎没有必要向我来道歉吧?以那时候的状况来说,你其实伤得比我重,应该是我要向你道歉的。”
  被孙武这么认真地道歉,羽宝簪觉得很窘,自己有不死身护体,在得到楼兰能量源源不绝灌入的情形下,那种程度的伤势迅速治愈,根本就不算什么,反而是孙武被自己打得很惨,差一点就没命了,这样子还被人家道歉,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孙武的个性,羽宝簪甚至会以为这是一种嘲讽。
  “不是啊!再怎么说,你是女孩子,而且又不是那种不好的女孩子……我打你,总是我不对,更何况……我还插了你的眼睛,虽然是小殇道具的影响……啊啊!我这么说不是想推卸责任啦……”
  孙武极力想要把话说清的样子,羽宝簪看在眼底,觉得很有意思,但也稍感遗憾,毕竟以现在这样混乱的时局,他的心思还这么单纯,这说不上好与不好,却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孙掌门,我们不久还要赶路,现在说这些……意义不大,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还是回去早点休息吧!要不然……小殇小姐那边我可不知道怎么交代喔!”
  略带点玩笑的劝告,羽宝簪抬起手,示意孙武可以离开,但一直露着尴尬笑容的少年,这时候却沉着下来,摇了摇头,拒绝了羽宝簪的送客。
  “宝姑娘,其实……我真正该道歉的,是这一次没有能够帮到你。我们乱七八糟打了一场,你是清醒过来了,但……那些让你困惑的事,我想你并没有能够想开或是解脱,还在迷惘吧?”
  “这……”
  羽宝簪真的吓了一跳,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素来迟钝的少年,今天会忽然变得这么敏锐,看穿了自己的疑惑,直接洞悉自己最深的心思,这确实是很惊人的一件事。
  积郁心头的情绪易于发泄,但困扰的心魔若是这么好解,那也就不是心魔了。关于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困惑,是只有自己能够解决,这一点心里还是清楚的,再怎么说,如果要沦落到被孙武指点人生方向,那就实在太颜面无存了。
  “孙掌门,我很感谢你,你……”
  “请先听我说,宝姑娘,我见识不多,比不上你阅历丰富,是没资格来说些什么,但我之前有些失言……”
  “呃,您的失言?那是……”
  “我觉得,你的人生不该被某件事情、某个人的期望绑住,同样的,如果你只把自己的人生意义,寄托在某个没见面的人身上,这种想法……很不健康,对你很不好的。”
  看孙武说得认真,羽宝簪明白过来,也想起自己在楼兰遗迹神智初复时,听见孙武说的几句话,什么可以与未婚夫婿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幸福和谐的,他就是为着这些话而不安,特别来做挽救的。
  那么,他该不会是怕这个“未婚夫”的身份秘密泄漏,惹祸上身,所以才来说话补救吧?如果是这样子,那就让人有些失望了……
  羽宝簪这么想着,正要开口,忽然接触到孙武的目光,发现他的眼神极为认真,虽然不凌厉,却让自己心口一阵紧绷,本来到嘴边的玩笑话,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口了。
  “……我……其实没资格说这句话,将来你可能会很生气,但今天……单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我还是想对你说,生命属于自己,不该寄托在别人身上,现在宝姑娘你之所以难受,就是因为你承担了太多不属于你的重量。”
  孙武缓缓道:“把那么大重担强压给你的人,整天都在期盼你的成功,这样的人……恐怕是得不到幸福的,宝姑娘你如果也把人生目标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样不是重蹈覆辙吗?我……由衷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所以不想看到你再走在这条路上。”
  一字一字,犹如暮鼓晨钟,敲击在羽宝簪心头,使她陷入沉思。
  回顾过往,在这些年的成长岁月里,母亲凤凰夫人最大的期望就是重启楼兰,无时不刻,日日夜夜都在期盼自己的成功,这样的她幸福吗?答案应该是很明显的,在自己记忆中,她甚至连笑都很少笑过……自己要重蹈这样的人生吗?
  之前自己不用思索这个问题,因为人生的选择权不在自己手上,多想无益,但如今……情形似乎有点改变了……
  羽宝簪压下紊乱的思绪,凝视着孙武,少年没有回避她的视线,一双眼睛澄澈如水,坦然的感觉让羽宝簪得到确认,这个少年并不是因为担心惹祸上身,才来这里补救,而是真诚地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衷心地做出劝告。
  “可以问你一句吗?我们之间其实没有多少交情,在楼兰遗迹的时候,为什么你要那样为我而战呢?你其实有机会逃的,而且……你差点就没命了。”
  “这个也说不上什么理由吧!你以前也救过我啊……再怎么说,你是我们的朋友,要丢下你去逃命,这种事我哪做得出来啊?”
  “就为了不能丢下朋友,差点把命都丢了,这样做值得吗?”
  “嘿嘿,老实说,我没那么伟大啦!只不过……救你的时候,我完全忘记自己死不死的事了。”
  孙武苦笑着说完,回想起那时的惊险,还吐了吐舌头,这表情又让羽宝簪的心湖掀起波澜。
  他的心意可信吗?
  这应该是肯定的,因为在自己神智尽失的时候,他没有甩下自己跑掉,而是豁出生命去打一场处处留手的战斗,一直撑到最后。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这点他是知道的,但他并不是因为这点才苦撑不去,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相信着。
  想到这里,羽宝簪不禁微笑。虽然没有言语,但看见羽宝簪的笑脸,孙武紧绷的心情为之一松,却发现自己正握着羽宝簪手掌。
  刚才孙武说话说得专注,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羽宝簪的手掌,羽宝簪虽然察觉了这一点,但并没有表示些什么,就这么任他握住。
  “抱、抱歉!”
  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烙铁,孙武惊得立刻放手,跳了起来,跟着便红着脸要告辞。
  “等一下,有个问题想要问……”
  羽宝簪唤停了孙武:“你说我们是朋友,那是不是只要是你的朋友,你就会冒生命危险去帮助他?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点?毕竟你朋友那么多……”
  话说到这里,羽宝簪没有再讲下去,因为她突然察觉到,这样子说话,好像是在忌妒那些人,遗憾自己在孙武心中没有特殊地位似的。
  这是一个不应该有的念头,羽宝簪没有再说下去,但孙武却把握到她的这层心思,在出门时笑了一笑。
  “宝姑娘,如果我对每个朋友都愿意这么拼命,在你眼中,会觉得我是个蠢蛋吗?会因为这样就看不起我吗?”
  “你别误会,我只是……”
  羽宝簪急忙想要辩白,可是孙武却早一步关门离去,让羽宝簪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
  “……还以为这个小少爷迟钝,结果也是很有一手嘛!如果栽培的方向对了,很有当大淫贼的潜质啊……”
  这个感叹并非空穴来风,羽宝簪觉得心口猛跳,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居然被这样影响,实在是很不成熟。
  “别多想了,还是早点睡吧!”
  将杂念抛出脑外,羽宝簪上床休息,却还是心血涌动,不能安宁,她开始感到异常,怎么今晚自己的心绪紊乱若此,再一细查,竟然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已不能动弹了。
  不管心再怎么乱,都没理由乱到肢体麻痹、动弹不得的地步,羽宝簪第一时间确认自己中了暗算,开始冷静地思考是何时中了怎样的手法。
  孙武是不可能对自己出手的,要是他会有那种兴趣,自己也就不用那么伤脑筋了。排除孙武之后,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某种借由空气传播,无色无味的药物,让自己中了招,而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答案,便是迷香。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甚至比孙武会主动夜袭自己更要让人吃惊。身为万紫楼的少主,自己从小便接受抗毒训练,对大多数的迷药与催情药物都有抗药性,不是那么容易被放倒的,否则,自己行走江湖至今,早就被各方淫贼迷奸了一百几十遍。
  能够让自己意外中招的迷香,一定不是普通的药物,至少不是目前江湖上流传最广的那些货色,否则自己心再乱,仍可立即察觉。现在所中的这种迷香,该是出自顶尖行家之手,用多种复合性药物调配,这才有可能对自己生效,而如果要讲用药的大行家,最有可能的就是姗拉朵·伊凯尔!
  这个女色狼是药物方面的大行家,当今世上无出其右,栽在她手里,那是心服口服,但她不是去了龟兹吗?怎会到这里来?还有她为何会突然对自己施放迷香?总不会当真是见美色心喜,想要用不法手段来发泄一下吧?
  诸多疑问在脑海闪过,羽宝簪决定静观其变,无论下手的人是谁,都一定会现身出来,总不可能只是放迷香放着玩吧?
  “伊……”
  轻轻的一声,门被推开,跟着迅速地被关上,一道黑影溜进了房中,猛搓着手,难掩心头的急躁,却是一个男人。
  敌人竟是开门而入,不是用什么其他的潜入法,羽宝簪有少许失望,猜想这人应该不是什么淫贼中的顶尖翘楚,可能只是药物专家,或是意外得到厉害药物的小毛贼。
  “好个标致的小美人儿……”
  了无新意的淫贼开场白,声音苍老,羽宝簪运足目力一看,见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还有一络花白胡子,竟然是晚餐时那个猛朝自己流口水的老人。这个发现让羽宝簪暗暗悲叹,自己真是太被人看不起了,居然连这种猥琐老头都可以欺上门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来人并非姗拉朵,倘使是姗拉朵来当淫贼,那可就真是不晓得该怎么应付才好了。
  “小美人看来还像个没破身的雏儿,不,肯定是……今宵落在爷爷手里,真是你三生有幸,等会儿教你尝尝欲仙……”
  “……欲仙欲死的滋味是吗?这种话你不是第一个人说了,真有本事就试试看吧!横竖我也经常送人上天堂去的。”
  兴奋说到一半的话突然被打断,老人露出了惊骇莫名的表情,自己因为事发仓卒,来不及配制最厉害的迷魂药物,但刚才所施放的“醉仙云烟”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怎么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中了迷烟,还能够说话?
  定睛看去,躺在床上的美貌少女,衣衫微乱,纤细的腰身,衬托出胸口的高耸,实在是一副引人垂涎的完美身段;秀雅容颜,明艳不可方物,堪称万中挑一的倾国绝色。
  如此佳人,是最上品的猎物,眼下正是能够大逞所欲的时候,老人却不得不放弃伸手去解美人衣带的打算,惊讶地审视这名少女的全身,想要知道她为何还能说话的理由……最后,在少女的左手腕上,他发现了一抹嫣红,少女不知何时伤了左腕,鲜血横流,连带那些应该在体内的毒素也一并流出。
  “以真气从内部震裂皮肉出血,这不算什么高难度的事,下次你应该用能影响真气的药物……现在请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羽宝簪从床上一下子漂浮起来,周围的气温瞬间升高。
  “第一,你是什么人?第二……你想怎么死?”
  在漂浮起来的同时,羽宝簪一下旋身,左掌轰出,半空中擦扯出火焰,一掌猛朝那个老人轰去。老人看到火焰,浑身一震,惊道:“你、你与万紫……”
  惊讶声中,老人没有忘记出掌自卫,同样也是一掌推出,迎向羽宝簪左掌。
  “咦?”
  羽宝簪最初并没有预期这名猥琐老人能与自己比拼,然而,让她感到惊奇的事却才刚刚开始。两掌对轰,羽宝簪的炽热火劲立刻占了上风,本来想要将对方的一条手臂给焚毁,但掌劲一催,对方掌力却忽生变化,犹如抽丝剥茧般散化自己的火劲,顷刻之间,火劲已被削弱了两成。
  “是河洛派的高人?”
  羽宝簪一惊,对方的内劲是河洛派正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卸去自己两成火劲,这绝对算得上河洛派中的高手,但以自己对河洛剑派的了解,怎么记不起有这样的一个猥琐老头了?
  情急不及细思,对方卸去自己的火劲之后,跟着而来的必是强势反扑,羽宝簪急催掌劲,火光骤炽,正好迎向敌人柔中带刚的雄浑掌力,两股力量互碰,各自震开。
  “你这小娃娃好狠!”
  怒骂声中,老人借着这一下猛震,穿破门口飞出,身法圆熟老辣,却是河洛剑派的“流云步”羽宝簪心中一动,脑里闪过一个人名。
  “……是他?”
  老人破门飞出,声响甚大,惊动了旅店中的其他客人,更让隔壁早已被惊醒的孙武飞身出门,朝着老人逃逸的方向追去。
  “这种年纪还闯到女孩子房里,死老头!给我站住!”
  孙武怒喝一声,直接从楼梯旁的栏杆跃下,身在半空,对着逃逸中的老人一掌劈去,掌力留有分寸,老人竟不回头,一手回击,将孙武的一掌轻易拨卸开来,孙武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半空中又稳不住身形,滚跌出去,重重撞在旁边的土墙上,险些就穿破墙壁摔出去。
  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孙武刚要拔足再追,身旁香风吹动,却是羽宝簪飞身掠过,抢先自己一步追了上去。
  “宝姑娘,那是什么人啊?是河洛派的高手?那是心眼宗的了?”
  孙武尽力追上羽宝簪,话问出口,只见羽宝簪点头:“如我所料不错,这人是河洛派上一辈高手,河洛九子之一的虚谷子,只要能拿下他,一定会有许多线索的!”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7

第二十三卷


【本卷简介】

再强的敌人也有弱点!嚣张很久的阿默兹狼终於也吃到苦头了!龟兹国虽暂且保住,但…国王怎么拍拍屁股就闪啦?可怜的小月公主还得陪人客洗澡谈国事,难道域外也流行三温暖这一套吗?
再老的敌人也有需求!本来是要抓淫贼的,现在竟变成要延揽超级法宝开发师,宝姑娘的观念实在很先进啊!难怪万紫楼能做出好口碑…
江湖各方好手究竟有何打算?眼看域外烽火四起,孙武一行人的处境越来越不可预测,这一趟出国大冒险,接下来还会冒出什么危险啊?


第一章 拨弦转轴·音剑断空
  对拓拔小月而言,魔狼攻击龟兹王城的那一战,真是非常惨痛的记忆,阿默兹狼的惊人战力,让龟兹的战士们吃足了苦头,明明已经动用了重型武器,也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还是守不住防御线,被魔狼群攻破城墙,侵入城中。
  阿默兹狼的战力强悍,龟兹除了王家骑士团之外,再没有别的防御力量能抵抗,随便出动一些中下等级的部队,只是徒增伤亡,别无意义,而王家骑士团的所有成员都几乎集中守卫在城防、皇宫两处,无力顾及侵入城内的魔狼,眼看着一场弥天大祸就要发生。
  重大伤亡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但整件事能够用最小的死亡数量,几百人死亡就解决,最大的功臣不是拓拔小月,而是一名不请自来的客人。
  拓拔小月与妃怜袖没有什么交往,更说不上交情,虽然有同闯洞窟,对付心眼宗的合作纪录,但那时根本是各打各的,互不相干,拓拔小月对她的印象,也仅是一个有几手奇特本事,被河洛剑派驱逐的怪女人。
  这个怪女人在洞窟之战中失踪,下落不明,拓拔小月并没有太大的关心与注意,只是当她出现在龟兹皇宫时,拓拔小月感到吃惊,但真正把拓拔小月吓到的,还是妃怜袖与魔狼战斗时候的景象。
  当时,妃怜袖自告奋勇,愿意帮拓拔小月一臂之力,共同对付魔狼,拓拔小月记得这女人不会武功,没有近战能力,并不认为她能帮到什么忙,只不过自己实在是太欠缺人手,值此危难之刻,什么人都得抓过来用,也就不做挑剔了。
  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个决定改变了一切,要是没有妃怜袖的参与,这一支人数少之又少的灭狼队伍不但会全军覆没,就连拓拔小月都难以幸免。
  窜入城内的魔狼,战力不减,速度又快,虽然这些狼群不可能熟悉地形,但凭着高速移动、野兽的匿踪本能,真个是神出鬼没,一下子现身袭击猎物,一下子藏匿暗处,弄得城内乱上加乱,全然无法防御。
  拓拔小月率领几名骑士,策马追赶魔狼的踪迹,明明足迹与破坏痕迹在前,魔狼却冷不防地由后方扑击而下,巨爪挥动,眼见就是一名骑士要当场阵亡,众人无力相救,忽然一声清亮琴音响起,清脆高亢,在场众人只觉得心头一震,定睛看去,却发现那头急扑下击的魔狼重重坠地,动也不动一下。
  再仔细一看,魔狼的眼、耳、口、鼻之中,不住流出鲜血,竟然是当场毙命,死得彻底,不仅如此,这头魔狼的尸身还迅速起了变化,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像枯树朽木一样开始脆化、硬化,体内水分大量散失,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具枯朽的干尸,一名骑士伸脚踢去,魔狼干枯的尸体应声碎裂,散了一地,确实是死得干净了。
  “怎会如此?”
  拓拔小月惊得合不拢嘴,阿默兹狼的难以应付,自己是亲身体验,牠们不仅躯体有若钢铁,寻常武器难伤,就连被砍杀以后,其血肉都还能成为同伴的养分,扩增战力,实在是完美的生物兵器。
  这样强悍的魔狼,被妃怜袖一记音剑便致死命,尸体还碎裂朽化,断绝给其他魔狼藉以壮大的机会,轻易料理的程度,简直易如反掌,拓拔小月看在眼里,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
  “阿默兹狼的感官远较人类灵敏,这种比人类灵敏几万倍的感官能力是双面刃,优点与缺点同时存在,牠们抵受得了刀剑砍伐,却未必能承受特殊音频的一轰,只要针对这一点来下手,阿默兹狼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强悍。”
  妃怜袖轻描淡写地说明,说完还用域外语再说一遍,旁边的王家骑士肃然起敬,怎么都想不到如此一个看似文弱的女子,竟有这等消灭魔狼的霹雳手段,觉得这简直是天上神明送来的大礼。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一个方法,我们之前都没有想过……疤面大侠曾经用特殊的气味来驱逐魔狼,用的也是同样道理了,嗯……不过就算知道这道理,能执行的也只有你一个。”
  说是这么说,拓拔小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妃怜袖解释的理论正确,但光是强烈的音波震荡,就能做到这种效果吗?疤面大侠利用特殊气味刺激魔狼,顶多只能把魔狼逐走,与妃怜袖的战果天差地远,如果这些不能用天份来解释,那么,除非妃怜袖对魔狼进行过长时间的研究,找出了魔狼的弱点,这才能精准地趁隙而攻,又或者……
  拓拔小月生出许多疑惑,妃怜袖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捕捉到她的心情,淡淡道:“基本原理是这样,执行上自然没有那么简单,我日前意外得到了一件异宝,提升了不少能力,恰好可以做到这样……详细情况我可以稍后再解释,但目前……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吧?”
  “你发出的音剑可以震杀魔狼,那我们找一个高而空旷的地方,你奏发一曲,不就可以直接消灭王城内的魔狼了?”
  “如果这样可以,我早就做了。用音波震杀魔狼的手法看似简单,却需要比平时更多的能量与集中控制,稍微有个闪失,集音成束的控制若差,不但无法消灭魔狼,甚至音波会扩散开来,对周围所有生物造成影响,那时不仅你们有事,我自己也要陪葬。”
  妃怜袖坦白说出这一点,拓拔小月知道眼前再无他法,便驱策坐骑,众人再次出发,扫荡城中的魔狼。
  本来这个追击行动极为凶险,但有了妃怜袖这个强助,一切也变得简单,众人改以妃怜袖为中心,所有人集中护卫,一碰到阿默兹狼,妃怜袖专心发出音剑,其余众人则是全力维护她的安全。
  妃怜袖的音剑几乎从不失手,每发出一道,便是一头魔狼倒地。平常若是高手持锋锐兵器将魔狼砍杀,哪怕是当头砍断或是腰斩,魔狼强横的生命力都可以维持一段时间活动,靠着半片残尸,张牙舞爪地攻击敌人,但妃怜袖音剑所杀的魔狼,倒地瞬间就是彻底死透,残尸迅速干朽化,全然没有威胁性。
  如此高效率的杀敌手法,令龟兹的王家骑士大感振奋,群聚起来保护好妃怜袖,让她可以专心诛灭魔狼。曾经让人们手足无措的凶猛恶兽,现在几乎是一面倒地被屠杀,即使是以复数群起来攻,在众人的严密守卫下,妃怜袖有很充裕的时间各个击破,所有魔狼还不及侵入她三尺范围,就在音剑射击下碎脑毙命。
  对抗魔狼的有效武器出现,这对龟兹人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不仅是皇家骑士,就连恐惧中的一般民众,看见妃怜袖发音剑击杀魔狼的景象,都在瞬间感到一种绝处逢生的安心与喜悦,甚至主动追在妃怜袖的后头,看她怎样出手杀敌,到了后来,几千人的大队伍长长跟在后头,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这是某种庆典。
  在所有人当中,拓拔小月是把妃怜袖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人,这不只是因为两人的距离最近,更是因为拓拔小月之前曾与疤面大侠、任徜徉并肩战过魔狼,得到了宝贵的经验。
  一个超强力的生物兵器,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就不该那么突然地被轻易毁灭,这种情形的发生绝对不正常。阿默兹狼的强悍,拓拔小月是亲身体验,震撼极深,当年巨阳武神能够轻易地逐一轰杀魔狼,是因为他的绝世武功,以近乎无敌的强悍,将魔狼一拳打得血肉模糊,硬生生震死,这种事情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能做到,所以巨阳武神变成了域外的神话。
  然而,妃怜袖没有这样的武功,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武功,她要缔造同样的神话,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甚至……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拓拔小月冷眼旁观,妃怜袖连发音剑杀敌,效果确实惊人,但每次音剑发射后,妃怜袖的呼吸就一下子变得极为粗重,似乎负担不轻,这种现象在她一次连发两三道音剑,不及回气时特别明显,不但呼吸声有异,就连脸色都苍白得毫无血色。
  (……如果不是骑马,她大概连走路都很吃力了吧?使用高等法宝时消耗的元气很大,尤其是要进行集中控制的时候,对操作者的精神是极大考验,稍微有点小瑕疵,就会有严重后果……她助我方歼灭魔狼,搞不好也是赌上性命在做的。
  正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拓拔小月默不作声地紧跟在妃怜袖身后,预防不测。
  当妃怜袖把城内的最后一头魔狼破空击杀,人们欢欣鼓舞,大声叫好的时候,忽然左侧的一栋房屋崩毁,一道巨影破空扑来,正是一头藏匿等待时机的魔狼,牠没有攻击被团团护卫的妃怜袖,而是就近扑向一般的百姓,眼看就要有人受害,妃怜袖奏拨琴音发剑,抢先一步攻击魔狼。
  阿默兹狼的速度很快,却终究快不过音速,妃怜袖后发先至,将魔狼一招毙掉,但这一剑与上次发招的时间太近,杀毙魔狼后,终于出了问题。先前音剑诛杀魔狼,是直接粉碎脑部,七孔流血,但这次音剑命中,魔狼的动作虽然顿住,眼耳口鼻却没有鲜血流出,魔狼反而发出痛苦的哀号。
  紧接着,惨嚎声被打断,魔狼体内仿佛有一股极强的能量爆发,由躯干直冲脑门,令肉体承受不住,由脖子处被拉断,巨大的骨肉裂响声中,一颗狼头洒着大量血雨飞射上天。
  恐怖的景象,令得群众惊惶失措,特别是当那断了头的狼尸犹能活动,跑了几步,双爪狂舞,鲜血激喷,过了几十秒后才倒下不动,所有群众这时才惊魂甫定,回过头来对着狼尸狂打狂踹,发泄愤恨。
  在一片混乱的场面中,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妃怜袖骑在马上的身体忽然一倾,险些就摔下马背,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状况的拓拔小月连忙出手相扶,不着痕迹地扶稳了妃怜袖,这才让她没有当场出丑。
  “……谢谢。”
  “不用客气,你最后的那一剑,没有成功集音成束,能量失控,等若是以强猛一击硬生生迫爆魔狼,你自己……应该也被震伤了吧?”
  妃怜袖没有回答,但看她面色苍白,紧闭双唇,不让鲜血溢出的动作,拓拔小月知道她已默认。
  这时,王家骑士团传来喜讯,正在城外进攻的魔狼群,好像感应得到城内同类已全数死绝的讯息,忽然放弃攻击,一下子逃跑光了,王城的危机宣告解除。
  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王城内顿时欢声雷动,虽然魔狼群侵入城内,造成了惨重死伤,让几百户人家正在捶胸痛哭,但成功逐退魔狼群的喜悦,还是让王城内的所有人露出笑容,庆幸自己能够平安。
  妃怜袖成为此役最大功臣,倍受群众瞩目,但她对此却表现得异常低调,只表示自己是阿古布拉王的客人,专为了处理魔狼之祸而来。这是两句话,可是一般人只会把它听成是一件事,所以妃怜袖的身分,就变成了阿古布拉王特别延请而来处理魔狼的贵宾。
  龟兹王家在民家有很高的声望与拥戴度,百姓听到这样的话,感谢之情立刻涌向阿古布拉王与拓拔小月。整件事情就这样暂告一段落,拓拔小月指挥官员,开始收拾善后,直到所有要事都处理完毕,拓拔小月这才去见妃怜袖,去继续那个令她困扰的话题。
  “你之前说过,你此行前来,是代表河洛剑派,想要联合龟兹来对付心眼宗?”
  “……你现在是用哪个身分在问我?铁血骑团的斩月团长?还是龟兹的小月公主?”
  本来要谈正事,却被妃怜袖点出隐私,拓拔小月微感尴尬,却坦然道:“斩月是我失踪多年的兄长之名,我只是借他的名字活动,希望能引出他来。在这里,我是拓拔小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外头的百姓叫得那么大声,我懂域外语,怎么会听不到?况且,所有的外表伪装,只对一般人有用,我是个瞎子,对我来说,那时的你与现在的你没有分别。”
  “那就是说,你根本一开始就知道了……知道了又不说,你这种人真是不讨人喜欢。”
  “哦,那就是我的错了,原来在那时候直接挑破你的秘密,会比较让你开心吗?”
  这个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不过拓拔小月也不清楚怎样回答比较好,只得把话导回正题。
  “你之前的要求……”
  “……阿古布拉王回来了吗?”
  妃怜袖简单的一句,表示这件事只能与阿古布拉王商谈。虽然拓拔小月是龟兹的唯一王位继承人,什么重要国策若没有她的支持,难以通过,但说到底,她仍只是一名公主,真正能够拍板决定一切的人,是龟兹的领导人阿古布拉王。
  拓拔小月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气人的问题却是阿古布拉王不知所踪。根据守卫皇宫的骑士团表示,阿古布拉王自从接见妃怜袖之后,就没有人再看到他,妃怜袖却说是谈话到一半,阿古布拉王好像察觉到什么,急急忙忙告罪暂别,一直没有再回来。
  换句话说,整个龟兹就没有人知道阿古布拉王身在何处,如果不是因为拓拔小月对妃怜袖还有几分信任,相信她不会是奸佞之辈,那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妃怜袖,谁都会怀疑是她刺杀了阿古布拉王。
  父亲不在,拓拔小月还是决定把妃怜袖的来意弄清楚,毕竟她来得太巧,又一出手便料理了魔狼之祸,这种事情太过不可思议,若说这一切只是巧合,未免令人难以置信。
  “你是早就知道会有魔狼袭击这里,所以才赶过来的吧?就连你对付魔狼的特殊技术与法宝,也是早就准备好,有备而来。与其说是你代表河洛剑派,我觉得……你和心眼宗搞不好才是一伙的。”
  “要这么说也可以……”
  一句回话险些让拓拔小月跳脚,但妃怜袖很快便做出否认,“不过事实与这说法还是有差,我们虽然出于同源,却并不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心眼宗虽然出于河洛剑派,但现在却已经不受控制,甚至反过来威胁到河洛剑派了。”
  从妃怜袖口中说出的事实,与伽利拉斯对孙武的告白相差无几。太平之乱末期,大武王朝留在域外的特务组织转形为心眼宗,势力越发展越大,最后终于失去控制。
  “河洛剑派为了求取安全存续,自太平军国之乱后,就分采两手策略,一面臣服于大武王朝,与朝廷合作,一面也将精英份子遣调域外,积蓄实力,若有朝一日发生不测,中土的河洛覆灭,也有域外这一脉可以存续。”
  妃怜袖道:“这个策略在执行上生出了意外,这十几年来,域外分部的势力异常壮大,逐渐脱离了河洛剑派的控制,甚至反过来操控河洛剑派,就连我师父长河真人也在一次阴谋中遇袭,遭到软禁,现在整个河洛派都在域外分部的操控下。”
  拓拔小月不置可否,现在听到的这些东西,与自己的猜想相距不远,问题是妃怜袖是如何得知、如何肯定这些事?她既然要求合作,总该有个交代。
  “在域外与心眼宗战斗,我一直觉得奇怪,心眼宗门徒所使用的武功,尽管不明显,但确实有着本派武学的影子,尤其是内功心法,那是很难被模仿的东西,若非有精通河洛武技的本派高手编写、设计,外人绝对无法创编出如此正宗的河洛心法。”
  “我觉得奇怪,随着你们进行追查,地底洞窟那一战,我受伤摔落悬崖,被人救起。救我的人,是河洛门人,虽然现在披着心眼宗教徒的身分,但却仍忠于河洛,效忠我师父长河真人。”
  “他们已经与我师父取得联系。为了他的安全,现在还无法将他救出,但得到他的指示,他们找到了我,也带来师父的嘱托,就是要我前来龟兹,与阿古布拉王合力瓦解心眼宗,消解域外的大祸。”
  “那些仍效忠于我派的门人,目前是潜伏于心眼中内,刺探情报,也是他们告诉我心眼宗策画行动,以魔狼攻击龟兹,还告诉我如何对付魔狼。阿默兹狼如果反噬,会是最恐怖的生物兵器,心眼宗在制造阿默兹狼的时候,在他们体内留存弱点,只要攻击这个弱点,再强的改造生物也会被瞬杀。”
  妃怜袖把整件事情解释完毕,拓拔小月现在明白了,但却无法淡然以对,在妃怜袖简简单单的话语中,有着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事实。
  “太过分了!你们把这里当成是什么?要对抗大武王朝、要追求门派的安全存续,那都是你们的事,但心眼宗立派于域外,口口声声说的是谋求域外人民幸福,结果根本是把我们当成工具,你们……你们比武沧澜更可恶。”
  拓拔小月的自制力不差,在妃怜袖开口之前,她也大概猜到了整件事的轮廓,照理说不该气成这样,但是听完妃怜袖的话,怒气仍是爆发,无可抑制,一出手便把桌子掀翻了。
  对于拓拔小月的大怒,妃怜袖的表现异常冷静,她好像很认同一样,点了点头,先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理所当然地表示,一定要联手铲除这些野心份子。
  “不要说对不起!你以为这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吗?”
  “当然不是,所以我才说要一起铲除他们啊。只有把这些野心份子消灭了,才能够根绝祸患。”
  “你……”
  拓拔小月忽然发现,和妃怜袖吵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的言语永远平平淡淡,不温不火,自己的激动与气愤完全无法传递到她身上,而她说着完全理性的回答,自己也没法说不对,假若自己是个不问是非的莽夫,还可以上去扭打一番,偏偏自己不是……即使自己真是这样的人,恐怕妃怜袖也只会像一截枯木,任自己打完,淡淡说一句“打够了吗,那谈正事吧”再深想一层,妃怜袖确实是与此事无关,她虽是出身河洛剑派,但从小生长于孤岛上,不通人情世故,河洛剑派做了什么事都不能算在她头上,自己硬要找她算帐,那反倒是自己不明事理,与那些看到中土人就眼红喊杀的狂信者没差别了。
  当然,自己也可以拒绝与她合作,甚至气愤地将她逐出龟兹,但这么一来,龟兹的百姓将无法得救。魔狼再次来袭时,自己虽然可以做出防范,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得像妃怜袖一样好,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变成因为个人恩怨,害了整个龟兹的罪人?
  忽然之间,拓拔小月觉得这一切真是荒唐,自己应该是可以兴师问罪的,但开口前细细一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个人支持,但我也确实做不了主,一切就等到我父亲回来以后,由他来做决定吧。”
  “……你真是个好人。”
  妃怜袖的这句称赞,不是因为拓拔小月的支持,而是看穿了拓拔小月的心里挣扎。假使拓拔小月没有那么冷静,不是那么顾全大局,现在绝对可以大发雷霆,下令驱逐妃怜袖,让事情走向一个两败俱伤的收场,但拓拔小月却克制自身情绪,以龟兹整体的利益为重,这是一种很难得的领袖资质。
  “嘿,被你这样夸奖,我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拓拔小月摇摇头,心里有一个疑问着实纳闷。妃怜袖要对付心眼宗,为什么要特别找龟兹联手?而且,这个问题就算问妃怜袖也没有用,因为让她来龟兹的人是长河真人,恐怕也只有这位河洛派掌门才知道一切原委。
  “是的,我想阿古布拉王与河洛剑派,或者说与我师父之间,应该是有些渊源的,所以我师父才会要我来找阿古布拉王合作。”
  “……你不要那么会看穿我心思行不行?我和你又不熟,怎么什么事情我还没说,你就都知道了?”
  “眼睛看不见的人,别的方面自然灵敏一些,要不然……也没有资格出来行走江湖了。”
  妃怜袖说着,外头响起急促脚步声,宫廷的侍者传来消息,阿古布拉王已经回宫,要请妃怜袖立刻过去商谈事宜。
  等待这讯息已久的两人,马上赶了过去,在皇宫的议事厅,见到了阿古布拉王。
  龟兹的皇宫,建筑风格不尚奢华,这个位于偏殿的议事厅,也只是维持着一定的威仪与整洁,并没有太华丽的装饰,除了墙壁上所悬挂的沙漠画,脚下的羊毛毯,这间议事厅朴素得一如寻常百姓家。
  在议事厅中,有一个中年男子正负手而行,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略显黝黑,看起来没有什么王者的威严,反倒像是一个老实的木工,给人很好相处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想改变这样的形象,他特别留了两撇八字胡,增添了中年男性的成熟感,不过,感觉反而更像是一名成熟稳重的木工头。
  “爸爸!”
  议事厅的大门打开,拓拔小月像是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直扑到阿古布拉王的身上。
  平时与旁人对话,说到自己父亲时,拓拔小月使用的称呼都是“父王”、“父亲”但直接对着阿古布拉王,拓拔小月就是直接叫着爸爸,这是阿古布拉王自小对女儿的要求与教育。
  “不管国王或公主,其实都只是公务员的一种,不能真的把自己看成高人一等。在我们家里,一切就与平常人家没有两样。”
  拓拔小月接受着这样的教育,也养成了现在的个性,不过,今天她看到父亲的表情时,却发现以往总是微笑迎接自己的父亲,面有忧色,似乎碰到了什么很难解决的麻烦。
  “听说你领导有方,击退了魔狼,这件事情做得很好,辛苦了。”
  阿古布拉王先称赞了女儿,跟着道:“生物研究所那边刚刚出了大事,一场大火烧了研究所,研究人员死伤不少,这件事也要立即处理。”
  拓拔小月一怔,想到探查生物研究所时所看的东西,心里生出许多疑问,但有妃怜袖在场,这些话也不好提出来问,就看到阿古布拉王点了点头,对妃怜袖道:“之前的谈话被打断,你说你是代表河洛剑派过来,希望能与龟兹联合铲除心眼宗,能够把详细情形再说一次吗?”
  妃怜袖把对拓拔小月讲过的话重述一次,阿古布拉王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拓拔小月知道自己父亲不擅作伪,他对此事不露讶色,绝对是早已知道了这个事实。
  “小月……妃小姐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一如过往,阿古布拉王在正式决定之前,会询问女儿的意见与想法。这个动作并非来自父亲对女儿的宠护,而是王者对继承人的引导与训练,自拓拔小月懂事开始,阿古布拉王就训练女儿参与政务,让她说出对事的想法,藉机教育。
  拓拔小月坦率表达了个人的支持,目前的龟兹确实需要援手来抵御外敌,以心眼宗的势力之大,若是没有其他援助,单靠龟兹自己的力量,恐怕连对付魔狼都有问题,别说是处理心眼宗带来的内忧外患了。
  阿古布拉王听完女儿的想法,没有说什么,只是想了想,问道:“妃小姐自称是奉了师命而来,那么……令师长河真人有没有提到,为何要你到龟兹来见我呢?”
  拓拔小月心中一凛,暗道一声“果然问了”父亲的疑惑与自己相同,但从父亲的表情看来,他对于答案似乎已有定见,换句话说,父亲果然与河洛剑派有渊源。
  妃怜袖静静地站在一旁,像是感觉不到这对父女之间的奇异气氛,直到阿古布拉王的话问完,这才轻声说话。
  “……师父托人带来给我的话之中,也有一句是要我带给陛下您的……师父他说……当年发生的事,他后悔了,要向您说一声对不起。”


第二章 破空一炮·奇材天降
  原本在客店里睡得好好的孙武,觉得自己这一晚过得有够莫名其妙。如果是在中土,那倒也罢了,这里是域外的旅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僻荒凉,居然连在这里睡上一晚都会碰上淫贼,这实在是荒唐透顶。
  (在楼兰遗迹里是打个半死,出来又要在沙漠里不停赶路,好不容易找间客店想睡上几个时辰,都还会碰到淫贼采花……反正我是天生劳碌命就对了!大侠这种职业真是不好干,难怪西门朱玉改去当淫贼。
  已经习惯自己命运的少年,最近养成了这种唠叨埋怨的习惯,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积压在胸口的闷气总要有个地方发泄。
  不过,眼前所遇到的情形有点怪异,甚至说得上诡异。孙武原本以为,淫贼应该都是那种长相带几分邪气的英俊青年,但这次的采花贼却是个糟老头,相貌也甚是猥琐,与孙武预期的长相差很多。
  “……仔细想想,本来淫贼就不需要长得帅,长得帅的男人凭真本事泡妞就好了,没必要当淫贼,就是因为样丑又样衰,所以才会变成采花贼的,之前都是被西门朱玉给误导……”
  孙武自言自语,突然注意到一个重要问题,“呃,西门朱玉长得那么帅,大可用正常手段泡妞,为什么要去当淫贼啊?”
  这句话问的人,是身旁的羽宝簪,但羽宝簪正忙着提气追人,只匆匆扔下一句“可能是他想换换口味吧”便急运真气,一下子催快速度,甩开孙武,直追前方窜逃中的一点黑影。
  万紫楼的轻身功夫独步天下,当羽宝簪全力以赴,认真要追赶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人能跑赢她的,孙武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看羽宝簪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红光,距离前方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他觉得那个老头应该很轻易就可手到擒来。
  不过,如果什么事情都能照着预期来,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意外了。就在红光将要碰到黑影的那一瞬间,刺眼的紫芒闪动,跟着红光就被紫芒所困,转眼间速度急降,被黑影给抛开。
  (啊?宝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孙武正自讶异,忽然见到前方的黑影动了一下,同样也是一道紫芒朝自己射来。
  从羽宝簪那边得到教训,又占了距离较远的便宜,孙武见到紫芒就斜斜闪躲,在紫芒到来的前一刻,避开过去,看到所谓的紫芒,其实是一张由电流构成的紫色电网,在遇到目标的瞬间张开放大,将目标给网住,如果没有命中,就会化为乌有,但张开那一瞬间的电流之强,委实惊人。
  孙武庆幸自己能闪过电网,但敌人其实是两张电网连发,用一道紫芒掩护另外一道,孙武才暗叫好运,另一张电网已经在眼前张开,他百忙中凝运金钟罩护体,利用金钟劲与电网接触的刹那,就地一滚,想要躲开,结果这策略成功一半,虽然没有被电网网住,却被落下的电网缠住左脚,电流一下窜走体内,孙武全身酸麻,又是在高速奔驰中,登时变成了滚地葫芦,整个人摔在地上不住滚动,扬起沙尘滚滚,也不晓得滚了十几个筋斗,这才灰头土脸地停下来。
  “哇塞……还真的有点痛的说。”
  孙武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回看后头地上的十几个窟窿,发出这样的感想。
  滚筋斗把地上滚到砸出窟窿,势道之猛烈可想而知,如果没有金钟罩护体,换做是别人,那就不只是有点痛,而是筋折骨断的重伤了。
  摔成这样,这口气不讨回来不行,孙武怒从心起,大步冲赶上去,发誓一定要追上那个采花老贼。
  往前冲几步,发劲挣脱电网的羽宝簪也追赶上来,原本是羽宝簪速度快,飞赶在前,可是被电网这一耽搁,就落到孙武后头,甫一挣脱,马上又赶了上来。
  “宝姑娘,你刚刚说,那家伙是河洛剑派的人?”
  “不只是河洛剑派的人,还算是高人,河洛剑派上代高手几乎已伤亡殆尽,虚谷子是硕果仅存的几名宿老之一,尽管武功方面不算顶尖,但却精通药学,也是高位阶的法宝开发师。”
  “……嘿,这件事你刚才没有说!”
  “太急了,没有来得及说。虚谷子贪花好色,最喜欢奸淫妇女,河洛剑派本来要处死他,后来将他逐出门墙,我们万紫楼一直想要招揽他,收归己用,但多年来没有他的下落,虽然也猜测他可能躲到域外,但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碰到他。”
  羽宝簪与孙武一起用轻功追赶,并肩而行,两人都是内力充沛,没有开口泄气的顾虑,疾行同时开口说话,却说得孙武一愣。
  “呃……那个虚谷子……不是最喜欢奸淫妇女吗?万紫楼里头都是女性,招揽这种人难道不怕引狼入室?”
  “一匹狼再怎么贪婪,也吞不了成千上万的羊。开饭馆的还能怕大肚汉吗?万紫楼所忌惮的只是收不到帐,不是妇女被奸淫,反正以后他的薪水是我们发,直接扣帐,不怕他付不出钱来……”
  一番话听得孙武目瞪口呆,就看到羽宝簪嫣然一笑,娇媚如花,瞬间让孙武觉得胸口好像被重重敲了一下。
  “……对万紫楼来说,我们是一群恶狼,他虚谷子才是小绵羊!”
  浅浅一笑,羽宝簪下了这个注解,陡然间身形加速,在孙武眼前化成一道淡淡的红影。
  先前与孙武并肩疾行的时候,羽宝簪脚下悄悄集气蓄劲,当气劲蓄足,速度就一下子暴升,疾冲出去,把孙武给甩得远远。受到冲击的孙武愣了一下才清醒,继续在后头猛追。
  尽管羽宝簪说敌人是头小绵羊,但要擒下这头胡奔乱跑的绵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孙武觉得很难理解,河洛剑派并不以轻功见长,这老头在前面跑,居然让羽宝簪追了那么久,实在是不可思议,定睛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虚谷子脚下发着异光,多半是使用某种增速法宝,难怪让自己追得如此辛苦。
  法宝增快逃跑速度,虚谷子还频频施放电网,甚至趁着发射电网的空隙,另外放出细小的电镖,但对于已有防备的羽宝簪,这些东西已扰乱不了她,在从容闪避之余,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眼看羽宝簪就要碰触到敌人,孙武忽然感到忧心,敌人手上不会只有阻挠用的法宝,万一被逼得急了,忽然使用杀伤力强大的武器,羽宝簪就会有危险。
  这个不祥的预感不幸猜中,虚谷子周围忽然火光大作,发动了某种法宝,但羽宝簪也早就高度警戒,一见状况有变,立刻鼓劲护身,拉开距离,就看到强猛火光来自虚谷子脚下,跟着“咻”的一声,虚谷子冲天飞起,斜斜飞向西北方的天空,转眼间就成了天上的一个小黑点。
  “哇!还有这一招?暗藏的不是大杀伤武器,而是超级逃跑道具……这种东西我也该有一份的。”
  孙武说的是真心话,要是自己也能有一份这种法宝,那就不用每次碰到危险,都看小殇得意地挥手说再见,独自逃跑,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打硬仗了。
  羽宝簪站在原地,没有跟着飞上天去追赶,不晓得是因为追不上还是怎样,远远看去,孙武发现她好像在装设什么东西,靠得近了,才看见她在组装一个极度简易的发射支架。
  这种发射支架,孙武曾在小殇那边看过,是小殇用来打下空中飞行物的武器,以前曾让梁山泊的鸟类、兽类,还有部分倒楣的人类吃上大亏,现在羽宝簪拿出这套东西,孙武开始替天空中的某个人担心。
  “这个东西……是从小殇那里来的吗?”
  “是啊,离开大沙海之后,小殇小姐送我的。”
  “她从哪得到的材料?”
  “听说是在我们激战的时候,从楼兰遗迹里头乱拆设备得到的材料。”
  “我们激战的时候?”
  孙武闻言错愕,回想起那时乱成一团的场面,怎么想都不觉得小殇会有那种时间,刚想要开口再问,羽宝簪却轻笑出声。
  “再问的话……会挨揍喔!”
  被这一提醒,孙武眼前登时出现小殇愤怒的表情,每次自己对她不合理的举动提出疑问时,都会被她重打一记,然后被斥责说“无聊的设定问题,不要来烦我,自己吞下去”“好吧,我不多问,但……宝姑娘你会调整这种法宝吗?以前我看小殇使用,都要调个半天,不然很容易射偏的,你又没有第二发可用。”
  “这个问题您就不用担心了。第一次追近敌人时,我没有想太多,但第二次再靠近,我已经有准备,他虽然飞上天甩掉我们,不过……我的追踪标记早就洒在他身上了。”
  羽宝簪微笑说话,手上开关一推,发射支架上的炮管骤然释放光与热,跟着一道极度耀眼的火光喷射而出,化作雷霆之弩,以不及掩耳的高速飞射天上,准确地命中了遥远天边的那个黑点。
  距离太远,孙武只听见小小的一声“波”火光一下盛放,又转为黑暗,但看那个爆炸的样子,远方的声音一定不小,至少那声被害者的哀号应该很大。
  “该不会这一下就把人打死了吧?”
  “这个应该是不会的,虚谷子虽然不以武功见长,但怎么说也是河洛九子之一,武功有相当的根底,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杀死,根本也活不到今天。”
  羽宝簪笑道:“这一下轰得他够受了,一时之间他也跑不动,我们就慢慢过去抓人吧,呵……这也是难得的机会,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与孙掌门这样一起慢慢散步呢。”
  “会吗?我们平常不也都这样走路的?今天还一起走出了大沙海啊。”
  “不是那种走法……唉,你真是史上最迟钝的木头啊……”
  孙武和羽宝簪沿着火光坠落的方向找寻,过了一段时间,找到了被击落的虚谷子。
  这位河洛剑派的上代高手,伤势不轻,满身焦黑,还冒着白烟,虚弱无力地躺着不动。从地上的痕迹看来,他似乎努力地爬行了一小段路,试图把自己藏匿起来,但附近都是平地,既无树林也没有建筑物,这份努力终归无用。
  当孙武和羽宝簪出现在他面前,虚谷子发出了无力的呻吟,“你……你们到底是……”
  “嘿,老先生,你伤得不重吧?”
  孙武担心这名猥琐老人受了致命重伤,快步过去探看,但一到近处,虚谷子骤起发难,两道弯曲的红色光焰喷射过来,形若火龙,激射向孙武胸口。
  这两道耀眼的红色光焰,温度极高,短距离内的冲击力也大,就算是几寸厚的钢板都会被射穿、打折,如果孙武毫无防备,硬挨一记,也要付出不小代价,但刚刚前来的路上,羽宝簪就提醒过,像虚谷子这类的法宝开发师,此时有九成会暗布埋伏,示敌以弱,冷不防地偷袭,孙武将这警告牢记于心,靠近虚谷子时悄然将金钟劲流转全身,一见奇袭,整个身体立刻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当”、“当”两声,虚谷子得意之作火龙镖,被金钟罩给反弹出去,但火龙镖其实只是引开敌人注意力的幌子,真正杀着在火龙镖后轰至,只不过这次还没来得及看清法宝的具体模样,孙武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打中,压力不轻,可是双重金钟劲护体,还是把那件法宝给摧毁、弹射出去了。
  两种法宝的组合奇袭失效,虚谷子几乎看得傻眼,脱口而出的疑问充满了震骇,“你……你们到底是谁?”
  同样的疑问,这次却是惊骇欲绝,羽宝簪闻言一笑,“虚谷子前辈,切勿无礼,这位是慈航静殿现任掌门,孙武少侠。”
  “什么?慈航静殿会挑一个小毛头当掌门?苦茶和尚呢?中土难道天翻地覆了吗?”
  “苦茶方丈已经遇害圆寂,孙掌门临危接下重担,堂堂正正击退了武沧澜,此事中土人尽皆知,至于孙掌门的实力……前辈刚才已经测试过了吧?”
  羽宝簪含蓄有礼的言词中,把孙武的履历作了一个强力介绍,再加上刚刚表现出的实力,虚谷子纵有怀疑,却是不得不信。
  “那……你又是谁?老夫纵使远离中土多年,起码还是知道慈航静殿没有女弟子的。”
  “晚辈是万紫楼的羽宝簪,久仰前辈大名,万万想不到今夜有此奇缘,在这荒凉之地遇到高人。”
  孙武还是第一次觉得羽宝簪的言词犀利,她所说的奇缘,如果是指老头的采花之行,那么对照起现在的窘迫模样,虚谷子应该很想撞墙自杀吧?不过,厚脸皮是采花贼修行的必要本事,这个问题就不用自己来担心了。
  虚谷子听见羽宝簪的话后,整个人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摇了摇头,道:“罢了,老夫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唉……大地后辈推前辈,一代新人葬旧人啊!”
  这一句感叹完,虚谷子又望向孙武,上下打量,叹道:“你是慈航静殿现任掌门?小小年纪,确实有点门道……火龙镖威力强猛、金刚锥专破护身气劲,两着连发,大地上能抵受得住的武者屈指可数,尤其是修练金钟罩的,关数越高死得越快,可是你不声不响连挨两下……有本事、有本事啊……”
  “是喔……谢谢前辈的夸奖,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咧,之前每次战斗都被人打得有够惨的……”
  孙武回想起刚才连挨两种法宝的瞬间,冲击力很强,也确实满痛的,但却还说不上有什么凶险,要不是虚谷子说得如此煞有其事,自己还以为是碰上什么二三流的法宝攻击。
  (原来那个东西很厉害啊?挨起来都没什么感觉的说……最近口味可能太重了,挨起来不吐血都算没感觉了……不过之前战斗好像每次都被人打到吐血,唉,也难怪啦,最近碰到的不是绝顶高手,就是超级法宝,吐血骨折都算是起码表现了。
  最近这些时日恶战连场,孙武的武功也不断提升,只不过每次战斗都被打到像狗爬,如果不是金钟罩够结实,早就没命撑到现在,而孙武对于这种总是被打到骨折吐血的狼狈窘境,也习以为常,没有半点身为高手的自觉,此刻被虚谷子这样一说,忽然觉得有种苦尽甘来,终于熬出头来的喜悦。
  虚谷子同样也不太能理解,自己的一番感叹,为何让这个少年忽然握紧拳头,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这样子看起来,这个少年的江湖路恐怕很坎坷吧……
  羽宝簪站在一旁,看看孙武,再看看虚谷子,本来带着笑意的表情,一下子也感伤起来,伸手在孙武肩头轻轻拍了拍,试图纾解他的负担。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怪异,最后还是虚谷子打破了沉默,其实若是有得选择,他并不想出声,只是身上的烧伤与骨折实在太痛,让这名老江湖不得不放弃默然,放弃以静制动的打算,主动开口问清楚状况。
  “老夫在中土仇家无数,但自问不曾开罪万紫楼,或者……你们是要替哪家苦主出头呢?”
  虚谷子斜睨了孙武一眼,道:“毛头小子,要找老夫麻烦的该不会是你吧?老夫采花行淫,却不曾搞那种玩意儿,既没淫过你慈航贼秃,也没有在你慈航静殿的地盘淫过,你有帐也算不到老夫头上。”
  “这个嘛……老前辈……”
  “什么事?有屁快放!”
  “你当年……一定没有什么朋友吧?我发现你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得罪人耶!”
  出于至诚的一句话,没有半点恶意与嘲讽,却比什么说话技巧都更有效,虚谷子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怒瞪着孙武,好像很想骂出声来,但开了口却又无话可说。
  羽宝簪道:“前辈,实不相瞒,我们追上您,并不是为了算什么帐,而是希望能够延揽您加入万紫楼。敝派近年来专注开发各种法宝,在机械类法宝上收获颇多,可是生化类、元素类方面的研究,因为乏人主持,成绩有限,您是此道行家,若是能有您这样的高手加入,真是敝派的荣幸。”
  孙武听着羽宝簪的话,眼前却浮现出一幕画面:一头故作和善、温柔的大野狼,对着小绵羊伸出友善的魔爪。
  对付像虚谷子这样的老江湖,羽宝簪不认为一次劝说就能起作用,所以在这番话说完之后,她也想好了几个方略,先稳住虚谷子,探求心眼宗的情报,虚谷子毕竟曾是河洛派高层人物,哪怕在域外的这些年,没有与河洛剑派联系,单是他当年的所知所见,便能够提供不少资料,更何况……他所谓的被逐出门,搞不好根本就是藉此离开中土,到域外来发展心眼宗的。
  不过,出人意外的事情很多,羽宝簪怎样也没料到,自己才一提出招揽,虚谷子想也不想,像是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竟是一口答应。
  “替万紫楼做事?这个好啊,你们怎么现在才找上我?唉,当年流亡逃出中土的时候,要是你们来找我,我早就去了,哪用得着这些年来吃尽苦头……你们不会亏待老夫吧?给钱给女人,想来万紫楼也不会小气……”
  羽宝簪一愣,与孙武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个猥琐老人太过合作,颇不合理。要嘛就是他的合作毫无诚意,只是随口说说,伺机发难奇袭,那当然是问什么答应什么;要嘛……
  “万紫楼要聘用老夫,什么时候上任?打铁趁热,这么好的事情就别耽搁,尽快开始吧,老夫多年未履中土,甚是想念故乡,快快动身吧,以万紫楼的势力,虽在域外,应该也有办法今日便送老夫启程回乡,可别让老夫失望啊!”
  话说成这样,反倒是虚谷子在催促羽宝簪,尽快启程上路了。事发突然,羽宝簪也有些摸不清状况,只能说是必定尽快安排,但现在要先回刚才的客店,接一名同伴,然后再一起行事。
  被这话提醒,孙武想起小殇一个人独自在客店内,久久没人管,不但她很危险,客店里的生物恐怕会更危险,连忙点头称是,要先回去接小殇。
  虚谷子被火炮炸伤,举步维艰,孙武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背人的任务,让虚谷子趴在自己背上,心中七上八下,生怕这个老人在自己背上偷施突袭,或是做什么手脚,那可真是防不胜防,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得将金钟劲运遍全身,护住诸处要害。
  为了预防虚谷子有不轨的动作,羽宝簪跟在后头,警戒提防,脑里也思索着一些异常之处。
  虚谷子表示愿意加入万紫楼,态度还显得很积极,这看起来不像是缓兵之计,他确实有这意愿与诚意,但……这太不合理,虚谷子这种老江湖,就算真的有意思加盟万紫楼,也会故作迟疑,争取更好的待遇,怎会如此莽撞地一口答应。
  如果这种积极加盟的态度是真,那合理的解释,就是虚谷子的背后存在着某种压力,逼得他慌不择路,一见到万紫楼表示招揽,就像是看到汪洋中的浮木,第一时间便攀附上去。问题是,什么压力会逼得他这样紧张想跑呢?
  攸关生死的压力!
  想起虚谷子急欲离开域外,甚至巴不得万紫楼马上送他回中土的态度,羽宝簪脑中灵光一闪,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虚谷子这样的人物,在域外十几年不可能是过着牧牛放羊的清苦日子,必然是有人招揽了他,收为己用,让他这十几年都在专心研究。若不是有个庞大的势力护住虚谷子,万紫楼的情报网早该将他找到,哪怕万紫楼的情报系统在域外并不灵通,可是十几年的专心搜索,早该有了结果,不会一无所知。
  既然虚谷子是被某个势力所网罗,他现在怎会忽然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组织出了事,不但无法再继续保护虚谷子,甚至有可能倒转枪头要杀他,虚谷子察觉情况不妙,连忙逃跑,想要不顾一切地逃回中土去。
  在域外,什么势力会如此庞大,既庇护了虚谷子这许多年,现在又要取他的性命?
  羽宝簪脑中几乎立刻就浮现了“心眼宗”三字,暗叫不妙,正想要警告孙武,却听见孙武叫了一声,循声看去,三人经过这一段时间行走,已经回到了所居住的客店附近,这时候抬头一看,只见那间客店已陷入一片大火之中。
  “……追杀的速度好快,心眼宗真是心急了。”
  羽宝簪猜测的凶手,明显与孙武有所不同,孙武见到客店大火,只是喊了一声“糟糕!果然出事了”就大步飞冲向火场去,沿途就只看到被他背负在身后的老人家挥手狂舞。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发疯了吗?老夫没有练金钟罩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章 五色神石·捆仙妙索
  孙武见到客店大火,急急忙忙冲跑过去,想要进入火场看看状况。火场中虽是酷热难当,但对于习惯在火窑中修练金钟罩的少年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是,孙武不在乎的东西,在旁人眼中却是致命危机,虚谷子大呼小叫,生怕被孙武给背进火场。河洛剑派的高手虽然是高,但却不擅长护身硬功,若是就这么冲进火场,结果肯定和孙武很不一样。
  虚谷子的运气不错,孙武在冲进去之前,先听到了他的叫声,陡然惊醒,先把虚谷子放了下来,再自己一个人冲入火场。
  “有没有人在啊?有没有人啊?有的话回答我一声!”
  在火场中,孙武大声叫喊,一时间并没有得到回应,反倒是由于喊得太大声,震动到建筑物本身,造成了部分地方的坍塌。
  事实上,孙武并不担心小殇的安危。以小殇的本事,不管是到什么地方,碰到什么危险,都足以自保,虽然说小殇现在的身体状况有问题,没法发动她那些奇异的法宝,但凭着她的机警、自私、冷血,就算是其他人都死光,她也绝对可以生存下去。
  急着冲进火场,有七成的忧虑是担心小殇惹祸,波及旁人,自己帮着先救一些,可以减少罪业。尽管小殇不会无故攻击旁人,但不管怎么想,这个机率还是比小殇遇险要高得多了。
  “有没有人在啊?有就喊出声!”
  孙武又叫了几声,没人应答的这个结果,让他开始怀疑,客店中的人可能全部死光,或是全部逃跑。自己希望答案是后者,不过从空气中隐约传来的血腥味,恐怕前者的可能要高得多。
  这间客店是土窑建筑,本身材料几乎是不可燃的,要烧起那么大的火,除非是泼洒助燃物后点火,换句话说,就是被人纵火。高温防碍了嗅觉,但孙武仍可以闻到空气中存在着血腥味、燃油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奇怪气息。
  “该不会是尸体吧?唔……尸体在这种状况下,应该是烤肉的气味,但这些味道有点腥……唉,我这是什么比喻啊?这几个月还是别吃烤肉了。”
  孙武摇摇头,把杂念甩出脑海。既然自己的叫唤没有人回,那自己就主动出击,去找找多一点线索,无论如何,空气中的烤肉味这么浓烈,找出一些遗骸应该是不难的。
  把握时间,孙武也顾忌着土窑的坍塌,急急忙忙付诸行动,没过多久便有所获。虽然不是专业的仵作,但这些尸体上的痕迹太过明显,他几乎是立刻就看了出来,自己沿途看到的十几具尸体,都是先被杀死,然后才纵火焚烧的。
  十几具尸体,都是倒在屋外走廊上,还没计算那些仍在屋里的,这样子看来,整间客店被人杀得一干二净,这是很明显的了,以此地的偏僻,照理说不该有大批盗匪忽然来袭,到底是什么理由,让整间客店的人一起遇害,实在很值得推敲。
  更重要的一点,自己和羽宝簪出门追人,往返花的时间不算长,如果说有人趁这段时间过来杀光客店所有人,又放火烧店,那么做完这些事情后,凶手去哪里了?自己冲进火场之前有特别看过,四面八方并没有看到有大队人马离去的痕迹,总不会凶手莫名其妙消失了吧?而且……这么短时间内把整间客店的人杀光,绝不可能只有一两名凶手。
  (怪了,没有凶手离去的痕迹,难道凶手还在这里?这里是火场耶,凶手难道也是练金钟罩,而且还是烤窑里锻炼出来的?
  孙武感到好奇,忽然一具残尸吸引了他的注意。行走江湖至今,算是看过不少尸体,但这种东缺一块、西少一截的碎尸,就比较难得,普通人下手再狠,也难得这样凶残,可是自己看到这些尸体,却觉得有点眼熟,好像不久之前曾在哪里看过。
  (呃!不会吧?我们才刚刚离开大沙海,我没预备这么快就碰到牠们啊!
  暗叫倒楣之余,孙武心中一动,发现那些残缺的尸块,似乎有着某种脉动。这种事情很怪异,已经习惯与各种危险为伍的少年顿生警觉,飞身急退,慌忙间力气用得过大,一下子摔跌进后方烈焰飞腾的客房,要不是金钟罩即时护身,水火不侵,整个人早就烧起来了。
  不过,比起烈焰焚身,眼前所看到的问题更大得多,那些倒在地上的残体,忽然破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里头爬出好像瓢虫一样的怪异生物,吞噬血肉,看来甚是恶心。
  在姗拉朵的身边,孙武对于这种奇形怪状的改造生物,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但看到这种怪异的瓢虫,孙武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些拳头大的瓢虫,外表泛闪着与金属相同的冷光,颜色忽金忽银,看来全非血肉之体,根本不像是生物,这与姗拉朵所培育出的改造生物全然不同。
  “难道是机械?可是又不太像啊……非生物也非机械,是新产品?唉,这些变态的疯狂科学家真是越搞越夸张,连这种东西都做出来了,就不怕哪天半夜睡觉被怪物啃掉头吗?”
  孙武非常感叹,因为他觉得那些法宝开发师研究出一些变态东西,每次都是自己碰上,然后要恶战一场,一半以上的战斗还得以慌忙逃命来结束,实在很辛苦,难道在开发什么东西前不能先替旁人想想,别给旁人增添困扰吗?
  感叹是正确的,不过这实在不是个好时候,因为那些瓢虫破体之后,似乎会自动搜寻附近的生命体,而孙武就是附近最大的目标。
  惊觉情况不妙,孙武对于这类新品种怪物没有应付经验,完全不想打硬仗,掉头就想先开溜,但这时上方轰然巨响,孙武本以为是土窑受不住火烧而坍塌,但高温热风之中,又有强烈的野兽腥味,一声凶残的狼嗥直传耳中。
  “阿默兹狼?这时才来!”
  抱怨已是太晚,就在少年气愤的怒骂声中,四头阿默兹狼伴随着满天的土石一起崩砸下来。
  与此同时,被留在客店外的同伴,也遇到了麻烦,孙武曾经怀疑过,自己进入客店之前曾特别留意,四面八方都没有凶手逃逸而去的痕迹,难道凶手仍藏于客店?
  其实,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在孙武冲进火场去的时候,敌人也同时在火场外现身,而首先遇到这批敌人的,便是羽宝簪。
  “阿默兹狼?果真是心眼宗!”
  陡然遇敌,羽宝簪倒没有多少怒气,既然猜想到是心眼宗在追杀虚谷子,那遭遇魔狼就不是什么奇怪事,唯一比较遗憾的,就是自己宁愿遇到心眼宗高手,起码干掉一个少一个,不用在这里打什么野兽战。
  而且,虽然羽宝簪自认在综合战力上仍胜过孙武一筹,可是若要对付阿默兹狼,还是由孙武来比较有利,这些魔狼的躯体坚若钢铁,自己在速度、身法方面的优势凸显不出,还不如孙武那样以金钟罩硬接一击,同时也轰出重招,凭着内力方面的强大优势,一下子就把魔狼轰杀,确实减少魔狼的数量。
  “后悔晚了些,早知道就应该是我冲进火场的……真是失算了。”
  说归说,羽宝簪并不是任由魔狼欺负的弱女子,上次在楼兰遗迹遭遇过魔狼后,她也暗自构思出了一些诀窍,现在正是付诸实施的时候。
  一掌轰击在阿默兹狼的胸口,看起来非常的轻,与其说是重击,其实更像是轻轻一抹或是一按。掌击之后,羽宝簪身如赤燕,轻飘飘地自魔狼的反击中退走,姿态美妙,红裳翻飞之间,竟像是画中仙女一样。
  紧跟着,被击中的魔狼发出惨嚎声,听起来非常痛楚,哪怕是把魔狼的四肢斩下,都未必会有此痛。这声痛楚嘶吼半途被截断,吼叫中的魔狼忽然口喷烈火,熊熊火焰由口中喷出,一尺多长的火焰,看起来着实惊人,还差点烧到旁边的另一头魔狼。
  口中喷出烈火之后,魔狼的巨体重重地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死得彻底。尽管这还没法与妃怜袖的杀狼手段相比,但相较之前,已经是非常有效率的杀狼方法,将高热火劲集蕴于一点,尽可能地压缩,然后用透打手法传入魔狼体内,火劲入体后立即爆发,瞬间的高温炎流,煮金熔铁,血肉之躯承受不住,纵是魔狼这样的强悍生物也是瞬间死透,尸体没法再动一下。
  一击得手,羽宝簪飘退一旁,看到魔狼倒毙的成果,自觉满意,但围绕在周遭的十多匹魔狼,却没有被这样的画面给吓着,反而勇猛进攻。
  这种程度的猛攻,羽宝簪没有放在眼里,单凭自己的身法轻翔闪动,在魔狼群中穿梭来去,魔狼的动作虽然快捷,却连自己的衣袂都沾不着,没有太大的威胁性,真正令自己感到困扰的,反倒是要保护虚谷子,在很多方面都受到限制。
  虚谷子伤势不轻,没法与魔狼正面战斗,就算是无伤无恙,羽宝簪也怀疑他能够抵抗魔狼的围攻,不过,羽宝簪其实更怀疑一件事,那就是虚谷子的伤应该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他瘫在地上装死,用意只怕是驱虎吞狼,坐看自己与魔狼斗个两败俱伤,方便他趁隙逃逸。
  “……喜欢坐山观虎斗吗?这个嗜好倒是与我很合,不过……总不可能什么事都让别人这么如愿吧……”
  羽宝簪有着自己的考量,但眼前的战局也不能胡乱分神,为了不让魔狼靠近虚谷子,羽宝簪不得不放弃身法、速度上的优势,没法与魔狼们游斗,硬着头皮与十余头魔狼打硬仗,每当魔狼靠近,就以重手出击,将迫近的魔狼击退。
  魔狼体坚肉厚,普通的打击没有多大效果,纵是击退,很快也会再上,羽宝簪战了几回合,觉得这样只是让体力无意义地消耗,心中一叹,双腕一转,拂出之际轻柔无力,打在魔狼身上,两头魔狼嚎叫声中,被炽烈极焰摧毁内部,倒地而亡。
  新的技法效果奇佳,百分百一击必杀,羽宝簪不愿轻用,因为这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一掌,却是毕生功力所聚,不但耗力奇钜,也需要非凡的集中力,将全身灼热真气于瞬间集于一点,还要将爆发时间延缓片刻,这才能透入魔狼体内破坏,而每次发掌等若都是全力以赴,要是平常还好,但甫经过楼兰遗迹内连场恶斗,元气大伤,现在除非必要,羽宝簪实在不愿意使用这种极为耗力的武技。
  结果,整个局面一时就陷入僵持,羽宝簪自知状态不佳,顾虑敌人另外伏藏高手偷袭或车轮战,不敢豁尽全力开战,魔狼群这一边在连续倒下几具尸体后,攻势也受到阻碍,围住羽宝簪、虚谷子,没有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这些畜牲……真是狼心狗肺,居然出动这么大的阵仗,一点同门之谊都没有。”
  站在虚谷子身旁,听见这猥琐老人的抱怨,羽宝簪一面提防他出手偷袭,一面道:“河洛剑派既然不是什么良善所在,前辈您就不用指望这边有什么情谊了,他们不派出魔狼来灭口,总不会亲自跑出来邀请您开同学会吧?您手上如果还扣着什么法宝,现在大可以使出来,患难关头藏私,那才是很伤情谊的。”
  羽宝簪深信,像虚谷子这样的技术人员,又与心眼宗有深厚关系,如果说他不晓得阿默兹狼的存在,这种事情说不过去,若他知道,而现在又处于逃亡的状况,那他身上肯定藏了些对付阿默兹狼的法宝,刚才他对上自己与孙武时,最初并没有拿出真正杀伤力强大的法宝,肯定是想保留实力,把这些重武器拿来对付阿默兹狼。
  “嘿……小姑娘的眼睛好利啊,不过老夫……”
  虚谷子似乎想辩解什么,但话说到一半,羽宝簪轻皱眉头,低声道:“来得还真是时候,同学会的邀请者到了。”
  在魔狼的咆哮声中,羽宝簪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声音很怪异,听起来是很健壮的大型马,很有可能是改造生物。心眼宗果然有人在监看这场战斗,发现阿默兹狼无法快速取胜,所以现身出来了。
  当前心眼宗的高手之中,羽宝簪唯一所忌的只有心眼宗主,大地神戟虽是无上神器,却对自己影响有限,更别说地司祭在楼兰遗迹中断臂重伤,正常情形下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战斗,所以,这一仗除非是心眼宗主亲自出马,否则应该是应付得过去的。
  马蹄声迅速靠近,当那头黑色的独角巨马现身,羽宝簪微微一凛,只见大黑马的躯体极为高壮,眼若铜铃,马蹄大如海碗,随意几下迈步便奔出好远,通体黑色,没有一丝杂毛,仅有头顶的雪白长角,粲然生光,看起来虽然是马匹,却有着飞龙一般的神骏,在这匹独角巨马迈步靠近时,那些阿默兹狼竟然有些畏惧似的让开路来,而这匹巨马对狼群看也不看一眼,骄傲的神态让人印象深刻。
  相较于黑马两尺余高的巨躯,在马背上的那名骑士看来便很瘦小,只是一身白色的骑士装束,被黑马一衬,格外显眼。最令羽宝簪吃惊的一点是,这名骑士居然是个女人,从黑色的头发看来,这名女子是中土人士,换句话说,很可能是河洛剑派的嫡系。
  河洛剑派虽不像慈航静殿那样禁收女徒,但在修剑、修道的大前提下,女性门人也是少数中的少数,其中并无高手或特别杰出人物,羽宝簪一时为之愕然,而那名女性骑士的表现,更令她大吃一惊。
  黑色巨马踏步而来,动作像是很慢,但因为个头高大的关系,速度其实很快,而当黑色巨马进入了魔狼群的包围圈,距离羽宝簪相隔十尺,一下子稳稳站定,动也不动,表现出了一品良驹的素质,然而,驾驭牠的人却明显不是一位好骑士,马才一停住,女骑士却承受不住瞬间静止的巨力,从马背上一下摔落地面。
  “碰!”
  重摔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响亮,羽宝簪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不晓得对方在弄什么玄虚。如果说是故意要让自己轻忽大意,这种手法也未免太笨拙,但若是没有其他意图,那……自己生平所遇到的高手中,还真是没有哪个会这样坠马的。
  愣掉的人不只是羽宝簪,虚谷子也瞪大老眼呆住,就连那些凶残的魔狼,都在这时候停住动作,看着那名白衣女子慢慢的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朝这边看来。
  双方目光相对,羽宝簪发现这女子的身形不算瘦小,只是因为骑在如此巨马的背上,才令自己产生了错觉,其实她身高与己相若,戴着一副白色的眼罩,头上一顶毡帽,还插着白色羽毛;白色的衬衫与长裤,后头还缠着一件形似燕尾的白色披风,看起来极为神气,如果不是刚才那一下坠马失了气势,那么光看这样一身打扮,是有几分剑侠风采。
  “……对了,剑……”
  羽宝簪察觉到一点,这个女骑士虽有剑侠气息,身上却没有带剑,甚至连兵器都没有,不知是故意想隐藏身分?或者……她并非河洛剑派中人?
  “……哦……万紫楼也牵涉进来了?真麻烦,离开实验室的第一件事就没遇到好事,早知道就不来了……”
  女骑士冷冷一句,却是发出男子口音,羽宝簪马上明白,对方是用了某种变声道具,换句话说,对方也属于那种不想被认出真实身分的人物。
  “请问尊驾怎么称呼?”
  羽宝簪拱手相问,换得女骑士的一阵上下打量,慢条斯理道:“楼兰凤族的传承者,流亡到中土一遭,现在算是镀了金回来,衣锦还乡吗?我不想招惹楼兰凤族的人,你们这票家伙都很麻烦,所以别来干涉我的事,当然……如果是万紫楼想要有什么动作,那我想不奉陪也不行,只是……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吧?”
  一番话令羽宝簪着实心惊,自己的身世之秘,并不算是天大的秘密,至少,朝廷、同盟会这两方面的决策阶级,都是知道的,毕竟以他们的情报能力,这种事不会是永远的秘密。然而,羽宝簪也不认为自己的身世会人尽皆知,这名女骑士一开口就直接以楼兰凤族相称,此事确实惊人。
  更有甚者,她一面表明不想招惹楼兰凤族,一面却又说万紫楼有动作必然奉陪,话中透漏的意思,就是晓得万紫楼的秘密,这就实在不简单了。
  “在心眼宗,他们都叫我狼司祭。听说我被编列在什么三大司祭之一,其实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意义,只是随便叫爽用的一个代号,你听完可以立刻忘记……反正我也不在乎。”
  狼司祭道:“虚谷子,很多年没看到你这老杂毛了,我的时间宝贵,直接对你说吧,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是跟着我走,去什么地方你自己也知道,另外一条就是直接在这里上黄泉路……你如果选择第二条,我可以尽量让你走得快一点。”
  虚谷子同样也在打量狼司祭,闻言失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河洛剑派中哪有你这号人物?”
  “算我是约聘人员吧,最近专业人才缺乏,有特殊专才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没饭吃。其实,我觉得心眼宗现在根本不需要你,但有别人不是这么想……怎么样?我该把你的反应当成是拒绝吗?”
  狼司祭明显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话说到这里,动手已是不能避免,虚谷子退了一步,避到羽宝簪身后,羽宝簪暗叹自己偷鸡不着蚀把米,却也莫可奈何,站前一步,道:“狼司祭,虚谷子目前接受本派的保护,无论你要带他走哪条道,很抱歉,我不能让他跟你走。”
  “……真碍事,虽然我刚才说过,不想在域外招惹楼兰凤族,但如果因此被你当成胆小怕事,那就是大误会了。”
  狼司祭的声音一下转冷,周围的气氛也变得紧绷,羽宝簪暗忖敌人可能就要发难,不敢大意,暗自凝运真气戒备。
  敌人的身上不带兵刃,连骑马都会摔下来,看来不像是武道高手,有很大可能是和虚谷子一样的技术人员,特别是连名字都叫做狼司祭,换句话说,心眼宗成功操控阿默兹狼,搞不好就是靠此人,本来就已经不好对付的魔狼,在她的操控下,多半还有其他的诡异变化。
  羽宝簪心里一盘算,对魔狼的注意又增多几分,最头痛的倒不是敌人攻击自己,而是用什么奇招突然发动,一下子把虚谷子干掉,那就真是棘手了。脑里许多念头转来转去,羽宝簪忽然看到狼司祭一举手,朝自己比了一个中指。
  这种脏话手势虽是不雅,但羽宝簪早已司空见惯,不会被挑拨到,反而还觉得很奇怪,怎么敌人会用这等幼稚手段?心中错愕,突然注意到敌人中指上戴着一个小戒,暗叫不妙,却已经慢了一步。
  初到域外时,曾在月牙关中与心眼宗的花花法师交手,那个花花法师的手掌上忽然生长出奇异花朵,当人们看到花的色彩、嗅着花香,就会产生幻觉,这种异能与个人武功高低无关,纵是武功再高,若没有进行精神方面的锻炼,仍是会被影响。
  羽宝簪对于心灵修练略有涉猎,这是修练上乘武功所必须的,否则使用凤凰七绝时,武技的杀伤力随时反噬自身。上次以香菱的身分遭遇花花法师时,仅产生短短数秒的幻觉,跟着便清醒过来,但这回碰到更高数筹的狼司祭,就没有那么好运道了。
  狼司祭所戴的那枚戒指,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是个极其厉害的幻觉法宝,那个比出中指的动作,只是为了把人的注意力引到指头上,只要一看,立刻便堕入无边幻觉,羽宝簪刹时失去嗅觉、听觉、触觉,仅看到自己身在无边虚空,正以极高速度往下坠去。
  高速坠落带来的失速感,连带造成对东西南北的方向模糊,羽宝簪很清楚这些是幻觉,但身在无边噩梦之中,却不是想清醒就醒得来的,心叫不妙,想要鼓劲护身,不分三七二十一地乱打,阻止魔狼近身,但一来耗力太大,很快便会力竭倒地;二来虚谷子就在身边,万一没阻到魔狼,先把虚谷子给一掌毙了,那如何是好?
  心中正彷徨,一度失去的触觉又回复,左肘、后颈一痛,幻觉被破去大半,右半边的眼睛仍看到一片漆黑虚空,左半边却已看到实际景象,还看到虚谷子满脸焦急地站在自己身边,把一根细长的金针插向自己左肩。
  狼司祭仍比着中指,似乎没打算趁这机会进攻,但羽宝簪决定发动抢攻,顾不得自己右半身还处于失衡状态,第一时间飞身飙出,左掌一扬,先是三支赤色火羽射出,跟着掌上生出烈火,重招轰向敌人。
  “好速度,但准头差了点。”
  狼司祭冷哼一声,她的武功似乎不强,本来应该闪不过那三支火羽,但附近的阿默兹狼却冲出来当肉垫,三支火羽分别射在两头魔狼身上,而那真正致命的一掌还未击下,羽宝簪的右脑陡然剧痛,被某个钝物打中,砸力奇大,将她砸得打横飞出。
  换作是平时,这一击绝不容易得手,但是当羽宝簪失去右半身感官,形成死角,这一记便砸得她全无防备,整个人被砸得横飞出去,重重坠地的同时,右半身的感觉回复,除了右边脑门剧痛,涔涔鲜血不住流下外,另一个发现就是双臂动弹不得了。
  稍微挣动,就发现上半身好像被一种看不见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地缠住,虽然肉眼看不到,但确实令自己双臂麻木,呼吸困难,如此奇物,自己脑海中确实有着印象。
  “……这是……当年太平军国的一品法宝,捆仙索?”
  “识货!可惜说得有点不对,这是捆仙索没错,但不是太平军国的东西,而是你们楼兰凤族的得意发明,你身为凤血后裔,连这也不识,真是丢脸得很。”
  狼司祭冷笑出声,羽宝簪口中不语,脑里飞快动着主意。捆仙索的源流为何,自己以前没遇过,当然不可能知道,单以目前的感觉,要是全力催运护身火劲,要毁去这无形绳索应该不难,但传说中的捆仙索能令人肢体麻痹无觉,还能够放出电流,要是这两种异能被启动,那自己就处于绝对劣势。
  再者,这个狼司祭身上法宝层出不穷,刚才短短时间内,已使用三种不同法宝作连环攻击,自己烧毁捆仙索后,若无法发动有效攻击,再挨上一记,那可能就没有翻本机会了。
  “怎么样?事到临头,你们……”
  说到这里,狼司祭的话被一声震天巨爆给打断,循声望去,只见熊熊大火焚烧中的窑洞客店,一下子坍塌下去,发出巨大声响,跟着,一道耀眼的白光自火场中冲天而出,照耀四方,逼得所有人难以正视。


第四章 世俗人心·江湖险恶
  孙武进入客店后,在火场中四下搜寻,没有找到小殇,也没有碰到半个生还者,当四头阿默兹狼同时袭来,那些诡异的异种瓢虫也群起飞来,孙武心惊肉跳,自己的金钟罩虽说能抗千刀万刃,却不晓得能否承受这些怪异生物的攻击。
  金钟罩是孙武自幼苦练,堪称千锤百炼的神功,孙武对它是充满信心,不过,这种成名武学太过树大招风,要是敌人特别针对金钟罩设计了什么法宝,自己不晓得这一点,却傻头傻脑地撞上去,后果不但很可怜,还会非常可笑。
  相较于这些瓢虫的未知,威胁性已明的阿默兹狼倒没有什么好怕,只不过四头魔狼一次掉落下来,有点不好应付。经过短暂的考虑,孙武决定了应敌策略,虽然以自己现在的身体,这么做相当吃力,但为了不浪费时间,减少风险,孙武还是决定直接以强招决定胜负。
  如来神掌·佛光初现!
  一掌轰天,耀眼强光伴随着强大冲击波出现,刹那间的强盛白光,不但将少年笼罩在内,更迅速往外吞噬。白光笼罩内的所有事物,全数失重上浮,飘荡于空,跟着被蕴含强大能量的白光粉碎瓦解,既像是受到高温炽焰焚烧,又像是承受巨力加身,直至完全毁灭。
  明亮耀眼的白光,将魔狼、奇形瓢虫尽数吞噬毁去,化作一道雪亮光柱,从火场中撞天而出,光耀方圆十里,更形成滚滚气浪,分袭四面八方,将炽烈燃烧中的烈火扑灭,偌大的火场一下子熄灭殆尽,而窑洞建筑不堪多股巨力摧残,在烈火熄灭的同时,也彻底崩塌下来。
  于是,当白色光柱消失,一切归于平静,正努力平复胸中紊乱气血的孙武,就站在一片焦黑的平地上,惊愕地看见眼前的情形。
  敌人的出现、魔狼的存在,这些倒没有让孙武吓着,自己在客店内遇袭,外头也有敌人围攻,这种各个击破的手法没啥好稀奇,但是看到羽宝簪单膝跪地,血流满面的样子,这却不能不让他大吃一惊。
  “是什么人在这里伤害我的朋友?”
  这不是简单的问话,而是一句怒喝,甚少表现出自身愤怒的孙武,此次确实是一股激怒攻心,既气愤又紧张,一句怒喝出口,整个人也高飞跃起,朝这边的战场赶来。
  身在半空,孙武已经认准了那名白衣女骑士,相信她就是魔狼群的操控者,但狼司祭却对少年的激动恍若未闻,甚至连看也不看一下,冷哼一声,身旁的巨大黑马忽然高声嘶鸣。
  马鸣声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当大黑马额顶的独角对准孙武,空中却突然刮起高速狂风,风如利刃,孙武只觉得周围风啸阵阵,有若千刀万刃遍体乱割,要不是有金钟罩护体,普通人瞬间就被大卸八块了。
  (哇,骏马我看得多了,这么厉害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孙武心中惊叹,正想设法在狂风中稳住身形,却察觉周身的气流有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狂风掩护下逼近,连忙提升金钟罩关数防御,但真气甫运,眼前顿时一黑,左脸重重地挨了一记,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在金钟罩的真气护体下,那件物体好像完全无视金钟罩的存在,重轰在左脸上。
  自从孙武修练金钟罩有成,除了碰上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还是首次这么痛地挨上一下。一瞬间的痛楚,孙武明白羽宝簪为何会血流满面,因为这件物体一下重击,自己眼冒金星不说,左半边脸高高肿起,嘴内满是鲜血,连牙齿都在摇晃。
  如此痛楚,让孙武想起还没修练金钟罩之前,每次挨小殇的拳头、被姊姊熊抱时的痛,自己金钟罩越练越强后,挨打的功夫变好,可是忍痛的能耐好像变得差劲了……其实,现在倒也不是很痛,就是头晕得厉害……
  飞跃中的孙武,被这一击打得从半空中摔落,落地时很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名白衣女骑士右掌平托胸口,掌心上方飘浮着一颗石头,外型就像普通压泡菜缸一样的笨拙无奇,不过就是体积大了些,然而随着浮动,这颗石头却是五色彩光流转,不停地释放强大能量。
  “啧,今天真是出师不利,五色神石连发两记都打不死人,使用次数快到了,这种实战效果远不如预期,要回去再调整了……”
  狼司祭轻声说话,羽宝簪听见了这几句话,但在自己的记忆中,却从不记得有一件法宝叫五色神石,而这法宝委实厉害,孙武身负慈航神功,金钟罩又是强项,自己尽得楼兰真传,但这件法宝竟似全然无视护身真气的存在,只要命中,一定造成伤害,让自己与孙武都吃了大亏。
  双臂仍难以动弹,捆仙索的绑缚一时间难以挣脱,羽宝簪脑中连闪过几个念头,想要帮助孙武,绝不能让他独力赴战。情急之下,顾不得上半身仍受绑缚,羽宝簪站了起来,却看到孙武一面迈步冲向狼司祭,一面双掌凝气,澎湃气浪滚动翻腾,似乎是要使用神掌攻击。
  在当前这种情形下,敌人的奇异法宝层出不穷,若是再有什么神奇法宝发出,己方势将一败涂地,孙武必是顾忌这一点,所以想趁着仍有反攻能力时,把所有胜算赌在最强招数上,抢在敌人动手之前,先发如来神掌决胜负。
  这个战术羽宝簪也认同,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不认为孙武能够成功打出这一掌。
  果然,孙武跑出几步,忽地身驱一晃,单膝跪倒,双掌所凝聚的沛然真气消失无形,这一掌还未发便已败了。
  (……怎、怎么会这样……我腑脏经脉都没有负荷过重,这一掌我该打得出去的,为什么会……唔,头好晕,怎么什么东西都分成好几个……
  孙武尝试站起,可是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剧烈的晕眩感,让他好不容易站起了,也仍是摇摇晃晃,险些再次跪倒,更别说凝气发招。
  这些情形,全部被狼司祭看在眼中,如若她这时候指挥魔狼袭击,势将占尽上风,但她却只是凝视着摇摇欲倒的孙武,再转动目光,望向已被夷为平地的客店,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半晌之后,她右手一翻,漂浮在掌心的五色大石消失不见,而羽宝簪上半身的麻痹感也消除,捆仙索被她以某种看不见的手法给回收了。
  “不打了,再战下去,一定会闹出人命……”
  狼司祭冷冷的语调,似是威胁,羽宝簪有些不解,狼司祭居然会顾忌闹出人命?她要擒回虚谷子是不错,但对于自己与孙武,她没有理由会顾忌伤人命,现在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蠢蛋,你们三个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就算通通死在这里,也不值一毛钱,我不在乎。”
  狼司祭寒声道:“不过,这个用神掌的小子就算脑震荡了,要拼命去乱发一两下神掌还是做得到的,我武功不好,被神掌给沾到必死无疑,冒这种风险来工作太不值得,就姑且放过你们这次吧。”
  听起来很莫名其妙,居然在大占上风的时候想要罢斗,羽宝簪看出狼司祭的武功、身手确实不佳,觉得她说的应该是实话,但她居然当着敌人的面把这种实话说出,又太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羽宝簪甚至怀疑这会否是个以退为进的陷阱?
  然而,狼司祭却根本不管她怎么想,在这一段话说完后,狼司祭踢了巨大黑马一脚,那头大黑马很有默契、很温顺地低下身,让狼司祭用一种只能用笨拙来形容的姿势爬上马背。
  “虚谷子,这次算你运气好,旁边多了几个便宜保镖,否则别说是五色神石,光靠阿默兹狼就送你上路了。”
  狼司祭道:“但这个好运不会有下一次,因为我失败而回,下回会轮到谁出现在你面前,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况且,这两个便宜保镖总不会一直在你身边吧?搞不好……没过多久他们就先被你干掉了。”
  冷笑声中,狼司祭策骑巨大黑马扬尘而去,现场的魔狼群也随之撤走,在滚滚黄沙中化作一道长长烟尘。
  孙武看着这道烟尘消失,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一跤跌坐在地上,半天也站不起来,好不容易脑里的晕眩感觉平复,伸手往脸上一摸,发现半张脸又肿又胀,碰一下都疼。
  “惨了,看不见样子,但一定肿成猪头了……”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虽然是肿得满厉害的,但应该没有伤到筋骨,过个几天就会痊愈的。”
  羽宝簪来到孙武面前,看了看孙武的状况,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她与孙武同样都挨了一记五色神石,孙武肿了半边脸,羽宝簪的额头被打破,虽然能运涅槃不死身愈合伤口,但在擦拭去鲜血之前,看来仍是一副血流满面的凄惨模样,比孙武还要狼狈得多。
  “宝姑娘,这个五色神石好厉害啊……”
  “确实。在我所熟知的各种强大法宝中,并没有五色神石这种东西,应该是新制作出的法宝。”
  “新制作出的法宝啊……”
  孙武皱眉道:“五色神石的杀伤力是不强,没有什么大地神戟、赤龙腕那么惊天动地,但我们两个也算高手,能把我们整得那么惨的法宝,以级数来说该位列超级法宝了……超级法宝可以被制作出来吗?”
  羽宝簪为之默然,那个五色神石看来笨拙粗重,但发动起来却迅如疾风,防御不易,最要命还是那无视一切护身真气的异能,只要命中,就一定会造成伤害,虽然说伤得好像不是很重,但如果多挨几下,别说伤重,连脑袋都会被打扁。
  “或者……也不用多打几下,只要在神石上涂抹见血封喉的剧毒,就足够要人命了。”
  在各类法宝之中,有许多单独使用看似平凡无奇,但如果搭配得当,与其他法宝配合使用,往往就能发挥无穷威力,甚至可以说是无敌组合,羽宝簪心思细密,很快就想到了五色神石的潜在可能。
  不管怎么说,莫名其妙输了一仗,而且还输得如此狼狈,这确实让孙武和羽宝簪大为气馁,假如是碰上敌方的领袖人物,那还输得服气一点,但那个狼司祭却是一个很荒唐的人物,败在她手里的感觉……
  孙武皱眉道:“奇怪,那个狼司祭给我的感觉,怎么和某个人好像啊?”
  羽宝簪心念一动,道:“你说的人是……姗拉朵·伊凯尔?”
  孙武道:“是啊,你不觉得这两个人的言行有点像吗?不过,肯定不会是姗拉朵啦,比起狼司祭,她还要更变态得多……啧,怎么这些玩法宝的高知识分子,一个变态过一个啊!”
  只是随口说说的东西,听在羽宝簪耳中,却让她脑中灵光忽现,想起了一件事,或许……这个狼司祭……
  “虚谷子前辈,你认识那个狼司祭吗?她也是你们河洛九子其中之一?”
  羽宝簪的问题,引起虚谷子没好气地回答,“河洛剑派上乘绝学不传女子,河洛九子之中也没有女人的,我哪知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人?”
  一面说着,虚谷子从怀中取出药丸,分别递给羽宝簪与孙武,“这是我偷跑时候带出来的伤药,致命重伤是治不了,但治你们的瘀肿没问题,吃下去之后运功化开,过没多久就会好了。”
  孙武和羽宝簪分别服药,将伤药吃下之后,羽宝簪不忘提出疑问,“前辈你是河洛九子之一,怎么好像对河洛派的事不太熟悉呢?你到域外这么久,心眼宗内部的秘密你该很熟,不用装得那么一问三不知吧。”
  “老夫会很熟心眼宗的事?此话从何说起?”
  “你不是心眼宗的人吗?”
  “他是心眼宗的人?”
  孙武从火场跃出,对于整个情势发展搞不太清楚,听见羽宝簪的问话大吃一惊,想不到心眼宗的人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了。惊讶之余,身体剧震,居然站立不稳,踉跄后跌几步,一下子摔倒地上,晕死过去。
  “啊,孙掌门?”
  羽宝簪惊叫一声,却也表现出相同的征状,整个人好像天旋地转似的,一下子晕倒在地,不醒人事。
  三个人瞬间倒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却没有露出错愕表情,反而得意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两个小鬼,枉费练了这样一身武功,居然这样蠢笨,别人拿东西过来,问也不问就吃了,不知人心险恶,如此天真蠢笨,真是不死也没用。”
  虚谷子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河洛派这几年是怎么搞的?莫名其妙一堆的人不说,搞得乌烟瘴气……那个女人又是何方神圣?那几个法宝好厉害,尤其是五色神石……古怪了,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低声说话,虚谷子收拾了身上的东西,预备离去,“两个小鬼算是好运气,老夫现在火烧屁股,要尽速离开,又不想与万紫楼、慈航静殿结下深仇大恨,用的只是普通麻药,并非毒药……念在你们替老夫挡灾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们,以后行走江湖,可得小心啦。”
  虚谷子迈开大步急行,脚下虽然有些晃荡,却仍算得上步履稳健,被火炮轰上一记的伤害没有看起来那么大,刚才的弱势有一半是演技,河洛剑派的耆宿高人仍保有着相当实力,但在他走出百余步后,似乎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让他再次回头。
  这一次,虚谷子是来到羽宝簪的身边,用一种心痒难耐的垂涎眼神,来回扫视着这名昏睡中的绝色美人。
  “啧……真是好美的一个小娃娃,就算比起当年的三美神也不逊色,人漂亮身材也好……这么细的腰,要是错过就可惜了……娃娃,你的魅力真是大,老夫肯为你冒生命危险,逗留下来搞一次……”
  满溢着色欲的言词,当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名急色的猥琐老人付诸实际行动,伸手急向美人高耸的胸口探去,希望洗刷上一回的耻辱。只可惜,江湖实在是一个非常险恶的地方,不仅老人家的心意难测,就连年轻人也同样阴险歹毒。
  “喂!好色就好色,不要把责任赖到别人的魅力上,就算要把这当夸奖,我也高兴不起来的。”
  往少女胸口探去的手,忽然剧痛欲断,虚谷子惊得魂飞天外,刚想要逃走,却与羽宝簪目光交接,一瞬间,他发现少女的眼眸中并无怒意,只有一种猎人盯着猎物的冷静与信心,而一只纤纤玉掌则在这时按上自己胸口。
  “前辈,生命有限,老是为了同样的事而浪费,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您说是吗?”
  “你、你是怎么……”
  虚谷子说到一半,忽然省悟,望向羽宝簪的手腕,再次见到一抹熟悉的嫣红,仍然是同样的法子,操控真气震破血脉,逼出毒素。太过急色,没有仔细观察,居然失败在同样一点上,这让虚谷子极为扼腕,但真正让他觉得失败的,却是后头响起的声音。
  “别用你,用你们会好一点。”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只手掌贴放在老人的后脑,只要掌劲一吐,就算不是如来神掌,也足以打碎脑袋。虚谷子终于明白,那个看似老实的少年竟然也在扮猪吃老虎,看来现在的江湖果真险恶,什么人都信不过,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失败呢?
  “那还用说吗?你是出了名的淫贼耶,而且是专门用药迷奸人的那种,你给的东西谁敢吃啊?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走江湖,怎么会吃陌生人的药?”
  孙武理直气壮地说道:“就算我真的傻傻地什么都没想,那个女人临走之前不是也说过,你搞不好马上就会干掉我们,这么明显的提醒,我们总不会没听见吧?你递药过来的时候,还把我吓了一跳,人家都说得那么白,你还照样下手,难道真以为我们是白痴吗?你这样的人……怎么在江湖中活到今天的?人心很险恶耶!”
  “够了!”
  虚谷子老羞成怒,气得面皮胀红,怒道:“要杀就杀,不要在老夫面前说废话。”
  这句话说得很有气势,但对照目前的情况,未免欠缺说服力,羽宝簪强忍着笑,差一点就要大笑出声。孙武的话并非存心讽刺,只是他为人直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迟钝如孙武,都能这样提醒江湖险恶,被提醒的虚谷子真是丢脸到家了。
  “你们……咳……你们为什么能……”
  气归气,虚谷子仍是想弄清楚,自己的麻药为何会失效?就算羽宝簪有奇特功法护体,金钟罩在抗毒方面并无特长,那个毛头小子没理由能抵抗自己的药物,这是自己的专长,总不成连专长都不长了。
  “喔,药为什么没效吗?其实是有效啦,我含在嘴巴里一阵子,觉得嘴巴有麻一下,但我合用洗髓经、易筋经驱毒,麻麻的感觉很快就没有了。”
  孙武轻描淡写地说着,虚谷子瞪大了眼睛,刚才看到这小子运使如来神掌,已经令自己大为吃惊,没想到他居然集慈航四大镇派神功于一身,这等成绩,照理说该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怎么外表看起来如此笨拙?
  “还有啊,几天前我们进入楼兰遗迹时,曾吃过姗拉朵女士为我们准备的防毒套餐,听说效果可以维持几天,对你的药应该也有点作用吧。我也是因为想到这个,才敢吃你的药,装晕倒地,本来想要看看你往哪跑,放长线钓大鱼的,想不到你马上就回来采花……嗯,前辈,看到漂亮女人不上,真的有那么痛苦吗?我个人很难理解耶。”
  “你给我住口!黄毛小子,怎么问那么恬不知耻的问题!”
  虚谷子涨红了脸,气得破口大骂,旁边的羽宝簪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完全不顾形象地笑跌在地,让虚谷子更添恼怒。
  只是,再怎么火大,虚谷子还不至于忘记命悬人手的事实,恨恨骂了两声后,阴沉着表情,问道:“丫头,你刚才开出的条件,是不是还算数?”
  “当然。”
  说到正事,羽宝簪的表情变得正经,“刚才发生的小小玩笑,只要您不把它当回事,我们也不会认真,先前提出的条件全部算数,并且保证您的安全,绝对会把您安然送到中土,不过……现在有些问题,需要您的配合,希望您能把您所知道的事实告诉我们。”
  “你想知道什么?”
  “说来也不多,但有关于心眼宗与河洛剑派的纠葛,我希望能从您这边了解状况。”
  虚谷子思索片刻,道:“成,我答应你,但要是我给的资料不如你预期,这责任可别算在我头上。”
  这边两人在交谈,孙武则是忧心地审视周围。整间客店被夷为平地,里头的人早已死光,下手杀戮的魔狼也全数退走,事情应该算是暂告一段落,但……小殇到哪里去了?
  要说是临时有什么意外,屋顶塌塌、炉火爆炸什么的,伤到了小殇,孙武还能相信,但搞到这么大阵仗,又是魔狼、又是异种改造生物,若说小殇会为此而亡,这点孙武就死都不信。
  (小殇哪有这么好干掉?敌人的阵仗搞得越大,她越有缝隙可以钻,这种小阵仗她不会放在眼里的。
  也许小殇不能使用什么杀伤力强的法宝,但要全身而退,相信不成问题,以她一贯的作风,躲起来隔岸观火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现在敌人退走,小殇却迟迟没有现身,这又是为什么?
  “小殇!出来吧,别在那边躲了。”
  等候片刻,孙武终究是忍耐不住,出声叫唤,但连叫了几声,没有回应,这让孙武开始有些着急。
  “你在不在啊?快点出来,小殇,别闹了,我没本事上天下地去找你啊!”
  孙武的声音里带着急惶,让旁边的两人感到吃惊,虚谷子不晓得孙武这名失踪的同伴是何方神圣,露出戒备之情,羽宝簪则是发现小殇失踪,侧头想了想,道:“我想……殇小姐恐怕是发现了什么,决定甩下我们,自己行动了。”
  “自己行动?可、可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能……”
  “殇小姐的状况是不好,不能使用耗能大的法宝,然而,这不等于她全无自保之力,更何况,她坚持要做的事情,我们根本没有插嘴的份,现在她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要在这里等她回来吗?”
  孙武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细思一层,他自己也觉得没有意义,小殇如果因为什么事情而离开,就没有理由再回来这里,会等事情办完后自行与己会合。
  不过,小殇为什么会离开呢?想不出什么事情会引起她的兴趣,进而采取行动啊?
  孙武想着这个问题,脑里却浮现了那个怪怪的狼司祭,这个骑着大黑马的白衣女骑士,说正派是绝对说不上,但行事作风好像也没有太多的邪气,与其要用正邪来分,倒不如说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和小殇有几分相像,或许,小殇就是受到这个同类所吸引,尾随跟去了也未可知。
  “我们不等小殇,先出发吧,她办完事情后会回来的,可是……我们现在要去哪呢?”
  孙武有了决定,却没有方向,照理说是要往龟兹赶去的,但虚谷子一副巴不得马上去中土的样子,如果要拉这个猥琐老人深入域外,他多半是死都不去吧。
  正盘算着这问题,虚谷子上下打量孙武几眼,道:“刚才听说……你是凤婕的弟弟?”
  “是啊,怎么了?”
  “一派胡言,从没听过凤婕还有弟弟的,她父母亲戚早就死光死绝,哪里来的弟弟?”
  虚谷子斜睨着孙武,道:“瞧你这傻头傻脑的丑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与她有血缘关系,当初她可是武林第一美人呢……对了,你该不会是她和西门朱玉偷生的吧?”


第五章 不速之客·自斗门墙
  妃怜袖与阿古布拉王的会谈,并没有太多的成绩,毕竟像这样重要的大事,照常理也就不可能几句话就说定,需要相当的考虑时间,然而,阿古布拉王表现的态度也很奇怪。
  “这件事情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此时,把你的答案告诉我。”
  这句话不是对妃怜袖说,而是对拓拔小月讲,令拓拔小月为之愕然。虽然平常父亲在处理军政要务时,总会不时询问自己做训练,但这次问的语气与方式很怪,不像是那种考察似的口吻,反倒真的像是在交付任务。
  尤其是父亲的眼神,非常地认真,拓拔小月确实感觉到事有蹊跷,没有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我就等候明天的通知吧,但不管你们的结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打倒心眼宗的。”
  妃怜袖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主动告退,外头自然有人接待引领,将她带往住宿所在。
  室内只剩下父女两人,一时之间安静无声,拓拔小月看着眼前的父亲,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一直以来,父亲的形象都是那么正面,他在域外时势最纷乱的时候,挺身而出,聚合各族流离失所的难民,建立龟兹,并且领导他们走过艰难的建国时期,把一个动荡不安的小国发展成今日规模,庇护了千千万万的域外子民。
  在域外的辽阔土地上,阿古布拉王的大名无人不知。以域外的标准来看,这个武艺粗劣,甚至可以说是不会武功的男人,怎么都没可能算是英雄人物,但在龟兹建立的过程中,阿古布拉王以温和却绝不软弱的态度,率领国民共渡难关,甚至折服了许多桀骜不驯的豪杰,让他们甘心归于龟兹,这点对域外人士而言,真是个奇迹,也是拓拔小月最引以为自豪的事。
  可是,这样的自豪与骄傲,却在最近沾染了尘埃。生物研究所中所见的一切,很不寻常,拓拔小月没法想像父亲会与这些阴谋有关,但亲眼所见到的东西却又难以解释。
  懂事以来的首次,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形象蒙上了阴影,拓拔小月很想把这些疑惑问个明白,但话到嘴边,却又不敢问出来。
  “怎么了?有话想问我?”
  阿古布拉发现了女儿的神情有异,开口询问,拓拔小月这时候才惊觉,父亲的表情看来也很怪,似乎有什么迟疑难决的事情,令他为难。
  “爸爸,你……你有什么心事吗?”
  “哦?哈哈,人生在世,烦恼总是有的,一件一件慢慢解决就是了,不管怎么说,如果让女儿来替我担心,那我就太不像样了。”
  阿古布拉温言微笑,道:“有什么想问的话,就先问吧,我们两父女很久没有这样聊聊了……”
  拓拔小月迟疑了几秒,生物研究所里发生的事仍是觉得不好开口,转念一想,记起妃怜袖刚才说的话,问道:“那位河洛派的小姐说,长河真人向你道歉,爸爸你……认识长河真人?”
  “不认识。”
  “不认识?”
  拓拔小月觉得难以置信,如果不相识,难道鼎鼎大名的河洛掌门会随便托人来道歉?
  “我确实不认识什么长河真人……真要说认识,我是认识一个叫做虚河子的剑客,那时候的他,是个一身正气,坚持自我与理想的人……”
  阿古布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那句对不起……不该由他来说,真的要说,或许该是我向他道歉……”
  拓拔小月这一惊非同小可,从这口吻听来,父亲不但认识长河真人,两人之间还关系匪浅,这种事情自己从未听说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爸爸,你和长河真人……不,你与河洛剑派……”
  “年轻的时候,我仰幕中土的文采风流,万里迢迢到中土学艺,那时太平军国尚未举事,中土对域外人士的态度未算友善,却也没有那么激烈,我游学中土,学习书法、绘画、哲理,闲时涉猎剑技,还结识了一群好友……那时候,真是很快乐的日子啊。”
  拓拔小月越听越是心惊,阿古布拉王的武功不好,这是整个域外都知道的事实,但自己从不知道父亲曾在中土学艺,从话意判断起来,好像还是在河洛剑派学了剑法,这种事……
  震惊之余,拓拔小月获得了勇气,把那个问题问了出口,“那……生物研究所里头的阿默兹狼,又是怎么一回事?主持研究所的耶律不花博士,是当年河洛九子的虚谷子,这点您也一直知情吗?”
  “唔,虚谷子在中土被人追杀,无处藏身,流亡逃到域外,重伤垂危之际,找上我求援,我念在往日交情,不能见死不救,便对他开出条件,只要他能戒除过往恶习,不伤扰我域外子民,我就会庇护于他……这些年来,他遵守承诺,专心研究工作,算是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爸爸,你知不知道他在研究所里面研究什么?这次我潜入研究所,在里头被阿默兹狼袭击……研究所里头居然有魔狼,这实在……”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不对魔狼进行研究,将来有一天若是魔狼重现,我们又如何抵御呢?不可能再一次让巨阳武神来创造奇迹了。”
  阿古布拉说得很平静,拓拔小月震惊之余,这才明白一个最重要的事实:父亲知道魔狼的存在,而且可能是一开始就知道。
  “爸爸,你该不会……”
  “之前你还小,这些事情告诉你,你也不懂,但现在已不能不对你说了。”
  阿古布拉道:“阿默兹狼不是自然生成的生物,是白虎一族开发出的生物兵器,但只具雏形,还没有到能够付诸实用的程度,太平之乱的末期,阿默兹狼的生体素材与资料落入某人手里,在开发接近完成的时候出了意外,失控的阿默兹狼逃了出去,于是酿成第一次魔狼之祸。”
  拓拔小月闻言剧震,父亲现在所说的东西,是魔狼之祸的真相。过去十几年来,说到魔狼,所有人都知道魔狼是种可怕的生物,在魔狼仍活跃于域外的那段日子里,每天都有大批百姓受害,而这批异种狼群来去如风,战力无敌,成了域外人民最大的恶梦,直到巨阳武神出现,消灭了这些恶魔,域外才重得安宁。
  但问到魔狼从何而来,这个却没有人说得出来,所有流传于世的说法都只算传闻,有人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妖魔,有人说是楼兰一族的“遗产”也有人说是中土王朝的阴谋,这些说法都有根据,却也都没证据,魔狼的源流之秘,就是域外一个不解的谜团,而今……拓拔小月终于知道魔狼是从哪来的了。
  “那个研究魔狼的地方,该不会是……”
  拓拔小月的声音颤抖,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失控,但这次自己确实很害怕,生怕从父亲口中听到那个令自己恐惧的答案。
  所幸,一阵急速靠近的脚步声,打断了父女两人的谈话,一名军官以惊惶的表情进入厅中,把一个极为严重的消息带到。
  这次龟兹王城遇袭,拓拔小月除了率军奋力抵抗,也下令向周边的几个小城市、邻邦求援,调集军队,共抗魔狼之祸,但直至魔狼退走,都没有得到回应,拓拔小月正觉得奇怪,没想到答案会是如此。
  就在王城遇袭的同时,域外有数十个大小部族都被忽然出现的阿默兹狼袭击,情况非常恶劣,遍及域外各区,甚至还有几个小规模的部落,整个被灭族,鸡犬不留。
  “……居然同时对域外各区域发动袭击,魔狼的数量到底有多少啊?”
  拓拔小月极为震惊,照常识来推算,能够同时攻击域外几十个大小部族,动员的魔狼数量绝不可能是一千几百这种小数,怎么算都有数千,甚至可能近万,这样恐怖的数字,让拓拔小月遍体生寒,心眼宗繁殖出这么多的魔狼,实力委实是惊天动地。
  然而,心眼宗种种阴谋与野心的尽头,无非是夺取域外大权,既然他们已经有这样的实力,为何不索性发动魔狼进行总攻,顺者昌、逆者亡,一次就可以把域外各部族制服于统治之下,何用费那么多手脚?
  无论如何,这是一件不能等闲视之的大事,要立刻联络各部族,对这情况进行了解,并且筹谋后计。
  拓拔小月凝视着父亲,尽管还有很多的疑问未解,但现在并不是发问的好时候,更何况,另一个让人头大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陛下,不好了,两位国宾在外头打起来了!”
  对于龟兹王国而言,这真是充满噩耗的一天,好像什么消息都是用“不好了”作开头,而相较于魔狼的威胁,这个问题看似没那么严重,但拓拔小月仍觉得莫名其妙。
  “国宾?是什么人?”
  这问题一说出口,便从来报告的侍卫脸上得到启示,那种怪异的表情,让拓拔小月猜到答案。
  “知道了,我立刻去处理。”
  父亲必须要处理政务要事,像这样的麻烦应该由自己处理,拓拔小月看了阿古布拉一眼,匆匆而去。
  不管是妃怜袖,或是纳兰元蝶,拓拔小月都没有把这两人当成自己人,如果真要选择战友,她倒是宁愿和任徜徉、疤面大侠并肩作战,毕竟这两个人真的为自己舍命奋战,是可以信任的盟友。
  魔狼退走之后,拓拔小月指挥官员,收拾善后,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率人出王城,找寻任徜徉与疤面大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从结果来说,倒还真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情况,那处沙丘上一片狼籍,满是魔狼的足迹与爪痕,还有剑气纵横削斩的痕迹,鲜血也染红了黄沙,但却不见任何尸首。
  没有阿默兹狼的尸首,可能是被同伴给吞吃下肚,但任徜徉与疤面大侠也不见,这就解释不过去,拓拔小月忧心之余,只能暗自期望,这两个人是幸存逃走,至少……他们没有死在这里。
  这个结果的背后,有两个谜团:第一,以那时的险要情势,拓拔小月想不出那两个人有什么生存的可能,他们到底是怎么杀出重围的?第二,自己曾在城头上看得清清楚楚,雪落沙丘,星雨点点,正是天绝剑势的情倾天下,使用这一式的人是谁?那个人又为什么会使?从何学来?
  多个问题,和迫在眉睫的魔狼之祸比起来,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但拓拔小月隐隐觉得这些问题极为关键,牵扯到其他重要的内幕。
  平民百姓总是认为,统治阶层必然存在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有那个阶级的人才能知晓,然而,自己明明就是统治阶层,为何自己眼前也存在着那么多令人不解的黑幕呢?
  想着想着,拓拔小月来到王宫的中央花园,越是靠近,就越听见那边传来的喧闹声,显然妃怜袖与纳兰元蝶的战斗仍在继续,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妃怜袖没有近战能力,能与纳兰元蝶打那么久,肯定是与纳兰元蝶打起远距离战,如果是这样,那情势就很明显,占着距离优势的妃怜袖,根本是一座无懈可击的活动炮台,天底下少有人能够近身,纳兰元蝶绝无胜算,会打到现在一定是被人手下留情。
  只是,拓拔小月忽然想起一事,中央花园内虽然没有什么昂贵事物,却有一件堪称最高机密的国宝,妃怜袖的音剑锋锐无匹,金石为开,要是音剑飞切乱割之下,把花园里的那块大石头给毁坏,那可是一件无法承受的损失,因为西门朱玉的重要遗产就留存于那块大石内。
  想到这一点,拓拔小月大惊失色,纵足飞奔,一下子赶到了花园里,还没来得及喊住手,先看清当前局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那块足足有一人高,外型笨拙的大石头,仍好好地屹立在花丛中,未受损害,妃怜袖与纳兰元蝶分站两方,战斗虽是激烈,却没有多少硝烟味道。
  纳兰元蝶手中持剑,使着上乘剑法,身法腾挪变幻,轻翔灵动,不时还卷动烈火飞腾,火焰隐隐显现龙形,绕着剑刃盘旋,倍增剑上威力,每当纳兰元蝶挺剑刺击,火焰伴随剑气同出,声势骇人,令在周围观战的武卫、骑士们大为赞叹,惊讶于她的剑术造诣。
  相较于纳兰元蝶的赫赫剑威,妃怜袖就像是一个深潭,静静地抱着她的琴,站在一处不动,与纳兰元蝶之间隔着数尺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却像是咫尺天涯,让纳兰元蝶怎样也无法突破这层无形障壁,拉近彼此的距离。
  所有纳兰元蝶发出的火焰、剑气,在接近妃怜袖两尺范围时,就如泥牛入海,眨眼间消散无踪,而纳兰元蝶多次抢攻,则被妃怜袖的音剑挡个正着,她紧急闪躲,音剑命中石板地,碎石纷飞,将石板切出一道道痕迹。
  这情形正如拓拔小月所料,妃怜袖一旦能与敌人保持距离,就几乎是无敌状况,纳兰元蝶发出的火焰与剑气,还没能近身,就被她拨弦以无形音剑抵销,化于无踪,而纳兰元蝶在音剑的威力下,越来越见狼狈,距离也拉得越来越远。
  胜负可以说是很分明了,纳兰元蝶的剑术造诣颇高,拓拔小月自我评估,若是不用祭刀,自己也未必赢得了她,更别说她眼中法宝能操控火焰,倍增剑威。只是,纳兰元蝶虽然身怀异宝,也尝试用法宝配合武技,但火焰与剑气仅能相互辅助,未能融合,否则火焰剑气完美合一,威力可陡增逾倍。
  在这样的情形下,纳兰元蝶是没可能战胜妃怜袖的,拓拔小月注意到不少宫廷中的侍卫、王家骑士被骚动引来,却没有插手阻止的意思,脸上也多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这点让拓拔小月着实皱眉。
  就在半天之前,魔狼攻击王城时,纳兰元蝶曾有出力,妃怜袖更是帮了大忙,是龟兹的英雄,受到全城百姓的喜爱与感谢,但短暂的激情过去,深刻的民族仇恨仍是浮现出来,这样的情形不会只是个案,若自己真想要与她们两人其中一方联手,恐怕也会碰到不小的阻力。
  “告诉我一下,这边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眼前情势一时间没有危险,拓拔小月问了问旁边的观战众人,想要了解究竟,而答案很快就出来,妃怜袖离开议事厅之后,宫廷侍卫要领她到离宫休憩,途经此处,她忽然停步,对花丛中的大石表示高度兴趣,站在大石前面静静地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久,纳兰元蝶也到了,看到妃怜袖在这里,纳兰元蝶并没有遇到同胞的喜悦,反而来势汹汹地上前问话,几句话不投机,纳兰元蝶率先动手,两人就这么战了起来。
  “原来如此……”
  拓拔小月叹了一口气,尽管听到的报告并不全面,也不晓得纳兰元蝶对妃怜袖说了什么,但只要考虑到这两个人的背景与立场,答案就很明显了。
  回看场中,仍是那种一面倒的战局,纳兰元蝶被妃怜袖逼在数尺距离外,不能靠近,拓拔小月心知这样下去毫无意义,预备出声喊停,却忽略掉一个严重问题。
  对于纳兰元蝶来说,拓拔小月是必须争取的合作对象,如果自己在战斗中处于劣势,以此实力示人,那合作什么的就再也休提。为了要争取合作机会,这一战非胜不可,就算是压箱底的秘密武器,也只得拿出来了。
  “住手!”
  拓拔小月喊了这一声,却没有能够把战斗喊停,在喊出这一声的同时,纳兰元蝶忽然有动作,不再挺剑攻击,而是伸手入怀中取出了一件事物,刹时间,冰蓝色的冷光绽放,逼得人睁不开眼,一股强大的能量自纳兰元蝶身上释放出来,强风袭卷,飞砂走石。
  龟兹并不禁止一般民众接触法宝,像王家骑士、宫廷侍卫这等阶级的武者,都擅长使用法宝战斗,对于各类法宝非常识货,一见到这等声势,还有那股不住释放的能量,便知道此物非同小可,虽然还没有充分发挥,但绝对不是凡物。
  拓拔小月生长于皇室,见识不凡,又曾到中土走过一遭,对中土、域外的高等法宝都有了解,见到纳兰元蝶身上绽放的冰蓝色光芒,还有感受周围气温急降的森寒,陡然想起一事。
  “……怎、怎么可能……那东西怎会落在你手里……”
  冰蓝色的冷光逐渐敛去,众人看到纳兰元蝶手中持有一物,非金非木,似是透明晶体,外型很像是一支令牌,上头刻有奇形篆体,龙飞凤舞,随着冰蓝冷光闪动,字体扭动,直欲破令而出。
  奇特的法宝,没有人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可是当纳兰元蝶挥出剑气击向花园里的池塘,扬起大片水波,而水波在冷光照耀下,迅速凝结成形,化为一头半透明的双翼水豹时,一件鼎鼎大名的超级法宝之名,出现在众人的脑中。
  青龙之令·撒水成兵!
  大武王朝镇国三神器之一·青龙令!
  纵使对中土情势再怎么不熟悉,只要是使用法宝战斗的武人,都曾听闻这件超级法宝的大名,知道它的不凡威力与异能,更知道那个在太平军国时期持有着它,令无数域外豪杰咬牙切齿的大名。
  “青龙令是银劫的随身至宝,怎么会让人带到域外来?”
  拓拔小月对这件事难以置信,最初她怀疑纳兰元蝶手中所持,应该只是一个骗人的假货,但看到那头凶恶的水豹,真的聚合成形,再想到半天之前的沙漠里,那几个被召唤出来与魔狼战斗的土偶,这让她不得不信,纳兰元蝶手中所持确实是真正的青龙令。
  青龙令召唤,只要一启动异能,立刻便把输入的能量转化,召唤出特殊魔兽来,这是正统的召唤程序,但纳兰元蝶明显无力贯彻这个程序。青龙令召唤出的特殊魔兽,以威力层级来分,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级,纳兰元蝶要召唤土偶出战,尚能胜任,可是要召唤出更高两级的水兽,那就要自己引水,明显力有未逮,那头双翼水豹聚合成形后,步履蹒跚,体色忽而清晰,忽而混浊,几乎让人以为它就要解体。
  然而,超级法宝的威能确实不可小觑,经过最初几秒的不良状态后,水豹忽然发出巨吼,在吼叫声中,双翼被震得溃散崩毁,但失去双翼的水豹却显得神完气足,威风凛凛,似乎是藉着舍弃翅膀,来提升与稳定状态。
  这样的自我调整一结束,水豹马上发动攻击,急扑向妃怜袖,速度快绝,更还抢发出三道水环,往妃怜袖击去。
  水环急旋,锋锐如刀,妃怜袖拨弦发剑,中途拦截,音剑无形,把三道水环一一截下,还多发出两道音剑,直击水豹,但青龙令吸收纳兰元蝶力量而召唤出的异兽,其战力之强确实是超越纳兰元蝶本身,竟然硬受妃怜袖两记音剑,悍然无惧,猛扑而至。
  速度太快,妃怜袖拉远距离所维持的障壁被破,千钧一发之际,妃怜袖后退半步,一腿微屈,两颗拳头大的宝珠凭空出现,一红、一蓝,绕着妃怜袖周围飞转,她五指按在琴弦上,擦弦挥出,虽是琴音,瞬间却如轰雷大作,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水豹本来已经扑到妃怜袖身前,一爪挥下,但五发音剑几乎同时间射至,水豹的身躯被音剑贯穿、封锁,在半空中短暂停顿,跟着便随着一声爆响,炸成满空四溅水花。
  音剑准确无误地将异兽诛灭,这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包括妃怜袖在内,然而,这头异兽的“生命力”却委实出人意料,明明大半身躯已经被炸得粉碎,但头部与残余的一爪仍能发劲,一爪按上妃怜袖肩头,鲜血四溢,豹头张开大口,对着雪白的玉颈噬下。
  周围的人看热闹归看热闹,心里仍是有数,妃怜袖怎么说都是今天的大功臣,若是因此事丧命在王宫里,后果绝难善了,见到眼前危局,连忙大喊住手,但离弦之箭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停住,所有人心里发寒,暗叫糟糕之时,局面陡生奇变。
  之前妃怜袖每次拨弦发剑,虽然音剑无形,却是有声,铮然作响,只是音调有别,或似丝竹,或类金铁,但在这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尽归于无,万籁俱寂之下,一股强绝大力陡然发出,将异兽的残躯轰得溃散。
  整个过程如电光石火,并没有多少人看得清楚,就只是耳里忽然无声,接着便看到水豹的残躯被粉身碎骨,但却不是像先前那样水花四溅,而是被一股极强的力量轰破,如矢如箭,直冲上数十尺高空,这才炸开。
  当水花点点滴滴落下,所有人仍为着这一幕而陷入惊愕,单从刚刚发生的事情来看,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妃怜袖暗藏实力,被异兽逼得紧急出手,愤而一击将异兽粉碎。
  但拓拔小月很清楚,妃怜袖本身没有力量,发动法宝的能量来自五蕴龙珠,龙珠输出的能量稳定,妃怜袖自行调节发劲强弱,有一个合理范围,不太可能忽然暴增,而刚才那股力量,比妃怜袖平时所发激增数倍,换句话说,妃怜袖有某种妙法或异宝,可以瞬间提升数倍力量。
  拓拔小月忆起,妃怜袖曾说过近日获得一件法宝,所以能调整音剑频率,击杀魔狼,难道这件法宝除了调整音频之外,也能提升人的力量?
  想到这点,拓拔小月极是好奇,但她也明白现在不好提问,而是该喊住手的时候,当下脸色一沉,走入场中。
  “两位都是我龟兹的贵宾,无论我国将与哪一方合作,都不见得会损及第三方的利益,说得更明白一点,心眼宗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就算要开战,也是与心眼宗战斗,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没有多大意义吧?”
  拓拔小月说完,纳兰元蝶立刻出声,“心眼宗的真面目就是河洛剑派,我面前这位妃小姐出身河洛,对这班逆贼有很深的忠诚,要与她合作对付心眼宗,无异是与虎谋皮,我无法接受这种蠢事。”
  这个理由拓拔小月早就猜到,事实上,她也不敢说自己能完全相信妃怜袖,心眼宗的背后牵扯太多,根本搞不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要说自己能相信谁,那真是言之过早了。
  不过,妃怜袖那边有隐忧,不等于纳兰元蝶可以让人放心,再怎么说,纳兰元蝶都是代表大武王朝而来,甚至连青龙令都拿在手上,天晓得银劫是交给她什么密令,若是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那可比妃怜袖更加危险。
  最终判断没那么快做得出来,拓拔小月只能先设法把情况稳住,但没等她开口,负伤的妃怜袖忽然拔腿狂奔,从众人眼前逃逸而去。


第六章 剑影纷纷·云龙无踪
  拓拔小月对这个突发的事件感到愕然,自己还没有出言调停,妃怜袖就狂奔逃离现场,甚至连犹自在滴血的肩头伤口都不管,一下子就跑出了花园。
  勉强要解释的话,妃怜袖这个动作只能解释为畏罪逃逸,但拓拔小月怎么都想不到,妃怜袖有畏罪逃逸的必要,再怎么说,她今天救了王城里的所有百姓,城里人无论对她是有好感或恶感,都还存着七分敬意,不敢怠慢。
  “妃小姐,请留步!”
  拓拔小月叫了一声,妃怜袖像是没听见一样,而她沿途所遇到的侍卫、王家骑士不明究理,没有阻拦,让开任她通过,只不过妃怜袖身无武艺,虽然是全力快跑,速度却是很不怎么样。
  “妃……”
  拓拔小月只喊出一个字,陡然醒悟,妃怜袖既然没理由畏罪脱逃,那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往那个方向赶去,以妃怜袖超越常人的感知能力,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才跑出几步,就看到有一名王家骑士朝这边急惶赶来,还带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
  “殿下,有刺客强闯王宫,已经和北宫统领交上了手!”
  “什么东西?你说清楚。”
  拓拔小月听出了事情的不寻常,所谓的刺客,应该是暗中来去,趁人不备进行刺杀,哪有恃强硬闯的道理?如果能大摇大摆地直闯王宫,那除非是对实力有绝对信心,又或者……是什么声东击西的诡计。
  “加强皇宫警戒,敌人的目标可能是国王陛下。”
  拓拔小月研判情势,北宫罗汉是龟兹第一高手,他率领王家骑士团去歼敌,王宫门口的情势应可稳住,反倒是要提防敌人趁机行刺父亲,连忙调派人手,重重戒护王宫内部。
  命令下达,拓拔小月自己却是往王宫门口赶去,敌人的状况未知,自己必须去看看情形,不能任属下浴血奋战后,这才淡淡说声辛苦了,再者,妃怜袖往战场赶去,自己若是不到场随机应变,要是妃怜袖意外身亡,那就很严重了。
  “……等等,妃怜袖往那边赶去,难道敌人是……”
  阿古布拉王是龟兹之主,树大招风,刺客行刺早已是家常便饭,但会在这种时候闹上门来的,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又是魔狼,又是直接杀上门来,心眼宗……不,河洛剑派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拓拔小月全速赶往宫门,由于中途有点耽搁,所以当她终于看到妃怜袖时,两人也已经快到宫门附近,这时,一声天崩地裂的轰响,如雷震耳,而一股莫名的波动则悄然传来,透过地下、脚底,直传入体。
  最初,拓拔小月只是感受到那股波动,却不以为意,因为这股波动传透入体,不痛不痒,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当拓拔小月一步踏出,脑里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勉强一脚站定,喉咙一呛,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怎、怎么了……”
  一开口说话,立刻又是一口鲜血再喷,痛楚与强烈晕眩感也在这时涌上,拓拔小月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不用运气内视,单从那撕心裂肺的痛,就知道自己五脏俱伤。
  “为什么……我伤成这样?这……”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道波动,自己只是被那波动一震,居然五脏齐伤,连站都站不起来,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攻击这么厉害,自己闻所未闻。
  再抬头一看,更惊人的事情还在发生。迷濛的视线中,看到前方的王宫建筑垮塌了好大一片,无数砖瓦碎石纷砸而下,耳中所闻尽是人们的哀号之声,显然在建筑物倒塌的同时,也造成了严重伤亡。
  重伤之余,拓拔小月眼前发黑,几乎就要当场晕倒,只是凭着意志力支撑,让她勉力站起来,但好不容易站起,脚下一软,如果不是旁边有只手及时伸来,马上又会倒下去。
  “你……”
  伸手来扶的人赫然竟是妃怜袖,她同样也在那道波动的攻击范围内,但受了一击的她,仅是嘴角略见鲜红,并无太大的伤势,看在拓拔小月眼中,这真是难以置信。
  “这是当年玄武一族的神器,大地神戟,异能是将波动透地而发,所经之处非毁即伤,如果是对着人,第一击不伤筋骨,只破脏器,正常情形下,不会有人死在第一击下的。”
  妃怜袖说得简单,拓拔小月可不这样认为,自己体内的痛楚最是清楚不过,在大地神戟的一击之下,若是脏器破裂,就算现在不死,恐怕半天之后仍是凶多吉少,更别说看宫庭建筑塌毁的声势,要是有人被倒塌的砖石压埋,那也是九死一生。
  靠着妃怜袖的搀扶,拓拔小月站了起来,两人向宫庭的正门前去。当然,那里现在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本来守卫在那边的王家骑士都已倒下,或是重伤在地,或是已经变成碎石、断墙下的血肉,能够站立的只有三个人。
  王家骑士团的右大统领,傀儡师宇文龟鹤,摇摇晃晃地站着,他所操控的傀儡都已经被大地震波给摧毁,散落在周围的地上,成了一些金属与木头碎块,除非这位傀儡大师要徒手搏斗,否则他已经不构成战力了。
  王家骑士团的左大统领,刀魔北宫罗汉,巨硕高大的身躯昂然直立,看似威武,但全是靠以刀撑地,这才能站立起来,他整个胸口都被呕出的鲜血染红,甚至连耳朵、鼻腔之中都在流血,已然重创在大地神戟之下,只是勉力支撑不倒而已。
  最后一个站着的人,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但站立的姿态却一点也不勉强,手执三叉长戟,身上穿着白色长袍,用一条白布蒙住头面,眼中神芒内敛,显示出不凡的内家修为,正得意地看着眼前残局,哈哈大笑。
  如果孙武和羽宝簪在此,就会认出这人是心眼宗的地司祭,但龟兹这边却不晓得此人是谁,他持戟而来,现身后便直闯王宫,逢人便杀,白袍上既无名号,他本人也未开口报身分,连杀几名王家骑士后,就和赶来阻截的北宫罗汉二人交手,才拆上两招,就把手中长戟重重碰地,神器异能发动,一场惊天动地的惨剧便即上演。
  “龟兹王家骑士团名动域外,旁人都说两大统领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不外如是。”
  地司祭是用中土语说话,但北宫罗汉、宇文龟鹤都听得懂中土语,余人就算不懂,光是看他的神态,也猜得到话中内容。
  “……尊驾……究竟……何人……”
  北宫罗汉紧握刀柄,支撑住身体,随着说话,口鼻不住流出鲜血,虽然已是强弩之末,却仍尽着最后一分力量,不让敌人侵入王宫。
  “北宫统领!”
  拓拔小月及时赶到,本来若是可以,她是很想这么冷不防地杀出来,奇袭敌人,哪怕是发射暗器伤敌都可以,但是被大地神戟给震伤,让她只能以这样的状况现身。
  身为一国储君,这么现身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北宫罗汉、宇文龟鹤俱是大惊,生怕她莽撞出现,遭到什么意外,却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之所以抢着露面,就是为了转移敌人注意力,不想他们两人被敌人干掉。
  意外的状况在今天确实很多,拓拔小月的现身,确实引来了敌人注意,但地司祭所注意的对象却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妃怜袖。
  “你果然到这里来了!哼,单单凭你一人,难道还能只手回天吗?”
  地司祭斜睨着妃怜袖,冷笑道:“长河已经完蛋,你独自一人也无作为,将本派秘宝交回,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妃怜袖静静地听着,脸上表情一派平静,直至地司祭说完,这才缓声道:“虚原子师伯,这是我第一次参见本派长辈,照理说我该向您行礼,但您与本派叛徒所作所为,欺师灭祖,罪不容诛,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再称您一声师伯了。”
  “笑话!长河食古不化,既赞同暗中发展实力,却又畏首畏尾,不配再领导河洛,我们取而代之,那是顺应天时、天势,只要此间大事一成,我们便统合本地实力,趁着中土天下大乱,回师征伐,讨平武氏一族,建功立业,救万民于水火,这才是我派的侠义精神。”
  地司祭言词谨慎,一长篇话说下来,竟没有提到心眼宗半个字,但看他说话的态势,至少那句“救万民于水火”是没人相信的。
  “你本是长河暗中栽培,用来对付魔门的秘密武器,可是长河现在已经垮台,你又早已被逐出师门,本派的事与你再无瓜葛,要不是有些守旧份子寄望于你,将部分机密与本派重宝偷赠,我也不想冒着以大欺小的恶名来找你。你若识相,就把本派秘宝交出,你既已不是河洛中人,此物便不该由你占有。”
  地司祭说着,手中长戟一摆,指向妃怜袖,威吓意味十足,拓拔小月看在眼里,心念急转,只知道是妃怜袖手中有某件河洛派的重宝,便是因为此物重要,心眼宗不得不从黑暗中现身出来,务求取回此物,换句话说,若是能把此物牢握手中,将是一件很有力的筹码。
  妃怜袖默不作声,地司祭也不再多话,神戟舞动,猛然一戟直刺而来,妃怜袖把七弦琴横抱,指拉琴弦,挑弹而出,无形音剑破空飙刺,中途竟然一分为二,分刺敌人胸腹。
  音剑无形难防,地司祭知道厉害,长戟旋动如轮,一阵土黄光华闪动,音剑碰到神戟,立刻被神戟之内的能量震溃,而地司祭趁势逼近,一下子便抢入两女身前二尺范围,神戟挺刺,直逼向妃怜袖面门。
  拓拔小月本以为妃怜袖会发音剑防御,但妃怜袖手臂一动,肩头伤口血流如注,这一记音剑竟是没能发出去,而神戟这时已逼得太近,妃怜袖若想发动任何法宝,都需要相当时间,拓拔小月很肯定她已无力招架,情急之下,祭刀不及出鞘,直接挥砍向地司祭。
  仓卒之间的一刀,威胁有限,但有鉴于对祭刀的慎重处理,地司祭选择防御,神戟一挥,与祭刀一碰,大力涌来,拓拔小月伤势被触发,拿捏不住,祭刀脱手飞出。
  靠着拓拔小月这一下支援,争取到了几秒的时间,北宫罗汉、宇文龟鹤两大统领分从左右攻上,绝不能让公主殿下受伤,同时,驻守于其他地方的王家骑士、王宫侍卫闻声赶来,几百个人分从不同方向而来,尽管每个人的力量都有限,但几百个人加在一起,地司祭的处境将会非常恶劣。
  这件事地司祭自己当然是最明白的,眼见情势有变,他眼中闪过一丝煞气,转动神戟,逼开近身的敌人,不晓得从哪里弄出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当血珠漂浮于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令拓拔小月暗自心惊。
  从血珠的型态来看,拓拔小月判断那是某种压缩性能源体,有不少法宝必须搭配这种填充式能量体使用,异能发动过后,要立即填充能量,才能再发动第二次,但自己生平所见的能量体之中,并没有一种带着强烈血腥气味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拓拔小月忽然惊觉,敌人拿出压缩能源体,那就是要填充能量,发动神器异能,如果刚才的大地冲击波再来一次,这里的人纵然不当场身死,恐怕也是伤重垂危,必须要马上阻止才行。
  判断正确,但却已经晚了一步,血红珠子坠下,掉落在大地神戟的握杆上,被神戟给吸收进去,刹那间,笼罩在神戟上的土黄色光芒改变,变成了与珠子一样的血红色,神戟在吸纳血珠之后,整体能量大幅攀升,不住往外散发血光,将方圆百尺范围全都染红,一阵阵血光涟漪,让这百尺之地看来好似血池地狱。
  “铮!”
  一声激越琴音,妃怜袖弹琴发剑,本该是无形无影的音剑,在血光照映之下,竟然清楚显形,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三支似锥似剑的音刃,分别以直射与钻旋的形式发出,在接近地司祭的过程中,被血光层层抵销,最后化为乌有,这一击毫无效果。
  “哈哈哈,本派重宝虽是落于你手,但你却发挥不出应有威力,真是贻笑大方!”
  地司祭似乎对妃怜袖持有河洛重宝一事非常忌惮,可是看到妃怜袖音剑的威力,惊疑之心放下,大笑声中,他预备发动攻击。
  “既然你未成气候,又不识抬举,今天就在这里干掉你,还有这么多的域外狗子陪葬,你应该觉得自己死得瞑目了。”
  大笑声中,神戟所灿发的血光到达顶峰,让人几乎没法正视,地司祭扬起神戟,重重往地面敲落。
  神戟碰触地面,异能便会启动,大地震波一发,在场所有人将被埋葬过半,眼看一场浩劫难免,忽然一柄长剑从旁刺来,正好挡在神戟碰地的路径上。
  地司祭看到了这一剑,却不以为意,就算是异能尚未发动,神戟这一击也有千斤之力,别说是普通一把长剑,就算是铜锤巨斧,挨上这一击也要粉碎,所以视若无睹,大地神戟重敲击落。
  哪里想得到,神戟碰到长剑,千斤重力压得长剑弯曲欲折,但剑上却有一股柔韧真气,护住剑刃,令得剑刃虽曲不折,甚至在承受神戟重砸之余,迅速积蓄着一种反弹的力量。
  这等借力打力的本事,正是河洛剑派的看家本领,地司祭练了大半辈子,岂有不识之理,来人能一剑卸化千斤重力,技艺非凡,必是高手无疑,战局已生出意外变数,这一戟敲不下去,而神戟的异能若在不接触地面的情形发动,只能发挥出应有的六成威力,但此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提前发动了。
  地司祭瞬间作出判断,想要强行发动神戟异能,但这动作却慢上一步,长剑反弹,带着原先积蓄的千钧之力,反拍向神戟,神戟本身不受影响,可是地司祭却被隔物传劲所震,手臂酸麻,差一点就握不住兵器。
  长剑反弹之后,宽厚沉重的剑刃挥洒如流水,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地司祭仍想发动神戟异能,但敌人剑势却在此刻缠卷过来,若流云、似浪涛,一下一下缠着神戟打转,逼得地司祭全力握住神戟,不然随时可能被这股越来越强的旋劲扯脱兵器。
  这一套剑势,乱中取序,以圆代攻,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招招抢占先机,正是河洛剑派的上乘武技“大乱环剑”尤其是,剑招容易模仿,练了几十年的内功心法却假不来,地司祭察觉到,在对方乱无章法的缠卷剑势中,有一道极锋锐的内劲,透入神戟之内,将充盈于神戟内的能量一丝一丝地抽出。
  像大地神戟这样的超级法宝,如果是循正轨发动异能,那便是无隙可趁,但地司祭是用填充能量的方法,取巧发动,虽然可以成功,可是在高手眼中,这样的发动方式便有破绽,可以散其劲而破之……道理是这样没错,然而,要从超级法宝中抽丝剥茧般让能量外泄,实行上是千难万难,除非兼具强绝实力与特殊功法,才有可能把这战术构想付诸实施。
  “心、心剑如一?”
  地司祭叫破了这套创于太平军国时期,被视为河洛剑派不传密式的心法之名,惊讶之余,他也运起河洛剑派本门内力,尝试见招拆招,把大地神戟的主控权抢回,哪知道劲力一发,竟如春雪逢阳,迅速散化,敌人单手运转剑势,轮转如飞,己退敌攻,己进敌退,如附骨之蛆,紧缠不放。
  几次尝试,地司祭就是无法从敌人剑下抽身,反而泥沼深陷,神戟内的能量与己身内力同被“心剑如一”牵引,加快泄出。
  同出于河洛剑派,地司祭对于自家剑术的厉害最是了解不过,河洛剑术的卸劲、散力之法,一开始犹如抽丝,效果并不明显,但越是到后来,牵扯的力量就越大,直如江河溃堤、万马奔腾,不可阻挡,自己要是不立即抽身,多拖上一时三刻,非但神戟内的能量被散光,连自己的一身内力都要赔上。
  当机立断,地司祭决定立刻发动神戟异能,哪怕只能发挥出原本的四成威力,但大地震波绝非血肉之躯能抵挡,这么庞大的能量一次涌来,哪怕对方的化劲之能再强,也会被摧破内息,失去一条手臂。
  地司祭手握神戟,灌注真气,引动神戟内部能量,异能发动,大地震波一古脑地轰发出去,如溃堤一般涌向首当其冲的那柄长剑。
  大乱环剑以圆抽劲、化劲、散劲,手臂每转一个圆,就能把涌来的力量散去一分,但似大地震波这样强悍的能量,血肉之躯无法负荷,照理说,应该出现的现象就是持剑者手臂狂转,不能承受,先是整条手臂被绞断,跟着被大地震波轰碎内脏,当场毙命。
  然而,人力虽是有时而穷,智慧却有回天之力,河洛剑派千百年累积下的前人智慧,凝结成武学结晶,在难关之前创造奇迹。当大地震波狂涌而来,地司祭见到敌人做了一个动作:弃剑!
  弃剑可以避免卸劲失败,被绞断手臂的直接后果,但这不过是种饮鸩止渴的治标方法,当大地震波直袭而来,近距离之下被轰个正着,仍是只有死路一条。然而,同样的死路,就是有人可以走出生天。
  长剑离手,少了剑影遮蔽,地司祭总算看清楚敌人的样子,不过这没什么意义,因为敌人是个穿着夜行衣、黑头套的蒙面人,整个黑衣装束一如毛贼小偷,除了个头颇高,没有什么可供辨认的东西,但是当这人右手扣起剑指,疾点而出,地司祭的脸色就变了。
  “云无踪?”
  河洛剑派剑技再现,这次却不是什么上乘剑术。之前河洛派前辈钻研剑招变化,为求剑式诡奇多变,特别钻研出一套以绳索缠住剑柄,抖索运剑的技术,名为云无踪,本意是藉着绳索的柔软特性,突破人体用剑的限制,攻敌所不备,最后开创出剑派中使用锁链剑的一脉支系。
  云无踪练到精深处,缠剑的物体可以越来越轻,由锁链、绳索,替换成丝带、细线,但地司祭精研河洛派各系剑术多年,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徒手运使云无踪,单纯以气御剑。
  呼呼风啸,周围众人睁大眼睛,看着那柄长剑激转如轮,只剩下一道灰濛濛的影子,看不真切,而狂涌来的大地震波就在这阵高速旋转中被逐渐化消。若牵引长剑的是实物,无论是铁链或绳索,都会被剑上的大力给震断,令长剑失控,但以气为索,涌来的大地震波虽强,却断不了无形之物。
  剑以气控,来去无方,盘旋变幻,云龙无踪!
  长剑承受沛然之能,转速惊人,短短时间之内,已将大地震波化去过半,但长剑虽非血肉,却也只是一件凡铁,激转多时后,忽然一声脆响,在频繁化劲中被脆化的长剑,炸成粉碎,无数铁屑四散乱射。
  剑一碎,失控的大地震波无物负载,完全释放,在半空中炸开,但因为能量所剩无多,除了造成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掀起一阵让人站立不稳的强风,并没有什么实质杀伤力。
  地司祭反应极快,长剑一碎,他立刻有动作,横戟在胸,一面稳守,一面试图退走,但他的敌人反应更快,瞬间抢到面前,两指疾点,犹如长剑,原本是要点穴制服,可是地司祭亦非庸手,眨眼间侧身一避,剑指命中右肩,鲜血激喷飞洒。
  “……你原就有伤在身?手臂是新断的?”
  这是黑衣人现身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听来很模糊,明显是刻意压抑遮掩,但拓拔小月听见这声音却是一震,脸现讶色。
  地司祭是河洛剑派当前的高手,如果不是数日前在楼兰遗迹中受伤断臂,也不会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但黑衣人一开口,他也立即认了出来。
  “原来是你!装神弄鬼,骗得了什么人吗?”
  身分被认出,黑衣人并不惊讶,淡淡道:“你觉得自己今天可以全身而退吗?”
  “想唬谁啊!你虽然占了优势,但我全力突围,持大地神戟以死相拼,这里的人会死九成,你也要付出严重代价,至少……保不住你重视的人。”
  地司祭说得狠恶,黑衣人点头承认,“说得不错,你确实有能力做到,带着龟族的神戟,你走吧。”
  黑衣人没有问过在场众人,就做了这个宣告,但环顾全场,除了这个来得神秘的黑衣人,余者非死即伤,也没资格来说什么话。
  “不行!人可以走,但神戟必须留下!”
  抢着出声的人是拓拔小月,她不清楚这个持戟来犯的强敌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什么人,但这人手中神器如此厉害,下次再持戟来犯,己方无人能敌,要是还配合魔狼群攻,龟兹就危如累卵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神戟留下。
  黑衣人看了拓拔小月一眼,平淡道:“留不住的。”
  拓拔小月闻言还要再说,地司祭却不再多留,纵身跃起,半空中忽然飞来一道勾索,地祭司拉住勾索,整个人加速飞掠而去。
  “今日的事,只是开端,别忘记!今日有魔狼之祸,你才是罪魁祸首,域外千千万万的血债,最后都要你来清算!”
  地司祭身在半空,喊出了这些话,底下的人未及细思,只是对他临去仍要大放厥词的行为极度愤怒,正要攻击,几颗烟雾弹由勾索射出的方向掷来,炸出满天的烟雾,地司祭隐身于烟雾中,转眼就不见了。
  拓拔小月见这形势,这才明白敌人在暗中伏藏高手接应,如果硬要留人,那就是开启另一场胜负未知的硬仗,再咀嚼一下地司祭临去前的话,心惊胆跳,连忙寻找那名黑衣人,却发现他也正望向自己,好像想说些什么。
  “……珍重,交给你了。”
  只说了这短短的六个字,黑衣人跃身进入烟雾中,转眼之间无影无踪。


第七章 直视过往·寻找未来
  地司祭单人闯阵,大地神戟撼动楼兰王宫,造成重大死伤,这件事虽然不小,但却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地司祭闯王宫时,没有大剌剌地表明身分,不是以心眼宗司祭的身分前来,所以事情也就很单纯,不知情的人只知道是个疯子跑来搞破坏,知情的人也仅是将此定位为河洛剑派同门阋墙。
  只有拓拔小月,才真正为这件事情感到困扰,因为身为领导人,她必须要根据眼前的事实做出判断,而这正是最困难的部份。
  首先,这件事当然是心眼宗在幕后主导,河洛剑派与心眼宗根本是一体两面的名词,这件事拓拔小月知道,但却无法以此向心眼宗究责,因为大部分的人都不晓得这件事。
  目前在域外,心眼宗仍被认定为“坚决守护域外人民利益,绝不让中土人欺压域外”的崇高组织,如果要对心眼宗的信徒宣告,这个组织的真面目其实是中土两大圣宗之一,河洛剑派的秘密分支,这种话说出去只会被追着打,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
  而且,这件事情还麻烦在很难被证明。纵使知道河洛剑派在幕后操控心眼宗,拓拔小月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人证?物证?这些东西要找不是没有,但说服力都不足够,尤其是,要说服那些近乎是崇拜者的信徒,普通的证据根本没用,别说是妃怜袖的证词,就算是让长河真人亲自来说明,心眼宗只要一句“中土人在离间与污衊我们”便可把这指责给化消。
  要让那些信徒相信什么事,恐怕得要心眼宗主亲自出来说明,才算是有说服力,拓拔小月甚至想过让人假扮心眼宗主说话,然而,这种不光明的手法也碰上障碍,倒不是假扮工作太难,相反的,问题出在太过简单上。
  无论是心眼宗主,或是心眼宗之中最高位阶的三名司祭,要嘛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嘛就是藏头露尾,随便抓个人出来,蒙面穿上白袍,都可以自称是心眼宗主或司祭,看上去是一模一样,就是没人会信。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拓拔小月这才明白,河洛剑派不愧是装神弄鬼的专家门派,所设计的每一个步骤,看似荒唐,却都有着难以破解的厉害,令自己无从施其计。
  要向域外人民证明心眼宗与河洛剑派的关系,目前是难上加难,事实上,就连该不该完全相信这件事,拓拔小月也仍感到怀疑。
  地司祭急急忙忙赶来对付妃怜袖,同时试图夺宝的举动,看起来好像证明了妃怜袖所说之言的真实性,然而,就拓拔小月看来,地司祭的话里有太多斧凿痕迹,好像故意在澄清妃怜袖的清白,为她所指控的事实作证明,换句话说,地司祭根本就是特别跑来帮妃怜袖作戏与作证的。
  那么,妃怜袖就是河洛剑派送来的奸细?她的话只是一个阴谋?
  拓拔小月也不这么想。除了妃怜袖本身的气质,让拓拔小月相信她不太可能充当奸细,拓拔小月也曾扪心自问,假如自己是心眼宗的首领,知道有妃怜袖这样一号人物存在,会危害到心眼宗时,该当如何?
  结论是,一方面试图杀人灭口,一方面也故布疑阵,就算杀不了她,至少也要让龟兹方面生疑,不能与她合作。如此一来,地司祭所做的种种,就全部都有了解释……也就怎么解释都可以了。
  假如拓拔小月的思维简单,这件事情根本不用想那么多,用直觉判断,或者扔铜板来决定就可以了,但就是因为阿古布拉王自小的训练,让她努力地进行理智判断,想要用自己的智慧,去看清楚眼前这团迷雾,才使得事情越来越乱,如堕五里雾中。
  更何况,在这些问题之后,一个更大的麻烦又接踵而来,如果说地司祭的奇袭行动,带给龟兹的仅是一场骚动,那么这个麻烦的发生,则是让整个龟兹天翻地覆。……国王不见了。
  就在地司祭退走后,守卫内宫的王家骑士匆忙来报,阿古布拉王失踪,找遍整个王宫都不见踪影。
  拓拔小月赶去王宫门口坐镇时,曾特别调派王家骑士去守护国王,但根据王家骑士回报,当他们匆匆赶至会议厅,不见阿古布拉王在内,四下找寻仍不见踪影,马上慌了起来,忙着到处搜索,直至拓拔小月等人战毕归来,只得硬着头皮向公主殿下禀告。
  对于王家骑士的请罪,拓拔小月倒是没有表示什么,毕竟,国王陛下都蒙面跑出去与敌人单挑了,宫里头会找得到人才有鬼,但是当拓拔小月等了一段时间,应该出现的人并没有出现时,她才真的感到惊慌。
  父亲……该不会打算不回来了吧?
  刚才在战斗的最后,蒙面的黑衣人说了声“珍重,交给你了”跟着便破空而去,拓拔小月本以为他是出去绕个一圈,甩开人们的注意,再悄无声息地潜回王宫,不着痕迹地出现。
  但现在都已经超过回来的合理时间,人仍然没有出现,拓拔小月开始动摇,觉得父亲大有可能一去不回了。
  这次回来见到父亲,就觉得他的神情、语调很不对劲,有些时候询问的口吻,简直像是在嘱托什么,甚至还主动提起他曾游学中土,在河洛门下习剑,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仓促,没有能够把话说完而已。
  想来……父亲应该也是察觉到什么了,知道有一桩大祸要来,为了要处理这桩祸事,便把该要交代的东西早早交代好。但阿古布拉王虽是仁厚之君,却从不是个胆怯之人,以他今时今日的声望与实力,拓拔小月想不出有什么弥天大祸,能逼得他避祸而去。
  勉强要猜的话,大概就是地司祭所点出的那件事吧……
  “别忘记!今日有魔狼之祸,你才是罪魁祸首,域外千千万万的血债,最后都要你来清算!”
  这句话的重量,实在是太沉重了,魔狼之祸,波及整个域外,造成的死伤无以计数,无数人为此家破人亡,如果不是因为魔狼太过强大,又太过神秘,被域外人当成是某种“天灾”无仇可恨,要找个最令域外人最痛恨的目标,搞不好还轮不到武沧澜。
  但若有仇可恨呢?
  这个血海深仇就很难算了,假如有个人该为魔狼之祸负责,那来自千千万万人的仇恨之火,绝对会把他烧到连骨头都不剩下。
  拓拔小月不敢想像,这个人若是自己父亲,事情将会恶劣到何种程度。照理说,这种事情没有可能发生,父亲从不是那种穷兵黩武,想要开发生物兵器以壮大自身的人,不可能去开发魔狼。
  然而,父亲对于无人知晓的魔狼源流之谜,了若指掌,在龟兹最高机密的生物研究所里头,存在活生生的魔狼,这些都是难以解释的事实。
  拓拔小月又想起域外莫名瘟疫流传之初,心眼宗策动谣言,试图诬陷自己父亲时,那些本来只要简单一句否认就可解决的谣言,却因为父亲的许多知交好友态度古怪,而如燎原野火般蔓延起来。父亲是好人,他所结交的人也都很正派,为什么那些人不愿相信他?
  所有的一切连结起来,只导向一个事实:心眼宗所作的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而若这些指控成真,那后果……
  “不好!”
  拓拔小月紧急想起一事,惊出一身冷汗。
  心眼宗既然已经将此事挑明,肯定不会只是随便放话就算了,后头还会有更厉害的攻击,必须要尽早采取措施。
  父亲不在,龟兹虽然还有许多文武大臣,但是能拿定主意的只有自己一个,父亲临去之前的那句“交给你了”就是让自己来判断一切、决定一切。
  担子很重,莫名其妙落下来的重担子也让人很火大,但是自己却没得选择,因为没有别人能帮忙扛起这个担子。
  龟兹,要靠自己来守护了……
  决心,已经有了,但要守护这个理想,需要足够的智慧与手腕,自己所应该采取的第一步……
  “传令下去,请北宫、宇文两位统领一起来见我。”
  命令下达,北宫罗汉、宇文龟鹤迅速来到公主殿下的面前,他们都已经知道阿古布拉王失踪的事,正想看看小月公主有什么打算,哪知道拓拔小月所交付的第一件任务,就让负伤赶来的两人差点吐血。
  “让王家骑士团把这个消息传下去,越快越好,就说最近有阴谋组织要散布谣言,诬陷国王陛下,说他是魔狼的头子,魔狼之祸是由他引起。”
  两大统领都不是笨人,听到这样的命令,在短暂惊愕后明白过来,老谋深算的宇文龟鹤看了看公主,意味深长地道:“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就算我们自己不说,心眼宗早晚也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姑且不论真假,与其让敌人来说,不如我们自己来主导。”
  拓拔小月的命令,没有被反对,因为在场的两人没有其他更好主意,既然如此,做点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但……公主,就这样子做,真的行吗?”
  “一定不行的,这样虽然能打乱心眼宗的阵脚,但当他们再次发动攻势,就会准备好更充分的证据,那时候我们说什么都没用,情势也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那……我们该要如何应付?”
  “当前第一要务,就是弄清楚魔狼的源流,还有整件事情的始末。”
  拓拔小月看着眼前的两位统领,她知道这两位长辈既忠诚又可靠,但他们并不是玩谋略、使心机的行家,其实放眼龟兹,还真是找不出这方面的人才,所以自己才会这么进退维谷。
  但有一件事,还是可以现在问清楚的……
  “两位……你们知不知道……我父亲他的武功到底怎样?他真的……没什么实力吗?”
  这是拓拔小月先前的怀疑,她自己也不肯定两大统领知道多少,但这两位是伴随着父亲一起打下龟兹基业的老臣,与父亲的交情也好,如果龟兹有什么人知道父亲的状况,那一定就是他们两人。
  而从他们两人的表情,拓拔小月明白了自己的猜测,在域外,一个人若是实力不够,别说做十几年的国王,就连十几天都不可能。
  “两位,我不想让你们为难,但现在事态危急,如果不弄个清楚,面对敌人时,我们将会一筹莫展,请你们把所知道的事告诉我好吗?”
  局面到了这个地步,一切不能再有保留,就连素来刚正耿直的北宫罗汉,也露出为难的表情,缓慢说道:“初识国王陛下的时候,我们曾经秘密比试……陛下他武功很高,我就算用上法宝也不是对手……他那时候说,他想要替域外人民做些事,所以不能公开显露武功,而且……他也不希望建立一个事事要凭武力解决的国家,那样就和武沧澜没有两样了,最好……是能在域外树立一个典型,让人们知道就算不用武力,也一样可以成事。”
  “这是爸爸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拓拔小月笑了一下,认真道:“但魔狼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关于这场莫名其妙的瘟疫,是不是……”
  “殿下,这些就连我们也不清楚了。”
  宇文龟鹤道:“若是我们知道这些事,怎么可能不阻止?就算您对陛下有所怀疑,难道会认为我们也是野心份子吗?况且……我们深信陛下的清白,他绝对不是一个会暗中进行阴谋,有所野心的人,如果他有此意,根本不用偷偷摸摸,心眼宗也没机会藉此理由崛起。”
  这些话是让拓拔小月安心不少,但宇文龟鹤接着来的一句话,却又让她觉得事有蹊跷。
  “不过,如果事关您的母亲,那……一切就很难说了。”
  “……什么意思?”
  “这点我们也不好说,因为当年的事到底是怎样,我们这些外人弄不清楚,还希望您把事情弄明白以后,告诉我们,让我们一解多年来的疑惑。”
  两大统领告辞离去,拓拔小月独自思索,由于父亲的问题发生得太突然,自己最初并没有往母亲那边作联想,但现在……
  “启禀公主!有一封紧急邀请函送到,请您过目。”
  “邀请什么?园游会还是吃饭?都这种时候了,社交活动就省下吧。”
  拓拔小月无奈接下王家骑士递上的信函,自己身有婚约,此事在域外也人尽皆知,但仍有众多追求者前仆后继,整日邀约不断,非常无奈。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是此刻国家危机在前,哪有心情去搞这些社交活动。
  不过,递上邀请函的那名王家骑士,表情很怪异,而所谓的邀请函,也只是一张纸放在信封里,拓拔小月还真没收过这么寒酸的邀请函,让她感到此信不妥。
  “是谁送来的?”
  “是……那位国宾。”
  “哦?”
  那两位不请自来的国宾,现在似乎变成麻烦的源头,拓拔小月摇摇头,猜想到底是谁在弄此玄虚,结果,发这封邀请函的人竟是妃怜袖,里头的邀请既非吃饭,也不是园游会,而是一件让拓拔小月颇为皱眉的邀请。
  “中土人真会搞事……”
  抛下这样一句,拓拔小月赶去赴约。身为一国公主,各式各样的邀约是司空见惯,但会直接约在王宫大浴池的,这可是前所未有,如果约的人不是妃怜袖,自己是怎么也不会去的。
  阿古布拉王不喜奢华,王宫的建筑不算华丽,但大浴池却是一个例外。阿古布拉王早年经常与群臣一面沐浴,一面商谈国事,彼此坦诚相见,破除隔阂,成为龟兹的一段佳话,也因为如此,大浴池在建造时特别下了成本,浴池是由白玉砖砌成,由四个大张的狮口喷出冷热水,周围的砖石上刻着美丽图形,叙诉着域外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
  浴池底下的排水道经过特别设计,每当水流过,便会在管道内相互碰撞,发出声响,犹如音符,而不同的管道,由不同的材质建成,发出的声响各异,虽是同一个音符,却分别出自丝、竹、管、弦,兼具吹奏、敲击之妙,当池水同时经由多个管道流出,乐声此起彼落,有远有近,构成一首浑然天成的大乐章,妙绝天下。
  拓拔小月步入大浴室时,里头已是满溢着蒸气,热风拂面,白雾弥漫,看不清楚状况,只是隐约瞧见有个人在大浴池内,看那身形,应该是妃怜袖没有错。
  有着那么短暂的几秒钟,拓拔小月考虑着自己该怎么下水,是该拉开裹身的毛巾,赤身裸体进入浴池?还是直接裹着毛巾下水?
  两个选择都有些怪异,但转念一想,妃怜袖目不视物,自己如果拘泥于这种东西,简直是自寻烦恼,当下笑了笑,随手拉开浴巾,扔到一旁,踩着白玉阶梯进入大浴池中。
  “雾这么大,公主殿下也没看清楚就下来浴池,如果池里的是个男人,那岂不是太吃亏了?”
  “就算被人看光了,也不代表我就要嫁给那个人,有什么好吃亏的?至于池里的人突然变成男人……我所认识的人里头,除了那个叫黄泉殇的女孩,没有人会故意搞这一招的。”
  拓拔小月静静地坐在白玉池的一角,这座大浴池她是自小便泡惯了。长方形的池子占地很广,别说两个人在里头泡澡,就算泡上二三十人也不成问题,用来跑马是嫌不足,但要用来小跑步,那就是绰绰有余。
  妃怜袖坐在拓拔小月的对面,当池中的烟雾稍微散开,拓拔小月看了个清楚,虽然妃怜袖肩膀以下都在水里,不过仍是可以轻易确认,她确实是一丝不挂入水的。
  在池水的映照下,拓拔小月打量着妃怜袖的胴体,最初有些脸红,但最后却变成一种欣赏至美艺术品的惊叹,体型、曲线比例近乎完美,就连同为女性的自己也怦然心动,如果要说有什么缺憾,那就是肤色。
  妃怜袖的肌肤雪白,看不到一丝杂斑或伤痕,但却不是像普通女性那种柔若凝脂的白嫩,而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这点不晓得是体质问题,抑或是修习特殊功法的关系。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东西,是让拓拔小月非常看不过眼的。
  “有没有搞错?这里是澡堂,你衣服都脱光了,居然还戴着眼罩下水?”
  “失礼了,但已经戴习惯的东西,一下子取掉,很不自在。”
  “算了,这无关紧要,你约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我也不是猜不到,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把她找来了吧?”
  拓拔小月说完,就听到后头传出声音,“我已经到了,只是不晓得你们在搞什么而已。”
  纳兰元蝶从浴室的柱子后头现身,她接到邀请函比拓拔小月稍迟,在拓拔小月之后来到,只不过,相较于已在池中的两人,她身上衣服穿戴整齐,并没有要脱衣下水的打算。
  妃怜袖道:“现在的情形特殊,如果不能诚心合作,我们三个人都只有失败收场,所以我用的方法有点极端。我以前读过纪录,这座大浴池是龟兹传奇的起点,希望我们三个人能放下成见与质疑,抛开无谓的计算,在这里坦诚相见,建立对彼此的信任,合谋后计。”
  “信任不是空口说白话,一起泡澡只能算个象征。”
  拓拔小月道:“真正要我们信任你,还需要点别的东西……更有力的证明。”
  “证明不了。现在我们三个人的处境,只有自己最明白,却都无法证明什么,外头存在着太多的假象,敌人也没有留什么证据给我们,清白……只能建立于彼此的信任上。”
  妃怜袖道:“所以,我有个建议,我们三个人都是在特殊环境下长大的,从成长开始,身边就有很多的秘密,我们一起作个自我介绍,把自己交待清楚,至于能不能得到彼此的信任,那就交给大家的判断,至少我们已经尽过努力了。”
  一番话说完后,浴室内除了水声,就没有别的声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拓拔小月看了看妃怜袖,又望向纳兰元蝶,见到纳兰元蝶皱起眉头,像是很看不起这主意,但一直到最后,纳兰元蝶也没有拒绝。
  方法说不上有多好,但如果不想就这么僵持下去,直到同归于尽,这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那么,由谁来踏出第一步?
  “是我出的主意,就由我先来展示诚意。”
  妃怜袖率先出声,说起了她有记忆以后,跟随母亲度日,母亲亡故后流离失所,意外进了河洛派的门墙,跟着就被送到蓬莱岛,在蓬莱岛上修练与成长。
  这些话之前也对孙武说过,孙武涉世未深,妃怜袖自己不太通晓人情世故,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拓拔小月听了已觉得有些古怪,纳兰元蝶紧蹙的眉头也皱得更厉害。
  当妃怜袖说完那一段如坐困监狱似的成长生活后,两名听众都为之默然,她们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妃怜袖总是表现得冷冰冰的,看来很不懂得为人处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根本没有与人相处的经验。
  拓拔小月道:“妃小姐,恕我直言,我觉得……河洛剑派这种教养法,简直就是畸型,哪怕是从小培养杀手都没有这样的,他们如此对你,根本……根本是把你当一件武器在处理。”
  “我师父说,唯有远离红尘,不受世俗的污染,才能保持一颗通明慧心,把我修练的东西推上最高境界,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不让我和外界接触。”
  妃怜袖道:“至于武器什么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问过师父,为什么我要这样修练?师父说,将来有一天,世上会出现一个很厉害的魔头,为祸苍生,荼毒中土,而我就是河洛剑派特别精选出来,秘密培训,日后对付那个魔头的武器。”
  “这……这种目标也太空泛了吧?就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魔头,你十几二十年地练下去,要是魔头一直不出现,难道你也一直被关在岛上当囚犯?”
  “我是河洛派的人,为了本派而致力修练与奉献,是份内责任,也是我的天职,不管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我都不会逃避,只要将来有一天能为河洛派派上用场,这一切都不枉了。”
  妃怜袖道:“况且,我并不认为这个魔头子虚乌有,当年天妖覆亡之前曾留下预言,日后天妖之子必将卷土重来,清算所有旧仇与屈辱,让鲜血再次染遍中土,我相信,本派培育我就是为了那一天。”
  “不,恐怕不是这样。”
  纳兰元蝶接过妃怜袖的话,或许是因为感觉妃怜袖被当作“一件工具”养大的情形,与自己的状况颇有同病相怜之处,纳兰元蝶对妃怜袖的态度有些转变,虽然仍不信任,但有些话她想说出来。
  自从被改调到银劫麾下,纳兰元蝶因为职务之便,接触到许多的情报,再加上银劫的有意栽培,一些应该是属于机密层级的情报,她也有机会涉猎,其中也包括河洛剑派的情资。
  “军部所搜集到的情报中,河洛剑派确实秘密培养高手,但目的却不是为了对付传说中的天妖之子,而是要对付中土魔门。”
  纳兰元蝶道:“天妖已死,天妖之子有多厉害尚不得而知,可是当年魔门之主天魔,却是筹谋天下,纵横无敌的人物,据说这个魔头现在是被封印起来,但既是封印,就有可能破封,河洛剑派密谋对付这号人物,那也不是什么奇事,更何况,太平之乱时期,有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那就是河洛派曾与魔门做过某种交易,内容不明,但……有这件事的可能性很高。”
  正派与邪派做交易,由于本质上的差异,交易之后翻脸动刀,或是过河拆桥不认帐的机会很高,河洛派若当真与魔门秘密交易,事后栽培一个高手来对付天魔,这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妃怜袖虽然自小阅读河洛剑派送来的各种资料,内中也包括江湖秘闻、朝廷情报,但惟独河洛派本门的资料是少之又少,纳兰元蝶说的这些事,她还是首次听闻,听了也只能默然。
  “而且,你的出身乍听之下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到处都是漏洞。不管是要对付传说中的天妖之子,还是魔门之主,这两人都不是普通的小妖小魔,尤其是后者,就算长河真人率领门下高手一拥而上,都不见得稳操胜券,既然如此,那培养你一个秘密武器又能有什么用?”
  纳兰元蝶道:“照常理,要栽培这种秘密人才,应该一次培养十几个,几十个,作战时一起群殴,这样才是妥当的办法。花十余年时间只培养一人,这未免太冒险,也太没效率了,所以,很不合理。”
  拓拔小月认同纳兰元蝶的话,换作是自己,如果要培育种子高手当秘密武器,也一定不会只培育一个,成本太高,风险也很不合算,连到时候去打车轮战或群殴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别告诉我你完全没发现……”
  纳兰元蝶道:“河洛剑派不只是把你当工具,事实上,他们还很怕你!”


第八章 暗夜造访·红衣老人
  在大浴室内的三名女性里头,要比较起成长过程的心境,纳兰元蝶与妃怜袖应该是比较相近的。
  拓拔小月虽然是出身王室,承受着许多的期望与压力,但基本上还是走在人生正道上,受到压力的同时,也被众多长辈的关爱所呵护着,人格健全成长。
  妃怜袖与纳兰元蝶,一个是彻底被隔绝孤立,一个自小在连串竞争与比斗中成长,和拓拔小月的状况差得远了,也因此,纳兰元蝶在听完妃怜袖的叙述后,马上就能感觉出事情的不寻常。
  “使用法宝来战斗的人很多,但几乎都只是使用法宝当辅助,要说弄到像你这样极端,把所有真元都放在发动法宝上,自己毫无防卫能力,形同常人,这种修练法我从没看过。不管你使用法宝战斗的武力有多高,只要被人近身一击,尤其是在没有法宝傍身的情形下,必死无疑。”
  纳兰元蝶道:“河洛剑派穷十数载心血栽培出你这个秘密武器,你对河洛剑派的重要性不言可喻,又没有别的人能替代你,他们应该把你保护得滴水不漏才是,怎么会给你留下这么致命的缺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逐你出门?花十几年准备的秘密武器,是可以一下子不要,说丢就丢的吗?”
  之前听妃怜袖说到河洛剑派内的状况时,拓拔小月认为妃怜袖之所以被驱逐出门,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派系内斗,域外一系压倒并控制了掌门长河真人的派系,这才导致身为长河真人弟子的妃怜袖被逐,但现在看来,恐怕另有理由,纳兰元蝶说得没错,从河洛派培养妃怜袖的第一天开始,就存在着一个明显的事实。
  河洛剑派对妃怜袖异常忌惮,所以一面培养她,一面却又防她,甚至在她的培育方式中加入致命弱点,宁愿承担风险,也不想养虎为患。
  “其实,你说的东西里头,有个地方很诡异。河洛剑派要培养种子高手当秘密武器,这个种子高手要如何选择?总不会莫名其妙选上一个流浪在街边的乞丐小儿吧?这又不是那种三岁小孩看的奇遇故事。”
  纳兰元蝶这么一说,拓拔小月登时省悟。换作是龟兹要培养这种秘密高手,虽然不会大张旗鼓做广告,但也肯定会一次挑选一大群,逐个淘汰,保留最后的菁英来训练,绝不可能随便从街边挑个人,就把所有资源消耗在这人身上。
  妃怜袖自母亲亡故后,流离失所,过的生活与乞丐无异,河洛剑派是怎么选中她?又怎么认定她有非凡特质,堪以培育的?这点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妃怜袖本人一定晓得。
  纳兰元蝶道:“你说要坦诚相见,但你说的话里却有保留,除非你能在这上头清楚交代,不然,我觉得就不用再谈什么信任的问题了。”
  拓拔小月也点了点头,她虽无意探人隐私,可是这次会谈毕竟是妃怜袖主动发起,如果妃怜袖自己不能拿出诚意来,那又怎么能让其他人也开诚布公呢?
  “……厉害,真不愧是银劫一手训练出的得意人才,居然能从我的话里找出这么多问题。诚如你所说,本派对我确实有顾忌,那个理由我自己虽然不明白,但……多多少少猜到一些,我并不是想隐瞒你们,只不过还没说到这个部份而已。”
  妃怜袖说着,做了一个让人吓一跳的动作,把一直戴在脸上的眼罩给取下。
  自从认识妃怜袖开始,拓拔小月就没见过她不戴眼罩的样子,又知道这个眼罩有特殊功能,并非寻常装饰物,现在忽然见到她把眼罩摘下,心中一惊,还真是怕她眼睛一睁,射出什么杀人光线来。
  幸好,这样的情形没有发生,尽管拓拔小月是吓了一跳,但却与什么杀人光线没有关系,只是被妃怜袖的眼睛吓着。
  摘下眼罩后,妃怜袖顺理成章地睁开了眼睛。闭着眼睛的时候,妃怜袖的样子与常人无异,是个让人不知道该怎样称赞的绝色美人,但当她睁开眼睛……惨白的眼眶中,竟然没有眼瞳,诡异莫名的景象,令拓拔小月倒抽一口凉气。
  “喔,抱歉,是不是有点吓人?并不是天生如此的,只是为了修练,最近才变成这样。为了不吓着人,所以特别戴上了眼罩……”
  摘下眼罩,可以代表一定的诚意,但妃怜袖真正的决心,却是从现在才开始。随着眼罩摘下,完全露出本来面目的妃怜袖,突然又发生了改变。
  改变的……是发色。
  原本漆黑如乌云的发丝,开始迅速变色,变成了翡翠一般的碧绿,颜色非常美丽,仿佛上好的翠玉,在池水映照下闪闪生辉,看起来很美,但不晓得为什么,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感觉。
  纳兰元蝶再次皱起了眉头,她生平所见过的各色人种之中,从没有看过哪种人有此碧绿发色的,这显然是妃怜袖的真实发色,假如说……这代表妃怜袖流着与常人不同的血,出身特异,那么,河洛剑派想必是看中这一点,才挑选她来培育的。
  拓拔小月轻轻地“啊”了一声,她见过的人种比纳兰元蝶更多,也同样没看过长着碧绿头发的人……直到前几天,在生物研究所的地下,那个巨大的苏生水槽中,有着一个不晓得该算是人或是尸块的女体,那个容貌很美的女人,有着一头与妃怜袖相同的绿发。
  “我的发色与一般人不同,但除此之外,我的身体构造与常人无异,也没有什么天生的异能。”
  妃怜袖缓声道:“自小我就遍查典籍,始终找不到什么相关资料,唯一找到的只言片语,就是绿发不祥,是会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或许,这是本派顾忌我的理由,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只能这么猜测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妃怜袖的表情怅然,显然说起这些很不好受,拓拔小月迟疑着,不晓得该不该把生物研究所中的所见说出,但既然是要开诚布公,这些情报自然不该保留,但在她要说之前,妃怜袖开口了。
  “我的真面目,本派的高层人士应该都晓得,这是我的重要隐私,但另外有一件事,那是我最大的一个秘密,就连师父也不晓得,本来我不该说,可是为了今日坦诚相见的誓约,我用它来当作我最大的诚意。”
  妃怜袖淡淡叙述往事,时间是许多年前,她仍只是个无知女童,修练上遇到了瓶颈,很多地方都练不下去,碰到难关。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被扔在孤岛上,所有的修练都是看书自习,或是透过立体影像来指导,心里的疑难杂问得不到解释,仅能凭空揣测,这种修练法练到走火入魔是正常,会一路平顺地修练功成,那才真是见了鬼。
  假如情形照这样下去,什么秘密武器的培育只会是空谈,长河真人的指导都是透过立体投影进行,帮到的忙十分有限,妃怜袖碰到的瓶颈窒碍难解,就算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成就也是非常有限。
  奇迹的发生,是在某一天的深夜,妃怜袖辗转难眠,却忽然听见窗外有异声,这是非常怪异的事,因为窗外是孤崖绝壁,连猿猴都难以攀爬,平时只有飞鸟能停在窗边,如果说会有什么声音,那也是鸟类啄窗的声响。
  可是……此刻在窗边响起的,却很明显是有人在用手敲窗的声音。
  “谁?”
  妃怜袖很讶异,除了自己与婢女,蓬莱岛上没有别的人存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敲窗声,又会是谁敲的?
  隔着窗往外看去,只见到一个圆滚滚的黑影,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正当妃怜袖感到迟疑,外头再次传来了声音。
  “这里有没有还没睡着的乖孩子啊?”
  苍老的声音,听来非常慈祥,让人没有戒心,小小的妃怜袖禁不住好奇,主动伸手把窗户打开,就看到红影一闪,一个极为高大的红色身影瞬间进入房中。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衣服,背着大红布袋的白胡老人,眼中笑眯眯的甚是和气,肚子圆圆胖胖,白色的胡须几乎遮了整张脸,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全然与危险绝缘的人,尤其是他一开口,呵呵笑声让人如沐春风,就连幼小的妃怜袖都大生好感。
  “老爷爷,你……是谁啊?”
  “喔,我吗?我是神仙啊!”
  “神仙?”
  就算年纪小,妃怜袖也不是笨蛋,一个三更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间的陌生人,开口就自称是神仙,这种人与其说是神仙,其实更像神经病。
  然而,这个神经病却疯得不离谱,在宣称完自己的身分后,他还立刻做出证明。
  “你看,这么小的窗户,我这么高大的身材和大布袋,却能钻过来,普通人能够做得到吗?这就是神仙的证据啊。”
  红衣老人道:“我是神仙,名字是圣诞老人,专门在夜晚进入小孩子的家里,如果是乖乖的好孩子,就会留下礼物当作嘉奖;但如果是碰到坏孩子……”
  “……你就会吃掉他们吗?”
  “没有啦,顶多在他们的房间写写字,警告一下,我已经很久没……呃,不,我从来没吃小孩子的,别想歪了……”
  圣诞老人笑眯眯地说话,对于妃怜袖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经验,自己实在太久没有看到外人了,所以不管这个圣诞老人出现得有多离奇,仍是按耐不住满心的兴奋,与他忘形长谈,说了老半天的话。
  为了证实身分,老人从背后的布袋里,屡屡拿出一些体积庞大,照理说不可能装在布袋内的东西,用来向妃怜袖证明自己的本事,然而,这个动作并没有收到多少效果。
  “你看,这么大的东西我都能从布袋里拿出来,就证明我是神仙了。”
  “……哪算?不是每个小孩子都没见过法宝的,你这个袋子明明就是一种法宝,只不过我不晓得运作原理,看不出是哪一类的而已,光这样子,还证明不了你是神仙。”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老人悻悻然地收起了大布袋,一声招呼也不打,忽然就从小女孩的眼前消失,妃怜袖趴在窗边往外一看,只见一道骑影在空中风驰电掣,朝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直奔而去,从这个角度看来,正是一个背着大布袋的人,骑着一头长角的大麋鹿越过天空。
  一次突然的奇遇,妃怜袖本以为这个神秘的老人将一去不复返,没想到隔天夜里,圣诞老人又悄悄到来。
  第二次的造访,老人与小女孩一边喝着从红布袋中取出的香茗,一边聊到天亮,每次老人都会在第一道曙光射进窗户前离去,就这么过了七天,在第七天的晚上,圣诞老人对小女孩说,你的学习似乎碰到了问题,要不要把你的问题告诉我?我应该能够帮到你的忙。
  “圣诞老人是学问之神吗?”
  “不是,但只要是为了帮助乖孩子,圣诞老人就会变成全能之神。”
  话说得动听,但圣诞老人并没法当场解决小女孩的学习疑问,他让小女孩把困惑不解的疑难之处写下,自己把这些问题带走,并且在下一次造访时,带来这些问题的解答……那往往是厚达几百页的书册,钜细靡遗地为小女孩释疑。
  从此,圣诞老人不定期造访蓬莱岛,短则七天一次,长则一月,每次都在深夜到来,把小女孩提出的疑问带走,下次再带来解答,而妃怜袖所遇到的学习瓶颈,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迅速突破,一日千里。
  把修练者平日修持的功力转化入体,令修练者的体能一如常人,所积蓄的功力全数集中在运使法宝上,使得操作法宝时流失的效能减低,激增法宝发挥出的威力。这本是一个纯属空谈的理论,就连当初想出这个策略的河洛派前辈,都没有多少信心能够实践,却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功成,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就是我一路走来的过程,再没有什么别的了。”
  妃怜袖把话说完,纳兰元蝶与拓拔小月对看一眼,道:“我只想问你,你该不会到现在还认为那个红衣老人是神仙吧?”
  单刀直入的问题,妃怜袖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我已经不是相信世上会有神仙的年纪了,但……这些年来我想过无数次,还是想不出他是什么人?来自何方?想要做什么?”
  当小女孩长大成人,在拥有实力的同时,也得到了质问真相的权力,但妃怜袖从没有行使过这份权力。不管怎么说,自己能有今日,是人家长年以来栽培之功,僻处岛上的孤独日子,也是因为有这个圣诞老人的存在,才有了些许的欢乐与生趣,在妃怜袖的心里,对方就像是自己仅有的一个亲人,每次话到嘴边,却总是问不出口。
  除此之外,现实因素也是非常要命的,自己所学的一切,几乎都是由对方传授或转授,如果真要是谈出了什么问题,翻脸动手,怎么想都是稳死的。
  “我曾经做过一个试验……”
  妃怜袖缓声说话,她曾多次测试,把同样的问题分别交给圣诞老人与长河真人,请这两边帮忙解答自己的困惑,结果每次都是圣诞老人那边先得出答案,速度快上河洛剑派很多,答案详实而清晰。这样的结果,让妃怜袖感到震惊,圣诞老人明显在法宝技术这方面领先河洛派,而除了朝廷,河洛派便是当今世上法宝技术的权威,圣诞老人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身后有天才的支援?还是一个巨大的势力在运作?
  答案一时间不会出现,而在不久之前,妃怜袖再一次碰到修行上的瓶颈时,圣诞老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深刻而严肃,告诉妃怜袖,她这次所碰上的困难,不是单纯技术上或修练上的问题,而是她的人生中缺少了一些重要事物,令她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缺了什么?”
  “……朋友。男的朋友,女的朋友,老的朋友,少的朋友,你应该多去看看这个世界,多交几个朋友,唯有当你的人生发生变化,你现在所遇到的瓶颈才有可能突破。”
  “所以……为了能够取得突破,我就得去外头交朋友了?”
  少女有几分迟疑,但白胡子的老人用力地点了点头,于是,蓬莱岛中的仙子在没有得到任何许可的情形下,离开了河中的孤岛,履足尘世。支持她这么做的理由,是心中一份强烈的信念。
  “我知道,或许在不久之后,圣诞老人会以不同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将面临抉择……这个抉择,很不好下,但答案却是肯定的。”
  妃怜袖睁着没有瞳孔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是河洛剑派的人,也相信河洛剑派不会偏离正道而行,只要我还在,我就会守护河洛剑派的理想与精神,不管是面对什么,我会守护河洛……所以,这一次我希望能与你们合作,击溃心眼宗的野心,让河洛剑派拨云见日,重新回归正道之上。”
  拓拔小月听到这里,觉得难以想像,妃怜袖从小生长于孤岛,与河洛剑派的联系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她所认识的河洛剑派,除了一个长河真人外,就只是一个空泛的概念,没有一个实际的人与物,她对这门派是哪来这么强烈的爱与信念?
  再仔细一想,似乎也不是太奇怪,早在结识圣诞老人之前,妃怜袖就接受河洛剑派的教育,继承了河洛剑派的信念与道统。姑且不论河洛剑派的人是怎么想,妃怜袖确实是把河洛剑派当成自己的家,当这个家出问题的时候,她会豁出一切去守护它。
  这种情感,就像是拓拔小月对龟兹一样,纳兰元蝶不理解这种感觉,但拓拔小月自己是很明白的。
  那么,尽管妃怜袖的过去有着很多疑问,但她对于心眼宗的敌意,这点却是不用怀疑的,为了守卫河洛剑派的道统,她有绝对的理由与心眼宗敌对。
  “还有一个问题。”
  拓拔小月道:“那个人口口声声说,河洛剑派的重宝在你身上,要你交出,如果我没有猜错,在你手上的那件东西……是河图吧?”
  这与其说是问题,倒不如是个太过容易的猜测。以心眼宗目前的声势,妃怜袖若非持有河洛派最重要的法宝,他们绝不会如此无聊,在这节骨眼上跑来搞事,节外生枝,而说到河洛剑派的秘宝,天下人都知道无非是河图、洛书两大超级法宝。
  洛书失落多年,到现在也没听说被寻获,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那答案肯定就是由掌门人持有的河图了。虽说长河真人被软禁,受制于人,但他既然能遣人来寻找妃怜袖做事,想来也为妃怜袖准备了点资本,而找上妃怜袖的门人若非拿出了河图这等重宝,恐怕妃怜袖也不会相信。
  对于拓拔小月的这个猜测,妃怜袖点了点头,表示这是师父长河真人托付给自己的重宝,让自己以此清理门户,重整河洛剑派。
  “河洛剑派两大超级法宝的威名,如雷贯耳。”
  拓拔小月道:“我无意探人隐私,可是眼下大家既然在同一条船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件异宝的确实功能,让我有点准备?”
  “其实这两件法宝的原理一致,只是以相反的形式表现而已。基本上,两大秘宝的理念,是把世上一切的能量视为波动,波动就是音律,而这两件秘宝则是调音的工具。”
  妃怜袖向拓拔小月解释,洛书的调音功能,是把经过洛书的音律中和、弱化,而河图则是强化释放出的音律。这样的原理使用在实战上,洛书是用来卸劲散力,纵有万钧大力袭来,亦可化为片羽之轻;河图就用来增强击出的力量,只要控制得当、承受得住,发出的力量将以倍数增加。
  这两件超级法宝本已强悍,而当年河洛剑派的创始祖师,更为此创出一套太极心法,搭配使用,只要练得精深,便能以洛书接下敌人的重击,化消卸散至本身能够承受的程度后,凭藉河图加倍增力击出,一来一往,借力打力,玄妙通神,打遍天下无敌手。
  “若是洛书也在,就能与河图搭配使用,但目前我能用的仅有河图,它被我藏于体内,以五蕴龙珠作为发动能源。”
  因此,水兽击伤妃怜袖肩头瞬间,妃怜袖所爆发出的那股力量,就是直接把肩头所承受的那一爪之力,以河图强化后反弹,一击惊天,将水豹给打爆。
  “对付魔狼那边,则是靠河图、洛书能控制音律的特性。心眼宗的人开发魔狼时,为了怕魔狼反噬,特别在这些魔狼体内留下致命基因,只要以特殊音律将能量灌入,就会触动基因,让魔狼自灭。他们是以特殊仪器来做到这一点,但只要有河图,我就能做到同样的事。”
  妃怜袖的话,让拓拔小月暗叫不妙,本以为妃怜袖是有什么神奇妙法,但这样看来,取巧的成分居大,要是心眼宗撤除了魔狼的控制基因,再无弱点,那妃怜袖的琴音岂非毫无用处?
  “除非生产新一批的魔狼,要不然目前库存的魔狼,是不可能把这个基因撤除的。关于这一点,当初我派弟子把此事告知时,我也曾问过,得到的答案便是如此。”
  妃怜袖道:“如果我的力量能够更进一步,或许就能驾驭河图,一次把限定范围内的所有魔狼发音击杀,但目前,我只能一次一次单个对付。”
  拓拔小月点了点头,知道妃怜袖说得不错,而且也把所有该说、能说的东西都坦白告知了。
  如此看来,妃怜袖没有问题,她手上握有的筹码,是决战心眼宗时不可或缺的东西,与她的合作已成定局,反倒是另外一个人,现在还不晓得她的立场如何抉择。
  拓拔小月一面想着,一面将目光改望向纳兰元蝶。
  “到我了是吗?我的人生可没有这位大小姐惊滔骇浪,至少……什么神仙、什么圣诞老人的,从没敲过我家的窗子……一次也没有。”
  纳兰元蝶的脸色不善,被迫要提到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自己从小开始,生命就在竞争与斗争中度过,一路走来的艰苦,是外人绝对无法理解的,然而,虽说人生算不上平顺,但与自己相同处境的贵族子弟也是所在多有,自己不算特别,更不像妃怜袖一样简直到了曲折离奇的地步。
  “如你们所知道的,我是当今天子庶出的龙种……”
  以这句话为开头,纳兰元蝶冷淡地作了自我介绍,后头所说出的东西,是妃怜袖、拓拔小月早就读过的资料,她们很清楚纳兰元蝶没有隐瞒什么,因为她天子私生女的身分虽然特殊,但也不过就是武沧澜几十个私生子女之一,这一路走得艰辛坎坷,又没什么奇遇,就算开诚布公说出来,也仅是如此……到了最后,还是她的结语比较重要。
  “……我对域外人没什么好感,但对中土也没什么乡土爱。要打倒心眼宗,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与仁爱,只是因为我被交付了这样的任务。”
  纳兰元蝶道:“我的目标,是不断地往上爬,掌握军部的大权,所以我不能失败,必须要完成我被赋予的每个任务。这次我被派到域外来,就是要消灭心眼宗,无论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也要把它完成。”
  “我明白了。这样倒也好,我们三个人里头,有人为了责任,有人为了道统,有人为了利益,刚好各取所需,互不冲突,我相信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拓拔小月道:“但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为什么银劫会把青龙令托付给你?”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7

第二十四卷


【本卷简介】

域外争战已经进入白热化场面,小殇究竟是为了什么,拚死也要一搏?
龟兹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拓拔小月生死未卜的母亲为何令众人闻之色变?她的身世,又将替龟兹投下什么样的震撼弹?
虚谷子看似古怪,对孙武却又倾囊相授;羽宝簪向来是孙武的一大助力,这次为何让孙武觉得忐忑不安?
小心,敌人可能就在身边!


第一章 空中岛屿·岌岌可危
  说到“殷红军”这个名字,在大地上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九成九的人都会反问一句“那是谁啊”只有中土北方某地的巡捕人员,在反问一句“那是谁啊”后,才有可能会拍拍额头,从脑中深埋多时的记忆里,翻找出这个人名。
  “是那个小贼嘛!也没什么真本事、真功夫,最初靠抢劫夜归妇女起家,后来干起了皮肉生意,仗着几手三脚猫功夫,弄来十几名拐卖妇女。开起娼馆做买卖,生意也不是挺好,纷争倒是挺多,最后和万紫楼起了冲突,地盘被扫平,人也跑到外省,从此就下落不明了……”
  这是官府人员的最后印象,但事实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却有着超水准的运气,在离开故乡之后,面对官府的追缉、万紫楼的追杀,侥幸不死,陆续加入了几个黑帮,并随着黑帮覆灭,与一些角头老大一起逃亡。
  逃亡是高风险行业,尤其是面对官府的严厉通缉,天下之大,竟见似无处可去,江湖上的常识,除非有强大的势力庇护,否则一般逃亡的终点通常就是死亡。殷红军的逃亡本来应该走向这条路,但他的运气不坏,与他一起跑路的几名黑帮头子在失势之前,得到了一张地图,据说可以逃往某个世外桃源,从此快活逍遥,不用担心受怕。
  正因为抱持这个希望,他们才得以有信心支撑,闯过无数险阻,来到了那处最终的天险之前。
  逃亡之路的终点,也就是地图上所绘的那座山峰,峰峦丕向,山势也不算太过陡峭,至少还算不上险恶,但在午夜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道龙卷狂风,却让所行人为之色变,相顾愕然。
  “这、这哪是入口?根本就是天然灾害嘛!跳进去哪可能逃生?说是自杀还差不多!”
  出自一名贼酋口中的哀号,无疑也是全体共识,就算是携带特殊护身法宝的高手,见到龙卷风摧山裂石之威,也晓得自己卷入其内,必是十死不生。然而,回头已无退路,大批追捕者已来到近处,掉头回去开战的结果是九死一生,似乎不是什么合算买卖。
  亏本已成定局,但九死一生似乎还是好过十死不生,有些人决定掉转头去,进行一场毫无希望可言的生死决斗,而另一批人则是果断地跳入龙卷风里,他们并非胆大无畏,相反的,这只是放弃了求生的希望,跳进去想要求死,宁死也不想便宜了敌人。
  殷红军算不上这两类人的任一种,他对着那道怒龙似的升天旋风发呆,两腿发抖,根本做不出决定,但身边的人选择跳入旋风,又不甘心独自赴死,拉着他同跳,就把这个来不及做出选择的傻瓜一同拉入旋风之内。
  龙卷风内的拉扯力量极强,纯天然的灾害威力,非血肉之躯能够抵御,在旋风内支离破碎、粉身碎骨是正常人必然的收场,能侥幸存活才是异常,至于能从旋风内全身而退,还利用风压突破自身武学瓶颈的例子,那是万中无一的特例,旁人连想也不用想,殷红军之流的杂碎角色,更是做梦都梦不到。
  与殷红军一同跳入旋风的人里头,不乏功力深厚的黑道人物,这些人纵然存心求死,但进入旋风之内,肢体疯狂拉扯,痛楚莫名,还是忍不住会运起力量抵抗,与强烈风压抗衡,然后一一抵抗失效,被狂风扯得肢体碎裂,血洒长空。
  和这些人相比,殷红军幸运得多,他内功根基极差,进入龙卷狂风后,根本无从抵御起,很快就因为剧痛而昏迷,此时任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一批跳入云路天梯的闻关者之中,这个武艺不高、毫不出众的殷红军竟然会是最幸运的一个,因为运不出护身力量的他,侥幸受到他人护身气劲的余波保护,又处在旋风最弱的风眼,随着大气旋动,竟然成功地顺流而上,抵达了云路天梯的尽头。
  这一点,在地上的人们当然不会知道,于是殷红军被划入死亡者的名单,官府以为他已经身亡,至于是怎么死的,由于是小角色,所以也没人在乎,只有他本人在苏醒时吓了一大跳。
  由于伤重,殷红军没有能够睁开眼,只是感觉到一群人正围着自己,还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
  “这个新人的样子很怪耶……看起来武功很差劲的样子,是怎么通过云路天梯的?”
  “谁知道?云路天梯可没有后门可走,连红包也没得递,不过……再完美的东西也有破绽,偶尔还是会送几个不该来的进来。”
  “素质这么差,居然也能在江湖行走到今天,这世道真不知是怎么了……这种人留着也是多余,不如直接宰了他,省得与他闻同一种空气,想起来都讨厌。”
  “要杀他,你疯了?难得才进来一个人,哪怕他明天就死,只要多一个人,就能提高我们每天的生存率,你把他给宰了,改天就没有人替你死了。”
  所有话语中,就是这最后一句,让殷红军听不懂,完全不能理解其意,经过一段时间的养伤后,他慢慢了解了这个叫做“梁山泊”的新环境,也明白了那句难解的话意。
  基本上,粱山泊是一个世外桃源,在朗朗日光之下,所有村民男耕女织,和睦和善,过着没有纷争、不用勾心斗角的安稳日子,犹如人间仙境……至少,有阳光的时候都是这样。
  入夜的梁山泊是另一个世界,殷红军是在沉重的教训中体认到这个事实,那些白天时候看来和善到近乎无害的乡农们,在晚上纷纷露出鬼一般的眼神,而他此时方知,这些乡农都曾有着响当当的江湖名号,即使在进入这座空中岛屿后,他们也没有抛下往日功夫,每晚暗中苦练不辍,实力比诸昔日只有更强。
  在梁山泊待得久了,实力很难会不强,位于万尺高空的稀薄空气、特殊气压,构成了极为严苛的修练环境,在这里练上一年,有在平地待上一年半的效果,而且修练时不是自己闷着头练,入村不久,每个村民都会领到一本适合自己的秘籍,获得指点,只要照着秘籍修练,循序渐进,假以时日,就算庸才都会变成高手。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太多的便宜事,高手从来都不是容易养成的,粱山泊的特殊环境固然为村人习武提供了有利条件,可是真能成为一流高手的却寥寥无几,其关键处就是在“假以时日”这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得到足够的修练时间。
  粱山泊之内,有着极其严苛的村规限制着人们行动,虽然村规不多也不长,都是些忠诚、老实、和平之类的陈腐信条,但在实行手段上却近乎变态,倒不是说难以达成,而是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守了一条又怕触犯另外一条。
  触犯村规的唯一惩罚就是死罪。
  也不用什么刽子手来特别执行,所有村人体内被一种特殊手法埋下隐患,一经触动,随时都会死得惨不堪言,死亡痕迹则会立刻遭到处理。梁山泊之内从来都看不见血腥与死尸,村人们只要每天起床后,看看有没有哪家哪户神秘失踪就心里有数了。
  非常不幸的一点是……梁山泊治安良好,就是住户的离奇失踪率一直居高不下。
  了解到这一点,殷红军终于明白过来,逃亡到粱山泊来何止是误上贼船,根本是从人间跳到人间地狱!全体住户的精神压力超级大,每天醒来看见阳光,就不晓得明天还有没有机会起床,偏偏出了门还得挤出一脸欢笑,开朗平和地面对美好的一天。
  所有的美好、平和,都围绕着两个孩子打转,正确一点来说,整个梁山泊是以那个名叫孙武的孩子为中心,一切的规矩、安排都为他而设。只要是在他面前,什么黑暗、险恶都要化为阳光,如果有任何人胆敢违逆这个原则,立刻就会粉身碎骨,这一点……已经由许多人的惨痛经历得到了铁证。
  每个村人都在好奇,如果说这一切仅是一出戏,那么戏总有落幕的时候,随着男孩慢慢成长为少年,落幕的时刻也渐渐到来,只是没有人晓得详细时间点。至于为何要上演这出戏,没有村人知道,他们也不关心,因为自己从没被赋予知道真相的资格,比起那个毫无意义的真相,自己能否见到每天太阳升起,这个问题无疑是重要得多了。
  历经许久的等待,戏的落幕时刻来临,朝廷的飞空舰艇袭击梁山泊,打破了停滞许久的平静,当“放手一搏”的解除禁令颁下,如猛虎出闸般的粱山泊村民都激动得留下眼泪,那不只是因为终于有机会使用苦练多年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可以从“被害者”摇身变回“加害者”血洗飞云舰的那场厮杀,让所有村民痛快淋漓,犹如重获新生。
  那一仗让罪人们重新体验到活着的感觉,麻木多年的心开始再次跳动。只是,跳动起来的东西不只是心,还有“野心”飞云舰上的战斗,让这么多年苦练的武功有了实用机会,也让罪人们了解到,进入梁山泊后的自己,如今已是非比当年的强,若是有机会重人人间……
  这个诱惑,暂时只是在心中一闪而逝的念头,因为不管诱惑再怎么强,所有人都还清楚一个事实梁山泊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截至目前,加入梁山泊的人还没有哪个能活着离开。
  然而,希望的曙光却在这时出现。飞云舰空袭粱山泊一役后,身为整个村子光明根源的孙武离开,一切也就此改变,粱山泊借助云雾掩护,不停地变换位置,遥遥眼着孙武进行旅程,看着他在大地上所经历的每件事。
  身处万尺高空,这是最好的窥探环境,居高临下,再配合一些透视装置,大地上所发生的事一览无遗,让人体会到当神明的快感。不过,这种快感仅由少部分的人享受,对粱山泊内大多数村民而言,他们既不被赋予这样的权利,而且窥看孙武的旅程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为自己的往后日子多做打算。
  假如梁山泊内的一切仍如过往,那就不用浪费时间打算什么,每天努力求生就够了,生存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每天谨言慎行,努力练功,然后祈祷自己别在三更半夜听见那句令人丧胆的“YOU  SHALL  NOT  ?ASS”可以在明天早晨看到阳光,除此之外的任何期待都是奢望。
  真要说有什么期望,那就是希望云路天梯能多送几个新人进来,让村子里多点人,这样每次村规考核变成在搞生存游戏的时候,起码能提高生存率,不会马上就死到自己。
  过着这样的日子,真是没有半点生人乐趣,假如不是因为透过某些惨痛例子,让村人们晓得梁山泊内自杀成功率是零,而且自杀失败者将被痛加折磨、求死不能的话,所有人早就自尽死光了。
  所幸,自从孙武离开梁山泊后,严苛的村规似乎一下子松绑开来,村规仍存,只是没有人负责考核,就算有人不小心误犯村规,也不会因此而赔上性命,这点实在是很异常。
  异常的出现就是机会,包括殷红军在内的所有村人,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机会,最开始的时候,人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各自做着打算,到后来整个情势变得明显化,村人们便开始私下议论,甚至结伙筹谋大计。
  让整个情势骤然改变的开端,是来自天空另一头的压力。飞云舰袭击梁山泊,看似一个独立事件,但自从慈航静殿事变、同盟会起义,使得中土烽烟四起、天下大乱后,朝廷就派出飞空舰队,向梁山泊发动攻势。
  以粱山泊的防卫力量,一艘飞空战舰是打不下来的,但是当朝廷一次调动二艘、五艘飞空舰,甚至还出动新建造完成的母舰,组成舰队来攻,任谁也看得出来,朝廷这次是玩真的了。
  值此天下大乱的时刻,像飞空舰这样宝贵的战力,不拿去攻打同盟会,不去打下那座圣贝贝尔要塞,却用来攻击粱山泊,在这些村民看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不过,或许朝廷方面有其它的考虑也不一定。
  梁山泊有多少防卫力量,此事犹未可知,但在村子里的十几年岁月,从没有哪个村人看过村里有什么火炮、飞船之类的重型武器,梁山泊内根本就没有,而每当朝廷的舰队来攻,粱山泊只会开动推进器,全速飞行离开,凭藉着仍属优势的高速抢先飞走,将敌方舰队、飞弹甩在后头。
  有些时候,朝廷的飞空舰会尝试衔尾追击,追逐战甚至持续一日一夜,最后才被梁山泊给甩掉,但无论怎样甩开舰队,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被敌人找到位置,再次来袭。
  粱山泊遇袭,所有人都在等待村长的反应,但出入意料的是,这段时间村长竟然像是全然无心此事,踪影全无,尽管过去他也时常长期离村,可是这次碰到如此大事,他仍不露面,这就显得极度异常了。
  多数村人的心里开始琢磨,野心的种子迅速发芽、茁壮,但不管结论是什么,在实行层面上都有一个大问题……如何离开粱山泊?
  当初进入梁山泊,是经过云路天梯上来,现在要离开,却是回头无路,粱山泊漂浮于万尺高空,离开的唯一办法似乎只有纵身一跃,然后粉身碎骨。
  这个选择实在太差劲。正常人都不会选,野心萌芽的罪人们遇上了难题,在苦思之下,他们想到了寻求外援的可能性。被困在万旦局空的孤岛,连鸟都看下到几只,要找外援是困难了点,不过,敌人的舰队每日来攻,若是能够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就此攻破梁山泊,那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大方向有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联络的问题,好在朝廷方面设想周全,在屡次被梁山泊突破包围网后,也开始了新战术,在舰艇每次逼近时,发射一些没有杀伤力的细碎纸片,顺风飘送,如雨而下,难以全数拦截,上头书写着鼓励罪人们弃暗投明的文字,还有联系的方法。
  表面上,谁也没有把这些东西当真,实际上,已有不少人伺机而动,偷偷寻找可利用的通信方法,尝试与朝廷取得联系。
  殷红军知道自己在粱山泊内不会是最强的一个,但比起运气,自己绝对是最好的个,因为自己已经成功与那些飞舰联络上,还约定好破坏梁山泊的时间,让朝廷能够趁机发动袭击,一举攻下这个不落的空中岛屿!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顺利,所以当殷红军拿着火把,预备放火制造混乱,却忽然察觉有人来到身后不远处时,他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
  回转过头,三尺外的一棵树下,有个人站在那里,轻声咳嗽,一身教书先生的打扮,虽然看不清楚面孔,但梁山泊实在不大,来来去去就是这些人,光看这装扮与咳嗽声,就晓得是村里教书的李先生。
  殷红军并没有真的见识过什么江湖大风浪,对于那些叱咤风云的人名与称号也不识得几个,眼前这个姓李的教书先生,他听村里的人私底下议论过,好像曾经是江湖中的大人物,曾经干过许多大事,不过在粱山泊里头,哪个人从前不是赫赫有名过?放眼望去,村里个个都是杀人魔王或角头老大,要凭从前的事迹来吓唬人,在粱山泊是行不通的。
  “喂!姓李的,你……”
  殷红军压低声音,预备说几句话分散对方注意力,先将手中的火把扔过去,再发动自己近年来苦练的“赤炼破魂手”奇袭,成败定于一举,然而,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周围景物快速移动。
  “……站在那里,是不是想碍老子的……”
  身体快速移动,口里灌满了风,殷红军还能把话说出大半,直到他脖子转动,看到后方那具直挺挺站立的无头身躯,这才恍然大悟,晓得自己为何突然感觉身体变轻,一切只因自己的头颅已被快刀斩飞,少了身躯拖累,自然是轻得多。
  没有痛楚,当头颅坠地,所有感官迅速化为一片黑暗,殷红军只觉得一阵错愕,难道……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结束得这么可笑?
  就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他听到那个姓李的教书先生开口,略带埋怨地说了句话。
  “……别突然出现,一声不吭地把人脑袋砍飞。这种行为很恶劣啊!”
  “怎么,你看不过眼?难道对付这种小角色,你也要先开口叫阵吗?杀他不用半秒,叫阵呛声还得浪费几分钟,这种鸟事你做?”
  “不,我是想说,和尚你一现身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把脑袋砍得满地滚,制造垃圾这样很难清理,老是给人添麻烦,这种行为很恶劣啊!”
  “哦,说得是,罪过、罪过……”
  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大步走向树下的李慕白。以梁山泊内的角色来说,这两个人分别是杀猪屠夫与教书先生,没有什么特别,但对于知道胡燕徒、李幕白两人名号的村民而言,他们不但是两大圣宗的宗师极局手,更是同盟会的开创成员,曾经在十几年前的那个时代,掀起惊涛骇浪,干下无数大事,是绝对招惹不起的人物。
  “三更半夜还要出来清垃圾,这座空中岛上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李慕白轻咳两声,目光望向村落后方的山岭,明明是黑夜,山上却被一大片白色的烟雾所笼罩,那不是自然的云气,是火龟胆在山腹内压缩推动所喷发的蒸气,不但温度极高,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发出尖锐的鸣啸,声传百里,高亢破天。
  除了喷冒高热蒸气,当梁山泊进入高速飞行状态,能量需求大幅激增时,火龟瞻剧烈跳动,温度直线上升,有时候甚至会喷发出火焰来,汹涌炎流从山顶裂口撞天而出,那壮观情景实在和火山爆发有得拼。
  “什么替代能源不好用,偏偏弄颗火龟胆来,把村子弄得乌烟瘴气不说,没事还喷火乱啸,我每次听到那个声音,都觉得村长大人一定是很怕敌人找不到我们。”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以他唯恐天下无事的个性,自己整日在外头忙活,又怎么会放我们在村里纳凉?当然是要留点杂碎活下来,让我们三不五时怀念他老人家,要不然……我们也可以把心一横,放任这座空中岛被搞沉啊?”
  胡燕徒语带戏谑,但李慕白听得出友人这句话的沉重分量。粱山泊之内到底有没有强大火力或武装,这一点连他们两人也搞不清楚,说不定当初建造时就没有考虑过战斗的可能性,毕竟建造这座空中岛的时空背景特殊。
  摆在眼前的事实只有一件,若不是他们两人近日来的联手防护,梁山泊可能已经被飞空舰队给打下了。梁山泊存在的意义,还有它所维系的那道“封印”江湖上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各大势力的领导人物都晓得,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同盟会不管再怎么无聊,都不会来捅这个马蜂窝,只有武沧澜会干这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然而,这个人早在太平军国时期脑子就不正常了,怪一个疯子干蠢事,会这样子想的人脑筋同样不正常,胡、李二人也唯有徒叹奈何。
  胡燕徒道“有时候我挺同情银劫的,跟着这种老板干事,压力大不大很难说,挫折感恐怕很深吧?”
  李慕白道。“能长期跟着疯子老板的,多半也是浑蛋员工,用不着同情吧?我觉得你把同情心用在我们自己身上比较好,要是这道封印被破,我们恐怕也宁愿去当个疯子或傻子。”
  胡蒸徒闻言苦笑,这个素来豪迈直爽的汉子,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唯独这件事没有办法,注定是要被别人吃定的。存在于梁山泊的这道封印,可能再撑不了多久,但只要还存在一天,就不能看着它被破。
  从太平军团时期至今,两人历经无数大风大浪,不但是老江湖,连心态上都开始老了,对于眼前的乱局,两人都觉得厌倦,要不是还有些放不下的人与事。可能早就撒手不管了,尤其是……总是做着没意义的徒劳工作,那种感觉实在差劲。
  “……守着一个明知道守不久的封印,破戒和尚,你的感觉如何?”
  “就像当初建立同盟会一样糟糕。如果当年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你还会去建什么同盟会吗?”
  “嘿,那你觉得……眼前这个鸟工作,大概还要撑个多久?”
  “这问题不是我们觉得怎样就怎样的,但从情势来看,应该可以撑到域外那边的事结束。如果那颗火龟胆够力一点,或是武沧澜的喽罗别追得那么紧,我想可以维持的更久一些,不过……”
  胡燕徒话锋一转,瞥向那个滚在地上的人头。“话说回来,那个垃圾要怎么处理?”
  “……就搁在那里,明早会有人来扫吧!”
  “不晓得……这个人会不会死得很不甘愿?好歹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心里一定很不甘吧?”
  “不甘又能如何?之前我们就是处在这样的时代,身边认识的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死得像垃圾一样,我们……”
  李慕白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身旁的友人却了解。当初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世界,李慕白与友人们改组同盟会,为此豁命奋斗,可是到了最后,梦想看似获得实现,太平军国被打倒,中土免于被异族统治,不过仔细看看世道,一切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那么,众人的热血与牺牲又用到哪儿去了?又是为什么?
  “……这个答案不是我们能找到的,除了我们之外,相信也还有别人为此而迷茫。”
  胡燕徒道“哪怕是只改善一点也好,我们现在的使命,就是先维持住这个改善不多的世局,更少别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两人都很清楚一个事实,梁山泊的封印若是被破,对现有的世局绝对会更糟,中土将回到太平军国时期的乱局,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差别,他们也要守住这个越来越薄弱的封印。


第二章 双龙之会·石破天惊
  在孙武等人的感觉里,心眼宗的入神出鬼没,时而隐匿无踪,时而诡异现身,实在很让人头痛,但就心眼宗这边的角度来看,一切其实也没那么神奇,他们仍然是要用双脚走路,或是要凭靠坐骑代步,没法真的想出现在哪儿就瞬间移动。
  对这一点最深有所感的,就是担负起心眼宗内技术开发工作的狼司祭。擒拿虚谷子的任务失败,狼司祭不以为意,自己在组织中的地位特殊,就算任务失败也不会受到惩处,这件任务本来也不是由自己担任,只不过因为要再测试魔狼在实战中的表现,这才主动请缨,藉擒人的机会来测试。
  碰到孙武、羽宝簪的阻拦,致使擒拿工作功败垂成,这点虽然遗憾,但实际见了孙武一面的经验,却比什么都重要,虽说时间不长,但已足够让狼司祭看出许多东西了。
  “……那小于身上的遗传特征,摆明就是凤血一族,哪有半点龙的气息?中土怎会把他当成是真龙天子?是有人在操作情报?还是所有人都瞎了眼?”
  此事固然令人好奇,不过孙武被当成皇子的依据,是因为他数次使用“天子龙拳”这是流着皇家之血的铁证,就连狼司祭也想不通。只是孙武几次使用“天子龙拳”时,她没有在现场目睹,仅能怀疑当时会否有什么取巧之处。
  “唔……”
  凝神思考中的狼司祭,思绪被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打断,让她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当技术人员久了,长年都待在实验室里,像这种被人盯住、伏击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狼司祭顺着这份感觉,寻找敌人的踪迹,想知道是哪路人马找上了自己。
  周围尽是滚滚黄沙,虽然有比较高的沙丘,但不存在什么山岭树林之类的东西,放眼看去,找不到敌人踪迹,狼司祭立刻高抬起头,在半空中看到了敌人的身影。
  敌人……漂浮在近百尺的高空,赤着双足,脚下踩着一个银盘,显然是某种个人飞行器,但底部电线外露,还不停地喷着火花,看来是仓促组装出来,而且应该维持下了多久。
  站在这个火花四冒的飞行器之上,面无表情的少女,一身粉红色的连身裙受强风吹拂,激烈翻飞,像是在半空中绽放出一朵粉红色的鲜花。对照起满地的黄沙,这一抹粉红色增添了几许柔和,但少女眼中的寒意,却足以瞬间冻结整片沙漠。
  少女的身分未知,但对于心眼宗而言,她却是一个备受瞩目的危险人物,突然出现在楼兰遗迹之内,一出手就扭转局面,让地司祭身受重创,还折去一臂。身为技术人员的狼司祭已经看过那段战斗纪录,心中有所揣测,尚未肯定,此刻狭路相逢,四目相对,什么怀疑都得到赞证实,狼司祭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是你啊!还真的找来了……”
  狼司祭并没有大声嚷嚷,但她确信自己的声音应该可以博到少女耳中,可能是透过设备,也可能是凭着本身修为,反正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对方的身分,那么对方绝不可能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现身,为此,狼司祭特别拉紧坐骑,那匹独角巨马在狂嘶声中停下步来。
  “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狼司祭挥了挥手,护卫在周围的大批魔狼远远地让到一旁,停止了咆哮声,刹时除了风沙狂吹,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但漂浮在半空中的粉红少女毫无反应,这让狼司祭有些错愕。
  “卖弄气势是一种浪费时间的杂碎行为,你如果不是来报仇,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一句话脱口而出,半空中的人仍旧没有反应,但狼司祭却从紧绷的气氛中察觉,少女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很可能是因为心情纷乱,还没有拿定主意。发现这一点的狼司祭,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决定主动推一把,打破僵局。
  狼司祭望向粉红少女,仔细地打量一番,目光几次上下游移,最后露出了微笑。
  “……挺想不到,还生得满标致的嘛!如此看来,这些年应该过得很不错,都是托了正确教养环境的关系……”
  声音低低的几句话,才刚说出口,就披风沙之声吞没,耳力差一点的,即使是站在狼司祭附近也无法听见,但该听见的人还是听见了,因为整个空间的气氛不但瞬间紧绷得让人皮肤发痛,半空中的那架飞行器更碎裂四散,站在飞行器上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影不见,首波攻击很快就会到来,狼司祭似混不在意,静静坐在马上,等待着敌袭,与此同时,狼司祭戴在脸上的眼罩,迅速进行分析,扫描感应方圆百里内的每一个动静,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扫描,大小资料,巨细靡遗,扫描结果化为特殊信号,直接传人大脑,并协助提高脑部处理效能,让操作者能在数秒内将庞大信息处理完毕。
  平面扫描,周围十里没有敌人踪迹:上方扫描,不见人踪,没有特殊能量波动,但不排除敌人以器械辅助,妨碍搜索;地下扫描……发现异常能量,波动极其剧烈!
  “……第一波攻击是来自地下啊!很不错的判断力,先瓦解我身边的护卫力量……”
  狼司祭轻描淡写地说着,稳坐巨马之上不动,但附近地面却开始摇晃,黄沙飞扬,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穿钻出来,紧跟着,狼司祭周围的黄沙爆开,七个巨物由地底生出,顶开上方黄沙,迅速生长茁壮,笔直朝天空伸展而去。
  月光之下,这七个巨物的型态似巨木,又像是某种枝节横生的藤蔓,古拙巨硕。沙漠之中无水无土,这七棵邪异植物瞬间萌芽,还生长得如此迅速,明显是经过改造的特殊生命体,成长的速度惊人之至,顷刻间就长成擎天巨树。
  巨型奇木不只生长速度惊人,枝干的硬度更是坚适铁石,在顶端部分伸抵百尺高空时,末端根部竟由木质硬化为石质,有棱有角,像是一座大石雕,稳稳屹立在沙漠上。巨木突然拔地而起,枝干繁生,护守在狼司祭附近的魔狼虽有察觉,却避无可避,被巨木的枝干缠着,一起被带往高空,它们尝试从树干上跳离,可是巨木持续生长,就算能跳离这一块枝干,也还是会被另一分枝给缠着。
  奇木的新生树枝,近似藤蔓、触须,大批阿默兹狼快速跳跃,挥爪破坏树枝。利爪所经之处,纵以奇木的惊人硬度,也会留下爪痕,部分脆弱之处更是应声而破,木层飞洒,但魔狼每破坏一处,就有更多的新枝蔓延伸来,过了不久,大批魔狼全都被困在百尺高的树丛中。
  相较于这些阿默兹狼,狼司祭则是安稳地在地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幕景象。
  七棵奇木从地底疯狂生长时,早已探知此事的狼司祭不慌不忙,身不离鞍,两手挥出,一道青光、一道紫光分别飞出袖口,抢先一步没入下方黄沙。
  强光之下,青、紫厉芒凝结为两柄巴掌大的小剑,在黄沙内如龙影翻腾,剑气横削纵斩,把还没破土而出的第八棵奇木砍得支离破碎,在尚未成长壮大之前便被消灭。
  “……这一手……对了,之前慈航静殿大混战,姗拉朵搞出来的植物阵就和这差不多,看来是遇到了个好老师,课外科目学习得不错啊……”
  狼司祭看看周围高耸入云的奇木阵,喃喃道“沙漠里没水没土,要长这么粗壮的大东西,肯定是直接吸收地脉能量的,不过……一下子汲取这么大量的地气,下手奸狠,百里内的地气能量失衡,起码十年的时间,这里将变成天灾地祸频发的危险地带了……又狠又辣的出手,啧,真是明显的遗传……”
  巨木阵环绕周围,遮天蔽月,狼司祭静坐马背,动也不动一下,监测周围的能量变化。
  敌人隐匿气息的手段极高,一时间扫描不出什么,但狼司祭根据自己的推算,却肯定下一波攻击应是来自上方,果然,眼罩侦测到左上方的空中能量异变,先是两道红光在半空中一闪,跟着就化为光束射来。
  光束连射,竟不止两道,数十道红色光束如同骤雨,覆天盖地般射落,轰击威力未知,但射击方位却计算极准,七棵奇木繁枝错节,藤蔓延伸,数十道光束准确地穿越枝干空隙,像是会自行转弯一样,分别从多个不同角度射向底部的狼司祭。
  “……不差。”
  狼司祭一声低语,随手在左腕上一拍,腕上镯子灵光闪动,独角巨马似有感应,长声嘶鸣中,一道肉眼难见的能量护罩张开,以一个十圆的型态,将狼司祭连人带马护卫住。
  数十道红色光炮击在能量护罩上,全数激烈炸开,爆破威力席卷四方,将附近的树木根部都给炸开,硬若石块的碎木四散。奇木阵受到影响,剧烈摇晃,但经过准确计算的光炮仍旧连续射来。
  能量护罩稳稳运作,光束碰到护罩,炸开一团又一团的灿烂烟花,光彩夺目,逼得人睁不开眼,狼司祭无视这些爆炸,向半空仰望,眼罩开启透视功能,穿过层层树影的阻碍,在树影后的天空找到目标,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少女,肩上扛着一个几乎有她半身高的巨型机关炮,前端圆盘轮转如飞,无数光束有若星雨,从圆盘上七个旋转的发射孔飘出,形成一阵光束急雨。
  “……炮击威力不差,几乎是使用能量砖发射的技术极限了……不,甚至还超越了现有极限,真不愧是凤婕的嫡传…… 但也只是这样了,为什么不直接从自身提供能量,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操作法宝?”
  狼司祭的目光中露出迷惘,眼罩所扫描整理的资料虽多,却解答不了她这个问题,然而,她还是自己找出答案了。
  “对了,照遗传图谱的计算,你必须要长期呼吸高空的洁净之气,才能维持器官的正常运作,如果在平地上待得太久,不但身体机能受到影响,更会危及生命,所以,现在的你根本无法正常使用法宝吧?”
  看透这一点,所以不解之处就有了答案,狼司祭更明白这阵炮击将要结束,因为当敌人确认炮击无法突破护罩,就会放弃以能量砖发动法宝的攻势,改以更直接的方式袭击。
  这个结论才一出,大气之中忽然发生一股无声波动,尽管距离地面很远,但一瞬之间的震动,却如雷霆霹雳,无可阻碍,震得奇木阵剧烈摇晃,顶端部分还燃烧起来,狼司祭凝望上空,透视所呈现的影像中,已经见不到那道粉红色的倩影,而能量扫描的结果,天空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周遭能量仿佛顺着一个蜒形漏斗旋流直下,汇聚于一点。
  “……这个没教养的丫头,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发动家族异能,吸纳天地能量……也不想想会给周边地区带来多少麻烦,草菅人命……”
  狼司祭恨恨地说了一声,以个人作风而言,她没什么资格批评别人草菅人命,但现在谁也没心思管到这个。透视所见的影像中,赫然看到半空出现一条飞龙,张牙舞爪,盘旋于空,绕了一圈后,以无比狠恶的声势疾扑下来。
  飞龙的速度极快,闪电高速更转化为无匹大力,所向披靡,使得挡在龙行之路上的阻碍刹那间被摧破,坚硬的层层巨木,在连串轰然声响中一一爆开,无数碎木层纷飞,巨龙吼啸,风起云动,以惊人威势杀到狼司祭上方。
  狼司祭双手一扬,先前射入地底的青、紫双剑破土而出,形成两道厉芒,飞射向上方的巨龙,誓要将巨龙给阻截下来。
  青、紫剑光切割大气,恍若斩裂空间,却仍不敌巨龙之威,被浩瀚龙威吞没,巨龙声势稍弱,却仍张开巨口,狠狠地噬咬在能量护罩土,两股力量极端碰撞,仿佛几十颗炸雷在眨眼间连环响起,声传九霄,震惊百里。
  剧烈的能量冲击,疯狂摧毁周遭的一切,连地面都给掀翻开来,黄沙暴冲,满天飞扬,又被冲击波给远远地扫出去。在这一片恐怖的景象中,唯有护罩范围内是平静安和,虽然独角巨马显得不安,四蹄乱动,可是护罩之内连一颗砂子都没有扬起,守得极牢。
  法宝。金刚玄气大罩体!
  “丫头,开发专属的防护法宝,这是法宝开发师的第一课,尤其是仇家遍地的那一种。”
  狼司祭瞥望向上方,巨大的龙影渐渐淡化隐没,显露出少女粉红色的身影,冷笑道……“别得意太早,天子龙拳也不是所向无敌的 状态不全的你,是攻不破这层护罩的”和刚才相比,两者的距离近得多了,所以要回应这份挑衅也更快,本来金刚罩体守得极稳,任凭“天子龙拳”的拳劲一波波涌来,始终承受得住,但是当少女再次发动自己的能力,几乎是失控地汲取周遭空间能量后,渐渐淡化的巨大龙形再起变化,强猛气劲分裂、凝聚,撞击护罩的频率变快,像是全然不用回气般,瞬间发动第二、第三波攻击。
  超乎常理的攻击模式,纵使金刚罩体抗击力强横,也不堪在短时间内承受如此密集的冲击。透明的气罩开始显现色彩,不寻常的现象,正是崩解前兆。
  数十里之内的所有能量,天元、地气,乃至于所有生物的精气,毫无例外地被狂吸过来,不但沙漠地下的蝎子、毒虫刹时僵死,就连巨大的奇木、飞跃中的魔狼都受到影响,树木枯萎,狼群不安惊嚎,漆黑的夜空中黑云急涌,紫电窜闪,俨然一副末日景象。
  若是武沧澜在此目睹,必定会为此大大震惊,先前孙武数度豁力而战,虽能使用“天子龙宰”却欠了真正决定性的证据,未有发动龙族特有的血裔异能,但这名少女此刻做到的事,实实在在就是龙族的血裔异能,吸取周遭空间的所有能量以为己用,维持本身的力量源源不尽,永不耗竭。
  龙族的天赋异能,每一代仅觉醒一人,自有龙族以来,这个传承定律从没被打破过,但狼司祭却对此事不以为怪,并未因此受到任何震撼,只是对着天边频频闪动的雷电冷笑起来。
  大武龙族的天赋异能加持,“天子龙拳”得到另一层次的提升,连续鼓动的猛烈刚劲犹如海浪怒潮,不但未有衰竭,还越来越见强盛,在如此强大的拳劲攻击下,金刚罩体非但逐渐显形,甚至还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天子龙拳练得不差,但只靠这样的本事,要杀他败他是不够的……就算是来找我报仇,也还准备得不够充分啊!”
  隔着即将崩解的金刚罩体,狼司祭很清楚地看到少女的表情,对于即将破碎的金刚罩体,狼司祭不慌不忙,碰了一下腕上的手镯,之前拍动左腕的镯子,启动的是“金刚玄气大罩体”这次触碰的是右腕,刹时间,金刚罩体的顶端异光闪现,灿烂金芒璟合,形成了一个光筒。
  法宝·八卦简!
  光筒迅速旋转,底部浮现八卦卦象,随着卦象出现,光筒发出极强的吸收力量,轰击在金刚罩体上的龙拳拳劲,顿时被吸去一半,金刚罩体压力减轻,很快又回复过来,重新隐没。
  结合了八卦筒的金刚罩体,抗击力大幅提升,少女的“天子龙拳”无法攻破这道完美组合,大武龙族的天赋异能虽然神奇,力量源源无尽,但运使这异能会对肉体造成严重负担,少女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下去,败势已成。
  “别以为龙血加上龙拳就是天下无敌,真要有那么好的事,大武龙族早就统治世界了,你……”
  说话到现在,狼司祭的话首次被打断少女的插嘴,之所以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原因,不是因为少女的插嘴,而是为了少女的一个动作。
  确认“天子龙掌”无法击破金刚罩体,少女骤然停招,双臂一掀,体内能量流向改变,由周遭空间吸取过来的强大能量,在双腕聚合,闪耀红光,更慢慢凝结成实体。
  和先前的攻击动作相比,这似乎没什么稀奇,但一直应付裕如的狼司祭却终于变了脸色。
  “你……”
  开战以来首次,狼司祭眼中有了如临大敌的慎重。先前少女的几波攻击,威力惊世骇俗,狼司祭却从容应付,将攻势一一拆解,但看到少女手腕上闪现红芒,众为实质,狼司祭的镇定终于被打破,战局开始超出她的控制范围了。
  当红芒在少女手腕上凝结成一双护腕,少女的嘴角溢出血丝,甚至还有鲜血从鼻子流下,样子虽然狼狈,但当她重组攻势,天上云气随之凝为龙形,如巨龙咆哮冲下,所涌现的绝世力量却陡增一倍。
  力量的暴增不是没有理由,事实上,这种现象并不稀奇,大武龙族名动天下的超级法宝“赤龙腕”便有这样的作用,武沧澜恃之横行天下,近乎无敌,而少女手上出现的赤色护畹,型态与“赤龙腕”没有多大分别,现在就连功能也一模一样。
  “赤龙腕”是武沧澜的随身法宝,从不离身,为何会出现在少女的手上,这似乎是一个不解谜题,如果不是此刻少女的力量激增一倍,一定会让人以为这是赝品,但无论如何,“天子龙拳”、龙族天赋异能、“赤龙腕”这几项要素合一,所构成的结果就是无人能敌、无坚不摧,当少女双拳击下,举世无双的力量有如怒潮溃堤,金刚罩体出现大裂痕,承受主要力量的八卦简硬生生被摧破,在爆炸中毁灭。
  “啧,什么东西不好学,偏偏学起这个,这个课外辅修也未免太过头了吧?有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啊……”
  狼司祭寒声道“凭着这一手,你是有找他算帐的资格了,但还是杀不了他,因为你根本撑不到那一刻就会挂点。”
  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却完全反映出当前的现实,“天子龙拳”所向披靡,看似占尽上风,可是发招之人的表情却是另一回事。少女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鲜血溢出,但耳、鼻之中,鲜血却止不住的大量溢流,显示身体超过负荷,正受到严重伤害,若是再这么硬撑下去,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很明显的事实,然而,比起少女的状况,狼司祭无疑更加危险,八卦简已破,坚固的金刚罩体也满是裂痕,碎裂崩毁是转眼间事,不管少女有没有能力取“他”的性命,狼司祭自己的生命已是危如累卵。
  “……没有这么简单啊!祸害活千年,像我们这么黑心的科学家,才不会这么英年早逝,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后浪淹没,九泉之下会遭鬼耻笑的。”
  狼司祭冷冷一句,左腕一翻转,一件物体高速飞出,周围萦绕着一层五彩豪光,粲然夺目,正是不久前让孙武等人吃上大亏的“五色神石”这块看来不起眼的笨拙石头,有着不可思议的神效,从神石出现的那刻起,方圆十尺之内的混乱能量受到压制,就连少女狂暴的“天子龙拳”都受到影响,威力顿减两成。
  “砰!”
  一声爆响,狼司祭左腕上的手镯粉碎,金刚罩体也应声崩溃,与此同时,狼司祭手掌一举,“五色神石”就在这护罩崩毁的一刻,高速射出,像是一道最耀眼的流星,正面迎向怒啸的云中抂龙。
  得到龙族异能、赤龙腕辅助的“天子龙拳”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状态,要与这种状态下的“天子龙拳”硬撼,世上没有多少力量能够做到,但此刻的“五色神石”却有这份能耐。龙拳与五色神石对撞,两股力量在短暂的对峙后,彻底爆发开来释放出的强光让黑夜如同白昼,冲击波更形成强烈风暴,将八方黄沙吹扬,犹如沙暴来袭。
  笔直参天的奇木群不堪冲击,开始碎裂崩坠,连串爆响声中,高耸的巨木被撕扯粉碎,纷坠而下,卷入满大江吹的风沙,被吹到远方。阿默兹狼虽然是世上少有的强横生物,在这种天灾地变的情况下仍能保命,但也做不了什么,全被狂风吹上半空。
  相形之下,狼司祭的那头坐骑就没有这么好运。做为改造生物,它当然有着特殊异能、强化肉体,可是在超近距离下,直接被冲击波打中,再优秀的强化肉体也禁受不起,“五色神石”的守护力量仅能保住狼司祭,顾此失彼之下,独角巨马连哀号都来不及,硬生生地被震成血肉糜粉。
  位于这场沙暴的核心,两股力量的源头仍在比拼对峙,虽然双方的身体都是人形,但在这一瞬间,她们都有着兽之眼,瞳孔由黑转金,最美丽、灿烂的黄金色,如蛇、如龙的细长瞳孔,相互辉映,在眼瞳中浮现彼此的身影。
  “嘿!”
  “嘿!”
  不断积蓄的力量正准备做第二重爆发,对峙中的恐怖平衡被打破,狂暴化的能量冲击四面八方,在造成毁灭性大破坏的同时,也将两道身影一起吞噬,消失不见。
  惊天动地的一战,幸好是发生在空旷无人的沙漠里,如果战斗地点是在人多的大城市,这一下不晓得要牵连多少条人命,现在由于决战地点挑得好,非但没有伤及无辜,就连晓得有这一战发生的人部不多。
  只是,虽说不多,但除了进行战斗的两人外,仍有旁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现象,再怎么说,沙漠里虽然常有风暴,可是莫名其妙雷电大响、强光盛放这种场面还是不对劲啊。
  “那边……怎么回事啊?”
  正在跟同伴说话的孙武,注意到远方天空的奇异变化,更感受到那边频繁发生的能量冲击,晓得这绝非自然现象,大为诧异。
  “这是有高手在战斗,级数……很高!”
  羽宝簪的见闻阅历远高过孙武,一见到这情形,马上就知道是什么状况,但见到如此天地风云变的景象,她也心下骇然,这种战斗规模已经超越寻常高手的级数,恐怕是两名绝顶强人在对战,而这一类的高手绝不会无故冒出。
  “哎呀,奸怀念啊……太平军国时期结束后,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好风景了。”
  虚谷子凝望远方天宅的雷电,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虽然对于分析事态没什么帮助,却惊醒了旁边的孙武,想到二人刚刚谈及的东西。
  “对了,前辈,你刚刚说的东西……再说一次,我姊姊她以前相西门朱玉有、有关系?这是真的吗?怎么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第三章 先入为主·双宿双飞
  自从离开粱山泊,降临尘世后,孙武充分见识到西门朱玉这号人物的恐怖活动能量。表面上,西门朱玉只是一个好色的淫贼,趁着战时天下大乱,走遍各地去搞他的淫行,但事实上,几乎那个时代的每一件大事,背后都有他活跃的身影,可以说他就是推动历史前进的人。
  孙武不只一次深刻感叹,一个人在那么有限的时光里,是怎样才能完成这么多大事?过得这么充实?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感叹归感叹,孙武并没有料想到,西门朱玉的“无所不在”会跑到自己家里,和自己也扯上关系。
  “怎么?你不晓得这件事吗?当初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晓得,你说自己是凤婕的弟弟,你姐姐怎么没告诉你?”
  虚谷子打量了孙武两眼“看你一副儍呼呼的样子,大概也猜得到,你就是那种老婆偷了人,全中土都知道,唯有你最后一个才晓得的典型傻蛋,嘿嘿,你一定常常觉得身边人有什么事都不告诉你吧?”
  孙武闻言一愣,羽宝簪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久前孙武也表示同情虚谷子,觉得像他这样的为人,一定没有什么朋友,结果现在就被虚谷子反将一军,这该说姜是老的辣?或者……这两个人都有着很不圆满的人生?
  “前辈,我姐姐并没有和我说过她和西门朱玉的事,她……”
  孙武说到这里,忽然有一种极度荒唐的感觉,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所有人都发疯了吗?还是说太平军国时期的审美观特异?自己的姐姐非但说不上是美人,就连“清秀”两个字都沾不上边,居然会搞到一堆人追,这样子正常吗?
  就算姐姐身为三美神之一,有着渊博知识与杰出技术,内在美无人能及,但内在美这种东西,向来是曲高和寡,欣赏的人足有,却绝不会多,一个路叔叔狂追着姐姐勉强说得过去,西门朱玉是举世闻名的大淫贼,身旁尽是绝色美人,居然也会相姐姐有一段情,他眼睛是已经瞎到分不清美丑肥瘦了吗?
  “西门朱玉相我姐姐……天啊,这种事情怎么有可能?杀了我我都不信!”
  “信不信由你,当初西门朱玉那淫贼整天追在她旁边,两个人一下有说有笑,一下怒目相向,嘴上都说是普通朋友,嘿,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相信……所有人都在猜,鼎鼎大名的西门淫贼何时能把这号猎物弄上手,结果出入意料,竟然是将军终要阵前亡,大淫贼被女人勾走了魂。”
  从虚谷子的话里,孙武发现西门朱玉的“追求”相当热烈,最后似乎还阴沟里翻船,真的与姐姐有一段恋情。
  这些话听来越发不可思议,孙武并不奇怪姐姐只字不提,反正姐姐本来就不喜欢提起前尘过往,什么事情都没说过,也不差这一件,反倒是……路飞扬叔叔知道吗?他追姐姐追得那么紧,姐姐的过去他应该知道,包括西门朱玉的事,但自己也从没自他口中听过这桩事情这点就……
  脑里还在为此事震惊,就听见虚谷子一声冷笑“看你吃惊的傻样,这件事吓到你了吗?你这表情简直就相当年陆云樵得知此事后的脸一模一样,”
  “啊?陆云樵陆大侠也知道·”这一句纯粹是巨大震惊下的随口回答,忽然听见陆云樵这个名字,让孙武很吃惊,脑里出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又关陆云樵什么事?
  转念再想想,陆云樵与西门朱王、路飞扬等人既是同窗习艺,又是一起携手改组同盟会的同志,他知道这件事,就像听到同学的恋情或结婚一样,那也不算稀奇。
  孙武觉得这是合理解释,哪想到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哈,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虚谷子指着孙武,大笑道。“陆云樵与凤婕曾有婚约,彼此是未婚夫妻,此事天下皆知,你说自己是凤婕弟弟,怎么连这个也不晓得?要嘛你就是假货,要嘛……多半是你姐姐心中有愧,这才不敢对你说起此事。”
  孙武脑里乱哄哄的一片,根本无法正常思考,打从自己懂事以来,姐姐的追求者并不是没有,但从没听她提过,她还有一个来头这么大的未婚夫。
  今天所接收到的震撼内幕实在太过骇人,姐姐一下子就多了两个名人追求者,既与西门朱玉谈起恋爱,又和天下第一高手陆云樵有了婚约,自己从不知道她居然有这样的好身价、这等抢手,想着想着,仿佛都看到她满脸得意地比起了胜利手势。
  (有谈恋爱的,还有两个未婚夫……哇,那个同盟会到底是同什么东西的盟啊?他们的关系也未免太乱了吧?一下是这个的女朋友,一下又是那个的未婚妻,这是革命组织还是婚友社?
  太多的讯息一下子消化不了,孙武最后得到了这样的荒唐念头,不过,想起了失踪的路飞扬,又想到陆云憔,姐姐的这两个未婚夫无论身分、才能都天差地远,真不晓得姐姐自己是怎么想的。
  (呃……这两个未婚夫……我好像想漏了什么事……似乎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掉了……
  孙武正为此苦恼,突然看到羽宝簪在摇头叹气,连忙靠近过去,低声问她有何不妥。
  “这个……孙掌门,你真的还没有发现吗?”
  “没发现什么?你说话语气怪怪的……思,你是不是想提示我,这位老先生说的话不可尽信?其实我也明白防入之心不可无,但我觉得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因为……宝姑娘,我怎么觉得你一副很悲伤的表情啊?”
  “不,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可以迟钝到这种鬼哭神号的地步,实在是已经超越艺术,快要到伟大了。”
  羽宝簪摇摇头,看着孙武仍一脸困惑的表情,实在不晓得可以说什么,况且,这些话似乎也不该由自己来讲。
  短暂谈谈结束,孙武需要时间来厘清刚接收的资讯,羽宝簪提议往适才风云变色之处一观,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那边鏖战,造成如斯异象。
  孙武自无异议,但一心只想尽早离开域外的虚谷子却十分反对,在两票对一票的尴尬情况下,反对无效,只好被挟持着离开。
  半路上,孙武脑里虽然仍旧乱糟糟的,但还是把握住最重要的一件事。之前听过太多故事,奸不容易掌握到有利证人,还没能够问个清楚,重要证人就被杀掉灭口,秘密继续是秘密,现在虚谷子的处境很不安全:心眼宗的刺客都杀到面前来了,不先把该了解的东西弄清楚,等一下如果心眼宗主亲至,干掉虚谷子,那就真是后悔莫及了。
  “其实问题只有一个,前辈,请你告诉我们,心眼宗到底有什么计画?它对龟兹的阴谋是什么?”
  孙武问起话来单刀直入,但这直截了当的间法却踢到铁板,虚谷子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心眼宗的计画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会知道?”
  “因为你是河洛剑派的人啊!”
  “那又如何·谁说河洛剑派的人就会知道心眼宗内情?”
  “别人不知道,但你是河洛剑派高层人员啊,现在的心眼宗根本就是河洛剑派域外分部,有什么事情你应该知道的。”
  孙武提出的质疑,被虚谷子完全否认“小子,弄清楚点,老夫离开河洛剑派已经许多年,这段时间以来都在潜心研究,河洛剑派那边发生什么事,老夫哪有可能会知道?他们可不会好心到送行事历给老夫啊!”
  言之有理,但在孙武听来,这无疑是存心推托之词,只是他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望向羽宝簪,看看她如何处理。
  “孙掌门,我想……虚谷子前辈说的应该没有错,是我们先入为主,有些事情弄错了。”
  与狼司祭的战斗,孙武是半途参加,羽宝簪却是从头到尾都在,整件事情看在眼底,稍微一想,就知道自己先前推想有差,虚谷子是前河洛高层不假,但被逐出河洛之俊,就和河洛剑派目前的决策阶层断了连络,自己本以为所谓的“逐出门墙”只是化明为暗的转移借口,可是,狼司祭的行动否定了这可能。
  羽宝簪道:“虚谷子前辈离开河洛剑派后,就与旧日同门切断关系,所以他此番重出江湖,才会引来心眼宗的找寻,如果他这段时间都藏于心眼宗之下,那叛逃之后,狼司祭直接斩草除根,把人灭了口就行,不用费那么多事。”
  “喔,是这样子啊?我还以为那个奇装异服的女人就是来灭口的。”
  孙武抓了抓头,发现自己完全搞错。
  稠宝簪道,“虚谷子前辈并未与心眼宗为伍这点应是可信,但也因此衍生出另一个问题,要请前辈给个答案。心眼宗在域外极为势大,您就算是找个最荒凉的角落,要躲个十年、八年做研究不被发现,那也是不太可能的,您能在域外一隐多年,应该是有某个很大的势力在庇护您吧?”
  虚谷子闻言像是要回答什么,羽宝簪抢先道。“如我所料不错,前辈进行研究的地点应该是龟兹吧?域外虽然有几个人部族,但有能力支持前辈进行研究,并且庇护于您的,也只有龟兹了,而且……这该是直属阿古布拉王的机密计画,知道的人寥寥可数。”
  话挑明说到这种地步,再否认就没意义,虚谷子干咳两声:“你们说得不错,这些年来老夫受命于阿古布拉王,化名耶律不花,在生物研究所里头工作,基本上是切断了外界的联系,没日又没夜的……咦,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
  难得虚谷子直言不讳,孙武追问:“叫辈你在那里头是研究什么啊?”
  虚谷子哂道“还能有什么?就是专门研究阿默兹狼,还有病毒病菌之类的东西,要不然难道还研究烤骆驼食谱吗?”
  这个充满阴谋意味的答案,听来委实让人吃惊,孙武想起伽利拉斯临终遗言,脑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阿古布拉王会不会已经遭人易容取代,才下令研究这两项野心计画?然而,转念一想就知道不对,虚谷子进行研究没有十年也有个七、八年,阿古布拉王纵遭取代,也是最近的事,不可能那么久以前就被替换。
  但如果这些研究计画真是阿古布拉王亲命执行,那……难道真如传闻所说,阿古布拉王是个道貌岸然的野心家,包藏祸心,意图掌控域外霸权·想着未知的答案,孙武觉得自己的头都痛起来了,幸好,三人这时已抵达目的地,来到适才风云变色的战场,看着大破坏后的满目疮痍,不由得脸色大变。
  沙漠的中心地带,出现了一个广达数百尺的深洞,黑黝黝地看不见底,从这情形判断,是表层的沙砾全被刮飞,露出了底下的岩层。
  单单出现这样一个深洞,可能只是让人感到突兀,但是当天空也被影响,满天乌云之中出现一个数百尺宽的大洞。直透苍穹天顶,周围云气久久不能聚合,那种突兀感立刻深化为惊愕。
  况且,这一战的影响范围,并不只是如此。沙漠中心的大深洞广及数百尺,但纵目所及,沙漠里到处都是这一战留下的痕迹,部分地方冻结、部分地方则是被高热熔化后重新凝结,变成杂质甚多的玻璃状黑色物体,积满各种奇形怪状的沙丘。
  沙漠是干燥的地方,水气不足,要看到水气成云不是那么容易,但天空中不但积聚云气,裂云成洞,在其余积云浓密之处,还不停闪着雷电,闷声隆隆,偶尔发出一道闪电直击地面,只不过没有落下雨来。
  “这……这是谁搞的破坏?”
  孙武凝望眼前奇象,问道:“是什么高手在这交战?我们之前车轮战武沧澜,高手尽出,好像都没有搞到这种程度啊!这个高手难道比武沧澜更强?”
  羽宝簪摇头道。“倒不是这么看……这边的异象,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两名绝顶局手在战斗,嗯,我的感觉……”
  话说一半,虚谷子从中打断。“未必是两个局手,其中之一也可能是超级法宝的持有者在数招决胜负的速战下,就算无法完全发挥超级法宝的威力,只要能成功发动,两相硬碰也是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这判断和羽宝簪的相同,但虚谷子真正要说的话却是从现在开始。“或者,有大武皇家的高手在这里干了一架……绝不是普通的喽罗,起码也是能发动血裔异能的传承者,若非武沧澜亲至,那就是大武皇家新生代的继承人出现了。”
  孙武一惊,道:“前辈,你说什么?”
  “怎么?又一副什么都不晓得的表情?这也难怪,你们这些年轻人和平日子过久了,少见多怪,没机会看到大武皇族内斗的场面,那就跟现在这场面差不多,本族法宝对战本族异能,嘿,皇族的天赋异能,让他们力量源源不绝,这你们应该知道吧?”
  虚谷子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天赋异能,每一代仅觉醒一人,发动时会吸取天地之气,也就是周遭空间的自然能量:目前的了解仅是这样啦,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相信他们汲取的能量不仅如此,但我也没法实验调查……总之,他们吸纳附近空间的能晕,倘使吸收过度,就会使得一定范围内的能量失衡,连锁产生种种天灾地变,直到能量平衡回复。”
  “呃……听起来这一家子根本是大地的乱源,大家都是打架,只有他们打完还会留后遗症,遗祸苍生。”
  孙武说着,发现虚谷子凝视着自己,表情古怪,正自不解,忽然想到一事。虚谷子把大武王朝的异能说得如此罕有。什么每代只传一人,但自己这个被视为正统继承者的人,未能发动此异能,武沧澜也不可能跑来打架,换句话说这代龙血的正统继承者另有其人。
  “哇!真是太奸了!”
  想到背负多时的争议问题,有了摆脱的希望,孙武不由得大喜,但在喜悦之后,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泛起,而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不过……那个使用龙族异能的人是谁呢?”
  既然出现了这样的嫌疑人,对方的身分就退让人费解,孙武很想知道那是何人,但却也明白自己现在不可能查出这一点。
  “嗯,孙掌门,大武龙族另外存在正统继承人,这件事确实有可能,但你连续几次使用天子龙拳,这点也不假,究竟事实真相为何,还要细查才是。”
  羽宝管道:“我们先确认一下,接下来的目标吧!”
  如果照虚谷子的意愿,首要之事自然是全速离开域外,回到中土,孙武对此并无异议,觉得大可由羽宝簪护送虚谷子出行,自己赶赴龟兹驰援,但羽宝簪却表示反对。
  “前辈这些年来居于域外,对于本地事物自是熟知,我想向您请教,在西南方的沙漠里,您可知道有什么特殊建筑或奇特遗迹那一类的东西?”
  羽宝簪一说到这个,孙武就明白过来,羽宝簪所指的东西,就是在楼兰遗迹之中,众人所被告知的能量库。太平军国时期,楼兰太阳王曾经在域外某处建立基地,存放机件,内中储存着大批军械与能量结晶,这些东西对中土战事将大有帮助,羽宝簪既然到了域外,自然不能两手空空回到中土。
  这是孙武想得到的部分,却不料羽宝簪这样一说,虚谷子闻言奇道。“哦,龟兹找到的那处西门宝藏,你们也晓得位置了啊?”
  孙武一惊,随及省悟,从先前拓拔小月所吐露的情报来看,龟兹的开国建国,从西门宝藏中得了不少好处,自己所知道的第一处西门宝藏,也就是大沙海中的楼兰遗迹,不得“凤凰血”便绝难启动,所以龟兹那边必定晓得笔二处西门宝藏的位置。
  西门朱玉与楼兰一族渊源极深,太阳王择地另建能量库之事,西门朱玉不但应该知道,甚王有可能根本就是出自他的建议,属于西门朱玉与太阳王合作计画的一部分,后来楼兰覆灭那个能量库自然也随之荒废,西门朱玉重回旧地,索性将那里当成西门宝藏的埋藏地,这都是很合理的考虑。
  孙武望向虚谷子,想到他受聘于阿古布拉王这些年来虽然过着与外界断绝的研究生活,但也接触到不少机密,连西门宝藏之秘都为他所知。不过,传闻中的阿古布拉土仁义宽厚,虚谷子如果真的在此人手下做事,又是为什么搞到要突然跑路,半刻也不停留地想回中土呢?
  这个问题,羽宝簪也想到了,为了不太过剠激到人,羽宝簪婉转地提出问题,而虚谷子的回答更是暧昧不清,尽说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与其被人先下手,不如自己开溜,省得莫名其妙地被干掉。
  羽宝簪沉默半响,找了借口与孙武到一旁商议,认为虚谷子身上可能怀有重宝或是机密。
  “兔死狗烹,一定是失去利用价值了才会遭此结果,虚谷子从事研究工作,除非研究有了结果,否则谁也不敢随便动他,换句话说,多半是他研究的东西已告大成,他怕被人过河拆桥,所以先溜了。”
  羽宝簪言之成理,孙武点头道……“说得通,那宝姑娘的意思是,阿古布拉王的为人确实有问题吗?”
  “不,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以这位前辈的为人,如果他觉得有危险,紧急逃跑,你觉得他会两手空空出门吗?”
  “你是说……他把研究出来的重要机密或完成品一起带着跑了?”
  孙武这才晓得“重宝”的意思,但虚谷子这些年研究的东西是魔狼与瘟疫,不管他偷带哪一项研究结果出来,都不是好东西,自己非但没有觊觎之心,还很想把他连人带作品一起毁灭。
  “少安勿躁,这些事情只是推测,未经证实,说出来也没有证据,只能再观察一下。”
  羽宝簪道……“反倒是现在我们手上有把钥匙,你不觉得可以好好利用吗·”“你是说……先去那个地方,取得能量库里的东西?可是这样会不会……”
  孙武原本的顾虑是,先前与拓拔小月有过协议,若是能协助处理解决心眼宗一事,龟兹就会告知自己相西门宝藏的相关事情,现在倘若己方先去那个能量库,似乎有点背约的意味。
  然而,倒过来想想,西门宝藏是西门朱玉之物,并没有指定给谁继承,龟兹可取,自己也可以取,又不是龟兹的私有物,倒也不用对龟兹觉得愧疚了。
  “思,宝姑娘的想法我同意,但是……”
  看到孙武面有难色,羽宝簪早巳料到。“孙掌门是担心小殇小姐吧?她下落不明,你也不放心就这么远走,想与她先会合再出发吧?”
  “是啊,小殇不晓得跑哪里去厂,我们要是走远了,我怕她会出什么事,或者惹出什么事……但要等到她再走,恐怕也有困难,她神出鬼没,做事又不管轻重,真的要等,搞不好会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
  孙武着实苦恼。羽宝簪微微一笑,已是胸有成竹:“这问题其实也不大,我想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办了。”
  “呃?怎么办?”
  “要你配合一下,首先把你把护身真气给压制下来是第一步。”
  孙武的金钟罩已练上第七开,再加上异种金钟护持,正常情况下,如果不是碰上绝顶高手,想要猝不及防地一击破他护身力量,几乎不太可能,羽宝簪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提出要求,而孙武基于对她的信任,答应并照做了。
  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压下护身真气后,被人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像一块石碑似的倒下,这点也就没那么奇怪。孙武觉得,羽宝簪点倒自己后,很有可能是要拳打脚踢几下,反正自己练金钟罩这种沙包武功,早就被打成了习惯,多挨几下也没什么,只是奇怪这样跟找小殇出来有什么关系?
  (难、难道……宝姑娘认为小殇没走远,就在附近看,可以引她出来?但就算打我几下,小殇也不会因此现身啊!还是说……宝姑娘想要引小殇出来一起打我?
  孙武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发现身上微痒,羽宝簪的手灵巧游栘,正逐颗解开自己的扣子。懂事以后,孙武更衣素来亲力亲为,就算是有了香菱贴身服侍,他也从没让香菱帮着脱衣服,现在突然被一个女人……还是这么美丽的千金小姐脱衣,少年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宝、宝姑娘。你这是……”
  “千万不要反抗,也不要想歪,我只是在做一件正常的事。”
  羽宝簪神情肃然,口气也很认真,孙武刹那间不敢乱动,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偏想歪,误解了人家的意思,真是可耻之至。然而,当腰带被慢慢解开,再迟钝的少年也会觉得不对劲。
  “宝姑娘,我很确定我没有想歪,但你这个……”
  “你没有想歪,只是反应慢了一点,要记着……人心险恶,现在你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伴随着这句笑语,孙武才发现事情不妙,而温热的香吻则是轻轻印落在他额头、脸颊上,灵巧的手指则是在他胸口绕圈,每回绕一圈,就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尽管少年感到窘迫,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满舒服的,更糟糕的一点是,脑子里正为此一片混乱。
  (这个……我应该要挣扎的,但是:为什么我要挣扎呢?这样下去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吃亏,虽然这种事情不太好,不过到底是哪里不好呢?
  向来以迟钝而闻名的少年,瞬间面临重大的人性考验,眼前的少女美艳如花,语笑嫣然,呵吐出的香气,比最上等的美酒更醉人,她的指尖在自己的胸口灵巧拨弄,让整具身体滚烫似火,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开来,而她眼中的动人神采,情韵深深二让人觉得如果不有所回应,简直就是一种罪恶!
  这时,轻轻的吻来到了耳边,用细如蚊鸣的声音,低低说着几不可闻的话语:“其实啊!我很高兴呢!如果小殇小姐在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太好做下去了……”
  “呃,所谓等一下要做的事情不晓得是……”
  “呵,那当然是一些我很拿手,会让孙掌门非常舒服、快活的事情啊!你只要闭上眼睛,然后就会像上天堂一样了……”
  孙武很难做抉择,也不晓得该不该闭眼,事实上,他全身紧绷,激动到根本没法闭上眼睛,尽管心里一直想着要镇静,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跑出许多画面,其中最耀眼的一幕,是与羽宝簪在楼兰遗迹交战时,这名绝色美少女衣衫爆裂,胸口那一抹令人惊心动魄的浑圆雪白……
  “……宝姑娘……那边……旁边还……还有人……”
  “思?你要我去做掉他吗?可是有他在会比较刺激喔!如果等一下小殇小姐还没有回来,那我们就……”
  “就”字后头的话没有听清楚,理由有两个。第一,少女的丁香有若灵蛇,忽然缠上了少年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二坦对少年而言无疑是太过强烈的刺激,刹那间脑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第二,就是在这种甜蜜又刺激的空白意识中,少年听见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模糊却又熟悉,比什么闹铃都有效,瞬间让人清醒过来。
  “……你们两个就双宿双飞了吧!”
  话声一落,巨大爆裂声响骤起,一股强烈爆破力量由地底生出,炸裂地面,黄沙漫天飞扬,遮蔽了方圆数十尺内的所有事物。


第四章 三方同盟·共探机密
  当中土、域外的情势快速地发生变化,那场在龟兹王宫内的密谈,也有了结果,拓拔小月询问纳兰元蝶,为何青龙令会交到她手里。这虽然不算一件出入意料的事,却也不是纳兰元蝶能答得出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银劫要给我青龙令,或许他有他的计画吧,但无论他有什么打算,我都是真心与你们合作,请你们相信我的诚意。”
  纳兰元蝶不是笨蛋,知道自己如果这样回答,后果就是被人拎着衣服给踢出去。十几年来,银劫的名声太响,即使自己做出诚心诚意的保证,也难保此事早落在银劫算计之中,根本无法取信于人,所以,她只能选择一个高风险的回答。
  “坦白说,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但是不是我答不出来,我们就不合作了?”
  纳兰元蝶道:“银劫统领的想法非我能推测,他交托青龙令给我的时候,也没有说理由,我随便乱猜,也未必是真实答案,这样对你们更糟糕,与其这样,不如我做个提议,要是你们对青龙令不放心,又有自信能使用好它,那我可以交出青龙令,等到一切事情解决,你们再把青龙令交还,如何?”
  这个赌注委实下得不小,拓拔小月为之动容,问道:“青龙令是大武王朝的超级法宝,更是皇室传承证明,你拿它来当交涉工具,就算能完璧而回,也有可能被问死罪,更别说中途发生闪失……我们与大武王朝仇深如海,青龙令交到我们手里,你以为还能让你拿回去吗?”
  “如果事情变成这样,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拿青龙令来交易固然是死罪,但要是解决不了眼前的事,我也没法活着回去,青龙令一样会落入旁人手里。”
  纳兰元蝶冷冷道:“银劫将青龙令托付给我,可能是布局,但无疑也是赌注,他愿意把筹码下在我身上,现在我同样把筹码下在你们身上,这就是我的诚意,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但我晓得人生中的某些时刻,必须要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大浴池内陷入沉默,除了水声流动,人声骤停,拓拔小月和妃怜袖并没有说什么,妃怜袖把发言权留给拓拔小月,而拓拔小月确实被纳兰元蝶打动了。
  青龙令仍旧由纳兰元蝶使用,这也是目前必然的结果,大武王朝的超级法宝,只有交付流有王族血统的人才能发挥最大功效,纳兰元蝶表现了诚意,但拓拔小月并无法就这么大剌刺地将青龙令收为已有。
  而当两名“战友”先后做出交代,拓拔小月也得有所回应。身为一国公主,她没有什么太多的事情好交代,尤其是幼时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一个建国中的国王,自己的生活毫不浪漫,也没有多少豪华气息,“龟兹”这个家族企业其实是父亲与自己共同建立起来的。
  “我不能说龟兹没有黑暗面,毕竟每个政治实体都有见不得光的地方,然而,这些黑暗面……我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的,搞不好还知道得没有你们多,我父亲他教我隐瞒了很多事。”
  拓拔小月说了自己所知道的大概状况,就连与北宫罗汉、宇文龟鹤的谈话都没有保留,从实际意义来说,她自己也正如堕五里雾中,千头万绪,没法厘清出路,需要借助旁人来分析,眼前的两个女人恰好帮得上忙。
  这份用心果然得到了回报,拓拔小月才说完没有多久,妃怜袖便开口道:“你……你真的确定你母亲已经过世了?”
  “什么意思?”
  “你说过,阿古布拉王委婉地告诉你,你母亲到了很远的地方去。确实很多家庭用这种方式来向孩子交代亲人亡故,但从头到尾,阿占布拉王没说过一句肯定你母亲过世的话,完全是你一己的理解。”
  妃怜袖道:“特别是,龟兹上上下下的表现很不寻常,所有人在提到令堂时,都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即使是为了对死者的尊重,这种避讳也太过了,我想这里头应该有问题,而你的家臣不愿直言,只能由你自行寻找真相。”
  一语惊醒梦中人,拓拔小月刹时省悟,回忆起从小至今关于母亲的种种,觉得其中果然大有诡异之处,那些可能知道内情的老臣,从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提起母亲的一切,自己不知道她的姓名,不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只能看着唯一的那张画像凭空猜想。
  难道……母亲当真还在人世?但假若母亲未死,又为什么抛夫弃女离开这么多年音信全无?人们为何对她只字不捉,像是什么天大的禁忌?
  许多疑难现在想起来都是问题,只是过往不愿深思,居然对此视而不见,然而就算现下发觉不对,也想不出该去哪里寻找线索,一件事经过这许多年,早就变成无头公案了。
  结果,还是旁观者清,妃怜袖与纳兰元蝶不约而同地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虽说那个诡秘莫测的龟兹王后不着边际,但眼前却有一个立刻可以调查的地方,那就是龟兹的生物研究所。
  拓拔小月在研究所中见到诸多怪异之处,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先前未得阿古布拉王同意,拓拔小月没有足够权限进行调查,但阿古布拉王已失踪的现在,基本上就是拓揽小月说了就算,生物研究所自然是首要调查处。
  “可是……父王告诉我,研究所在找离去后,已被一场无名大火给焚毁,现在去恐怕……”
  说到一半,拓拔小月自己也知可笑,生物研究所那么庞大的建筑,又有那么多的人员在内,纵有大火,也不可能烧去所有痕迹,哪怕研究人员都成了死尸,死尸身上也不是没有讯息可查的。
  “多言无益,我们立刻去调查。”
  确定了三方合作后,拓拔小月就展现了惊人的行动力。简短的一下握手,她与两名国宾起身更衣,十几分钟后,三人已经在赶往生物研究所的车辆上。
  纳兰元碟道:“龟兹的技术的确是优势,这辆车不知是皇室专属?还是一般民间也有使用?”
  三人从王都紧急出发,所乘坐的并非马匹,也不是骆驼,而是一辆气垫式的飞行车,外表形式简陋,可是漂浮在离地面两尺高的空中飞行,速度颇快,不受沙漠地形拖累,能够以最快速度赶往目的地。
  “见笑了,这么一点简单东西远远不能与大武王朝的空中舰队相比,何用介意?不过,这辆浮空车不是单纯皇室专属,它是完成未久的模型作品,还有几个安全问题没解决,只要修正完毕就会开放,到时候也能让一般民众使用,但限制数量是一定的。”
  听拓拔小月说会开放给一般民众使用,妃怜袖感到龟兹的政策贴近人民,非大武王朝的封建闭塞可比,可是这句话后,又听拓拔小月说要限制数量,不由得困惑起来。
  “既然要开放,限制数量又是为何?这种浮空车会造成危害吗?还是有什么危险?”
  “危险是还说不上,但龟兹长期以来,对杪使用法宝技术抱持疑虑,态度慎重,每一项新开发出来的技术,都要再三慎思确认,才敢有限度地使用。”
  拓拔小月表示,阿古布拉王的想法是人生存在天地间,应该与自然和平共存,抱持敬畏的心情,而不是骄傲自大,不停地利用、榨取天地间的一切,像是制造多数法宝祈使用的能源砖,就是汲取日月光能精华,或者直接吸取大地气脉,看似无害,但长此以往,十年、几十午、几百年下来,会否产生什么不良影响,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
  “父王说,要比较使用法宝的技术,古往今来,没有哪个民族比得上楼兰,楼兰圣族是我域外子民的至高光辉,但即使是圣族,最后也不免天火焚城的下场,这正是玩火者必自焚的道理。父亲认为,楼兰圣族是自恃尖端文明,忘记了对自然的敬畏,我们后人不可不慎。”
  说着这些话,拓拔小月忽然发现,父亲的这些训示中,含有中土道家的反智思想,过去自己信服这些理念,却也好奇父亲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如今看来,那正是因为父亲习艺于河洛,才会有这种思想。
  只可惜,现今的河洛派,醉心于各种最新颖的法宝技术,无论中土总部,还是域外心眼宗,都奉行同样准则,将传统的深刻思想抛诸脑后,像父亲阿古布拉这样的想法,恐怕在河洛会被视为异端,受到排挤吧?
  妃怜袖道“真不傀是阿古布拉王,他的见解合乎本派天人之道,是真正的有道之人。”
  “有道吗?这也不见得吧,难道河洛剑派所谓的道,就是见不得人的阴谋丑事吗?”
  纳兰元蝶道:“既然那么讲究天人合一,觉得使用法宝有违自然,那可以废弃不用啊!没有人硬逼着你们用法宝的,更没有人逼着你们偷偷在研究所内制造魔狼。”
  前头的几句,拓拔小月还可以反驳。因为有着大武王朝的军事威胁,域外民族必须进行法宝研究以自保,但再怎么说,研究“魔狼”来自保,这种事情还是太超过了,父亲虽是以“知己知彼”来做解释,拓拔小月却觉得这种说法违背父亲一直以来的风骨与教诲,很不对劲。
  在研究所中与魔狼大混战一事,是拓拔小月自己告诉纳闻元蝶的,纳兰元蝶觉得其中很有古怪。研究所内突然出现大批魔狼,这已经很有阴谋气息,伹十多头魔狼衔尾追杀,拓拨小月与任梢佯能全身而退,就靠那个神秘蒙面人独自挡关,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何来历?
  许多的难解之谜,只有等待到了研究所才能解答,当二人乘浮空车抵达研究所位置后,只见到一大群人聚集喧哗,原本宏伟的研究所建筑,已被烧成一片白地,只余残烟袅袅,还有遍地的焦木碎瓦。
  众集在研究所遗址的人,多数都还穿着白袍大褂与制服,看来应该是里头的研究人员、杂役、员工等等,但旁边的一角空地,白布底下罩着几十具人形物体,显然火灾还是造成了人命损失。
  拓拔小月停车降落后,表明身分,自然有人过来接待,回答公主殿下的问题,向她述说整件事的始末。
  根据研究所内的人员表示,那天研究所内发生不明事故,造成大混乱后,负责研究所核心事务的耶律不花教授面色凝重地将大家乱骂一顿,没过多久,耶律不花便告失踪,还带走了一些金钱和研究作品,研究所里的人察觉此事,正要通报阿古布拉王,研究所内忽然起了莫名大火。
  照情形推判,很有可能是耶律不在临走之前,操作机械,设定时间,在他走后引燃大火,制造混乱,争取时间逃跑,火头在多处设施同时点燃,一发不可收拾,旁人束手无策,一面进行灭火,一面撤离,情况闹到不可开交时,阿古不拉王意外现身,冲入火场最炽烈的地方,好半晌才出来。
  阿古布拉王离开之前,只交代研究所人员在此收拾善后,小月公主会迅速派人来协助处理。
  “我…… 我父王已经来过这里了?”
  拓拔小月大吃一惊,父亲是曾告诉过自己研究所大火一事,却没说他已经赶赴此地处理。照时间来算,就是父亲与妃怜袖第一次会面后,神秘失踪的那段时间,整个王城都找不到他,原来是以绝顶轻功赶路,到了研究所这边来。
  “奇怪……那时研究所的消息还没传到王城,父亲他是怎么知道的?”
  稍微一想,拓拔小门就认为,父亲那时不可能知道自己在研究所内看到、遇到的一切,更不可能晓得耶律不花叛逃一事,换句话说,父亲是为了别的理由而来。
  问题是,有什么理由会让父亲十万火急地赶来研究所?耶律不花……也就是河洛派的虚谷子,又为什么要逃跑?两件事之间应该有着关联,至于要查探真相,线索就在这片大火梭的遗迹中。
  “虚谷子放火烧研究所,虽是早有预谋,但他本人既然不在场,这把火扰乱追查还可以,要说彻底毁尸灭迹,那就未免想得太美。”
  拓拔小月判断,像是研究所这种呙度机械化的建筑,本身机关重重,肯定有失火应变机制,就算整间研究所烧成空地,重要部分应该还是有被保护。
  “重要部分……应该是指地底下吧?”
  纳兰元蝶望向仍在冒烟中的残迹,大片砖瓦木块覆盖之下,要从里头寻找什么并不容易,就算是想要挡掘往地下的入口,也不晓得从何着手。
  幸好,这种困难仅是对一般人而言,此刻在拓拔小月的身边,正好有一位特殊的专业人士,轻松料理这个问题。
  “铮!”
  妃怜袖拨弦发音,侧耳倾听,一一分辨普通人听不见的细小回音,在脑中构成了瓦砾堆下的实际地貌。
  确认了这一点,挖掘工作就很简单,现场没有适当的大型挖掘工具,可是对纳兰元蝶而言却已足够,大武王朝的超级法宝发动异能,青龙令黄光闪动,五个足足三尺高的巨大土偶从废墟堆里现身。
  构成元素是土,不过足由碎木砖瓦拼组而成,自然也少不了钢筋铁块,相对提升了硬度,若是与强敌交战,这样的召唤物处处都是破绽,但如果只是用来做破坏工程,那已是绰绰有余。纳兰元蝶一声令下,五个巨大土偶挥拳击碎地上的障碍物,并且进行搬运,迅速清理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来。
  拓拔小月道:“青龙令的召唤物,其威力以五行分级,我看你多数都是召唤水妖、土偶,难道召唤不出金、木两级的异物吗?”
  纳兰元蝶专心使用青龙令,脸上反映着碧蓝光华,额头见汗,低声道:“我能力不足,召唤时最多可以催使到水妖,再往上就无法召唤成形,至少想要一次多召唤几个,那就只能用最低阶的土偶。”
  “……其实,青龙令的使用,除了操作者的个人力量外,想象力与应变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妃怜袖道:“我对青龙令不是很了解,不过使用超级法宝别墨守成规,针对天时地利做调整,能够提升召唤物的效能,比如说……你召唤土偶的时候,若是唤出一个二面四臂的土偶,战力未必提升,但搞工程却肯定好用,不是吗?”
  妃怜袖的提点,让纳兰元蝶陷入沉思,想着该怎么变化召唤物的型态,提升战斗时的效果。
  “……谢谢。”
  “不用,毕竟现在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齐心合力之下,往地下的入门被清理出来,三人尝试进入,但没走多远就又碰到障碍。
  研究所在建筑时,多处重要地点设有闸门,碰到紧急事故,闸门就会放下,把地下分隔成区,灾祸蔓延范围有限,不至于影响全局,这些闸门在火灾中正常运作,将地下封闭起来。
  每个闸门足足有半尺厚,俱是合金所铸,不用重重去敲一下,也晓得要破坏这些闸门并不容易,拓拔小月手持祭刀,却没有拔刀的打算,侧眼望向身旁的中土同伴。
  “依样画葫芦,这个还是交给你吧!”
  “你有刀子,直接砍不是更快?”
  纳兰元蝶皱起眉头,使用青龙令必须耗损本身力量与精气,刚才一次召唤出五个巨大土偶工作,已经让她感到疲惫,不想这么快又来一次。
  “祭刀虽然是锋锐神兵,在实战上效果很好,却不利于硬劈硬砍,尤其是碰到这么厚实的金属,砍是轻易就能砍得进去,但如果没有足够力量做后盾,会因为刀刃过薄,万一损伤或折断……”
  拓拔小月没有说得很明白,但谁也听得出来,要充分发挥祭刀的应有威力,拓拔小月的力量下足,所以她也面临着与纳兰元蝶同样的困境。认真来说,她们两个人都是优秀人才,都很努力修练,都持有超一流的法宝,却也都没有足够的力量使用手中的法宝……这不能说是她们的错,但敌人并不会体谅这一点。
  “知道了,那就由我来吧!”
  迫于无奈,纳蔺元蝶只得提振精神,再次使用青龙令。先前召唤的五个巨大土偶,在清理出通往地下的入口后便已解体消失,现在只得重新召唤。在把力量注入青龙令时,纳兰元蝶想起妃怜袖适才所言,脑中灵光一闪,突发奇想,自己若是能直接从这些闸门中召唤出衍生物,其所构成的材质便是金属,这些召唤物的成形让闸门变薄,此消彼长之下,只要召唤出来的衍生物回头攻击几下,闸门便可攻破。
  想法很好,无奈目前做不到,要直接以闸门为材质召唤出衍生物,这牵涉到金属的物质变化,超乎纳兰兀蝶现有能力,最后还是只能召唤出土偶,攻击闸门。
  众人所走的地下通道甚宽,三人并肩而行不成问题,但要容纳土偶的巨大身躯,却显得不足,尤其是当土偶连续几下重拳击打在闸门上二泛成周围壁面摇晃、沙土洒落时,三人都觉得不妙,再这样下去,不用等闸门被轰开,周遭已经坍塌,而三人必然的收场就是被活埋。
  “铮!”
  土石滑落声响中,一声尖锐清音刺痛耳膜,妃怜袖计算距离后发出堕首剑,配合土偶的攻击,成功地破坏了闸门,让三人继续前进。
  这样厚度的闸门并非只有一处,而是有十几处,将研究所的地下设施做有效地分隔,也就是因为这样,火势航没有在地下蔓延开来。拓拔小月回想起自己探查研究所的经过,试着找路深入,想走去那个巨大水槽中绿发美人的所在,这个神秘人物的事她并未告诉两名同伴;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羞于启齿,毕竟自己的父亲偷偷藏了一个裸体美人在这种地方,怎么说都很不妥。
  妃怜袖并不晓得拓拔小月想寻找的东西,她敏锐地感应周遭的气息、温度变化,整个精神都只集中在一个目标上,就是这里所不应存在的浓烈血腥味。
  照拓拔小月的说法,她与任徜徉是在地下被魔狼袭击,换句话说,这边可能会留下关于魔狼的蛛丝马迹。妃怜袖是和孙武等人一路从慈航静殿出发,来到域外,那个疤面大侠的真面目,别人不晓得,妃怜袖却清楚得很,只要把同行人马的名单一算,怎会不知道是姗拉朵的易容改扮?
  碰到大批魔狼,非战斗员的姗拉朵让任徜徉、拓拔小月先走,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她有什么把握能击退魔狼逃生?而最后的事实是她无伤无血,全身而退,代表那一群魔狼果真被她逐退,三女神盛名所传非虚,但她究竟用了什么奇特法宝?还是……
  连破去几道闸门后,妃怜袖与拓拔小月各自找到了目标,在一条岔路上,拓拔小月认出了通往那处秘库的道路,妃怜袖则在反方向发现浓烈血腥气味。
  “这个气息……不是人血,是魔狼的血……如此强烈的气味,不是一点血迹,恐怕是有数匹魔狼碎尸于地气味才会那么强:换句话说,姗……唔,疤面大侠的安全撤离,是以真本事击毙魔狼,这、这不可能啊!”
  妃怜袖感到不可思议,为了节省时间起见,三人分路探查,妃怜袖沿着血腥味追查下去,纳兰元蝶与拓拔小月则朝秘密库房而去。
  拓拔小月的运气比较好,沿途无阻,顺利找到了那处秘密库房,只见房门大开,一地凌乱,所有柜子都倒了下来,到处都是打烂的玻璃碎渣与收藏物,但在满目疮痍中,拓拔小月却没找到自己的目标物。
  “不……不见了……”
  那个巨大的直立水槽,还有水槽中标本似的绿发美人,赫然不翼而飞,从原处的痕迹来看,显然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紧急运走的,许多管线来不及好好拆卸,被强行割断,散落在地上。
  纳兰元蝶不晓得拓拔小月在找什么,但观其神色,也知道是重要事物:心中梢一盘算,已有结论。
  “可能是火灾时被紧急撤出,也可能是耶律不花出逃时带走,或者……”
  纳兰元蝶没说出口的那句话,重逾万斤,阿古布拉王之前紧急赶来,冒奇险进入火场,又匆匆离去,所以他也可能是把东西带走的嫌疑人。
  两人在这边面面相觑,独自行走在黑暗通道中的妃怜袖却碰上麻烦。黑暗的环境对闭眼之人毫无分别,但一道沉重的闸门却让妃怜袖暗怪自己鲁莽居然忘记了这种可能性,现在身边没有纳兰元蝶,只能自己尝试解决。
  黑暗中骤然亮起红、蓝两道光芒,妃怜袖催动五蕴龙珠,汲取龙珠中的能量,全力发招。
  “铮”的一声,原本无形的音剑,这次因为全力出手,骤然释放出一道蓝虹,撞击在闸门上,登时斩出一道大裂痕,宛如巨斧大凿一击。
  “还嫌不足啊……看来只能搭配河图使用了。”
  妃怜袖神色严肃,凝气再发音剑,音剑威力透过“河图”堵幅,瞬间激增,释放出的蓝虹耀眼夺目,变成了一道令人无法直视的雪色白虹,撞击在沉重闸门上,闸门应声而破,切斩成四分五裂的金嘱碎块。
  在确定门的另一头有什么东西之前,仓卒开门,确实是太鲁莽了……


第五章 身世解谜·龟兹祸因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与魔狼狭路相逢,对妃怜袖而言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自己的近身战能力有多少,不用别人说也是很清楚的,自己已经落入一个很危险的状况。
  不过,要是就这么被干掉,多年修行就变成了笑话,这也是很荒唐的。妃怜袖发动法宝异能,以“河图”进行调律,指尖一弹,音剑透发传出,射向黑暗中的狼嗥之处。
  魔狼正在黑暗中全速靠近,妃怜袖感受得到,这一发音剑的威力虽然不强,却是针对魔狼而发,只要命中,哪怕只是听到,甚至能触动魔狼与生俱来的毁灭密码,将魔狼诛灭,之前在龟兹王城之中,大批魔狼都是这样被干掉的。
  音剑发出,准确命中魔狼,能否视物瞄准对妃怜袖而言根本全无意义,这是对她最为有利的地方,但之后的情况却出乎预期,魔狼被音剑打中之后,竟是完全不受影响,还因为痛楚而被激怒,更凶更狠恶地急扑过来。
  “这……”
  由于震惊,妃怜袖的反应更慢上几分,魔狼来势又快,要再重组音剑击发已是慢了一步,眼看难以幸免,一道冷冷的劲风从身旁闪电穿过,抢在狼爪落下之前,先一步将狼爪贯穿。
  只是缓得一缓,妃怜袖已经争取到足够时间反击,五蕴龙珠闪亮发光,一道威力十足的音剑近身轰发,光虹切割大气而出,斩钢破岩,将魔狼的巨躯一分为二。
  阿默兹狼生命力极强,受到腰斩重伤后仍能生存一段时间,尚有威胁性,但妃怜袖深明这一点,再也不敢大意,音剑一发之后,接连发出,将魔狼大卸八块,一举击毙。
  “你没事吧?”
  后方传来同伴的声音,刚才最危急的时候,正是来自同伴的一记掷刀,贯穿狼爪,这才替妃怜袖争取到宝贵的自保时间。魔狼的躯体坚固之至,普通兵器难伤,能够一举穿爪伤敌的当然不会是寻常凡铁,若非拓拔小月有祭刀随身,妃怜袖肯定在劫难逃。
  “……没什么大事,多谢你了。”
  “你、你受伤了?”
  拓拔小月来到妃怜袖的身旁,见到她肩头血流如注,很是吃惊,再仔细一看,却发现伤口不是狼爪留下,反倒像是刀剑伤。
  “没什么,不用在意,祭刀太过锋锐,射来时候的刀气横切,难免误伤。”
  妃怜袖说得平淡,语气中却有一丝讶异,拓拔小月远距离掷刀破敌,为了能抢救成功,自然是出了全力,但这全力一击的效果,虽能伤敌,却无法将刀气有效集中,以致误伤,换句话说,她对力量的控制不好,武艺未臻上乘,实力比自己估计得要差。
  “公主殿下,政务繁忙,你辛苦了,但……前路茫茫,强大的实力才是护国基本,别太倚靠法宝了。”
  “谢谢。”
  拓拔小月衷心感谢,她觉得圮怜袖是真心替自己担忧,以一个中土人的立场,这份关怀可说是非常难得。
  “先不说这个,这里怎么会有魔狼的?”
  “魔狼神出鬼没,在什么地方出现都不奇怪,况且研究所内本就有魔狼,碰到一、两匹没死净的,不用大惊小怪。”
  纳兰元蝶从旁接口道:“比较奇怪的是,这匹魔狼为什么这样强悍?连我们的杀狼专家都差点要栽了.”纳兰元蝶感到不解,妃怜袖在王城诛杀魔狼时,所向披靡,所有魔狼不堪她音剑一击,但刚刚音剑对魔狼无效,若不是自己与拓拔小月心有担忧,赶来会合,及时相救,妃怜袖大概也完蛋了。
  “我想……”
  妃怜袖略微思索,已经得出了答案:“这里的魔狼,与那天进攻王城的魔狼不是同一批,这些魔狼并没有与生俱来的缺陷,音剑无法引发它的毁灭密码。”
  拓拔小月皱眉道:“这代表什么?”
  “代表这座研究所里的魔狼,与心眼宗驱使的不同,两边是各自生产,不能混为一谈。换言之,最担忧的那个猜测,这座研究所与心眼宗相互勾结,应该是不成立的.”妃怜袖的这句话,着实识拓拔小月松了一口气,阿古布拉王离开之前,曾解释过研究所内的魔狼存在,只是为了“知己知彼”想要晓得魔狼生理之秘,预防日后魔狼卷土重来,这些话言之成理,但在当时听来,却让人难以相信,现在妃怜袖提出的这点,重振了拓拔小月对父亲的信心。
  回想起那时候父亲的话,拓拔小月依稀记得,父亲说阿默兹狼是白虎一族的生物兵器,在太平军国末期被制造出来,因为失去控制,酿成第一次魔狼之祸,这些事情别说自己不知道,恐怕域外也没什么人晓得。
  如此机密,要说什么地方有迹可循,必是在这座研究所,虚谷子逃跑之前特别放火,可能销毁了一些重要资料,现在只能向生化所的研究人员做调查了,如果真是从太平军国末期开始,这边就在秘密研究魔狼,那第一次魔狼之祸,根本就是龟兹所引起的祸端了。
  不管这几年来域外的瘟疫真相为何,若是魔狼之祸真由龟兹引起,此事的严重后果将难以收拾,拓拔小月不敢想象,一旦这件事传出,龟兹会面对多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形下,别说是与心眼宗对峙,恐怕马上就要亡国了。
  妃怜袖道:“阿古布拉王在域外素来不是主战派,除非他所谓的谋求和平,只是一个用来争取备战时间的掩饰,要不然,龟兹没理由大举制造魔狼……会不会是什么人瞒着他暗中进行的呢?”
  “……谢谢。”
  拓拔小月只能如此来回应同伴的鼓励,另一方面,顺着魔狼出现方向深入探查的纳兰元蝶,也有所发现,看着一大片狼尸横籍,彷佛血肉屠坊般的景象,大为吃惊。
  妃怜袖与拓拔小月一看,也颇为震惊,拓拔小月并不晓得当时疤面大侠如何脱困,可是从现场看来,肯定不会是智取,绝对是以优势武力技压当场,将所有魔狼击毙轰杀.在龟兹王城,妃怜袖能够诛灭这许多魔狼,是靠魔狼体内存在的先天缺陷,此处的魔狼数量虽不比王城,但每一匹死状极惨,裂胸、碎骨,还有被硬生生拦腰打成两段的,出手之人的力量至刚至霸,威猛绝伦,妃怜袖感应遍地魔狼的残尸碎块,仿佛都能够看到,下手者威风凛凛,站在魔狼残尸中的雄姿。
  结论立刻就有了,这不可能是姗拉朵干的,姗拉朵没有这样的力量,妃怜袖察觉到姗拉朵的背后可能藏着什么高人,助她脱困,这个人假若不是忽然冒出来,那至少此人的存在,瞒过了拓拔小月与任徜徉,武功高绝。
  以姗拉朵的为人,不太可能有什么情谊深厚的朋友跑出来救人,会跑出来救她的,多半是想利用她的专业技术,现在姗拉朵也下落不明,可千万不要是落在什么人手里,那就很麻烦了。
  地下设施里头可能还存在着什么,妃怜袖与纳兰元蝶一起进行搜索,拓拔小月则是离开地下设施,先去上头看看状况。
  回到地上后,拓拔小月开始查问现场人员,想看看他们整理现场的进度如何,有没有找到什么重要对象,结果询问之下,他们从火场中紧急抢救出的物品里,并没有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
  拓拔小月感到失望,正要重回地下设施,看看妃怜袖与纳兰元蝶的状况,目光忽然一顿,被一件东西给吸引住。
  那是一幅被烧去一角的画像,虽然已经被烟熏得微黑,却还是可以看出,图中所绘的是一名高盘金发、身穿礼服的贵妇人,面容清秀,正姿态高雅地安坐在一张木椅上,睁大眼睛,凝视着拓拔小月所站的方向。
  “这是……”
  拓拔小月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无法离开,身旁自然有人员过来解释,说这是从大火中抢救出来的机密物件,本来收藏在研究所的密室中,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张图会是机密,但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负责抢救机密物件的人员进入密室,就把墙上燃烧中的这张图给救了出来。
  话声入耳,拓拔小月却是充耳不闻,脑海里突然忆起童年时,有一次见到这张画挂在父亲的卧房里,她询问父亲,父亲告诉她,这张画里的贵妇人就是母亲。当时自己又惊又喜,常常到父亲房里看画,但不晓得从哪一天开始,画忽然不见,父亲说是遭窃,将整座王宫搜索得天翻地覆,一无所获,自己伤心大哭,却已是莫可奈何,年长懂事以后,凭着脑中印象请画匠重绘,却总是画得不像,这件事从此变成了心头一大遗憾。
  不料,那张被窃许久的画,原来自始至终不曾遗失,一直在此。这样看来,应该是父亲将它从王宫中转移来此,却故意装作失窃,而他所要欺瞒的人,当然就是自己了。
  为什么父亲不敢让自己看到母亲的画像?拓拔小月脑里一片混乱,又想到宇文龟鹤说过的话,觉得问题核心一定在这里,正不知道怎么厘清思绪,突然听到旁边一声惊呼。
  “啊!”
  回头看去,纳兰元蝶正与妃怜袖一同上来,看到自己拿着一幅烧了一角的画,纳兰元蝶的表情显得很错愕。
  看了看那幅画,再看看拓拔小月,纳兰元蝶显然看出了什么:“你捧着这幅画,又一脸这种表情,该不会……画里的人,是你的母亲吗?”
  不管纳兰元蝶这么问有何目的,拓拔小月都没有否认的理由:“是啊,我本来以为母亲的画像已经遗失,没想到被我父亲藏在这里,我有很多年没看到它了。”
  “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
  “不晓得,我父亲每次都只说,她是个好女人,剩下的就……”
  说到这里,拓拔小月蓦地惊觉:“难道你知道我母亲的身分吗?这幅画你认得出来是谁?”
  略带迟疑,纳兰元蝶点了点头,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古布拉王要隐藏这个秘密了,他也算煞费苦心,这幅画虽然与本人的面孔一样,但发型、服装一换,整个感觉都不同,几乎认不出来了。”
  一生最想知道的秘密就在眼前,拓拔小月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句子也说不完整:“我的母亲……名字?”
  “……姗拉朵·伊凯尔。”
  拓拔小月等人在生物研究所中得到宝贵线索,拨开迷雾,距离事情真相更近一步,但在域外的另一个角落,孙武等人却被黄沙给掩埋,还费了不少力气挣扎才重回地上。
  “宝姑娘做的事情是不好,拿我来开这种玩笑,这不是摆明利用我当工具吗?老爹说,只有好人才会被女人当工具,我可不想当那种好人啊!”
  背着青梅竹马的同伴走路,孙武说:“当然小殇更不对,一声不吭消失那么久,出来了就搞得惊天动地,也不分一下场合,那么多沙子覆盖下来,我们差点被活埋了耶!”
  “是是是,您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如果能当着小殇小姐的面说一次,我想会更有教育意义的,不是吗?”
  羽宝簪忍笑说话,却也知道孙武不可能回答,因为尽管孙武的语气中含有怒意,但应该要聆听这些话的小殇,却早已趴在孙武的背上昏迷过去,不醒人事,当然也听不到孙武的斥责了。
  “宝姑娘那时候早知道她藏在附近吗?”
  “不确定,只是推测而已,我那时是想说,如果小殇小姐在附近,这方法一定能把她引出来,因为她对你的强烈占有欲可是众所周知喔!”
  羽宝簪的玩笑,让孙武不知所措,想了一下才回答:“别乱说,哪有这样的事?不过要是你猜错,小殇那时候不在附近,又该怎么办?”
  “这个啊!也不难啊!早就想好了……”
  羽宝簪眼珠一转,柔柔轻笑间,说不出的慧黠娇媚,醉人更胜春风拂面。
  “……那时候就双宿双飞了。”
  孙武没有回答,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羽宝簪所开的这个玩笑,自己并不喜欢,但也不至于恼怒,认真来说,自己更不喜欢在羽宝簪绽放笑靥的那一瞬间,自己突然的心跳加速。
  不过,现在也没心情来想这些,羽宝簪的计画成功,把小殇给诱了出来,但小殇现身以后的情形却很怪。
  引发爆炸,掀起那么大规模的沙浪,这倒是没有什么,那个善于伪装的破坏神每次出来要是不搞点破坏什么的,反而不像她了,只要没有造成实际伤亡,其余的损伤就无所谓了。
  但爆炸之后,众人从沙砾底下挣扎爬出时,小殇早已昏迷过去,虽然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伤,却不停地吐血,怎么都压制不下来,孙武焦急不已,却也束手无策。
  “怎么搞的?小殇最近好像常常吐血……她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伤势又恶化了”孙武记得,在楼兰遗迹里头,小殇也是莫名其妙地受了重伤,甚至还危及性命,只不过被遗迹内的先进设备治疗,这才把伤势稳定下来,现在短短一下子不见,本来已好转的伤势突然剧烈恶化,体内脏器还有多处破裂,实在不晓得怎么会弄成这样。
  小殇失踪之前,碰到阿默兹狼来袭,孙武在火场中找不到她,害怕她受到魔狼的伤害,如今看她伤重,担忧的事情成真,可是仔细检视伤势,她体外全然无痕迹,似乎不是被魔狼所伤,仅是单纯体内一塌糊涂,令人难以索解。
  正常来说,这时候最该做的就是去找医生,但放眼黄沙漫漫,旷野千里,不晓得去哪里才找得到医生,即使赶去附近的中小型绿洲市镇,那边也未必能有治疗小殇的良医,如果只是寻常大夫,绝比不上羽宝簪的急救手段,找他们根本没意义。
  “宝姑娘,小殇这边……情况严重不严重?不会危及性命吧?”
  “我很想告诉你,以小殇小姐的个性,再怎么冒险,也不会做出危及生命的举动……不过,这次的情况比较特别,她似乎是碰上什么特殊情况,让她真的拿命去赌一次了。”
  羽宝簪的回答让孙武大为吃惊,自己是知道小殇伤得甚重,但因为小殇的状况一向神秘莫测,本来是希望从羽宝簪的口中听到,小殇只是貌似伤重,实则无碍,哪想到情况当真恶劣如斯。
  “我可以尽量稳住她的情形,至于更进一步的治疗……我只能建议,与其盲目乱跑求医,还不如想办法让小殇小姐醒来,她可能有办法,即使没有,她身上的法宝运作起来,也比寻常庸医乱治要可靠。”
  羽宝簪在说明的同时,做了两件事,一是扬手打出火箭烟花,在天上爆开,尝试连络可能的援手;一是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盘,按下中心部分,金属圆盘的周围就开始亮灯,一闪一闪地发光。
  “如果是在中土,两种通信方法用一种就够了,看到天上烟花、收到电子信号的一刻钟内,我万紫楼门人必来援,但来到域外,再加上我们刚从楼兰遗迹出来,我也不晓得原本跟踪在后的安全人员到了哪里,现在放出联络信号,什么时候有人能接头上来,我也不知道了。”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吗?”
  “如果我们别无要事,这方法也不算差劲,但眼下诸事纷扰,还有其它的重要事务等着我们处理,留在这里空等,浪费时间,我们可以朝目的地赶路,如果我派门人收到信号,自然有办法在最短时间内追上我们。”
  这个提议被采纳,众人便朝目的地赶路,整个过程中,小殇昏迷不醒,羽宝簪的急救虽然有效,让伤者不再连续呕血,可是小殇始终苍白的脸色、微弱的呼吸,着实让孙武放心不下。
  虚谷子对突然出现的小殇很感兴趣,提出了尝试帮忙治疗的要求,但由于他表情有异,看小殇的眼神像是看见某种实验动物,孙武不得不拒绝他的好意,省得急病乱投医,若是后头惹出什么事来,小殇肯定会把自己抽筋剥皮。
  一行人匆匆而行,烈日之下,沙漠的温度极高,但清醒的三人都算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这点高温还不至于对他们造成困扰,孙武一路上用布做伞,撑在小殇的上方,尽量不让她被阳光曝晒,就这么走了几个时辰的路,当太阳下山,三人判断情势,觅地休憩。
  要是这一路上碰到心眼宗教徒,一场战斗多半难免,但大漠辽阔,孙武等人又不辨路径,只顾一路西行,没走在主要路线上,几个时辰里头别说是人,就算动物都没见到几只.夜晚休憩,三人没找着市镇,自然也没有房屋可宿,就找了一座沙丘为靠,暂且过夜,虽说沙漠中天气变化不定,半夜也可能倒霉碰上沙暴,但这种时候也没得选择,若真有什么意外,就只能到时候再来应变了。
  宿于野外,滋味自然是不好,但孙武饱经历练,也不会把这点小小辛苦放在眼里,反倒是担心小殇的状况,令他难以入眠,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入睡。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孙武惊醒过来,这种非自然的醒来,让他想到必是周遭有了什么事,而脑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敌人来袭。
  睁眼望向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小殇依旧昏迷,虚谷子仍在睡觉,就只有羽宝簪不知所踪。
  (宝姑娘不见了?敌袭?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定,因为以羽宝簪的机警与武功,就算是陆云樵亲至,也不可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形下,瞬间将她擒走。羽宝簪应该是自行离开的,但这种时候离开,总不会是半夜尿急,跑出去小便吧?
  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一点说话声,孙武藏起自身气息,蹑手蹑脚地循声走去,爬过了一座沙丘,看到羽宝簪在数十尺外,与一名浑身黑衣、黑头套的人说话,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在这样的沙漠里头,一身黑色夜行装束走路,这应该说是很没有常识的举动,看起来非但不能隐匿身分,反而特别显眼,不过或许那人是坚持专业,无论如何都要穿这一套制服吧!孙武的判断,来者多半是万紫楼的人,接到了羽宝簪留下的信息,追踪来此,要不然羽宝簪与一个这样行迹可疑的人说话,必定会先通知大家,确保安全。
  相距颇远,孙武的耳力目力也不算特别出色,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但远远看去,羽宝簪的表情严肃,甚至说得上凝重,显然黑衣人并不是在报告什么好消息,孙武心中紧张,担忧小殇的状况可能比想象中严重。
  看了一会儿,羽宝簪与黑衣人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双方竟然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黑衣人主动出手,一掌袭向羽宝簪,后者不慌不忙,一指戳向对方手掌,两人闪电对拆数招,最后黑衣人吃了亏,踉舱后跌数步,相当狼狈。
  羽宝簪的实力明显高于对方,但在刚才的短暂交手中,羽宝簪也动了真怒,最终震退黑衣人的一指,烈焰飞腾,周身火光耀眼闪动,是相当认真的出手,更让远远偷看的孙武大吃一惊,一度生怕状况有变,想要冲出去援手,只是看羽宝簪稳占上风,这又是别人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难以干涉,这才忍耐下来。
  (宝姑娘几乎就是万紫楼的主人,为什么一个手下敢向她动手?是因为万紫楼门规特殊?还是我搞错什么了?孙武讶异不解,后来看看两人谈话将终了,不想被误解,连忙小心翼翼地离开,回到原处,躺着装睡。没过多久,羽宝簪就回来,摇醒孙武,告知已取得药物,可以进行治疗。
  “喔!太好了,万紫楼果然神通广大。”
  孙武看着羽宝簪治疗小殇,连声称赞,心里却觉得有点怪异,万紫楼也未免太过神通广大了。
  (宝姑娘发出信号,只是招来万紫楼的人,并没有告知他们这边的状况,照理说,也该是刚刚才把委托发下去,过一段时间会有回报,怎么我们的求救内容还没出去,治疗药物就已经到了?万紫楼怎么知道小殇受伤?就算知道,他们也没看过小殇,如何晓得治疗的方法?难道……万紫楼人才济济到能够未卜先知?太、太奇怪了吧……孙武越想越觉得诡异,羽宝簪也没有针对这一点做解释,反倒是虚谷子知道这件事后,“哦”了一声,笑得非常诡异,好像明白了什么,这点让孙武颇难释怀。
  结果证明,万紫楼不只是情报侦探无孔不入,甚至还有通天的医疗技术,羽宝簪喂了小殇几颗药丸,再以内力辅助药力化开,一刻钟过后,小殇便清醒了过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小殇的身体状况一向古怪,碰到什么问题、要怎么解决,也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清醒过来后,小殇看来仍是虚弱,但却立刻提出要求,从她身上取出紧急用的能源砖,跟着就开启“九龙神火罩”将她放入神火罩中进行自疗。
  “九龙神火罩”是小殇的最高杰作,不但具有高防御性,更能利用高压状态来疗伤,只不过疗伤需时,在小殇进入“九龙神火罩”之前,孙武曾问过她预备要治疗多久,得到的答案是:起码十几个小时。
  “这么久……我们现在在赶路耶!”
  “这是对重伤病患说话的口气吗?又不是我希望待那么久的,十几个小时是做最起码治疗的时间,还不是完全痊愈,你如果不满意,可以扛着九龙神火罩走路,我造的机械很有品质,不怕摇晃的。”
  “我哪有可能做得到这种事?”
  “做不到就闭嘴!或者你也可以把九龙神火罩埋入地底,去忙你的重要大事,等我结束疗程,再来想办法找你。”
  “开玩笑,你不见一下子,就差点把命给玩掉,如果放着你跑不见,这次还不晓得要闹多大的事!”
  孙武道:“十几个小时,我们等你,但你闭关疗伤之前起码也交代一下,到底是为什么搞成这样吧?”
  “这个……昨晚在客店的时候,半夜忽然来了一群野狗……”
  “野狗?”
  “后来发现不是野狗,是一群野狼。野狼见到东西就咬,我说文明世界的动物不能乱咬,如果要咬我,就要先打赢我,于是我们就开始决斗比高低。”
  “你这种身高与本事,怎么和阿默兹狼比高低?”
  “我们坐一桌打牌啊,大家睹上尊严与志气,谁输一台就被咬一口,最后才来结算,大家打了几圈,互有高低,最后忽然有一头母狼跑来乱入,弄得场面大乱,你咬我、我咬你的,乱七八糟,我在混乱中就受了点伤。”
  小殇说得很认真,但听的人就是另一种表情了。孙武道:“姑且不论你这些话的真实性,如果真的是咬来咬去,为什么你的伤都是内伤,外表都看不到伤口的?”
  “就是因为咬的伤口外表看不到,所以才叫魔狼啊!”
  “是喔……那你可真是魔人啊!”


第六章 揭开假象·残酷事实
  眼前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孙武很想尽快赶到西门宝藏的所在,或者和拓拔小月取得联系,但却被硬生生绊在这里十几个小时,心中焦急不已。
  然而,多这十几个小时的休息,并非没有意义。从进入楼兰遗迹开始,连场恶战,孙武受的伤着实不轻,与狼司祭的那一场,完全是抱伤上阵,旧伤未愈便添新伤,连续几场乒乒乓乓打下来,孙武都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自己好像变成职业斗士,走到哪里都要和人拼上几场?
  “伤成这样,我需要时间来疗伤,但疗伤完毕,我又要和别人开打,然后又被别人打伤,这种无限回圈太奇怪了吧?我又不是为了被人打而活着的,这样下去,我不就和沙包没两样了吗?”
  孙武很认真地这样思考,但却被羽宝簪笑着回了一句:“如果不想当沙包的话,一开始就不该练沙包的武功啊!”
  这种话听了让人不是很高兴,可是细细一想,孙武觉得羽宝簪说得也没错,自己的人生可能在最初就走错了路、做错了选择。选择修练“金钟罩”的结果,不管把自己练得再怎么坚固,也还是脱离不了被人打的命运,别人就算打得累了,顶多再换个人来打就是了,如果不想要当沙包,看来该认真思考一下,往后以攻击来取代防御,主动出击。
  不过,不管以后要怎么做,现在还是得先把伤养好,否则碰到下一场战斗,敌人可不会因为自己受伤就手下留情,到时候要是被活活打死,那就不用谈未来了。
  除此之外,也要思考一下连场战斗的心得,要不然,也只是重演之前内过程,再被揍一次。孙武知道自己脑筋不好,但也很专心地思索,该怎么防御敌人的绝招。
  “狼司祭的五色神石,那个实在很厉害,虽然没有直接致死的杀伤力,不过好像完全无法防御,被打到超痛的。还有那根大地神戟,简直就是作弊嘛!专门用来破金钟罩的,我碰到那种东西只有挨打的份,觉得好不甘心,金钟罩练了十几年,那东西居然说破就破,我的努力全都被抹灭了……”
  心眼宗的两名司祭,手上各有独特技艺让孙武忌惮甚深,但真正让他觉得无法对付的,仍然是心眼宗主的“修罗劫”这套绝学不单威力强猛,还兼具多种属性变幻,不愧是魔门的一品绝技,天妖能恃之横行大地,实非侥幸,但自己的“如来神掌”、“天子龙拳”也不是次等货,就算拼不过天妖的“阿鼻血劫”要与“修罗劫”比个高低应该没有问题,所以现在就是要想想怎么充分发挥绝学的应有威力。
  孙武专心思索,羽宝簪远远避开,不来打扰。事实上,羽宝簪的情形并不会比孙武好到哪儿去,虽然涅盘不死身能催愈伤势,但对自身元气的耗损却更大,连场恶斗之后,羽宝簪也需要相当时间来休养,回复最佳体能,除此之外,她也有自己的烦恼要思考。
  当众人分散开来,各自运功调息休养,或者凝神思索方向,无伤也无痛的虚谷子却待在孙武附近,让孙武觉得有些怪异。
  还记得最初遇到虚谷子的时候,这个老人一心所望,就是尽快逃回中土,彷佛只要在域外多待一秒,就会有不测之灾,但现在众人休憩于此,没有再继续行程,孙武本以为老人会激烈反对,至少也会提出抗议,可是他听到要在此待上大半天时,他只是“哦”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便极感兴趣地一直盯着自己。
  没错,孙武肯定这一点,不晓得为什么,虚谷子盯上了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数次调息结束,都看到这个怪老人坐在距离自己不远处,一双眼睛直看过来,可能几个小时都是这么看着,假如是被什么美女盯着,那倒也罢了,但被一个老人这样瞪着,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浑身发寒。
  到最后,孙武发现自己已经忍不下去,在自制力整个崩溃以前,他决定主动开口提问。
  “请问一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前辈你一直看着我,总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臭小子!你这长相有什么好看?万一将来有女人看上你,肯定不是因为你的长相。”
  虚谷子看着孙武,上下打量,道:“小子,你脑子真的那么单纯啊?凤婕这些年来在什么地方将你带大的?说来让我听听。”
  孙武不回答。虚谷子言谈中对凤婕的语气并不如何尊重,这点让孙武感到不快,而且,他也不想逢人就自我介绍,随便把自己的生长环境告诉别人。
  这样的尴尬气氛,虚谷子当然看得出来,他是见惯世面的老江湖,不愿意与人交谈的时候,有千种方法拒人于千里,反过来说,有意与人攀谈时,也绝对有办法引起对方的兴趣。
  “小子,你练的是金钟罩,又与河洛剑派交手,是不是吃了大地神戟的苦头?还有,刚才的那个什么……五色神石的,你正在想要怎么破解这两种神器对吧?”
  姜是老的辣,虚谷子的话让孙武感到兴趣,自己和羽宝簪讨论想法时,并没有当着虚谷子的面,这个老人怎么知道自己的问题?
  “太平军国后期,河洛剑派无意中得到了大地神戟的情报,我后来虽然离开,但那些人总不会毫无行动,把神戟弄到手是意料中事。你会使如来神掌,足以与天下最强者争锋,能难住你的东西不多,肯定是碰到了大地神戟。”
  “前辈你推测得没错,可是……那是超级法宝耶.你知道该怎么应付吗?”
  孙武的目光带着怀疑,看了虚谷子几眼,引起了虚谷子的不悦。
  “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夫的武功也许不怎么样,伹却是专业技术人员出身,对法宝方面的知识与眼光,当今天下几人及我?就连你们所谓的三美神,当初还不是都曾受教于老夫。”
  虚谷子亮出履历,果然有震慑效果,孙武吃了一惊,不料这老头子如此了得,姐姐还当过他的学生,但转念再一想,三美神虽然向他学艺,却个个成就、名气超越于他,这个老师实在是差劲得很。
  不晓得孙武的想法,虚谷子得意洋洋,向孙武表示,世上的超级法宝虽然各有厉害异能,属性不同,有些还具有无法防御的特性,能够无视一切的护体真气,直接透体破坏,但只要是有形的存在,法宝就有必须遵循的定理,让人们可以针对处理。
  “大地神戟我虽没有亲自接触过,但从典籍记载中看来,仍脱离不了超级法宝的发动原理。小子,你回想与大地神戟交手的经验,下次再对上神戟的时候,你可以尝试快攻,在敌人发动神戟之前,将人打倒或是打断发动神戟的过程,河洛派能凭一己之力发动神戟的人没几个,多数人发动神戟都是用邪魔外道的手法,必不顺畅,便会造成可趁之机。”
  “对,我也这么想,制敌机先,打敌人措手不及,但速度不是我的强项……”
  “嘿,你速度不快,这是一个难处,而且这方法也有隐忧,敌人可以伪装发动不及,诱你靠近,等你深入异能范围,突然发动神戟,你跑都没机会跑,必死无疑!”
  “不会吧?不是说大地神戟的异能打不死人吗?还是它有别的异能?”
  “蠢材!使用法宝前不看说明书,固然是该死;你使用法宝的时候只知道看说明书,也是蠢得要死!你用法宝是上阵作战,难道不会自己运用衍生吗?”
  虚谷子怒道:“就算大地神戟的异能无法直接取命,敌人发动完异能之后,拿着神戟对奄奄一息的你捅一下,这还不要了你的狗命?”
  “有、有道理……”
  孙武摸摸头,困惑道:“那该怎么办?就算我的命是狗命,也不想随便被敌人取走。”
  “对付大地神戟……不,对付这一类超级法宝的关键,就在于波动两字。”
  “波动?”
  孙武不太了解,便听虚谷子慢慢解释,根据他多年的研究与观察,多数超级法宝的异能发动,都是以波动的形式,一波一波地传递出去,当这些波动碰触到目标物,就会自行变动,与目标物同调。
  “同调?”
  “不错,你要知道,所有生物的身上都有波动,你的心跳、你的五脏活动,乃至于你体内的血流循环,都会形成波动,说得更明白一点,哪怕是你躺着思考,你的脑部都会形成波动。大地神戟就是掌握波动的神器,它发出的大地震波与你体内生命波动同调,因为同调,你的护身真气便不会有反应,无法防御,直接造成伤害。”
  虚谷子说的东西,对孙武而言好像是一个新世界,一时之间,似懂非懂,不过反正自己不可能想得通,还是直接问专家比较快。
  “前辈,你说的道理很宝贵,但你还是没说要怎么防御啊?”
  “你脑子里头就只想到防御吗?难怪你这辈子都是挨打的命。”
  虚谷子摇头道:“超级法宝的制造技术远超现代,既然异能目的是为了造成无法防御,那就没有办法可以防御。”
  “那……你说了半天不都是废话?我的狗命一点保障也没有啊!”
  “不能防御,但可以抵销啊!”
  虚谷子傲然道:“这是老夫的研究心得,还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世上生物都有其波动,只不过寻常的生命波动太微弱,无法与超级法宝相提并论而已,但透过练武,生命能量可以大幅度增长,只要掌握时机,用对方法,就能发出不弱于超级法宝的波动。”
  听到这里,孙武完全明白过来,虚谷子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直视武学本质,将神掌或其它武技化作波动击出,消除大地震波,这样就能抵御“大地神戟”的异能,不至于每次都白白挨打。
  “但话先说在前头,这只是我研究出来的理论,还没有机会实验,是不是真的能这样干,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要是试了失败,那就自己瞑目闭眼,不用来找我了。”
  “前辈你没和超级法宝对战过吗?”
  “你以为我是谁啊?我这种技术人员是在大后方研究与支持的,与超级法宝的对战哪有我的份?不管是赤龙腕或七宝指环,挨上一下我就粉身碎骨了,这种东西是西门朱玉、陆云樵他们去挨的,我哪有可能这么英勇?”
  “喔,你能破解大地神戟,那狼司祭的五色神石,你也有办法处理吗?”
  “嗯,问得好,那颗五色神石很古怪……我从没听过有这件法宝存在,看起来像是自制的机械系法宝,但却威力不凡,还有和超级法宝一样的不可防御性,很不寻常。”
  虚谷子皱眉思索,表示这种不可防御性是超级法宝的特性,目前还没有办法被仿制,现有技术是做不出来的,他也还想不出要怎么应付。
  “不能用波动形式反向抵销吗?”
  “嘿,我刚刚说过,波动理论只是我提出的一个理论,还没有证实,也不保证所有超级法宝的异能都是这么运作,就算能对付大地神戟,未必可以摆平其它的超级法宝,除非……”
  “除非什么?”
  听到这个关键处,孙武紧张起来,倾身聆听。
  “除非有个皮厚的傻蛋当敢死队,再去被五色神石打上几次,回来让我验验伤,分析几次以后,运气要是好,或许就能找到破解方法了。”
  虚谷子说得认真,一掌拍在孙武肩上:“小子,其实我刚刚发现,你正是我寻觅多年的传承人才,我决定要收你为徒,以后你就当我的徒弟,配合我进行研究,成就不朽大业。”
  “你收我当徒弟,该不会是看上我练金钟罩,要我去当沙包,被那些法宝打来打去,再回来被你验伤当纪录吧?”
  “当然不是,你想得太多了。”
  这句话让孙武惊喜不已,不过这份惊喜没能够维持太久。
  “你真皮真肉的,要当也是当肉包,不会当沙包。再说,我也没有要你专程去挨揍当实验品,那太残忍了,你只要每次被超级法宝打完,顺便来给我做个纪录就好,反正……像你这种热血笨蛋我看得多了,你们什么都看不惯,天下事都关你们的事,就算我不催你,你也会自动跑去累积超级法宝挨揍纪录……”
  说到这里,虚谷子还特别补上一句:“加油了!你哪时候集满七大法宝攻击各一次,老夫就换一个爱心贴纸给你!”
  这种加油实在让人听了很泄气,孙武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因为从过往经验来看,虚谷子的话早晚会实现,自己唯一能让结果好一点的方法似乎也只有……
  “那……我集满的那一天,贴纸一定要给我啊……”
  “……我不知道该说你太没志气,还是夸你太有志气……看到你这种后生晚辈,老夫都会想要流泪了。”
  谈话谈到这个结论,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结果,不过,透过这样一番谈话,倒也拉近彼此不少距离,孙武对虚谷子的戒心略微放下,当虚谷子再问起他的成长过程时,他就挑选认为能说的部分来讲了。
  “所以,凤婕带你在空中岛长大,你从小练一本乱七八糟的秘籍,练到最近才发现里头是大杂烩,什么武功都有,然后你姐姐有个姓路的狂热追求者,武功一下高一下低,家里开米行,与心眼宗主战斗以后下落不明?”
  虚谷子边听边问,尤其是在听到村长老爹的事迹时,浑身一震,问得特别仔细,孙武心觉有异,不敢说得太多,但虚谷子已经满意点头,似是得到了想知道的情报。
  结束谈话之后,虚谷子点头想了想,整理脑内思绪,孙武没有出言打扰,知道虚谷子之后一定有话对自己说,而且还是与自己有关的事。不久,虚谷子抬头睁眼,那种含着揶揄的微笑眼神,孙武晓得自己没有料错。
  “唔,小子,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先问你一件事,你对万紫楼知道多少?”
  “万紫楼?那是宝姑娘的门派,要知道万紫楼的内情,请她来回答比较好吧?”
  “蠢蛋!我不是要问她,是问你对万紫楼了解多少?”
  虚谷子气得拿石块敲孙武的头,让孙武开始回想自己对万紫楼的认知,所得的结论就是一个神秘门派,不过开妓院的本来就神神秘秘,每个人都知道妓院在哪里,知道那里头藏污纳垢,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却也都不想要太了解,不愿意让那些污秽沾身。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开妓院如果开得光明正大,到处宣扬,官府与老百姓势必无法容忍,所以搞这种营业,就注定是一个神秘的门派,羽宝簪是万紫楼的少主人,孙武每次对万紫楼的营业内容感到好奇,都想要向她请教,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嗯,你不了解万紫楼的详情,那是正常,不过万紫楼的源流呢?你有没有听说万紫楼是怎么成立的?”
  “妓院的源流很难考证吧?有人类应该就有它了,至于万紫楼这边,我只听说那是在太平军国的末期,由凤凰夫人一夜之间建立的门派,后来发展得很好,变成了足以与两大圣宗分庭抗礼的组织。”
  “说得好,但凤凰夫人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能开宗立派?你要晓得,开创一个门派、建立一个组织,需要大量人力与财力,不是说创立就创立的,凤凰夫人何德何能,一夜之间就建立了一个遍布大江南北的组织?”
  孙武本想回答“大概是她客人多吧?”
  却终究不敢出口,总觉得这样一句话若是传到羽宝簪耳里,肯定后患无穷。
  不过,既然是组织,那就是很多人的聚合体,一个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成立大型组织,必定是在这之前就已准备,于大地各处设立分舵,安排人员,等到诸事齐备,这才一次对外宣布,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夕之间成立组织。
  这个道理很浅显,自己既然想得出,别人当然也想得到,所以虚谷子要点醒自己的东西,就是凤凰夫人早就在中土成立了组织,或者……凤凰夫人是加入某个巨大的组织,取得了控制权?(等等,好像有点奇怪,宝姑娘是楼兰族人,她母亲也是,而且听她说过,她母亲的凤血纯度不高,并非楼兰凤族的高阶人员,所以才能逃过一劫。如果只是普通的楼兰族民,应该不太可能独自在中土建立巨大组织吧?要说篡夺也不太合理,那难道是继承吗?孙武精神一振,顺着这个思路去想,立刻被吓了一跳。凤凰夫人是楼兰族民,而中土与楼兰一族关系最深的组织,就是太平军国了,若是没有楼兰一族的技术支持,太平军国怎么都发展不到这等声势,后来太平军国虽然败亡,但要说死而不僵,留下点资源,那也是情理中事。
  以太平军国当初的声势,即使只留下一、两成的资金、人马,那也是一个大规模的组织了,凤凰夫人一夜之间建立万紫楼,后来更与两大圣宗分庭抗礼多年,难道……她是继承了太平军国的残余势力吗?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孙武望向虚谷子,惊疑不定,不知该不该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子,想到什么东西了吗?嘿,想到了什么都不要紧,也不用说出来,因为会让你惊讶的事情后头还有。”
  虚谷子道:“再问你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所熟悉的一切,周围的人、事、物,其实全都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所有事都只是一个巨大的假象,而大地上多数的人都与你一样,生存在这个假象之下。”
  “……前辈,你说的东西有点深奥,我听不太懂耶!”
  “嘿,懂与不懂都无所谓,我刚刚也说过,不管你想到什么都不用说出来,因为你现在想到的东西与真实一定有偏差,重点只在于你是否有那个勇气、欲望,还有那份准备,去揭开假象之后的真实。”
  虚谷子望向孙武,笑得非常古怪,低声道:“男人的成长,都是从偷听女人的说话开始。你觉得昨晚来送药的人,当真是万紫楼的使者吗?万紫楼是什么东西?羽宝簪和那个使者说了什么?如果老夫所料不错,那个使者这两天必会再来,届时你可以与老夫一起听听他们的谈话,嘿,老夫可以保证,那将是你迈向真实的第一步。”
  在生物研究所的火场遗址,拓拔小月刚刚接受了一阵晴天霹雳的冲击,甚至可以说,她比孙武更早受到“真实”的残酷洗礼。
  “你……你说什么?我母亲的名字……”
  纳兰元蝶说出的答案,超过了拓拔小月的接受范围,从小曾无数次想象过母亲的形象,也做过许多假设,但不管怎么揣测,答案选单里从没有过这一种。
  姗拉朵·伊凯尔,巴伐斯夫的红色魔女,域外人尽皆知的响亮大名,拓拔小月刚懂事的时候就听过她了,这个女人是中土的奸细,受到中土人指使,在巴伐斯夫毒杀中土与域外各部族的代表,让中土得到借口对域外用兵,在之后的十余年里,不晓得有多少域外子民为此家破人亡。
  如果要说不曾见过却让自己痛恨的人,姗拉朵这个女人一定能排进前三名,自己也曾查过这个女魔头的相貌,但因为那时候域外各部族战祸频繁,资料保存不易,能够查到的资料并不多,自己取得的几张画像,都是一个身穿研究白袍的女人,高傲地仰头叉腰,做狂笑状,模样看起来邪恶嚣张,果然是一派魔女的样子,就是……因为高仰头的关系,脸看起来并不清楚。
  把记忆中那几张图像的样子,和眼前这幅母亲的画像对比,片刻之后,拓拔小月不得不承认,两者的脸部轮廓非常相近,只不过由于表情、眼神的完全差异,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这点……或许该称赞画画的人用心良苦,特别把画弄成这样。
  “你以往都没发现吗,这幅画看起来很怪,两眼无神,没什么生气耶!”
  纳兰元蝶问道。
  “没有……我一直以为,宫廷贵妇就是这样的,我父亲以前也说,母亲还在的时候,武功不怎么好,几乎就是不会武功,身体也不怎么样,所以我认知中的母亲……健康状况欠佳。”
  “生物科学家不用武功高强,她比普通的武学高手更危险得多,至于身体不怎么样……大概是因为研究中常接触毒物与放射物,多少受到影响……你父亲没说谎,他只是用心良苦,唔,你能健康出生不畸形,这点实在不简单。”
  纳兰元蝶说得认真,并非挖苦,拓拔小月现在也顾不了这些。这十几年来都以为母亲已经逝世,突然晓得母亲可能还在人世,心中的狂喜难以言喻,要拼命克制,才能控制住这股喜悦,不表现出来。
  可是,难得的喜悦,突然就急转直下,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自己也不知道是这样好,还是宁愿从来都不知道母亲的事好。
  要是有得选择,自己很想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就当纳兰元蝶说的是谎言,不去相信,那就不会这么难过,然而,情感上是一回事,自己长期以来被培育的理性思考,却本能地分析各种线索,得出的答案是:纳兰元蝶没理由说谎,她说的正是事实。
  更糟糕的一点是,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自己的母亲,是龟兹目前所遭逢的乱局之源,母亲的身分,自己可以盲目地拒绝相信,另外尝试找线索去推翻,但这么一来,对于破解眼前僵局毫无帮助,甚至会被敌人抢得先机,所以,无论自己再怎么反感与难受,这个母亲是不能不认了……
  或许,父亲也是因为觉得很难告诉自己这件事,才选择离开,让自己来发现这个事实吧。


第七章 父债子偿·血债血偿
  随着龟兹王后的身分被揭开,拓拔小月顿时明白了许多以前不解的事,尤其是那场瘟疫爆发后,一些与父亲交往甚密的多年好友,却不愿意站出来为父亲证明清白,语气中还颇带质疑,自己过去不解,现在却全懂了。
  “就算信得过阿古布拉王,也信不过他老婆,姗拉朵是百分百有能力、有企图制造危险东西的人,更何况……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哪可能清楚,搞不好多年来他们一直暗中有联系,要真是共谋什么,那也不足为奇。”
  纳兰元蝶轻描淡写地做出结论,拓拔小月听得刺耳,却无法反驳。
  回想到父亲离开之前的话,他说“阿默兹狼是白虎一族开发出的生物兵器,但还没有到能够付诸实用的程度,太平之乱的末期,生体素材与资料落入某人手里,在开发接近完成的时候出了意外,失控的阿默兹狼逃了出去,酿成第一次魔狼之祸”自己当时听完,震惊的同时,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制造阿默兹狼的场所极可能是生物研究所。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没有错,而且进行这研究的人就是母亲姗拉朵,她可能是意外得到这个生物兵器的资料,尝试制造,但出了意外,魔狼窜逃,酿成巨祸,造成域外无数伤亡,更连带造成一个后果。
  拓拔小月以前常常想不通一个问题,父亲的个性看似温和,其实是非常有主见、坚毅沉稳的人,绝不可能为了酬谢,随随便便把女儿许配给人,哪怕是再大的恩惠都一样,所以,与其说父亲是为了感恩,就这么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倒不如说是答应了一宗无奈的勒索。
  可是,这个想法的问题更大。父亲为人外和内刚,自己跟随父亲一路走来,不知看他面对多少强横威逼,最后都被他一一化解,从没有屈服过,若说有谁能向他勒索什么,那实在不可思议,这点自己始终想不通,最后只好认定,域外无数百姓的幸福,关系太过重大,父亲不得不让步屈服。
  现在,自己知道那个答案了,魔狼之祸若是由母亲惹出,那父亲与自己就同样负有责任,必须要负责解决魔狼,父亲也是因为这样,才答应那笔交易的。
  “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我刚刚问你的话,你好像没有听到。”
  “没什么,一点私事而已。”
  拓拔小月匆忙回答了纳兰元蝶,又望向妃怜袖,她慢步朝这过过来,好像发现了什么。
  “我问了一下研究所人员,尤其是年长一辈的老所员,我想……这座生物研究所,应该是阿古布拉王为姗拉朵夫人所建,专门供她研究之用。”
  妃怜袖说出这个事实,却也略下了一些话。姗拉朵的过去如何固然是重点,但姗拉朵目前的下落更为重要,只不过自己不晓得该不该点醒拓拔小月,那个一直没露脸的疤面大侠,正是她的亲生母亲,这种事……之前倒还没有什么,一旦知道真相,连自己也同受震惊,反而不好说出口了。
  情势发展至此,一切已经很清楚,姑且不论这场波及整个域外的大瘟疫,背后谁是始作俑者,打从它与龟兹牵连上的那一天起,就注定阿古布拉王无可辩驳、有口难言,因为知道龟兹王后秘密的人虽然不多,却非没有,这些人信任阿古布拉王,却怎么也不会相信姗拉朵,他们没有跳出来言明此事,已经是仁至义尽,而猜疑与压力就在这种情形下逐渐累积,现在……已经是要爆开来的时候了。
  “不好!”
  拓拔小月听了妃怜袖的话,心念一转,想到了敌人的策略。原本知道生物研究所有问题,甚至可能在偷偷研究魔狼时,拓拔小月就想到敌人可能会公布这个事实,让龟兹陷入危机,父亲也是因为无法证明清白,这才不得不避走他处.但随着了解更多,拓拔小月这才明白,敌人所掌握的秘密不只如此,将要公布出来的东西也许更为狠辣。如果只是公布研究所中密藏魔狼,拓拔小月还可以尝试应付,凭着龟兹多年来建立的形象与公信,未必不能取得子民信任,毕竟龟兹研究魔狼本就不是为了一己野心,这是再真实也不过的。
  可惜,事情远比这样要麻烦,如果心眼宗要抖出来的秘密,是龟兹王后的身分,那真是什么都不用说了,光是姗拉朵的大名,就是阴谋与不祥的铁证,没有人会相信龟兹王室的清白,更别说巴伐斯夫的血债,让姗拉朵变成了域外仇家最多的人,光是那些复仇者的愤怒,就足以吞没龟兹。
  “公主殿下,你预备怎么办?抢先一步公布真相吗?”
  纳兰元蝶道:“这次状况不同于前回,就算你抢先公布事实,也取信不了人了。”
  “这我明白,但……不公布,又能怎样?祈祷敌人注重隐私,不会拿这点出来说事当武器吗?又不是我们这边提心吊胆,敌人就会松手放我们一马的。”
  “有道理,所以你的决定如何?回去就开发布会,将这个秘密公诸域外?”
  “……我不知道。”
  拓拔小月的声音听来很无力,尽管外表看来沉着镇定,但拓拔小月的心里其实已乱成一片,方寸尽失,突如其来的连串惊愕,将她所熟悉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一时间根本适应不过来,更别说想出处理办法了。
  最后,拓拔小月只能提议,众人先回到王都,再谋对策,自己趁这段时间好好冷静一下,想出点办法来。
  妃怜袖与纳兰元蝶均无异议,她们很清楚拓拔小月需要思考的时间,事实上,她们也很佩服拓拔小月的冷静与坚强,自叹不如,就连纳兰元蝶都明白,换作是自己碰到这些事,此刻多半已经精神崩溃,别说什么筹谋对策了。
  思考,变成三人在归途中尽力完成的工作,尽管困难,却是非要做到不可的,而这份努力最终收到了成果,当王城的城壁出现在拓拔小月视线中,而她脑海里仍旧一片混乱时,妃怜袖忽然说了一声“不妥”拓拔小月道:“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当初本派中人告诉我,那此一叛徒对龟兹志在必得,我听了之后一直在想理由,为何心眼宗会这么执着龟兹?这个答案如今仍是未知,但……心眼宗目前所做的一切,除了夺取龟兹的控制权外,很明显地还包括一个目的,就是逼走阿古布拉王。”
  妃怜袖道:“如果只是单纯要夺取龟兹,以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大可直接诉诸武力.凭藉目前的军力与魔狼群,倾全力一战,龟兹必难抵挡,即使阿古布拉王武功再高,独木也难撑大厦,心眼宗不必如此费事,等待、筹谋多年,花上这许多工夫。”
  拓拔小月道:“所以心眼宗营造出这种局面,逼我父王离开,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知道,目前想不出可能的答案,勉强要说的话,有没有可能是有某样东西、某个地方,是由阿古布拉王所独力守护,不击败他就没法取得?阿古布拉王的武功不凡,本派高手对上他能稳操胜券的,纵有也是寥寥数人,最理想的状况,就是逼得他自行离去,否则纵使夺下龟兹,也还是取不得那件东西。”
  妃怜袖的话里还藏着另一个意义,河洛剑派的高手甚多,如果再搭配法宝,要败下阿古布拉王便没那么难,可是击败了阿古布拉王之后,马上就要面对更大的挑战,甚至可以说是致命危机。
  阿古布拉王败死,必然伴随心眼宗举事,域外局面大变,中上王朝不可能视若无睹,以武沧澜的霸气作风,大有可能御驾亲征,届时心眼宗就要对上武沧澜的强势压境。阿古布拉王绝非弱者,要将他杀败,任何高手都不可能不付出代价,若以负伤之躯对上武沧澜,别说取胜,怎么保命逃生都是问题,所以最好能设计逼走阿古布拉王。
  事情的演变往往出人意料,心眼宗不可能料到中土的变局,也因此,当中土忽起变乱,烽烟席卷大地,武沧澜面对各地起义,无暇再顾及域外,心眼宗立刻发动所有布局,将多年的准备一次用上,务必要在中土乱局平定之前,夺取龟兹大权。
  “这个猜测有些一厢情愿,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可能……”
  妃怜袖的话说完,纳兰元蝶忽然插上一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复仇?或是什么情感上的理由?”
  “复仇·”“阿古布拉王与河洛剑派渊源甚深,会不会是当初发生过什么,河洛剑派非要逼得他身败名裂,所以才做出这许多无谓的举动?”
  “这个……不是没有可能,但筹谋多年的大计,却混入太多个人情愿的干扰因素,这样好像很……”
  “哼哼,很荒唐、很不能理解对吧?你能说这种天真的话,真是一种运气啊!将来你就知道,这世上多数的领导人和长官都是这种德性……”
  妃怜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被嘲弄也会觉得不开心,不过纳兰元蝶的这番话,她不晓得该不该当成讽刺来听,因为听起来……很像是纳兰元蝶对自我职场生涯的感叹。
  拓拔小月维持沉默,没有对两人的想法表示些什么,但妃怜袖从她的心跳、呼吸声中得知,她在听了自己的推断后,确实是有想到些什么的。
  “对了,公主殿下,有件事情尚未请教。”
  纳兰元蝶道:“曾经听你说,你可能有个兄弟,这句话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
  “问得好,我正巧也想问你,大武王朝没有我的身家资料吗?照理说,你们应该有我的完整资料啊!”
  “大家目前在一条船上,我真的有详细资料就不会问废话了,军部那边的记录,对你们父女两人都查得很失败,一堆不详,连阿古布拉王与河洛剑派的关系都没查出来,剩下的就更不用指望了。”
  纳兰元蝶道:“当初,军部在域外的情报人员集体叛变,倒戈向心眼宗,这对我们的情报搜集伤害很大,一直没能再建立起有效的情报管道……当然,也不排除其实有建立起来,只是我的层级低,没资格接触到第一手资料……毕竟我们那边的头头坚持奉行欺敌必先欺己的基本思想。”
  听这句话,拓拔小月便知纳兰元蝶的难处,一个人如果做事的时候,又要提防敌人,又要被长官掣肘,那确实是很辛苦的事。
  “关于我的兄弟……我也不是很清楚,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个人,只是小时候约略听人提起,龟兹其实是有王子的,而且……本来如果那个人在的话,龟兹的继承人无疑就是他。”
  “只是听人提过?你没有任何印象吗?巴伐斯夫事件后,姗拉朵就潜逃中土,如果你真有兄弟,那个人一定是你哥哥,不管他是死了还是跟着一起跑了,你小时候都应该看过的。”
  “我回想过很多次,确实没有什么印象,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我连母亲的样子都记不得,更别说其它人了。我也问过父亲,他每次都笑着不说话……”
  拓拔小月说着,双眼忽然张大,想起了一事:“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一次我问他,他的回答很怪,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个金发的男孩抱过我,还说将来有一天,当我碰到危险时,会出现金发的王子来救援……”
  纳兰元蝶惊道:“你父亲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啊!金发的王子……你怎么会听不懂?”
  “年纪太小了,他那时候常常拿我开玩笑,还说我个性好强,犹胜男儿,将来骑白马的王子都去救美丽公主,我只有骑黑猪的份……我哪可能把他说的每个王子玩笑都当真?后来年纪渐长,这些玩笑话就都忘光了。”
  拓拔小月给纳兰元蝶的回答,让妃怜袖开始思索一个问题.如果拓拔小月有兄长,人会在哪里?这个人不可能已经死了,死了的话不需要这么保密,直接宣告于世就成,哪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所以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个人确实有,而且当年与姗拉朵一起离开域外,目前也还在人世。
  不过,姗拉朵到了中土以后,立刻就受到苦茶方丈的庇护,藏匿于慈航静殿之中,这么多年来不离慈航静殿禁区,可从没听说她身边还带了个儿子……当然,如果不是今天揭发了秘密,妃怜袖甚至不知道姗拉朵结过婚,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即使亲眼看到证据,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阿古布拉王豪侠仁义,是大地上少见的英雄人物,怎么会如此没有眼光,与姗拉朵结为夫妻?
  “该、该不会……”
  妃怜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虽然自己不认识什么符合资格的金发王子,但域外人士在中土活动,易容改扮本就是正常,要说顶着一头金发到处跑,那绝对是找死,恐怕走不了几步路,就被前仆后继的挑战者给打死了,所以,龟兹王子如果在中土长大,肯定不会是本来面目。
  那么……妃怜袖的脑中浮现了一个人名,或许龟兹的金发王子就是……尽管这件事想起来很荒唐,那个人的气质怎么都与王子扯不上关系,但姗拉朵是王后这种事,本身就已经超越合理界线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三人所乘的浮空车回到王城。距离魔狼群退走未久,城壁上犹自留下各式伤痕与缺口,工匠们正倾全力补强修筑,要抢在敌人再次来袭之前,修复城墙,武器也放在预定位置,为此,大量的工匠枣集在城墙各处,这是早就预见的景象。
  但除了工匠们,拓拔小月还看到一堆莫名其妙的人围在城门口,蜂拥叫嚣,看来怒气还不小,不知所为何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当浮空车靠近,城门口的人见到拓拔小月,登时就像炸了锅似的,大批人马发狂冲来,声势狠恶,拓拔小月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是好,要回头跑固然不妥,要拔刀开始斩人更是不对,就这么一下迟疑,这么一大批人全都杀到眼前来了。
  幸好,王家骑士看到公主回来,连忙策骑来援,将一众鼓噪中的暴民分隔开来,让拓拔小月三人驾车入城.“怎么回事?为什么外头乱成这样?”
  一到安全地方,拓拔小月立刻向王家骑士提出质问,但素来忠心耿耿的王家骑士们,这次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拓拔小月见状,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敌人的攻势确实是部署已久,一波紧接着一波,不留给自己半点喘息机会,才刚把父亲逼走,新一波攻势马上到来,而且还是最要命的那一种。
  “不要有什么顾忌,如今父王不在,支撑龟兹就要靠我们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心都与龟兹同在,你们或许信不过别人,难道也不相信我吗?”
  拓拔小月看着眼前的王家骑士们,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个看过去,大多数的骑士团员都较她年长,但也有些成员没大她几岁。不管是哪一种,这些骑士都是从她小时候开始,就与她一起练武、骑马的同伴,彼此间的情感羁绊,比什么都要深厚,拓拔小月认为,即使别人不了解自己,但这些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会是自己的伙伴。
  果然,这些伙伴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当自己表态后,他们也随即表示支持,不再回避自己的目光,而是回以鼓励的眼神。
  “殿下,刚刚外头传来了消息,也不知道是谁在外放话说……已故的王后是……是那个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我们没有人相信,也力斥谣言,但听说……外头部族有人取得了证据,铁证如山,我们……”
  简单的话就说到这里,拓拔小月看着骑士们的眼睛,感受到他们的疑问,但值得感谢的一点,就是他们并非在问此事的真假,而是想间他们共同支持的领导人,眼下该怎么办?
  这时,听到公主殿下已经回城,龟兹的文武重臣纷纷赶来,看见拓拔小月站在王家骑士的面前,气氛凝重,所有人聪明地保持沉默,自行找到位置,静静地站在公主殿下的身前,在表达支持之意的同时,也静待公主的开口。
  当然,不是整个龟兹都如此团结,在一个由众人所组成的团体中,一定会出现不同的声音,更何况以姗拉朵在域外的仇家之多,纵然是在龟兹,也存在着誓要报此血仇的苦主后人,他们没有理由要支持拓拔小月,相反的,他们要拓拔小月先为这笔血债来偿点利息。
  只是,龟兹从来就不是纯理想化的和平组织,能在域外屹立不摇多年,若是没有雷霆霹雳的重手段,怎可能建国延续至今?骑士团员在等待拓拔小月说话的时候,王家骑士的两名统领迟迟未有现身,他们早已率众埋伏,当有可疑人物出来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他们便抢先一步。
  北宫罗汉、宇文龟鹤,这两人所代表的武力,龟兹境内几乎无可匹敌,又是突然间以雷霆之势发动狙击,所有想要来复仇或闹场的阻碍者,甚至连吭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一一制服擒下。
  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只余下数百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最中央的美丽小公主,等待她开口说话。在这样的沉静压力下,终于,拓拔小月的声音响起。
  “根据我刚刚才得知的事实,我想……外头所传布的那个消息,是真的没有错,我父王也是因为这件事,不得不离开王城。”
  一句话打破先前的沉默,却也让全场像轰雷炸开一样,即使心里有了准备,但实际听到这个结论,冲击还是比预期的要大,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其中还有不少单纯的乱吼乱叫,毫无意义,却也都是情绪紧绷的发泄。
  拓拔小月静静地看着眼前众人,保持沉默,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承认事实,是自己站在这里必须做的事,打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想过要否认,眼前纸已包不住火,再想遮盖事实,只会落入敌人的算计,万劫不复,因此自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真相交代,重新建立起人们的信任。
  幸好,眼前的这阵喧闹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心里都早就做了选择,有了自己的答案,来这里不是为了质疑什么,只是想知道现在的这位领导人,要如何力挽狂澜,守护龟兹,所以……短暂的喧嚣很快平静下来,人们的目光集中在拓拔小月身上,等待她的答案。
  拓拔小月的目光平移,心里充满感动,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此时仍支持自己,龟兹建国以来,父亲和自己所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些付出就在这一刻得到回报,当然,现在就高兴未免嫌早了,因为很可能整个龟兹愿意信任自己的人都已集中在此,外头的臣民……尤其是气昏头的那些,才不会与自己讲什么感情、道义,要是自己掉以轻心,出去立刻会被乱石砸死。
  “有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我也是这几个小时内刚刚得知,所知的内容并不完整,因此关于巴伐斯夫的血案,我无法回答什么,但有几件事情,现在可以告诉大家…… ”拓拔小月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一些,缓缓道:“阿默兹狼,也就是我们所称的魔狼,其源流出自古老的白虎一族,是人工造出的生物兵器,后来在太平军国时期……”
  把阿古布拉王告知的东西、生物研究所内发现的讯息,还有自己所想出的结论,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拓拔小月证面前的这些同伴了解一切。从他们的表情看来,拓拔小月知道他们受的震惊绝不会比自己要少,这个不让人意外,只希望他们不会被这些震惊给击倒。
  “……因此,除了巴伐斯夫事件,当年的第一次魔狼之祸,也是龟兹的责任,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事实。”
  拓拔小月的话说完,底下的人没有再乱成一团,相反的,有些脑筋灵活,动得够快的文臣,已经把拓拔小月给出的讯息清楚分析,厘清脉络了。
  “殿下,第一次魔狼之祸是我国的责任,那么……目前的这一次呢?还有,一直以来困扰我国的瘟疫丑闻,是否……”
  “我无法说不是,但根据我的调查,近年来生物研究所里头不曾走私或运出魔狼,也没有任何证据题不这场疫病是我国造成,如果以我的个人判断,我认为这两件事都不是我们做的。”
  拓拔小月肯定的回答,让事情有了结论,一众文臣武将在思索应变策略的同时,也下得下面对一个事实。
  “……殿下,您必须要明白,就算此次魔狼祸端、瘟疫疾病与我国无关,就算我们全体都支持您,但等眼前事告一段落,您……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巴伐斯夫事件、第一次魔狼之祸,这两件事的责任太大,即使旁事都与拓拔小月无关,单单就这两件事,已足够让拓拔小月付出沉重代价,不可能大家握握手就当没发生过。
  “我明白,这一点……我很清楚了。”
  拓拔小月回答得很快,甚至可以说……快得让人心疼。虽然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完全没参与其过程,但她很明白,自己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被留下来承担责任的。
  “我之所以要和大家说明这些,不是想脱罪或逃避责任,只是想要和各位一起弄清楚整个状况,应付野心分子的阴谋,不垩让我们多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毁掉。只要龟兹能保住,待此事告一段落,我会交出龟兹的统治权,给各位一个交代,该面对的东西,我不会躲也不会逃……”
  这一次,一众臣民没有高呼拥戴,也没有拍手鼓掌,因为他们都已看得很清楚,若是眼前的乱局应付不过,龟兹自然是没有生路,但即使能应付过去,结果也没什么好高兴的,这位受他们衷心拥戴的公主殿下,势必要负起她的责任,而导致一个悲惨的结局,想到这一点,没有人还振奋得起来。
  “那么,如果各位都已经了解状况,以下就是我的紧急命令……”


第八章 男儿成长·半夜偷听
  处在龟兹最激烈的动乱中,两名中土人没有办法置身事外,虽然她们对于拓拔小月面临的困局帮不到什么忙,但她们也不是来这里吃闲饭的,当拓拔小月开始在王城内发号施令,提出种种应变策略,也同时对这两名盟友做出委托。
  “我很感激妃小姐的帮助,你所做的假设提醒了我,心眼宗一直针对龟兹,确实是有理由的,象以齿焚身,龟兹也是因为这个秘密,被心眼宗给盯上。”
  拓拔小月的说法,证实了龟兹秘藏有宝,得到称赞的妃怜袖并不如何欣喜,淡淡道:“盯上龟兹的理由,是因为西门宝藏吧?我之前居然忘了这一点,真是不可原谅。龟兹得到西门宝藏一事,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西门朱玉留下的宝藏事关重大,楼兰遗迹那边甚至藏着动摇天下的力量,心眼宗若要对抗中土王庭,势必要取得西门朱玉的遗产。”
  “你说得没错,西门宝藏在域外共有两处,一处是藏于大沙海内的楼兰遗迹,那个由于太过虚无缥缈,我们也接触不到,但另一处,十多年前被我父亲发现,更凭着西门宝藏的力量,建立了龟兹……”
  拓拔小月道,“父亲以前告诉我,为了不想让西门朱玉的遗产被滥用,他只有在草创建国的最初期,使用了里头的资源,待局势一稳定,他便将宝藏重新封锁,对外更从不提起,就是怕引人觊觎。”
  宝藏被封印太久,再加上身边诸事纷扰,拓拔小月整颗心紧盯在龟兹国内事务上,直到妃怜袖在回程中的点醒,这才想起此事。
  “妃小姐曾说过,你目前的力量,只能逐个弹奏剑音,诛杀魔狼,若要大规模诛灭,必须要提升力量,而你的力量来自五蕴龙珠,换句话说,你需要我的合作,就是要我给你西门宝藏内的龙珠吧?”
  “正是,当初呼伦法王曾在慈航静殿告诉孙掌门,失落的五蕴龙珠在西门宝藏之中,而龟兹发掘到了宝藏……那时,我就想到过要到龟兹来求取龙珠。”
  妃怜袖求取龙珠的目的,是增长自身的修为,若那是为此而来,肯定会被龟兹一脚踢出去,但现在情势不同,妃怜袖成了对付魔狼的关键,拓拔小月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五蕴龙珠在西门宝藏之中,我可以教你开启的方法,但以当前形势,我无法离开王城,只能派遣部下与你同去,沿途护卫。”
  妃怜袖不是弱者,但武力状况太过畸形,与人实战若是被欺到近处,又或者碰上陷阱狙击,很可能一个照面便落败身亡,比三流的武者还不如,拓拔小月无法任她独自前去,必须要有人同行,可是这也伴随着一个问题。
  “公主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的部下……哪怕是最忠诚的王家骑士,也有可能出现心眼宗的内奸,至今我们仍无法肯定,心眼宗是否当真知道西门宝藏的位置,若他们本来不知,但我们这么一引导,大事就不妙了,所以此行不能派你的部下。”
  说到这点,拓拔小月无言以对,单从情感上来说,她绝对信任王家骑士,可是若把问题诉诸理性,那除了王家骑士团的两大统领,其他人确实是难以保证,而王城当前情势动乱至此,北宫罗汉、宇文龟鹤无法离开,更不可能派出。
  “知道了,那就是我来当护卫了。”
  纳兰元蝶接口说话,她知道拓拔小月、妃怜袖不是在等自己开口,自己也不想开这个口,因为自己对妃怜袖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抱持疑虑,但目前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别人能接下这任务,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只得认了。
  两个被临时凑起来的搭档,基本上是立刻成行,要赶在新一波攻击发动之前,取得足以应付的力量。
  不幸中的最大庆幸是,龟兹当年建国,得助于西门宝藏之力,所以建立王城的位置,距离那处宝藏并不远,骑乘骆驼全速奔驰,半天的时间就可到达。
  半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上友好,尽管是盟友,但妃怜袖与纳兰元蝶的立场存在冲突,一旦合作结束,翻脸动手似乎是肯定的,而且想得深点,搞不好合作还没结束,就有可能要抢先动手,制敌先机,在这样的情形下,要这两人相处和睦,无疑是痴人说梦。为了让情况好转一些,两人尽量不开口说话,即是开了口,也把谈话内容锁定在公事上,讨论心眼宗是如何取得阿默兹狼的制造技术,照推测,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内奸,以心眼宗之势大,多年苦心经营,要安排几个奸细混入生物研究所并非不可能。
  纳兰元蝶道:“更何况,公主说主持研究所的耶律不花教授,就是当年的河洛叛徒虚谷子,他完全有可能把技术秘密地传出去。”
  妃怜袖皱眉道:“虚谷子贪淫好色,用卑劣手段坏了无数妇女名节,被本派逐出门墙,照理说是不可能与本派中人有联系,不过……确实也不能排出这可能,逐出门墙什么的是否是藉口,很难说,但我想提出一点,你觉得阿古布拉王是个傻瓜吗?”
  “这个……相信不是。阿古布拉王表面看起来像是好好先生,但内里着实精细,我甚至认为域外所发生的一切,他其实都心中雪亮,若非他是心眼宗阴谋的实际受害者,我可能会怀疑他才是最大的阴谋家。”
  “我也认为阿古布拉王智仁双全,有勇有谋,那这么样的一个明白人,既知心眼宗与河洛剑派的关系,又晓得虚谷子是什么人,难道他会全不防备,让心眼宗容易得手吗?”
  “你是说……泄露制造技术的不会是虚谷子?也不是从研究所那边流出去的?那……虚谷子为何要逃跑?”
  “我没有这么说,现在可供判断的资料太少,这些事说不准的,我只是想强调,别太早把视线锁定在单一方向,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妃怜袖的话并没有受到反对,纳兰元蝶想了一想,阿默兹狼不是杂货店的酱油,随随便便就可以生产,目前所知道的制造源头,除了那座生物研究所,似乎就只有……
  “白虎一族是什么东西?”
  当初听拓拔小月说到白虎一族时,纳兰元蝶就觉得不解。能制造阿默兹狼这种生物兵器,那个部落的科技水准高得惊人,应该是不逊于楼兰一族的强大势力,但为何自己从未听过?
  妃怜袖也摇头不知,在她看过的书籍里,没有提过这个名词,但楼兰一族素以凤凰后裔自居,或许这份崇拜并非偶然,而是与其他势力并列分属,出于同源也未可知。
  “凤凰、白虎……超越现今世界的技术,这些家伙真的是人类吗?怎么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突然冒出来的?”
  纳兰元蝶不知道始祖之人、四灵之民的事,也不晓得孙武在楼兰遗迹内发现的秘密,但她所做出的感叹,却完全命中事实,这点妃怜袖不会知道,只是觉得这位盟友的想法很有意思。
  不过,纳兰元蝶接下来提出的东西,就让妃怜袖感到不快,觉得这像是故意在挑衅了。
  “如果能剿灭心眼宗,此事过后,只要河洛剑派肯臣服归顺,我可以试着让朝廷不追究河洛剑派的责任。”
  就纳兰元蝶来说,这是主动释出善意,妃怜袖虽然晓得这点,却不可能接受。一来,说这话的人不是武沧澜或银劫,以纳兰元蝶的地位,根本没有能力承诺什么;二来……
  “此次事了,清楚我派不肖叛逆,救出我师父长河真人后,河洛剑派必会深自检讨,绝不会再出现这种野心分子,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苍生百姓的事,这是我可以承诺的事,但……如果战争不是妄动刀兵,而是吊民伐罪,行天正道,那么本派的立场就……”
  妃怜袖说得委婉,却仍触动了纳兰元蝶的怒气:“你是说,此间事了,河洛剑派会参与叛逆,和同盟会的乱臣贼子一同叛国?”
  “如果你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讲,但很多事的答案都早在你心里,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也知道中土百姓的日子算不上安居乐业。从官兵的角度看,造反与革命是同一码子事,老百姓可未必这么想……”
  如果这话题继续下去,不用到目的地,两个人就要翻脸动手,所以双方可以停止了谈话,回避这个问题,只是纳兰元蝶似乎心有不甘,在结束了谈话之后,仍冒出一句:“长河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河洛派卖命?”
  “我是河洛剑派的人,长河真人是我师父,我为自己的门派鞠躬尽瘁,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你是河洛剑派的人?呸!河洛剑派的人真有这么想吗?你看看自己练的什么本事?那么致命的破绽,他们如此防你,这哪有把你当自己人在看?长河如果真的把你当徒弟,就不会把你扔在荒岛上这么多年,像躲瘟疫一样在躲你。”
  这已经很接近是指着鼻子骂人了,换做是别人,可能会气得跳起来,但妃怜袖的反应却平静得让纳兰元蝶大出意外,她语气平静,虽然带点迷惘,却仍静静地回答道:“以前,我也反复想过这些问题,师父将我收养,又传我一身本事,恩重如山,他本人忙于修炼,总是在闭关钻研本派更高层的绝学,却还记挂于我,再忙都不忘对我进行指导,本派之中没有其他弟子获此殊荣,让他如此青睐有加……这是我的荣幸,虽然师父没有亲自出现在我面前,但这份关怀,我觉得就是师徒之情的最好证明了。”
  “是吗?我觉得……”
  “而且,直到最近我才领悟师父的一片苦心,他虽然身为本派掌门,很多事情也是有力难申,多有顾忌,本派之中既有众多叛徒虎视眈眈,师父为了我的安全,自然不能表露真实想法,他刻意冷淡与我的关系,正是为了保护我。”
  妃怜袖性情平和,一向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可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但语气急促,脸上更满溢着孺慕之情,纳兰元蝶就是再笨,也不会在这时候出口反驳。
  “唔……就算你说得有理吧,但一个师父如果真的有心,不管现实环境有多困难,应该还是能做点什么让你感受到的……”
  纳兰元蝶说着,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惊道,“该不会……那个圣诞老人,就是你师父改扮易容来的……”
  妃怜袖闻言一震,纳兰元蝶点出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圣诞老人虽然是自己从小就看熟的,但每次出现都是浓密的大白胡子遮住半张脸,真要问起实际相貌,自己也说不清楚,至少身高、眼神、语气,圣诞老人与师父长河真人都不同,然而,只要是练过缩骨功的内家高手,再搭配些许法宝,要改变那些是轻而易举的事。
  缩骨功、易容法宝,河洛剑派都不缺,要凭此说长河真人就是圣诞老人,太过武断,但要反过来说一定不是,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尤其是,妃怜袖始终想不通,圣诞老人与自己非亲非故,花上这么多年的时间与心血栽培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假若圣诞老人是师父长河真人改扮,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师父为了顾忌派中的叛徒,刻意易容改扮,秘密教导弟子,而且他经常闭关修炼,旁人也很难知道他是否真的就在闭关处,还是离开外出,这是最好的掩饰。
  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很合理,妃怜袖心中激动,喜形于色,虽然骑在快速奔驰在骆驼上,仍旧忍不住冒险握了一下纳兰元蝶的手,很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你解了我多年的困惑,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师父苦心孤诣栽培我,我绝不会让他失望,这次我一定要肃清叛逆,拨乱反正,来报答他的教养之恩。”
  妃怜袖说得振奋,就连策骑骆驼奔驰的动作都加快几分,却不知道这种情形看在纳兰元蝶眼里,让她打从心里发寒。
  “该不会……自始至终,她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河洛剑派对她……”
  这句话没有说下去,因为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也没有人会听,纳兰元蝶加快坐骑奔速,追上妃怜袖,与她一同赶路。妃怜袖修炼功法特异,打近身战时虽能鼓发音剑出击,但基本上没有身手可言,这种缺点在骑骆驼奔驰时完全显露。像纳兰元蝶这样的武者,对于骆驼奔跑中的剧烈颠簸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对妃怜袖而言,这种体力活就足够要命,好几次都险些被骆驼给甩下来,要不是纳兰元蝶及时出手救援,后果很可能就是被骆驼乱蹄给踏扁,壮志未酬身先死。
  饶是如此,妃怜袖要这样长途奔驰,受的苦也绝不轻松,纳兰元蝶起初没有留意,知道又一次把险些摔下的妃怜袖给拉起扶住,这才发现她双手虎口早已磨破,却仍紧紧握住缰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意志力着实惊人。
  佩服这一点,纳兰元蝶对这名女子生出敬意,虽然仍旧存有反感,但却愿意多几分耐心与容忍,与她一路上相互合作,在几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拓拔小月所指的那个地点,一座沙漠中的美丽绿洲。
  虚谷子对孙武所提的建议,最后被孙武给拒绝了。虽然虚谷子说他什么也不明白,要引导他到一个真实的世界,但孙武觉得,羽宝簪的事情自己不明白是正常,也不需要特别去明白,那毕竟是人家的隐私,而所谓真实的世界,如果是指万紫楼背后的种种黑暗内幕,自己更没有必要去了解。
  自己以前在梁山泊的时候,偶尔是会期待冒险,希望能出外闯荡一番,看看外面的世界,但认真说起来,自己的愿望是当个旅行家,刺激一点可能还是个冒险的旅行家,不过再怎么冒险,都不会搞到整天打打杀杀,因为自己从没想过要当个江湖人物。
  现在这样行走江湖,几乎天天在与人战斗的日子,并不是自己的意愿,全是因为敌人主动杀过来,不应战就会被杀,连逃都不行,这才是只得豁出生命去战斗,虽然无奈,但身在江湖,谁也不得不遵守这游戏规则,自己明白这一点,不过再怎么说,遵守规则是一回事,主动去挑起新游戏,又是另一回事。
  “我觉得啊……我并不是那种有志改革的理想家,江湖有很多的黑暗面,但人多的地方本来就会很黑暗,我不会自以为能够改变它,而且,宝姑娘的背后如果会光明灿烂,那才是怪事,我不至于连这点也不懂。”
  孙武道,“既然早就知道这一点,那宝姑娘的背后牵涉什么江湖秘密,就是她的个人隐私。有光明就有黑暗,只要黑暗的东西是堆积在角落,没有干扰到我们,那又何必非要把垃圾挖出来摊开检视?我没有兴趣窥探宝姑娘的隐私……喂,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坐在孙武的对面,理所当然的聆听对象便是小殇。结束了十几个小时的治疗后,小殇看起来已经回复如出,虽然脸上没什么血色,稍嫌苍白了些,但因为她平时表情就很臭,现在也不算特别明显。
  不过,这些只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子,实际情况怎么样,那就谁也不知道了,毕竟小殇的外表原本就没什么伤痕,只是内脏受创严重,“九龙神火罩”虽然在治疗上有奇效,却也仅是合理范围内的效果,不能创造起死回生的奇迹。孙武很担心小殇的情况,因为从进入楼兰遗迹到现在,要讲连续受创的伤势积累,小殇比自己还要严重得多,自己是不断遭逢强敌,小殇则是一直离奇重伤,真实莫名其妙。
  虚谷子的提案,与羽宝簪相关,孙武不能拿这问题去请教羽宝簪,所以当小殇醒来后,就把问题与这位青梅竹马的不良同伴一起讨论。“讲什么黑暗光明的,你想得满深刻的嘛!我才睡了一觉,醒来你就变成思想家啦?不错,真实不错,有前途!”
  小殇说着,重重地在孙武肩膀上拍了拍,孙武当然不回天真到把这当成嘉奖的意思。
  “……应该还有半截话没说吧?”
  “聪明,真不愧是与我从小鬼混到大的知己孙武兄。”
  “是被你从小欺负到大吧?”
  “万紫楼的私事你不想管,那中土千千万万人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同盟会政变起义,你就跑来域外帮他们找武器,这样你不觉得是多管闲事吗?这个闲事你管,那个闲事你就说是别人隐私,你的标准在哪里?”
  小殇的问题,一向让孙武觉得无言以对,不过,现在他已经学习到,如果认真去思考小殇抛出来的问题,后果只是给自己徒添烦恼,因为发问者并不是以正经的角度提问,只是单纯想扔些麻烦给自己,就算自己真的想出什么,也只会被她继续扔新问题耍着玩。
  所以,与其认真地想答案,倒不如思索一下,这些问题背后的含义,小殇的态度明显是不认同自己,换句话说,她对虚谷子的提议有兴趣,这种事情倒是不奇怪,而且虚谷子的提案本来有一个大难题,就是怎样瞒过羽宝簪来进行窃听,如果有小殇的技术支援,要做到这件事的可能性就高得多了。
  不妙啊,看来我是找错谈话对象了,与魔鬼聊心事,不会有好下场的,要是真的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一定后患无穷,现在要拒绝也太晚了,只能先想办法打混过去……存着这样的想法,孙武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希望能不着痕迹地消去这场未来的灾厄,但这样的努力却没有得到回报,几乎是他才一开口,就被极恶非道的残酷同伴窥破用心。
  “你这是干什么?想要逃避现实吗?我最看不起一个堂堂大男人想逃避现实了,该面对的就要面对,不该面对的就连脸也给我贴过去,怎么说你都是堂堂的勇者,不管是什么内幕,都要勇敢地把真相查出来!”
  逼问的气势汹涌,如怒涛潮水掩面而来,几乎就要让少年无力招架,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在试着进行抵抗。
  “话都是随便你在说的,以前我说要勇敢面对,你还说什么我是发情的公牛,看到什么危险都要冲上去,有勇无谋……宝姑娘和什么人讲话,都是她的自由,我们不要去偷听人家的秘密,而且现在我们很忙,龟兹都要完蛋了,不可以在这里闲耗。”
  “什么她的自由?她是你的未婚妻,你老婆和别的男人三更半夜偷偷谈话,你看见了却不敢去听,这样子和龟公有什么差别?以后就叫你绿帽武,或者改叫你……咦?这样说起来,你名字里头有武字,人又长得不是很高,还真是挺像武大郎的。”
  当被小殇叫着“大郎”在肩头上一拍,孙武就知道自己的努力已全面溃败,像这种莫须有的侮辱倒没什么,重点是小殇握着的那个秘密,自己实在很怕她满口未婚妻地乱叫,要是让人听见,真是后患无穷。
  最后,小殇表示想找虚谷子说话,无奈的少年竖起了白旗,虽然自己可以置身事外,让小殇和虚谷子去胡来,但一个不管别人死活,一个不怀好意,这两个人到底会惹出什么样的事,谁也不知道,自己是非参与不可的。
  “宝姑娘,万紫楼的使者是什么时候送药来?他们……怎么知道要送什么药啊?”
  夜晚降临之前,孙武特别去找羽宝簪说话,心中忐忑不安,不晓得该不该把虚谷子的计划向她坦白,另一方面,万紫楼这次的诡异送药,确实也让孙武心存疑虑。
  “唔,我们万紫楼……有很独特的传讯手法,发出的讯息包括病情资料,所以才会……”
  讲了几句,羽宝簪似乎察觉这些话难以自圆其说,便摇摇头,换了一个表情,微笑说:“嗯,机密,总之,这是我们万紫楼的独特技术,还不能对外公布的。”
  说着这些话时的羽宝簪,笑得非常美丽,但在这几乎令人眩目的微笑之后,孙武却强烈感觉到,羽宝簪有事隐瞒自己。由于身份特殊,羽宝簪是一个藏有很多秘密的人,有很多事情没告诉自己,自己也没有特别需要特别去问,因为那些本来就不关自己的事,可是,那和这一刻的感觉不同,羽宝簪不是有事没说,而是刻意隐瞒什么。
  孙武困惑起来,这种感觉让自己不太好受,而羽宝簪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事关万紫楼重大机密?还是……事情与自己有关?
  除此之外,孙武也察觉羽宝簪眼神中的深深忧色。那名使者带来的不是好消息。这点是早就晓得了,但平常不管碰到什么,羽宝簪总是很快就恢复轻松态度,谈笑应对,哪怕心里再怎么焦急,都不会流露出来,这次居然这么明显地忧形于色,时间还那么长,这肯定是严重问题。
  出于担忧,孙武几次都想开口询问,但他也晓得,羽宝簪不可能把问题告诉自己,尤其在自己可能涉入这问题时,羽宝簪怎样都不会实话实说,因此,他把这些问题压下,不敢提出口,而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告知羽宝簪关于虚谷子的行动,更没有进行阻止。
  万紫楼的使者,可以说是非常地有时间观念,当夜幕地垂,月正当空,应该要熟睡的人纷纷躺着装睡时,那名一身黑衣的使者再次到来。
  连续两次看见那个黑衣人,孙武能够比较清楚地判断出来,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但还没有到绝顶高手的程度,比起羽宝簪也还逊色一筹,只是摆出来的态度极为高傲。羽宝簪本身的武功极高,耳目又灵,要近距离窃听她说话,那是做不到的,但靠着小殇肉眼难见的窃听虫,可以做到远距离的窃听,尽管小殇使用不了法宝,可是只要把法宝交给另一位技术人员,一样可以发挥功用,甚至可以让三人躺在原地装睡,透过耳里的耳塞来听。
  当然,什么事情都不可能这么完美,由于设备太过克难,耳塞里传来的声音不但断断续续,而且杂讯甚多,基本上属于三、四句里头可以听清一句的状况,不过,虽说孙武事前也暗自做了一些假设,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听见这样的一句话。
  “……你最好搞清楚一点,既然你是魔门的一分子,就没有违反命令的可能,这次域外的行动,不管你怎么想都必须服从!”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8

第二十五卷


【本卷简介】

没想到魔门玩很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藏身江湖多年, 大家还常常光顾咧!连教主都说自己是个领薪水的上班族?
纳兰元蝶与妃怜袖的双人宝藏行程会不会太刺激!小小一洼池塘竟然惊动了“大地神戟”这下必死无疑……
连场激战迫使超级法宝尽出,简直可以在域外办一场世贸展览了!各方人马交手数回,战况起伏,此时竟出现一位留着大白胡子、头戴红帽、身穿红衣,背后还扛着一个大红布袋的魁梧老人!这……现在来发礼物会不会太早了?


第一章 石人举足·惊撼大地
  仅仅一年以前,大武王朝的统治基础极为稳固,如果对中土人说:王朝即将陷入动乱,而且是威胁到王朝存续的大型危机。这句话绝对没有半个人会相信,所有人都会认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因为从平民百姓的角度来看,朝廷不但握有强势军力,还将各种尖端法宝技术收归国有,制造出许许多多民间难以想象的法宝,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说有什么农民发动起义,万民怒吼,推翻掉这个政权,无疑是痴人说梦。
  同盟会和两大圣宗,这些都是给予人们希望的正道组织,如果要赈灾救难、造桥铺路,此类正道组织一定有份,但如果期望他们挺身推翻苛政,那就未免太不切实际了。太平军国败亡已经十余年,若有心要讨伐***,早就挺身而出,不用等上这许多年,时至今日,两大圣宗与同盟会,都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尤其是河洛剑派,几乎已经变成了朝廷的最佳合作对象。
  虽说每个人都感觉到,看似平静无波的时局下,潜藏着一道道暗流,一切不像外表看来那么简单,但暗流流了十几年,始终没有浮上表面,人们也早就合理地无视于这些暗流的存在,以为现在这种日子会年复一年地过下去,至少……在现任皇帝驾崩之前,局面是不可能改变了。
  不过,事情的变化,总是比人们想象得要快。
  汹涌的暗流,虽然表面上看不见,却依旧存在,甚至因为十几年的潜藏积压,更具爆发性,一经引动便狂涌冲出,无可阻挡。同盟会与万紫楼的合作、河洛剑派的暗中活动,都是在累积能量,十几年的等待,只为了一个适当的天时。
  武沧澜对慈航静殿的威压行动,后果是可大可小,但当同盟会的准备工作已经到了相当程度,无须再多忍耐,慈航静殿的一场恶斗,最终成了天下大乱的火源,同盟会揭竿起义,各处分舵同时举兵,取得当地的控制权。
  朝廷的武力固然傲视群伦,以同盟会十余年来的研究与发展,也仍是有所不及,无论是飞空舰艇的数量,或是重火力武器的素质,朝廷都领先各个民间势力,但这样的情况,却在同盟会出动楼兰一族的遗产后,产生了改变。
  “独眼石人”是当初楼兰一族支持太平军国起义时,最犀利的几件兵器之一,曾经打得中土军队抱头鼠窜,一看到那巨大的身躯、震动大地的脚步,所有人立刻斗志全消,只有逃命的份。石人坚不可破的身躯,几乎没有什么攻击能对它奏效,在它能量充足的全盛状态时,十指、双眼还能发射不同属性的破坏光线,别说是遇到军队,哪怕是遭逢堡垒或要塞,先是破坏光线扫过,再整个跳过去大力践踏,瞬间就能让所有障碍灰飞烟灭。
  当年中土联军对这个庞然大物束手无策,不晓得牺牲了多少人命,最后才在三美神的筹谋定计下,找出石人的弱点,寻隙击破,将它封印起来。十几年的时间过去,独眼石人的脚步再次踏上大地,它曾有过的弱点被改善,曾熟知它威力与详情的人也早已不在,朝廷的官兵碰上它,除了被践踏、毁灭,根本没有其它办法。
  如果要说有什么武器,能够正面压倒独眼石人,那就是楼兰一族的“圣贝贝尔要塞”虽然同属楼兰的遗产,但两件兵器的意义全然不同,独眼石人是楼兰研究出来的缺陷品,威力虽强,却在某些方面有无法弥补的致命伤,圣贝贝尔要塞则是楼兰研究开发出来,预备当作太阳王座舰的一级兵器,无论是设计或是装配的兵器,都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点最初还得不到什么证明,但在历经多次实战,朝廷方面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后,已经完全被确认了。
  圣贝贝尔要塞本身除了强大的火力之外,还具有对其它法宝的干扰手段,当圣贝贝尔要塞发出干扰电波,在影响范围内的所有法宝,几乎全数冒火瘫痪,无论是发射型的还是直接打击型的,全都无法运作。在这种情形下,敌人自然只能被单方面屠戮,朝廷最引以为傲的几艘飞空舰艇,甚至连开一炮的机会都没有,圣贝贝尔的电子波一发,飞空舰艇应声由天上坠落,炸成巨大火球,输得彻底。
  就算有少数法宝在特殊方式的保护下得以运作,也没法造成多少伤害,圣贝贝尔要塞的巨大体积,让普通程度的攻击犹如蚊叮、搔痒,攻击效果有限,更别说这座变态的机械还能形成防护力场,将所有攻击拒诸于外,只有它打人,没有被打的份。
  凭靠这两件压倒性的兵器,同盟会势如破竹,连连攻下重要都市,在短短时间内便占据半壁江山,与大武王朝形成分庭抗礼之势。面对敌人来势汹汹,朝廷方面并无有效的应付办法,只能设法激励士气。
  “不用怕!单是武器强大,不能征服我们,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还是在人,不是机械!当年太平军国也有厉害的法宝,最后还不是也败亡了?”
  类似的话,在太平军国时期常常听见,军中的长官总是激励士兵,人心比单方面的武器优劣重要,纵然战争打得辛苦,最后还是能赢得胜利。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却无法套用在现今的时局。
  太平军国时期,中土方面虽然在设备上处于劣势,却有杰出人才,靠着他们的研究与活跃,最终对太平军国的武器想出了克制之法,封印了独眼石人,更断绝了楼兰对太平军的支持,但如今……放眼望去,朝廷方面并无那种惊才绝艳的人物。三美神俱往矣,宫廷研究院所中的那些专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到专家的责任,满口“不知道”、“不可能”、“我们还需要时间”至于战争最重要的人和,当时是抵抗异族入侵,保卫家园,中土各门各派站在大义名分底下,团结一战,如今……朝廷方面别说人和,连最起码的“人德”都没有,就算斥同盟会为乱党、叛国,但老百姓心中自有评价,当官兵大声地要求民众勤王、为国尽忠,所得的就只有一双双冷漠眼神。
  任谁也想得到,同盟会打着驱逐鞑虏、吊民伐罪的旗号,那些早就忍受到极限的老百姓,只会聚集在这面旗帜下,在正面与暗地里给予各种支持,官府想要像太平军国时期那样凝聚民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整个情势处于一面倒,在这样的状况下,取胜只能回归单纯的武力,大武王朝虽然在武器设备上居下风,却仍属于人多势众的一方,而且大武王朝的两名绝顶高手,正是不可忽视的强大资源。
  慈航静殿事件结束后,皇帝武沧澜御驾亲征,赶赴最前线,与同盟会的军队正面厮杀。
  举世无双的战力,就算武沧澜没有使用“赤龙腕”也轻易占到上风,将同盟会的高手、军队杀个片甲不留,然而,碰上同盟会的两大兵器,这位所向无敌的暴虐君王也踢到铁板,一身武功起不了什么作用。
  已不晓得是第几次,大武王朝的真命天子对上独眼石人,武沧澜身形闪动,以惊人的高速在大地上奔走,形若鬼魅,就连独眼石人所发射的破坏光线都追不上,只见破坏光线毁物裂地,掀起漫天烟尘,也在大地上切出深深裂痕,而大武天子身如游龙,风驰电掣,无论那些破坏光线怎样交错扫射,他总能抢先一步,跑在所有光线的前头,将那些可怕的破坏光线远甩在后。
  穿越过层层险阻,武沧澜来到独眼石入之前,纵身跃起,虽然没法像万紫楼的绝顶轻功那样离地飞行,但这一下全力跃高,数十尺的瞬间拔升,看在普通人眼中,威武犹如天神,尤其是在武沧澜跃至最高处,凭着不世神功,在半空中短暂停留,蓄势发招的那一瞬间,哪怕是对武沧澜心怀怨恨之人,都不能不承认他此刻的凛然王者之威。
  武沧澜虽是狂傲霸道,但对于敌人的实力强弱,却不会估计不清,要对付独眼石人这种等级的超级武器,普通的攻击根本不管用,所以他一出手就是皇族绝学:天子龙拳。
  龙拳绝式一出,天上云气流转,倾泻地面,扯动九天能量,在真龙天子的周围缭绕汇聚,化为龙形,就像是一尾白色的巨龙,摆动身躯,咆哮着冲向巨大石人,正中胸口。
  石破天惊的剧烈爆响,震憾着方圆数里内所有人的听觉,大武天子的一击果真非同小可,大批军队倾全力攻击多日仍难损其分毫的独眼石人,立刻被这一击创伤,胸口被打出了一个大洞,无数碎石如雨纷坠,独眼石人受此重击,小山般巨硕的躯体摇摇晃晃,脚下踉跄,仿佛就要倒下。
  只是,这样的状况维持不了多久,后跌中的独眼石人一脚撑住地,巨大脚掌没入地面,强烈震动透过地表传出,数十里内如遭强烈地震,人仰马翻,那些不久前被破坏光线扫过的地方,更是严重塌陷,一时间天愁地惨,沙尘蔽日。
  独眼石人的一记重踏,造成强震,但也让它得以稳住,本来要往后倒下的身形受到支撑,跟着便缓缓站立起来。
  要是武沧澜能在这时候补上一击,便可以深化攻击效果,但未使用血限异能的大武天子,纵是武功盖世,仍只是血肉之躯,猛烈一击之后需要回气,此时真气未复,正从半空中缓缓降落,双眼盯着石人胸口的大洞,还要数秒的回气时间,才能做出第二击。
  数秒的时间很短,但对于独眼石人已是太足够,深深踏入土中的一足,除了稳定身形,止住跌势外,还有其它的功能,当这异能发动,原本剧烈震动的大地一下子平静下来,没有半点摇晃,连所有声响也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百里内地底的气脉能量疯狂流动,全数朝着这一点汇聚过来,被独眼石人急速吸纳。
  吸收了土属性的大地能量,独眼石人很快就将这股能量实体化,形成土与岩石,胸口被打破的那个大洞迅速填补起来,在不到十秒的时间内,复原如初。假如只有这样,武沧澜仍有办法破解,可是,独眼石人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盛放红芒。
  照过去的经验,石人眼中每次闪起红芒,接着就会发出毁灭光线,摧山破石,威力极大,只是从来没有一次打中武沧澜过。不过,这次的状况很明显不一样,石人眼中亮起红光后,并没有发出光线,而是张开了口,下一刻……猛烈无俦的震波,由石人体内向四面八方透发。
  “唔!”
  强猛震波,犹如海涛般汹涌,穿云毁物,离得最近的武沧澜首当其冲。绝顶神功护体,石人发出的震波虽然厉害,却还伤害不了武沧澜,雄浑真气组成护身气罩,尽数封锁所有震波,堪称无懈可击的防御,只是……身在半空,就算能不受震波的伤害,却不可免地仍受到物理冲击,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远远飞坠出去。
  这种被打飞出去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很没有帝王威严,有损王者形象,可是在官军这边看来,皇帝陛下亲身上阵,与那个恐怖的独眼石人对战,面对如山高的庞大巨躯,游刀有余,不落下风,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等武勇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程度,不管是谁,都不能不对皇帝陛下感到敬畏。
  况且,武沧澜的战斗也收到效果。独眼石人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破坏,可是因为和武沧澜的一战,石人的前进速度被拖慢,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停滞,每次战斗结束后,独眼石人便以近乎迟钝的龟速,慢慢地迈步前进,有时候还直接在原地站立不动,就这么过去一整夜,直至天明。
  若是没有武沧澜的阻挡,独眼石人将守护着同盟会的部队前进,一路摧枯拉朽,破城拔寨,这时就算没有兵临王都,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绝不可能形成如今各拥半壁江山的局面。
  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茶,而每逢战斗结束,武沧澜不会立刻进入他的帝王行帐,却是独自站在外头,远远凝望着夕阳下的独眼石人。
  如果战斗的另一方是人类,武沧澜的这个举动,就会被解释为是在向强大对手致上敬意,不过独眼石人没有灵魂,也不需要敌人的尊敬,所以武沧澜的长时间凝视,就只能解释为试图寻找敌人破绽,至于结果……
  “唔,掩饰得很好,但其实与当年差不多,耗能过大的缺点仍然存在……”
  身为一个走过太平军国时期的强人,武沧澜很清楚独眼石人过去的弱点。这一具看似永不倒下的巨大兵偶,攻、守、行动俱皆无懈可击,当时不晓得多少高手前仆后继,都命丧在它脚底,直到有人设法探查出情报,这才晓得独眼石人是一个狂吃能量的高耗能怪物,太平军国为了让它动起来,每天花钱如流水,也不知道消耗了多少金山、银山在里头,后来同盟会的那班人也是利用这弱点,将它困住,封印起来。
  此次独眼石人重见天日,投入战场,一开始的攻势非常凶猛,石人的行动快捷,一日内连下数城,让人怀疑它的巨大耗能问题已被解决,尤其是当它开始疯狂吸纳地气能量,修补自身破损时,这个以前从没出现过的异能,吓坏了所有曾与它敌对之人。
  同盟会把独眼石人当成起义的秘密武器,这些年来暗中所准备的东西,果然不只是修复而已,还包括了改良与强化,否则独眼石人的弱点早已为人所知,只要依样画葫芦,就可以将它重新封印,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同盟会封印独眼石人的行动极度机密,外人仅知道原理,却不知详细经过,真要照样效法也没那么容易。
  “……石人虽有重大缺陷,但本身的构造与设计,却是太平军国当时最尖端的技术结晶,多年来朝廷的开发师针对石人研究,所破解的秘密尽管不多,已令我方获益匪浅,同盟会那边能够将石人改良、发动重启,技术方面很不可思议啊!”
  当军部的专家向武沧澜这样报告时,武沧澜立刻意识到问题重点,这票所谓的专家在暗示:同盟会修复、强化石人的技术,优秀得不可思议,至少这群军部养的饭桶做不到!而这件事透着不寻常的气息,因为多年来官府严格管控法宝技术,更把最优秀的人才吸收掌握,同盟会、河洛剑派纵使暗中研究,在先天不足的条件限制下,不应该得到比官府更大的成就。
  专家们认为,同盟会可能是从域外遗迹得到好处,这才会有如此惊人的突破,但武沧澜却有不同的想法。
  “……同盟会的背后存在着某些人,或者……某个人。”
  太平军国之役,中土这边的胜利,并不是在技术上全面赢过太平军国,而是后期忽然冒出了几名天才型人物,巧思妙想,对太平军国的种种法宝想出针对策略,一一分析破解,这才取得最后胜利。同样的情形,现在未必就不会发生,或者该说……搞不好就是同一批人在作祟。
  “躲的躲,逃的逃,最后还是一一冒出来,这些潜在的危险因子,还是该早点铲除,这才是上策。”
  “既然说了,那就认真做做看吧,如果陛下真的有这个意思,那么臣下的工作就简单多了。”
  武沧澜并不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回到自己的王帐后,他便和头号亲信银劫讨论对策,只是银劫不在王帐之内,两人是透过通信设备进行商讨。
  “身为臣子,不应对主上的做法有什么意见,君要臣死,臣子也当鞠躬尽瘁,不过,如果陛下的命令能够明确直接,臣下直接照章办事,不用顾忌什么别的,那确实会减轻许多我们的负担。”
  银劫的话说得恭敬,但任何一个熟悉他处境的人,都会听出话中满满的讽刺之意。
  武沧澜喜怒无常,又一向表现得高深莫测,普通臣子要揣摩他的心思着实不易,但真正最要命的一点,就是这位帝王的喜怒不定并非伪装,大多数时候连他自己也摸不太准自己的性情。
  处理问题需要冷静的规划与计算,一步一步理性地处理事情,这方面的能力武沧澜绝对有,但不时在他胸中燃起的野性火焰,厌恶平淡无趣,总会失控释放,烧毁理性,恣意而为,让原本稳当进行中的工作功亏一篑。
  这种性情,让武沧澜变得难以对付,所有敌人都算计不到他的想法,畏惧与这名兼具疯狂与力量的王者敌对,但反过来说,在这样的王者麾下做事,头痛的机会比正常人高出百倍,纵是银劫这等智计百出之辈,也不晓得有多少次看着眼前失控乱局而头痛。
  “乱臣贼子应该及早诛灭,这句话说得不错,陛下若是真有这个意思,下次做决定的时候,请不要参杂太多个人喜好在里头。当初挑选的处理对象,不该是慈航静殿,而是一开始就该灭了同盟会,趁着陆云樵斗心未复之前,铲除他的党羽,免却日后大患。”
  银劫没有强调自己的先见之明,但在许久之前,他就察觉到同盟会的不妥,想要先发制人。陆云樵处于半退隐状态,袁晨锋一人撑不了大局,尽管同盟会的实力殊不可侮,银劫仍有把握透过种种手段,将这个早晚会变成要命问题的组织铲除,无奈这个建言不被天子采纳,银劫只能暗里进行刺探、调查,一面与同盟会打情报战,一面尝试削弱对手力量,不能摆明车马,雷霆万钧地强势进剿,终致今日之祸。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再改变什么,武沧澜没有做出明确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电子屏幕,屏幕中的银劫同样位于一处营帐,帐内的摆设没有什么特殊,但隐约可以听见隆隆炮响,还有一种特别的机械声,不是很大,却很浑厚。
  武沧澜认得出这个声音,这是圣贝贝尔要塞飞行时的特有机械音,它的存在也正说明了银劫此刻处境。
  “情况怎么样?”
  大敌当前,武沧澜与银劫各率领一批手下,分别赶赴两地,抵御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攻击。
  对付独眼石人,还可以由武沧澜亲征,正面硬拼,对石人造成创伤,但遇上更麻烦的圣贝贝尔要塞,能够做的事情几乎是没有。
  别的不论,光是圣贝贝尔要塞飞行的高度,就是一个大问题。漂浮在离地数百尺的高空,来自地面上的攻击一半以上都打不着,就算是武沧澜这样的绝世强人,也无法一跃直飞上去,“天子龙拳”虽然厉害,打不到就没意义了。
  当然,以大武王朝的科技实力,飞空战舰都造得出来,精巧的个人飞行器更是不在话下,然而,圣贝贝尔要塞的防御炮火,足以摆平大多数的空袭,要穿越层层火网靠近空中要塞,绝不是一件容易事,就算真能做到,要塞一旦发射破坏电磁波,射程内的机械全数走火故障,成为由高空坠地的垃圾。
  银劫曾靠飞行器接近,并在飞行器被电磁波摧毁下坠之前发出一记重击,但却被一层极坚固的无形护罩所阻,无功而返。比起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防御手段更为高级,能够组成透明护罩,抵御一切的攻击,多重防护策略加在一起,让银劫等人只能拖延时间,根本没有反击或抵御的策略。
  “……时代真是进步了,这些东西过去没有这么难对付的……”
  听着银劫的报告,武沧澜有了这样的感想。比起十几年前,大武王朝的实力已经大幅增进,那时候碰到独眼石人,别说还击,真的只有挨打的份,但那个时候的独眼石人,也无法与今日的相比。
  不会吸纳地气能量,也不会重组破损身躯,更不会发射震波,那时的独眼石人若是碰上今日武沧澜,在胸口被打出大洞后,将完全无法抵御,武沧澜只要连续使用“天子龙拳”持续扩大破坏,就可以打倒独眼石人。
  可以说,今时今日,武沧澜的力量之强,已使他可以完成昔日连梦都不敢梦的事,若不是独眼石人同样被改造、强化,那么现在碰上这具超级机偶,只会让武沧澜充份印证自己的强大,关于这一点,武沧澜确实有不少感慨。
  “目前看来,正攻是行不通了,智取……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正攻是行不通,但面临困境的不是只有我们,从种种迹象推判,敌人应该也很头痛,甚至犹胜于我们。”
  银劫冷静地提出分析,独眼石人耗能巨大的缺点,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改善,而圣贝贝尔要塞的状况,看来也不会比独眼石人好到哪儿去,现在之所以没有出现能源危机,一是因为同盟会长时间的准备,库存的能量还够供给;二是由于这两件超级兵器都有吸收外部自然能量的设计,或是九天电能,或是大地之气,这些都起了不小的帮助。
  但这两件超级兵器的耗能速度,却远非目前的库存能够补给得上,而吸纳自然能量,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时间一长,供给不上是早晚的事,届时失去能量的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不过是两大块无法运作的废铁,所以同盟会那边也表现得很焦急,不住发动猛攻,就是希望在能量耗竭之前,尽可能地多占地盘,甚至攻破王城,结束战争。
  “目前我们对那两具超级兵器束手无策,只能尽量拖住敌人的步伐,保留我方的元气,当要塞与石人的能量耗竭,就是我方全面反攻的时候,至于鹿死谁手,那就要看到时候的情势了。”
  银劫道:“要说有什么变量,那就是域外的情况。”
  “你是怕乱党从域外取得能量?”
  “要塞与石人都是来自楼兰,楼兰遗迹之中到底有些什么,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事,若说留下了能量库,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些我们无法预知,不过若是同盟会取得足够能量,让那两具超级兵器多运作一到两个月,情势将无可挽回。”
  “那决定一切的关键就在域外了?”
  武沧澜思索半晌,把问题转到另一方向,问道:“你让那娃娃带着青龙令出去,到现在有没有讯息传回来?”
  “照日前最后一次联络的状况看来,与她同行的部属应该已经全军覆没,死得一个不剩了,这是意料中事,不是重点。”
  银劫道:“重点是……青龙令目前没有反应,还没有得到那个人的相关讯息。”


第二章 弱肉强食·野火焚躯
  虽然小殇、虚谷子事先都对孙武说过“幻灭就是成长的开始”而偷听人家说话所得的内幕,很容易让人感到幻灭,不过孙武还是想象不到,自己会窃听到这么一个大内幕。
  羽宝簪是和万紫楼的使者密谈,而使者是个男人这件事情虽然有点奇怪,但以万紫楼这样庞大的组织,里头有男性成员也是理所当然,不用大惊小怪,重点则是在他们所谈的事情上。
  孙武本以为,会听见他们讨论什么万紫楼的活动,毕竟巾土现在烽火连天,万紫楼做为同盟会的战友,相互支持,应该也是很忙的,一些重要军情就算不用羽宝簪裁决,至少也要向她报告,使者应是为了传达这些情报而来。
  对于中土的状况,孙武也很关心,这也是他没有太反对窃听行动的理由之一,但怎么也没想到,听见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愣住了。
  “……你最好搞清楚一点,既然你是魔门的一分子,就没有违反命令的可能,这次域外的行动,不管你怎么想都必须服从!”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听见这句话,震惊之余,孙武只会觉得自己无意中涉入一个大阴谋,消失多年的中土魔门,居然在这里显露形迹,而自己好死不死地碰巧听到了,但横竖自己不是那种热血侠客,不会一听到“魔门”两字,就想要去消灭那些妖魔鬼怪,所以只要当做没听见就好了,大家各走各路。
  不过,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孙武的理性无法组合眼前事实,魔门这么大的组织,有多少门徒、暗桩都不奇怪,有些暗桩混到其它组织高层,这也还算合理,但……羽宝簪?万紫楼少当家?这个实在很没有道理,以羽宝簪的条件,魔门怎么可能把她也吸收了?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加入魔门?
  (该不会……这个羽宝簪其实不是真的羽宝簪,她是魔门易容顶替的好细,真正的羽宝簪早就被取代,或者早就被干掉了?呃,我这样子想会不会太荒谬?好像是小说故事,没什么真实感啊……
  孙武脑里生出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荒唐,但除了这些解释,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合理化眼前的情况。
  (果然偷听都是幻灭的开始,这些东西实在是不该听的……
  孙武觉得自己等一下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羽宝簪,无意中听到的这件事,似乎是开启了一个禁忌的盒子,里头所释放出的东西,超过了自己的负荷程度,更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承受。
  不过,情势的诡异多变,似乎更在想象之上,羽宝簪那边在这句话之后,陷入了一阵沉默,紧跟着,整个气氛发生了改变,尽管窃听虫那边没有传回声音,羽宝簪也仍默然不语,但孙武忽然感觉到,羽宝簪那边传来一股很强的气势,而且是那种让人浑身紧绷、充满恶意的气息。
  这股气息,在大老远距离外的孙武有所感应,和羽宝簪面对面接触的那名使者,感觉应该更为强烈。
  “你……你想做什么?”
  从使者先前说话的口气,他和羽宝簪似乎是一种上对下的关系,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威胁,半点尊重都没有,但羽宝簪对此人的高压态度没有反抗,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服从,这让孙武惊疑不已,只不过,这样的情形产生变化,羽宝簪好像有了什么决定,连态度都有所不同。
  “哇啊~~~~”一声剌耳的惨叫,就算不用窃听虫都可以听得清楚,显然羽宝簪猝然出手,那名使者已吃上大亏。
  “我、我的手……”
  看情形,那个人伤了一条手臂,或者可能完全废了,羽宝簪这一下出手非常重,跟着,窃听虫的那头传来气劲破风声,两人动起手来,那名使者自足落在下风,连声闷哼,没拆上几招,就在一声痛嚎中结束了打斗。
  “你……你这样对我,就不怕……”
  或许是因为受了重伤的关系,口气不再是狂妄强势,反而充满惊惶恐惧,但这样的变化并没有招来什么好结果。
  “魔门之中,唯强是尊,这是一切的铁则,你技不如我,有这样的收场不用意外吧?”
  “你以下犯上,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会……”
  “一定会发奖状给我吧!枉你身为魔门前辈,怎么连这点基本观念都没有?他派你过来传信,你以为这是重用你?错了,这个意思是说,我收信后若是心情不佳,可以斩来当作宣泄!”
  “胡、胡说,哪有可能做这种解释?你这全是胡说八道。”
  “我的解释,信不信由你,但至少有一点你要相信,就是你今天死在这里,我不会有什么责任,更不会有人替你报仇。”
  羽宝簪的语气,残忍中带着一丝快意,似是乐在其中,孙武从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心头剧震,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脑里还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羽宝簪正在施什么计策?
  “小子,别想太多,事情很简单,那个小妞要杀人了。”
  看出孙武的想法,虚谷子冒出了这样一句话,点出事实真相,但这句话却引来旁边一句冷冰冰的反驳。
  “……不光是这样吧?你们都没有发现,她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听了吗?”
  小殇的话点醒孙武,羽宝簪毕竟不是普通角色,窃听这种事情瞒不了她太久,她正是因为发现秘密泄露,所以才变了态度。
  “不过,为什么发现我们在听,她就要……”
  孙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轰”的一声爆响,不远处火光冲天而起,燃起了一道火柱,火焰爆炸声响中,隐约听见微弱的惨嚎,看起来应该是某人已经毙命了。
  “不好!宝姑娘杀人了!”
  “这有什么不好?她又不是没杀过人,你自己也杀过人,干什么看到她杀人就大呼小叫?”
  孙武没有理会小殇的质疑,从躺着的地方跃起,朝火光冒起之处跑去,穿越几座沙丘,只见一截残尸在火光中炽烈燃烧,迅速炭化,而羽宝簪负手站在火光旁,目光正望向这边,似乎早已在等着他的到来。
  “宝姑娘,这个……”
  开了口,孙武却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是要问一切怎么回事?还是先为了窃听行为道歉?因为虽然羽宝簪有所隐瞒,但魔门秘辛与己方无关,她本来就没有必要告诉自己,自己也没立场为此质问。
  “孙掌门,你真是为我添了个大麻烦,值此多事之秋,太有好奇心对你没什么帮助。”
  羽宝簪看着孙武,表情严峻,眼神却很温柔,轻轻摇头道:“小殇小姐所做的建议,你该判断一下,不该什么都听进去的啊!”
  一语道破整件事的关键,羽宝簪对孙武、小殇的了解,让她在察觉到被窃听的几秒后,就猜到了具体状况。只是,有一点羽宝簪实在是想不通,孙武不可能主动来窃听,必是有人唆使或强逼,说得明白一点,除非是被小殇强押着做,否则孙武不会有这种行为,但小殇……羽宝簪不能明白,那个女孩真的连一点轻重缓急都不分吗?还是说……
  “孙掌门,有关万紫楼的一切,还有你刚才听见的那些东西,你……真的想要了解?”
  羽宝簪问得很认真,孙武本想否认,毕竟别人的事自己没必要知晓太多,但转念一想,自己窃听在先,如果现在才说什么自己无意了解这些,那未免太过没有担当。
  “是的,我想知道,如果可以,请让我也了解一下,但如果宝姑娘你觉得不方便的话……”
  “嗯,是别人的话,现在会准备动手灭口,绝不能让消息传出去,但你的话……没关系,你是有资格知道这些的,说到底,早晚也要让你明白。”
  羽宝簪的话,让孙武半天摸不着头绪,不解其意,尤其想不通“自己是有资格的……”
  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武露出困惑的表情,羽宝簪没有多做解释,先和他一同回到众人休憩地点,与剩下的两个人会合,临走之前,孙武看羽宝簪没有收埋尸体的打算,便推动黄沙,将那仅剩半截的焦尸给掩埋了,这样的善心举动落在羽宝簪眼中,却不禁让她哑然失笑。
  “……你这样可不行啊!以后碰上魔门中人,杀了就杀了,你现在所做的事,会为你带来麻烦的。”
  “这个……人死为大,不管他生前做过什么,放着让他曝尸荒野,太残忍了些,我觉得为死者收埋尸骨,是对死者的起码尊重。”
  孙武说得认真,却不料引来羽宝簪的一句问话:“哦,这么说来,如今在孙掌门的眼中,我是一个既残忍又不尊重死者的女人了?”
  这话真是不好回答,直接承认势必会得罪人,但说不会又是违心之论,孙武一下迟疑,已经被羽宝簪看透想法。
  “孙掌门,魔门讲究弱肉强食,内部有许多外界匪夷所思的事,若你以为人之将死,其心也善这条规则适用于他们,那早晚会吃上大亏,好比说,魔门中人怕遭到死后辱尸,往往身上藏着厉害毒物,或是什么其它后着,你这样靠近,当心被反咬一口”羽宝簪的话说完,掩埋焦尸的黄沙底下,忽然传出一股异常的腥臭气味,正是某种毒物被焚毁之后的焦臭,如果不是羽宝簪杀人时,烈火焚躯,连带身上毒物一并成为焦炭,羽宝簪的警告可能就成真了。
  孙武觉得不好意思,羽宝簪却没有趁势夸耀什么,只是示意孙武动身,回到同伴身边。
  见到小殇,羽宝簪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殇小姐,你这样做,完全都没有考虑过后果的吗?或者……请你稍微顾虑一下别人的后果好吗?”
  “哈,怪我没什么意义吧?我又没有拿枪抵着别人的头去听,单纯是我想知道别人的隐私,有人想要和我一起听,我就顺便分个耳机出去。各人责任各人担,难道要怪我强迫别人做事吗?”
  “……你平常从来不是那么顺便的人啊……唉,虽然我也知道说这些没用,不过,请你多体谅我一下吧,就算没有你的搅局,我这边也已经够烦了啊!”
  羽宝簪不认为小殇的行动,是一时兴起随便搞搞,这个女孩做事虽然任性,却不会妄为,她所行的每一步,后头牵涉到的精心算计,恐怕连自己都有所不及,只不过……她从来不管别人死活的这点,真是令人头痛。
  再望向虚谷子,这个老人现在一派隔岸观火的悠然模样,还吹起了口哨,但羽宝簪相信促成此事的定然有他一份,说来还是自己太过大意,留这个老人在身边,却小觑了他漏风点火的本事,这些走过太平军国时期的老狐狸,果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就算武功不强,他们毕竟还是凭着一己之力存活到现在。
  孙武站在一旁,感觉到同伴之间的气氛诡异,这时候如果再出去说什么“你不想说出来的话,可以不用勉强”那无疑是种伪善,也只会惹人讪笑,看来自己真是骑虎难下了。
  “好吧……虽然我不觉得让你们知道这些,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但事已至此,如果不跟你们解释,恐怕接下来也很难合作,所以,请你们做一下心理准备,因为知道了这些以后,就有知道的负担。”
  羽宝簪在沙地上坐下,目光从周围同伴脸上扫过,小殇与虚谷子看来都是一派轻松,甚至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有孙武认真地坐下,专注地倾听。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魔门一直都在暗中活动,只不过换了个型态而已,所谓的万紫楼,只是魔门现在使用的一张新壳,你们要叫它万紫楼或是魔门都可以。”
  “什么?”
  孙武惊得跳了起来,不管他之前怎么猜想,都没想到羽宝簪会说出这种答案,魔门化身万紫楼,以这样的型态光明正大地存在,世人对之视而不见,这种事情若非羽宝簪亲口说出,真不晓得有谁会相信。
  然而,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孙武又发现另一件让他吃惊的事,那就是同样听见此事的小殇与虚谷子,两人毫无反应,就像这话早在意料之中。
  “嘿,小子,你那么惊讶干什么?用不着吓得尿裤子吧?”
  虚谷子道:“多年来老夫一直在猜想,太平军国之役,中上各大势力皆被重创,魔门想必无法置身事外,为了休养生息,只好隐藏起来,但这么大的组织不可能全转入地下,怎样躲藏都会露个尾巴出来,而台面上又刚好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新组织,来历神秘,势力又出奇地大……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得到这个结论:万紫楼就是魔门。”
  “是、是这样吗?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呢……”
  孙武摸着头,对自己的迟钝颇为懊恼,结果还是羽宝簪开口打气:“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魔门的行动极为机密,真能看出魔门动向的,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况且……虚谷子前辈的看法也不算全对。”
  “哦?老夫什么地方说错了?”
  “魔门的情况并不如您想象,事实上,太平军国之役闹得虽然大,却没有真的伤到魔门什么,相反的,魔门那段时间养精蓄锐,当中土、域外两败俱伤,彼此状况都是百废待举时,魔门已是人强马壮,随时预备有所作为了。”
  虚谷子闻言一怔,略为一想,回忆十余年前的天下大势,便明白羽宝簪所言非假,因为在那个时代,有太多重要的历史事件背后,都存在着魔门挑拨的痕迹,魔门甚至一再促成两大圣宗与皇室的联手,让中土的大小势力得以统合,与太平军国进行殊死战。
  趁着中土和域外战得如火如茶,魔门也没有忘记同时扯双方后腿,削弱两边的力量。慈航静殿为了佛血舍利而牺牲惨烈的事,对外固然是秘密,但虚谷子当时身为河洛高层,这件事他是晓得的,甚至……魔门在搞惨慈航静殿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照顾河洛剑派,只不过此事知者更少而已。
  照这情形来说,魔门在太平军国末期保存了元气,实力并未受损,这种事情相当合理,因为本来他们就没有实际参战,也没理由受什么创伤。但……如果魔门保存了元气,那又为何这十余年来中土风平浪静,魔门非但没有四处活动,反而彻底销声匿迹?魔门中人阴狠毒辣,从来就不是爱好和平的善男信女,他们怎么可能不趁势出来恃强凌弱?
  当困惑的目光落在羽宝簪脸上,她也清楚自己无法回避这问题:“魔门的宗旨,是在黑暗中操控一切,就算要有什么动作,也不代表就要摆明车马,兴兵问鼎天下……”
  这回答解释了一些东西,却仍嫌不够,因为就算魔门是在暗地里操控一切,现今中土也没有被操控的痕迹,而且真要躲起来操控,大可以潜藏到更深的地方,不用搞个半调子的万紫楼,在人前留个显眼的尾巴。
  “……若老夫所料不错……”
  基于先前的失误,虚谷子这次开口小心得多,“魔门后来应该是出了事吧?越是精密的计算,越是容不下意外失误,一个误算就可能导致严重伤害。”
  “前辈这次确实说对了,在魔门预备要有所作为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起初只能算是一点意见不合,但……后来演变成了内斗,虽然时间不长,不过造成的死伤却很惨重,最后导致魔门也必须休养生息,无法干涉江湖事务。”
  羽宝簪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尴尬之色,孙武光看这表情,就晓得她话中必然省略了什么,而小殇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魔门发生了内斗啊……这种事好像不奇怪……”
  孙武心中寻思,魔门既然是一个自私自利、讲究强者为王的门派,尔虞我诈、发生内斗理所当然,或者该说,这种鬼门派不内斗才奇怪,但内斗会斗到死伤惨重,这就显示整件事已经完全失控。
  魔门处心积虑,厚积实力,就是为了在中土各势力都弱体化的时候,有所作为,好不容易这个理想达成,中土与域外两败俱伤,正可以大展拳脚,将魔门暗影覆盖天下,却在这节骨眼上激烈内斗,伤亡严重,弄到自己也元气大伤,这种行为简直是搞笑,魔门难道是个小丑门派吗?
  (宝姑娘说,魔门内斗的起因是意见不合,这不可能是那种普通的小打小闹,会吵闹到不顾现实利益,爆发那么激烈的内斗,这种意见不合可能是路线之争,或者……是领导人与周围部属的纷争?
  孙武脑中浮现出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想象当年魔门内斗的惨烈。像这样的黑暗组织,平时再怎么算计斗争,都会避免发生全面性的武力冲突,如果终究避不了这一步,那就一定会拼到你死我活。
  忽然间,孙武想到另一个重点,那就是村长老爹在这件事里扮演何种角色?
  魔门的领导人天魔,足以至高实力统御魔门的绝顶强人,魔门的局势失控,这个大魔头一是压制不住,一是他本身被牵制,无法顾及魔门内乱。世人都说,巨阳武神约战天魔,经过一番剧斗,终于降伏了天魔,将之囚禁,所以是因为老爹击败了天魔,这才让魔门内乱不可收拾,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吗?
  想到这里,孙武不禁往羽宝簪多看一眼,因为魔门如果要重新活动,首要目标应该是营救前任领导人重见天日,羽宝簪既然是魔门中人,恐怕也打着同样主意,想要释放被囚于梁山泊的天魔,那她与自己同行……
  “宝姑娘,可以请教一下,目前魔门的领导人是凤凰夫人吗?”
  一反先前的被动态度,孙武踏前一步,虽然说是请教,但脸上神情严肃异常,看来已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对于熟悉孙武作风的人来说,这种情形真是难得,即使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小殇,除了在慈航静殿时曾看过孙武挺身面对武沧澜,她几乎想不起来有什么其它时候,少年曾出现这样的神情。
  同样的震惊,也出现在羽宝簪身上。直接承受孙武质问的她,感觉特别明显,甚至可以从孙武眼神中察觉到一丝敌意,这可实在不得了,羽宝簪吃惊之余,脑中思索缘故,随即恍然。
  “哈哈哈哈~~~~”大笑出声的人不是羽宝簪,是在旁同时想通关键的小殇,虽然虚谷子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但小殇已经明白孙武这等转变的理由,并且好像看到什么大笑话一样,笑倒在地。
  “喂,有什么好笑的啊?”
  觉得自己被嘲笑的孙武,理所当然地表现出不快,另一个高兴不起来的人则是羽宝簪,自己现在的处境真是心酸,难道就没有什么人能帮自己疏解一下压力吗?
  当然,这里并没有那样的好心人,羽宝簪只能亲自回答这个问题,而这实在是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难题。
  “……我的母亲,凤凰夫人,她……她多年来一直处于闭关修练的状况,不管是万紫楼或魔门的事务,她都已经没有在管了。”
  “凤凰夫人没有在管,那……现在魔门的事情是谁在负责?”
  “如果把万紫楼当成魔门,那么魔门的大小产业都是我在打理,虽然我一直觉得这是超时劳动,但我被交代说合理的训练是训练,不合理的训练是磨练……思,我被磨练很多年了。”
  羽宝簪道:“自从当年天魔被封印以后,魔门就整个隐遁起来,以万紫楼为主体,其它还有几个大的分支,以及无数个小支派,彼此之间各不相干,除了潜伏休养这个大前提外,就没有别的联系……万紫楼的域外分部,也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无法调动域外分部了。”
  孙武确实是明白了,打从一开始,万紫楼的势力就只限于中土,不被允许进入域外,因为魔门在域外另有分支势力伏藏,经营已久,当然不会让万紫楼这边进入干涉,而羽宝簪到了域外,只能请这些人基于同门情谊支持,不能下命令,会使唤不动也是正常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魔门分裂的此刻,羽宝簪岂非成了实质的魔门之王?如此年纪轻轻,却能够统帅整个魔门,这种事情……太过不可思议。
  “你是魔门之主?那为什么……刚刚被打死的那个,还对你用这种口气说话?他根本没当你是魔门领袖啊!”
  “嘿,我只说魔门的产业由我打理,充其量不过是个打工的,哪时候说过我是魔门之主了?现在魔门中的几个大头,各自分立,谁也不服谁,要说魔门之主这号人物,目前是不存在的。”
  羽宝簪道:“至于那个人的口气……唉,魔门中虽足以实力为尊,下过自以为资历高便目空一切的前辈也不少,多数时候为了避免麻烦,我都会息事宁人,但偶尔……如果不做点什么来立威,就会被人给看扁,他们不只把脚踩在你脚上,下一步可能就要踩在你脸上,所以……”
  孙武脑中乱糟糟的,羽宝簪说的魔门秘辛,每一件都很有道理,只是自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想想真是懊恼。
  “宝姑娘,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与你变成敌人……思,我想向你确认一下,魔门那边有营救前任领导人的计划吗?”
  孙武问得认真,但羽宝簪闻言,却笑得很古怪:“魔门之中派系繁多,我不能代表所有魔门份子发言,他们想做些什么,我也没有约束力,但至少我能保证,万紫楼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从来也没有想过。”
  “喔,这……听起来还好。”
  “而且,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前任领导人喜怒无常,又有嗜杀为乐的习惯,除了少数极端份子外,会想要解救他的魔门之人还真是不多。”
  听羽宝簪这么说,孙武应该觉得放心,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羽宝簪的笑容、语气不单怪异,而且还很熟悉,好像之前也曾在哪看过。
  (啊,想起来了,以前宝姑娘说,心眼宗绝不会是中土魔门化身的时候,她的笑容就和现在一样啊……


第三章 魔门之主·血染天下
  过去,孙武曾经怀疑过,心眼宗是中土魔门潜伏域外、借尸还魂的组织,当时羽宝簪斩钉截铁地否认,让孙武觉得不解,那时还想不通她为何可以如此笃定。
  后来,随着河洛剑派的黑幕揭开:心眼宗是中土魔门的可能性烟消云散,羽宝簪的推论也得到证明,只不过孙武还没来得及说声佩服,就发现一个更黑的真相,那便是羽宝簪的话并非推论,而是她一早便知道事实真相!
  身为魔门中人,羽宝簪自然知道心眼宗不可能与魔门有关系,只不过当时不好说破,所以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才会笑得那样古怪。那么,现在她的笑又与当时相近,背后蕴含的意义……想起来就让人放不下心。
  孙武看着羽宝簪,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时把话接下去的人便是虚谷子,万紫楼的真实面貌,早在老人的预料之中,虽然有点误差,但万紫楼就是魔门一事总算获得证实,自己多年来反复怀疑,如今所料无差,只要再弄清楚几个关键,大概就可以把握整个事态。
  “……凤凰夫人与你是楼兰遗民,和中土半点关系也没有,是怎么和魔门搭上线的?就算你们身份特殊,也不可能在大街上高喊要加入魔门,然后就有人来接洽吧?”
  虚谷子的问题看似普通,但羽宝簪却看出隐藏于其后的第二个问题,而那将是很难应付的一个难题。
  如果只是要应付虚谷子一人,羽宝簪绝不会回答,甚至会动手诛杀虚谷子,免除后患,可是碍着有孙武在,此法不通,只能另外想策略应付。
  “家母虽是楼兰凤血的传承者,但在族中的地位不高,原本也说不上什么高贵的纯血,只不过楼兰全族覆灭,这才变得奇货可居。当时,中土域外都有很多人觊觎楼兰凤血,家母为了避祸,离开域外,前往中土,想要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平安度日。”
  羽宝簪道:“可惜,家母的行踪与身份意外暴露,被人盯上,从域外到中土的途中,连场激战……”
  如果这情形是发生于现在,位列二宗之一的凤凰夫人,天下少有敌手,不管是怎样的群殴,都是只有她打人,没什么人能威胁到她,但在那个时候,凤凰夫人技艺未成,根本就只是楼兰一族中芝麻绿豆大的小角色,面对众多野心份子的觊觎,一路上躲逃藏匿,惊险万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为了争夺目标,彼此还频繁内斗,她绝对不可能逃出域外。
  然而,就算离开域外,也不代表就安全了。为了得到楼兰凤血,中土又何尝没有野心家?朝廷方面,由银劫亲自领队指挥,要把这个难得的凤血活样品拦截擒下,用于军部的秘密研究,还特别发出悬赏与阻吓,凡是协助朝廷擒拿到这活样本的,重重有赏,阻碍者则是格杀勿论。
  在这等强势压逼的情况下,一些蠢蠢欲动的中土高手、太平余孽,都打退堂鼓,放弃了先前打算,转而协助朝廷成事,一时之间,在中土边境张开的搜捕之网,铺天盖地,可以说是连只飞鸟都跑不掉。
  凤凰夫人曾考虑过投奔慈航静殿,请求苦茶大师的庇护,但在空前的压力之下,慈航静殿并没有采取动作,而凤凰夫人也没有办法连系上慈航静殿,照理说,凤凰夫人应该会就这么落入朝廷的手里,后来之所以没有变成这样,并非是她的本事或运气,只是另一只无形黑手的运作。……一个足以媲美朝廷的庞大黑暗势力。
  “在家母最危急的时候,魔门庇护了家母,当时我尚未出生,出生之后也没有什么选择,就直接继承家业了……”
  羽宝簪说得轻松,但谁也听出她话语中的苦涩之意。孙武觉得好奇,那么多人想要夺取楼兰之血,可是抓到了人又能如何?把人擒获后,要怎么才算“得到”楼兰之血呢?自己也同样是凤血的传承者,要是消息传出去,当年打凤凰夫人主意的那些人,说不定也会对自己有不良意图,这点可要先问清楚,总不会是一被抓到,立刻抽干全身血液吧?
  “杀鸡取卵,那是最笨的方法,抽血抽一次就没了,不会有人那样干的。”
  做出解释的是小殇,她用一种揶揄的冷笑,向孙武解释抓住入之后,把人当牲畜来养,定期抽血的可能,毕竟四灵之民不同于寻常人类,特殊血统经过适当引导便能发动异能,要是长期服用,搞不好还有延年益寿的可能。
  “什么?真的能延年益寿?”
  “……当然是放屁!四灵之民自己就没几个长命的,吃了怎么可能延年益寿?来历不明的怪东西要是吃多了,一定会短命的。”
  小殇道:“除了这样以外,另一种得到四灵之民血统的方法,就是配种。”
  “配种?”
  孙武一开始听不明白,但当意识到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后,整张脸瞬间通红。
  “是啊!就像种猪种马一样,送几个基因优良的对象去给她搞,搞多生多,十年之后就得到一堆新的凤血,还顺便复兴楼兰,人丁兴旺,好耶!”
  “……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但拜托你不用解释了,这些东西对你而言,根本就是你不该知道的东西,让一个小女孩用这种表情向我解释什么是配种,这种事情太奇怪了吧?”
  “……没有办法,资讯发达,是生长的环境太过优秀了。”
  孙武与小殇的拌嘴,羽宝簪没有加入,因为小殇的话虽然残酷,但却是事实,如果真是落在朝廷手里,后果大概不出这两种。
  虚谷子道:“落在其它人手里是这样,但魔门也不是做善事的,庇护凤凰夫人还不是一样为了楼兰凤血?有什么理由魔门就好过其它人?还有……小姑娘,老夫很好奇,太平军国末期,魔门已近乎完全停止活动,是什么人出来庇护令堂的?”
  从整个对话开始,羽宝簪就一直尽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那个答案不该在现在出现,听的人或许也还没做好准备,无奈,天不从人愿,自己最终还是被逼到这个节骨眼上。
  “当时……家母正受人围攻,敌人不但实力强横,而且为数众多,家母身上的伤势不轻,眼看就要落败遭擒,战场上忽然刮起一阵狂风,狂风过后,所有敌人都被打倒,而且……无一活口。”
  “是什么高手这么厉害?”
  孙武推想话意,能够参与凤血争夺的高手,力量想必不弱,这个突如其来的高手能够瞬间杀光他们,实力之强,委实令人难以想象,而且制敌死命的狠辣手段,也不可能是陆云樵这样的侠士,若是魔门中人,那就只有……
  “该、该不会是……”
  “正是,出手营救家母脱险的,便是天魔本人,他孤身到来,杀掉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杜绝泄露风声的可能,然后便将家母藏匿起来,让她养伤。”
  孙武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从自己过往接触到的许多事看来,这位天魔实在是厉害角色,身为魔门之主,武功奇高自足不在话下,但他在幕后策划的阴谋,还有亲上慈航静殿谈的恶魔交易,这些都是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形下顺利完成,若不是因为被封印起来,太平军国垮台后的十余年,中土不晓得还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虚谷子道:“果然如此,这也没什么好庆幸的,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楼兰凤血就此落入魔门手里。”
  “前辈这次还是只料中一半,家母当时的武功虽不高,却也不会任人鱼肉,要是这么容易就屈服于人,那么就如前辈所言,这个火坑与其它火坑并无差别,之前早就退让屈服了。”
  羽宝簪道:“天魔当时并不足以暴力胁迫家母,而是邀请家母加入魔门,并且承诺在家母技艺大成以前,保障她的安全。比起其它的结果,这条件相当不错,家母思考过后便同意了。”
  “邀请加入魔门?这只是说得好听而已吧?实际上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如果是加入魔门当普通门人,那确实是如此,但如果是加入魔门当领导人,情形就不一样了。”
  “什、什么玩意儿?”
  这是首次,一直觉得整件事大致如己所料的虚谷子,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在一旁的孙武则更是迷惘,虽然听见了羽宝簪的话,但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正细细思考听见的话语是否就是那个意思,因为这件事听来实在很荒唐。
  羽宝簪笑了一笑,淡淡道:“说出去真是没什么人肯相信,天魔向家母做出一个有趣的提议,说他在一段时间之后,或许会遭遇不测,届时魔门无主,情况将会非常麻烦,为了防止这种情形出现,他必须要找个人来暂代宗主之位,而家母正是他所看中的最佳人选。”
  魔门之中有许多的奇宝、密技,如果不惜血本、不顾后果的话,要在短时间内催生一位高手,并不是不可能的,虽然这样往往会带来严重后遗症,因为被急速开发潜能的人,等于是透支自身精元,在正常的情形下,大概运功运个几次,自己就会毙命。
  但四灵之民却不适用于正常情形,与普通人不同的血脉基因,天赋异能蕴藏着许多可能性,只要用对方法、控制得当,那些会榨干普通人的透支功法,在四灵之民的身上便是最佳帮助,这些地方不难想到,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天魔怎么会找上凤凰夫人7.“道理其实很简单,一想就明白了,天魔要找个人来暂代魔门宗主之位,既然是暂代,就代表他以后还会回来接掌……至少他是这么打算的,而这个暂代者就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这个人不能太弱,一个弱者是不能稳坐魔门宗主之位的,连一天都坐不稳。”
  羽宝簪道:“第二,这个人在有能力守护宝座之后,将来要能老实把宗主权位交还才行,这点魔门之内几乎找不到适合的人,魔门高手虽多,却个个居心叵测,坐上宗王之位后,必会趁机夺权,相形之下,家母并没有这个问题。”
  凤凰夫人的武功哪怕再高、再想夺权,她始终是一个外人,即使魔门中以实力为尊,但要众多魔门高手接受一个异族女子来当领袖,这种事情近乎不可能,宗主之位由她代为掌理,可以说是最理想也不过的事。
  不过,纵然这一切都合情人理,孙武还是觉得很恐怖,因为只要是正常人,绝不会想到这种办法,找一个这样的人来暂代自己之位,这不仅是大胆,简直可以说是疯狂,假若自己与当日的凤凰夫人易地而处,面对这样的提议,怎样都无法拒绝吧?
  (……可是,天魔想要找人暂代宗主位,这是为何?难道他事先已经知道自己将被封印?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孙武觉得此事诡异,但再深想一层,高手决斗之前,相互约战,决定时间地点后,私下进行准备,料理后事,那也不足为奇。很有可能是当年村长老爹约战天魔,天魔没有必胜把握,就先来做准备了,或许当年老爹也做了准备,只不过身为战胜者,他做的准备无人知晓而已。
  “天魔提出的邀请,条件十分优渥,家母同意了……然后就一直维持到现在。从小家母就特别训练我打理事务的能力,当我可以接下万紫楼管理工作后,家母就几乎不太管事,认为她在魔门始终仅是一名外人,不需要硬出头做太多事,而在中土扎根立足,一切还须靠实力,所以长时间闭关练武,做为维持万紫楼稳定的后盾。”
  话说到这里,万紫楼与魔门的秘密,可以说是完全清楚了,孙武凝视羽宝簪,忽然觉得很同情她。最初听到羽宝簪是魔门中人时,孙武只是单方面的感到震惊与猜疑,之后晓得她在魔门中身居高位,那个感觉更是糟糕,完全就是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愤怒。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能提出这种邀约,天魔的胸襟、气度确非凡人,那种疯狂大胆的程度,甚至可说跟武沧澜有得拼,但不管怎么样,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凤凰夫人足以客卿的身份暂时打理魔门事务,身为她女儿的羽宝簪,也不会被魔门当成自己人,而无论她愿不愿意,魔门都是她无可推卸的责任。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可以对手下发号施令,但恐怕没有多少人会真心服从她,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她仅是一名外人,就算表现得再杰出,终究有一天是要被请离开这个位置的。
  羽宝簪曾说自己只是一名单纯拿薪水打工的,这话初听时匪夷所思,现在想来,她说得果然不错,这正是她处境的最佳写照。
  一念至此,孙武觉得自己该向羽宝簪道个歉,但还没开口,虚谷子抢先道:“天魔老儿能出此奇招,确实大出老夫的意料之外,不过魔门之中能人辈出,当时野心与实力兼备的强者也不少,令堂的武功是短时间内急速造就而成,真能压得住这些魔头吗”“……若是现在,家母的实力自可压下异议份子,但那时候确实是做不到的。”
  羽宝簪苦笑道:“所以,魔门爆发了内乱。”
  孙武奇道:“等等,魔门因此发生内乱?那……凤凰夫人如果当时压制不住,应该就被弄下台啦?怎么能到现在还……”
  羽宝簪摇头道:“要让魔门稳稳地交接传承,家母的实力必须压制得住魔门各山头,达成这条件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提升家母的力量,一种就是削弱魔门各派的力量。天魔不是笨蛋,他选择双管齐下的高效率措施。”
  “呃……该不会是……”
  孙武忽然明白过来,魔门的内乱并不是因为有人密谋反叛凤凰夫人,而是天魔在正式交接之前,率先摘除了魔门中的危险因子,让凤凰夫人可以接掌大位。
  羽宝簪说得轻描淡写,但不难想象,当时必定是连场恶战,血流成河,不晓得多少穷凶极恶的魔头,就这么被天魔干掉,让魔门就这样安安静静了十几年,天下也得以无事。
  (这个天魔……不但行事鬼神莫测,而且也超任性的,准备了多年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还自己亲手彻底破坏,跟到这种老板的属下,应该觉得自己很倒霉吧?
  孙武有一个想法:幸好天魔被封印起来,要不然当初如果任由魔门肆意妄为,这十余年来的中土世界,就是武沧澜、天魔这两大狂人肆虐的舞台,或许这两名狂人会觉得非常快意刺激,但被夹在他们两人当中的其它演员,包括千千万万的生民百姓,大概都会痛不欲生吧!
  (天魔被封印之前,先削弱了魔门自身的力量,但不管他再怎么强,用暗算偷袭下毒都好,要摆平魔门中那么多高手,一定也付出不小代价,搞不好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败给老爹。
  这样想来,魔门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或者该说:天魔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苦心准备个几十年,预备要有所作为,结果事到临头,却又自己摧毁了一切;本来胜负难料的一战,因为自己胡乱消耗,最后打得赢的也变打输,落败被封印,连带让魔门也沉寂下来,这一切除了用“本末倒置”来形容,实在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小姑娘,真是辛苦你了。”
  虚谷子道:“但是你……”
  “前辈,你也稍微收敛一点吧!如果是照魔门过往的作风,光是你刚刚问的那些问题,便一定将你尸横大漠,我已经尽力坦诚相告,也请你为自己的性命安全着想,留点余地吧!”
  软中带硬的回答,却不会让人生出反感,因为羽宝簪的语气轻软,甚王可说是带点撒娇的感觉,普通人面对她的绝色仙姿,听见这样的轻柔软语,大概早就色授魂予,连脑袋也不清醒,不过,虚谷子虽然是出了名的贪淫好色,却在此事异常清醒,听羽宝簪这么说,立刻将孙武拉过来。
  “老夫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但如果是他想问你,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孙武被拉过来,先是一愣,但很快也明白过来,望向羽宝簪:“我想前辈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天魔就算是个疯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他有没有向凤凰夫人提什么条件,或是……”
  说到这里,孙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羽宝簪本身可能就是天魔向凤凰夫人索取的报酬。纯以楼兰血统来论,凤凰夫人的价值并不是那么高,反而没有羽宝簪来得奇货可居,天魔很可能要求凤凰夫人留下一个女儿在魔门,当作换取自由的条件。
  (……如果真是这样子,这问题我不该问啊,里头牵涉到的东西,说起来太尴尬了。
  宁神偷瞥,发现羽宝簪忽然双颊通红,似乎迟疑着什么很羞耻的话,孙武心中七上八下,发现自己真是打开了某个禁忌的箱子。幸好,有人帮忙出来收烂摊子,考虑到这个人平常都是出来砸摊子的,这次的义举真是种奇迹。
  “吵死了,这种问题有什么好想的?很简单啊,天魔又不是出来做善事的,当然会开条件要人,不过管他要什么人,现在天魔都被干掉了,就算有开什么条件,也通通可以被当成空头支票,不用兑现了。”
  替羽宝簪解除危机,小殇一面说话,一面做着扭摆身体的奇怪动作,如果是由羽宝簪这样的美人来做,这些扭腰摆手的姿态,可能既美丽又性感,但在小殇身上,看起来就跟一只灵活的八爪章鱼没有两样。
  尽管如此,看到小殇开始“章鱼舞”的孙武,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不但暗运“金钟罩”护体,甚至悄悄后退,留下一个不晓得厉害的虚谷子站在原处。
  对虚谷子面言,这也是一种新奇体验,就算是太平军国时期都没尝试过的体验。当小殇手臂柔若无骨地击来,看上去一点威力也没有的拳头,虚谷子不以为意,可是当那拳头敲击在小腹的瞬间,所感受到的剧烈冲击,仿佛被一根海碗粗的木桩重重砸中般,伤害不只停留表面,更直透入里,摇晃内脏。
  “呜哇~~”虚谷子跪倒在地,张口便是一阵乱呕,剧痛临身,眼冒金星,睁眼唯一看到的东西,就是刚刚发出一记肝脏攻击的女拳王,向周围比出一个胜利手势,继续摇摇摆摆地离去。
  “年纪大了就该节制一点,不要像三岁小孩子一样什么都问到底,没看到人家女孩子脸已经红了吗?问她那么多问题,要不要连她穿什么颜色内裤都告诉你?如果把人弄哭了,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小殇的声音平板一如机器,跪倒狂吐的虚谷子自然是没有能力回答,羽宝簪则是看着小殇微笑,一方面感谢她做了自己想做却不能做的事,一方面也是心下雪亮,她想必是觉得一切说到这里就好,所以才打断了虚谷子的问题,替自己解围。
  能够不用像个犯人一样再被审问,羽宝簪着实松了一口气,但小殇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打倒虚谷子之后,摇摇摆摆地靠近孙武,不晓得要做什么,这让羽宝簪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提心吊胆的人不只羽宝簪,孙武也同样陷入恐慌中。看到虚谷子倒地狂吐的模样,孙武忽然想起,如果用不可防御的特性来看,那么小殇的拳头与超级法宝有类似特性,都是完全无视护体真气,一拳必倒,现下虚谷子被打倒,小殇往这里来,脸上笑得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孙武开始替自己的内脏祈祷。
  冲击果然如预期到来,但却不是拳头,而是女孩压低声音的话语。
  “天魔被打倒封印以后,本来立的契约就无效了,但巨阳武神战胜后,曾跑去找凤凰夫人踹腹为婚,如果凤凰夫人不答应亲事,就把天魔再放出来,管他世上刀山血海死多少人,凤凰夫人为了天下苍生,就和某龟兹国王一样,卖女儿保平安了,这样子讲你了吗?要不要我再大声说一遍?”
  这个冲击确实够大,少年几乎是立刻就脸色苍白地猛摇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罪恶感,当羽宝簪问说还有没有什么下了解的事需要解释时,孙武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没法接话。
  “孙掌门,世事难料,我无法向你保证天魔一定不会脱困,但至少希望你明白一点,就算是在魔门内部,除了少数特别狂热份子,也没有几个人真心想要看到天魔被解放的,所以……也不会有人试图营救天魔出来。”
  如果说孙武先前对这句话还会有怀疑,在听完羽宝簪的解释后,他已经百分百相信这句话了。
  道理很简单,今天如果武沧澜失去力量,无法再以强绝力量压制属下,那么愿意无条件效忠他的人只怕少之又少,因为像这种偏离理性的领导者,不仅本身没什么人格魅力,甚至发起狂来还会先杀自己人,跟在他旁边时时刻刻有生命危险,试问哪个人这么嫌命长,好端端日子不过,还要把夺命煞星给解放出来?搞不好,他脱困的第一报酬,就是赐自己痛快一死。
  “目前的我,只想将万紫楼引导为一股稳定局面的力量,非善非恶,但不管黑白两道哪一边想要有所作为,都不得不考虑到它的存在,我想这样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
  羽宝簪道:“至于魔门各支派的意愿与行动,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不过,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有好有坏,又不是没有了魔门,世上就没有坏人,坏人想要做些什么,你总不能全都来问我吧?”
  “你说得是,是我太过鲁莽了。那这两天与你联络的,是域外的魔门份子吧?我们现在对心眼宗一筹莫展,他们有没有什么情报可用?”
  “确实是有的,本土机构就有本土机构的好处啊,我们现在预备动身吧!路上我再告诉你那些情报。”
  羽宝簪微笑说话,孙武自无异议,赶紧扶起一旁几乎吐到晕去的虚谷子,预备上路。
  “呼……”
  羽宝簪松了口气,很高兴此事能这样解决,孙武或许是因为短时间内连续受到冲击的关系,一时间忽略了几个疑点,像是魔门为何能这么快就送来小殇的救命药,这个要是问了起来,胡扯一通是容易,却未必会有人相信,到时候就麻烦了。
  想到这一点,羽宝簪不由得再往小殇那边看一眼,发现她已经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这是否代表……事情先做到这里,暂时就够了呢?那个女孩不太可能会做无谓的事,会挑在这个时间点上揭破魔门秘辛,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什么了?


第四章 沙漠绿洲·海市蜃楼
  占着地利之便,纳兰元蝶与妃怜袖所组成的联合小队,早孙武等人一步,抵达了龟兹的藏宝密库,也就是传说中的西门宝藏。
  西门朱玉留在域外的遗产,共分两处,其中一处是藏于大沙海之内的楼兰遗迹,那里妃怜袖虽然没有机会去,但却已经从拓拔小月的口中得知;另一处则是当年被阿古布拉王发掘,用以成为龟兹建国资本的秘藏,也就是妃怜袖两人此次的目的地。
  当她们疾疾赶路至此,眼前所见是一大片绿洲,清澈的水潭、苍翠的树木,为荒凉的沙漠世界增添绿意,对于两个饱受烈日、强风所苦的女子面言,眼前的这一幕无疑就是天堂了。
  拓拔小月在讲述宝藏位置时,并没有说这里是个绿洲,现在眼见潭水清澈冰凉,潭边甚至绿草如茵,让周围的空气都有了生气,吹来的凉风拂面,大大减轻了沙漠中的燥热。
  出于本能,纳兰元蝶快步走向前,想去享受一下清凉的潭水,但却被妃怜袖给拉住。
  “我们前头的……是一座绿洲吗?”
  乱七八糟的问题!纳兰元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答“你自己不会看吗”却马上想到,妃怜袖目不视物,纯凭感应,所见的东西可能比自己更多,这座绿洲必是有什么古怪。
  这么一想,纳兰元蝶马上察觉不妥,虽然眼前的景象没什么特别,但这座绿洲的存在本身就很怪异。沙漠之中,水是很宝贵的东西,域外王要的都市都是濒临绿洲而建,这座绿洲距离龟兹王城虽有段距离,但也还不至于说是偏远,怎么可能会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且,除了不见人踪,这里也看不到别的动物,草丛中不见昆虫,水里头也没有鱼虾,整座绿洲除了风声、树木枝叶摇晃的声音之外,没有其它声响,安静得吓人,本来如同仙境般的美丽景色,因为这一点不寻常,变得诡异莫测,似乎有什么危机潜藏。
  “……那个公主,话也不讲明白一点,只说是在这附近,现在碰到这种情形,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种等级的宝藏,多半都设了防护,她事先完全没提,难道是要我们自己去破机关?”
  “……你觉得不妥,出发之前怎么也不问?现在才说这个,未免晚了吧?”
  “急着要出发,想说有什么危险她应该会提醒我们,就没多问了……你又为什么没问?”
  “……和你一样。”
  妃怜袖还记得,拓拔小月所描述的方位、距离,还有周边地形,确实就是这个地方,虽然她没说目标地点是绿洲,却有补上一句“我只有小时候去过一次,这么多年来父亲禁止我再靠近那里,便没再去过,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我也不晓得,不过一片沙漠应该变不出什么吧”“小月公主当年来的时候,这里应该不是绿洲,恐怕是后来有什么变化。”
  “哦?灵觉告诉了你什么吗?在你的感知中,前面这片地方是绿洲吗?”
  “我感觉到水的湿度,嗅到植物的气味,也听到了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但脑海里没法像平常一样,把接收到的讯息组成具体影像,感应到的画面模模糊糊,非常不清晰……”
  “……能不能说一点正常人听得懂的话?”
  纳兰元蝶冷冷的抗议,妃怜袖并不会觉得难受,在低声说抱歉的同时,倒也有些喜欢她的直接,便简单地解释,通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代表那边有着特殊的能量干扰,所以自己才会无法清晰感应。
  “嘿嘿,能量干扰啊?这个就简单了,会有能量干扰,至少代表我们找对了地方,如果这里平凡无奇,那才麻烦,如今再也没有比我们找错目标、迷路,搞到还要往回跑更麻烦的事了。”
  可以不浪费时间,这个自然是最理想的状况,两人心里其实都不约而同地担心一件事,只不过现在不好说。
  既然有了明确的方向,接下来的事就很好办,所有秘密想必都是隐藏在绿洲之中,只要靠近水潭,应该就能发现什么,两人抱持着这个想法靠近,结果发现情形正如所料,水潭的存在虚妄不实,看似具体的存在,却是碰不着也摸不到的幻影。
  “果然是这样,在沙漠里头不搞点海市蜃楼一类的花样,就太浪费此处地利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纳兰元蝶恨恨地说了一声,但妃怜袖却另有想法。
  “域外各部族在开发各种法宝效能时,相中土相比,他们似乎更喜欢使用各种幻觉,在我们目前交过手的对象里,心眼宗尤其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说人类听得懂的话。你讲这些是想表示什么?我们被心眼宗的叛徒给埋伏了吗?”
  “我与心眼宗交过手,他们营造出的幻觉,还不足以扰乱我的感应,但此处遗迹却有这种效果……我行走江湖至今,能够惑乱我的感知能力至如此程度的,实在没几个,我不觉得这是心眼宗的布置。”
  “……所以呢?”
  “这里若是西门宝藏,一切布置自然是当年西门朱玉所留下,而根据此人的作风,我在想……他会不会利用了什么旧有遗迹或设施。”
  纳兰元蝶并不笨,听到这样的提示,顿时一惊:“你是说,这里也是楼兰一族的遗迹?”
  “我不敢肯定。越是往这里头走,整个磁场的反应就越乱,我建议你小心一点,这边很有可能埋藏着……”
  妃怜袖还没来得及把“机关”两字说出,忽然就发生了意外,她察觉到周围能量产生变化,纳兰元蝶瞬间就消失踪影,而自己身边的一切也浑沌不明。
  目不视物,妃怜袖对身边所有事物的感知,是由听、嗅、味、触四感与本身的超人灵觉所构成,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幕幕虽无色彩,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平常时候,这种感知能力对环境的掌握,比普通耳聪目明的人更强百倍,可是打从接近这座绿洲开始,感知能力受到干扰,应该清晰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这种经验妃怜袖少之又少,当纳兰元蝶一下子消失不见,她甚至判断不出发生何事。
  不久,模糊的景物迅速清晰起来,妃怜袖感觉到阳光的热力、拂面的强风,还有脚下松软的沙地,这些讯息在脑海中勾勒出实际影像,让她确认自己身在沙漠之中,也使她感到迷惘,自己先前明明在绿洲里,脚都已经踩入水潭,感受到潭水的冰凉,怎么几句话一说,突然就变成在沙漠里了?
  是因为扰乱自己感知的那股能量消失,所以自己能感应到真实?还是……
  “……空间转移,瞬间移动?”
  对于这个可能性,妃怜袖错愕不已,影响时间、空间方面的异能效果,堪称是法宝技术的巅峰成就,理论上是可以做到,但就自己所知的范围,想不起来有什么法宝真的做得到,哪怕超级法宝也是如此,或许只有那种超大型的装置,用足以供给整座城市的能源反应炉来发动,才有可能做到。
  若这推论属实,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个宝藏的规模绝不是西门朱玉一人建立得起来的。
  “果然,这处西门宝藏的确结合了某个旧有设施,小月公主应该把话说得更清楚点的,指点了方向,却没说怎么开门,这是要我们自行摸索吗?唉,或许不该对当年的她指望太多……”
  妃怜袖试着辨认方位,先与纳兰元蝶会合。这工作比想象中容易,因为纳兰元蝶被传送出的距离不算太远,当妃怜袖奏起琴音,声传数里,听见这声音的纳兰元蝶立刻有回应,两人循声会合,再次回到那座绿洲。
  一次失败的探索经验,并没有让两人放弃,事实上,除了眼前这诡异的幻影绿洲,一切可说茫无头绪,不持续探索也没别的方法,只不过这次她们小心了些,两人不再一起步向水潭,而是妃怜袖先行,纳兰元蝶在后方观视。
  结果,纳兰元蝶清楚看到,妃怜袖在步入水潭的刹那,整个人消失不见,不久之后,琴音从一里外传来,代表妃怜袖被传送到一里外的地方,纳兰元蝶跟着也进入水潭,遭到同样命运,却比较倒霉,被传送到几里外去。
  连续几次的试验结果证实,水潭中蕴藏神秘力量,拒绝外人进入,会把侵入此地的人自动传送走,但距离不一定,试验中最远的一次,甚至被传送到十余里外,连走回来都要费上不少力气。
  纯以杀伤力来讲,这个转移机关倒没有什么太大威胁,只是不断把人抛远出去,不许人接近,当然重复地走回头路,这种事情确实很折腾人,但如果考虑到这是闯关失败的惩罚结果,实在是太便宜了。
  最后,妃怜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大概第四次回到水潭边后,她没有再往水潭里走去,只是静静地等纳兰元蝶回来,共谋对策。
  “唔,这样也不晓得算不算偷懒,如果算的话,等一下肯定会被抱怨的,要解释一下了……”
  妃怜袖这么自言自语着,想着纳兰元蝶回来后,自己该要如何,但纳兰元蝶却迟迟没有动静,直到西方数里外传来能源震波,妃怜袖这才发现事情有变,纳兰元蝶很可能碰上敌人,正在与敌人交手。
  在沙漠里临时爆发遭遇战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如果敌人不是专程前来这里,半途遇到,那么有很大的机会,是尾随自己与纳兰元蝶而来。这种事情是很有可能的,所以自己沿途特别留意,一直在确认有没有被人跟踪,答案也是没有,不过……如今看来,敌人似乎是躲在自己感应范围外的远距离,遥遥跟踪,这才没有被发现,若不是纳兰元蝶够倒霉,转移过来,转移过去,这次直接被转移到敌阵里,恐怕敌人还是无声无息地躲着。
  既然发现了敌踪,妃怜袖没有旁观的道理,立刻赶去接应,但这也就发生了很悲惨的一幕,妃怜袖的战力虽强,取得“河图”后也有了相当的近战能力,可是一下子要跑上数里路的体力活,却是她的大弱项,在黄沙中才跑出半里不到,已是气喘吁吁,几欲坐倒,别说去援助战友,连自己都快站不起来了。
  “我……我……我真是……”
  妃怜袖喘气长叹,勉力撑着身体站起来,看见数里外烟尘滚滚,正是激战方酣的证吵。
  纳兰元蝶的出现,过于突然,可以说是误打误撞地闯入敌人阵营,让敌人也全然措手不及,双方在意外的状态下开打。敌人若是心眼宗,那么纵然没有人多势众,也必定存在着高手,纳兰元蝶修为有限,真要打起来,绝不会是敌方高手的对手,但凭着手上的超级法宝,任何人想要动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妃怜袖感应正前方的能量波动,纳兰元蝶确实已经发动“青龙令”召唤出数具土偶迎敌,敌人的数目超过百名,两边斗得相当激烈,但从能量波动的程度看来,敌人那边的高手应该还未参战,感受不到太大幅度的能量震动。
  心眼宗的高手里头,除了大批魔狼以外,妃怜袖最忌惮的也就只有两人:心眼宗主与地司祭,前者是武功太高,后者则是那枝“大地神戟”异常棘手,若是“大地神戟”突然发动,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抵御,但这次敌方似乎是大队人马出动,如此阵仗,发动“大地神戟”的可能性很低,否则神戟一动,自己这边的人就先死伤殆尽,如何作战?
  妃怜袖心中寻思,也不敢浪费时间,勉力撑起身体,想去与纳兰元蝶会合,只不过沙地松软,就算想跑快也速度有限,幸亏纳兰元蝶也存着想要会合的心理,主动朝这边靠近,过不多时,战场已经笼罩在妃怜袖的射程之内。
  远距离战斗是妃怜袖的强项,催动“五蕴龙珠”再以“河图”增幅发出的力量,弦音一动,就是无形音剑破空飘发,锋锐难当,尤其是在得到超级法宝“河图”之后,音剑维持不散的时间更长,射程等若陡增一倍,两、三百尺之内都可造成有效伤害。
  连番音剑攻势,疾若星雨,似乱实准,全都命中敌人,避开了纳兰元蝶与土偶,照妃怜袖的估计,普通人被音剑打中,筋折骨断是必然结果,倒霉一点的甚至可能整个人被砍成数截,但这一轮音剑发出,妃怜袖很快发现威力不如预期,多数敌人身中音剑,虽是动作一顿,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护体力量如此浑厚?心眼宗何来这么多的高手?可能性不高,那么,是使用法宝还是肉体改造?”
  妃怜袖思索着问题,而另一边的纳兰元蝶则趁势突围,让土偶挡住敌人,自己趁势往音剑发来约方向奔去。
  换作是别人,现在就会碰到问题,纳兰元蝶朝这方向跑来,后头又有敌人在追,要阻截敌人就会先碰到纳兰元蝶,但妃怜袖技艺高超,音剑虽是由声波构成,在凝聚为剑后,却可以操控方向,音剑将发未发之际,扬手一绕一带,音剑曲折发出,赫然是绕过纳兰元蝶,直击她身后的敌人.追击者全都穿着心眼宗的白袍,上头画着血红色的眼睛,遮住头脸,是很典型的心眼宗教徒装,但奔跑之际,落足或是轻盈敏捷,或是沉稳有力,居然都是各具特性的武学好手,音剑击向他们,他们之中有些人还能提前察觉,飞身闪躲,速度极快,就算是那些没能闪开、被音剑击中的,也不见得都会受伤,部分护身硬功了得的,甚至凭罡气硬挡。
  音剑命中敌人肉体,像是打中硬度极高的合金一样,进发出耀眼火花,完全显示出这些人的肉体异常,妃怜袖感到些许困惑,从这些反应看来,敌人的武学根基深厚,但表现出来的一些地方,又不是单纯的武学效果,妃怜袖甚至无法肯定他们是不是活人。
  靠着妃怜袖的掩护,纳兰元蝶终于和妃怜袖会合,连续使用呈青龙令的结果,对体力的负担不小,纳兰元蝶脸色苍白,一与妃怜袖会合,马上抓着她的肩头,低声道:“有劳,这一关就交给你了……”
  “……你、你这么信任我,我是很感动啦!但你下次要交任务给我之前,可不可以提早一点?现在都被人家包围了,交给我我也没办法啊!”
  “可以修正一点,不用说是人家,那不过足一堆会摇手摆足的僵尸,不能称之为人的。”
  纳兰元蝶的回答,让妃怜袖皱眉,她听过这种特殊的改造技术,之前与孙武、路飞扬等人闯洞窟的时候,也曾发现蛛丝马迹,但实际听到心眼宗将这技术开发成功,做出如此玷污河洛声誉之事,仍旧很气愤。
  “他们将死尸改造成战偶?这种手段有伤天和,更是法宝开发师的大忌,你能确定?”
  “……什么鬼大忌,这种禁忌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在守吧?我能肯定,是因为朝廷那边也开发出同样的技术,我以前也率领过这种僵尸兵出击,相同的动作特征,保证不会认错。”
  纳兰元蝶道:“心眼宗用的尸体素材,不是普通人的尸体,恐怕是挎掘一些武学好手的陵墓,将其尸骨盗出,加以种种强化措施改造,便有现在的效果,这还不算最厉害的,据我所知,朝廷那边研究的最新尸偶,不但会使用生前的武功,还可以使用一些简单的法宝。”
  话只能说到这里,纳兰元蝶不敢让妃怜袖知道,军部为了提升尸偶的素质,甚至偷盗慈航静殿、河洛剑派的前辈遗骸,此事是军部的高度机密,若是外泄,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很难收拾。
  妃怜袖察觉出纳兰元蝶的语气异常,但此时兵荒马乱,无暇去顾及这些细节,整个精神都放在退敌上,拨弦发剑,一曲如潮如浪,狂袭向敌人。
  平常时候施放音剑,若时间紧急,妃怜袖都是缠发为弦,拉弦发剑,但在备战时间比较充裕时,便会取出她所专用的法宝琴具,虽然比较沉重,却能透过琴弦变化音阶,发出不同属性与频率的音剑,此刻她手上所捧的,正是一具瑶琴,五指挥拨,数弦齐动,音剑如潮,将敌人逼在一定的范围外。
  与之前相比,由于距离拉近,妃怜袖的音剑威力更大,也更难闪躲,只要被音剑正面击中,即使是强化过的尸偶,也落得残肢断体的下场,但敌人数目众多,更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妃怜袖渐渐感到压力。
  擅长远距离攻击的她,经过刻意锻炼,近身战也有相当水准,但还是有一些情况被她归类在难以应付的状况,像是“近距离的群殴战”就是妃怜袖希望能免则免的战斗,很不巧,现在就是碰上这种情形,尽管音剑连环发射,仍能把敌人逼在一定距离外,可是那个距离却越来越缩短,倘使要奋起全力发剑,是可以重创距离最近的一批敌人,但这样一来,会导致身体负荷变重,后头将无以为继,未必划算。
  “你那边怎么样?可以起来战斗了吗?我还可以撑一段时间,但要是被敌人欺近身边,情况会很不利。”
  妃怜袖对纳兰元蝶抱持期待,纳兰元蝶也没打算让妃怜袖独力支撑,除了起码的联盟道义,纳兰元蝶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她,还是要靠自己守护才放心,至少……死也死得瞑目些。
  纳兰元蝶握住“青龙令”之前召唤出的土偶,已经在追逐战中被打散,现在正准备重新进行召唤,帮助妃怜袖,哪想到“青龙令”在手,什么都还来不及做,蓦地一阵震荡波动无声传来,由脚下大地震动整个身躯。
  这股异常波动,纳兰元蝶并不陌生,妃怜袖更是熟悉,来自“大地神戟”的异能震动,透过地面传震,无声无息之间,已侵入两人体内,纳兰元蝶暗叫不好,大地震波的伤害初时不显,但当震波晃击腑脏,那个伤害却是什么护体真气都防御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妃怜袖停止发射音剑,将琴竖直于地,手按弦上,动作奇快,两颗五蕴龙珠盛放红、蓝厉芒,灿烂夺目,交织汇入琴弦,妃怜袖闪电一挥,琴弦剧烈扬动,却是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成了无音之调。
  琴发无音,却非无功,纳兰元蝶清楚感觉到,一股绵密而浑厚的波动,从被竖起的琴座透入地下,与大地震波相互触碰、抵销,虽然没有能够完全抵销,但却截断了传来的大地震波,除了已经传人体内的少部分,大部分都被阻断在外,没有持续传人体内,造成更大伤害。
  虽是如此,当大地震波的伤害终于显现出来,纳兰元蝶仍旧承受不住,腑脏受创,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呛喷而出,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妃怜袖身上,只不过她的承受力稍高,嘴角溢出鲜血,没有呛喷出来。
  “……失、失算了,没想到他们……”
  纳兰元蝶有着和妃怜袖一样的计算,认为“大地神戟”敌我不分,绝不可能在两边人马混杂的时候发动,所以明知道敌人手上有这件利器,却没有特别防范,结果一下子就大意中招,如果不是妃怜袖应变得当,两人现在绝不可能只是受一点内伤,而是重创倒地了。
  “你这一手……算是什么?还挺有效的。”
  “河洛剑派的武学原理……所谓波动,不过是能量行进所留下的轨迹,只要明了本质,拥有相等的能量,就可以反向进行防御……”
  “你有相大地神戟相等的能量?”
  “没有,所以只是理论。”
  妃怜袖抹去嘴边的血渍,纳兰元蝶也仿着相同的动作,伤得不重,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放眼望去,还看不到地司祭与“大地神戟”的踪迹,但“大地神戟”每次发动完毕,再度发动必须要相当时间,趁着这个空档,还有附近敌人也同为大地震波所伤的时候,正好可以冲杀出去,突破包围网。
  想法很好,但在实行上却再一次碰到了障碍,纳兰元蝶与妃怜袖惊愕地发现,周围那些尸偶战士摇摇晃晃,虽然受了点创伤,却没有太大影响,包围网无隙可寻。
  “怎、怎么会这样?”
  “……看来心眼宗有真正掌握到大地神戟的特性,是我们自己一知半解,料想出现偏差,大地震波的影响,对于非生命体似乎不太大,所以他们虽然被震波打中,却没受什么实质伤害。”
  妃怜袖的分析只说到这里,因为尸偶群再次逼近,虽然攻势不算凌厉,却封死所有出路,不可能趁机冲出去,这种奇异的战术,让妃怜袖有所警觉。
  “不好!第二波大地震波要来了!”
  妃怜袖一声警告,将瑶琴再次竖直,一端碰地,当那股奇异的震波出现,妃怜袖制敌机先,反向将五蕴龙珠的能量弹震送出,与大地震波相抵消。这一次由于抢在前头,效果比先前更好,纳兰元蝶只感到体内一阵痛楚,晓得那是因为第一击所造成的旧伤被触动,却没有再造成新伤。
  然而,应该比纳兰元蝶伤得更轻的妃怜袖,却咳了一口血,纳兰元蝶一愣,随即明白,妃怜袖的伤无关乎大地震波,纯是五蕴龙珠使用过度。妃怜袖使用法宝所需的能量,全由五蕴龙珠供给,五蕴龙珠的能量传送经过身体时,不可免地对身体造成负担,平常时候倒也罢了,这次要抗衡超级法宝的大地震波,连续全力施为,妃怜袖的身体承受不住,出现了伤害。
  “……我、我没事……”
  “我没有问你,你就别急着解释了,你这种样子,白痴看了都知道你很有事!”
  纳兰元蝶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使用“青龙令”下场不会比妃怜袖好到哪去,但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只能冒险使用。
  “且、且慢……”
  猜到了纳兰元蝶的想法,妃怜袖吃力地抹去唇边血迹,低声道:“这样做的胜算太低,我另外有一个破敌策略……”


第五章 紫青神器·破邪除奸
  超级法宝,是当前大地上最高层次的法宝,不可被重制、复制,甚至损坏了都未必修得好。如此厉害的法宝,对使用者的要求自然也不是普通高,若是修为不足,轻则无法发挥真正威力,重则引发反噬。
  大武王朝的“青龙令”正是超级法宝之一,纳兰元蝶并没有将之活用操控的能力,在其所召唤的五行衍生物中,“水兽”是纳兰元蝶目前的召唤极限,还只能勉强成形,称不上什么精微变化,与敌人战斗时往往相形见绌。
  妃怜袖几次冷眼旁观,注意到纳兰元蝶的窘境,也明白若是“青龙令”能发挥更强威力,对己方战局必定大有帮助。经过思索,妃怜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虽然还没有机会告诉纳兰元蝶,但此刻正是测试的好时候。
  “你力量不足,我将五蕴龙珠的能量灌输到你体内,用这来发动青龙令,应该能召唤出更强大的战兽。”
  “呃……此法确实可行,但我怕会……”
  纳兰元蝶有着顾忌,运使法宝并不是单纯供给能量就算了,能量通过肉体传达至法宝时,会对肉体造成负荷,若是承受不住,还没发动法宝就会先粉身碎骨,即使成功发动了,像“青龙令”一类的法宝,发动后必须持续释放能量,维持召唤物的活动,虽然没有发动瞬间所需的能量那么多,却也负担不轻。
  妃怜袖将五蕴龙珠的能量输入,纳兰元蝶自信还能负荷,但纵使召唤出强大的战兽,后头还是要一直放出能量维持,这个就让纳兰元蝶甚为顾忌,若是当真召唤出什么特别强大的东西,瞬间榨干自己,那就弄巧成拙了。
  “不然,青龙令也可……”
  “不行!”
  纳兰元蝶斩钉截铁地拒绝:“别误会,不是我不愿意将青龙令借给你,只是这次我出行之前,银劫统领曾对青龙令下过禁制,让法宝仅能由我一人使用,以免落入敌人之手,酿成大祸……我想你应该不至于修为高到可以突破他下的禁制吧?”
  这点妃怜袖自知不可能,就算用五蕴龙珠,也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眼见敌人包围的压力越来越大,纳兰元蝶权衡情势,做出决定,采纳妃怜袖的意见。
  “好!那你准备好了!”
  两颗五蕴龙珠旋绕,红、蓝两色强光逼得人无法正视,妃怜袖将能量输给纳兰元蝶,由她吸纳、转化后发动“青龙令”“青龙令”绽放冰蓝色光芒的一刹那,妃怜袖突然感觉不妥。
  之前妃怜袖看纳兰元蝶使用“青龙令”都只是从旁感应,受到“青龙令”本身的干扰影响,只能感应到那边有强大能量运作,无法感应出什么具体讯息,但此刻妃怜袖与纳兰元蝶气脉相连,那边的能量如何运行,妃怜袖感应得清清楚楚,顿时发现“青龙令”的能量运行不对劲,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但确实有所散失。
  “奇怪,超级法宝怎么会有这种现象……”
  妃怜袖所察觉到的异常,是“青龙令”在发动之前,有部分能量被转移到其它地方去,从流向看来,能量是被银劫留在“青龙令”之内的禁制所吸收。这委实不合情理,一个禁制不会用这种形式来运行,这等汲取能量的手法,是另外执行某个功能,换句话说,银劫在纳兰元蝶拿着“青龙令”出发前,便对“青龙令”做了手脚,每次纳兰元蝶发动“青龙令”异能时,就会连带执行某个功能。
  那个潜藏的功能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考虑到银劫的作风,妃怜袖实在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想归想,一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不过这一次“青龙令”的发动状况诡异,冰蓝晶芒剧烈闪动后,居然没有召唤出任何东西来,冰蓝色的光芒凝聚为东,从“青龙令”上飞射而出。
  前所未有的怪异情景,让纳兰元蝶几乎震惊得傻眼,那道光芒飞射上天后,忽然转向,疾若星火,飞快朝西方射去,落在数百尺外的沙丘上,一下子炸开来,好像打中了什么东西,尘沙飞扬,紧跟着,一道强光从那个地方笔直往天上射去,明亮耀眼,数百里内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龙令”生出如此变化,纳兰元蝶反应不过来,惊愕不已,更不明白这究竟代表什么,反倒是妃怜袖,见到如此情势:心中约略判断出方向,银劫对“青龙令”所做的手脚,似乎是某种搜寻,每次启动都先搜查周边范围,若是发现了目标物的踪迹,就发射蓝光确认,如果确认无误,便会发出强光直射天际,照理说,那道强光的可见范围仅有数百里,中土绝不可能看到,但银劫既然下了这个布置,必有办法将这道讯息火速传回京城。
  “你被银劫设计了!他让你带青龙令到域外来,是趁机要你去搜寻某个目标,每次青龙令启动,就会自动搜寻一次。”
  妃怜袖的解释让纳兰元蝶如梦初醒,惊愕道:“那……刚才的反应,是找到了吗?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目标远落在数百尺外,风声与沙漠的热气干扰,我感应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必是银劫得到风声,知道这个目标物在域外,自己又无暇分身,这才让你前来……咦?”
  妃怜袖一声惊呼,虽然她感应不到数百尺外的具体状况,却忽然察觉那边出现强烈能源反应,而纳兰元蝶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刚才蓝光落下、发生爆炸的地方,一身白袍的地司祭手执“大地神戟”威风八面地站上了沙丘,“大地神戟”笼罩在一片赤红色的血雾当中,正迅速地吸收血雾。
  “是……是那个家伙?银劫要找的人是他?还是要找大地神戟?”
  纳兰元蝶想不出来,自己虽然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组合,但上一次在龟兹王宫碰到地司祭要使用神戟时,自己并未近距离发动“青龙令”异能,所以无法确认。
  “那个问题不重要,大地震波马上就要过来了,做好准备吧!”
  妃怜袖语气平静,心里却是暗叫不妙,自己虽有办法抵消大地震波的部分威力,但要做那种程度的正面能量对拼,对身体的负担太大;附近这些由尸骸、合金、莫名物质所构成的尸偶,攻势又逐渐加强,包围网越缩越小,如此一来,当大地震波传至,尸偶也同时发动攻击,自己将很难接下这波攻势,换句话说,如无意外情形,敌人的下一轮攻击,将会打倒自己与纳兰元蝶!
  地司祭缓缓举起“大地神戟”戟上的血光越来越浓烈,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越来越强。从上次在龟兹王宫的情形来看,地司祭发动“大地神戟”的方法,是填装入一颗红色的血珠,用以供给能量。一颗血珠是由多少人命提炼而成,不得而知,但今日地司祭已连续发动两次神戟,再算上这一次:心眼宗此仗尚未取得实质战果,却已付出不小的代价……不过,在这些丧心病狂的叛徒眼中,人命或许算不上什么代价吧!
  妃怜袖心头暗叹,脑中却进行另一番思索。敌人的布局巧妙,若一切都照着情势发展,自己和纳兰元蝶自然只有完蛋的份,但反过来说,如果会发生什么意外变化,让自己命不该绝,时间点也一定就是现在,所以妃怜袖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等待着可能的变化。
  “……终于来了!”
  距离地司祭立足之处数十尺外,沙地骤然炸开,漫天黄沙飞卷中,一道黑影藏匿于黄沙,借势高速枫向地司祭。
  沙地炸开之势甚猛,无数黄沙夹带锐劲,犹如暗器骤雨,飞射向地司祭,要先打乱他的防御,但地司祭竟似早料到有此一着,神戟翻飞,无形气劲自生,形成护罩,全数遮挡袭来的黄沙。
  “你果然现身了!”
  地司祭大喝声中,握戟的手一紧,耀眼的血光闪动,神戟异能发动,大地震波再一次透发而出。
  最糟糕的情形发生,妃怜袖拄琴于地,再一次以龙珠、河图施放能量波动,反向抵消大地震波所造成的伤害。那名飘向地司祭的黑衣人,距离最近,首当其冲,理当无幸,却在震波发动的同一时间纵身跃起,躲避大地震波。
  寻常高手跃起,不过寥寥数尺,但这人一跃,竟跃上十余尺的半空,而且跃高之后伸足一踏,点在虚无一物的空中,本应无从借力的情况,居然被他硬生生打破,像是踩在一道看不见的无形阶梯上,凭空又升了半尺,就这么双足连踏,短短数秒之间拔升十余尺,完全避开大地震波的伤害,更藉着阳光掩护,整个人消失在三十尺高空。
  “呃!”
  妃怜袖全力催动五蕴龙珠,与大地震波正面冲击的结果,虽然抵消掉大部分的杀伤力,龙珠本身的强大能量却替腑脏带来严重负担,顿时创伤,妃怜袖想强忍住喉间一口鲜血,不料鲜血自鼻端呛咳喷出,血染衣衫。
  周围的尸偶战士趁机急攻,妃怜袖无力应付,幸好纳兰元蝶及时回复体力,手腕一转,“青龙令”绽放蓝光,从沙地中召唤出两具土偶,尽管这两具临时召唤出的土偶蓄能未足,结构松散,但仍足以挡下众多尸偶的近身一击,只听见“轰隆” 一声,两具甫成形的土偶被击散溃灭,化为沙尘,漫天飘扬。
  相距几百尺的两处战场,都处于沙尘飘扬中,远远望去,只见黄蒙蒙的一片,地司祭手持神戟,独自站立,忽然见到上方天幕出现一点微光,跟着,微光化为无匹锐气,破沙狂袭而来。
  “来得好!”
  地司祭心中有数,敌人若要发动攻击,必然是在这一刻。“大地神戟”能以血珠填充能源的技术,是狼司祭在十日前的新突破,虽然可以预存血肉精华,靠填充能源来发动神戟异能,大幅减低对使用者的负担,却终究还是要有所付出,连发三击已是自己目前的极限,几个时辰内都不可能再用,敌人想必也是看准这一点,挑在这时候出击。
  星芒耀眼,化成一道紫色虹光,直贯而下,所经之处,若是用仪器细观,每一颗沙粒都被削开。见到这抹紫虹,一直预备迎击的地司祭终于变了脸色,惊道:“本宗的紫霞神器原来落在你手里?”
  “大地神戟”舞动,浑厚的土黄色光芒,笼罩住地司祭周围半尺,当紫虹进入这片土黄色的世界,一路势如破竹的锋锐终于也受影响,速度顿减,虹光凝化为剑刀,显露出一柄仿佛由紫色晶体打磨而成的宝剑。
  剑身透亮澄澈,像是上好的紫水晶,没有一丝杂纹、暗影,但灌注了使用者的真气后,却不断地闪着耀眼的紫色光芒,闪光同时,一圈一圈的紫色光虹竟似涟漪,以剑身为中心,往周围扩散,所接触到的沙粒均被切裂,好似神剑有灵,控制不住本身的杀性,跃跃欲动,渴求着鲜血,若不是受到神戟的上色气罩压制,还不晓得要造成怎样的破坏。
  神戟压制住紫虹,减慢了紫虹的进击速度,让紫虹慢慢一吋一吋地逼近,握剑的黑衣人手腕一转,内力加倍疾吐,剑上紫芒大盛,竟然从剑尖上凝聚一点,狂飘喷出,切裂土黄气罩,刺向地司祭眉心。
  这一下变化来得太快、太急,换作是别的高手,定无幸理,但地司祭出身河洛剑派,这一柄“紫霞神剑”是河洛派出名的凶器,当年他亦曾接触,早知道其中厉害,在以神戟气罩牵制紫芒时,便已防着这一着,连忙侧挥神戟,千钧一发之际,以戟杆挡住这一记刺击。
  “紫霞神剑”切金断玉,这世上它砍不断的东西还真是不多,只是碰上超级法宝,再锋锐的兵器也唯有垂首。话虽如此,地司祭一点都没有觉得好过,“紫霞神剑”的锐气太强,主力被神戟挡住,余劲随紫虹涟漪外散,仍具破坏力,地司祭握戟的手指立刻被波及,五指溢血,奇痛攻心。
  “呜呃!”
  听见地司祭的闷哼,黑衣人变招奇速,手腕一抖,紫虹荡漾,再次攻向敌人,地司祭将神戟挥舞如轮,尽数封挡黑衣人的进击,但却对“紫霞神剑”的锋锐剑气束手无策,几招一过,身上也不知多了几处细小割伤。
  超级法宝能位列所有法宝的顶峰,其来有自,“大地神戟”的威力并不只是发射震波而已,其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如果能充分使用神戟,那么单是挥动神戟的劲风,就能将“紫霞神剑”的剑气全部弹开,因为这两者本就不是同位阶的法宝。
  然而,靠旁门左道手法,勉强运使超级法宝的缺点,就在此时凸显,地司祭并没有运使神戟的力量,尽管以填充能量的方式发动震波异能,但当他凭己力舞动神戟时,神戟本身的力量未被引出,能发挥的威力不过一半,自然无法弹开紫霞剑气,于是被剑气连连割伤,苦不堪言。
  “那柄剑……是河洛派失落多年的着名凶器,紫青双剑之一的紫霞神器?”
  纳兰元蝶见多识广,一见到那独特的紫虹,便认出这件传说中的凶器。“紫青双剑”是河洛剑派仅次于“河图”、 “洛书”两件超级法宝下的几件法宝之一,而且是出了名的凶兵、凶器,在太平军国时期屡建威名,杀人无数,后来也在连场血战中失落,只不过相较于“洛书”河洛剑派对这件法宝可说毫不在意,甚至不曾试图寻回,因为它实在是一柄弃之可惜、得之难用的麻烦东西。
  凶器之所以被叫作凶器,当然不只是随便叫叫,“紫青双剑”的杀性极大,实战时难以驾驭,稍一使用不当,随时反噬剑主,河洛剑派过往曾佩戴它的前辈,过半都是丧命于其下,当中也不乏长期接触使用,为其影响心智,堕落为杀人狂魔的例子,所以到了后来,“紫青双剑”被缠上符咒,以铁炼封锁,放置在河洛派的禁地,严禁门下弟子碰触,直至太平军国之战爆发,河洛派迫于无奈,这才将之解封起用。
  “……不过,单凭一柄紫霞神剑,就能将超级法宝的兵主逼至这等窘境,这真是很好的教学,一件适合自己的法宝,远胜于使用不良的超级法宝,如果能看到这一幕,很多盲目追求法宝威力的人就会醒一醒了。”
  纳兰元蝶这么说着,但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惊奇,毕竟类似的画面已经看过,就在不久之前,同样也是这名黑衣人,就在龟兹王宫前完封地司祭的神戟,让大地震波有力难伸,那次甚至用的还只是一柄普通长剑。
  而且,自己也没有太多心力去观摩教学,尸偶的攻击压力仍重,要不是妃怜袖几乎豁命出去,承担大部分的防御责任,自己早已横尸就地,哪可能有机会在这边想东想西?
  妃怜袖注意到纳兰元蝶的话,约略猜到了她的想法,但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超凡灵觉所感应到的东西,超脱耳目表象,总能比一般人看得更多更远,那名黑衣人虽然衣着打扮都与那日在龟兹王宫前一样,手持“紫霞神剑”使的也是河洛剑术,可是身高、体型、气息、心跳频率,都与那日有所差异。
  这些差异并不大,尤其是身高体型方面,更是极其相似,普通人哪怕是近看都很难分辨出来,但这些伪装对自己全然无用,不管这个黑衣人怎么装扮,自己一下子就能认出他并非龟兹王宫前的黑衣人,并非是阿古布拉王,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现身至今一语不发,生怕开口露了形迹。
  那么……这个人故意伪装成阿古布拉王,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单纯的顶替冒充?或者……背后还有什么计谋圈套?这些计策是针对谁?心眼宗还是己方?除此之外,倘若自己感应无误,这名黑衣人搞不好还是一位熟人……
  基于这些考虑,妃怜袖最终决定维持沉默,因为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没有提醒地司祭的必要,只须谨慎提防局势变化,便已足够。
  另一边的战场上,地司祭被“紫霞神剑”完全压制,连连后退,看似全无抵御之力,但每一次“大地神戟”与“紫霞神剑”对碰,火花四溅之余,由“大地神戟”上所传回的反震力量也逐渐增强,显示地司祭的元气渐复,也慢慢找到了应付“紫霞神剑”的方法。
  黑衣人察觉到这点,全力抢攻,起手连环三剑,迅捷无伦,一剑快过一剑,杀得地司祭汗流浃背,差一点来不及挥举神戟防御,但也就在黑衣人一轮快攻、将要取得战果时,一股强大的压力自天而降,瞬间便压得人喘不过气,与地面一接触,立即爆开,将大量沙尘轰飞上天后,如雨倾泻而下。
  落下来的除了沙尘雨,还有一个极具分量的存在,是刚才那股压力的源头,在降落地面的同时,也发动了袭击,刹那间狂风怒卷,毫无实体的强风,居然变得有若实质,仿佛千万把冰冷利刀,分割空间,切裂前方的一切事物。
  如果说劲风如刀,那么夹杂在狂风中的无数细小沙粒,就是先刀刀而至的子弹,随着强风轰击出去,让这阵狂风刀雨更难抵挡。
  修罗劫·狂风劫狱!
  中土魔门的一品绝学,昔日天妖横行世上的邪技,得到地利之助,威力倍增,疯狂轰向黑衣人,而一直被压在下风的地司祭,也在这时全面反攻,豁尽一身修为,挥动“大地神戟”尽封黑衣人的所有退路,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前有狂风、后有神戟,两记猛招同时到来,黑衣人眼看无幸,命悬一线之际,黑衣人一声大喝,双手一分,右手的“紫霞神剑”幻出点点紫光,一时间仿佛开辟出一道辽阔星河,每一点紫光都激起剑气涟漪,扩散出去,组合成一道防壁,暂时挡下“修罗劫”的狂风刀雨。
  这一手剑技妙到巅峰,将“紫霞神剑”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旁人只能看到点点紫芒,闪烁放亮,根本看不清楚剑刀纵横的轨迹,但这一切的绚丽耀眼,却都比不上左手荡出的那抹绿光,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就连感应能力敏锐超人的妃怜袖,都很难形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注意到黑衣人双手一分,左手从右手剑柄中抽出了某件东西,能量干扰一下子变得巨大,让自己感应不到详细事物,而地司祭就像是被一件极沉重的巨大兵器打中,整个人飞跌了出去。
  这一幕也正是纳兰元蝶所看到的东西,前后寥寥数秒,黑衣人左手绽放出一抹绿芒,地司祭就被打飞了出去,仿佛承受了巨斧重锤的一击。事实上,就算真的被巨斧重锤打中,地司祭也不会如此不济,那抹绿光来得神秘,偏偏威力又大得出奇,如果地司祭手中的兵器不是超级法宝,肯定在这一击之下被打成两段。
  地司祭被打飞出去,包围网顿时出现空隙,黑衣人趁势脱出,狂风刀雨亦在这时突破紫霞剑气而入,黑衣人跃起飞退,中途承受狂风劫狱部分威力,身形一滞,摔落在沙地上,无数风刀、狂沙追击而来,黑衣人眼见难以防御,左手疾挥,瞬间绿芒放亮,化为一支巨木似的大剑,正面硬撼沙雨风浪。
  第二次使用,这次众人都看了清楚,黑衣人左手握着一柄长仅数寸的小剑,剑刀过短,在强光掩映下甚至看不太出来是否真有实体剑刀,绿光由剑柄中生出,无形无定,变幻自在,一下子组成巨剑,一下子又变为长枪、弯钩,兼具威力与灵活,正是“紫青双剑”之一的“青霞神剑”“紫霞神剑”锋锐无匹,但论起爆发性的破坏威力,青霞似乎犹在紫霞之上,这一下硬撼“修罗劫”青色透明的巨大剑刀里头,蕴含着沛然之威,与狂风劫狱所鼓动的刀雨一碰,发生剧烈爆炸,已是强弩之末的黑衣人承受不住,被轰飞出去,在黄沙上洒下一长道血迹。
  漫天黄沙落下,显露出隐藏在沙中的人影,这个人刚才自空中的飞行器上跃下,一落地便发动袭击,逆转了战局。白袍飘飘,血眼狰狞,能够使用“修罗劫”的心眼宗人,自然也只有那个在黑暗中操控一切的心眼宗主了。
  “……紫青神器居然·在·你·的·手·上……”
  依然是那么古怪的说话腔调,但在河洛剑派与心眼宗的关系渐渐为人所知后,这样的说话方式只会让人觉得故弄玄虚。
  黑衣人呕出一口鲜血,从沙地上挣扎站起,指着心眼宗主:“少在那边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
  一开口,黑衣人的声音年轻而富有朝气,全然不是阿古布拉王的声调:心眼宗主身躯一震,察觉到自己弄错了人,很有可能还中了敌人的计谋,正要有所应变,却是迟了一步。
  “……昔日日众师兄弟之中,你对名利素来淡薄,与我虽不亲近,却也没有仇恨,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实在很难相信,你会组织什么心眼宗,做出这么大的事……”
  说话声音从后方传来,在话声响起的同时,一股刻意迫出的凌厉气势,自后方笼罩住心眼宗主全身,让他清楚地了解,只要自己稍有妄动,便会引来敌人的全面攻击,而在先机已失的情形下,承受这攻击的自己将非常不妙。
  “时间过去那么久,人总是会变的,你过去也不是会玩这种把戏的人,现在这算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或许是因为身份被认出,无须再隐藏什么的关系:心眼宗主说话的口吻回复正常,不再是之前的怪腔怪调。
  站在心眼宗主身后的男人,来得离奇,没有人看到他是怎样现身,既不是由天而降,也不是破地而出,是忽然之间就出现在那里,当人们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那边,控制住局面了。
  这个男人并未遮脸蒙面,在阳光下,他的面容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素来平和的表情,这时增添了几分严肃感觉,不怒自威,令人不敢造次,正是日前失踪的龟兹国主阿古布拉王。
  “我奉劝你不要太得意,占了一点优势,不代表稳操胜券……”
  “我也奉劝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即使我未必大有胜算,但如果在眼下这种情况动手,已足够让你付出很大的代价,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同门师兄弟,你该知道我的本事。”
  阿古布拉王缓缓说话,语气中不带威胁,却充满自信,无形中生出一股压力,镇住前方的敌人。
  心眼宗主冷笑一声:“确实,你的本事,当年河洛九子的每个人都清楚得很……虚·江·子!”


第六章 螳螂捕蝉·极恶黄雀
  太平军国时期,河洛剑派除了掌门与几位长老耆宿外,就以中生代虚字辈的多名弟子最为活跃,各有一身惊人艺业,主持正道,行侠仗义,被江湖豪杰合称“河洛九子”威震当代。
  战火无情,河洛九子虽然修为不凡,但是在与太平军国频繁激战中,也无法避免伤亡,到最后,河洛九子仅余四人,其中虚谷子被逐出门墙,李慕白下落不明,真正留在河洛派支撑大局的,唯有虚河子、虚原子两人,这也是当今天下人所共知的事实。
  随着时间过去,已经阵亡的人们,不管生前多么有名气,终究会慢慢被人所淡忘,现在还记得“河洛九子”之名的人已经不多,更鲜少有人会记起,九子之中除了现为河洛掌门的虚河子,还有一个行事稳重方健,差一点就要坐上掌门之位的虚江子。
  根据文献记载,虚江子得到前任掌门的真传,通晓河洛剑派诸般绝学,武功高得出奇,更得到同门的拥戴,一度被前掌门钦点为继任人选,若不是在太平军国之战中阵亡,今时今日,河洛剑派的掌门人必定不是虚河子,也就不会有长河真人的存在了。
  当这个早已埋葬在历史之中的名字,再一次被叫唤出来,造成的效果本应非常惊人,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什么反应,阿古布拉王表情镇定如恒,淡然道:“名号已经足过去的事,现在提来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你……当年的修为甚至还不足以列名九子,十多年来勤修苦练,今日也成为河洛派中的有数高手,干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嘿,后悔了吗?当年的虚真子确实只是一个弱小人物,你们没有一个看得起我,但风水轮流转,今日便轮到你要付出代价了。”
  心眼宗主傲然说话,语气极硬,阿古布拉王却明显不当一回事:“付出代价吗?单凭眼前这些恐怕不够吧?魔门绝学你练得并不好,虚原子也未能发挥超级法宝的真正威力,你们两个人联手,再加上那一堆活尸人偶,我是没有能力将你们一举消灭,但要说你们能对我产生什么重大威胁,这就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或者……你们是把希望寄托在仍躲在后方沙丘的那只黄雀身上?”
  这句话说完,后方十余尺外的那座沙丘,顿时有了变化,一道白影从沙丘之中缓缓升起,虽是被深埋在沙丘内部,但周身却连一粒沙子也没有沾着,一层无形的气罩,将这人从头到脚给包裹护住,沙尘不沾身。
  如果是普通的武者有此表现,那便足以展露一身内力高强,不过来人并不是凭个人武功做到这些,而足以手腕上法宝所施放出的力场隔绝外物,阿古布拉王注意到了这点,更清楚来人的身份极不寻常,很可能就是自己这些年来持续追查的心眼宗最高法宝开发师。
  环顾当世,河洛剑派在开发法宝的技术上,确实堪称优秀,但心眼宗能在短短十余年内取得偌大突破,不仅开发出许多幻觉法宝,更将阿默兹狼重现于世,这就不是河洛剑派独力能成,况且自己由虚谷子口中得知,太平军国之战后,河洛派的技术人才凋零,并没有什么可以执牛耳的大匠师,所以。心眼宗的法宝技术,必定另外有高人相助,自己多年来一直追查这个人的资料,但此人却被心眼宗藏得很深,半点线索都没有泄露。
  直到今日,心眼宗为了此战,可说是资源尽出,不但两名最高首脑联手出战,就连幕后的这名神秘人都现身出来,确实是一副要摊牌的样子。如今,虚原子折了一臂,又连发三记大地震波,短时间内无法再启神戟异能;虚真子的功力自己心里有数,“修罗劫”虽是不世奇功,自己倒也还承受得住,那么今日胜负的关键,便在这名神秘人身上。
  “千万别误会,也别搞什么先发制人,我不是战斗人员,来这里只是单纯跑龙套过场,拿个全勤纪录,不用把我当成战斗对象,要是有得选择,我根本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出现!”
  女子的嗓音从后方传来,特别低沉的声音,听得出来是使用变声仪器的结果,阿古布拉王正以全身气机压制心眼宗主,若敌人有什么动作,正气机牵引之下,第一时间便招来重击,绝难防御,但听到这特别变造过的低沉女音,仍旧让他一阵愕然。
  “……是你?”
  说话的嗓音经过改变,已不是本人的声音,而且那个人以前绝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但这番话听在耳里,阿古布拉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名故人,或许,是因为天下的女人虽多,怪成这样的怪女人却实在寥寥无几。
  “哇!不会吧?我站的位置你看不到,声音也经过变造,口气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这样子听你也知道是谁?你该不会一开始就心有定见了吧?”
  如果说先前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阿古布拉王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你……”
  奇异的对峙成形,阿古布拉王压制住心眼宗主,背后出现了狼司祭,而被击飞至远处的地司祭,这时已重新站起,手握神戟,朝这边赶来;那名受伤呕血的黑衣人,却不知是对阿古布拉王太有信心,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理由,竟然飞奔冲出,弃下这边的战场,赶往另一边驰援。
  妃怜袖、纳兰元蝶正在生死关头,光是这一群尸偶战士的威胁,倒是还好,但抵挡前后三次大地震波的伤害,却是两人无力支撑下去的主因,黑衣人的来援,无疑是救命的及时雨。
  “紫霞神剑”纵横飞舞,砍金断铁,所向披靡,之前被大地神戟挡住,其威力无法尽其全功,现在碰到超级法宝以外的金属,整个特性完全被凸显出来,尸偶战士的强悍身躯与剑上紫光一沾,立即被削断,只见耀眼的紫光不住飞跳,每当紫光闪动一次,就有一具尸偶战士被破坏。
  这些尸偶战士的身躯,都经过特殊强化,部分的外壳、骨架甚至由合金铸造,就算被砍头、截肢,也都还能活动一段时间,爆发出要命的最后一击,与敌同亡,但黑衣人对这种改造尸偶似乎很有经验,出手迅捷无伦,紫霞挥斩,绝不是单纯的一下斩击,横劈之后立刻竖砍,两下紫芒闪动后,尸偶起码被分解为四块,不管生命力有多顽强,蠕动尸块所能造成的威胁性终究有限。
  单纯以锋锐度所造成的杀伤威力来看,“紫霞神剑”犹胜伽利拉斯的“水龙吟”一筹,但如果单凭一柄锋锐神兵,就能将这些尸偶战士切菜砍瓜般杀灭,那心眼宗耗费偌大资源所开发的秘密武器,就只是一堆烂渣,所有技师的心血全变成笑话。
  尸偶战士能使气发劲,周身也有护体力量,配合坚硬的合金身躯,寻常刀剑别说砍之不入,光是砍中,都会引来强猛劲道反震,换作是普通人持神兵,在砍到目标的瞬间,便被反震力量给震麻手腕,尚未砍断尸偶身躯,兵器便要脱手,根本不可能拿来连砍,更别说纵跳如飞,连续闪电砍倒敌人。
  就算是实力不错,经过相当锻炼,像纳兰元蝶这等级数的武者,也不可能做到如此效果。使用“紫霞神剑”会被神兵汲取自身元气,用得越久,耗力越大,对身体的负担也越重,此消彼长之下,还要承受敌人的反震力量,最多连砍上十几个,挥剑的力量与速度就会大幅下降,为敌所趁。
  因此,一看到黑衣人用这等速度使剑,内行人马上知道其中厉害,那正是本身修为、身手均臻上乘的具体表现,任何方面只要稍差一点,都做不到现在的杀伤力,而且,黑衣人能缔造如此战果,还另有原因。
  “紫霞神剑”锋锐无匹,这是杀伤王力,但黑衣人左手的“昙睱神剑”变幻无方,却是让他能维持高杀伤力的关键。
  “青睱神剑”几乎没有剑刀,剑身全由一团青光凝化而成,挥动之际,与其说是斩击,其实更偏重打击,所变化出的剑身忽长忽短,时如钩、时为锤,虽是全无锋口,却力重千钧,凡是被青光带过的物体,马上被砸飞出去,甚至扭曲变形,黑衣人先以青光开路,扫开所有阻碍物,孤立出自己的目标,进行瞬间斩杀,只见青光、紫芒错落闪动,几乎只是一眨眼间,黑衣人就从尸偶群中清出一条路来,杀进包围圈中央,与妃怜袖两人会合。
  “尊驾是……”
  纳兰元蝶一句话没问完,黑衣人抢先道:“你们两个没事吧?刚才为了引蛇出洞,没法先支援你们,真是对不起了。”
  声音出奇熟悉,纳兰元蝶肯定自己曾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更猜不透是谁会与阿古布拉王联手行动,正要开口询问,妃怜袖已经开口:“你认不出他是谁吗?他是任兄啊!”
  “任、任兄?”
  纳兰元蝶一怔,随即猜到,失声道:“任徜徉?”
  黑衣人拉去头套,露出本来面目,赫然正是失踪多时的任徜徉,他点头道:“果然瞒不过你,遮头遮脸只能骗过普通人,你应该一听声音就认出我来了。”
  其实,早在听见任徜徉开口之前,妃怜袖就已经认出他的身份,只是这点此时不用解释,妃怜袖真正想弄清楚的,是另外一件事。
  “当时,我与阿古布拉王在王宫内会谈,他忽然离开,有一段时间行踪不明,是去救你与姗拉朵女士了吧?”
  阿古布拉王是河洛剑派的顶尖高手,以他修为,察觉王城之外的骚动不足为奇,自从姗拉朵的王后身份揭露后,妃怜袖便想到当时阿古布拉王之所以离开,多半是为了赶去救人,所以姗拉朵、任徜徉的失踪,也就顺理成章了。
  面对这个问题,任徜徉没有立刻回答,显得很犹豫,但这样的表现已是最好答案,妃怜袖也不再追问,只是提醒任徜徉一件异事。
  “像修罗劫这级数的绝顶武学一经运使,周遭真气鼓荡,形成能量干扰,我无法准确探测出运功者的数据,所以也无从对比。”
  妃怜袖道:“根据资料,狂风劫狱是修罗劫的第一式,威力最弱,话虽如此,今天这一式的威力,却与那天洞窟之中,我们所见识到的另两式修罗劫天差地远。”
  任徜徉道:“是啊,那个鬼洞窟,先天上克制释家武学,害得我们在那里发挥不出应有力量,被打得好惨,敌人明明只有十成力,都相对变成加倍,这次换到一般战场,谁也不占地利之便,终于轮到他们要有好戏看了。”
  “嗯,你觉得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不然你想说什么?”
  任徜徉又看了妃怜袖一眼,顿时省悟:“你是说,那天我们所看到的心眼宗主,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并不是现在这一个?”
  “我无法判定,只能说有这可能,希望你们谨慎小心,别误中了敌人计策,一着错,满盘输。”
  妃怜袖说得慎重,任徜佯也知道她所言非虚,当下就想提气发声,告知阿古布拉王,请他有所戒备。
  同一时间,处于三方面遥遥包围中的阿古布拉王,在压制心眼宗王之余,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狼司祭的身上,这位风雨故人的出现,大大超出了意料之外。多年相交,阿古布拉王深知此人厉害,半点也不敢小觑,生怕她突然放出什么攻击法宝来。
  “你怎么会和心眼宗混在一路?难道……这一波河洛剑派的内部动乱,也有朝廷的黑手在幕后操弄?武沧澜到底想干什么?到慈航静殿玩火还不够,要把河洛剑派也拉进火圈吗?”
  阿古布拉王问得疾言厉色,狼司祭却回答得满不在乎。
  “武沧澜到底想干什么?这种事情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如果他还是十几年前那种个性,估计他也回答不了你的问题,至于玩火,他和银劫早已玩得习惯,就算不去慈航静殿搞,早晚也会搞到河洛剑派,只不过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躲在域外多年,可能还不晓得,我现在是朝廷钦点的头号通缉犯。”
  狼司祭双手一摊:“当然也不是我愿意的,不过银劫派出的那些走狗确实卖力,像杀狗一样把我当野狗追着跑,差点就被他们干掉。后来流亡到域外,才刚刚听说这边有个怪异组织,他们就主动找上门说要吸收我……你知道的啦,我只是一个单纯的上班族技术员,太复杂的事情一个不懂,要保命又要找地方吃饭,哪有这么容易?只好依附当地组织,先来混口饭吃,后来意外发现这组织与河洛剑派的关系,已经是上了贼船,想下也下不了了。”
  “这么多年都是你在替心眼宗主持研究?阿默兹狼是你的作品?以你与大武龙族的关系,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大武龙族都快被那家伙给杀光了,和他攀亲带故,你不觉得只会死得更快吗?至于什么阿默兹狼,那就好笑了,明明是尊夫人的杰作,怎么能说是我的作品?这个烂摊子没有人收拾,我硬着头皮顶上了,你不谢我收拾善后,还要怪我吗?”
  狼司祭轻描淡写几句,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阿古布拉王不感意外,道:“你今天来,也是要帮他们夺取西门宝藏?”
  “呵,西门宝藏?这句话拿去骗小孩子吧!后生小辈可能不晓得,唬我就不必了,西门朱玉生前忙到晕头转向,哪有时间搞那么多宝藏留下?还不全是靠鸠占鹊巢的本事?此处有宝不假,但要说是什么西门宝藏,嘿,那不过是西门朱玉张冠李戴的能耐。”
  狼司祭冷笑:“这里本是白虎一族故居之地,灭亡之后,楼兰凤族老实不客气地将人家老巢占为己有,建起了要塞、库房,加上了特有封印,在这边研究白虎一族的遗产,研究到自己也灭亡,最后西门朱玉循线而来,关上这两族的遗迹,又加了他自己的封印,想要留着日后处理。他死后,这里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西门宝藏。嘿!山河依旧,人事全非,就是这种滋味了。”
  “你果然全都知道,那你今日来此,是有把握开启此地的封印了?”
  “哈,少来这一套,楼兰、白虎两族均足以各自的血缘施加封印,没有凤、虎两族人的血,根本不可能开启封印,更别说西门朱玉成事不足、乱事有余,胡乱加上了自己的第二重封印,想开启此地,必须要连续破解三道不同的印锁,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再开一次,我才不会没脑子,跑来做这种高难度任务。”
  狼司祭高声大笑,阿古布拉王首次泛起不安的感觉,这个敌人的出现纯在意料之外,她既投奔心眼宗阵营,自己的盘算便被全部打乱,很多刻意保守的秘密,敌人可能早已知悉,而自己却直至此刻才明了这一点。
  “你大概也觉得很奇怪,如果我们明知道此处无法开启,又料到你弃下王位而走,必是存心引蛇出洞,要在这里等候我们上钩,我们又为什么要乖乖过来让你砍呢?”
  狼司祭冷笑道:“那个答案……当然足为了在这里干掉你啊!”
  此语甫毕,另一边忽然传来任徜徉的大喊,示意警告,表示心眼宗主功力不对,可能有诈。这一声大吼震动四野,包括阿古布拉王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听到,狼司祭摇摇头,道:“嘿,这小子真是太小看你了,就算没这提醒,你也不会相信心眼宗首脑只有我们三个人吧?你看似粗豪,其实心眼细得很,连亲生女儿也瞒了这许多年,从不让她知道重要秘密,当然,我们这边也省得抓人取供就是了……”
  “闲话休提,你不是要干掉我吗?光在这里说这些,有何意义?”
  “哈哈!河洛剑派最重养气,对敌时讲究以静制动,你这样催着我们动手,是心乱的征兆,大家一场旧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其实呢,对付你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你武功太高,正面相搏,我们没有人打得过你;要说什么放毒下药,尊夫人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也不晓得留了什么万能套餐给你,多年来这些蠢蛋数次加害,都没能把你怎么样,真是明枪不行、暗箭也无效,被你一个人阻头阻势,十几年也拿不下域外,弄得这些蠢蛋又是搞生化兵器,又要到处放瘟疫,嘿,真亏了他们,我才知道当坏蛋要征服世界,居然这么辛苦。”
  狼司祭说话同时,地司祭也来到近处,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阿古布拉王虽感威胁,但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虚真子并不是真正的心眼宗主,那么就是宗主的替身,传说心眼宗在宗主之下,有三位身份神秘的大司祭,今日的场面不妨视为三大司祭到齐,阵容确实堪称坚强,但真正的心眼宗主又到哪里去了?是躲藏起来预备暗中偷袭?还是有什么其它的打算7.如果只是藏匿等待出手,那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一切问题仍可由自己承担,最怕的就是计划早已被看破,敌人趁隙反击,做出什么厉害的非武力部署,那就……
  “哦,怎么好像神色不宁啊?是心里有事放不下吗?哈哈,虚江子英雄一世,到底还是有牵挂的人啊!这也难怪,疼爱子女是父母天性,正常人都会放不下的。”
  狼司祭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闲话休提,你且猜猜看,真正的宗主不在,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你家王宫的建筑牢不牢靠?经不经得起修罗劫轰击?”
  最担忧的心事被一语道破,阿古布拉王心头一震,本来无懈可击的气机流转,出现了一丝细小破绽,尽管这丝破绽几难察觉,但正与之气机相牵引的虚真子却立生感应,第一时间发动反击,而一直在说话制造机会的狼司祭,也在这时候出了手。
  异光流转,五色神石激速飘射向阿古布拉王,当两股巨力正面对撞,阿古布拉王所担忧的事,也在龟兹王宫中发生。
  妃怜袖、纳兰元蝶走后,拓拔小月调动兵马,准备种种防御,希望在心眼宗发动第二波袭击之前,尽可能多加强王城的防护,否则上千魔狼一次来袭,王城必然无阵。
  除此之外,王后的丑闻杀伤力甚大,龟兹子民未必都还忠心王室,拓拔小月也需要时间去安抚民众,一切都要赶着与时间赛跑,正当拓拔小月焦头烂额之际,却没料到心眼宗的第二波攻击,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发动。
  没有上千魔狼,没有大批高手,甚至连一件强力法宝都没用上,单单只用了一个人:心眼宗主单枪匹马独闯王宫!
  拓拔小月先前也曾猜测:心眼宗主的武功如此厉害,又志在龟兹,那为何不擒贼擒王,先刺杀自己与父亲,这样下是很容易就可以把龟兹弄到手?后来得知父亲身怀绝技,这疑惑看似有了解答,却还是有一个破绽。
  自己平时出入王宫,也曾多次远离龟兹:心眼宗伤害不了父亲,却大可以擒下自己来要胁,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总不会是心眼宗的人大过白痴,没想到有此一着吧?肯定是他们顾忌些什么,自己不知而已。
  但不论如何,当自己想象多时的场面终于发生,心眼宗发动针对自己的斩首攻击,拓拔小月才知道情势有多严重。
  那个身穿白袍,头戴三角白头套,上头还画着一堆血红眼睛图案的怪人,看起来像是个装神弄鬼的滑稽骗子,离奇地出现在王宫之前,毫无征兆,但当他开始出手,却像来自幽冥的死神,将周围化成地狱。
  哪怕是魔狼来袭,都没有替王家骑士带来如此大的损失:心眼宗主缓步走过,阻挡在前的王家骑士突然离地飞起,身遭莫名重击,还在半空就浑身喷血,掉落地上时,早已变成一具肢体扭曲的死尸。
  拓拔小月被惊动,赶了出来,见到这样的场面,才发现敌人的目标必定是自己,莽撞现身太过不智,但此时想要再躲起来,却又已是难以脱身,幸好两大统领在此时赶来,挺身护主。
  北宫罗汉、宇文龟鹤,这两人是域外一等一的高手,面对这两人的联手夹击,就算是心眼宗主,也不可能再像早先那样轻松。
  然而,也只是没那么轻松而已,事实证明,“没那么轻松”与“很辛苦”之间,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北宫罗汉的法宝“浑天印”所释放出的红光无法锁定心眼宗主,连带也让宇文龟鹤配合的第一击落空,紧跟着,一股突然生出的冰冷冻气,将方圆二十尺内的世界变成一片冰霜。
  修罗劫·寒冰劫狱!
  这一击,曾经让孙武、任徜徉吃足了苦头,此刻重现,就算扣除了阿鼻血的克制,情形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十余名身在劫狱范围内的王家骑士当场毙命,两大统领身遭强大劲道轰击,尽皆重伤,虽然他们斗志仍顽强,一心护王,但挨上一击之后,双双被困于冰封之中,不管他们要做些什么,那也都是破冰而出以后的事了。
  拓拔小月站得够远,这一击“寒冰劫狱”她得以身免,眼见强弱悬殊,她第一时间选择转身离开,务必要把敌人引走,远离此地,才能减低伤亡。
  这个想法很正确,却无力贯彻执行,她才刚转身举步,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轰得离地而起,在浑身剧痛中,深陷入后方的一堵墙内,好不容易意识稍微回复,转过身来,便看到心眼宗主已来到身前,正朝自己举手掐来。
  “要·命·的·束·手·就·擒!”
  怪异的声调似蕴含妖异邪力,令人浑身松软,生不出抵抗的念头,拓拔小月强忍住想认输的冲动,勉力挥起右手,想拨开敌人的手。
  这是全然无意义的举动,心眼宗主的伸手,来势虽慢,却肯定蕴含劲道,以彼此的实力差来看,就算是拓拔小月运足全力去推,都只是蜻蜓摇石柱,不可能有什么作用,更别说此刻浑身酥软,运不出力道。
  然而,奇迹正是在彼此都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拓拔小月挥出的右手,在碰到敌人的瞬间,两股力道一碰,非但将敌人的手给拨开,余力未尽,竟然让心眼宗主身形一晃,假如不是他立即止住身形,甚至还会后退小半步。
  突如其来的意外,拓拔小月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章 百变天魔·万劫修罗
  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拓拔小月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可以说意识不到发生什么事。
  自己的武功是高是低,拓拔小月向来心中有数,自己分心于政务,刻苦练功的时间本就不多,如果不是靠着祭刀来撑场面,凭自己这点微末修为,在真正的高手眼中,绝对是连渣都不如。
  纯内力的比拼,在高手对决中,是属于硬碰硬,毫无花巧的硬仗,半点都取巧不得,这也是拓拔小月的最弱项,过去都是凭着祭刀的异能,战斗时尽量发挥招式、速度上的优势,绝不与敌人硬拼内劲,否则自己的实力马上就会泄底。
  这些事情拓拔小月自己都很清楚,对上心眼宗主这种强人,自己根本称不上他的对手,不过是一只随手可捏死的小虫,如果连会使“如来神掌”的孙武、任徜徉都惨败,自己有什么资格与心眼宗主动手?
  心眼宗主的一爪,直探颈项而来,若是被他掐中,后果可能是束手就擒,也可能是当场就被掐断脖子断气,紧要关头,下意识地想要自救,挥手出去想推开,但在手挥出去的同时,也有心理准备,可能两边劲道一碰,自己就会被震断手臂。
  脑里都已经浮现臂骨震断、刺出皮肉的画面,预期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自己随手的一推,居然将心眼宗主的一爪给拨开,碰撞时感受到的爪上力道也不大,难道……这个心眼宗主有问题,不是真货?
  拓拔小月一愣,随即想到这个可能性很低,若说心眼宗主是假,他刚才那一式一修罗劫”威力无俦,一招便打得王家骑士两大统领重伤,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本事,北宫罗汉、宇文龟鹤也没理由陪他做戏。
  这样的错愕,不只出现在拓拔小月身上,同样也让心眼宗主一怔,适才拓拔小月的一下挥手,自己不以为意,但两人双手对碰的一瞬间,一股雄浑内劲自拓拔小月腕上透出,将自己的一爪给弹开,这股内劲不仅浑厚绵密,更是河洛剑派的正宗心法,怎么会出现在拓拔小月身上?
  “故·弄·玄·虚!”
  这四字从心眼宗主口中说出,令人觉得格外剌耳,但为了确认情势:心眼宗王再次出手,仍是一爪探出,抓向拓拔小月的脖子。
  刚才的侥幸,拓拔小月不认为自己会有第二次好运,可是,就算自己回头奔逃,也没法破墙而走,既然逃跑无路,只有奋起挣扎了,目前与敌人的距离太近,祭刀刀身过长,拔出了也难以灵活使用,仍是只能最简单地挥手还击。
  心眼宗主意在试探,没有全力以赴,使上了四成劲,拓拔小月奋力求生,全力挥手出去,双方再一次对碰,当两只手碰在一起时,心眼宗主再一次得到确认,拓拔小月手上传来的反弹力量,确实是正宗的河洛派“太极真气”而且运转之际圆熟老辣,绝非新手初学乍练,怎么看都是具有数十年勤修之功。
  拓拔小月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就算再怎么天资聪颖,也练不出这样的浑厚内力,况且日前洞窟内一场混战,自己对她的微末功力心中有数,怎会在短短时间内增强至此?肯定是有人将力量输入她体内,而她自己却懵然不知。
  “虚江子果然对·女·儿·心·疼·得·很,但就算留下几成内力,又·护·得·住·谁·了?”
  心眼宗主在冷笑声中说出的话,拓拔小月似懂非懂,她听不明白虚江子是谁,但从话意判断,应该就是自己父亲阿古布拉王,若说父亲走之前曾输留内力给自己,这种事情是合情合理,但为何自己全无半点印象?而且在此之前,此事也无征兆,父亲当真在自己体内留下内力?
  心中怀疑,拓拔小月觉得父亲此举实是败笔,若真有此事,父亲起码也该告诉自己一声,让自己能靠这股力量偷袭敌人,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把自己吓一跳;再者,自己武艺低微,与其把真气输给自己,还不如输给北宫罗汉,这样更增胜算。
  输出功力极伤自身元气,父亲若把真气输留给自己,他那边情况如何?若是碰到强敌,如何是好?
  拓拔小月想着这些问题:心中叫苦:心眼宗主前行一步,一股无形压力直逼而来,拓拔小月知道敌人这次要来真的了,自己体内就算有父亲留下来的内力,却没有足够的本事去发挥,对付寻常庸手自是大占便宜,却不可能真的与高手正面对战。
  正思索间,心眼宗主又是一爪探来,出手形式、方位都与先前一样,可是正面承受这一击的拓拔小月,却明显感觉出不同,这一爪夹带劲风,招末至,气劲已封住自己退路;看似平凡无奇的一爪,蕴含着五种以上的生克变化,不管自己怎样格挡招架,都会被敌人的变化给打倒。
  情势又回复到最初的束手无策,只能在无奈败死、束手就擒之间选择其一,眼见敌人的一爪将至,拓拔小月把心一横,再一次挥手推出,想要奋力一战。
  “嘿!”
  心眼宗主一声冷笑,拓拔小月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这一爪的击出速度陡增,预备先折断她的手臂,再掐住她的咽喉,微裂喉骨,让她知道厉害。
  十拿九稳的一击,眼见就要得手:心眼宗主眼前一花,竟然失去了拓拔小月的身影:心中一凛,却见她低腰跨步,形若闪电破空,瞬间掠至自己身前极近处,挥出的左拳收回化肘,一记肘顶,将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重轰而来。
  慈航静殿、河洛剑派都有类似的肘顶招术,与一些不世武学相比,这当然算不了什么,但电光石火间的匆匆一瞥,拓拔小月这一击的运劲、速度、姿势俱皆完美,便是心眼宗主自己,一时间也想不出自己处于此情此境更好的攻击形式。
  既然完美,就会有完美的效果,拓拔小月一下闪进心眼宗主双臂活动范围内,时顶敌人小腹,速度迅若奔雷,换作是对上普通高手,这一下别说把人打飞出去,肯定是筋折骨断,倒地不起,但心眼宗主岂是易与,简单举掌二止,拓拔小月的一肘撞在掌上,像是撞在什么极柔软的物体上,所有劲道未及发出,就被承受化解。
  化劲、散劲,本就是河洛剑派的看家本领,似心眼宗主这样的高手,承受敌劲,以柔化刚只是第一步,跟着便是反弹回去,尤其是这种拳掌相碰的情况,只要反向将拓拔小月的拳头黏住,反弹笔劲回去时,她不但无法闪躲,更立刻会演变成互拼内力的局面,届时无论这小了头有什么打算,一招就可以将她败下。
  理所当然的打算,却在实行上出了问题:心眼宗主正要反弹敌劲,拓拔小月体内忽然爆发一股更强横的大力,不但震开心眼宗主的手掌,更让拓拔小月如陀螺似的激转,高速转动中,拳打、指戳、脚踢,乱舞攻敌,力道又大,速度又快,又是近距离内连环递出,即使是心眼宗王这样的高手,心存大意之下,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应付吃力。
  “哼!”
  连吃了几个暗亏,心眼宗主怒意上涌,左掌一转、一推,在身前立出一道柔韧的气墙,全数封挡拓拔小月的乱舞攻击。这一掌看似平凡,却已蕴含河洛派武技菁华,任敌袭千刀万剑,俱是一掌尽封,只要先把拓拔小月的这一轮攻势接下,跟着便施展“修罗劫”重手轰击,绝不允许她再出些什么奇异怪招。
  对拓拔小月用“修罗劫”这本是杀鸡用牛刀的过激行为,但连吃几个暗亏后,心眼宗主收起轻慢之心,决意狮子搏兔,再不给这连连超出自己估计的诡异少女半点机会。只可惜,这个决定仍是慢了一步,拓拔小月竟似完全把握住敌手心态:心眼宗主才释放出气墙,正急转攻敌中的她,忽然收招撤身,以倍于来时的神速退走,敌人还来不及变招拦截,她已轻轻巧巧地退回去,靠墙站立。
  没能拦下拓拔小月,任她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对心眼宗主面言,这是莫大的耻辱,更令他怒火中烧,冷哼一声,气墙余劲向外震出,踏脚之处的青石砖、周围的墙壁瞬间爆裂,一时间地上的青砖碎裂炸起,两侧墙壁轰然颓倒,一副天动地摇的骇人景象,直逼拓拔小月而来。
  拓拔小月靠墙而站,面对这惊人的一幕,竟是不做任何反应,看似镇定,其实却是无力作出反应。刚才与心眼宗主两度碰手后,心眼宗主第三次出手,自己已知不敌,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一股热流在体内窜走,穿经过脉,所经之处如遭电殛,身不由主地动了起来。
  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整个人就已经如箭飙出,举肘攻敌,在战斗中,体内的热流连接生变,身体也随之反应,热流到哪里,手足便摆动出击,其之速度、力量,都非自己能够控制,甚至就连一轮攻击完毕,瞬间撤离,这都是体内热流影响之下的反应,非己所为。
  一轮激烈抢攻,退回的时候,拓拔小月气空力尽:心头狂跳,差点就脚软栽倒在地,可是二异上背后的墙壁,消耗的元气瞬间回复,拓拔小月精神大振,面对敌人,摆出防御姿态。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拓拔小月自己犹如身在五里雾中,搞不清楚。在自己生平所听过的各种实例中,武功高强之人确实可转赠功力,传输真气给别人,但再怎么灌功传气,都没听说灌人体内的功力,隔了一段时间后还能窜走,操控人体发招,此事闻所未闻,自己也想不通父亲怎么能做到。
  同样的问题,也让心眼宗主感到困惑,最初他确实判断是阿古布拉王在女儿体内做下手脚,但哪怕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先灌入真气,多日后产生反应,操控人体。勉强要说的话,除非是极近距离内输气操控,这才有可能做到,换句话说,拓拔小月身边有高人隐藏护持。
  “……不是虚·江·子,那么……是姗·拉·朵?”
  心眼宗主说出了姗拉朵之名,拓拔小月心头一震,听其话意,难道是分离多年的母亲在暗中相助,替自己解围吗?
  “唔……不……姗拉朵无·此·能·耐……”
  心眼宗主微一思索,便肯定了这点,姗拉朵种种惊天手段虽奇,但拓拔小月体内的真气,货真价实,必定是绝顶高手灌输,姗拉朵怎样都不可能有此修为,不该是她。
  刚才心眼宗主一怒发劲,裂石毁墙,两边墙壁尽皆倾倒毁坏,就算没有坍倒,也出现大裂痕,这些裂痕分向左右蔓延,直延伸向拓拔小月身后的一堵土墙,在一片残破景象中,就只有那堵土墙完好无缺,显得份外突元。
  一堵土墙分隔两边,墙的这一边是拓拔小月,另一边……又是什么?
  拓拔小月靠墙而站,发现心眼宗主的目光不对,虽是朝自己看来,可是目光落点不在自己身上,竟似穿透自己,直探土墙之后。察觉到这点,拓拔小月也发现自己身后土墙的异常,再细心一探,赫然发现墙后传来丝丝热气,迅速透入自己体内,也就是这一股热气,让自己能与心眼宗主周旋至今。
  “何·方·高·人·阻·我·大·事?”
  心眼宗主长声喝问,土墙之后没有任何回应,拓拔小月也不敢出声,周围陷入一片静寂,整个情况怪异莫名。
  沉默之中:心眼宗主忽然想起一事,拓拔小月最初所使用的力量,确实是河洛派正宗内力,但环顾整个河洛派,根本找不到可以隔墙控人、还爆发如此强横力量的高手,如果说是别派高手所为,又为何能使出如此纯正的河洛派内力?
  想到这一点:心眼宗主陡然一震,意识到了那个答案,激动之下,身上白袍无风自动,浑身杀气大盛。
  “百变天魔?西·门·朱·玉·你·果·然·未·死!”
  心眼宗主奇异的说话方式,一字一顿,听起来非常刺耳,却也让旁人印象深刻,拓拔小月听上几次后,现在已经比较能够习惯,但这次情形不太一样,心眼宗主一字一字地说话,竟像是气愤到极点,咬牙切齿地讲话,而他所说出的话更是匪夷所思。
  西门朱玉未死?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大概有很多人会睡不好觉,也有很多人会欢喜若狂,但这怎么可能?十几年来,关于西门朱玉的死讯,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传闻,其中最广为人所知的,就是那个跌进粪坑淹死的死法,但不管是哪一种,西门朱玉已死的这件事,都是被人确定的事,现在突然说西门朱玉末死,实在太过荒唐。
  但心眼宗王也不是那种没事会大声嚷嚷的人,他会如此认定,想必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么,难道与自己一墙之隔的那位神秘人物,真是西门朱玉?
  拓拔小月志忑不安,同样也紧张等待这个答案的揭开,但墙后之人相应不理,不但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其它动作,这点终于惹恼了心眼宗主,他左手一扬,周围的温度忽然疯狂下降,空中水气冻凝成冰,无形中的肃杀之气,让拓拔小月呼吸困难,心叫糟糕。
  “藏头露尾,就死也死得像·个·鼠·辈·吧!”
  心眼宗主吼喝声中,身形闪动,转眼间便已来到拓拔小月的面前,重掌劈落,以开山裂碑之势,轰向拓拔小月的脑门。
  这一掌发招神速,拓拔小月还没意识到敌人进攻,这一掌已经劈落脑门,如果是纯凭一己之力应敌,早就被打破头颅,当场毙命,幸好在心眼宗主发掌同时,墙后传来的热气瞬间暴冲,操控她的身体活动,右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正好挡住敌人的一记重掌。
  拓拔小月能及时招架这一掌,这早在心眼宗主意料之内,所以两掌一碰:心眼宗主立刻狂催内劲,排山倒海般重压而下,而拓拔小月掌上也出现强猛反震力道,双方掌力迅速递增,很快就变成了互拼内力的惊险局面。
  “唔!”
  拓拔小月闷哼一声,虽然竭力压抑,脸上还是露出痛苦神情。通常两名高手互拼内力,强胜弱败,结果直接分晓,但拓拔小月的反击力道非出于自身,一切都只是由墙后传输而来,她成了两股巨大力量比拼的媒介,随着两边力量增加,她承受不住,慢慢对身体造成了伤害。
  情势至此也很清楚,如果这对拼再持续下去,胜负未分,拓拔小月铁定先被震死:心眼宗主虽仍显得悠然,但墙后之人却终于有了回应。
  轰然一声巨响,拓拔小月身上所承受的巨力,蓦地被转移到身后的上墙,整堵土墙瞬间炸裂,纷飞散开的土石之中,蕴含的力量不住爆发,所有土石碎块末及落地,半空中就化为尘粉。
  土墙粉碎,承受力量的载体消失:心眼宗王后续催来的掌力,落在拓拔小月身上,使得她五内如冰,仿佛体内每一滴血液都要被冻住,奇痛难当,正要张口叫出,一只手掌及时抵在背后,源源不绝地输入热气。
  “你……”
  心眼宗主的语气微感愕然,似乎是不认得来人,这也让拓拔小月为之感到有些失望,因为心眼宗主如果认不得来人,那这人也就不可能是西门朱玉复生了,然而……这人到底是谁?
  拓拔小月无法回头转身,只有抬起头,望向心眼宗主的眼睛,试着从那里看到身后之人的身影。几经努力,依稀看到一抹红色身影,正想要再看清楚些,体内陡然剧震,胸腔如遭火焚,一口鲜血忍不住呛喷出来。
  土墙粉碎后,双方掌力互拼回归拓拔小月的身上,情形比之前更为险恶,僵持时间只要再长一点,被活活震死就是必然结果,但这口鲜血含劲喷出,不逊强弓硬箭,距离又近,连钢板都可能被射穿,直喷心眼宗王的头脸,纵是心眼宗主自恃神功无敌,也不敢硬接,偏头闪避。
  心眼宗主一侧头,拓拔小月掌上骤然涌来一股大力,劲力路数并非河洛派心法,却极为熟悉:心眼宗主不由一惊。
  “修·罗·劫?”
  极为熟悉的霸道内劲,炽热如烈阳,正是“修罗劫”的“火海劫狱”自拓拔小月掌上狂飘直冲,逆撞而来:心眼宗主正分神闪躲鲜血喷出,掌上劲道不足,两边劲道一撞,顿时给震退。
  “修罗劫”是魔门镇派神功之一,刚猛霸道,尤其是在强弱分明时,杀伤力最是强横:心眼宗主一被震退,知道“火海劫狱”的后几重劲道立刻会追击爆发,不能停留,马上飞掠后退,拉开距离。
  心眼宗主的身影才一退,他适才所在之处就被一团烈火所笼罩,熊熊火球快速往外燎烧,本就残破的走廊被烈火吞噬,近成焦土。灼热火劲像一尾红龙般追着心眼宗主,一度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下去,直到心眼宗主举掌反攻,森寒的冰冷之风,把火龙的龙首冻成一块巨冰,雪白寒霜眨眼间蔓延开来,将烈火反过来冻成冰雪,直至火龙中段,两种属性背道而驰的力量僵持不下,巨爆炸开。
  强猛的爆炸冲击,几乎将拓拔小月当场震倒,而连续成为两名强人比拼力量的媒介,对她虽未造成明显伤害,但能量冲击所留下的余波,若是化解不得其法,也足以慢慢形成残疾,幸亏按放在她后心的那只手掌,适时再传来一股暖流,使她全身热烘烘的,甚是舒服,如沐春风,更化解了所有能量冲击的余波。
  当这只手掌撇开,拓拔小月浑身瘫软,差点坐倒下去,努力撑住身体的同时,更没忘记先把那个人看清楚。
  “咦?你……”
  红色的身影映入眼中,拓拔小月看到了一张被大白胡子遮蔽的脸,头戴红帽,身穿红衣,高大魁梧的身形,背后还扛着一个极沉重的大红布袋,整个打扮像是街头表演艺人,十分滑稽讨喜,但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有一股难言的威仪,令人心生敬重,不敢妄动。
  “我是来自露云娜美,专门保护好孩子的圣尼古拉斯!”
  白胡子老人报了名字,但却是一个很没诚意的自我介绍,至少拓拔小月记忆所及,无论中土或域外,都没有什么地方叫做“露云娜美”的。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圣诞老人。”
  “圣、圣诞老人?”
  虽然同样是没诚意的自我介绍,但浑厚平和的声音,让人打从心里对他产生信赖与好感,拓拔小月闻言更是一惊,想起了不久之前听过的事。
  “你是圣诞老人?是妃怜袖小姐的……”
  话说到这里,想起这样可能泄露妃怜袖的隐私,拓拔小月闭口否言,但望向圣诞老人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猜疑之意,只是对方全然无视她的疑虑,大刺刺地指着她说话。
  “……你是好孩子吗?”
  拓拔小月无言以对,自己由于责任的关系,素来早熟,已经不晓得多久没有被人当小孩子看过,现在被这么一问,还真是很难回答。
  “你是好孩子吗?”
  又问了一次,这次语气中出现了些许压力,拓拔小月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于威迫的人,但被圣诞老人这么一问、手指一点,也不知道怎么的,点头“嗯”了一声。刚刚点完头,拓拔小月立即清醒,但尚未开口说话,对方已经霸气十足地摩拳擦掌,开口道:“是就行了,圣诞老人专门替好孩子出头,锄强扶弱,惩奸除恶,你就闭上眼睛许个愿,让圣诞老人替你打坏人吧!”
  在拓拔小月的记忆中,圣诞老人的工作似乎不包括替人打架这一项,也与“伸张正义”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更别说眼前这位红衣老人豪霸英武,动作里还带几分流氓气,要说是来惩奸除恶,实在没有说服力,然而,现在都已经到了这田地,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把一切交给这位圣诞老人了……
  “尊驾是……”
  相较于拓拔小月:心眼宗主的态度就慎重得多,毕竟刚才几次交手,充分体认到眼前这名敌手的惊人实力,尤其是出手之时,总是暗留几分余力,更显得深不可测。
  环顾当世绝顶强人,拥有这等实力的高手不是没有,但行为会如此颠三倒四,做这种古怪打扮,不以真面目见人的,恐怕就只有那一位了……
  “巨·阳·武·神?”
  心眼宗主的话,再次吓了拓拔小月一跳,而她马上就发现这个答案的合理性,确认这个圣诞老人便是玩弄自己大半生的那个人。
  “你……你是巨阳武神?”
  微带几分怒意的惊呼,对方并没有理会,一身大红色的圣诞老人,满不在乎地拎扛起大布袋,迈开大步,朝心眼宗王走去。
  如果说,先前颠三倒四的种种行为,都只是正戏开演前的小闹剧,那么此刻随着迈步进逼,铺天盖地而来的凝重压力,无疑就宣一不着他已认真,重头戏即将到来。
  “哼哼,小朋友,很久不见了啊!要说声别来无恙吗?你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你终于想通了那个关键,嘿,真是让人等得好心焦啊!”
  巨阳武神的话,令拓拔小月心中一动,本来自己就在猜测:心眼宗主要杀、要擒自己,在此之前都有无数机会,为何以前迟迟不动手,今日却忽然杀上门来,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这其中必有缘故。
  如今看来,巨阳武神知道那个理由:心眼宗主是因为想通了某个关键,才决定来抓人,换句话说,那个关键与自己有关:心眼宗主必定是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藏有某种过去没发现的利益,才决定付诸行动,但那个关键是什么,自己却不可能知道了。
  幸好……巨阳武神不是一个说话讲半截的人……
  “虚江子当年受托取宝藏建国,解开宝藏封印需要三把钥匙,你一直想不通,他如何取得凤血解楼兰封印,这问题想必让你困扰了十几年,却对近在眼前的答案视而不见。”
  巨阳武神豪迈笑道:“姗拉朵出身楼兰的奴族,体内流有稀薄凤血,虽然那只是不纯杂种的隐性血裔,无法使用,但楼兰一族灭亡后,基因感到灭亡危机而活性化,她生出的女儿反而有可能拥有高纯度凤血……要开启楼兰遗迹是不够,但用来通过凤血的族人认证,是绰绰有余了。”
  拓拔小月对母亲的事知之甚少,还是首次听说母亲与楼兰一族有关系,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楼兰遗民,正自错愕,就听到心眼宗主寒声说话。
  “……果然如此,多谢你证实了这个猜想,看来我能成就大业,要拜你巨阳武神听赐了!”
  或许是因为无须掩藏身份,心眼宗主不再怪腔怪调地说话,回复平常语调,拓拔小月听了竟觉得有些耳熟,而巨阳武神所给予的回应,是一阵震得入耳边隆隆作响的大笑。
  “不用谢,既然是老夫给了你这个美梦,那也就由老夫亲自善后,破你的白日大梦吧!”


第八章 一元赌约·直破青天
  心眼宗主是非常诡秘莫测的人物,自从第一次见面,拓拔小月对他始终忌惮甚深,无论是他冷血的策略,还是压倒性的绝对力量,都让拓拔小月生出一种不能战胜的颓败感,一直担心如果再碰上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可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似乎是不败的真理,这个同样不能以常理来臆度的巨阳武神,事事料敌机先,自现身以来就没让心眼宗主占到半点便宜,拓拔小月真是觉得眼界大开,只不过一点也安不了心,因为从语意听来,巨阳武神并不是来这里救苦救难,伸张正义,而是为了阻止心眼宗主的企图,不让心眼宗得到好处,这才出手救人的。
  无论如何,拓拔小月至少明白一点,就是眼下的命运并非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安静地看着事情的进行。
  巨阳武神大步迈进:心眼宗主沉静以待,两人还未接触,彼此护身气劲已相互碰撞,刮起强风,飞砂走石声中,只听见心眼宗主长叹感慨。
  “……实在有太多人,挡在我要行进的路上。”
  “哦?那也许你该换条轻松的路走,又或者你根本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巨阳武神的回答仍旧霸道,但敌人之所以开口,真正目的却是后头这一句。
  “修罗劫虽是魔门镇派绝学,但百变天魔8888,却是魔门最神秘的武功,又名无相神功,传说能够模拟各家各派的真气、心法,唯妙唯肖,但我却觉得不只是那么简单。”
  “是吗?那你就亲身来体验看看它的不简单吧!”
  连拓拔小月都听出了心眼宗主话中的陷阱,巨阳武神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却像巨兽踩过路面一样,轻易践踏过去,就在两人即将近身接触的前一刻,他忽然停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币,后头的拓拔小月看得一奇,不知这个圣诞老人又要变出什么奇妙礼物,随后只听见他朗声大笑。
  “这枚铜板落地之前,若不能败你,老夫当场自尽。”
  这句狂言伴随着无比自信说出,让所有人都明白他绝非虚言:心眼宗主更受这狂言所挑衅,怒喝出声。
  “好大的口气!”
  怒吼声中,心眼宗主率先抢攻,一掌直击,而巨阳武神拇指一弹,铜币如同强弓硬箭怒发,撕裂大气,发出尖锐的鸣叫声,直上青云,不见踪影。
  硬币飞上如此高度,心眼宗主为之一愣,巨阳武神的反攻则在此时发动,手一扬,一直背在身后的大布袋扔向心眼宗主,同时反手一掌,却是回头击向拓拔小月。
  拓拔小月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被卷进战局,这一掌轰来,连闪躲都不及,便被一掌轰飞出去,只是掌力虽重,却意不在杀伤,拓拔小月只觉得整个身体犹如飘在云端,毫无重量,周围景物飞快倒退,一下子往后飘飞几十尺,所触及的事物皆如豆腐般脆弱,一一粉碎,转眼问便远远脱离战场。
  红色大布袋沉重扔来,心眼宗王全然不当一回事,正要一掌将之震散,但看到巨阳武神攻击拓拔小月的动作:心中一惊,竟是不敢硬接,往后全速掠去。
  “哈哈,不愧是***湖,确实聪明,但已经太迟了。”
  巨阳武神大笑声中,一掌劈出,炽烈无伦的灼热火劲,一下子便将大红布袋燃起,化成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加速往心眼宗主方向落去,紧跟着,巨大火球内部发生爆炸。
  假如大布袋内所装的东西,仅仅是烈性**,那心眼宗主倒还有多种方法应付,事实上,武功练至他这样的境界,对付这种普通程度的“百斤**爆炸”有太多方法可以减轻伤害,根本没有实质威胁,但在火光由布袋内窜出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所见到的冰蓝光芒,却让心眼宗主不得不惊。
  布袋内所装的东西,竟然是专供法宝发动所用的能量晶体,这些晶体不仅价格昂贵,内中还蕴藏巨大能量,一旦爆炸开来,威力远比什么火药都厉害。这么一大布袋,如果都是能量晶体,其价值足可买下小半座王城,巨阳武神的出手果真豪阔之至,当然,这么一大布袋的能量晶体爆炸开来,其威力也足以将小半座王城夷为平地。
  要在这种爆炸威力下生存:心眼宗主自忖可以做到,却绝无可能全身而退,更别说还要趁隙战敌,巨阳武神抛出布袋后,还抢着冲上来追击,如果不是脑子发癫,狂得没了边,就是另有所恃,身上装配了能减低爆炸威力的法宝,换句话说,只能纯凭本身力量防御的自己,处于很不利的情势。
  无计可施之下:心眼宗王只能全速后退,同时鼓动真气,全力击出“修罗劫”修罗劫·寒冰劫狱!
  温度骤降,冻气凝冰,方圆数尺之内的空间,瞬间被冻凝为一大块坚逾钢铁的巨冰,就连喷卷过来的火舌,都被冻住,反过来形成一支支冰刀回射。然而,这只维持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当剧烈爆炸连锁发生,坚冰的硬度再高,在巨大的热能与爆破威力之前,仍显得渺小:心眼宗主急掠狂退途中,将所经之处都冰封起来,但连锁爆炸所喷吐的火舌却以更快速度粉碎坚冰,追上了他。
  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没有特别惊慌的必要,“寒冰劫狱”将爆炸威力称做压制,减去了几成杀伤力,剩下的爆破力就要由护体真气来承受,下一刻:心眼宗主被熊熊火舌给吞没,犹如身入熔炉,剧烈的冲击像要拆散全身每一根骨头,这感觉固然难受,但心眼宗主却感到诧异。
  爆炸的威力……没有预期中那么强,那个布袋中所装的东西不全是能量晶体?或者……晶体的品质不纯?
  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袭身而来的火焰忽然被一股大力逼开,比爆炸冲击更强、更霸的一记重挚,破火撕风而至,重重轰击在心眼宗主的小腹上。
  奇痛彻骨,心眼宗主几乎压不下要呛喷出喉的那口鲜血,这一拳将天时地利掌握得太好,更利用爆破力助威,所以仅仅一举,便击破自己的护身真气,令己受创,但看到敌人扔出布袋后,自己便料到敌人会有此一击,虽然抵御不住,却早已预备好反击,在小腹中拳的同时,反手一掌便轰上敌人面门。
  掌势似不凌厉,却是河洛派太极真劲的巅峰之作,触物瞬间将太极劲透打入内,别说创伤,连五官都会被打得凹进脑子去:心眼宗主本预料敌人会闪躲,也准备了厉害后着,哪知道敌人不避不闪,只是稍微一低头,让这掌打在额头上。
  吐劲瞬间:心眼宗主察觉敌人的护身力量出奇强横,居然还把太极真劲反弹了小半回来,未能尽其全功,而敌人轰在小腹上的拳头,更在此时做第二、第三重的内劲爆发,这才让他明白过来,敌人目的不在求胜,而在俱败!
  “你……你居然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嘿,小朋友,比起有些人的不择手段、卑鄙无耻,我这玉石俱焚的喜好又算什么?”
  朗笑声中,巨阳武神猛力一咳,口鼻俱皆溢血,已伤在心眼宗主的太极劲下,但拳头上的第四重劲道也同时爆发,将心眼宗主震得离地飞起,直射上天。
  “铜板掉下来了没有?要是你在上头没见着,就和我一起去找吧!”
  长笑声中,巨阳武神自大火中跃离,拖画出一道长长火线,往空中追击敌人,一记重拳再次往心眼宗主轰去,心眼宗主又岂是弱者,未等他靠近,已抢先发掌反攻。
  从地上仰望天空,会看到这两大强人在半空中闪电交战,一眨眼间便已对轰数招。他们都没有装配飞行法宝,也不会万紫楼的轻功,可是凭靠着两劲交击时的回震,巧妙借力,赫然能维持不坠,还越打越往高空移动。
  拓拔小月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战斗,在这一刻,她深切体认到自己与这两个人的差距有多远,那非但不是同一级数,自己甚至怀疑与他们不是同一种生物,不然怎会差得这么远?血肉之躯能做到这种程度,他们……真的是人类吗?
  剧烈爆炸的威力惊人,拓拔小月因为被击飞,没有受到多少伤害,但她所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王宫内的其它人。
  光是看那炽烈暴风破壁穿屋,火光肆无忌惮地蔓延,拓拔小月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没有伤害,王宫中的宫女、仆役,不晓得有多少人命要伤在这场巨爆之下。
  幸好,爆炸的威力没有看起来那样严重,巨阳武神似乎做了某种防护,减轻了爆炸的实质杀伤力,不然他打着救人的旗号而来,却杀得比心眼宗主还厉害,只救一个公主,拖上百条人命下地狱,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最后点查,死了二十几名宫女、仆役,全都是在爆炸中当场身亡,没有伤者,至于也身在爆炸范围的北宫罗汉、宇文龟鹤,则是因为被玄冰所困,因祸得福,又有心眼宗主在前挡了头几波爆炸,高温热流袭来时,只是融冰脱出,受了点烧伤,没有太大问题。
  一场大祸就这样消去,看着被摧毁的半座王宫,拓拔小月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暗呼侥幸。巨阳武神来得太奇,一个十几年来都只闻名不见影的人,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出现,还抢先心眼宗主一步?除非,他早就在窥视着一切,伺机而动,这才能将时机掌握得如此准确。
  一个好人……似乎不会搞伺机而动这种事,拓拔小月难以索解,巨阳武神现身救自己,是为了单纯救援?或者只是不想让心眼宗主得逞?他们两人的战斗,现在到底谁胜谁负了?
  这些问题,现在当然不可能知道,但刚刚从一场大难中解脱的拓拔小月,看着残破的王宫,忽然觉得非常担心,不知道妃怜袖、纳兰元蝶那边的状况如何,如果己方的一切都落人心眼宗算计,她们前往西门宝藏取物,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只能希望她们平安了。
  拓拔小月的忧心,命中了现实,一度陷于危境的妃怜袖、拓拔小月,因为得到任徜徉的援手,压力骤减,情况好转不少,但阿古布拉王却遭逢危机:心眼宗三大司祭联手发动袭击。
  地司祭、狼司祭,还有专门当宗主替身的影司祭,三名司祭将阿古布拉王围在中心,同时出手。以个人武学根基而论,狼司祭应当是三名司祭中最弱的一个,但阿古布拉王最忌惮的也是她,尤其是看到她扔出一块东西来,还未砸到身前,便已心惊。
  这块笨重的石头,外表看来只是一块压酱缸的顽石,说大也不大,迎面砸来,速度不算太快,普通人会被吓一跳,对高手却没有什么威胁性,但阿古布拉王绝不会轻易忘记,十余年前,许多太平军国的高手、强将,就是抱持这种心态,莫名其妙地死在她那些看来很不怎么样的法宝之下。
  一块投掷型的法宝,潜藏的杀伤可能性,是含毒?爆炸?或是其它的异能?阿古布拉王不敢大意,举手轻扬,状似拨羽,浑不着力,却已运上了河洛派最上乘的太极真劲,要在不实际接触的情形下,先将这石头以柔劲挡下,化去来力,从容卸开,只要没有实际触碰,就不会引动其破坏异能。
  基本战术正确,但实际发生的变化,却非阿古布拉王所能料。和孙武一样,阿古布拉王在接触五色神石的瞬间,便惊觉自己运起的柔劲全然无用,那颗石头视自己的真气如无物,狂砸而来。
  “这是……”
  真气无用,阿古布拉王仅能凭借自己臂力硬挡,仓促问运力不足,被石头砸开手臂,轰向面门,虽然紧急偏头一闪,还是被石头砸中肩膀,身形露出破绽。肩膀并非要害,被砸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五色神石砸中肩膀的瞬间,阿古布拉王的护身真气竟似不存在,一股雄浑力量自肩膀逼入,直压腑脏经脉而来。
  以阿古布拉王的修为,纵然被这股力量透入经脉,若时间只是短短一下,他立刻可以宣泄排出,不受伤害,但他同时要面对的,还有另外两大司祭的联手夹击。
  “砰!”
  “啪!”
  两声不同的轻响,发声于两记不同的对掌,在千钧一发之际,阿古布拉王双掌同出,分左右拦截住两大司祭的掌击,三人艺出同门,这一下掌力对拼,用的全是正宗河洛派掌力,阿古布拉王的修为高出两位同门,本应大占优势,却吃了五色神石的大亏在先,又足以一敌二,瞬间便受内伤。
  地司祭、影司祭一招得手,正要猛催掌力,一举将这强敌毙了,但掌力甫运,却像是碰到一堵厚实的坚墙,非但难有寸进,似乎还蕴藏着极强的力量,随时会反震回来:心下俱是一惊,骇然于对手的修为高绝。事已至此,再没有需要保留的必要,两人心意一样,不约而同地用上了最后一着,刹时间,两股歹毒、霸道的邪劲轰向阿古布拉王。
  修罗劫·狂风劫狱。
  修罗劫·火海劫狱。
  两人得心眼宗主传授“修罗劫”后,秘密修练,便是为了此时此刻。论威力,这两式劫狱与正在远方以“修罗劫”对轰的心眼宗主、巨阳武神相比,真是天差地远,不只本身威力远逊,就连轰出时的威势与霸道,都没法相提并论,然而,当两式“修罗劫”绝技同出,却相辅相成,威力陡增,足可媲美天下任何强人的一击。
  本来还勉强能敌住两大司祭联手,预备反击的阿占布拉王,受此一击,再也禁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呕,双手腕、臂骨应声而折,整个人被击得往后飞出,远远跌飞出数十尺外,坠落于黄沙之中。
  地司祭惊道:“如此绝境,他还能纯凭真气走脉,硬是卸去三成劲道?”
  照两人原先的预想,这突袭一击便应该足以将阿古布拉王当场震死,哪想到他在肢体不动的情形下,犹能以真气走脉卸劲,虽被震飞重伤,却藉此卸去三成劲力,保命不死。
  影司祭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过今日,快追上去把人解决了!”
  狼司祭道:“不错,夜长梦多,那个年轻小鬼往这边冲来了,你们赶快冲去那边,把老的给解决了,我要先闪了,帮你们打这一仗真不划算,我自己身上都还带伤咧!”
  由于是在占上风的时候说要走,狼司祭的行为似乎算不上临阵脱逃,另外两人听到这风凉话自是不悦,但这女人在心眼宗的心中有特殊地位,算是一名倍受礼遇的高级客卿,素来不参与实战,她能出来配合这次战斗,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如果要指望她从头到尾态度良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见到阿古布拉王被重创轰飞,坠入沙中,死活不知,正在与尸偶群战斗的任徜徉大惊失色,拼着受伤,朝这边狂奔赶来,势若疯虎,手中的两把神器剑光纵横,瞬间让地司祭、影司祭都为之忌惮。
  “失算了!整个杀局照计划进行,就是漏算了紫青双剑这个变数,否则区区一个任小鬼不难解决的!”
  “无妨,我们也还有后备方案,再发一次大地震波就是。”
  影司祭说着,从地司祭的手中接过“大地神戟”两名司祭的力量相差无几,地司祭连用三次“大地神戟”后,元气大伤,一时之间无法再启动神戟异能,但填充血珠后,却仍可交由影司祭发动。
  环顾此时战局,阿古布拉王已被重创,任徜徉、妃怜袖、纳兰元蝶身上都有伤,伤势也不轻,如果再放一次大地震波,必定能重伤逼三人,届时凭着己方两人,再加上未损坏的尸偶,足可控制场面。
  地司祭道:“小心点,死了别人无所谓,别把姓妃的也弄死了,后头计划说不定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嘿,那不过是备用的计划,只要在此一次收拾了这四人,那些备用计划就都可以省了。”
  影司祭说完,手持神戟,主动朝任徜徉跑去,地司祭也奔向阿古布拉王坠地消失之处,一方面是为了斩草除根,一方面则是为了离开影司祭发动震波的影响范围,不然大地震波无分敌我,连地司祭自己也会遭殃。
  只是,愤怒出击的任徜徉,在即将要与影司祭对上时,忽然纵身跃起,“紫青双剑”同出,用全身之力击向地下,轰然一声巨响,击出了一个巨大的沙坑,整个人也随之沉入沙中,消失不见。
  影司祭一怔,但想到大地震波发动后,就算藏在地底也会受创,正要发动神戟异能,脚下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地面生出一朵朵灿烂盛开的红花,冒出的速度如雨后春笋,短短几秒之间,就开得数百尺内到处都足,成了一片花海。
  沙漠之中开出红花,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怪的事,更别说短时间内一下开出这许多,影司祭只想到这必定与任徜徉全力轰地的那一击有关,可能是藉此触发了偷藏在地下的什么东西。
  “哼!三流把戏,跑得了吗?”
  话声甫落,这些红花的中央竟喷出浓浓黄烟,气味腥臭难当,还熏人生泪,难以睁眼,顷刻间弥漫开来,风吹不散,形成一片大雾,就连去追杀阿古布拉王的地司祭都被卷入其中。
  影司祭生怕黄烟中带有剧毒,全力运功护体,又想到这多半是敌人的脱身之策,正要发动大地震波,忽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冷冷话语。
  “省省吧!跑光了。”
  随着这声说话,上方传来一股强大吸力,弥漫数百尺的这片黄色大雾,迅速被往上吸收,十数秒间便被吸得干干净净。当黄雾散去,任徜徉依旧不见踪影,就连妃怜袖、纳兰元蝶都不知去向,而失去攻击目标的尸偶群呆立不动,站在原地。
  离地十尺的空中,狼司祭脚踏飞行器,横举手腕,将黄烟源源不绝地吸入左手护腕。
  “他们人呢?这几个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面对同伴的质问,狼司祭并未回答,而足以锐利的眼神望向远方,好半晌过后,这才慢慢开口。
  “……好一个姗拉朵。”
  狼司祭很清楚这些红花是谁的杰作,也察觉到姗拉朵并不在这里,红花只是预洒种子于沙中,突然灌输能量引发。
  这次进行杀局前,己方早料到敌人会有姗拉朵的技术支持,也特别进行了事前搜索,但因为怕打草惊蛇,没法搜查得太彻底,再加上妃怜袖、纳兰元蝶被瞬间移动传送,意外发现了己方的人马,使得战斗提前开打,又偏离了预设的战场位置,很多布置都没用上,否则应该可以打得更顺利些。
  战场出乎众人的意料,姗拉朵也不可能预先埋好植物种子,唯一的解释,就是任徜徉从战场这头跑到那头时,趁机洒下这些种子,而己方未曾察觉,这才被他一举成功。
  这边的围杀行动虽有成效,却是功败垂成,但与此同时进行的,由那个人奇袭龟兹王宫,捉拿拓拔小月的行动,怎么想都没有失败的理由,若是拓拔小月已被擒下,那开启此地秘窟的条件就几乎齐备,只要花上几个时辰,便可破解三道封印,开启秘窟。
  那么……
  “奇怪,姗拉朵不在这里,会跑去了哪里?她一向不是会动脑子、玩智谋的人,不在这边辅助战斗,跑到别的地方又是去做什么呢?”
  狼司祭对这个问题着实感到困惑,深为不解,但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另一支小队伍正朝着这边赶来。
  “波动……波动……波……动……”
  一面行走,孙武一面思索着虚谷子的能量理论,想象如何将自己的力量化为波动,抵挡大地震波的袭击。
  自己过去练功都是直来直往地修练,比较少做这种抽象的想象,练习起来颇为吃力,如果是擅长玩音乐的妃怜袖在此,应该很快就能把握到要点了,可惜自己也不知道妃怜袖身在何处,那场战斗过后,路飞扬、妃怜袖、香菱都没有机会再碰上,实在很令人下安。
  想到这里,孙武不由得呆了一下,这模样自然引起了旁边同伴的侧目,小殇立刻开口问话。
  “干什么想到发呆了?一口一个波动波动的,你是刚刚领悟了波动拳奥义?还是你也有波正在上下跳动,杀得很大?”
  “你、你不要讲那种我听不懂的话啦!什么很大很小,什么意思啊?”
  孙武才刚抱怨,忽然发现地平线的那一头,黄沙飞扬,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高速住这边赶来。
  “什么东西?呃,这个沙倒真是很大。”
  看沙尘扬起的样子,似乎是骆驼在快跑,但记忆所及,好像没有什么骆驼可以在沙漠里跑出这等高速,转眼之间便近了好多,想来应该是经过改造的生物。这不重要,真正的问题应该是……骑着骆驼的人是谁?
  “哎呀!不妙!”
  虚谷子站在最前头,远望那道骑影,似乎发现了什么。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虚谷子惊叫一声,正要转身逃跑,却被羽宝簪给拦了下来。
  “前辈,有什么事情请说清楚再走。”
  “说清楚了就走不了了。”
  只是这一下耽搁,那一骑便已冲到众人跟前,骑士勒停骆驼,才喘了一口大气,便摘下脸上的面罩扔掉,劈头就对众人说话。
  “色鬼老头、红牌婊子、沙包好人,还有变态小萝莉,我有事情要你们帮忙,马上跟我走!”
  一番话说出,马上引来底下的强烈抗议。
  “姗拉朵女士,要帮忙我不推辞,但一来就叫我是沙包,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个纯出于自然反应的抗议,反倒让同伴沉默下来,红牌与萝莉一起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比起沙包,你应该抗议的,是好人才对吧?”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09

第二十六卷


【本卷简介】

出来混,八卦不要乱问!尤其是碰到像姗拉朵和虚谷子这等人物;好奇心不会杀死一只猫,只会让孙武变得更像笨蛋就是了。
所有八卦…喔,不,所有江湖恩怨总有个起点,当年的“不周山”上,究竟埋下了多少日后玄机?河洛剑派又藏着什么千古之谜?就连大淫贼背后竟也有一段赚人眼泪的辛酸过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就是这些秘密,造就了一切云涌风起……


第一章 血溅琴弦·惊绝百里
  与心眼宗三大司祭的一场激战中,任徜徉对着黄沙猛力一击,将预先洒在沙地上的异花种子全都触动,瞬间开花。这个动作对敌人而言非常突然,但却早已和同伴打过招呼。
  “我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附近地下做了手脚,一旦发动,便会立刻弥漫刺鼻烟雾,你们可以先做准备,要是状况顺利,利用敌人被干扰的一瞬间,我们趁隙攻击,一下子便可决定胜负;要是不顺利……那要开溜也不难。”
  一面与尸偶激战,任徜徉简单向妃怜袖、纳兰元蝶解释了情况,但之后战况急转直下,心眼宗三大司祭联手一击,阿古布拉王重创倒下,任徜徉在顷刻间权衡情势,妃怜袖、纳兰元蝶已是强弩之末,又各自负伤,如果再与敌人打起来,绝对会变成自己一人独撑大局。
  紫青神器,威力无双,却挡不住无形无影的大地震波,敌人只要先放两次大地震波,再来厮杀,自己九成九是挡不住的,即使那时还有战力,却怎样都不可能又战斗又护住同伴,顾此失彼之下,这一仗怎么都打不下去。
  “奇迹这种事,是孙武那小子的专门项目,我这种平凡人……不,正常人,还是稳扎稳打比较长命百岁。”
  平时自谢热血狂放,但在战场上也能冷静地判断情势,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这样,不过任徜徉确实从之前的几次挫败中学到了弹性,并且做出正确的判断,事实上,如果他坚持要战到最后一秒,这场战斗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他们全被杀光,因为心眼宗的筹码尚未用尽。
  当千百朵奇花喷发浓烟,任徜徉早已遁入地下,他虽不擅长地行术,但凭着河洛派两柄神器在手,别说前方只是区区沙地,就算是坚固岩盘,也是照破不误,事实上,如果前方挡路的只是岩盘,那还比容易塌陷的沙土要好处理得多。
  妃怜袖与纳兰元蝶,早与任徜徉有共识,一见到情形不妙,马上采取行动,两人俱是伤疲交加,要再长时间战斗下去,那是万万不能,可是奋起余力,在沙地上打洞开溜,那倒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三日龙令”所召唤出的土偶,在搞这种紧急工事上,实在是天生的能手,比狂挥紫青神器在地底开路的任徜徉更要轻松。
  任徜徉负责救援阿古布拉王,两边人马各自行动,一段时间过后,在约定的地点会合。
  所选定的那个隐蔽地点,是绿洲边缘几块巨岩的正下方空隙,四面八方都被坚硬的岩石所遮挡,无法从外头看见,众人由地下潜行进入后,藏匿在巨岩彼此堆叠的缝隙中,可保一时平安。
  任徜徉道:“没有办法,只能先藏在这里了,外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敌人不是瞎子,在沙漠上一定跑不掉的。”
  纳兰元蝶道:“这里已经是绿洲的边缘地带,虽然敌人看不到岩石里头来,但这里也够显眼的了,早晚会被找到,你没有办法带我们躲到宝藏里头去吗?”
  “躲到宝藏里面去?我还真想咧,问题就是进不去啊!如果能进去的话,你以为我会故意藏在这里,是为了等敌人找上来开打耍帅吗?我也是要命的啊!”
  任徜徉没好气道:“你们刚才自己也听到了,这个宝藏被三道封印锁上,要进去取宝,就要解开那三道封印,我哪有这种本事?”
  “你无法开封印,那这一位……”
  纳兰元蝶所指的对象,便是正盘膝运气,接受任徜徉传气镇伤的阿古布拉王。身受两记“修罗劫”重击,阿古布拉王不仅腑脏重创,连助骨都断了好几根,脸上满是血污,看来十成命中已去了九成,但当他开始导气疗伤,微弱的呼吸迅速回复平稳,连脸色都好了许多,看得纳兰元蝶暗自惊异,佩服河洛派的心法确实有不凡神效。
  任徜徉摇头道:“他也不行啦!要是可以的话,早就打开宝藏了,他对我说过,要开启这座西门宝藏的三道封印,其中两道血裔封印最是困难,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说开就开,要不然,就可以利用宝藏内的防御设施,将心眼宗引诱进去,趁机歼灭。”
  纳兰元蝶似懂非懂,只明白开启封印的条件极难满是,阿古布拉王开启过一次后,就连他自己都很难再开第二次,所以这些年来不管龟兹碰到什么危机,都不会倚靠这个宝藏来解决。
  “对了,你们怎么一下子就混得那么熟了?我看他连紫青双剑都交给你使用,很信任你啊!”
  纳兰元蝶的问题,任徜徉似乎感到犹豫,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时旁边默不出声的妃怜袖开口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虚江子师伯……是任师兄你的父亲吧?你的变装真是不错,多年来没有人发现异状,这想必是你母亲姗拉朵女士的功劳了。”
  纳兰元蝶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想到此话绝非虚言,所有事情这样都解释得通,也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答阿古布拉王、任徜徉、姗拉朵三人的种种奇怪作为,而任徜徉也很快承认了这个事实。
  “当年巴伐斯夫事件发生后,她……思,那个人知道事情不妙,回去简单收拾东西后,连夜逃跑,怕敌人追踪上门,给龟兹带来麻烦,她逃跑的时候被我看见,追了上去,她几次想要把我甩开,都被我从后头追上,最后没有办法,就一起到了中土……”
  纳兰元蝶推想事发时间,当时任徜徉应该也只有几岁,是个筒未懂事的孩童,照说不能理解母亲大祸临头,只是看母亲惊惶失措,紧急出走的忧惧模样,心里不安,便跟着追了下去。过去听说这人在女性面前名声甚佳,艺成之后总是替各地女子仗义出头,惹起无数风波,今日看来,倒是纯出于天性,在他还是个小小孩童时,便已见不得女性受欺负了。
  依常理推测,姗拉朵既然选择偷跑,那么当她发现儿子追上来,不可能就这么欢天喜地带着儿子逃命,肯定会想办法把儿子挡回去,而从任徜徉的话里,也不难想象当时情形,肯定是姗拉朵连续几次失败,都无法在不重伤儿子的情形下将人挡回,眼看追兵越来越近,迫于无奈,只好带着儿子一起流亡中土。
  姗拉朵到了中土以后,凭着往日交情,托庇于慈航静殿,苦茶方丈秘密收容这对远方而来的母子后,想必是看中了任徜徉,将他收为弟子,传以一身神功,甚至还不顾他是域外人士,将慈航静殿至高无上的神掌相授,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在中土必会掀起轩然大波,一个搞不好,苦茶方丈就会被当成卖国贼了。
  慈航静殿一场大战后,姗拉朵离开中土,回归域外,任徜徉名为护送,其实是跟母亲一起回来。两人与阿古布拉王相会后,理所当然地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心眼宗,由阿古布拉王、任徜徉进行实战,姗拉朵幕后支援,只是不晓得姗拉朵跑到哪里去,至今尚未现身。
  纳兰元蝶道:“你和姗拉朵一起失踪前,听说你伤得不轻,没想到一下子就能生龙活虎地战斗,姗……呵,令堂的治疗手段,果然惊人。”
  任徜徉闻言怒道:“惊人个屁!她那种方法哪能叫做治疗?根本就是直接改造别人身体,我从小就讨厌她的治疗,还说什么我武功练得好,正好配合她的研究,可以试验新技术……每次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活人还是尸块。”
  这种抱怨虽然怪异了些,但倒也不难想象,纳兰元蝶正要开口,妃怜袖忽然插嘴道:“不好,我们被包围了。”
  “包围?”
  纳兰元蝶望向四周,除了岩石,什么别的也看不到,但随即领悟,想到必定是敌人在外发动包围,已经将这岩石区给团团围住了。
  大漠黄沙之中无处可逃,就只有这处绿洲最显眼,而绿洲中心部位有结界守护,随便接近就会被瞬间转移扔到远处,所以能够藏身的地方,也只有绿洲边缘的少数区域,敌人会找过来早就是预料中事。
  任徜徉问道:“是什么敌人?刚才的那群尸偶吗?”
  纳兰元蝶摇头道:“不可能,若是尸偶,敌人在发动包围之前,一定会先用大地神戟攻击,反正尸偶受震波伤害不大,重创我们之后立即抢攻,不会只是包围。”
  “说得没错,包围我们的敌人呼吸粗重,是野兽,不是尸偶。”
  妃怜袖道:“敌人放出阿默兹狼,藉由它们的嗅觉与听觉来找出我们……情况不妙,包围我们的魔狼数目很多,方圆半里内有数百头,后头还有……太多了,我判断不出详细状况。”
  “几百头魔狼?”
  纳兰元蝶闻言变色:“进攻王城也不过用了一百多头,对付我们几个伤兵居然要用上几百头,真是太看得起人了!”
  数百魔狼,后头还有支援,总数可能近千,甚至破千,这等惊人的数量,恐怕是心眼宗已经用上了全数魔狼。对照此刻己方的人疲力弱,何止是杀鸡用半刀,简直是拿了把大关刀在杀鸡了,纳兰元蝶觉得这太不寻常,但或许……心眼宗真的很忌惮阿古布拉王的存在,不管动用多少力量,绝对要他死在今天。
  “那……现在怎么办?”
  阿古布拉王运气镇伤,正到紧要关头,对身边一切不闻不见,有一段时间不能移动,而魔狼的力量在场众人都会领教,周围这几块小山似的巨岩虽硬,却挡不住成百上千的魔狼,估计拖延一段时间后,魔狼就会从巨岩中开出缝隙,攻进来了。
  任徜徉看了阿古布拉王一眼,道:“我父亲不能移动,我要在这里守护他,你们趁魔狼攻击之前,从地下钻出去逃走吧!”
  让同伴先行逃开,这是任徜徉的好意,但在此情此境下,他的好意却有欠考虑,被纳兰元蝶一口拒绝。
  “……心领了,魔狼已经包围了这边,这些怪物的嗅觉又灵,从地下钻出去不可能不被发现,出去死得更快,我·愿留在这里安全些。”
  纳兰元蝶苦笑着说,想让整个气氛和缓一点,却对眼前的恶劣状况毫无帮助。
  “或许……我可以试试看。”
  出声的是妃怜袖,她总是冷不防地插话进来,却从不会让旁人愤怒,因为熟知她个性的人都晓得一点,就是她说话从不无的放矢。
  “外头魔狼可能上千,那足足以破城灭国之力,你一个人如何……”
  纳兰元蝶一句话说出,忽然想到问题关键:“你想用琴音对付魔狼?但琴音一次只能针对单个魔狼,外头又有大石头挡住,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现在是不行的,但如果得到适当辅助,就未必不可行……关键只在于西门宝藏内的那颗五蕴龙珠。”
  妃怜袖与纳兰元蝶赶来此处,为的也正是这颗龙珠。世间是不真的有龙,谁也说不准确,五蕴龙珠的构成材质不明,非金非石,世人以龙珠为名,妃怜袖身上所有的两颗,分别代表水、火属性,相辅共济,若是再取得一颗龙珠,三颗一起发动,威能更强,所能做到的事将远超过现在。
  纳兰元蝶皱眉道:“可是……刚刚这个人说了,就算是阿古布拉王自己,如今也没有办法开启宝藏,而龙珠在宝藏里,你又怎能……”
  “所以只好赌一注,如果龙珠真的还在宝藏里,那就是天不佑我,我们四人注定要命丧此地,不过……当年虚江子师伯开启宝藏后,取出部分资源用以建国,我有理由相信,他所取出的法宝里头包括那颗龙珠。”
  妃怜袖道:“宝藏封起之后,就没有那么容易重开,师伯有鉴于此,很有可能将龙珠留在外头,只是不为外人所知而已……这是一个理由,不算充分,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纳兰元蝶点点头,将目光望向静坐中的阿古布拉王:“就算你说得没错,现在也没法证实,你师伯可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这件事我明白,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师伯身上……”
  妃怜袖举起手来,指向任徜徉,虽然没再往下说,但意思却不言而喻。纳兰元蝶似懂非懂,不过有一件事是很明显的,那就是魔狼已经逼得极近,无论任徜徉身上有什么问题,若不快点采取行动,他很快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任徜徉面色凝重,先撒手收功,结束了对父亲的辅助疗伤,调匀自己的气息后,望向妃怜袖,叹气道:“女人的直觉果然厉害啊!这么离谱的事情你也想得到……没错,我家老头子当初确实留下了那颗珠子,没有封藏回去,而那颗龙珠此刻也正在我身上,不过……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它拿出来。”
  死到临头,任徜徉当然不会故意找事,而是真的有难处。
  在这一战爆发之前,阿古布拉王取出自己封印多年的“紫青双剑”珍而重之地交给儿子,做为他在此战中的护身武器,除此之外,还将那颗贵重的龙珠也一并交托。
  阿古布拉王表示,这一仗完全是针对自己而来,敌人必定倾全力在战斗中除掉自己,有什么重要物件,自己带在身上,反而危险,所以除了武器,也把龙珠在战前交付给儿子,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变故,就由儿子来判断使用。
  ‘……这些东西托付给你,包括这颗五蕴龙珠中的风珠,要怎么运用由你来决定,但唯独对那个女孩,我有些保留。’‘那个女孩?你是说妃师妹吗?她没什么不好啊,而且,不是听你说她想拿这颗龙珠来对付魔狼吗?大家有志一同,这颗龙珠该交给她才对,有什么问题吗?’‘问题……不确定,但她的样子,很像我一位风雨故人,让我有些难以释怀,另外,虽然她展示了对付魔狼的能力,可是我仍然感到怀疑,很难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如此轻易地一次就能诛杀魔狼。’阿古布拉王对妃怜袖抱持疑虑,所以未曾将龙珠相赠,但他也无法全盘不定妃怜袖的建议,故而将这迟疑难解的问题交给儿子,由任徜徉去做判断。
  “伤脑筋,这种要动脑子的问题,居然丢到我这里来,不负责任的老头子,哼哼……”
  抱怨归抱怨,任徜徉也不可能去踢阿古布拉王一脚。经过短暂的思考,虽说还无法完全猜到父亲的想法,但却想到一个可能性:“……该不会……喂!刚刚看你全数发挥两颗龙珠的能量后,就搞到吐血受伤,再加上一颗新的,三颗一起运作,你撑得住吗?”
  想想也知道,要发出高频率的琴音,一次摆平几十头、上百头,甚至几百头的魔狼,背后需要多大的能量运作!而这么强大的能量通过人体,血肉之躯能够负荷吗?
  特别是妃怜袖已为强弩之末,现在要发动三颗龙珠,这种事情的危险性不用想也知道。
  “我想……任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并不以牺牲为美德,你们两位都是我的朋友,我尊重你们,但如果说我会为你们牺牲性命,这个误会就未免太大了,我只是觉得……与其就这么死在魔狼的嘴里,不如奋力一搏,哪怕最后结局不变,至少能多除去几头魔狼,那也算是不亏了。”
  妃怜袖尝试将事情单纯化,倘使在此主事者是羽宝簪,问题就不会那么简单,羽宝簪肯定还要反复思考,确认整件事真的是这么没得选择,才会点头配合,但任徜徉简单直接的思考模式,却让他没有耐心去想那么多,再加上面对女性,他根本是一开始就站在相信对方、替对方着想的立场,听妃怜袖这样一说,他想了想,随即点头。
  “说得也对,但……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做吗?我是说……”
  “任兄,拿超级法宝来狂轰乱炸,这个很多人都可以做,但要进行细微操作,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就像青龙令只能由纳兰小姐来发动,目前能使用河图的,也只有我一个了。”
  妃怜袖缓缓道:“我不想催你,但你真的没剩下多少考虑时间了。”
  “不用多讲了,哪这么啰唆,东西你就拿去吧!”
  任徜徉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向妃怜袖。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通体雪白的珠子,自任徜徉手中抛出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一接近妃怜袖,珠子就绽放雪亮白光,耀眼夺目,将整个空间照耀得有如白日在顶,同时,近乎密闭的岩石缝隙中,狂风大作,莫名吹起的剧烈强风,连四周的岩石都被掀得微微晃动。
  “啧,还真是限定使用的法宝,在我身上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些排场?”
  任徜徉抱怨了一声,却也被龙珠所盛放的白光弄得无法正视,而这颗风属性的龙珠在接近妃怜袖之后,更引动了龙珠之间的共鸣,代表水、火的蓝红两色龙珠,由妃怜袖体内飞升而出,绕着她盘旋打转。
  三颗龙珠一起发动,狂吹的强风骤停,龙珠的光芒却更为炽亮,妃怜袖承接龙珠的能量,脸上一下苍白如雪,一下又殷红得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不寻常的异象,让两名同伴俱感不安。
  任徜徉尤其觉得不妥,妃怜袖很明显是承受不住三颗龙珠的能量汇合,再这么下去,情况将会非常危险,但他此刻想要阻止,已迟了不止一步,妃怜袖的周围出现能量护罩,气劲内敛而雄浑,任徜徉也好、纳兰元蝶也罢,他们两人都没有突破护罩的能力,任徜徉甚至还要负责守护在父亲身前,免得这些气流冲击到疗伤中的阿古布拉王,功败垂成。
  “呼!”
  妃怜袖手一扬,本来背负在身后的古琴顺着气流牵引,平平落在身前,她闭目屏息,调匀自身真气,手指轻放弦上,无声无息之间,已将所接收的能量转注,发动超级法宝“河图”蓦地,五指拨过,血溅琴弦,短短弦上,骤发轰雷巨响,震动天地,惊绝百里……
  虽然这短短旅途中发生了不少事,但孙武并没有想到,会碰上这么一名不远之客,毕竟沙漠辽阔,要随随便便偶遇碰到,机会实在是不高。
  “姗拉朵女士,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有何难?小殇了头身上带了特殊香草,普通人兽闻不到气味,但我开发出的另一种花,会对那气味有反应,越靠近反应就越大,照这个线索去找,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这个难题一解,另一个问题就更是小事一件,孙武本来很好奇,虚谷子是怎么大老远就发现来人身份,那时的姗拉朵不仅非女装,而且还戴面具,总不可能光看到面具就认出人吧?但羽宝簪不着痕迹地提醒,孙武这才想到,姗拉朵骑的骆驼并非正常生物,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强化品种,域外虽大,有本事单枪匹马骑着改造生物狂奔的人,寥寥无几,很容易就可以联想到她,只是自己迟钝,才忽略了这一点。
  “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去帮忙!”
  姗拉朵一出现,就大刺刺地发号施令,孙武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乖乖听命,但考虑到敌我立场,横竖姗拉朵也不可能要自己去协助心眼宗灭龟兹,什么要求都可以先听听看。
  “龟兹那边正在和心眼宗战斗,就在你们要去的那个宝库那里,照实力来推算,龟兹那边还占上风,但好像出了意外状况,我在远方观察到异样的能量波动,还发现大量魔狼朝那边靠近……妈的,上千头魔狼,不知道是怎么喂养出来的,搞这么大阵仗……总之,那边情形不妙,要拉你们去救人了!”
  听到上千头魔狼,孙武暗忖自己哪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但此时此刻,也没有拒绝退缩的可能,怎样都要先赶去看看情况。
  环顾身边的同伴,小殇与自己应该是同进退,羽宝簪也一副以自己马首是瞻的模样,就只有虚谷子这个老前辈,似乎没理由与大家一同冒险,而且他刚才一看到姗拉朵靠近就想开溜,莫非这两人有旧怨,一碰面就要算帐?
  “前辈,您说您曾经教过我姊姊和姗拉朵女士,换句话说,你们应该是师生重逢了,不用看起来这么紧张吧?”
  孙武试图用这样的开场来打破僵局,因为骑在骆驼背上的姗拉朵、站在自己身旁的虚谷子,两人无言互瞪,视线都快要在空中激出火花,怎么看都与友好两字沾不上边,甚至随时都可能爆发冲突。
  “死鬼老头,别随便攀关系啊,凡是被我超越过的指导者,我都不承认他是老师的,更何况你我研究的项目不同,你当年教的那些基本知识,我早就会了,怎能说得上是你的功劳?”
  姗拉朵冷笑道:“旧功不算,至于旧帐……要不要现在来算一算?”
  孙武不知道这两人有何旧怨,但也用不着他凭空猜想,虚谷子已经抢先开口,怒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死疯婆子,也不想一想,当年你扔下龟兹的研究所,不告而别,要不是老夫及时赶到,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你不念这份恩情,居然要来算帐,还是不是人!”
  此言一出,没等姗拉朵开口,孙武、羽宝簪不信任的目光,首先就望向虚谷子,尽管他说得着实气愤,但以孙武和羽宝簪对他的了解,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如此仗义,听起来就不像是他的作风。
  “烂摊子?说得好,当年巴伐斯夫血案爆发,我被各方人马追杀,来不及妥善处理正在研究的那些东西,急急忙忙就往中土跑,这点确实很要命,我途中也一直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后来我到了中土,也没听说研究所出了什么事,觉得挺奇怪的,许多年后才知道是你在我走后到了域外,接掌研究院,这点我确实该对你说声谢,是你的大功一件。”
  姗拉朵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骤转严厉:“但你没有遵照委托人的指令,销毁魔狼的相关研究,私底下进行你所不擅长的生物实验,最后搞到那些东西失控,跑出研究所,在整个域外大肆破坏杀生,这笔帐你又怎么不说?有种就当着所有人面前,大声地承认下去,看看你在域外能活过几天!”


第二章 贤者之石·生命之水
  从初遇虚谷子开始,孙武就察觉到这个老人身上有许多谜团,他会是河洛派的重要分子,却万里迢迢逃来域外,又躲在研究所里头,十几年来不见天日,进行秘密研究,最后离奇逃亡,像是怕被人立刻干掉,他是做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人这样追杀?又是什么人要追杀他?
  许许多多的疑问,始终得不到解答,而这些问题的真相,现在全被姗拉朵解开。
  根据姗拉朵的说法,当年她意外进入白虎一族的遗迹,在里头看到白虎一族研究的生物兵器,虽然只是研究到一半的未成品,却已让姗拉朵惊于这合成生物的潜在威力,于是她偷偷盗之带出,在生物研究所中秘密开发,预备日后用以对付强敌。
  巴伐斯夫事件爆发,姗拉朵仓皇逃亡,原本所进行的多项研究,若得不到良好处理,都有变质发生危险的可能,但当时的阿默兹狼仅是胚胎,还在实验器皿中,如果处理失当,顶多就是胚胎死亡,研究辛劳付诸东流,还不致于酿成大祸,殃及无辜。
  但虚谷子在此时流亡到域外,投奔阿古布拉王,寻求庇护,阿古布拉王本不愿意收留这位劣迹昭着的师兄弟,无奈研究所乏人主持,而姗拉朵所遗下的一些研究物品,若不处理,将引发危机,其中还有部分是她瞒着所有人秘密进行的,研究所中其他成真的程度与她相差太远,根本帮不上忙,不得已唯有求助于虚谷子。
  这个不得已的决定,在当时是正确的,一些燃眉之急的危机获得处理,要是没有虚谷子的及时援手,研究所大概早就炸成灰飞,或者几百人会中毒身亡。而阿古布拉王在得知姗拉朵的研究内容后,立即下令,停止阿默兹狼的研究,并且销毁相关资料,让这邪物从此不存于世上。
  英明的决定,却没有被执行,发现阿默兹狼威力的虚谷子,见物心喜,对这命令阳奉阴违,搜集姗拉朵所留下的资料后,自行开始研究。
  阿默兹狼是高危险性的邪物,当年白虎一族也没有真正完成,如果这研究自始至终都由姗拉朵主持,后果会怎么样,现在已是无从得知,但很明显的一个事实,就是虚谷子并没有能力驾驭这项实验,时间一长,终于出了大乱子,培育成功的魔狼,力量强得超乎想象,连破研究所内的多道防线,逃至外界,当阿古布拉王得知事情真相,一切已经无法收拾。
  魔狼之祸离奇爆发,造成域外人民极惨重的死伤,后来巨阳武神出现,消弭这场大祸,但背后所牵涉的利益交换,这就不是一般人所知晓的,而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正因为魔狼之祸所造成的战斗、死伤,魔狼的能力与弱点暴露出来,让虚谷子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日后才能真正控制住魔狼,将之驱策使用。
  照阿古布拉王的原意,魔狼之祸结束,相关资料就该彻底销毁,绝不允许这种惨事再一次发生,但无奈的是,在魔狼肆虐期间,有多股不明势力在域外活动,偷偷运走魔狼的尸体,纪录各种数据,其用意不问可知。在这样的情形下,为了避免将来战场上的敌人以魔狼为兵器,龟兹也必须进行相关研究,找出防御法。
  当姗拉朵说完这些事情,孙武的表情变得很怪异,想找出整件事的责任归属。
  (倘使姗拉朵夫人没有将资料从遗迹中带出,后头就不会有那么多事,追根究底,她不能说是没有责任的,不过如果说要她扛全部责任,那也太过……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孙武不晓得那些因为魔狼而家破人亡的苦主,能不谅解姗拉朵,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很肯定的,那就是……如果此事的真相传扬出去,虚谷子绝对会被域外各部族追杀到天边去,死无葬身之地。
  “那么,你之所以逃命,就是因为这样啊?”
  “那当然了!虚江子那家伙爱他老婆是出了名的,之前是我有利用价值,现在正主儿回来,不需要我来主持研究院,哪能不防他过河拆桥?搞不好还要牺牲我来顶罪,把他老婆干过的坏事都推到我头上!”
  虚谷子说得理直气壮,听得孙武直摇头:“我觉得这不能叫做让你顶罪吧?这些事情确实是你有份的,敢做敢当啊,还有……什么老婆?虚江子又是哪一位?”
  孙武不晓得虚江子是谁,羽宝簪却为了这个多年未闻的名字而震惊,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见虚谷子揭开秘辛。
  “……真受不了你们,虚江子就是龟兹国王,现在叫做阿古布拉的那个,姗拉朵是他老婆……不过这个不男不女的好像不认帐,有没有婚礼也不知道,但有小孩子就是了。”
  “什么?”
  孙武失声惊叫,之前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别说想不到姗拉朵与阿古布拉王有关系,就连她已婚这种事,都觉得很难想象,难道……阿古布拉王的品味与喜好不同常人?或者,阿古布拉王是被姗拉朵逼着成婚?但姑且不论此事真假,以姗拉朵的个性,会主动逼人成婚,这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怎样不可思议也好,听姗拉朵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仗义援手已经是一件必然的事,孙武预备赶去支援,羽宝簪与小殇理所当然地同行,虚谷子很正常地想要抽身,但事已至此,他周围的同伴并没有给他选择机会。
  老实地跟着上路,或者被打趴以后拖着上路,这两个选择很难说哪个好一些,但虚谷子做出识时务的决定,跟着孙武等人一同出发。
  一行人出发上路,本是徒步,姗拉朵发出信号,过没多久便有四头似马非马、似骆驼非骆驼的生物,从沙漠中快速奔驰而来,让众人乘着座骑赶路。
  途中,姗拉朵望向孙武,察觉到孙武的脸色不对:“小子,表情很怪啊!有什么东西想说吗?大胆说出来不用怕啊!”
  “那个……其实我想问……”
  孙武的想法很简单,龟兹与心眼宗的斗争持续已久,背后有许多令人费解之处,现在阿古布拉王的真实身份揭晓,一切可能是河洛剑派本身的内斗,其中真相为何,姗拉朵应该能做个解释。
  在开战之前,先弄清楚这些事情,后头才好办事。孙武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想归想,当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就变成“我想问……你与龟兹国王是怎么结为夫妻的”这种八卦问题,孙武一出口就后悔了,然而,心里的好奇也是不假,所以他并没有修正自己的疑问。
  “……果然问了啊!真是麻烦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正托你办事的话,根本不用回答的……也罢,算是便宜你了。”
  姗拉朵说着,给出了答案,但她的回答法却很不平常,缰绳一勒,减慢骑速,来到孙武身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拿了一个小瓶子,正准备将里头的半透明银色液体往他嘴里倒。
  出自姗拉朵的不明药物,孙武哪敢乱吃,第一念头就是挣扎反抗,但这时听见右侧后方的虚谷子一声惊呼。
  “啊!这东西该不会是……”
  话没说清楚,但惊奇的语气,却像是见到什么珍贵的好东西,这让孙武动作一顿,分神思索,也因为这样,他一下子便将那瓶东西喝了一半。
  “哇!我死定了……”
  喝了不明物体的少年,惊惶失措,才叫了一声,就觉得强烈晕眩感直袭而来,趴倒下去。
  见到孙武倒下,羽宝簪大惊失色,顾不得多加思考,从座骑背上飞身飘起,朝孙武这边急飘而来。
  单纯论武技,姗拉朵当然不是羽宝簪的对手,正面对战,可能连一招都接不下来,但在有人协助的情形下,那就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偷袭。
  几乎是羽宝簪才一飞身飘起,后头就射来一道电光,速度既快,角度又极为刁钻,羽宝簪惊觉后半空转身,闪过了这道电光,却躲不过接着而来的七道电光连击,转眼间七中其二,羽宝簪身体一麻,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眼中恰好看到小殇手里拿着一支黑黝黝的枪械。
  由能源砖发动的法宝,说不上有多强的威力,最多让身体麻痹个几秒,就会回复,但羽宝簪一落下,尚未来得及动作,就被姗拉朵顺势抓住,比照孙武的待遇,将剩下的半瓶银色液体,一股脑给她灌了下去。
  “多管闲事!也顺道便宜你了吧!”
  “哇!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如此挥霍,怎么不便宜我一点?”
  虚谷子叫了起来,似乎很想争取这样的“便宜待遇”羽宝簪猜想这种银色液体必定不简单,应该不是什么有害物体,可是逐渐混乱的意识无法深想,很快就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短短半分钟,五个人里头就昏迷了两个,姗拉朵拍了拍手:“都解决了,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碍事的人了。”
  孙武与羽宝簪昏迷,姗拉朵与小殇两骑一前一后,将虚谷子夹在中间,两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虚谷子耸耸肩,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这份恶意,淡然开口。
  “……你这十几年闭关研修,果真没有白费,连这种传说级数的魔药都调出来了,他们醒来以后,应该会很感谢你吧!不过……贤者之石极难制作,我想你也没多少机会拿它来做实验,以你以往的纪录,这种未经人体实验的东西……安全吗?”
  “贤者之石那种传说中的高级货,我哪有本事做出来?这只是我试做的拟似品,复制人生记忆的功能相若,效果没那么好,人体实验次数也不多,但肯定吃不死人就是了。”
  “哦?这么肯定?”
  “很肯定。因为拿来实验的生物,除了人类以外,都死光了。”
  姗拉朵叉腰挺胸:“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前帐未清,说不定我现在就要算总帐了。”
  “就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才要问你啊!喝下这液体的人不会死,但你知道喝下它以后要多久才会醒吗?”
  “这个不一定,要看他们吸收液体中蕴含记忆、经验的快慢,短则几个时辰,长的话……几天乃至几年都有可能。”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唤醒他们?”
  “哈,说这话真是小看人,我亲自研发制造的生命之水,虽然比不上正牌货,但也绝对不是三流货色。”
  姗拉朵斩钉截铁地说:“在他们还没把该吸收的东西吸收完成前,绝对不可能醒过来,哪怕是大罗天仙降世,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你别想他们醒来帮你说好话。”
  “呃!你来找他们去帮你救人,现在你自己把他们两个弄倒,要几天以后才回复清醒,这段时间里头他们不但没法帮到你,若有敌人来袭,你还要设法护他们周全,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那当然,像这种小事,我……”
  本来趾高气昂的姗拉朵,说到这里,表情忽然有了变化,整个人的动作僵住,就这么愣了几秒,才惊愕道:“糟糕!我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这下怎么办?如果敌人杀过来,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这个问题是虚谷子提出,但他并没有办法找到解答,当两人一起将视线投向最后方的小殇,这位仅余的清醒同伴给出了答案。
  “两位不用担心,那个家伙练有金钟罩,普通敌人伤不了他的,而我对自己的九龙神火罩极有信心,只要藏身在内,即使是绝顶高手来袭,也没有那么容易破罩伤人。”
  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虚谷子却没有忽略掉这句话中隐藏的细节。
  “请问……九龙神火罩内可以塞下几个人?”
  “就我一个。”
  “那我们两个成年人的安全……”
  “这一点请洽心眼宗客服人真,为了保证服务质量,两位的谈话将会被录音。”
  “……”
  少年并不是一个很会做梦的人,但却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梦境一般,美好却渺不真实,特别是到了晚上,总会有着奇特的梦境。
  在恍惚的睡梦中,少年徜徉在不可思议的梦境之海。山巅之上,递植青松古柏,放眼望去,虽是一片黄岩,却是绿意处处,偶尔更有白云飘来,将整个山岭都笼罩在茫茫云海之中,低首俯视,不知云海底部的“天下”是何摸样?
  懂事以来,少年的整个人生,几乎都是在这小小山巅上度过,除了那寥寥几次下山,这处山岗就是少年所熟知的一切。
  在这山岗上,他认真地修习武艺,将师父所传授的一切,认真地反复练习,偶尔听师父说起江湖上的种种奇闻,和师兄弟一起为之惊叹,讶异外头的世界如此光怪陆离,尤其是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域外大漠,虽然从没亲眼看过,却总在梦里反复出现。
  在这山岗上,除了修习武艺,少年也勤读书籍,生性平和的他,不自觉地喜欢研读医书,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医生,靠自己的力量,去守护生命。
  在这山岗上……
  (啊!又是在立志当医生,又是喜欢听长辈说故事,我……我怎么忽然有一种回到原点的感觉……
  奇异的感觉,令人惊愕,少年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环顾左右,熟悉的景物依旧,仍然是在这座小小山巅上,几间朴实无奇的砖房,就是自己懂事以来所住的“家”房舍虽然普通,地理位置却很不得了,从这处山巅往下看,可以看到云海之下,山腰附近的位置,盖满了一座又一座美轮美真的华丽殿堂,造型古雅,建筑却是占尽形势,气派非凡,不明究理的人看到了,肯定会以为来到了皇宫。
  不过,这些殿堂并非皇宫,里头也没有皇帝与贵族,而是供奉着神明,还有过往的前辈、先人,千百年来受无数弟子的香火膜拜,庇佑河洛剑派繁荣昌盛,安度一切险阻。
  这里,正是河洛剑派总部所在“不周山”自从河洛祖师创派于此,迄今已逾千年,河洛剑派代代相传,将这座灵山经营成世所共知的圣地,不晓得有多少河洛弟子在此习艺,离山之后开创出光耀当代的英雄传说。随着时间流逝,传说中的英雄豪杰不在,唯有不周山上的河洛总部,经历大风大浪而不摇,更见光辉璀璨。
  千百年前,河洛派创派祖师挑选不周山为基地,就是看中此地汇聚周遭山川灵气,生机盎然,有利于修道之士养气、练气。后来河洛派的繁盛,证明创派祖师法眼独具,河洛剑派得此灵山庇荫,不晓得出了多少得道真人、剑仙。
  但山川灵气纵使浩瀚磅砖,当河洛派子弟成千上万,人人都想吸纳灵山之气来修练,终究还是侩多粥少,无法做到人人雨露均沾,恶性竟争之下,甚至妨碍到剑派中高手的修行,最后经过商议,由掌门人立下规范,除了在修行功法上做出限制,更将山腰以上划为特殊地带,不许低辈弟子进入修练,而山顶更是掌门人专用的清修闭关之所。
  修道之人也要搞地域划分,听起来实在是很市侩,不太光彩,但为了河洛派的长远发展,这却是不得不然的做法。不过,山巅上的掌门专用区也好,山腰以上的各处隐蔽洞窟也罢,这些专供河洛派高手使用的修练场所,虽然低辈弟子不该进入,但高手专心修练之余,总不可能还自己负责环境整洁,打扫擦抹,所以会有专职的杂务弟子,入山打扫服侍。
  站在山巅之上往下看的少年,就是担任这类工作的杂务弟子,只不过和寻常弟子相比,他的身份较为特殊,是专门打理山巅上这一块,服侍掌门人的专属弟子。
  与他一同长年住在山顶上的,还有两个,一个是较他年长几岁的女子,一个是还小着他几岁的男孩,三个人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本代河洛掌门捡回山上,教养成人。
  少年懂事以来,大半的时间都在这里,仅有几次下山的经验,所见到的人不多,所识得的人更少,世界虽然辽阔无边,对他而言却是这么的小,他每天除了练功,最常做的事就是这么站着,望向山下。
  居高临下,山腰那边的种种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少年最喜欢的娱乐,每天练功之后,自己都会花上许多时间,像这样眺望山下的情景,观察那些人们的一举一动,不过……也仅仅只是观察而已,自己并不会想要参与其中,变成那些人的一分子。
  “阿江,吃饭了!”
  一如过往,房舍里传来了“家人”的叫唤,正是中午的用餐时间,一切是这么的规律,与昨天、前天,这些年来的每一天毫无分别,普通人大概会觉得烦闷,但少年却很安于这样的平和日子,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与欲望,只希望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这一点在旁人眼中看来,实在是一种异常。
  然而,平静的生活能持续多久,不全然系于自身意愿,很大的一部分是随着命运波动。就在这一天,少年习以为常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从此也打破了他的平静。
  所有变化的起源,是一声很不寻常的质问。
  “嘿,小道士,这地方是你在看守的对不对?不管怎样,可不可以赏个脸,拿碗水给我喝?”
  问题没有什么特别,之所以会不寻常,是因为这地方不该有人发问。被列为只有掌门才能进入的禁地,余人止步,是不可能有陌生人跑来这里问话的。
  极度震惊之下,少年错愕地回身,看清楚了发问之人的形貌,并迎来另一波震撼。
  慌忙转身,这是极欠缺江湖经验的直接反应,很可能在转身瞬间被敌人攻击,此时的少年筒不懂得这些,而他身后的发问者也没有趁机攻击,在他回头的瞬间,只看到一名与自己年纪相若,但还小个一、两岁的白衣少年,气喘吁吁地站在眼前。
  从山下前来此处,并不是简单走路上山就可以到了,山腰以上既然不允许低辈弟子进入,自然更不会让外人进入。从进入河洛本部开始,处处都有警卫戒护,尤其是从山腰往上的几条必经通道,更有多重明啃、暗哨戒备,无论是偷偷潜入或硬闯,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该有外人出现的地方,忽然来了入侵者,这确实使人惊奇;入侵者不是什么成名高手,而是看来很普通的白衣少年,这就更让人觉得奇怪;最后,白衣少年气喘吁吁的理由,不是因为爬山爬得气喘,他伤痕累累、被鲜血打湿的半边身体,说明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呼……真痛啊……那些臭道士下手够狠的……小道士,麻烦你倒碗水给我,我想坐在这里看看云海,不会打扰你太久……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你是虚字辈的吧?”
  “不是,我只是负责看守、打理这里,不算正式的河洛弟子,不入名册,也没有辈分排行……还有,我也不是道士。”
  “哦……也对啊,看你的样子也不像,那么……这位小英雄,你怎么称呼啊?”
  “我也不是英雄……我叫阿江。”
  不管碰上什么人,报姓名都是起码的礼节,阿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尽管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阿江并不是个没有常识的人,碰到不远之客闯入禁地,他也懂得提高警觉,只是……这名入侵者不仅年纪小过自己,还伤重得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危险性。
  当然,很多年以后,阿江已不再是阿江时,他会明白这个想法有多荒唐,危险与不,从来就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越是看来无害的东西,越有可能瞬息夺命,不过,至少在这时候,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眼前这少年危害不大,甚至担心对方就这么倒下毙命。
  “你……你先在这里躲一下,我去拿水给你。”
  这是不该说出口的话,身为河洛派弟子,怎么可以藏匿入侵者?但一讲出来,决定了立场,后头的话就止不住了。
  “这里平常不会有别人来,但如果你被人看到,一定会被他们杀掉的,你先躲一下,我去拿水给你,还有……你别乱跑啊!”
  为什么要袒护入侵者?这点阿江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很自然地觉得,如果侵入者是什么好恶之辈,那是死有余辜,但这样的一个少年,要说他干了什么大好大恶的事,怎么想都说不过去,自己所读的圣贤教诲也说天有好生之德,看他伤成这样,自己如果落井下石,叫人来将他害死,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基于这样的恻隐之心,阿江回屋内倒了一碗清水,瞒过了两名家人,偷偷拿了伤药,一起带给那名少年。
  “哈哈,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帮忙,我大概就要挂在这里了,这次行动出师不利,下次还是要多计划筹谋,不能一下热血就冲昏脑袋。”
  “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是来窃取什么机密吗?”
  阿江发现这个少年有一个奇异特点,他伤得不轻,半边身体上都是劈、砍剑伤,有些伤口仍在渗血,少年的脸色也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照理说他应该正痛得要死,但为何……他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微笑,似乎对自身处境不以为意,连痛楚都一无所觉,为什么……他能这样子笑?
  “我嘛……在这么落魄的时候报名字,太丢脸了,反正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报姓名好了,那时候……我的代号必定名动天下,你想听不见都不行了。”
  少年说得自信满满,虽然他现在的外表看起来极没有说服力,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强大信心,却让人不敢轻易怀疑他的话。
  “我此次来,本是替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取药,是山下农家的一个小女孩,她家人被毒虫咬了,治疗的特效药草只有不周山上有,那些臭道士拒绝给药,我见了就溜上来偷采,采到药以后,想说不来自不来,既然都到这里了,干脆看看不周山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那些臭道士严密把守,死都不让人上来看……结果,半途中被人发现,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说完,少年从左到右看了一眼,点头道:“运气不错,被我上到这里来,不周山无愧为千古灵山,松柏苍苍,云海涛涛,这处美景值得人把命途在这里,就是可惜那些半鼻子道士不解风情,只知占着灵山修练,浪费了这至美的绝景,可惜啊……”


第三章 自首按剑·是谓相知
  在阿江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个小时,像现在这样过得如此震撼,虽然时间不长,但那名少年带给他的每个想法、观念,都足以前没有接触过的,让他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
  不周山的灵气有助于修行,这点阿江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负责打理山巅位置,长年修行,也得了不少助益,是非常幸运的事,但什么山水之美……这个别说感受,连想也不会想过。
  平常练武之余,阿江也会翻阅书籍,但这里并非书库,寥寥几本破书,若非武经剑笈,就是道家书籍,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别的思想,当那名少年纵论眼前山水如画,远胜近日见过的几幅名家手笔,阿江既不知所谓名家,更不能理解眼中山水怎样如画。
  为了沟通,少年不但比手画脚,向阿江解释,甚至还折枝为笔,在地上画出简单的图形,解说绘画取景、欣赏的道理,而言谈之中,又很自然地牵扯到其他项目的学识,一个多小时下来,阿江仿佛被引领到一个新的世界,每分钟、每一秒都在欢喜赞叹中度过。
  明明和自己相差没有几岁,为什么这名少年可以懂那么多东西?他是过着怎样的人生?即使自己不了解这个人,但也晓得在正常情形下,一个这种岁数的少年,是不可能懂这么多东西,甚至再年长一倍都不行,而那也绝不是一句天资聪颖就能解释的。
  除此之外,他为了山下的一个小姑娘,就闯上河洛剑派禁地,这应该算是侠义之举,不过被人发现包围后,他不往山下杀出突围,却偷潜上山顶,专程来看一眼此处美景,这可以说是机智,也可以说是疯狂,世上……怎会有这种人?
  出于这份好奇,阿江很想跟这名少年多聊一些,为此他不自觉地降低了戒心,还主动提出帮少年找地方躲藏。
  “哈,那可不行啊!我如果不赶紧将药草送回去,那这一趟岂不是自来了?我答应过那位小姑娘,一定会帮她取到药草的,如果对女孩子失约,想到还有一个女孩子正掉着眼泪在等我,我连觉都没法睡的……所以,感谢你的好意,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虽然身上的出血已经止住,但伤口是不可能这么快好的,少年脸色苍白,看来连站都站不稳,若说这样子还能闯过屑屑搜捕下山,那真是谁也不会相信。
  “嘿,干什么一副这种表情?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因为……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不是普通人?这……从何说起?”
  有生以来,阿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更是第一次被人说不普通,好奇之下连忙追问。
  “不周山顶既然是河洛掌门专用的禁地,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待的。掌门人要打理派中事务,自己也不见得常常有时间上来闭关修练,那又怎么可能会便宜别人,反让你天天住在这里享受?这种事绝不合理,不合理的现象要找合理解释,答案就是……你绝不是普通人。”
  少年道:“我看得出来,阿江兄你的样子虽然呆,修为却不错,河洛派的内功、剑术,你都有相当基础了吧?或许你自己没得比较,搞不清楚,不过就我看来,河洛剑派如你这年纪的年轻弟子中,胜过你的可没几个……这么杰出的人物,却被安置在这荒山上,连辈分排名都不入,真可谓欲盖弥彰、掩耳盗铃,贵派掌门对你的期望不小啊……”
  “是这样吗?我自己……倒是不觉得。”
  阿江从没有想过这些事,突然听到这样的评价,他并未当真,但倒也颇为欣喜,觉得好像被夸奖了。
  少年说完这些话,便与阿江告别离开,看着少年踉跆下山的脚步,阿江心中感叹,不晓得这名少年能不有命离开,毕竟他伤势不轻,山下的河洛弟子既已被惊动,肯定是屑屑警戒、全面搜捕,不管这少年多有本事,毕竟已是重伤之身,要靠一己之力杀出去,绝无可能,偏偏他好像没事人一样,对这些难处、危险视而不见,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呢?
  “喂!阿江兄!”
  阿江还在纳闷,眼前白影一晃,那名少年忽然又回来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面带歉疚地开口说话。
  “……我刚刚才想到……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正面硬闯下山,就算想要偷偷摸摸溜出去,九成都是做不到的,只要给人发现,陷入包围,肯定不用几秒就被分尸了。”
  阿江没有回答,却知道自己脸上肯定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问题是,事已至此,这个少年又有什么打算呢?难道要继续躲在这里,直到伤好吗?
  “我思前想后,今天如果没有阿江兄你的帮助,要安全离开这里是绝无可能了,所以,为了庆贺我们得来不易的缘分,还有宝贵的友谊,我想向你借一件东西……你我一见如故,你该不会忍心拒绝朋友吧?”
  “什、什么东西?”
  “你的大头!”
  话声甫落,白光一闪,阿江在全然没有提防的状况下,被一柄锋锐的短剑抵着喉咙,身不由主地成为人质。
  状况骤变,阿江很快反应过来,要挣扎已经太晚,当他张口欲呼,耳畔已响起威吓声。
  “阿江兄,别乱吼乱叫,尤其别惊动屋里的那一位啊!”
  “你……你知道屋里的人?”
  “这里是河洛剑派首席要地,怎么会让傻呼呼的人看守?既然阿江兄你一问三不知,必然还有其他的厉害角色在此……那边屋里的气机流动好惊人,如果让里头那位出来,我今天就真的走不了了,嘿嘿,阿江兄,大家朋友一场,劳你的驾,送我一趟吧!”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为什么你拿剑抵着我咽喉?”
  “嘿,朋友,你这样说就不上道了,教你一个宝贵的经验:日后行走江湖,最容易拿剑抵着你喉咙或后心的人,就是那些说自己是你朋友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讲什么都是多余,被剑抵着喉咙的阿江,摇了摇头,放弃了抵抗。
  紧跟着,就像所有戏文故事一样,善良纯真的主角,被邪恶的歹徒所挟持,虽然在下山的过程中被发现,几百名河洛剑士将他们团团包围,剑拔弩张,差点就要让这两人玉石俱焚,但最后在掌门人的紧急命令下,网开一面,放那名潜入者离开。
  这道命令在很多人眼中简直不可思议,被挟持的不过是一个无名杂役,连正式的河洛弟子都算不上,有什么必要为了珍惜他的性命,放入侵者离开,让河洛剑派承受耻辱?不过,从另一方面来想,这似乎也是不得不然,因为被挟持的虽是一名杂役,但挟持者的确也只是一名少年,这少年年纪轻轻,孤身侵入河洛派,让众人花上偌大时间搜捕,最后还几百人围攻一个,无视人质性命,将他击杀,此事如果传扬出去,河洛派就真的是名声扫地,为江湖人所耻笑了。
  经过一番周旋,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十道剑伤,被斩得像血人一样,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还是逃逸而去,逃走时连个姓名也不会留下,河洛剑派上上下下一头雾水,事后虽然进行调查,但什么东西也没能查出来。
  理所当然,河洛剑派彻底封锁了这个丑闻,绝不让外界知悉此事,江湖上也不晓得曾经有那么一天,河洛剑派被一名少年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连人也留不下来。
  尽管很多人心里都充满疑问,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终究还是为人所淡忘,毕竟像河洛剑派这样的大门派,每个月都会有几件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其中也有颇多不能对外泄露、必须保守秘密的,时间一长,河洛弟子早就见怪不怪,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了。
  真正将这件事情铭记在心,怎样都无法忘怀的,就只有亲身经历整件事的当事人,那个被砍得一身是伤的少年是如此,被短剑抵着喉咙拖下山的阿江更是如此,甚至在后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还常常梦见那一天的情形。
  因为那次的事件,阿江变成河洛剑派的名人,连带他的两名“家人”长住山巅上的这三个人,引起了河洛剑派高屑的注意。这时的阿江,还感觉不到周围权力斗争的暗涌,但很多年以后,他才晓得,一直以来掌门人都刻意隐瞒他们三人的存在,知道山巅上有人常年驻守的河洛高屑并不多,更想不到掌门人安置了三人之多。
  掌门人为何要打破门规,偷偷安排这三人住在本派禁地,又从不让旁人知道这三人的存在?这种事没有人敢公然质疑,但各种有形无形的压力,却是免不了的,也因为这些压力,阿江不能再住在山顶上,移居到山下河洛本部的房舍中,还有了一个新名字:虚江。
  当年掌门人将他拾回收养,并不知道父母是谁,更不晓得姓名,现在就直接以河洛剑派最新一代的虚字辈来排行命名。
  河洛剑派的辈分排行,本是专用于门中的出家弟子,虚江对道士并不排斥,但自己却没什么意愿去当道士,尽管在一般情形下,河洛剑派的高深武技仅传出家弟子,俗家弟子通常成就有限,虚江也不在乎,选择当一个普通的俗家弟子。
  与他一同成为河洛门人的两名家人中,年纪最长的“海”也选择成为俗家弟子,但因为是女子之身,加了一个月字,取名虚海月,反倒是最小的弟弟“河”大概年纪太小,也搞不清楚差别,直接当了一个小道士,道号虚河子。
  河洛剑派虽不似慈航静殿那样,完全禁绝女性,但门中女子数目不多,更没有高级干部、重要人物,虚海月的存在有些特异,却不突出,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平庸,相形之下,虚河子就变成一颗备受期待的新星,无论修练什么剑术,虚河子都能很快上手,短短几个月时间,把旁人要练上三、五年的入门剑法尽数修完,天分之高,屡屡刷新河洛剑派的纪录。
  三个人结束了多年的隐居生活,正式成为河洛剑派的弟子。河洛剑派的威名响遍大地,是名门中的名门,每年不晓得有多少人争着加入,叩头送礼,希望能成为河洛派的弟子,堂堂正正修习河洛剑术,关于这一点,虚江不觉得自己幸运,毕竟在山顶看屋打扫的时候,自己也一样修练河洛武技,只不过……那时是很单纯的练武习艺,现在却多了一番比较的意味。
  “虚江,你比你兄弟年长这么多,怎么练起功来差他那么多?虚河子今年十一,就已经练成了入门的十三套剑法,你几个月下来,连三套都还学不完,也未免太钝了吧?”
  每当同门师兄弟这样嘲弄,虚江都只有叹气的份,人的资质本就有好有坏,自己学武练功一向辛勤,从不偷懒,成绩如何也不是自己能保证,硬要拿这来比较说事,实在很没意义,况且,自己是年长虚河子不少,但说话的这些同门不也与自己年纪相若?自己的成绩若是庸才,那他们又算什么呢?
  “你的成绩输给你兄弟那么多,你们两个真不像是兄弟啊!”
  “……我们两个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啊,只是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兄弟而已。”
  有一个这样光芒万丈、倍受人期待的“弟弟”真是一件很头大的事,虚江的个性平和恬淡,但当这件事被同门整日提起,他确实感觉到压力沉重。
  举目无亲,师兄弟中又没有特别友好的人,虚江每次觉得心情郁闷,都只有去找虚海月,一诉无奈处境。
  “海姊,山下的世界真是复杂啊!我觉得下山以后的生活,变得好累,我以前不会那么常叹气的。”
  “呵呵,本来就是这样啊!谁叫你有福不懂得享,惹出了那么大的祸事,结束了自己的平安日子?”
  虚海月温言劝解,还顺手从锅里舀出一碗莲子羹,途到虚江的面前。以前住在山顶上时,虚海月就担负所有家务杂事,虚江总是看这个姊姊忙里忙外,整天除了打扫,就是洗衣做饭,好像从没有半刻清闲,但不管是什么繁琐事务,到了她手里就变得简简单单,她一面哼着轻快小调,一面缝补、洒扫,那种乐在其中的模样,一直让虚江印象深刻。
  或许也因为如此,虚海月成为河洛弟子后,很快地被调入河洛本部的炊事部,每天除了自己的修练外,便是在大厨房中掌杓、料理,她所烹调出的菜肴与点心,让品尝者赞不绝口,虚江看在眼里,觉得这种生活很有成就感,很想依样申请,也去炊事部当个伙夫算了。
  “不可以喔,海姊姊没什么本事,只懂得做菜烧饭,但你与阿河将来都会是了不起的男子汉,有好多大事要做,不可以把你们的时间浪费在厨房里。”
  虚海月的鼓励,听在虚江耳中,令他耳根发烧,自己如今的练武成绩,只能说“不算太差”要说以后能做什么大事,这种事情连自己也不相信,假如是从别人口中说出,那就是摆明讽刺了。
  不过,忙着煮饭做菜的虚海月,在武学修行上也没交出什么成绩,只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没人会对此要求什么而已,虚江回忆过去,自己似乎也没见过虚海月花时间练功,只看她为了家务繁忙,这样想来,她应该是对练武没有什么兴趣,和自己一样,想要平淡度过此生。
  虚海月的劝解,让虚江心里好过了一些,但支持他的人并不只是虚海月,年纪小小的虚河子也时常为了兄长处境感到愤慨。
  “那些只会嚼舌根的家伙,太可恶了,大哥也是很努力在练功啊,练不出什么成绩,又不是大哥的错!”
  因为年纪轻的关系,虚河子的真心关怀,听在虚江耳里,同样令他苦笑,一点被安慰到的感觉都没有,但从虚河子眼中的怒意,他晓得这个弟弟是真的为了自己而气愤,不管表达形式是什么,有这份心意就很够了。
  唉……一样米,百样人,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能相比,硬是要去比追不上的东西,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虚江这么自我解嘲着,而虚河子除了向兄长说到自己练武的成绩外,也常常将心中的想法告知兄长。
  “大哥,下个月我要开始练柔云剑了,听年长的师兄们说,照这速度练下去,三、五年内我就可以修练本门的太极拳剑了。”
  虚河子说着,面有得色,虚江也着实讶异,“太极拳”剑是河洛派极上乘的武技,通常要有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练,才能获准修习,虚河子五年之内就能练到太极拳剑,这等资质委实惊人,更令人心惊的是……五年后,他才仅仅十六岁,如此年轻便成为河洛剑派中的高手,他日后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师兄们都说,我是河洛剑派少有的天才,将来本派必因我而大放异彩,大哥,我已立志,当我武功有成,就要行侠仗义,持剑卫道除魔,让人不敢小看我们……”
  弟弟小小年纪就已有如此大志,虚江在旁边听了,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思长进。
  每当这种时候,虚江就会想起故人,怀念起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朋友”未下山之前,自己只有“家人”下山之后,仅有同门师兄弟,交情泛泛,虽然有少数几个来往较为密切的,但也说不上有什么深厚情谊,相处上总是有一层隔阂,因此,要回忆起结交过的友人,似乎也只有那个一见如故、认识几个小时后便拿着匕首抵住自己咽喉的“朋友”那个少年挟持自己当人质,照理说,自己不该想起他,就算偶尔忆起,也不该当他是朋友,不过,人的感觉就是那么奇怪,自己自始至终,对他没有丝毫恶感,毕竟,那个少年也是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潜入河洛剑派,闹得河洛派束手无策,僵持许久……像他那样的天才人物,和虚河子很相像,自己记恨不起来,只有佩服的份。
  “嘿……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那个少年说过这样的话,虚江每次回忆起来,都是苦笑,自己这样能有什么特殊?是人家看走了眼?或者……根本是他有意给自己戴高帽子呢?不管如何,能被人这样夸奖一次,想起来还是挺开心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少年当时还说过,很顾忌屋里的人,说是屋里的人若是出来,他就走不了,而当时屋里头的人只有虚河子、虚海月,一个技艺未成,一个是从来都没有成过,都算不上威胁,又有何顾忌?这样想来……应该是那少年搞错了,或是胡说八道吧?
  “唉,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没有能够问清楚名字,这是虚江很大的一个遗憾,在后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时常想起这件事,并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早晚会再见到那个少年的。
  时光飞逝,春去秋来,几年的时间转眼即过,对虚江来说,生活并没有多少的改变,仍旧是练武、发呆、劳动。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虚河子的光芒越来越强盛,两相对比,更是压得虚江喘不过气,不过……和刚下山的时候不同,日渐成熟的他,学会了喝酒,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个最聊得来的酒友,就是这一代俗家弟子的第一人,李慕白。
  李慕白、虚河子,两人一俗一道,是河洛剑派年轻一代中,唯一修练到“太极拳剑”的两人,成就辉煌到让人刺眼。
  虚河子因为是道士身份,倍受期待,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师兄弟簇拥,李慕白却是独来独往,厌恶喧嚣吵闹,多数时间都在外行走江湖,靠着一次又一次的实战,武功逐步增强,偶尔才回不周山一趟,与虚江的结识纯属偶然。
  那一次,一堆师兄弟在喝酒,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虚江也不是每个都认识,只是被熟识的师兄拉去喝,喝着喝着,所有人都大醉倒地,虚江也头晕眼花,靠在柱子旁休息,小睡醒来,却发现几个戒律堂的执法师兄到来,横眉怒目,斥责众人,要将这违规饮酒、大醉的十几人带回戒律堂惩处。
  眼看一顿杖责难免,结果一个趴在桌上大睡的乱发青年,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大刺刺地走到执法剑士的面前,手按剑柄,问说何事扰人清梦。说也奇怪,那几名来势汹汹的执法剑士,见了他竟然脸如土色,话也不多说,匆匆掉头跑走,这时,虚江才从师兄弟口中得知,这名乱发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慕白。
  “喂!这位……嘿,看起来很不怎么样的师兄,留步!”
  当众人要做鸟兽散的时候,李慕白拦住了虚江,虚江着实讶异,自己的修为、身分与这人天差地远,他为何要叫住自己?总不可能要和自己比剑决斗吧?
  “我在外头和人喝酒喝得多了,一向就只有我把别人灌倒,从来没有我被别人灌倒的,昨晚和你喝到最后,是我先倒下,但你是半途才加入,我输得不服,来来来,我们再去分个胜负,就不信我会再输给你。”
  “这个……不好吧?要是再被戒律堂的师兄们给看到,这次定遭重罚啊!”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那些迂腐家伙是不敢来找我麻烦的。”
  “为何?”
  “因为那几个家伙都知道我心眼小,也是个报马仔,而且专门等他们落单的时候去密告,除非他们想一辈子窝在戒律堂不出来,不然……最好对我睁只眼闭只眼,唔,我难得主动约人喝酒的,你如果不给面子的话……我可以不用等到你落单的。”
  情势明显,虚江不得不接受邀约,就这么开始一次约、两次约,到了后来,虚江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与李慕白走得最近的河洛门人,其他师兄弟欣羡之余,他只觉得不安。
  “慕白师弟,你武功这么好,将来定是本派的砥柱中流,和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只是喝酒而已,难道连找个酒友都要讲究门当户对?我记得河洛剑派算是出家人的门派,怎么连这里都还要分高低?那还出个什么家?岂不是比外头更庸俗?”
  李慕白的话,让虚江觉得这位师弟确实与众不同,而在两人一次次的喝酒说话中,他也听李慕白说了很多外界的事。
  河洛剑派每一季都会举行考核,只有通过考核的弟子,才会被准许以河洛门人的身份行走江湖。虚河子早在两年前,就以优异成绩通过考核,而虚江在考核中的成绩,都只能算是中等,勉强通过,虽然可以出去游历闯荡,但他自知不是,所以从来没有参与河洛剑派对外的任务。
  听李慕白的叙述,外头世界非常混乱,全然不似不周山上的和平日子,朝廷苛政频施,民间怨声载道,各地江湖帮会为了争夺利益,时常爆发流血冲突,而朝廷对此并无有效策略压制,令时局日渐混乱,除此之外,域外的异族虎视眈眈,这几年在边境的摩擦也增多了,看得出来,这些异族不怀好意……
  “域外?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虚江首次听到“域外……”
  个名词,有一种说不出的奇特感觉,特别是听李慕白描违起那种大漠黄沙,人们逐水草而居的景象,他悠然神往,很想有机会亲眼去看一看。
  “其实我自己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师兄你会感兴趣,那就对了,人生应该多方面尝试见识,不能老是窝在山上,坐井观天啊!你这两年修为停滞不前,我看不是单纯练功方面的问题,应该出去闯荡闯荡,或许能得到什么启发啊?”
  “闯荡江湖是去做什么呢?师门并没有发给补贴,所有花用都要自己想办法筹措,我知道很多师兄弟都是靠缉拿要犯来赚钱,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武功什么也不会,但不管是什么工作,要动武就会伤人杀人,这种事情……我始终不习惯,与其要下山动剑,不如老老实实留在山上吧,再说……我武功又不好,说不定一出江湖就给人杀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点志气都没有!”
  李慕白摇摇头,他不认为这位师兄是胆怯的人,觉得他若是外出闯荡,纵然没有大成就,也会比现在要好,然而……这位师兄却是如此安于平凡,好像一只躲在壳里的乌龟,打定主意要这样静静过一辈子。
  这时候的李慕白、虚江都没有想到,仅仅数个月后,一切就会发生改变,一个人想要过怎样的人生,从来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命运的转轮悄然而动,这一年,虚海月二十三岁,虚江二十一,虚河子十六,三人之中至少有两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第四章 世道人心·白虎奔月
  河洛剑派是中土两大圣宗之一,素来锐意发展,广收门徒,整体规模就连慈航静殿也有所不及,为了便于管理,河洛剑派实行一些独特制度,大异于中土的其他门派。
  无论是不周山上的河洛本部,还是其他地方的分部,新加入河洛剑派的弟子都采团体式教学,彼此是师兄弟,但却没有师父,仅由“传法师”传授心法与剑术,直到基本根基打好,通过考核,这才正式拜师,修习河洛剑派中上程度的武技。
  原则上,河洛剑派的高手,若是有意收徒,就会去本部或各地的学堂留意人才,挑选自己合意的对象,待考核通过之后,收入自己门下。如果通过考核的弟子,没有被任何前辈挑选为徒,则会由本部统一指派分发。
  拜入哪位高手的门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若是师父的势力够大、武功够强,做弟子的不但享有诸多便利、资源,还可以顺理成章地修练上乘剑术,日后出人头地,在本派担任重要职位;要是不幸拜错师父,跟到一个没什么人脉与本事,甚至还受同门排挤的老道士,那在河洛派就没什么未来性可言,早早可以死了心。
  反过来说,如果一位名师挑中了高徒,栽培成才,这位弟子的成就越大、名声越响亮,师父在河洛剑派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两者的关系犹如鱼跟水,再是紧密不过。
  最理想的师徒组合,就是一个出家的师父,配上杰出的俗家弟子,如些来,师父固然能够庇护徒弟,徒弟有了成就,也能大大增强师父的地位,最妙的一点是,河洛剑派掌门职位不传俗家人,当师父的地位越来越巩固,有望争取掌门之位时,不用忌惮俗家弟子功绩太高,喧宾夺主,一口吞了师父盼望多年的掌门大位。
  正因为师徒关系是如此重要,所以,本代虚字辈的河洛子弟中,最杰出的两个人:李慕白、虚河子,这两人会拜在何人门下,格外受人瞩目。
  年纪最轻的虚河子,被誉为河洛剑派百年一见的天才,在他拜入河洛剑派、大放异彩的第三年,就被掌门人赤城子收为门徒,亲授河洛剑派武技。这点倒是让人不感意外,毕竟如此良资美才,掌门人怎会让他外流别人门下,成为日后的威胁?
  虚河子本来就是掌门人拾回的孤儿,养大成人后收入门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若不是虚海月、虚江的表现过于平庸,所有人都会认为赤城子独具慧眼,才能捡回如此杰出奇才。
  相形之下,李慕白的选择就让所有河洛弟子大吃一惊,通过考核的他,本可择人拜师,也有许多的河洛前辈高手看中他,抢着要收入门下,但他却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全都省了!我想学的东西,你们教不了,你们能给我的东西,也没有我想要的,干脆大家两免吧!我不拜师,更不要什么人骑在我头上。”
  这么一番惊人的言论,可谓大逆不道,轰动了整个河洛剑派,照几名长老的意思,应该要立刻开革出门、杀鸡儆猴,不过,掌门人赤城子惜才,特别下令保住了李慕白,还准许他翻阅河洛剑派的武典剑经,自观自学,不拜入谁的门下,只是为了惩戒其张狂,他所翻阅的剑经武典,仅限于河洛剑派的中下屑次,真正的上乘武功不允其修行。
  对此,李慕白表现得很不在乎。
  “本派有一票老东西,自己练武没练出什么东西来,授徒时还刻意添加变化,故作高明,把徒弟是越教越错,与其跟到这种师父,还不如自己看书练,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
  如此狂妄言论,听在旁人耳里,都觉得这个年轻人狂得过火了,尤其是当天分更高的虚河子,都一向谦逊有礼,从不摆高架子,李慕白这样的态度,就更让人侧目。
  为此,虚江放心不下,不只一次劝过这位师弟,希望他能稍微收敛,不要为此吃眼前亏。
  “师兄,这点你就不懂了,武道修行的方法很多,真要修练河洛武学,未必只能看书、靠人传授,只要你够用心,取得上乘剑术秘诀的方法多得是,这些事……说多了没什么用,你在外头和人砍杀上几百场,自然就会懂了。”
  说到这里,李慕白反而为了虚江的处境忧心,这位师兄用功既勤,人也不笨,只不过是敦厚老实了些,为何一直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若说是练功不得其法,自己也时常提供练武心得,尝试点拨,但对他非但无所助益,甚至停滞不前,真是奇怪得很。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内功心法还是一样的练,行走经脉也没有什么障碍,可是练来练去,就是没有长进,若说瓶颈……也不晓得瓶颈在哪里。”
  “所以我觉得师兄你应该和我一起出去闯荡,只要砍过几个人,累积经验,武功就能有突破也未可知。”
  “……你那一套练功方法,我实在不适应,有没有不砍人的修练法?”
  “有啊,虽然危险了点,不过被人砍几次,效果也是不错……这是个人亲身体验的感言。”
  虚江接受不了这样过于激进的修练方法,但确实很感激师弟的关心,而且从他的话听起来,闯荡江湖全不似普通人想的那样风光,李慕自在外行走的经验,足足可以写出一部血泪史出来。
  “真是可惜,你若是能和我一起在外闯荡,就可以见识到不少的……”
  李慕白说到这里,兴高采烈的表情忽然黯淡下来,显得意兴阑珊,叹道:“算了,当我没说吧,现在的江湖真是一团浆糊,没有英雄豪杰,只有一堆人渣败类,还有一些不晓得耻字怎么写的淫贼,这样的江湖……也许学你躲在山上才是对的。”
  “淫贼?”
  “就是采花贼啦!也不晓得是哪个王八蛋开的头,最近几年,采花贼这个职业忽然变成流行,那些初入江湖的新人,以为当淫贼又有钱又有女人可以上,还可以很快就打出高知名度,于是都一股脑地下海当淫贼,学人家采花。”
  李慕白恨恨道:“我痛恨这些欺侮女性的下流胚子,只要撞在我手里,一律都宰了了事,见一个就杀一个!但现在江湖上的淫贼实在太多,杀不胜杀,有一天晚上我随手就杀了五个,你知道吗?那还不是我特别去追踪堵人,只是路过发现,顺手宰人除害,这样都能一晚连续碰到五个,什么世道啊!”
  虚江看李慕白的愤慨,多少可以体会他的心情,横竖自己从没色心,更无色瞻,长得也不帅,这辈子是与淫贼绝缘了,但不晓得江湖上最厉害、名气最大的淫贼是谁?
  这问题一提出,李慕自立刻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鬼才知道!淫贼之中很少有真本事的,这个月出道犯案,下个月就横尸街头,淘汰率与更换率太高,我哪会记得名字?记死人的名字,难道用来考古吗?不过,最近江湖上是有个新出道的淫贼,名气也不小,叫什么……朱玉还是宝玉的,记不太清楚……算了,不用记,改天随手宰了就是。”
  虚江听了这些话,也不以为意,随便听完就忘记了,完全想不到自己很快就会用上这些知识。
  成为河洛剑派弟子后,要做的事情比以前多得多了。从前,只要将山顶上看得到的地方打扫干净,剩下来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修文练武,站在山岗上发呆,现在却要遵照门规,进行各方面的“修练”河洛剑派名满天下,修行中的道、俗弟子,每天除了养气练剑,还有各自被分配的任务。对内就是挑水、劈柴、看守防卫,对外……各种五花八门的名目就多了:帮着附近城镇的农民收割、打扫不周山的每条道路、敦亲睦邻,还有维持周边区域的治安。
  各种涉外工作里,以维持治安这件工作最有代表性。不周山方圆数百里,有不少富庶城市,引起各方盗匪觊觎,只不过忌惮河洛剑派声威,谁也不敢大举来袭,但个别的零星犯罪,却是少不了的,河洛剑派便担起附近区域的安全任务,派出门中弟子巡逻,定期轮调,受派下山的弟子除了见识世面、增广见闻,还可以藉由战斗,累积实战经验。
  周边城镇都是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各方高手忌惮河洛剑派,不敢跑到这里来生事,通常只是来些二、三流的好手,这些人脑袋发昏,搞不清楚状况,威胁不大,这些技艺未成的河洛子弟也还应付得了,即使真有什么强横高手来犯,河洛本部可以随时来援,始终占了人多势众的便宜,什么问题都可以妥善控制。
  就是因为这些理由,那些尚未通过考核、不能以河洛门人身份行走江湖的年轻子弟,最喜欢被分派到周边城镇去维持治安,这可以说是他们接触江湖的唯一途径。
  以虚江的个性,自然不会对这工作有什么兴趣,不过,河洛剑派并不是依照个人兴趣来分派工作的,而虚江接到任务后,倒也从不违抗,尽心尽力去完成,所以当有一天他被派去维持治安时,短暂惊愕后,倒也很快就遵从命令了。
  维持治安的工作并不易做,尤其是碰上许多复杂的状况,并不是自己忍让,就可以避免冲突的,不得不拔剑阻吓的次数变多了,总算这里还是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没有爆发什么实质冲突,让虚江暗暗松了口气,连续十几天下来,只是处理一些吃霸王饭、偷钱包的小贼,没有发生什么大案子。
  尽管如此,每当他协助处理完事务,那些受帮助的商家与店家在欣喜之余,偷偷塞来的金币、银块,总让他困惑上老半天,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这种事情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
  “傻瓜,你想太多啦,那些钱不是给你的。”
  虚江向李慕白请教时,被这个师弟大笑着驳斥。听到这样的回答,虚江觉得好过不少,毕竟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正确的说法是,那些钱只有部分是你的,照本派不成文规矩,你只能保留四成,六成必须往上缴交,每个在外执勤的河洛弟子都晓得,也只有你这呆头鹅,傻呼呼的,连这些都不知道……咦?你的表情怎么如此奇怪?”
  “我以为,我们下山维持治安,这是行侠仗义,是我辈正道所当为,怎、怎么还要收钱的吗?这样岂不是变成保护费了?”
  “你说错啦,这才不是保护费咧!那些商户每月固定上缴的才是保护费,这些只不过是你做事卖力,人家心中感激,私底下给你的小费……唉,可惜本派早有规定,就算是小费都要抽走六成,不许私藏。”
  李慕白轻描淡写地说话,虚江听了几乎跳起来,这反应落在李慕白眼中,令他哂笑道:“名门正派也是要吃饭的,你自己吃了本派那么多年的饭,又从不用下地耕作,看见本派华屋美舍,排场又大,以为这些钱从哪里来?山上那些都是道士,不是商业天才,当然也是靠哪里吃哪里。”
  虚江沉默不语,李慕白哑然失笑:“师兄果真是有理想的大侠,将来要是有机会开宗立派,必能成就大业,不单让自己的势力兴旺,更能泽被苍生,造福万民。”
  “话很动听,不过为什么我听在耳里,总觉得不像恭维,像是在讽刺我?”
  “那就证明你的理解无差,我的的确确就是那个意思。”
  李慕白放声大笑,但也提出解释:朝廷为了拢络河洛剑派,减收不周山附近城镇的税赋,就是为了给河洛剑派操作的空间,不则河洛剑派又收钱,朝廷又收重税,这附近早就激起民变,什么名门正派的面子也不给。
  河洛剑派虽然收取治安费,但有河洛剑派坐镇,店家免受地痞流氓的骚扰,就连贪官一行吏都不敢放胆行事,加加减减算一算,附近老百姓过得还比其他地方要好,勉强也说得上互蒙其利。
  “收保护费不见得是坏事,重点是看收了钱之后,能保护到什么程度。如果真能为老百姓解决麻烦,他们不但不以为苦,还给钱给得笑呵呵的。师兄,光靠理想不是以成事,现实比什么都重要啊……”
  李慕白的话,让虚江再次沉默,他隐约好像体会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在闲谈中,李慕白更对师兄提起,西南边爆发大规模民变,这次的叛乱声势不小,不似过往那样轻易被官军剿灭,短短一月,居然已连下数城,占据一方。
  “那边情况激起了我的兴趣,我预备去那里看一看,瞧瞧这些叛党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事。”
  “看看就好,可千万别看得太过瘾,自己也跳下去加入,这种麻烦就很难收拾了……”
  虚江说着,难掩忧虑,生怕这位师弟真的惹出大麻烦来,李慕白没说什么,哈哈一笑,提起佩剑,就这么离去。
  李慕白离去之后,虚江继续辛勤练功,河洛剑派的剑法与内功修为息息相关,除了少数天资极为优异的门徒,能将两者脱钩,以个人资质练成上乘剑术外,正常的情况,都是内功练到了哪个程度,自然而然就能掌握那个境界的剑法。
  虚江吃亏的地方也正在这里,他的内功进境可说是完全停顿,已经有大半年一无寸进了,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明白,也曾与李慕白一同研究,但行功至各处穴脉均无阻碍,真气平稳流动,没有不寻常的迹象,就连李慕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内功修行不比挥刀练剑,虽然说是苦心修习必有所成,但却绝不保证辛勤付出与收获成正比,也不是一个劲地埋头苦练,就能有所突破的,河洛剑派中也有很多人,修行到一定程度,就此停顿,终生没什么大进步,讨论起原因,仍只是一句“资质所限”虚江很明白这种事情急不来,也勉强不来,但是看弟弟虚河子在同辈中光芒万丈,自己却没什么进步,要说心里不急,那又怎么可能?况且,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不是。
  如果只是应付一些小偷盗匪,那是不用什么高深武功,而真正厉害的高手悍匪,忌惮河洛剑派实力,也不敢跑到不周山附近来撒野,但在这两者之间,却还是有些麻烦人物,其中最多的就是那些淫贼。
  李慕白的话,虚江现在完全体会到,当淫贼确实已经变成了一种风尚,这种流行甚至蔓延到不周山底下,最近两个月里头,最骚扰治安的不是盗贼,而是淫贼,像是野草、蟑螂一样,这头才刚抓了一个,那边就又闹出事来。
  最让虚江觉得不可思议的,就是每当他与同门师兄弟一起围捕淫贼时,那些落败遭擒的采花贼子,对侵犯女性的罪行非但不感羞愧,还摆出一副“你们这些思想守旧的老古板都落伍了”的表情,虚江不得不相信,这种荒唐的风潮正在江湖上传开。
  “慕白师弟说得没错,这是什么世道啊……”
  虚江不喜欢动武作战,但看到那些无辜的受害妇女,他觉得很难过,希望能够真正保护到这些人,为此自己需要精进修为。
  然而,已经停顿的内功进境,并未因为他的心焦而有进展,虚江每次执勤完毕,就在住处盘坐练气,练到头晕眼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走火入魔了,却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偶尔听到虚河子在不周山上的出色成绩,虚江感到压力,但真正让他难以自处的,是看到一些脑筋愚钝、平时笨手笨脚,练功也不怎么勤力的后进师弟,功力居然也慢慢追上自己,这种事才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虚江不是那种锐求表现的人,不过他也不喜欢自己被划分在“无能……”
  一边,有时候想想自己的处境,觉得非常郁闷,可是闷归闷,又学不会别人藉酒浇愁、自暴自弃那一套,即使心情烦躁,也只是叹口气就算了。
  “我啊……好人算不上,当坏人又不够格,还真是……”
  偶尔闲时,虚江这么自嘲着,连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个性其实非常有自制力,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把自己的不快波及旁人,反倒是在梦里,那些无奈与不快都会发泄出来,虚江常常梦到,有一只白色的猛虎,在月下急奔,狂风卷动,扬尘千里,说不出的威猛豪迈。
  那头白虎奔跑的样子,是如此神气好看,虚江每次醒来,都情愿自己是那头大白虎,得意卓然,全然不似现在这样的窝囊。
  只不过,这个频繁出现的梦,有一点奇特之处,那就是梦里的生物,永远只有那一头大白虎,身旁没有任何同件,甚至没有一棵树、一根草,都是奔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天上一轮冰冷的孤月,风扬千里、独自奔跑的白虎看来是那么地威猛,却也带着点孤寂。
  无论如何,频繁出现的同一个梦境,这总不会是巧合,虚江暗想这或许是某种预兆,又或者自己果真练功出错,走火入魔了。
  心烦意乱,某天虚江趁着值勤休假,买了些礼物,回到不周山上的河洛本部探望亲人。
  回山之时,虚河子正在与同门练剑,虚江不想打扰弟弟,便先去大厨房与虚海月打招呼,说说近况。
  和李慕白说近况,会是很有意思的事,因为这人闯荡江湖,每一段时间都有不同的惊险经历可说,但虚海月的近况就很无趣了,尽管每天做的菜不一样,做的事情却都差不多,今天是煮饭烧菜,昨天是烧饭煮菜,这种近况虽是了无新意,可是虚江听在耳里,倒也觉得这是种平凡的福气。
  当虚江说到自己最近做的异梦,正捧着满盘青菜要下锅的虚海月,动作骤然一顿,看了虚江一眼,随即回复表情说道:“不错啊,还有时间做怪梦,这已经很有福气了,我每天累到一上床就睡着,醒来就是天亮,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你应该偷笑了。”
  虚江想想也对,一个大男人,因为做了怪梦就来找亲人诉苦,这确实有点大惊小怪,便转了话题,问起弟弟的状况。
  由于虚江被调派下山,虚河子常常来大厨房见虚海月,一说话就说上老半天,姊弟之情甚是融洽,虚河子总是对这位亦母亦姊的亲人,说起自己的梦想,日后要如何扬威江湖,如何将河洛剑派的声望推上新高峰,让河洛剑派称雄大地,超越慈航静殿,不再只是两大圣宗之一,而是真真正正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些话,虚江以前也常听虚河子说起,那时事不关己,这些什么称维江湖的梦想,与自己距离太远,听了也没什么感觉,自己只有微笑不语的份,现在……这些梦想与自己的距离仍是那么远,但在山下执勤几个月,稍微见过世面以后,虚江有了一点不同的感觉。
  虚河子生平大半的时间,都在不周山上钻研上乘武艺,偶尔离开河洛本部,参与江湖盛会,也是在一众长老、师兄弟的簇拥之下,威风八面,所以没有离山几次,却已名满天下,江湖人都知道河洛剑派有这么一个实力高超的少年新星,然而,话说回头,只顾着修行的虚河子,并没有多少机会去认识武功以外的“现实世界”以虚江的感觉,他不觉得弟弟是空口说白话,本代河洛弟子中,目前就以李慕白、虚河子两人最耀眼,十几、二十年过后,世代交替时,河洛剑派必以这两人为首脑,但李慕白生性不羁,快意恩仇,搞到仇家一大堆,师长猛皱眉头,有没有那个命活上十几、二十年还是大问号,所以虚河子要实现那些梦想,确实是很有机会的。
  然而,在稍微了解“现实世界”以后,虚江却开始怀疑,弟弟的梦想若是成真,对周围市镇的百姓、对河洛剑派本身,甚至对这整个世界……真的好吗?
  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虚河子的理想,与这个世界的现实状况有不少差距,若要梦想成真,势必要改变很多现有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头,虚江纵使了解得不是那么清楚,也晓得要改变这些现有事物,必须付上很大的代价,这也就意味着动荡、人命与鲜血。
  想着这些,虚江怔怔出神,一时间浑然忘了自己正在与人说话。
  “怎么了?说着说着就发起呆来了?”
  虚海月温言微笑,穿着一身青布衣衫的她,虽不是那种万中选一的美人,但也是容颜清秀,肌肤更是少有的白晰,尤其是微笑起来时,很是给人一种回到家的安定感受,虚江自小就喜欢看她的笑。
  “练功修行的事,你不用急,急也急不来的,阿河前几天和我说过,待你正式拜师,有师父指点带领后,或许就能突破现有僵高了。”
  “海姊你别说笑,像我这样的货色,哪会有高手看上我?如果只是随便指派一个师父,那还不如慕白师弟,帮不上忙的。”
  虚江说得兴味萧索,虚海月却微笑道:“那可不一定啊,阿河说,掌门人有意收你入门下,这个师父够分量了吧?”
  “什么?你、你别开玩笑……”
  幼时在山上,常常与赤城子见面,虚江虽然知道那是掌门人,却对其权威没有太大感觉,但如今已完全晓得河洛掌门人是怎样的尊贵存在,听说掌门人有意收自己入门,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呵,不用那么紧张吧?以前天天见到的,掌门人又不会吃人,用得着怕成这样吗?”
  “话不是这样说……”
  虚江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警钟声,敲得又快又急,虚江不由得脸上变色,晓得那正是有外敌入侵的信号,二话不说,提剑就往外奔去。


第五章 比剑争雄·情人献花
  河洛剑派有很周密的警戒网,如果遇到外敌入侵,马上就会敲响警钟,让所有弟子提高警觉,但却不是每个弟子都要出去协防,不则成千上万人一下子涌出来,乱上加乱,反而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通常警钟敲响,代表着两种情况,一种是有外敌偷偷潜入河洛本部,被人发现,所以警钟敲响,警告各方;一种则是有敌人恃强硬闯,爆发冲突。
  前者发生的可能性比较低,后者倒是每天都有,毕竟以河洛剑派的地位,每天都有江湖人士前来拜山论武,说得好听是请教武艺,难听一点就是寻隙生事,只要能搞出点名堂,便可宣扬江湖,说成是某某人大闹河洛剑派,藉此成名,而河洛剑派怎说都是名门正派,就算知道来者其心不善,也不能恶狠狠地把不远之客拆骨煎皮,最多也就是驱逐下山,既然怎么闹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不周山自然成为观光兼成名的江湖圣地。
  不过,拜山闯关的江湖豪客固然天天有,河洛剑派尽量都足以礼相待,即便是动手开打,那也是兵来将挡,绝少会闹到要敲警钟的,如果是因为有人拜山而敲响警钟,那就代表来人势大力强,已连败多名高手,这才有必要敲钟,让所有弟子注意。
  虚江不晓得现在敲响的警钟,代表着哪一种状况,但跑到屋外,看见所有河洛子弟各行其事,不见混乱,并不像是有人潜入,要大肆搜捕的样子,便判断是有硬手闯山,急忙朝着山门奔去。
  途中,虚江也感到好奇,不晓得是哪家哪派的高手来闯山?河洛剑派虽不似慈航静殿那样,有一堆罗汉棍阵、金刚伏魔大阵之类的团体排场,专门款待闯山之人,但各种防御手段也是不缺,来犯者想连过数关,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惜李慕白外出未归,不然碰上这等事端,他必然会跳下来大闹一场。
  片刻之后,虚江已经赶到山门,发现那边早已聚集大批河洛弟子,都是年轻一辈的“虚”字辈弟子,将那边围得水泄不通,虚江向人查问发生何事,结果被告知是有几名淫贼来拜山论武。
  河洛剑派打的旗号是铲好除恶,普通的江湖人物上门,还会待之以礼,但碰上淫贼,哪有什么武好论,直接就拔剑杀了,那几个淫贼胆敢主动上不周山来挑衅,若不是脑子坏了,就是真的很有本事。
  虚江询问师兄弟,得知那几个淫贼上了不周山,大呼小叫,与看守山门的河洛弟子发生冲突。山门弟子在确认这几个淫贼的身份后,发动剑阵,马上就把几个淫贼砍头去脚,死得只剩下一个。
  哪知道,就是这么一个淫贼,居然身怀绝技,不但在两、三招间攻破剑阵,还连败跟着赶来的四名河洛剑手,其中还有一名赤字辈的高手,这才惊动四方,令警钟敲响。
  “什么淫贼这么厉害?”
  虚江大感好奇,自己执行勤务的时候,也对付了不少淫贼,基本上淫贼由于个性的关系,都急于求成,不愿也不及花时间苦练,所以长于轻功、暗器,使得一手好剑法,却很难有深厚的内力修为,这也使得采花贼在实战时,惯于游斗,尽量避免与人正面硬拼,现在这名淫贼主动杀上河洛剑派,可以说非常不合采花贼的习惯。
  “是一个叫西门朱玉的采花贼,好像是最近这一、两年才名声鹊起,还不要脸得很,自号天下第一淫贼。”
  “西门朱玉?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慕白师弟曾提过这名字,天下第一淫贼……果然狂妄得很。”
  “这没什么啦,那些淫贼一个个自命不凡,都喜欢搞些夸大的称号,用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像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子、大地第一淫贼,这种称号每个月都有人抢着加在自己头上,然后下个月又换人做。”
  “为什么下个月又换人做了?”
  “因为顶着那种称号的人,通常都活不过那个月啊!”
  虚江闻言愕然,想不到这等虚名的竟争,居然也如此激烈,但明知道抢了这种称号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淫贼还是前仆后继,这不晓得该说是生物本能,还是无药可救。
  由于前头几千人围观,都快弄成人山人海,虚江一时间也挤不过去,但对这个西门朱玉着实感到好奇。
  如果西门朱玉的实力稍差,河洛剑派根本不会给他什么尊重,所有弟子一拥而上,把这淫贼乱刀分尸,斩好除恶就好了,然而,西门朱玉孤身一人闯阵,又连败数阵,展现了相当的实力之后,河洛剑派就没有办法采取这种措施了,那样只会贻笑江湖,让所有人以为河洛剑派奈何不了一个淫贼,只能用围攻手段将他杀死……这个脸,河洛剑派是丢不起的。
  “听那个淫贼说,他以前会经在本派手上吃过大亏,他今天是特别来算那笔旧帐,要出一口恶气的。”
  虚江看不到战况,只是听身旁的师兄弟议论纷纷,讲到西门朱玉在拔剑开战之前说的话,至于西门朱玉曾在河洛剑派吃过什么大亏,这种事哪可能有人知道。他是淫贼,正道人人见而诛之,有什么河洛派的前辈高人偶然教训了他,这都是可以想象的事,他要为此来算帐,这笔帐真不晓得该怎么算?
  然而,西门朱玉这样做,也等于把让自己陷入绝境,河洛剑派今天绝不允许他活着离开,不则一个淫贼上河洛剑派挑战,连胜数阵,还全身而退,河洛子弟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抬头见人?
  虚江问了师兄弟,知道西门朱玉突破首关八卦剑阵后,又连败了虚字辈的几名好手,还挫败了一名赤字辈的师叔,显示确有惊人技艺,这样一来,河洛剑派就显得相当为难,既不能倚多为胜,也不能再由赤字辈的高手出战,毕竟西门朱玉是后生晚辈,要是再给他击败几名赤字辈的高手,河洛剑派威名尽丧,即使败了他,那也难逃车轮战之讥,被人说河洛剑派的高手以大欺小,轮番上阵,这才能将之击杀,说起来更是难听。
  “现在正与西门朱玉交手的,是虚字辈中的哪名高手?”
  虚字辈限于年纪,修为未深,大多都只是好手,能算得上是高手的寥寥无几,虚江一句话问出口,发现师兄弟们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人人都看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讲。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一句话说出,虚江顿时省悟,知道是谁正在与西门朱玉交战,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顾不得眼前人山人海,连忙推开人群,要亲眼看到战场的状况。
  当虚江穿越屑屑人墙,第一眼所见到的,是璀璨得令人几难睁眼的雪亮剑光,一边有若点点星雨,闪亮发光;一边却似白虹经天,划破长空。两种不同的雪亮剑光,在半空中交接闪动,每一下碰撞,就发出一声悦耳的清亮脆响,明明只是两把长剑的碰撞交击,发出来的声音竟似一首乐章般合拍,令人为剑光所炫目之余,更为着这首剑乐而心旷神怡。
  在这两种不同剑光之间,是两道娇健如龙的非凡身影,他们在剑影中穿梭来去,一下跃高、一下低伏,快捷如风,看得旁人眼都花了,但偶尔一下两剑重重对撼,比劲较力时,身形回旋转动,飘飘有若神仙,哪怕是赤字辈的高手刻意演试,都未必能如此好看,如果不是因为此战意义特殊,周围的河洛弟子早就大声鼓掌叫好了。
  双方长剑对击百记,高下难分,骤然分拆,情势再变,一人抖剑成圆,转眼间画出十多个或横或竖,正斜不定的大小圆圈,护住周身两尺范围,剑光吞吐不定,守中藏攻,尽得河洛剑法精义,正是虚河子。
  虚河子年仅十六,即便是在虚字辈中,都算是非常年轻的一人,他相貌俊雅,挥剑时神气逼人,若不是身着黑色道袍,绑着发髻,简直就是一名翩翩佳公子,所有观战的师兄弟见他精妙剑招屑出不穷,非但远超自己,甚至还超越了一些赤字辈的师叔伯,任谁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为他叫喊助威。
  与虚河子交战的那名采花贼,又是另一种不同情形,他一味主攻,剑招中竟然没有半分守势,整个人跃上半空,似鹰隼般居高下击,面对无懈可击的太极剑圈,他一剑快似一剑,疾若星火,每一次与剑圈交击,虽然被剑圈挡住,不能突破,但却也从中借力,继续腾身半空,转眼间连刺数十剑,竟然没有一下落是地面。
  太极剑的劲力含蓄内敛,难以捉摸,此人以快打慢,犹能在电光石火间借力浮空不坠,用剑手法之巧妙,也是令人惊叹不已,虚江瞪大眼睛,趁机看清了这位天下第一淫贼的相貌。
  本以为能够自命是第一淫贼的人,相貌必定极为俊美,就算不是第一美男子,起码也是前几名的俊男,但这个西门朱玉……十九、二十的年纪,模样算得上不错,但并不是那种很难得的俊朗,甚至还没有虚河子俊秀,这样要说是天下第一淫贼,未免让人失望了。
  不过,虚江很快就修正了这个评价,因为他发现,西门朱玉在出剑、收剑、回身的每一刻,脸上都带着笑意,那种笑容……很好看。
  如果说,虚海月的微笑,能够给人一种回到家的安定感受,那么西门朱玉的笑容,就像是正在享受某件事物,乐在其中的愉悦,尤其是在战斗的时候,这样的笑容看来是那么狂放不羁,不把任何压力、危机放在眼里,让人佩服之余,也深深羡慕,很想要和这样的人亲近…这一瞬间,虚江领悟到“俊美”与“魅力”的不同,西门朱玉也许不是很英俊的人,但却无疑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就连自己都感受得到,而且……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看到那抹笑容,忽然觉得很眼熟,还眼熟到有点心惊肉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怔怔出神,只看见战斗中的两人拼上十多剑后,西门朱玉似是无以为继,一下翻身,飘然退出十余尺外,虽然像是落在下风,但太极剑圈防御之余,也蕴含着强猛反击,他能说走就走,一下就撤身,这一手也不同凡响。
  “有趣,河洛剑派的明日之星,确实是有真材实料,如果我今天不是专程来算旧帐,现在就该考虑要怎么开溜了。”
  西门朱玉微笑说着,眼光从左到右扫了一递,注意到的不是在场人群,而是在人群中移动的特殊份子,那些并非普通弟子,是有相当实力的好手,悄然无声地占住重要位置,封死了各处退路,显示出河洛剑派绝不让他全身而退的决心。
  “西门先生的剑法之妙,是在下生平仅见,但你今日到我河洛本部来,却是极为不智。”
  虚河子参与过不少江湖盛会,应答得体,但这些场面话从他口中说出,却给人一种少年人硬充老成的感觉。
  “若换做是其他人,虚河子理当请教所谓的旧帐是怎么回事,若是我河洛剑派理亏,自当陪罪道歉,但既然是西门先生,就不需要多些问了。”
  年纪小小,言词却很锋利,摆明是指责对方的淫贼身份,没有资格上门来算帐,周围的河洛子弟听得明白,鼓噪叫喊,都是骂西门朱玉狂妄自大、作恶多端,今天必定恶贯满盈,别想生离不周山。
  西门朱玉面对千夫所指,脸上笑意未减,甚至还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全然不把这些当回事。
  “名门大派不愧是人多,每次都来同样这一套,五年多前这一套没能干掉我,总不会今天反而要死在这里吧?”
  这些话没有特别大声说出,夹杂在数千人的叫骂中,能够听到的人实在不多,但听见的人立即住口,思索着这话的意思,更有些人想到了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脸色登变。
  “西门先生东拉西扯,可是心中胆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弃剑投降,接受应有惩戒,本派也不会断你生路。”
  虚河子的态度谦和,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剑迫人,锋芒毕露,周围河洛子弟吆喝支持,把他当成英雄人物。
  “哦?要留我一条生路啊,那可真是感谢,我就饶你小命来做报答吧!”
  西门朱玉冷冷一笑,横举起手中长剑,“刚才的剑法很妙吗?告诉你,小弟弟,真正厉害的东西,你还没看到呢……”
  虚河子年纪虽轻,却素来被同门师兄弟所看重,人人都知他日后必成大器,谁也不敢把他当小孩子看,他本人也一向心高气傲,不喜欢因为年纪而被小看,西门朱玉的这声“小弟弟”正犯他大忌,令他火冒三丈。
  西门朱玉一句话说完,手腕一振,剑光纵横,切割大气,洒落点点星光,遍布周身,挥剑的姿态固是潇洒好看,那灿烂如星的剑光,更是令人炫目,像是看到一场近距离迸发的烟火。
  这是低辈弟子所看到的东西,而剑术有相当造诣的高手看来,西门朱玉所点出的剑光星雨,将他周身所有破绽尽数封死,彼此间相互支援,一瞬间竟是无懈可击,堪称绝佳守招。
  然而,虚河子并没有发动抢攻,两人之间相距又远,西门朱玉在这种时候如临大敌地舞剑护身,全无意义,这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前一刻还在狂妄放话,后一刻就被吓破了胆,害怕奇袭?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因为能使得出如此完美守势的剑手,不可能也没必要这样胆怯,也就在众人都感到困惑时,飞舞剑星骤停,西门朱玉收剑贴背,一派静如古井的沉稳感觉,与之前舞剑的飞扬潇洒,截然不同。
  虚江不知道西门朱玉在弄什么玄虚,却忽然见他左手一扬,在他身前三步之处的土地上,忽然迅速生出一朵鲜艳的红花,迎风绽放,吐露芬芳,和西门朱玉的优雅手势、灿烂笑容一相映,形成一幕让人没法忘怀的画面。
  一块土地上忽然长出鲜花,这等奇事自是引得群众惊呼,大惑不解,但在惊呼声中,虚江也听见有不少人叫出“天绝剑式……”
  四字,连忙向身边的师兄弟询问。
  “什么天绝剑式?”
  “你不知道吗?这淫贼有四式自创的剑法,是他的成名绝招,又称为天绝四式,这就是他天绝剑的第一式,好像叫什么……情人献花的。”
  虚江听得一呆,西门朱玉的这一手与其说是剑招,还不如说是变戏法,这样怎么能算是成名绝学?
  “唉,成名绝招这个词要分开解释,他的后三式是绝招,这一式毫无威力,却是他迅速成名的关键。”
  一个熟知西门朱玉事迹的师弟,向虚江解释,西门朱玉每次与强敌动手,要使用“天绝剑式”时,就会先使出这变戏法般的一招,生出一朵鲜花,或是赠给敌人以表尊重,或是送给在场的红颜知己。
  这一手往往能让在场之人惊呼一片,结果连续几场决斗下来,西门朱玉的实力澡浅无人知晓,反倒是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出剑前先献花的风流淫贼,西门朱玉的名声就此传递四面八方,尤其是青楼妓馆之中,最为烟花女子津津乐道。
  虚江摇头道:“搞了半天,这个第一淫贼原来是变戏法变出名的……江湖人为了成名,真是不择手段,连决斗前都还要耍花样,有人这样变鲜花,那有没有人决斗前放烟火兼奏乐的?”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但西门朱玉成名之后,还能在刀头舔血的江湖存活至今,绝对不仅仅是戏法变得好,在露了这一手平地生花之后,他整个人陡然拔地而起,凌空出剑。
  西门朱玉与虚河子之间,本来起码相隔十尺以上,但这一下跃起,已缩短了一半间距,趁着这股高速迫近的声势,西门朱玉凌空下击,长剑荡出。
  在长剑无声刺出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静止住,那抹雪亮的剑光,切割大气,瞬间疯狂骤增的亮度,像是将空间割裂出一道巨缝,而在巨缝之中出现的东西……是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灿烂银河。
  天绝剑式·情倾天下!
  之前西门朱玉舞剑时出现的点点星雨,这时以另一种不同模样再现,一闪一闪的小剑星,化成声势壮烈的彗星,白银河中一朋裂,拖着长长的光尾,向地面倾泄撞去。
  骤见如此奇招,虚河子回剑自守,太极剑幻化出无数圆圈,准备将敌人的剑气尽数卸除,再行反击,但剑圈碰着彗星剑雨,两股力量一撞,虚河子惊觉敌人剑上力量非但大得异乎寻常,而且还极为复杂,蕴含多股不同的劲道,刚柔不定,或正面冲击,或回绕,或潜藏,复杂的运劲技巧,竟与自己修练的河洛剑术心诀极为相似,甚至更高一筹。
  如此巧妙的剑劲,虚河子仅是初窥门径,尚未能掌握,根本无法卸除、化去敌人的剑气,一拼之下,太极剑圈全面一朋溃,直接承受彗星剑雨的巨大冲击,只听见一声脆响,虚河子手中的长剑寸寸碎断,口溢鲜血,整个人踉跄往后跌去,而彗星剑雨余势未止,持续朝虚河子笼罩轰去。
  适才两人比剑恶斗,实力似是难分轩轾,谁也想不到,西门朱玉放手而为后,竟然一招之间就将虚河子打得溃不成军,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应变不及,眼见虚河子呕血败退,情势危急,在场观战的众多河洛高手扬声大喝“住手”准备飞身救援,但仓促间哪可能来得及,若是虚河子就这么被西门朱玉杀了,那河洛剑派的损失就太大了。
  虚江本来已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前排,见到弟弟遇险,又恰恰是往自己这个方向跌来,不假思索就冲了出去,他自知没有能力替虚河子解围,只想以身相护,替虚河子挡下这一剑。
  以情倾天下的威力,虚江若是挨了这一剑,肯定被打得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堪言,但他奋勇扑出,脑里完全忘了生死之念,只想着不能让虚河子死在这里,其他什么都不顾了。
  “哈,小弟弟,不用怕,我说过不会杀你的啊,哈哈……呃!”
  带着嘲讽的大笑声,突然变成一声惊叫,跟着便是几下响亮的碰撞声,虚江百忙中抬头一看,见到西门朱玉眼现讶色,挥剑格挡开某个击向他的事物,两物相撞,擦出连串火花。
  像西门朱玉这样的高手,等闲面对暗器袭来,大可侧身闪躲,或者腾挪回避,不会因此中断出剑,现在被逼得回剑自守,就证明这个暗器的威力之强,令西门朱玉不得不放弃追击以自护,发暗器之人的功力强悍,可见一斑。
  察觉到这一点的人,立刻纵目搜寻,但那枚所谓的暗器,只是三颗随地可见的石子,发石之人更没有现身出来,事情发生得突然,在场数千河洛子弟探头观望,却谁也不晓得是何人掷石抢救,不过,被这么一闹,本来要挺身救人的赤字辈高手抢到了机会,趁着西门朱玉被三颗石子所阻,要从半空落地的机会,看准落处,预备将人当场截杀!
  哪知道,西门朱玉坠落途中,哈哈一笑,下坠的身形生出变化,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浑不着力,仿佛是狂风中的一片树叶,居然在半空中改向,回飞飘开,避过了几名高手的截杀。
  “弱柳回风诀!”
  来自在场河洛高手的叫喝,既惊且怒,因为弱柳回风诀正是河洛绝学之一,现在莫名其妙出现于淫贼身上,使得还如此巧妙,尽得神功要义,连河洛剑派本身也没几个人及得上,怎不令他们怒火中烧。
  西门朱玉乘风飘行,避开河洛高手的截杀,半途变换身法,速度激增,如箭离弦,再次往虚河子的方向掠去。情势至此已是很清楚,且不用说在场数千河洛弟子一拥而上,即使是十几名河洛高手合围过来,西门朱玉也是独力难敌,他唯一能安全撤走的方法,就是闪电擒下某个够分量的人质,而受伤倒地的虚河子便是最佳人选。
  冲出去救人的虚江,这时已经赶到虚河子身前,扶起呕血倒地的弟弟,准备走入人群之中,眼看西门朱玉来势汹汹,无可抵挡,虚江瞬间做出决定:将虚河子抛向正朝这边赶来的同门师兄弟,然后自己旋一转身,拔剑出鞘。
  虚江过去在执勤时,因为职务需要,常有拔剑的机会,不过那都是和几个师兄弟一起行动,拔剑出来也只是吓阻意味,没有战意,更极少变成实际的战斗。
  回顾此生,虚江赫然发现,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为了战斗而拔剑出鞘,为了守护某人而决心战斗,这种感觉……很特别,似激动,又平静,隐隐约约之间,还像是在预告着什么。
  也许……这次拔剑之后,自己将因此涉入江湖斗争,再也不能回头,之前的和平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但至少在这一刻,自己有了觉悟,哪怕是就此血溅五步,当场身死,都是值得的。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荡出一抹长虹,虽然远没有高手出剑那般雪亮,但虚江挥动长剑,朝着强敌主动迎去,悍不畏死,勇猛威武的模样,确实震动四方,令所有在场的河洛弟子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他长剑脱手,被西门朱玉瞬间击倒的秒杀刹那。
  无论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威武,实力就是实力,碰上西门朱玉这样的高手,虚江甚至连逼他出剑的资格都没有,只听见西门朱玉朗声大笑,飞起一脚,虚江什么都还没看清楚,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被踢翻一个觔斗,长剑脱手,重摔在地上。
  败得极为凄惨,但如果说虚江的牺牲全无意义,那也不至于,起码因为他的阻拦,西门朱玉没有能够擒获虚河子,而后方追杀来的河洛高手,也在此时逼至,西门朱玉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一下转身,飘落至虚江身后,一把将他拉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
  “啰唆的家伙,废话什么!”
  低喝一声,雪亮的剑刀横放在虚江咽喉,森森寒气,让虚江知道自己变成了人质,而赤字辈的师叔伯终于赶到,杀气腾腾地将敌人围住。
  “西门朱玉,还不束手就擒!你以为你擒住本派弟子,就能要胁我们了吗?休想!”
  “哦?果然不是名人就没身价啊!好呀,既然你们不要他的性命,我就先砍了他的狗头,送给你们当纪念吧!”
  语毕,长剑横拖,雪亮光华乍现!


第六章 谈笑破敌·专杀嘴炮
  纯以身价而言,虚江只是虚字辈千千万万弟子中的一个,既不杰出,也无特殊成就,做为人质是毫无价值可言,换作是其他场合,河洛剑派大可以牺牲掉他,干掉西门朱玉。
  然而,现在这个地方却非常不适当,数千河洛弟子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盯着看,要是赤字辈的长辈任由敌人将他宰杀,牺牲掉这个弟子,事后这个大乱子谁也收拾不起,说到底,河洛剑派是名门正派,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能随便牺牲人命的。
  正因为如此,尽管这些河洛高手心里并不在乎虚江的生死,也觉得这种拘束非常迂腐,但是在全场数千河洛弟子的注视下,当西门朱玉作势要挥剑断喉,他们仍是不得不大喝出声。
  “住手!”
  西门朱玉早就料到会有此结果,作势要拖割的长剑顿止,笑道:“这样才对嘛,诸位是有头有脸的正道大侠,不是我这样的邪魔外道,怎么能不把人命当命看呢?”
  “无耻淫贼!你挟持本派弟子,算什么英雄好汉?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这就奇了,你们几千人围我一个,你们都不觉得丢脸,我又有什么好羞耻的?”
  西门朱玉大笑回话,手中的剑仍是握得紧紧,虚江被长剑抵着脖子,看见前后左右都是河洛弟子,人人表情不同,有些人很紧张、有些人在冷笑,甚至还有些在耻笑,似是责怪他如此不济,落入敌手,累得河洛剑派上上下下进退维谷。
  陷入这样的处境,虚江自己也很无奈,他也不愿意被人家擒住,奋勇跑出来只是为了救虚河子脱险,想说最多就是被敌人杀死,以命救命,哪想到反而变成敌人的人质?不过,现在这种处境……自己怎么感觉很熟悉啊?
  才刚刚这样想,那个挟持自己的敌人忽然悄声说话:“朋友,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为了庆贺我们得来不易的缘份,还有宝贵的友谊,你的人头就先借一下,要是今天能平安脱险,你的吃饭家伙就继续存放在脖子上,但如果你同门师叔伯不给面子,那就只能委屈你先上路了。”
  不怀好意的说话,语气中充满恶意,威胁意味十是,但那熟悉的言词,听在耳里,却让虚江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五年前,改变他一生的那天。
  “你……你……”
  过度震惊,虚江一时间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凝视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不敢置信,尽管陌生,但记忆中的画面却不断涌出,让这张面孔越看越熟悉。
  “我什么了?你不要乱动啊!不则脑袋掉下来,就怪不得我了。”
  “你……你……又是你!”
  这句话没头没脑,普通人大概也听不懂,西门朱玉闻言亦是一愣,但他是绝顶聪明之人,听见这句话,多看了虚江两眼,蓦地身躯一震,失声叫出。
  “呃!你是阿江兄?这么巧又是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普通的问候话语,但在这种时候听来,格外显得讽刺,尤其是当剑刀还架在朋友脖子上的时候,这声久别问候就非常没有诚意。
  不过,两个数年不见的老友,惊愕碰头,倒也不是没有影响,至少旁边那一大堆随时等着冲上来的河洛剑客,都察觉到这是天大的良机,一声吼喝,纷纷趁这机会冲上前来。
  之前西门朱玉以人质要胁时,河洛剑派众人确实不敢妄动,但现在人人一拥而上,场面混乱,至于在“混乱”之中有什么死伤,那是谁也顾不到的事,所以虚江顿时发现,乱剑斩来,居然不避开自己,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了。
  千百乱剑同时斩来,眼见无幸,西门朱玉脸上忽然露出诡异邪笑,长剑离开虚江的脖子,手臂扯勒住他,拉着他转了一圈,长剑顺势挥荡而出,与狂斩来的千百敌剑闪电交击。
  西门朱玉所用的长剑,虽是利器,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器,但被他灌注真气后,剑刀上爆亮明光,耀眼夺目,所过之处,敌剑若非被削断,就是为其内力所激,手臂一阵疼痛。
  强光逼得人们睁不开眼,虚江却因为被拉低了头,不受影响,正当他想抬头看个究竟,西门朱玉所持的长剑,末端忽然喷出大量浓烟,既刺眼又呛鼻,虚江首当其冲,被弄得泪水直流,睁不开眼,只觉得西门朱玉扯起自己,纵身一跃。
  浓烟冒出的速度极快,前后十秒不到,整个弥漫开来,方圆三十余尺都被烟雾笼罩,人人咳嗽流泪,还要小心混乱中被误伤,哪还顾得了追杀淫贼?这一手出乎所有人意料,过去不是没有人在河洛剑派用烟雾弹,却从未有过药效这么厉害,又扩散得那么快的,这一下使得在场众人措手不及,隐约只见一道人影自浓雾中破空跃起,长啸出声。
  “喔~~耶~~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长啸之声迅速减弱,显示西门朱玉已逃逸远去,这时烟雾逐渐散去,较诸最开始时候的迅速蔓延,散也散得很快,当整个视线回复清晰,人群中哪里还有西门朱玉的身影?只有大批河洛弟子倒了一地,虽无死者,却有不少人受伤,少部分是刚才被西门朱玉内劲震伤,大部分却是混乱中被刺伤,甚至被踩踏成伤。
  想到被这淫贼欺上门来大闹一场,又给他从容逃去,河洛弟子俱感到颜面无光,几千人围攻一个淫贼,这种事说出去固然不光采,而这样子做还被人溜掉,那就不仅仅是丢脸而已了。
  几个辈分最高的赤字辈高手,眼见敌人杳无踪影,恨恨大骂:“这无耻淫贼!居然有这么多花样,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管他搞什么花样,下次再碰到,就是他葬身之期,必要他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说得不错,天理昭彰,不管这淫贼狡狯如鬼,终究邪不胜正,只能在我河洛正气下授首。”
  三名年长的道人气愤难平,手紧握拳,恨恨说话,旁边的弟子不敢接口,哪知道一声呼啸就从旁边人群中发出。
  “喔~~耶~~”熟悉的叫喊声近距离响起,三名道人大吃一惊,第一时间抽剑防御,但敌人来得太快,他们才刚转身,就看到黑影迎面而来。
  “我要杀尽天下嘴炮者!”
  长笑声伴随着快腿同时踢至,杀得敌人不及防备,腿招速度既快,踢出角度又刁钻,防御的剑招还没递出去,面门、胸口就连环中腿,骨折重创,狂喷鲜血倒地。
  西门朱玉伪装离去,将一名河洛弟子踢飞上去,吸引注意,再趁着一片混乱,烟雾又未全散,偷偷潜在人群之中,还要让被制住的虚江不能出声,这时一击得手,眼见周围河洛弟子如潮水般喊杀涌来,他哈哈大笑,反手将长剑掷出。
  长剑飒飞,眼看就要从河洛弟子的身体贯穿过去,整柄长剑忽然炸裂,冒出浓浓的黄烟。这一次,烟雾的效果不只是阻扰敌人视线,凡是闻到烟雾中呛鼻气味的人,纷纷弯腰呕吐,那些距离烟雾爆炸点最近的不幸受害者,情况更是严重,皮肤奇痒,倒地乱滚乱叫。
  在这样的混乱场面中,自然不可能有人再来追击,西门朱玉拉着人质,一跃而起,几下弹跳之后,就无影无踪了。
  “哈哈哈哈,真是痛快,一口气雪了当年的旧恨,搞得河洛剑派灰头土脸,虽然不是什么大损伤,但这一下也让他们够呛的了!”
  全身而退,偷偷潜回山下市镇的一家小旅店,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回到早已租好的房间,西门朱玉拿出了预藏的美酒,招待久别友人。
  当然,受招待的那一方,情绪远没有西门朱玉那样兴奋,不仅犹豫着这杯酒该不该喝,甚至怀疑自己和眼前这人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虚江的处境非常无奈,纯以立场而言,自己应该拍桌子翻脸,再怎么不济也该与敌人划清界线,而不是和师门敌人同桌饮酒,然而,西门朱玉此刻手中虽无剑,却不代表他不会翻脸变把剑出来,明知道会发生的事,就不用蠢得去硬撞一次了。
  更何况,西门朱玉今天大闹河洛剑派,所用的种种手段甚奇,要是自己能弄清楚,将来回禀师门,也是一种贡献,起码好过盲目牺牲…“阿江,很久没有见你,你好像过得不是很开心啊!看你这样子……怎么好像越混越回去,差点就变成个小道士了!”
  西门朱玉面带微笑,态度亲切,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这让虚江啼笑皆非,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自己与这人确实也是多年故交,虽然……是那种要命的交情。
  “确实很久不见,你怎么当上淫贼了?你武功这么高,人长得又不难看,大有别的事情好做,何必当采花贼坏妇女名节?”
  “也不是我自己想的,最初我只是想当山贼,结果初次做买卖的时候,遇到一个肥婆,主动跑上来又亲又抱的,我一脚把她踢开,她大喊大叫,说是我强奸她,我气不过,就……”
  “你就真的气得把她强奸了吗?”
  “喂!你这就缺德了吧?有人骂你吃狗屎,你气不过,总不会真的去把那坨狗屎给吃了吧?”
  西门朱玉皱眉说话,表情甚是认真,虚江暗自好笑,点头承认自己失言。
  “我气不过,掉头就走,那肥婆大喊大叫,说我是淫贼,我也没理她……唉!真是一失是成千古恨,早知道回过头,一剑斩下她的猪头,后面就没这许多麻烦了。”
  西门朱玉叹道:“隔了一天,我下山打酒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通缉画像贴得到处都是。不瞒你说,那肥婆挺有钱的,我抢她的时候,真金白银捞了一些,早有准备被悬赏上榜的,哪知道通缉榜上对金银损失只字不提,只说我强奸良家妇女,坏人名节……我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变成淫贼的。”
  “真……真的啊?”
  虚江听得目瞪口呆,虽说江湖传闻不可尽信,但他确实想不到,天下第一淫贼的背后,还有这样的辛酸故事。
  “嘿,别光问我,你呢?看你这副样子,这段时间似乎也过得不怎么样啊!你资质又不差,怎么武功练得这么差劲?该不会这几年好吃懒做,没有花时间练功吧?”
  “我练武的成绩不佳,怎能和你这种天才相比?不过,你怎么会用本派武技的?除了弱柳回风诀,还有你的轻功、剑法里头,也都带有本派武技的影子,这些是从哪学来?总不会是偷窥本派弟子练功吧?”
  “哈哈哈,说偷学还真是偷学,不过不是偷看你们的人练功,那样子学不到什么东西。关于你们的武学,我都是从自己身上一点一点研究出来的,贵派的半鼻子道士下手太毒辣,留下的每一道伤痕都落是全力,真材实料,比什么秘笈都可靠。”
  虚江听着西门朱玉的话,起初不懂,待他加以解释,这才了解,原来当年西门朱玉闯河洛剑派盗药,离去时被斩得一身是伤,更将激战中敌人的一招一式记忆在心,脱险之后,这几年都在反复回忆,细细推想河洛剑客的招数与绝学,一面尝试破解,一面也默默修练。
  几年时间下来,虽然不可能就此通晓河洛剑派的上乘武功,但中下阶的河洛武技,西门朱玉却已了然于心,更在研究中推测出部分河洛派心法功诀,自学自练,待得武功有所成就,便规划好闯入河洛剑派,大闹一场,讨回当日重伤逃逸,险些把命送在不周山上的耻辱。
  虚江最初觉得难以置信,但看西门朱玉说得认真,这才知道不假,深深佩服他的聪明才智与毅力,怪不得今日一战,河洛剑派灰头土脸。
  “哈,也没那么厉害啦!我是挑准时间来的,今天看似风光,其实河洛派真正厉害的高手前辈,都还在深山洞穴中修练,掌门人赤城子又不在山上,要不然以我现在的武功,就算再怎么狂,也不会蠢到挑战赤城子啊!”
  河洛剑派有多少前辈高手在闭关,这个虚江是不知道,但赤城子确实不在山上,就连被认为是年轻一代首席高手的李慕白都离山未归,若非如此,李慕白与虚河子联手,西门朱玉必然无法如此得意。
  “西门兄看准时间来拜山挑战,这样的挑战法,未免不够英雄好汉吧?”
  “无所谓,我这次是来报仇出气,顺道要藉此事成名,并不是来逞英雄的,再说,我横竖都顶着淫贼的招牌,充英雄好汉做什么?”
  西门朱玉对这份质疑,丝毫不以为忤,微笑应答后,对虚江眨了眨眼睛,道:“怎么样?有我这些话,回去以后可以向贵派的师长交差了吧?”
  虚江与西门朱玉交谈,本来也是想探知敌人虚实,避免回山之后受到责罚,不料被西门朱玉一语道破,想到自己这样“不够朋友”不禁满脸通红,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用担心,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不管怎么说,是我把你带下山来,如果没法让你平平安安回去,那就是我对不起你了。”
  西门朱玉举杯:“要真是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陪我喝两杯吧!你又不是道士,不需要戒酒,嘿,你总不会怀疑我在酒中下毒吧?”
  虚江摇摇头,虽然这个莫名其妙的朋友,随时会拿剑抵着自己喉咙,但自己倒不认为他有必要在酒中下药。
  “阿江兄,能对你说的事情,我就会告诉你,甚至还有些话,我要你帮我带回去说给贵派长辈听,至于那些不能告诉你的事,我不会说,就算说了,你也泄露不出去,比如说……”
  西门朱玉笑道:“贵派的月夜引路人,你知道吗?”
  虚江再次摇头,自己自小生长在河洛剑派,从没有听过什么月夜引路人,更不晓得那是什么?如果说是山门口引导来客的知客道士,那虽然是为来访客人引路,但都仅是白天,不会在月夜。
  “月夜引路人,是贵派的黑暗机密,你会知道才奇怪,而我也奉劝你回去时别报告这件事,不则你很可能讲完就没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还累得我要抽时间到阁下坟上拔草……哦,说错了,他们可能直接将你大卸八块,连坟都没有。”
  照西门朱玉的说法,河洛剑派这几年出了一位月夜引路人,专门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黑暗任务,主要是探查机密,但也会进行刺杀,光是最近三年里,就已有二十余位死者可能就是这位引路人所刺杀。这二十几名死者的身份,有朝廷大官,也有武林豪强,若非本身武功高强,就是聘有众多好手担任护卫,但都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全家老小,连带仆从、保镖,死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一年半之前,东北巴彦帮帮主殷冬青,为了扬威立万,多次向当地河洛分舵挑衅,因为他勾结官府,在当地势力不小,河洛剑派也避免与他正面冲突……直到某一天,殷冬青全家四代一百三十九人,包括七名襁褓中的婴儿,在一夜之间被杀光……这桩血案震惊了东北武林,当地江湖豪杰纷纷组队搜捕凶手,却在三个月后宣告放弃,此案也不了了之。”
  西门朱玉道:“此案的最大受益者就是贵派,尽管贵派掌门矢口不认与此案有关,但在整个调查过程中,那些追捕者受到贵派各方面有形无形的阻挠,最终使得此案石沉大海……虽然结案报告上写不出东西,但江湖上一直有风声,这就是那位月夜引路人的杰作。”
  在听到连七名婴儿都遭刺死时,虚江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又不认识受害者,怎么会如此生气?然而,想到凶手如此灭绝人性,一股遏阻不住的愤怒,如海涛拍岸,在他胸口迸炸开来,让他重掌拍桌,稍泄心中的怒意。
  不过,气愤归气愤,对于这件事本身,虚江是听听就算,毕竟江湖传闻多属妄言,许多江湖人士对河洛剑派的臆测、传言,都常让河洛弟子哭笑不得,觉得自己门派若真有那么强大、藏有那么多的宝物、有那么神奇的武功,早就独霸天下,哪用得着像现在这么辛苦?
  河洛剑派这么巨大的势力,不可能没有“影子”的存在,若说河洛剑派中有人贪污舞弊,收受贿赂,这个虚江绝对相信,自己就会亲眼看过不少,但要说什么影子杀手之类的东西,那就太荒唐了,不仅自己从没听说过,就连李慕白都不会提起此事,总不会一个外人,还比自己更了解河洛剑派的事吧?
  这种话辩下去没有多大意义,虚江还记得,西门朱玉说有事要让自己带话回河洛剑派,不晓得是怎样的事,连忙出言相询。
  “阿江兄,你觉得我今天能全身而退,除了我的武功、头脑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因素? ”“这个……应该是你的那柄剑吧!放完白烟又放黄烟,这也就算了,我想不通的是,一柄剑里能藏多少东西?怎么能冒出这么多烟来?”
  “哈!那柄剑原本不是用来喷烟的,如果不是碰巧抓到你这人质,投鼠忌器的话,那柄剑末端还可以喷发火焰,送我上几十尺高空,哪怕是赤城子亲至,我都有把握全身而退。剑刃部分中空,藏有微型机械,若以特殊手法引爆,方圆十尺之内,不晓得要死上多少人……本来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只要用它干掉几十个半鼻子,河洛剑派就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西门朱玉说着,一直在微笑的表情,居然露出些许忧色,这是虚江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色,哪怕是陷入千百人围杀阵中,他都只是在笑,未曾忧虑过。
  然而,西门朱玉所讲的话,又让虚江难以接受,光是一柄长剑里能喷发两种浓烟,就很令人费解了,现在又说什么喷发强烈火焰,又说炸遍方圆十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一点都不合常理常识,再加上刚才说的月夜引路人,这个西门朱玉莫非不只擅长变戏法,还喜好胡言乱语,甚至早已失心疯了?
  “你不信没关系,我所说的东西,早晚会变成事实,呈现在你们面前。你只要对你的师长说,我所使用的兵器,得自西南方的叛党,他们使用这些奇奇怪怪的兵器,又称为法宝,背后很可能是域外异族在支持,意欲侵略中土,祸乱天下。”
  西门朱玉正色道:“关于法宝的知识,就算你不知道,贵派的高屑人物只要翻阅河洛古籍,必会知晓,只要你把我说的话,转达给贵派的高屑,他们自会有所防范,要不然……等到星星之火开始燎原,就不晓得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才能平此大祸了。”
  虚江对西门朱玉说的东西既不懂也不信,然而,听他语气,这次大闹河洛剑派,除了藉此扬名、出一口昔日恶气,好像还是来为某件事示警的,难道现在当个淫贼,需要这么去关心江湖大事?
  西门朱玉说完了这些,好像了却心头一件大事,脸上笑容看来轻松不少,点头道:“好啦,大麻烦料理完毕,现在该处理你的事了。”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西门朱玉的笑容不善,如果不是因为虚江想到他还有话让自己回传,几乎就要以为这是杀人灭口的信号了。
  “当然啊!都说了要还你人情,总不会只是拉你到这里喝酒而已吧?西门朱玉一诺千金,既然话都说出来了,当然要做到。刚才在大乱斗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的武功不太对劲,我西门朱玉亲自鉴定过的不凡人才,怎么几年不见,武功会这么差劲?传了出去,这是砸我的招牌啊!”
  “那也没什么,又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绝世武功,我资质鲁钝,练功练得没什么进展,这种事河洛剑派天天都有,不是为奇啊!”
  虚江随口回答,哪知道一句话出口,西门朱玉忽然翻脸,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将他拉扯过来,两人面孔相距不是十公分,份外感受到来自西门朱玉身上的压迫气势。
  “我非常忙,有太多事情要做,每一分一秒都要省着用,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说废话,如果你真的是个平凡庸才,五年多前我就杀了你,半句废言都不和你多说,更不会让你活到现在,你注定不会是个平凡人,日后江湖更会有你的传奇,这是你避也避不过的命运,因此,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资质不好的鸟话。”
  虽然西门朱玉的态度恶劣,但那种异常的认真,让虚江晓得他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而且……这种感觉还不赖,自己不晓得已经有多久不会被当做重要人物对待了。
  “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有,把手伸出来,等一下不管有什么感觉,都别运劲抵抗,还有,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虚江闻言,伸出了手,西门朱玉捆住他右腕脉门,潜运内劲,一股若有若无的真气立刻由手腕侵入,开始在体内游走,同时,西门朱玉问起了有关平日练功的许多问题。
  这些练功的相关问题,牵涉到河洛剑派内功心法的秘密,本来是不可以对外人提起的,但西门朱玉对那些功法秘要竟了若指掌,所有重要关节都是他抢先道破,虚江根本没有什么机密可以说,便老老实实地回答。
  话说到后头,虚江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和外人说话,反而像是对着某个修为精深的师叔伯,对河洛武技了解透彻,正仔细地检查自己的问题所在,而那股莫名真气更探索自己的五脏六腑,行递经脉,找出可能的症结点。
  随着百多个问题问完,西门朱玉的脸色怪异,连连摇头,似乎问题极不单纯,虚江担心起来,开口提问。
  “与资质和练功方法无关,你练功受到阻碍,好像是被人以特殊手法封锁气脉,但这种手法我从没见过,亦闻所未闻,我一时间也不能肯定这是某种锁脉手法,或只是一种暗病……”
  西门朱玉说着,脸色忽然一变,虚江连忙追问。
  “怎么了?我的情形很严重吗?”
  “不,是我的麻烦严重了,有意外的访客来了啊!”


第七章 月夜引路·青锋杀人
  西门朱玉说有意外的访客到来时,虚江一惊,知道这访客绝没有那么简单,十之八九,是有外敌杀到了。像西门朱玉这样的人,仇家想必很多,走到哪里都有可能被人伏击,更别说这里还是不周山下,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在这里被河洛剑客找到,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作是早一点,虚江会很高兴有同门找到这里,那自己也可以脱身,不用陷入这尴尬的处境中,但现在……西门朱玉正替自己诊疗,而且似乎还是唯一一个察觉自己问题原因的人,这个机会被人破坏,可能是毕生之恨。
  西门朱玉似乎也想着同样一件事,所以一脸“这人来得真不是时候”的表情,但他察觉到虚江的心情,抢先道:“不用担心,不管今天怎么样,你身上的问题我扛了,我立下保证,一定负责解决你经脉的问题,就算今天搞不定,我必会再来。”
  “什么?你还再来?”
  虚江吃了一惊,这人莫非真的把河洛本部当成他家后花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不把河洛剑派当回事也就算了,问题是他若三不五时摸上山来找自己,被人发现,那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
  虚江的顾虑,西门朱玉似乎不放在心上,笑道:“贵派势力虽大,被我放在眼里的人也不多,贵派的掌门与长老也不可能整天啥事不干,就等我一个上门,若不计他们,不周山我已经上过两次,难道还在乎多上几次?”
  听见自己的门派被这样看扁,虚江顿感不忿,道:“如果本派的人你这么看不起,那为什么外头的麻烦让你如临大敌,脸色这样难看?”
  “呃……这个……所以说是倒霉嘛,偏偏就让我碰到最麻烦的几个之一,而且这种感觉……”
  西门朱玉说着,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这感觉有些熟悉,我五年前会经碰过的……”
  五年前,正是西门朱玉潜入不周山的那一次,他被千百河洛剑客乱斩一通,险死还生,在那一战中也不晓得碰过多少河洛弟子,即使他说这感觉熟悉,似会相识,也不能代表什么。
  虚江正要再问,西门朱玉没有多言,身形一闪,便从窗口穿跃出去,还没有听见人落地的声音,连串长剑对击之声便密集响起。
  “……已经交上手了?他从哪里又弄出一把剑?算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不是问题。”
  听见剑击声,虚江迟疑难决,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办。听西门朱玉的口气,来者自是本门剑客,两边这样战起来,自己跑出去,又该是什么立场?
  过了片刻,长剑的交击中,开始交杂着奇异的破风声,那是高手催发剑气,远距离战斗的徽兆。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来人的武功不弱,再看西门朱玉必须凝神战斗,到现在也没说半句话,是见来人实力。
  虚江想不出来人会是谁,与其说想不到来人身份,倒不如说是可能的人太多,尽管西门朱玉今日闯山,看似威风八面,但那其实足以种种手法营造出的特殊情势,其中只要有任何地方走错一步,他就会被河洛弟子乱剑分尸。
  毕竟,西门朱玉再怎么天才,终究年轻,修习时间有限,赤字辈中很多前辈都能胜他,更别说是那些长年闭关于不周山上修练的高手了,如果碰上他们,西门朱玉别说是战胜,就算逃跑都未必有机会。
  想到这点,虚江忽然担心起西门朱玉,这人虽是淫贼,但给人的感觉其实不坏,即使是在早上的大乱斗中,出手也极有分寸,没有杀害半个河洛弟子,与自己相处半晚的感觉,不像那种大好大恶之人,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这也未免太过。
  这时,外头骤然一声巨响,击剑之声顿止,好像是其中一方败阵,被轰了出去,碰倒庭院中的花木,还砸塌了一面土墙。
  听见这一下声响,虚江再也不能当做没听到,无论是哪方获胜,自己都有责任采取行动,当下冲出房门,到外头看个究竟。
  看过西门朱玉早上威风八面,谈笑破敌的得意模样,虚江很难相信他会处于劣势,但当虚江冲出房门,在一地破碎花盆、倒塌土墙中所看到的,却是受创倒地的西门朱玉,他一手持剑,身上有三处剑伤,伤口不大,却刺得极为精准,分别在双肩与小腹,鲜血横流,而嘴角也在溢血,说明这一轮交手之后,除了剑创,也受了内伤。
  与西门朱玉相隔七尺的另一侧,将他击伤的敌人正持剑站立,气势逼人,上半身斜斜地被阴影遮盖,看不清楚相貌。
  更让虚江吃惊的是,击伤西门朱玉的敌人并没有很多,而是仅仅一个,从外表轮廓看起来,似乎还很年轻。
  西门朱玉会说,这人是河洛弟子,但李慕白不在,虚河子又已经惨败在西门朱玉手中,更有何人能这样击伤西门朱玉?
  虚江与李慕白相熟,很确定这个人不可能是李慕白,而此人看来中等身高,也不是虚河子,其余河洛剑派中的高手,没有这样的年轻人,那此人又会是谁?而且,最奇怪的一点是,自己看着这道身影,居然觉得熟悉……自己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看到什么都眼熟?这也太诡异了吧?
  这时,藏在暗影中的那个人,缓缓向前步出,让虚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一身黑衣,中等身高,身形瘦长,给人的感觉大概是二十出头,双手戴着银色手套,右手持剑,但却不是虚江常看到的那种制式长剑,剑身又细又长,像极了一根特制的蜂尾尖针,手稍微一晃,针剑就在风中剧烈摆荡。
  如此打扮,如果不是西门朱玉认定,虚江还真不明白此人哪里像是河洛弟子,而最特别的一点,就是这人戴了一张银色的金属面具,双眼与嘴角都弄得弯弯,是一张很欢愉的笑脸,但金属映照天上明月,冷冷清辉闪动,给人一种诡异的孤寒之感。
  刹那间,虚江想起了西门朱玉刚说过的传闻,那个河洛剑派的月夜引路人,自己刚听到的时候,对这传闻嗤之以鼻,但……事情有没有那么巧?才刚听完这传闻,那个传闻中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是……本派中人?”
  虚江试着确认这一点,但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举起了那柄针剑,虚江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周遭的温度急速下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因为对方剑上的杀气?还是因为某种特殊的武技?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来人对自己不存有多少善意。
  虚江忽然想到,如果河洛剑派要救回自己,派普通的门人出动即可,像什么月夜引路人之类的角色,西门朱玉说是专门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黑暗任务,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代表这任务不能见光?或者……是打算把自己也变成埋葬在黑暗中的东西了?
  事情要是真的变成这样,那就惨了,连西门朱玉都打不过的对手,自己哪有资格与之敌对?百分百会被这人给灭口,可怜自己甚至连这人是男是女、姓谁名谁都不晓得,就要给……
  “休得放肆!”
  后方传来一声怒喝,是西门朱玉从地上站起身来。
  “阿江兄是我的朋友,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看看有谁敢来伤他一根头发!”
  这段话说得正气凛然,但虚江听在耳里,却只有苦笑的份。
  “西门兄,多谢你了,但如果你不要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的话,这些话的说服力会大很多,我也会比较安心。”
  话刚说完,后方劲风骤起,似是剑气破空,虚江还不及回头,就看到自己脚边生出一朵奇异鲜花。
  “呃!”
  早上才见识过一次的东西,虚江当然不会忘记,只是有些不了解,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为何还坚持要变戏法?这难道也是一个淫贼的职业尊严吗?
  莫名花开后,璀璨星河再次在空中出现,百点千点灿烂剑星,疯狂坠落,尽往那名银假面剑客砸去。
  几个时辰之前,就是这一式绝剑,大败虚河子,如今近距离目睹,虚江却觉得这一式的威力不如先前,流星坠落的速度、力道,都弱于早上击败虚河子的时候,而与那时相较,面对流星剑雨的人只会更强。
  银假面剑客出手了,针剑挥动,使的仍是“太极剑法”技巧与虚河子相同,仿佛有意为河洛剑派挽回颜面,但劲道雄浑,圆转如意,把虚河子仍把握不到的精微之处整个发挥出来。
  针剑旋动,舞出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的转势似缓实急,内中更是蕴含万钧巨力,千百剑星狂坠轰下,都被剑圈给卸开、化散,甚至还有部分反弹回去,这是虚河子所使不出的技巧,因为这已不只是剑招,那股雄浑强大的力量,让这一式的精微变化得以发挥,河洛剑派的绝顶剑技,破去了这式绝剑,甚至还将部分余劲反弹回去。
  虚江以前见过一次这样的技巧,那是掌门赤城子在众弟子之前,亲自施展太极剑圈,内敛而强横的威力,将四面八方乱射而来的千百强弓硬箭,尽数拨打反射,当一轮乱射结束,只见方圆九尺之内,连一根羽箭都没有,所有被太极剑圈荡开的箭枝,均与后头接着射来的箭对撞、折断,落在九尺以外,密密麻麻地散落了一地。
  这一手神功,是证掌门非凡之能,当时在场的河洛弟子无不叹服,这个银假面剑客的功力虽俞差了数筹,却已非普通河洛高手所能及,光以内力而言,似乎犹在李慕白、虚河子之上,让人难以想象,这样年轻的岁数,是如何练成这等内力的?
  转眼之间,情倾天下的流星剑雨,被卸得干干净净,这一式天绝剑完全被破解了。
  见到河洛武技大展神威,虚江感到振奋,然而,当他想到这个银假面剑客仗着武功高强,杀人无数,连襁褓中的幼儿都不放过,才生出的一点喜意马上烟消云散。
  西门朱玉的“天绝剑”被破,气机牵引之下,他本人亦是极不好受,虚江见他翻身落地时,险些失是后跌,便猜他多半已受内伤,伤势还不轻。
  “好!”
  西门朱玉朝虚江这边走来,目光却盯着银假面剑客,口中所说的“好”字,虚江本以为是指对方剑法高明,内力深厚,没想到西门朱玉在大笑声中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语。
  “想不到河洛剑派传说中的镇山神器洛书,居然会交给阁下使用,看来月夜引路人果真是直属掌门的秘密杀手!”
  “洛书”之名,虚江确实也听过,知道那是不晓得多少年前,祖师爷持之败尽群雄、开宗立派的神器,不过此物属于河洛剑派创派传闻的一部分,所有河洛弟子虽然都听过,却没什么人把它当真,都认为这是被过度夸大的神话,现在忽然听西门朱玉提起“洛书”之名,虚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西门朱玉与虚江错身而过,在两人交错的瞬间,朗朗笑声震耳欲聋,但虚江却在那震耳笑声中,听到西门朱玉的众气传音。
  ‘阿江兄,这个戴面具的刺客……是个娘们啊!’这话委实让人意外,银假面剑客的体型看不出像是女子,但西门朱玉既然身为专业人士,分辨男女的眼力自是不差,这种时候也没有开玩笑的道理,之所以会这么讲,应该是有些理由的。
  “洛书在此人手上,阿江兄你走运了,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我刚才帮你诊断时说的话。”
  刚才进行体内气脉探索前,西门朱玉会特别叮嘱,让虚江无论有什么感觉,都不可以运气抵抗,这话此时重提,虚江不晓得他究竟有何打算,然而,这两句传音之后,西门朱玉还特别使了个眼色,示意所言绝对认真,虚江筒未回应,西门朱玉已抢着冲了出去。
  “贼婆娘,干什么戴面具啊?是没有脸见人?还是太丑怕吓着人?”
  西门朱玉的闪电抢攻,银假面剑客也有了回应,飞身掠来,悍然反攻,针剑荡出一抹银虹,刺向敌人,而西门朱玉面对这一剑,竟然不招架,双臂一张,大有要硬受这一剑的架式。
  虚江被西门朱玉的这一手吓了一跳,弄不清楚他为何要搞这种自杀动作,但银假面剑客的反应却快得多,一见西门朱玉这等姿态,悍然出剑。
  剑光乍现,银假面剑客所挥出的,却不是右手的针剑,而是从左边腰侧抽出一道奇异的青色剑光。
  虚江这辈子从没看过如此奇特的剑光,甚至不觉得这是单纯的武技,因为那道青色剑光一出,在挥动过程中迅速变形,从单纯的剑刀形状,变化成钢凿巨锤之类的巨物,一下子便轰往敌人身上。
  这一下轰砸,速度奇快,西门朱玉也大出意外,似乎是凛于敌人的剑威远超预期,本来双臂张开的姿势,连忙变回防御姿态,还被迫得回剑自守,横剑一挡,与绿光一撞,长剑登时碎断。
  百忙中的闪电变招,虽然失了面子,却绝对划算,长剑碎断同时,西门朱玉闷哼一声,鲜血飞溅,整个人为余力所激,倒飞出去。
  虚江与西门朱玉的距离并不远,听见闷哼,看到他飞跌的冲势,就知道这伤势不轻,如果他不是先出剑一挡,略阻击来的巨大力量,肯定不只是喷血受伤,而是腑脏重创,甚至有可能整个身体会被拦腰打断。
  西门朱玉血洒长空,虚江不自觉地为他心惊,下意识地想过去接住他,哪知道西门朱玉竟然朝自己这方向坠来,势道急劲,看来就像是一件被飞掷过来的重物,要是真被这东西砸在身上,筋折骨断是肯定的下场。
  “哇!搞什么……”
  虚江大吃一惊,想要闪避,却又哪里来得及,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上剧痛,被西门朱玉侧身以肩头正面撞着,巨大撞击力所造成的破坏,虚江甚至听得见自己的骨碎声。
  但在虚江痛得几乎当场晕去的同时,一股沛然真气自西门朱玉身上传来,力量之强,远远超越他适才探脉诊疗时输出的力量,里头甚至还包含一种特殊的剑气,两劲合一,直逼入虚江体内。
  虚江顿时省悟,西门朱玉受银假面剑客重击,那股青色剑气人体将爆,被西门朱玉强行抑制住,再连同本身的力量,在撞着自己的瞬间,两股力量一起迫入自己体内。
  形同两名高手全力一击,又得神器辅助,入体后窜经走脉,瞬间就行递各处经脉,汇众于胸口、脑门,形成两股巨大力量,几乎要将那两处硬生生迫爆。
  奇痛难当,虚江知道自己命悬一线,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运劲抵御,可是这念头才刚生出,马上又想到西门朱玉先前的传音密语,心头一震。
  若不进行抵抗,脑门、胸口两处要害一炸,可能立刻就要没命,但若运劲抵抗,这就与西门朱玉事先的叮嘱相违背,所以问题的重心就在于……该不该相信西门朱玉?
  仔细想想,自己和西门朱玉实在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就是见过两次面,而且两次都还是被他用剑抵着喉咙当护身符,如果这样也能说是朋友,这世上就没有“敌人……”
  个词了!
  然而,这个敌友难分的人,却是唯一一个说出自己问题的人,他通晓河洛武技,又会奇异的探脉心法,所点出的症结应当不是空穴来风,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很可能再也得不回了…
  两边的选择都是那么为难,虚江顿时迟疑难决,但也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刹那,一股强烈的不甘心感受,让虚江首次不愿意自己的人生就此度过。
  就这样死了,自然不甘心,但继续这么活着,真的算是“甘于平凡”或者只是单纯的窝囊?就算不死,以后都要这么窝囊地活下去吗?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虚江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愿意这样下去,哪怕只有一次都好,自己也希望能像弟弟一样,在众人之前扬眉吐气!
  就是这样的不甘心,让虚江做出了决定,他完全放弃抵御,强忍着脑门、胸口的剧痛,任西门朱玉的内力狂灌进自己体内,只听到耳边“轰”的一声,脑门与胸口的爆破压力忽然逆冲,会合成一股无可匹敌的大力,势如破竹,灌人丹田,跟着,整个身体都没有了知觉,在意识消失之前,只听见西门朱玉长声大笑。
  “阿江兄,多谢你的信任,你这朋友值得交啊!这一下只是首期,后头答应你的事情,西门朱玉一诺千金,绝不会忘记的!”
  在虚江眼前完全变成漆黑、意识归于虚无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赫然就是“你还是忘了吧!浑帐家伙,以后再也别来了!”
  昏迷的时间,不晓得持续了多久,当虚江再次回复意识时,只觉得自己浑身无一处不痛,好像每一根骨头都断了一样,但痛归痛,这似乎也代表自己筒在人世,没有一命呜呼。
  脑门与胸口的炸裂疼痛,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遍及全身的骨痛,虚江勉力睁开眼睛,这一惊非同小可,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绑了一大捆绷带,整个人手脚朝天,用一种非常可笑的姿势躺在床上,从周围的摆设来看,这是河洛本部内的医务院,所有生病受伤的河洛弟子都会被送到这里来,换句话说,自己已经回到不周山上了。
  明明还在山下被卷入打斗,身旁是西门朱玉与银假面剑客刀光剑影,体内是强猛真气窜走丹田,怎么一下昏迷苏醒,所有事情都变样了?
  虚江搞不清楚,开口想喊个两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异常模糊,幸好旁边有几个熟识的师兄弟,听见他发声,连忙围了过来,一人一句,问他伤势如何,又问他意识是不清醒。
  “啊……呃……”
  勉力发了点声音出来,虚江只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知道这更引来师兄弟们七嘴八舌的说话。
  “虚江,你总算醒来了,你被人绑架下山也就算了,怎么能做出那么多可耻的事来?”
  “是啊,你破坏了多间民房,践踏了一堆花树,踩伤好多猫狗鸡鸭的,还差点踩伤小婴儿。”
  “伤人已经是不对了,但你……怎么能够做出那样的事?在人家小姑娘的面前,做出那样不知羞耻的动作,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名誉,也要替河洛剑派想想啊!”
  “说得不错,虚江你这次败坏本派名声,必定难逃重责!唉,看你平常也是个老实人,怎么被淫贼掳走一趟,就被那淫贼污染,当众行此秽举,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你三舌、我一语,说出的内容让虚江惶恐莫名,觉得自己一辈子没那么害怕过,不晓得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听起来好像不单单只有破坏,还干了某些很下流的事……这下可真是糟糕,如果是淫邪败德之举,自己往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同门师兄弟不停讨论,偏偏又没一言一语直接提到详情,虚江越听越是着急,心头紧紧揪着,差一点就急得尿裤子了。
  “各位,辛苦了,还是让我来看护他,你们先回去吧!”
  熟悉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笑容可掬的虚海月,带着食盒从门口走了进来,向众人打招呼。
  河洛剑派男女之防颇严,这个医护院里更是没有女看护,所有医护工作都由男弟子担任,女性不允许入内,但虚海月身份特殊,又是虚江的姊姊,众人与她都熟识,见她进来,所有人都起身寒暄,离开外行,留他们姊弟两人单独说话。
  虚海月甚会做人,房内每个人出去,自她身旁经过时,她都从衣袋里掏出一颗果子赠送,聊表谢意,让所有人都称谢而去。
  “唉呀,怎么伤成这样了?你也没上阵打斗,居然伤得比阿河更重,他向我问你的状况,等一下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虚海月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尽管虚江不能言语,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默契极佳,虚海月光是看虚江的眼神,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放心,阿河他没什么事,我虽然不太懂武功,可是阿河他自己说,他的内伤不严重,又经过掌门人亲自施救,已无大碍,三、五天内便可回复,不用替他担心。”
  虚江听了这个消息,心中略安,虚河子受西门朱玉一击,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得难看,但其实并没有受多少伤,主要还是内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痊愈,只是想不到掌门人对虚河子如此看重,亲自来为他导气疗伤,有这等深厚的内力辅助,估计明后天就可以下床了。
  “你啊,又不是第一次下山,平时执勤都好好的,怎么这次搞得惊天动地啊?”
  虚海月摇头说话,虚江心里七上八下,但听她缓缓道来,总算稍微弄清楚整件事情。
  昨日虚江被西门朱玉胁持下山,河洛剑派立刻派出弟子四出搜索,务要将人救回,却怎么也没料到,当负责搜索的弟子来到山下市镇,那边却发生大骚动。
  骚动的中心,正是失去意识的虚江,他狂呼大叫,整个人仿佛化身一头发狂的猛虎,左冲右撞,破坏着周围所能接触的一切,幸好他速度不快,人们相争走避,总是能先一步跑开。
  赶到该处的河洛弟子,见到附近十多间房舍毁坏,好像被什么巨木撞击扫过,倒塌颓妃,模样甚至古怪,人人心下称奇,但虚江势若疯虎,必须要先将他制服带回,哪知道一与他接触,却发现这个武功一向平庸的普通人,忽然间变得力大无穷,十几名河洛弟子联手擒拿,都制他不住,反被他振臂挥击,通通被打倒在地,还有人被他一甩,整个身体离地飞起,摔出十多尺外。
  到了这时候,河洛弟子们才知道那些破坏都是虚江所为,但他怎会忽然有这样大的力气,这就委实令人费解,没人能料想得到了。
  乍看之下,虚江发挥出来的力量仅是蛮力,但这股力量可真是不得了,破墙摧屋,横扫千军,十几名河洛弟子结成剑阵,不料虚江说破就破,几下横冲蛮打,剑阵溃不成军。
  最初,河洛弟子们没有把虚江放在心上,抱着轻视之心,但直到剑阵被迅速攻破,他们才发现自己遇上恐怖大敌,这人不只力量强横,甚至……身上的气势已不像人,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充满凶戾气息的嗜血眼神,随时要择人而噬。
  更糟糕的是……这种嗜血的眼神,此刻正望向他们……


第八章 恶德演唱·无耻暴行
  如果让虚江持续失控下去,在场的十多名河洛弟子,肯定是死无全尸,没有一个能够生还,然而,有一个很吊诡的现象,他们却没有注意到。
  虚江乱冲乱撞,破坏着能够看到的一切事物,速度越来越快,在攻破剑阵的时候要顺手干掉几条人命,绝非难事,甚至再退一步说,虚江的破坏威力这么大,在镇上闹了大半天,仅是将一些鸡鸭猫狗硬生生踏毙,没有伤到半个人,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答案很快揭晓,就在虚江攻破剑阵,浑身杀气大盛,要对余人发动攻击时,身体忽然震动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表情,似乎在强行忍耐些什么,跟着,虚江掉转方向,舍弃前方随手可杀的河洛弟子,转向旁边的一堵土墙,用力地撞了过去。
  轰隆声响中,虚江用头撞了一下又一下,轻易地就把土墙撞塌,又换了另一面土墙来撞。
  看到这一幕,河洛弟子隐约猜到,虚江定是尚余几分理智,强行克制自己,不要伤人、杀人,所以在关键时刻,就用这样的自残方法来克制。这样的决心与努力,确实让人敬重,不过实行起来,就碰到一些小麻烦。
  发了狂的虚江虽是力大无穷,却不是金刚不坏,在连续撞塌十多堵墙壁后,也不知道是撞晕了头,还是彻底丧失最后一丝理性,他的行为全面失控,只不过并非放手破坏,而是做出一些很荒唐离奇的行为。
  连声虎吼,虚江纵身一跳,跃上了旁边一间民宅的屋顶,纵声长啸。他力气大得异乎寻常,这一下引吭发啸,更是如雷霆霹雳,声传数里,震得在场众人耳内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如果只是这一下长啸,倒还不失英雄气概,但虚江似乎天生就没有当英雄的命,这一声长啸震得方圆数里人荒马乱之后,他忽然住口,跟着就大声唱起歌来,一下是民间小调,一下是荒野山歌,用同样的声调唱出,一字一句,响彻云霄,声传九天。
  不周山方圆百余里内,由于受到河洛剑派的保护,一向都算是和平安宁,不过这份安宁却在今天被打破,回顾过往,大概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没有出现今日这种情形,因为够瞻到河洛剑派势力范围内发声挑衅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当这阵歌声远远传出去,不但数里内的百姓都放下手边工作,走到户外,探头张望,想知道发生何事,就连不周山上的河洛本部都被惊动,连忙派人下山处理。
  假如虚江的歌喉不错,这一下放声高歌,一段时间后还有可能变成佳话,无奈这个在各方面表现都算平凡的河洛弟子,在歌艺上也没有出色表现,硬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五音不全”所以在之后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数里内的百姓都饱受音害骚扰,成人掩耳,幼童啼哭,马惊蹄乱,群狗呜嚎,完全是一副天下大乱的景象。
  这场水准极其低劣,偏偏声量高亢入云的个人演唱会,成了让人难以忘怀的恶梦,但在演唱会进行的过程中,也不是没有人试图阻止,那些陆续赶到现场的河洛剑客,为了不让河洛剑派贻笑千古,用尽各种手段想把虚江弄下来,不让他继续高歌。
  然而,这却没有那么容易,虚江飞檐走壁,踏屋檐如走平地,在各处屋顶上纵跳来去,敏捷之处,犹胜猿猴,在下头的河洛弟子全都追成了无头苍蝇,就算是追着上了屋顶,也跟不上虚江的速度,甚至被他一下子靠近过来,飞腿给踢下了地。
  最后,好不容易凭着人多势众,将虚江给围困起来,想要把人制服,哪知道这样更刺激了发狂中的虚江。
  歌,忽然止住,这是一件大喜事,正在进行围捕中的河洛剑客,不用伸手掩耳,均感庆幸,刚想趁机动作,冲上去擒拿,却看到虚江在屋檐上解开裤带,无视于下方众目睽睽,当众撒起尿来,几个本来正要跃上屋顶的河洛剑客,被这一下当头淋着,大叫着摔下地去。
  之前,虚江的力大无穷,给这些河洛剑客很大的困扰,不过,比起一个在屋檐上跑跳如飞的抓捕对象,他们还宁愿面对一个大力士,毕竟,虚江在屋顶上连跑带跳的时候,有些该收的东西并没有收回去,乱浇乱洒的结果,一众河洛弟子避之唯恐不及,却还是不可能全身而退,运气好的稍称被沾到,运气不好的就是一头一脸,惨叫哀号。
  “……你在底下足足闹了一个多时辰,本派出动了上百名弟子,还是趁你精疲力尽的时候,才能够制服你……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你在那边乱闹乱洒的时候,底下还有很多一般的市民,所以……你跳来跳去时,弄哭了四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喷到了七、八个无辜少女,还吓晕了九个年迈的阿婆……”
  虚海月说完,尴尬地一笑,向虚江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十分了得!”
  这句话说完后,室内陷入一阵颇长的沉默,虚海月没有说话,虚江也说不了话,但即使他能够开口,也不晓得自己能说什么,事实上,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个地洞埋了自己,或者干脆一头撞死。
  这辈子曾经出过的丑,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么多,虚江真不晓得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人。昏迷也就算了,狂性大发伤人,这已经非常要命,竟然还又唱又跳、在市街上搞裸奔撒尿!如此丑事,也多亏执掌刑罚的师叔伯们忍得住,没有当场以败坏门风的罪名将自己处死,环顾这十几年里头,从没有人敢这样在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大闹,没想到居然是被一个河洛弟子打破先例。
  “呃……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目前都已经在收拾善后了,刚才掌门人已经命几位师叔知会官府,发出对西门朱玉的通缉令。”
  虚海月的话,让虚江觉得有些古怪,将质疑的目光投过去,只见虚海月忍着笑,道:“通缉令的内容,除了说他闯上不周山大闹,存心挑衅外,还提到他在山下市镇胡乱破坏,伤风败俗,裸体撒尿,吓坏老婆婆,罪大恶极……反正他是淫贼,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些话传出去不怕没人相信。”
  听起来果然是很有说服力,连虚江都觉得这些罪行听来无耻得很,这条通缉令杀人法委实厉害,西门朱玉莫名其妙被一纸通缉令变成淫贼后,现在又糊里糊涂成了暴露狂与性变态,如果他当初闯不周山,是为了成名,这下就真是要名动江湖,江湖人想要听不到他的事都很困难了。
  不过,这些事追溯源头,本就全都是西门朱玉惹出来的,由他来承担责任,也没什么不应该。若自己早知道所谓的“治疗”会治出这等大毛病来,那是宁可武功尽废,也不要让西门朱玉治疗,而他所谓的治疗,也不晓得是治什么鬼,治上大半天,别的效果没有,就只是让人发狂出丑……
  “关于这场骚动,掌门人已经下令全面封口,整个都算是西门朱玉的恶行,除了极少数、极少数的知情人,没有太多人知道真相,我想你应该不会说受不了,要出去勇于承认吧?”
  虚海月道:“其实,这次的事件很难得,掌门人相当赞赏你,因为你之所以会受伤,都是你强行压抑体内爆发出的力量,不用杀戮来宣泄,这才导致那些力量回击自身,反受重伤,掌门人说,如果换成别人,这一趟就不是伤风败俗,而是一场大屠杀了。”
  有河洛剑派在背后支持,这件事确实会被处理妥当,整个压下去,但虚江认为这不是因为自己有此分量,只是河洛剑派不容许这类丑事外扬,所以才动用力量进行遮掩,自己没有在事件中被灭口,已经算是相当给面子了,又或许……是看在虚河子的份上吧?
  但稍微冷静下来后,虚江也发现了异处,自己向来本事平庸,失去意识发狂也就算了,怎会忽然力大无穷,几十名河洛弟子都制服不了呢?如果说这真是自己的力量,这就代表……西门朱玉的“治疗”并非没有效果,确实让自己有了改变。
  “你躺一下,等一下我会带你出去,掌门人说要见你。”
  虚海月的这句话,再次吓了虚江一跳,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平常甚至没有资格谒见掌门人,更别说被掌门人召见了。
  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虚江猜测可能是要杀人灭口,但这念头才刚生出,虚江自己就觉得好笑,即使真要灭口,以自己的斤两,随便派两个小角色来就足够,哪用得着掌门人亲自召见?堂堂河洛剑派掌门人,若是出手赐死自己,那还是自己的荣幸呢!
  想到这里,虚江的心便安了几分,虚海月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拍了两下手掌,召唤人抬着担架进来,将虚江放上担架,抬往目的地。
  虚江本以为,是先把自己抬到某个地方,等候掌门赤城子到来,哪知两名扛担架的河洛弟子,竟然就这么直接将担架扛到赤城子独居的小院,而赤城子早就在里面等待了。
  “参见掌门人!”
  扛着担架的两名河洛门人弯腰施礼,虚江心头大震,如果不是浑身缠满绷带,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跪下来参见。赤城子是一门之主,在河洛剑派地位崇高,虚江自从五年前离开不周山顶后,甚至连近距离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他一眼。
  此刻,赤城子端坐蒲团上,手持拂尘,身穿深蓝色道袍,头戴太极法冠,背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长剑,模样看来甚是英武,剑眉朗目,三络短须,颇有出尘脱俗之态,确实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气派,当得起河洛剑派掌门的尊贵身份。
  看见担架被抬进来,赤城子的目光落在虚江身上,那种目光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门人在看门徒,只是一个长辈在看着晚辈,慈和而没有迫人意味,勾起虚江久远的回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五年前,那时候……每隔两、三天,赤城子就会上山顶一趟,看看山顶上的三个人,尽管山顶是掌门人专用的修练密所,但赤城子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在山顶修练,每次上山顶,都是简单看看三人便离去。
  那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觉,只是单纯在山顶上生活,打理环境,也没有想太多,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越想越不对,赤城子既然没有多少时间在山顶闭关修练,又为何要在山顶禁地上安排留守?
  若只是安排几个普通的河洛弟子,倒也还罢了,但赤城子却是从外收养了三名孤儿,其中的虚海月更是女子之身,极犯河洛剑派的规矩,如果赤城子不足以掌门的大权压下此事,换做发生在别人身上,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想到这些,虚江一时出神,浑没察觉到两名扛着担架进来的河洛弟子,在行礼之后离去,而赤城子从蒲团上起来,一下子来到虚江身边,举手一掌便拍落他脑门,虚江只觉得一股清凉柔劲,由头顶直灌体内,脑中“轰”的一声,整个意识便再次模糊起来。
  最初的感觉有些冻,但很快就由冰寒而化清凉,真气所经之处,体内舒泰,所有疼痛尽化于无,与之前西门朱玉输气人体时,浑身肿胀欲爆的感觉全然不同,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虚江清醒过来,“啊”的一声叫出。
  叫出声音同时,虚江双臂挥动,本来无法动弹的肢体,竟然一下子回复了行动能力,不仅如此,手脚所发挥出的力气更是大得惊人,只是简单两下挥动,缠在手上、脚上的绷带尽数断裂,虚江一愣,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站起来了。
  “呃!我……”
  “你的伤势尚未痊愈,但刚才我助你运功导气,激发体内潜能,情形已经好转许多,三、五天内,你放慢脚步行走,不可快跑、跳跃,体内之伤便可治愈。”
  虚江循声转头,只见赤城子已坐回蒲团上,虽然脸上仍是笑得和煦,却难掩一丝倦色,毕竟他在一天之内,连续为两人运功行气,武功再高也会疲倦。
  “多谢掌门人,我……我怎么受得起……”
  虚江慌忙道谢,正想要俯首下拜,赤城子的拂尘一挥,自有一股柔劲将他拦下,非但跪之不下,还有越来越强的反弹力道,让他重新站回去。
  “无须客套,你们三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见到我,不用那么生疏,这也不是河洛掌门在召见门人,你可以放轻松一点,就像往昔那样。”
  赤城子叹道:“唉,这些年我忙于公务,与你们接触的次数少了,虚河子我尚有机会点拨指导,你和海月各有勤务在身,我平时连见你们一面都是极难,对你们两人少了照顾,你……不会怪我吧?”
  如果问虚江此刻的心情,那就是一句受宠若惊,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被掌门人如此看待?不但耗损真气,替自己疗伤,还用如此关心和悦的语气来问话,说出去都没人肯信!
  “弟子不敢,掌门人为弟子虚耗质气,弟子实在……”
  “呵呵,你我之间,也需要说这种客套话吗?来,别站得那么远,到我面前来,把你这些年来的生活说给我听,不用拘束!”
  假使说先前那些让虚江受宠若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就让虚江有若身在梦中,整整一个多时辰,他坐在赤城子面前,回答问题,说起这五年多来的生活。
  那并不是像普通师徒一样,询问练功进度,赤城子的问题很全面,甚至不太关心虚江练功的状况,反而集中在他生活、值勤方面的经历,尤其是频频询问虚江在山下执勤,各种所见所闻后的感想,似乎虚江经历那些事后有何心得、有何想法,比他练功进度更为重要。
  这样的对谈,给虚江的震撼极大,有生以来,会把自己当成个人物来看的亲友,已是寥寥无几,其中更没有哪个人会关心自己在想些什么,现在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心里的震动与感动,真是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就这么说了个把时辰的话,彼此气氛融洽,赤城子点了点头,道:“你历练得不错,在山下执勤的实务工作,让你长了不少见识,以后可以不用花时间在勤务上,专心练功了。”
  “练功?这……我练功的进展一直原地踏步,就算专心,只怕也不会有什么进境……”
  “男子汉怎可这样妄自菲薄!你练功没有成效,那只是因为你不得其法,所以才练不出效果来。”
  赤城子言之成理,虚江闻言却只有苦笑,这种话自己不晓得听过多少回,每个人都会这么说,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可说是最冠冕堂皇的废话。
  “哈哈,看你这表情……是把我的话当成空言吗?我说出的话,绝不是空言废话,既然你练功不得其法,又乏人指点,那从明日起,由我亲自指导你的修练吧!”
  赤城子说得理所当然,虚江差点就一句“什么”惊问出口,为了惯重起见,他想要询问一下自己有不听错,但赤城子已抢先道:“你也到了该拜师进修的时候,本派目前的赤字辈高手中,没有别人适合指导你修行,你就直接拜入我门下,由我亲自督导,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这个……我、我怎么配?弟子……弟子怎敢望此福缘……”
  虚江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能被掌门人收入门下,这是无上荣誉,更别说赤城子身为河洛派目前的第一高手,能拜他为师,是河洛剑派千千万万弟子的共同梦想,只不过近十年内,除了虚河子一人,无人能获此殊荣。自己说不上天资聪颖,更无杰出成就,怎会有这样的天大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你我不是外人,此事原也不用瞒你。你这次在山下大闹,搞出了这等大事,虽然说很难看,不过其中也有不可忽视的地方,你那身突如其来的力气,横扫千军,如果善加引导,将你的力量引入正途,那便是苍生之福……将你收入我门下,是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正心修练,可不是你想象中的便宜好事。”
  赤城子正色道:“你也不要以为拜我为师,就是什么福缘,无论你今天拜了什么师父,有一条道理总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你要获得多大的成就,就要下多少的苦功,可不是拜了个好师父,明天就变成天下无敌了,我也是看你肯努力、够认真,才收你入门的。”
  这番话听来很刺耳,却很对虚江的个性,本来还在觉得这种大喜事来得突然,恐怕不是好事的他,听完这些话,立刻跪了下来,恭敬地磕头,行拜师大礼,这一次赤城子并没有推拒,而是坐在蒲团上,任他叩拜。
  拜师大礼既成,虚江站起身来,心里不再有那种喜从天降的雀跃,只是分外觉得自己的责任之重,又想着自己虽然得遇名师,但是修为能不有所突破,尚是未知之数,不能高兴得太早。
  因为想着这些东西,虚江的表情格外凝重,看在赤城子眼中,顿时让这位河洛掌门哑然失笑。
  “你可以不用太紧张,从前你练武为何没有效果,这个我一时间也不清楚,但你既有如此……呃,异遇,得到了这等大力,后头的事情就很简单,只要好好引导你的力量,不要走火入魔,循正道缓缓成长就行了。”
  连赤城子都这么说,虚江的心情安了不少,又想起昏迷之前的事,连忙趁这机会把西门朱玉托付之事,很技巧地说了出来,赤城子听到西门朱玉持用法宝,而法宝是得自叛党,更有可能源自域外民族时,轻轻地“哦”了一声,尽管表情没什么变化,虚江却感到他内心并非是那么一无所动,甚至……可一能还相当震惊,从这点看来,西门朱玉委托代传的这件事,其中蕴含的讯息很不简单。
  “师父,弟子有一事冒昧请教,那个淫贼……他授首伏诛了吗?”
  用的言词很重,但藏在这问题之后的原意,却是担忧西门朱玉的安危,这点连虚江自己也觉得奇怪,甚至才问出口就觉得后悔,不过,他还是没有收回这个问题。
  “呵,你关心的事情倒是奇怪……”
  赤城子没有回答,却是看了虚江一眼,摇了摇头,似是不以为然,虚江觉得尴尬,正想说些什么,赤城子微微一笑,笑中居然有一丝苦涩。
  “虚江,为师不会要你别与那些邪佞交往,虽然正邪不两立,但有些人、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想避也避不过……只要你确信自己不会后悔,那么就一切随缘吧!”
  虚江闻一言又是一阵错愕,赤城子执掌河洛剑派,虽然不是特别严厉,但也绝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好好先生,对于正邪之分,他把持得极为严正,凡是河洛门人结交好邪,必遭惩戒,现在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可以说是破天荒的奇事,而看他有些飘然出神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吧。
  “师父,您……没什么吧?”
  “喔……是没什么。”
  赤城子向虚江交代了一些东西,挥挥手便让他离去。虚江离开时,还顺道把担架扛起,想到自己是被人抬着进来,却能站起来走出去,真是蒙天眷顾,而被赤城子收入门下,这件大事让自己觉得……好像是一个命运的转捩点,往后的人生恐怕都要开始不同了。
  “大哥!”
  虚江一走出这间小院,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虚海月、虚河子早已在外等候,见到他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出,立刻明白发生何事,喜不自胜,抢着上前为他道贺,除了高兴他伤势大有好转,更为着他的新身份而欣喜。
  “大哥,太好了,从今日起,我们又是兄弟了,你终于也被师父收入门下,我真是太高兴了!”
  虚河子喜形于色,衷心地为了兄长的好运而喜悦,没有半点妒恨之情,这点看在虚江眼中,令他深深庆幸,至少到目前为止,两兄弟的感情仍像五年前在山顶时一样,真挚而深厚,没有分歧,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们两个都有伤在身,到旁边的树下坐一会儿吧!我去替你们拿茶水。”
  虚海月微笑说话,转身离去,虚江与虚河子在树旁坐下,两人毕竟身上有伤,在心情激动之下说了一会儿话,都有些疲惫,不过,说到让两人受伤的罪魁祸首,年轻的小道士爆发了狂怒,重重一掌打在旁边树干上,使得树干激烈摇晃,无数落叶飘洒坠下。
  “哼!那个无耻的淫贼,这次他上不周山挑衅,如此辱我,他日若是撞到我手里,一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虚河子年纪筒轻,说这种狠话的感觉,看起来很不协调,但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模样,也让虚江知道他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今次的惨败,给虚河子颇大的打击,素来是天之骄子的他,等于是当众被打了大耳光,尊严扫地,会气愤成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别发火了,再怎么生气,敌人也不在这里,你把武功练好,将来一定有挽回颜面的机会。”
  “嗯,这个自然,不过……大哥,你这几年有在练些什么特殊功法吗?”
  “有什么特殊功法好练?还不都是最基本的那些本派心法,有什么事吗?”
  “唔,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在山下闹事、大肆破坏的时候,师父正帮我导气疗伤,消息传回来,他勃然大怒,差一点就气得走火入魔,那时的场面可真是惊险得很啊……”
  虚河子皱眉道:“我记忆很乱,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当时我好像听见师父骂了一句,说什么……提前解开,练了这么多年的功,都要毁于一旦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哪可能会懂?你确定你听的东西都没错吗?”
  “这个……其实我也不敢肯定,大概是听错了吧,那时候脑里太晕了。”
  就这样,两兄弟以此做为这次谈话的结束,虽然两人心里都有几分不确定,但至少在目前,他们都没有打算深究此事,而时间也就这么溜走……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0

第二十七卷


【本卷简介】

真正的英雄,一开始都是很低调的;真正的淫贼,不一定就是男的!
有了掌门人亲收为徒,虚江子在河洛剑派的修习生活有了莫大转变。离开不周山到江湖试水温,这一试竟不小心看到了活·春·宫!只是…这自称西门朱玉的淫贼怎么怪怪的啊?来去无踪的月夜引路人、黑巾蒙面的乱党,还有无色无形的法宝,这年头什么都要搞神秘就是了,江湖还真是从很久以前就乱七八糟的啊…
【云梦语录】不过,一旦还俗了,那就做什么都可以了。


第一章 初入道门·比试无情
  正式拜师之后,虚江的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除了变成掌门人的亲传弟子外,在身分上最大的变化,就是从虚江变成了虚江子。
  河洛剑派的不成文规矩:高阶武技不传俗家弟子,像李慕白那样凭自己天资领悟河洛武学要旨、练成上乘武功的,算是极罕见的例子,虚江子拜在掌门人门下,赤城子也不可能刻意传授低阶武技,如此一来,有形无形的压力就很大了。
  “这个……虽然能拜在师父门下,非常光荣,但我并没有想要出家当道士啊!”
  虚江子为之苦笑,不晓得自己这样的状况,该说是因祸得福,还是因福得祸,不过他这样的矛盾心情,却被两名亲人轻而易举地解开。
  虚河子道:“学武的时候配合本派规矩,当然要入道门,等到本事学成了,再还俗就好啦!”
  虚海月点头道:“当道士又不是要你当一辈子,你当个几年,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还俗娶亲,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正为著出家问题而烦恼的虚江子,听到两位亲人这样解释,尤其是虚海月那番话,反而吓到他。
  “有你们这样当道士的吗?高兴出家就出家,喜欢还俗就还俗,要是被师父知道,一定会被逐出师门的。”
  虚江子说得很认真,虚河子闻言却耸耸肩,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打定这样的主意,他年纪轻轻,连世界长怎样都还没见识过,怎么可能甘心出家当道士?
  从虚河子的表情,虚江子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虽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但他还是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晓得究竟是自己古板,或者是这个世界太荒唐了。
  总之,因为虚海月、虚河子这样劝说,虚江子最终还是同意接受新身分,但并不是因为这个劝说奏效,相反的,他很认真地考虑,如果有一天弟弟突然还俗,那起码还有一个自己可伺候师父。
  这个念头想来有些天真,虚江子也没有特别对人提起,而在正式行过拜师礼后,他本来负责的各种勤务都被取消,唯一的任务就只有专心练功,妥善引导他那身突来的力量。
  河洛派的武技,讲究以气发力,凭巧御劲,一言以蔽之,就是教导人如何使用自身劲力,如何在战斗中不让敌人顺利发劲的武技。虚江子一身的强横大力,需要引导,河洛武学正是最派得上用场的技巧,更别说他从小就修练河洛武学,十余年苦修不辍,底子比谁都要深厚,很快就找到了运用力量的方法。
  李慕白也罢、虚河子也好,这两个年轻小辈之所以成为河洛剑派这一代最引人瞩目的新星,都是因为天资奇高,对剑法中种种精微之处妙悟透彻,武功远超同辈,但距离赤字辈的师长,平均实力仍有一段距离,这就是在内力修为上吃的亏,很多厉害招数因为功力不到,施展不出,只能勉强行险使用,算不上游刃有余。
  虚江子的情况却又不同,他莫名其妙得了一身大力,挥拳硬击,碎石开碑,虽然不免手痛流血,但这破坏力已超越同辈许多,有这样的力量,再修练河洛武技,很多地方自然就水到渠成,过去怎样都练不成的困难技巧,现在一下子就能轻易做到,这点令虚江子感慨良多。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虚江子的武功已经脱胎换骨,再非昔日模样了。因为时日尚短,加上行事低调,外人尚不知河洛剑派出了这样一名青年高手,但虚江子已把河洛剑派中、低阶的武技几乎修毕,获准修练上乘剑术,隐约成为虚字辈中与李慕白、虚河子鼎足而立的第三人。
  河洛剑派平时会进行各种考核,学识及武功都是考核重点,尤其是定期举行的剑技考核,所有不周山上的河洛弟子群聚一堂,在各自的师父带领下,彼此比斗较技,争试高低。
  过去虚江子在这一类的剑会中,根本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虽然不至於输得太难看,但也赢不了什么人,所以在屡次剑会中,虚江子的成绩平平,甚至没有什么人记得他。
  但现在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和以前相同的一式剑招,辅以强大力量递出,发挥河洛内功精要,轻易就将对手的长剑黏住或震开,任对手的剑招如何灵动巧妙,都能被他平平一剑击出,立刻便破招溃败。
  若说在剑术修行上,虚江子还不是那么纯熟,有伤人的顾虑,那在拳脚的比试上,他便完全可以放手而为。凭著自幼便练熟的几套基本拳术,虚江子在全门考核中大放异彩,首战初试啼声便连挫十八名虚字辈的好手,震动了整个不周山,各式各样的赞语、留言,如潮水般淹没了虚江子。
  “现在师兄弟们都在说,是师父独具慧眼,挑选中哥哥你这块璞玉,明师高徒,相得益彰。”
  虚河子笑道:“其实,自从哥哥你在山下大闹、被救回山上后,就有很多人盯上你了,你那时大展神威,搞了那么大的破坏,有些师叔伯闻讯后,认为你奇货可居,预备有所行动……”
  “呃,什么行动?该不会是要杀我灭口,杜绝丑闻吧?”
  “哈哈哈,丑闻可以掩盖掉,利益才是最终依归。能收到哥哥你这样潜力极大的徒弟,做师父的不但脸上有光,以后还大有可能师凭徒贵,当然是人人摩拳擦掌,想要检你这块大金砖。如果不是师父命人封口,不让这件事迅速传开,又让人等你一醒就直接抬去见他,哥哥你病房的门槛大概早就被人踩破,整个院子都挤满抢著当你师父的人了。”
  虚河子道:“后来你拜师的事情传开,其他的师兄弟固然羡慕不已,但暗中捶胸顿足的师叔伯,据我所知也为数不少,都说师父手脚够快,还动用掌门的特权,抢先一步把你给收了,让他们错失良机呢!”
  “啊?还会这样啊……”
  虚江子颇难想像,自己会有一天变得如此抢手,居然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抢著收自己入门下,不过,在河洛剑派待久了,各种争权夺利的事情见得多,这些怪现象早就该见怪不怪了。
  “不过,哥哥你的进境真是惊人,昨天和你用两仪掌对拆的时候,我越挡越吃力,要花很多功夫才能压制你,照这进度来看,也许再不用多久,你我就能并驾齐驱,不分高下了。”
  虚河子的话里,带著几分不寻常的意味,但虚江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自言自语。
  “阿河,我越来越觉得,单纯以招数来说,本派最基本的两仪掌、太极拳、八卦腿,就已经非常够用了,后头练下去的中、上乘武技,并不是说在招式上有多深奥高明,而是在运劲、发力的技巧上,增添更多精微运用,这道理之前我听人说过,但最近越是练习,我越觉得此话不错……”
  虚江子说著,忽然有些想念已许久不见的朋友李慕白,自从当日一别后,李慕白便未曾回过不周山,一直在外闯荡。听一些有在外头走动的师兄弟说,李慕白不久前到了西南方,那里正有乱民结成叛党,聚众作乱,势若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李慕白先是加入叛党,对抗官兵,杀了几个朝廷武官,但不晓得为什么又改变立场,反过来投效官兵,杀了一个叛党的大将。
  李慕白并不是一个喜好杀戮的人,更不是一个行事颠三倒四的人,为什么会两边阵营换著跑,这一点虚江子也想不通,但听那些师兄弟的叙述,西南方的情势真是大乱特乱,除了那些举兵的叛党、平乱的官兵,还有很多江湖人士也都往那里跑,希望藉著兵荒马乱的机会,捞点好处。
  钱财、功名,都是吸引江湖人去参战的理由,甚至就连一些无心富贵的武者,都专门挑战场来做武道修行,既容易在战斗中与高手过招,又不用顾忌杀人、伤人之后的责任,确实是绝佳的修练所在,李慕白一向喜欢在实战中锻链武技,搞不好真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去的。
  除此之外,关於西南方叛党的情报还有不少,像是叛军节节胜利,官兵完全不能与之对抗,一触即溃,被叛军趁势急进,夺取了不少的土地,虽然目前看起来还不可能,但如果照这样下去,谁也说不准哪一天叛军就杀到不周山来了。这些事情尽管重要,却与虚江子没有太深的关系,所以他听完就置诸脑后,只关心李幕白一人的下落。
  自己现在如果能和李慕白一同比试,相互砥砺,肯定是一件好事,只可惜李慕白不在,也不知道他回来后,得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番变化,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
  屈指计算河洛剑派虚字辈的高手,除了李慕白与虚河子,就没有什么特别引人瞩目的人物,尽管也有若干高手,像虚谷子带艺投师,杂技颇多;虚原子勇猛果敢,有大将之风……但这些人并没有到惊才绝艳、光芒四射的高度,至少……现在都还不算是什么厉害人物,如果勉强要说的话,或许只有一个人能与李慕白、虚河子相比。
  自从那一晚过后,虚江子不曾再见过那个银假面剑客,不过回忆起那一战的经过,银假面剑客所使的一招一式,确实是道地的河洛武技,绝不是什么旁门高手冒充改扮,没有十几年以上的修练,使不出那种纯正的河洛剑法,所以,虚江子很肯定,那个银假面剑客是河洛弟子没错,只不过……不存在於河洛弟子的名册上。
  如果没有西门朱玉特别点出的那句话,虚江子大概看每个师兄弟都会抱持疑心,不周山上光是虚字辈弟子就有数万,如果要在这些人里头寻找银假面剑客,可能找上几年都找不到,然而,西门朱玉那天确实说过,月夜引路人是女子!
  银假面剑客年纪很轻,不可能是赤字辈的人,而虚字辈中并没有多少女弟子,都是打理杂务、煮饭洗衣的仆妇,虚江子就算不熟识,也都见过,那些人不可能是银假面剑客,换句话说,银假面剑客是彻底不登录在册的神秘人物,西门朱玉所言无错,这个人是河洛剑派专门培养起来,执行黑暗任务的。
  虚江子知道,这种事情最好别去探听,知道太多绝对没有好处,但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彷佛有著一种魔力,引诱他不停地探索,想要知道详细真相,甚至所有相关枝节。
  “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有听过一个传闻,就是本派有一个月夜引路人,武功很高……”
  虚江子对不少熟识的师兄弟打听,但多数都对这问题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只有少部分闯荡过江湖,接触过外界传说的人,面对这个问题,在一阵思索后,点头说听过,但马上就会哈哈大笑。
  “虽然江湖上有这个传闻,不过那只是传闻而已,根本没有这事,你自己也是河洛弟子,怎么可以相信这种荒唐的东西?难道你在本派这么多年,曾经见过有一个这样的杀手在到处杀人?”
  师兄弟笑得很开心,虚谷子只能讪讪地笑,换做是以前,他也会和师兄弟一样大笑,觉得这种事情很荒唐,不过这个不应存在的东西,却在那天晚上真实地出现,自己亲眼目睹,想否认都不行,所以听到师兄弟这么笑,他只是在心里想:我还真的见过咧!
  这个人物真实存在,却又没有什么人确实知道,换句话说,只有河洛剑派的高层,才有可能知道这个人物。这是虚江子得出的结论,但尴尬的是,他并不认识什么高层人物,也不可能直接去问师父赤城子。
  “……唉,如果慕白师弟也在,那就好了……”
  虚江子喃喃自语,说著连自己也笑了起来,自己最近怀念李慕白的时间,明显变多了,但这和友情似乎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单纯是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希望求助於有能者,这……岂不代表自己的麻烦越来越多了吗?
  除了师父赤城子,虚江子所能接触到的“高层人士”就只有虚河子了,虽说虚河子并未接掌河洛的行政工作,但虚江子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也曾经向他询问过,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月夜引路人。
  “拜托,江湖传闻哪能当真?也有人传说本派山顶藏著两把绝世宝剑,变幻莫测,威力无俦,我们在山顶住了那么久,几时看过什么宝剑了?哥哥你如果相信这种传闻,那怎么不上山顶挖宝?”
  虚河子摇头道:“什么月夜引路人,我们既然从没看过,就表示根本没这事。”
  “不,这只是代表……你的层级还不够高啊!”
  虚江子慨然长叹,难得地说出真心话,但虚河子明显不在意这件事,反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事。
  “哥哥你知道吗?那个可恨的淫贼,听说最近在江湖上很活跃!”
  “哪个淫贼?现在江湖上到处都是淫贼,不知道你指……”
  虚江子说到这里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江湖上的淫贼再多,虚河子会特别提起的也只有那一个。
  自从闯入河洛本部后,西门朱玉在江湖上的名气更大,又陆续败了几名高手,盗走几件珍贵物品,甚至还闯进皇宫大内,与御前侍卫激战,虽然未有得手,却是全身而退,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有人猜他潜入皇宫是为了窃取珍宝,也有人猜他是为了一亲某位美人的芳泽。
  无论如何,干出这样的大事,确实让西门朱玉的名号越来越响亮,连朝廷都指定他为钦犯,全力缉拿。虚江子从师兄弟口中听到这些,当然不可能替西门朱玉高兴,只有苦笑的份,不过,得知这位“友人”仍然活跃,没有被月夜引路人给干掉,倒是喜事。
  当然,对虚河子而言,西门朱玉的活跃有著其他意义。败在西门朱玉手下至今,虚河子没有一天能忘记所受的屈辱,勤修苦练,就只是想洗刷耻辱,若不是赤城子下了严令,不许虚河子擅自离山,虚河子大概早就离去,找寻仇敌决斗了。
  “西门淫贼,总有一天让你撞在我的手上,届时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虚河子说著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咬牙切齿,虚江子看在眼里,暗暗心惊,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弟弟,总觉得……弟弟还很年轻,应该还是单纯正直的年纪,不该那么早就沾染江湖仇恨,然而,随著时间过去,虚河子的愤怒无处宣泄,那股恨意越积越深,虚江子无力排解,只能暗中委托虚海月代为劝说,毕竟从小到大,虚海月与虚河子的感情最是深厚。
  除了恨意,虚河子也全神投入武道修行,希望机会到来时,能够有更强横的力量去挽回颜面。
  只是,武道修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虚河子年纪本轻,修为也颇高,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能靠累积内功修行来增强,而上乘内功的修练,除了自身勤劳之外,更强调个人心境,不是光靠昼夜不断苦修就能迅速提升的。
  河洛剑派的内功,更属於道家一脉,讲究自然平和,越是练到后来,威力越大,急於求成的这种想法,本身就违背河洛心法的宗旨,虚河子的苦练并未收到多少成效,甚至让自身功力陷入停滞,几个月过去,居然一点进步都没有,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
  与此同时,虚江子的进境只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赤城子每日为他导气筑基,引导内力,让他将那股大力纳为己用,初时进展极快,后头虽然进度趋缓,却已足够让他在同门较技的比斗中,不断累积连胜纪录,几无败绩。
  距离西门朱玉闯河洛本部半年后,一次例行的同门比试上,虚江子的“太极拳”和“两仪掌”先败五名前来挑战的师兄弟,跟著,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在与虚河子的较量中,双方拆到第十六招上,虚江子以一式“两仪无定”将心不在焉的弟弟打飞出去,刹时间,全场陷入一片惊愕的静默。
  虚河子是河洛剑派寄托众望的新星,除了当日曾在西门朱玉手上受挫,可说是没有败过,虽然这场比斗他心神恍惚,没有专心以赴,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会这样被兄长给击倒。
  “呃……怎会?”
  虚江子何尝不是吓了一大跳,他在比斗中素来专心,甚至有些浑然忘我,刚才一拳击出,劲力甫吐,他才整个惊醒过来,虽然早知道自己与弟弟的武功正迅速拉近,也晓得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追上他,却从没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甚至不只是追平,自己还一拳将他击飞出去。
  “弟,你没事……”
  虚江子惊呼一声,第一个反应是想要奔上前去,将虚河子给扶起来,哪想到这动作却激起了虚河子的强烈反应,本来摔倒在地的他,忽然翻身跃起,势若疯虎,不但朝虚江子冲去,甚至还拔剑出鞘,一剑就往虚江子身上刺去。
  “弟,你干什么?”
  虚江子空手接白刀的功夫算是练得不错,但虚河子出剑如风,一下子眼前就是剑影纷纷,虚江子眼花撩乱,哪敢贸然去接,只有疯狂闪躲的份,而虚河子急怒攻心,杀红了眼,理智尽失,出剑凌厉无伦,全往虚江子身上招呼。
  场面骤然生变,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看到虚江子身陷险境,一时间也没有人上去帮忙,还是虚江子自己极力闪躲,这才没有横尸当场,但在虚河子的闪电快剑之下,身上多处早已瞬间受伤,血流如柱。
  闪了十多剑之后,虚江子本想要拔剑防御,但想到自己剑法造诣远逊於弟弟,不用剑还好,要是以剑防御,恐怕几招之内就被弟弟趁隙而入,取了性命,再加上弟弟现在理智尽失,要是自己也持剑与他对攻,一下闪失,可能就是毕生之憾。
  想到这点,虚江子打定主意,绝不拔剑,只以自身拳脚来拆解弟弟的快剑。这个想法虽然好,但实行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几招之间,险象环生,这时旁边的人们已然从震惊中清醒,可是虚河子武功既高,师兄弟之中谁也不敢贸然上前,不然反而赔上自己性命。
  这时,虚河子连环三剑,破空而至,虚江子接应不住,双臂中剑,鲜血横流,眼见虚河子眼神仍旧狂乱,如痴如颠,不由得心中叫苦,又看到一道冷光直袭自己胸口,双臂痛楚,无法防御,又不及闪躲,生死就在一瞬。
  “住手!”
  这种时候喊住手,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虚江子住不住手都没有差别,虚河子早已杀红了眼,也听不进旁人的吓阻,所以如果要让人住手,就只能凭靠实力了。
  “铮”的一声轻响,正刺向虚江子的长剑,笔直激飞上天,一道人影闪电插入虚江子、虚河子之间,弹指击飞了虚河子的长剑,将他制住,及时救了虚江子一命,正是河洛掌门赤城子。
  “搞什么?师兄弟之问比试,需要使到如此重手吗?”
  赤城子一手扣住虚河子腕上脉门,内力逼入,立刻一让虚河子清醒过来。
  “……我……我怎么……”
  虚河子一清醒过来,看见虚江子身上的血迹,记起了刚才自己神志混乱中所做的事,又惊又愧,正要上前道歉,脑中一下热血上涌,真气不克自制,晕死过去。
  赤城子表情严肃,让人把虚江子、虚河子两人送去治疗,这场比试考核也为此中断。事后,赤城子召见虚江子,对他的表现大加赞赏,尤其是认为他身在危境,犹能做出妥善判断,没有搞到两败俱伤,这点殊不容易,虚江子闻言是只有苦笑的份,自己当时所做的每个判断,都只是紧急从权,没有细思的余裕,天晓得这些判断对还是不对,如果因为这样而受到夸奖,那也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虚河子清醒之后,被罚面壁思过,藉此锻链心志,洗涤心魔,出发之前,委托虚海月代为向兄长道歉,表示自己被击倒之后,一下子情绪失控,理智尽失,这才有此疯狂之举,但无论如何,都不该为此伤人,请求兄长的谅解。
  虚江子自然没有责怪弟弟的理由,他想前去探视,但面壁闭关的河洛弟子,依规定是不能见外人的,虚江子也没有效法西门朱玉潜入乱闯的打算,只有依令照门规行事,等待虚河子的刑满出关,希望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虚河子的心能够沉静下来,这样对他的修行才有好处。
  只不过,虚江子实在没有想到,虚河子前脚才走,后头马上传来消息,当虚江子从师兄弟口中得知此事,心中大叹祸从天降,这件事实在来得太不是时候。
  “什么?西门……那个大淫贼正朝不周山而来?”
  “是啊,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但他最近干下的几桩窃案、入室行淫案,已经来到几百里外,从路线看来,很快就会到不周山附近,不晓得他是偶然经过,还是特别冲著本派来的。”
  “等等,采花就采花,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文雅,什么入室行淫案?不就是冲进女子闺房中迫奸或迷奸妈?”
  虚江子问得认真,但得到的答案却颇尴尬,如果是普通的采花淫贼,情形确实就是虚江子所问的那样,可是,西门朱玉的情形却比较例外,无论是千金闺秀、小家碧玉,那些与他扯上关系的女性,经常是芳心暗许,主动找他来幽会、偷情的,事后被发现,那些女子甚至还袒护著他,不愿出来指认,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强奸罪名实在安插不上,只能弄一个“入室行淫”、“妨碍善良风化”的罪名出来,不三不四。
  “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事都有……”
  虚江子道:“西门朱玉正往本派而来,这消息肯定吗?”
  “消息是肯定的,就是不晓得他的来意,或者是否单纯路过而已……”
  听到西门朱玉正往不周山而来,虚江子确实有些忐忑不安,猜想西门朱玉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来。当日西门朱玉说过,一定会再来帮自己料理身体状况,这人说话一向算话,既然开了口,就会实现诺言。
  问题是……考虑到现在不周山上的情形,西门朱玉真是挑了一个极不适当的时候来访啊!


第二章 睡卧纱床·多情门主
  对虚江子而言,西门朱玉堪称神通广大,不但干下了这许多大事,创造奇迹,更是自己生平所见众人中,唯一一个看出自己身体毛病的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饮水思源,西门朱玉实有大功。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西门朱玉无疑也是超级庸医,那一次治疗的后遗症,搞得自己生不如死,到现在都还常常见到人抬不起头,只要想到那场声闻数里的扰民演唱会,虚江子恨不得挖个地洞埋了自己。
  撇开这些不谈,西门朱玉上不周山,有可能是偷偷潜入,也可能是敲锣打鼓,正面来闯,毕竟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但虚江子确实担心,如果西门朱玉上不周山的事,被弟弟虚河子得知,那会闹出多大的事?
  那日比武考验时,虚河子有如拚命般的发狂攻击,犹令虚江子心有余悸,若是可以,虚江子绝不希望弟弟再出现那种状况,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虚河子碰到西门朱玉,以虚河子目前的精神状况,让他看到西门朱玉,这件事太危险了。
  然而,西门朱玉是采花淫贼,行踪飘忽无定,根本没人可以确切掌握,若他存心潜入不周山,很可能要等到他出现在面前,才能确定他来了,那时候什么都已经太迟,所以,为求安全起见,虚江子做出一个决定,想要尝试一件自己并不拿手的事。
  “各位师兄弟,不管那西门朱玉是否直闯我派而来,他既然淫名在外,我等断不容他在此招摇过市,趁著这个机会,我建议组织一支队伍,下山将此奸贼斩杀,为民除害。”
  一番话说得响当当,掷地有声,不过虚江子自己心里除了心虚,还是心虚。姑且不论自己有没有斩奸除恶的意愿,光是想一想就知道,凭自己这干人的武功,拿什么去和西门朱玉战斗?人家是单枪匹马,连续两次大闹河洛本部的天才剑手,在不周山上尚且奈他不得,更别说是下山搜捕他了。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靠人多势众就能办妥,也有些事不是人多就有用,虚江子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建议提出之后,他感到很心虚,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同意自己的这个提案。
  不过,事情发展与他的预料完全相反,他这句话说出后,周围的河洛弟子稍为沉默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激烈地叫好,对这个提案大表赞同。
  “说得不错,西门淫贼如此猖狂,若是这样下去,哪还得了,趁这机会先把他宰了!”
  “斩奸除邪,这是我辈侠道所应为,如此义举,师叔伯们必然赞同。”
  “虚江子师兄,你的这个想汰真是太好了,不如就以你为领导人,组织师兄弟下山除奸吧!”
  一人一句,群情激昂,反倒让虚江子暗自吃了一惊。明明就是一定不会成功的事,为什么这些话提出来,不但未遭反对,师兄弟们还全都赞成?如果说这些师兄弟个个侠骨热血,为了行侠仗义,丝毫不顾危险,那也就罢了,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与自己相熟,知道他们虽不能说贪生怕死,也都算不上是什么慷慨激昂的大侠,现在这样的反应,实在有违常理。
  虚江子越想越奇怪,却又不好意思闲口问,直到听见一位师弟偶然说出的话语,这才恍然大悟。
  “想那西门朱玉武功再高,终究是孤身一人,这次我们大家是除奸,并非论武,不必讲究什么江湖规矩,见到那淫贼,大家一拥而上,把他乱剑分尸,砍成肉酱,为那些受害者报仇雪恨。”
  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河洛弟子都点头,虚江子这才明白,所有师兄弟依恃的王牌,无非就是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反正大家一起去除奸,人那么多,就算要死伤,也未必就是自己,若是能将西门朱玉斩杀,功劳均分,即使打得不分胜败,这里始终是河洛剑派的地头,西门朱玉最后还是得撒走,那时就可以说是把西门朱玉逼退、打跑,对这些尚未成名的虚字辈弟子,一样是扬名捷径。
  只不过,虚江子觉得这些师兄弟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人多势众虽然占优势,但先决条件是敌人各方面条件都与己方均等,或是相差不大,才能用人数优势去占便宜,但西门朱玉不只武功高强,一颗脑袋更是智计百出,做任何冒险之前,都先预备好退路,要对付这样的人杰,仅凭数量,是绝对不够的。
  想归想,虚江子也没有阻止,毕竟以目前的自己而言,这一趟下山的除奸之行,是非走不可的,绝不能让弟弟与西门朱玉在这种时候碰头。
  这次行动的申请,很快就通过了,赤城子派遣虚江子等人下山,布下层层埋伏,预备捕杀西门朱玉。
  对於这个行动,部分赤字辈的长者,认为这样的实力明显不足,应该由赤字辈的高手领队,胜算会高得多,但赤城子不知为何,没有同意这个提案,只是单纯由虚字辈弟子出动。
  这样的反应,也让虚江子感到奇怪,他觉得师父这等做法,似乎无意认真对付西门朱玉,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为此,在出发之前,他特别向赤城子请示。
  “……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一个小小的淫贼,何足道哉,但不能不考虑他背后的东西……晤,其实这点也尚未肯定,这次你们的捕杀行动,成功与否并不重要,记著护好自己安全,就当是出去历练一次吧!”
  师父的交代,虚江子似懂非懂,但不管赤城子的意思是什么,恐怕就连他本身都还不肯定,自己也就不用多加揣测了。
  整个行动由虚江子一手负责,这也是给身为掌门人弟子的他,一次立於众人之上的指挥历练。
  虚江子碰上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参与人数的难题。不周山是河洛本部,人多势众不只是形容词,更是绝对的事实,然而,就算要倚多为胜,也不可能带几万人一起下山搜索,即使只带个几千人,这听起来都像是拿火炮轰蚊子,不切实际,无论西门朱玉有多胆大妄为,只要脑子没有坏掉,就会改道避开,根本不会继续前来。
  以虚江子的本来目的而言,这样倒也不是坏事,不过如果西门朱玉仍旧潜上山来,那就大大糟糕,所以经过一番考虑,虚江子带了五百名虚字辈的河洛弟子,浩浩荡荡下山搜捕淫贼。
  这么一大批人马行动起来,声势非同小可,效率也高,当然也产生了点副作用,还没等到西门朱玉,就先捕杀了十多名在附近犯案的采花淫贼,使得这一行人声名大噪。
  有部分同门向虚江子提议,所有人应该乔装改扮,暗中留意一切往来商旅,找到西门朱玉的下落,发动伏击,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好像唯恐敌人不知一样。
  这个提案百分百正确,但虚江子本就希望把自己在此活动的消息传出,引西门朱玉来见,面对同门理智的建议,他只能一面苦笑,一面找理由推托,通过了其他的应战方案。
  一切行动的根本,就是情报,河洛剑派在周边区域的势力根深蒂固,虚江子一声令下,同时联合官府、河洛子弟及当地百姓,注意往来行人、商旅,找出所有形迹可疑的人。
  单单只是靠官府、河洛弟子的搜索,效果必然有限,但是连当地百姓都加入,共同注意,整体效果就很惊人,几天之后,虚江子收到消息,有些行迹可疑的人在附近城镇出没,极可能是西门朱玉的同夥或是本人。
  “同夥?我记得这人一向独来独往,没有同夥啊,再说……采花贼为什么会有同夥?这又没得分赃,难道是集体采花?呃……浩泛好邪恶。”
  虚江子判断情报内容,摇了摇头,觉得这些所谓的同夥,应该只是西门朱玉的“同行”自己得从混乱的情报中,找寻可用的线索。
  经过判断,虚江子选择去看看那些可疑人士中,最让他觉得有嫌疑的三个,但与此同时,他的师兄弟们也提出一个计画,就是主动设下陷阱,引诱西门朱玉上钩。
  “这个……西门朱玉又不是野兽,我们要拿什么诱饵放在陷阱里呢?”
  答案虚江子其实也知道,只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果然听师兄弟们一解释便知:要钓淫贼的诱饵,当然是美人。
  本地有一个镖局,总镖头有个女儿,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是眉清目秀,在附近城镇算是比较出名的美人,不少淫徒都曾上门骚扰,被她家人制服,西门朱玉不来这里便罢,若是到了附近城镇,这女孩自然是犯案目标首选,众人只要在她家里设伏,就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逮著西门朱玉。
  虚江子听到这个计画,觉得有些好笑,所有人彷佛在刻意规避一个事实:西门朱玉虽然是出了名的大淫贼,但与他有关的案子,大多数都只是入室行淫,并不强迫女性就范,真正符合采花奸淫的案例不多,更何况自己与西门朱玉谈过之后,觉得那些很可能都是莫名其妙栽在他头上的案子,说不得准。
  如果西门朱玉不会用卑鄙手段去强夺女性身体,那设这圈套岂非白设?守株待兔、水远也等不到东西?
  这是虚江子的想法,但是看所有人都一副热切的模样,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这么点头同意,大家分头行事。
  不过,虚江子很快就发现,查案也好,伏击敌人也罢,还是要靠点运气的,自己去看了看那些所谓值得留意的嫌疑人,发现这些人全部不对,都是些小小毛贼,也不像是与西门朱玉有关系的同夥,虚江子不禁自叹倒楣,空跑这一趟。
  回程时,虚江子专程前往师兄弟们所准备的陷阱,也就是那问镖局,想看看守株待兔的成果。
  在镖局门口敲了两下门,居然无人来应门,虚江子顿感讶异,又听不见里头有任何人声,心知有异,纵身跳上墙头,发现除了进门的地方有灯火,后头的院落赫然一片漆黑,这绝对不是合理现象。
  “不妙!出事了!”
  惊觉状况不对,虚江子忽然感到一阵恐慌,那并不是针对自己个人安全的恐惧,而是因为想到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埋伏在这边的几十名师兄弟,他们的性命安危,自己将责无旁贷。这责任委实不轻,自己此时才意识到,未免太晚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份责任,虚江子不顾下头可能的危险,纵身就往下跳,快速入屋,想要探知究竟,又怕一入屋就看到几十具尸首血流遍地。
  为了避免惊动敌人,虚江子刻意放轻了动作,小心前进,才刚一开门,心里最深的恐惧变成现实,黑暗之中,十几具躯体横七竖八,躺卧地上,动也不动,一片死寂。
  乍见这一慕,虚江子脑中“轰”的一声,心头遽震,险些站立不稳,想到因为自己的行动失误,连累师兄弟遭劫丧命,往后自己怎能睡得安稳?心中又急又气,正想拔剑出鞘,找敌人拚命,忽然……一种奇特声音,让虚江子呆立当场。
  鼾声!
  死人怎么会打鼾?
  虚江子愣了一下,回复冷静,发觉周围并没有血腥味,也不太可能死了十几个人都没有流血,再加上这些鼾声此起彼落,这些人应该只是熟睡,是自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弄错了状况。
  “真蠢,闹这种笑话……”
  静下心来,虚江子更加谨慎,免得再次出丑。细心一看,就发现这些人并非河洛弟子,全都是镖局内的仆从与武师,本来应该守在前院看门,不晓得为什么竟然在这里睡了一地。
  奇异的状况,最佳解释就是这些人全都著了道,被迷昏过去,所以才会倒卧地上,呼呼大睡,但自己没有闻到什么迷香、迷药的气味,难道这些人所中的迷药是吃喝下去的?
  虚江子觉得奇怪,将脚边一名昏睡中的仆从翻了过来,想要从他身上找点线索,哪知道才一碰触,体内陡然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感觉,再一呼吸,脑中一下天旋地转,差点就当场晕去。
  换成别人,这一下早就昏过去,不晓得要多久才会醒来,但虚江子的内息远较同辈弟子来得深厚,抵御力较强,本人的体质又好,多重因素加在一起,让他仍能苦苦维持灵台一点清明,没有晕去,只是神志迷惘,恍恍惚惚,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怎、怎么搞的?我怎么会中毒了?”
  虚江子百思不得其解,但唯一清楚的是,就是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得要立刻离开。敌人下毒的手法高明至极,自己险些栽得不明不白,难道弄倒这些人的真是西门朱玉?
  西门朱玉的作风,以寡敌众的时候,绝不硬拚,而是用种种手法拉近敌我实力,之前硬闯不周山,就曾经施放呛人烟雾,弄得河洛剑派无法发挥人数优势,让他全身而退,现在这里放的迷药……就有点西门朱玉做事的味道。
  “好家伙!歪打正著,真的是他?”
  与西门朱玉大半年没见,虚江子想到他可能近在咫尺,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是惊,但激动是非常明显的事实,急急忙忙往后方赶去。
  路上所经之处,都是一个一个倒地大睡的人,除了这里的镖师,还有诸多河洛弟子,全都躺倒在地,鼾声大作,不省人事。从这些情况看来,虚江子若有所悟,敌人所用的下毒方法,可能是某种混毒技术,先以特殊手法让人沾上毒素,却不发作,直到呼吸进空气中的另一种药素,这才引动毒性,让人倒地大睡。
  不过,这种毒素既然能让人昏睡,要略微改变一下方向,让人瞬息毙命身亡,应该是轻而易举,敌人只弄晕院里的人,却不伤性命,下手可以说是大大留了余地,这也颇像是西门朱玉的作风。
  虚江子沿途确认,发现师兄弟们全都睡得不省人事,自己不敢随便碰触,也无法将人弄醒,当下也放弃了唤醒他们的打算,只是往后头院落跑去。
  无论来者是不是西门朱玉,既然是采花淫贼,来这里总不会只是卖安眠药,把人弄晕过去后,大概就是进行采花,而目标就是住在后头院落的总镖头千金,虚江子朝那边赶去,隐隐约约,他有种感觉,好像附近还有别人在活动,而且还不只一人。
  当虚江子靠近总镖头千金所住的那幢小楼,很明显地可以听到一些声音,那绝非鼾声,而是一种令他脸红心跳的声音。
  “太好了,终於遇到一个还醒著的人,可是这声音……”
  虚江子站在小楼下,侧耳倾听,除了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喔”、“啊”之声,就是一些彷佛在极度愉悦中发出的呻吟,尽管对这方面的事情未算了解,但听在耳里,感觉还是相当复杂。
  “晚了一步,事情还是发生了?难道真是西门朱玉在犯案?唔……”
  虚江子的处境很尴尬,照理说,自己身为侠道中人,这种时候应该大喝一声,闯进屋去,阻止正在发生的暴行。不过,那些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娇媚入骨,彷佛整个灵魂将要登上极乐仙界,听起来没有半分痛苦的意味,这种情形……自己怎么好闯进去,打断别人的好事?
  思前想后,虚江子进退两难,更不愿意贸然行事,就这么站在楼下,目光望向四周,发现附近的短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使得树丛摇晃,正想要上前看看,却被另一件事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呃!那个是……”
  由於附近黑暗无光,虚江子本来没有发现,此时就著昏暗月光一看,才发现左侧的一堵墙上,竟然已经写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多情门门主西门朱玉夜访美人香居,特此留念!”
  这行字用朱漆写上,彷佛唯恐别人看不见似的,写得极为张狂,更看得虚江子一愣,不知西门朱玉原来还有这等恶习,采花还要顺便留字,狂妄自大,不知羞耻。
  西门朱玉行事有狂气,干出这等行淫留字的事来,原本也不奇怪,但虚江子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这行字留得甚是蹊跷,可能有问题。
  这时,对面树丛的晃动,让虚江子再次注意到那边,他很肯定树丛里头伏藏有人,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肃杀之气。很明显,除了自己、楼上的人、昏倒在地的众人外,又来了第四批人马,就是不晓得这票人是何来历。
  以前没听说西门朱玉犯案有同夥,所以这票人是西门朱玉党羽的可能性不高,难道是其他正道人士?可是,方圆几百里内,都是河洛剑派势力范围,要说有别派人马前来活动,却不被发现,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况且如果这路人马是正道,他们的目标应是西门朱玉,又为何会对自己释放杀气?
  虚江子想著这个问题,暗自提高警觉,却忽然听见小楼上若有若无的甜美哼声,一下子提高八度,好像很恐惧似的叫了起来,声音虽然尖,却很模糊,如果不是自己内功修为不差,运足耳力倾听,恐怕还听不完全。
  “哎……那、那里不行啊……啊!”
  最后“啊”的一声,带著痛楚,有些像是惨叫,里头还带有一些虚江子不能明白的情绪,一时之间颇难判断状况,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用再去多想什么,虚江子立刻纵身跃起,手中长剑挥出,点在小楼的墙壁上,凭著内力雄浑,长剑轻易破入壁板,他借力一荡,一下子就上了二楼。
  这些动作,要是在以前,那真是打死他都做不到,如今功力大进,已是使得出来,却还不算游刃有余,虽然成功上了二楼,劲道还拿捏不准,降落时踏足失稳,翻身摔倒,虚江子百忙之中采取应变,藉著跌势往窗口一冲,如猛虎般撞穿破前方窗户,进入屋内。
  屋内照原本的设计,本来埋伏著两名护卫,此时早已呼呼大睡,醒不过来,床上一名女子,衣衫半褪,被褥凌乱,半弓著近乎赤裸的雪白上身,状似反抗,而一名男子正压在她的身上……这么明显的场景,一切已是再明白不过。
  虚江子进入屋内的时间还算可以,但进去的姿态就很糟糕,他用力过猛,撞穿木窗户的力量太大,撞入之后余势难止,不仅撞散了一张椅子,还差点从对面的墙壁撞穿出去,好不容易才在碰墙后稳住身形,站立起来,忍著头晕脑胀,转过身后,以一副龙精虎猛的姿态大喝。
  “大胆淫贼!还不快下来受缚,这里附近已被我派团团包围,你若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下大喝,震荡整个房间,声势慑人,但虚江子自己却是挺心虚的,西门朱玉上次在河洛总部被几千人包围,也谈笑自若,又岂会把这种小阵仗放在眼里?而且,附近是被人包围了不假,不过那些人全都倒地大睡,这一点又怎唬得过对方了?
  越想越是觉得失策,又想到西门朱玉如果拔剑相向,后头又该如何是好?自己再怎么武功大进,也没有进到可以与他对战的程度,更别说这人诡变百出,搞不好一出手就会使阴招,自己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便会给撂倒了。
  脑里思潮如涌,虚江子倒没有忘记注意敌人的动静,生怕自己一下子栽得不明不白。西门朱玉的打扮,虚江子看得很熟,床上那男人的衣著,和上次西门朱玉闯不周山时,没有什么差别,加上环境昏暗,看不清楚,虚江子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只是摆开架式,严阵以待。
  “好个牛鼻子臭道士,居然敢在这时候出来,坏你家西门大爷的好事!”
  一句话冷冷地说出,正是西门朱玉的口气,但听见这声音,虚江子却全身遽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著眼前之人,只见那名男子缓缓从床上走下来,奇怪的是,床上的女子大汗淋漓,近乎全裸,这男人身上的衣服倒还算是整齐,说下床就下床。
  更奇怪的一点是,这个男人离床的时候,床上的女子还拉住他,好像依依不舍,很不愿意让他离开,而他还必须用力甩手,很费事地将那名女子推回床上,这才得以脱身,转过头来,大声朝虚江子冷笑说话。
  “西门朱玉不杀无名之辈,在你拔剑受死之前,先报上名来!听清楚了吗?我西门朱玉要你报上自己名字!”
  在闯进这里之前,虚江子曾就可能发生的场面进行过揣测,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此刻,面对这声冷笑,虚江子的反应也很简单,同样冷哼一声,镇定说话。
  “真正的西门朱玉,不会要我报名字的……”
  虚江子喝道:“你冒充西门朱玉的名字犯案,到底是何居心?有何企图?你到底是谁?”
  连续三个问题,对方连一个都没有回答,像是被这些问题给吓到,虚江子本来计算妥当,三个问题一提出,立刻就要动手,这时见对方呆立当场,正要行动,忽然听见小楼外响起强劲掠风声。
  “谁……”
  虚江子一个字刚吐出口,四面八方俱传来炸裂声响,所有窗户、门户一起被轰破,四道人影以雷霆万钧之势闯入,还没脚踏实地,手中刀剑就已凌厉砍斩过来。
  “来者何人?”
  虚江子知道这些人便是之前躲藏在短木丛中的人马,看他们突然出现,来势汹汹,自己只问出一句,刀剑便已砍到面前,自己的长剑刚才刺木荡跃后,已收回手中,现在也不管别的,一剑顺手刺出,挡架面前斩来的一刀。
  两边劲道交击,虚江子发现敌人刀上的劲道极强,赫然是一名高手,自己与此人战斗,还可以稍稍占到上风,不过杀进来的有四个人,看来功力都相若,自己以一敌四,结论就是必死无疑。
  更糟糕的是,这些人也不晓得是冲著自己来的,或者已决心杀掉在场的所有人,下手狠辣无情,两名被迷晕倒地的河洛弟子立刻遭殃,只见血光飞溅,那两人的脑袋在地上滚动,已经惨死当场。
  虚江子瞪目欲裂,长剑闪电连刺,剑光大盛,要将人逼开,而在另一边,那个冒充西门朱玉的男人却纵身一跳,从窗户破口逃了出去。


第三章 英雄救美·何必当初
  那个伪装西门朱玉的人,趁著一切最混乱的时候,一下子从窗口跳越出去,虚江子愣了一下,差点被敌人一刀砍中。
  这几个敌人的身分不明,一身黑色的夜行装束,更以黑巾蒙面,明显是不想泄露身分。虚江子的江湖经验不多,无法从他们的武功路数辨认出身,但这几个人的武功大相迳庭,绝非出自同一门派,这却是再明显也不过的事实。
  不是出自同一门派,却又有组织性的行动,这若非是某个同盟、联合,就是这些人同隶属於某个势力,奉命行动。想到外头的情况,虚江子判断后者的可能居高,而自己怎样也没有伟大到令某个势力来搞针对行动,换句话说,这些人的目标是西门朱玉,或者……是那个假的西门朱玉。
  照这样来看,那个假的西门朱玉一跑,这些人也该跟著追去,没理由继续和自己乱打。这是虚江子的想法,尽管看到两名同门师兄弟丧命,让他又急又怒,不过形势比人强,敌方四人联手来攻,自己别说报仇,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这种必死之仗怎么打得下去?
  所以,看到那个假冒者逃了出去,虚江子暗暗松了口气,想说这样子负担可以轻一点,哪知道事与愿违,那几个敌人见主要目标逃走,怒喝出声,本来要一起追出去,但其中一个却把手一挥,制止众人的脚步。
  “外头自有人料理那个贱货,她跑不掉的,先把这里的手尾收拾干净。”
  贱货?这话确实令虚江子一惊,那个假扮西门朱玉的人,难道是个女子?为什么一名女子会假扮淫贼呢?而且,如果那人是个女子,刚才的采花:;:是怎么采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戏啊。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先扔到旁边不谈,眼前最迫切要解决的,就是敌人已经杀到面前,而且还是几个人一起围攻,摆明是要速战速决,全然不讲江湖规矩。
  虚江子挥剑防御,把周围守得水泼不进,以一人之力,挡住四面八方的斩击压力,敌人攻得虽急,一时间却拿他没办法,几招一过,就连敌人也感到诧异。
  “小道士的武功不差啊!”
  “这等岁数,能在我们手下撑到现在,不会是普通河洛弟子吧?”
  虚江子撑得极为吃力,暗忖这样的打法,自己再过几回合就会被干掉,听到敌人的话,正想开口,忽然听见敌人之中响起一声惊呼。
  “这……这个小道士,好像是赤城子新收的徒弟啊!”
  “什么?他是河洛掌门的徒弟?”
  敌人中的为首者,在这声惊呼后立刻叫住手,让同伴止住攻击,似乎对虚江子的特殊身分存有顾忌。虚江子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略一定神,听见外头传来怒喝、兵器交击之声,明显正在动手,想来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女人,与外头的伏兵战了起来。
  “哈哈哈,想不到竟然碰上赤城子掌门的徒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敌人的首领大笑出声,收起兵刃,还主动伸出手来,朝著虚江子走去。
  虚江子感到诧异,这些人对自己的师兄弟下手狠辣,怎么认出自己是掌门弟子,态度就整个变了?这有点怪怪的,难道掌门弟子的身分比较尊贵,他们心有所忌?
  “你是赤城子掌门的弟子?真是失礼,我们几个兄弟,当年受过赤城子掌门的大恩,其他河洛弟子倒罢了,总不能伤害他的亲传门徒啊!”
  虚江子不知对方底细,见对方伸手来握,便收剑入鞘,也伸出手向前走去,眼睛紧紧盯著对方双手,耳朵却聆听周围的每一个细小声音,果然在自己往前迈步的时候,后方的两个人一起动作,朝自己背心袭来,如果不是自己早有留意,这一下肯定死得不明不白。
  既然早已提防,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中招,虚江子悄然运劲护身,伸手要与敌人相握,只听见敌人的笑声忽然转冷,伸出来的手掌闪电弹起,朝自己的胸口拍来。
  “……但碍了爷们的事,就算你是河洛掌门的弟子,今日也是要死!”
  “是吗?那就劳你先下去准备吧!”
  面对敌袭,虚江子长笑一声,本来插回鞘中的长剑,变戏法似地又回到手中,脚下步伐骤然变快,这一剑顺水推舟,直刺向前方敌人的面门,敌人见他本已中计,哪料到忽有此变,慌忙中紧急应变,一面出掌拍他长剑,一面试图拉开距离,但却又怎么来得及,被虚江子一下占了先机,长剑直进,抵著咽喉。
  虚江子先前刻意放慢动作,松懈敌人戒心,这一下骤然增速,不但让敌人失算,一击得手后,更迅速扯著敌人首领的身体,转了一圈,那本来击向虚江子背后的两掌,险些全都打在敌人首领身上,总算那两名党羽紧急收掌后退,这才没有误伤,但虚江子看准时机,两腿踢出,将那两个慌忙收掌后撒的人,踢得横飞撞出。
  “还要他命的就别乱动!”
  虚江子横剑放在敌人首领喉咙上,挟持住人质,预备第二句就逼问敌人是何来历?有何企图?却怎知道左侧“哗啦”一声巨响,残破的墙壁又开了一个大洞,某件巨物破屋而入,好像是被投掷射入,来势汹汹,虚江子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就被撞个正著。
  “唉呀!”
  “呜啊?”
  一片混乱之中,痛叫声与封喉哀号同时响起,虚江子被撞倒地的同时,手中长剑不免顺势一下横拖,那个倒楣的敌人喉现血光,就这么送了性命。
  “呃!”
  虚江子察觉意外,那人已然气绝,就算想说声道歉都来不及,莫名其妙行凶杀人,手染鲜血的感觉当然不会很好,虚江子呆了一下,注意到撞在自己身上的似乎是具人体,转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个假冒西门朱玉的女人。
  这个变化突如其来,虚江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敌人就狂喝著怒冲过来。情势未明,虚江子也不想再打昏头仗,既然西门朱玉不在这里,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耗时间,外头还有大批河洛弟子昏迷,身陷险境,该去看看他们的状况才是。
  虚江子想要趁乱抽身离开,但敌人却重组攻势杀来,那个首领的死亡,似乎没给他们带来多少的打击,而身边的那名女子,却像伤得不轻,意识半昏半醒,一口鲜血吐在虚江子肩上。
  如果要扔下这个女人独自脱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在热血溅上肩头的那瞬间,虚江子心头一阵激动,自己虽然无意当英雄,可是在这种时候,要见死不救当禽兽,实在是做不出来啊!
  心中的天秤瞬间倾斜,虚江子挺剑刺击,虽然再次迫退敌人,左大腿上也被敌人的刀砍了一记,他忍痛搂紧身旁的女子,纵身往窗户破口一跳,顺利脱离室内,更穿出栏杆,直坠楼下。
  刚才听到敌人说,外面还有其他的埋伏,又听见打斗声,虚江子可不认为自己脱离小楼就平安了。身在半空,他发现下头的打斗仍在继续,而且还打得非常激烈,明明挑起战斗的那名女子不在,却还有两边人马浴血激战,刀来剑往,打得不可开交。
  里一夜中视线不清,但其中一方人马全部身著黑衣,黑巾遮面,正是楼上那几个黑衣人的同夥,至於和他们激战的一方……虚江子虽然看不清楚,可是从那熟悉的拳风、剑影,他发现这些人赫然是自己的师兄弟。
  自己进入镖局时,明明看得清楚,所有人身中莫名药物,倒地大睡,叫也叫不醒,怎么一下子又全都醒来,还与敌人战成一团了?
  更有甚者,从拳风、剑影中判断,师兄弟们的力量居然大幅提升,每一拳击出、每一剑斩下,劲道大得异乎寻常,足足比平时暴增一倍有余,声势骇人,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子大惑不解,落地时触动大腿伤势,鲜血横流,差点就跪倒下去,但这一下弯腰,也让他险险避过后方刺来的一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袭击自己的人并非敌方,而是一名平时与自己还颇有交情的河洛弟子。
  “虚离子师弟,你干什么啊?我可不是敌人,就算是借你的两吊钱不想还,也不必出如此重手啊!”
  这些话虽然可笑,但一半以上是认真的,虚离子从背后刺来的那一剑,带有明显的杀意,差点就要了虚江子的命,然而,对於他这一叫,虚离子的反应却是跟著一剑,连环斩来。
  虚江子挥剑挡架,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兵器几乎脱手,自己先前所察觉的事情果然没错,这些师兄弟的力量骤然大增,这一剑斩来,连自己都差点招架不住,而且此时近距离相对,更发现一件异事,那就是虚离子非但对自己的叫声充耳不闻,还像野兽一样发出嚎叫,猛扑过来。
  这样的情况,也不仅仅是发生在虚离子的身上,全场的河洛弟子,甚至还包括那些镖师、家丁、仆从,个个悍不畏死,以惊人的力量与勇气,与敌人染血搏斗,面对敌人的刀剑,他们全无畏惧,即便手无寸铁,也敢挥拳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虚江子看出了情况异常,刚开始他还不是很理解,可是看到一名黑衣人挥刀斩向河洛弟子,那名河洛弟子丝毫无惧刀砍,任著敌人刀刃砍来,自己全力挥拳击出,将敌人打得喷血飞出,自己虽然被刀砍在腰间,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嚎叫著扑向附近的敌人……见到这种画面,虚江子大致猜到问题在哪里了。
  “好厉害的药物!”
  从眼前情况看来,这些人根本都还没清醒过来,也使不出什么精妙的招数,只是单纯凭著本能,野兽似的发狂乱打,对敌人的攻击他们也感觉不到痛楚,可以说是化身成了杀人凶兽。
  如果说,这些人之前昏睡在地,都是自己身旁这女子搞的鬼,那么以她使毒的手段之妙,要再释放出某些药物,让这些昏迷之人体内的毒素变质,刺激肉体,变成现在这种状态,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换句话说,能解开他们这种状态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女子了。
  “喂!你……”
  虚江子想把这名昏迷过去的女子唤醒,却不料心神略分之下,没注意到另有两名河洛子弟来到身边,自己虽然化开了虚离子的一剑,又闪过左侧踢来的一腿,可是终究来不及招架右边砍下的那一剑,更糟糕的是,这一剑并非砍向自己,而是砍向倒靠在自己身上的那名昏迷女子。
  看这一剑落下时的猛烈声势,如果就这么命中,那个女子的脑袋肯定被剖成两半,绝无幸免,虚江子这时才刚接下两记攻击,要回剑再替她挡一记,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眼见这一剑将要落在她头上,虚江子脑中一片混乱,唯一清晰的东西,就是她呛在自己肩头的那口热血。
  近乎本能的动作,虚江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这样做,事实上,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付诸行动了,一瞬间,他闪电弃剑,右手运集全身力量,直往那柄挥落的长剑迎去。
  多年苦练的武技,在这时候显出功效,两仪掌分拨阴阳,推动造化,在与剑刃接触时,化去剑上三成力道,更让长剑一滑,未能完全发挥剑刃锋锐,然而,这一剑仍旧斩落在虚江子右掌,刹那间,他只觉得右掌完全麻痹,什么感觉都没有,紧跟著,被震得麻痹的右手回复知觉,这才感到剧痛袭心。
  最简单的一个判断,掌心的伤势如何姑且不论,这刚猛的一剑,将自己的腕骨也震断了,右臂无法挥动使用,而虚江子这时才想到,自己手臂一伤,在如今的状况下,又要怎样保命?左右无计,唯一生出的念头,就是拚尽全力,右手五指忍痛箝制住敌人兵器,绝不让敌人立刻再攻第二剑,但另外两边敌袭,虚江子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结果,虚江子确实想不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折。倚靠在自己肩头、神志昏迷的那个女子,因为受到连番震荡,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啊”的一声,看见了眼前情势,虚江子也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事态经过,但她手指一弹,发出一下奇异的爆响,附近的三名敌人忽然晕死倒地,就连那个仍与虚江子持剑对抗的河洛弟子,都瞬间闭眼睡去。
  这时,在河洛弟子的“奋战”之下,黑衣人几乎都被消灭,少数几个保得性命的,也落荒而逃,留下了满地的尸体。黑衣人尽去,剩下来的大威胁,反而是那些发狂的河洛弟子与镖师,他们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包围住虚江子,像是要发动攻击。
  那名神秘女子,刚才一下弹指,就可以让周围的三人倒下,不过面对几十人的包围,显然不是一下弹指就可以摆平,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香囊,迎风一晃,旁边的虚江子并没有嗅到什么气味,可是正包围过来的几十个人,却一下子全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是肢体不断地抽搐。
  虚江子也不明白同样是倒下,为什么有人就是睡著,有人就是四肢抽搐,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正常现象,直到听见身旁的她,低低说了一句:“……怎么是这反应?又调错剂量了?”
  听见这种话,谁也不会以为没事发生,虚江子立刻变了脸色,第一个反应就是质问身旁之人:一切到底是怎么了?然而,他刚才什么气味都没闻到,并不代表他什么东西都没吸进去,现在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尽管张闲,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两声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啊啊”哑语。
  紧接著,虚江子整个身体失去力气,当身旁的人推开他站起,他无力地躺倒在地,眼睛睁大,与那名正低头俯视著他的女人对看。
  身体不能活动,不代表没有知觉,虚江子听得很清楚,正有许多脚步声朝这边奔来,照常理推测,应该是在附近巡逻、随时预备支援的河洛弟子,这边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没发现,而那名神秘女子好像也察觉到这些脚步声,皱了皱眉头,望向躺在地上的人。
  这实在是很尴尬的情况,虚江子自己更有一个很不好的联想,这女子假冒西门朱玉之名犯案,当然存著嫁祸之意,不想被别人发现,而自己目睹了整个过程,换言之……现在也该是杀人灭口的时候了。
  虚江子的目光盯著那个女人,这时天上乌云散去,月光透出,照映在空,虚江子眼中一亮,只见那名女子一身男装打扮,相貌俊美,更有一股女子中罕见的勃发英气,配上一身白衣如雪,就算上头沾染鲜血,仍显得神采不凡,虚江子甚至忍不住暗叫一声好,也难怪她有本事出来假冒西门朱玉。
  假若不是刚才搂过这女子柔软的腰身,又护著她与敌人战了一段时间,嗅著她身上的气息,确认她是女子无疑,虚江子真要怀疑她的实际性别,不过,这样子仰望,会觉得她的俊美面容中带著一丝邪气,一种漠视旁人生死的残忍意味,就好比此刻,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好像在看著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
  那种感觉,绝对不是单纯的比喻,虚江子确实感受到,对方真的有这种意思,只是,当那女子的目光移动,来到自己血流如注的骨折右臂,她姣好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乎甚感不悦。
  虚江子也不明白她在不悦什么,但这时密集的脚步声已来到近处,那女子一转身,掉头离去,消失在暗夜的黑影之中。当河洛剑派的大队人马赶到,震惊於现场的一片惨状,那女子早已不知去向,甚至也没人晓得这名女子曾经出现过。
  如果单从现场来看,情况应该是很清楚,所有人倒在地上,小楼内满目疮痍,外头墙上还有西门朱玉的留字,显然就是西门朱玉行淫犯案,在这大闹一场,然而,撇除地上的河洛弟子、镖师不谈,那些黑衣人的尸首却让人搞不清状况,他们身上并无可供辨认的特徵,无法确认身分来历,看来可能还分属多个不同的门派,一时间真是把所有人都弄糊涂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昏迷的人陆续醒来,但能够给出的线索却是少之又少,所有人的说法都一致,就是好端端在守夜、埋伏时,突然睡著,不省人事,后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至於为什么会睡倒在地,又为什么会和这些黑衣人激战,没有人说得出来。
  唯一的一个特例,就是虚江子。
  在这里所发现的河洛弟子中,虚江子虽然也倒在地上,却没有昏睡,神智还维持清醒,眼睛也睁著,就只是张著嘴巴,说不出话,肢体也无法动作。要解开这里的谜底,虚江子无疑是最关键的一环,众多河洛弟子将他扛接回去,请来医生治疗,等著他的复元。
  不周山下的几个城镇中并无名医,优秀的医生必须从河洛本部调来,这边的医生检视伤势后,支支吾吾,说不出具体病情,更不知道他何时能复元,令人丧气。
  医生无法回答的问题,虚江子自己倒是心中有数,他神智清醒,从倒下的那一刻起,他便暗自运气不休,凭著自己深厚的内息,将体内毒素一点一点往外驱排。
  虚江子临敌的实战经验不多,过去也没什么驱除毒素的机会,这次是一面摸索,一面进行,进展实在不快,运气凝劲倒没遇到阻碍,就是全然摸不著毒质所在,驱无可驱,难以进行。
  不过,如果驱毒不成功,什么事情也不能做,所以虚江子极有耐心,缓慢运气,在体内经脉各处行走,试著找出毒素的潜藏位置,几轮行功过后,渐渐物我两忘,对身外之事不听不闻,全神专注於内息行走。
  这样的专注运功,浑然不觉时间流逝,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虚江子本以为自己会被饥饿给饿醒,却没有想到把自己从入定中惊醒过来的,并非饥饿,而是两下几乎无声的倒地碰响。
  声音很轻,几乎快让人听不见,但物体与地面碰撞时的震波,却让房内的虚江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置身於某个还算干净的房间,应该是河洛弟子的驻扎处,照理说,外头应该有河洛弟子守卫警戒,而自己所感应到的倒地碰撞,就代表……
  “呀”的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个人缓缓步入屋内,白衣如雪,虚江子侧目一看,发现正是搞出这些事情的那名女子,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进入屋内,先前在镖局内恶战时,虚江子没什么机会看这女子的动作,也不晓得她武功高低,现在一看她悄声进房的动作,虚江子马上看出她的武功其实不佳,只要自己一出手,便能将她打倒……如果自己能出手的话。
  尽管看著有人进来,心知这人恐怕不怀好意,但虚江子的处境不变,仍然是肢体麻痹、动弹不得,别说是起身防御,就算是想要张口呼救,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白衣女子越走越近,直至来到床畔。
  “妈的,怪事年年有,怎么这两天特别多?调药调错剂量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出现这种反应?”
  白衣女子站在床边,看著虚江子,眉间满是不悦的表情,好像很想拿把刀就砍下来,虚江子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对方如此恼火,不过,事情发展到这样,虚江子确实也有些懊恼,若早知如此,自己肯定不会救这女人脱险,以致於好心没好报,搞到自己反受其害。
  “哼!看你的眼神,一定是心中不服,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衣女子说著,忽然俯身,一下子把虚江子的右臂给扯起来。这条右臂因为多处复杂骨折的关系,已被绷带层层包扎,掌心的剑伤尤其严重,若不妥善医治,以后使剑必然受到影响,白衣女子却对这些伤势视而不见,粗鲁地将手臂扯起,虚江子剧痛攻心,眼前连带一黑,要不是身体麻痹,早就痛叫出声。
  “啧,伤得不轻啊……”
  白衣女子看了看虚江子的右臂,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打开之后,浓烈的血腥气味溢满房内。
  虚江子平躺床上,视线受阻,看不清楚小瓶内装著什么,只见白衣女子手一抖,小瓶倾斜,瓶内事物就倒在右手的绷带上,不久之后,虚江子觉得手臂上传来强烈的麻痒,绷带上也有不明的物体在爬动,定睛一看,赫然都是一些蚯蚓似的血红虫子,在绷带上蠕动不休,还迅速朝内部钻渗进去。
  莫名异物入体,谁会开心得起来?虚江子心中大惊,旋即却发现一事,那就是在右臂麻痒难当的同时,本来的痛楚都没有了,甚至就连原本僵化、无法动弹的肢体,也都开始慢慢回复行动力,右手五指已经可以抓合,照这样看来,那些血红虫子……
  是一种治疗手段?
  “短则三天,长则七日,你的手就可以恢复如初,使剑也不会有什么障碍,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啧,我最恨就是欠男人的人情,这次用这么好的东西来治你,算是给你天大面子啦!”
  白衣女子的话,让虚江子心下稍安,他倒不是怕这女人来下毒或怎样,而是听她一口一个调错药剂、搞错分量,让这么一个总是出错的女人来治疗自己,谁会放得下心?但既然她声称这些血红虫子是好东西,那怎样都该有些保障吧?
  “治好你的手,从此就两不相欠,本来最迟七天后你的手就会痊愈,不过,你没有那个命了……”
  白衣女子的森寒口气,让虚江子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性命仍在虎口,这名女子工下义、工下要杀,她到底是案兽干作虏?于“我不想和男人有什么瓜葛,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怪只怪你撞破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既然你我已互不相欠,我杀了你也是应该……”
  白衣女子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看见虚江子两眼圆瞪,一副疑问甚深的模样,便道:“我这样杀你,你是肯定不服气的,现在给你个交代遗言的机会,别想趁机大叫,否则立刻割断你喉咙!”
  一柄匕首抵著虚江子的咽喉,上头带有一股刺鼻的药味,虚江子打了一个喷嚏,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发声说话了。
  遗言……合泛种东西自己不曾想过,况且以自己的状况,也不需要什么遗言。
  “不要浪费时间,有话快说,我宰了你之后,还要立刻跑路!”
  锋锐的匕首抵在咽喉,结果……冒出了一句很诡异的话。
  “……你的样子……真好看。”


第四章 月夜相见·翩翩惊鸿
  问起遗言,虚江子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好交代的,毕竟自己的亲人只有那两位,什么“以后多多保重”之类的话,就算不说他们也会明白,没有必要特别交代,再加上自己出身於道门,虽然没有专心修道,但相关理论接触得多了,不可免地受到影响,觉得生生死死,皆属天数,毋庸介怀。
  因此,当一下子要交代遗言,虚江子还真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就只是看著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庞,怔怔出神,然后在意识到说了什么之前,这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一句话讲出去,虚江子立刻就后悔了,倒不是怕说这句话轻薄无礼,而是在这种节骨眼上,要是被人误会这是贪生怕死的谄媚马屁,那就大大糟糕,万一引起什么反效果,自己可就……
  这个臆测果然没有猜错,虚江子的话一出口,白衣女子的脸色立刻变了:“贼牛鼻子,吃豆腐吃到我这里来!我最恨就是像你这样的色鬼!”
  “……这话恕我不能认同,况且……被你说我是色鬼,这未免……”
  “怎么?我说的话,你不服气吗?告诉你,别把我和你们这些男人相提并论,尤其是那些自命风流的,其实根本不了解女人,美女落到他们手里,只是暴殄天物,全浪费了。”
  白衣女子双目圆睁,怒道:“昨晚的情形,你自己看见了,那个女孩和我在一起,快活得要飞上天当神仙了,这种享受一般的男人能给她吗?你把她找来问问,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愿不愿接受我的疼爱?保证她欢天喜地,主动抢著要过来……这样的本事,你们男人行吗?”
  这些话与其说是刺耳,更多的意义却是震惊,虚江子从未想过会听见这样的论点,而在这之前,他也从没想过世上有这种人,明明是女子,言行却如男人,甚至还在这方面与男人比高低,这……世界难道忽然颠倒过来了吗?
  震惊归震惊,虚江子却知道这不是瞠目结舌的时候,那柄锋锐的匕首还搁在自己脖子上,要是不能激起对方的谈话欲望,拖延时间,她几句话讲完,马上就会动手,那就大大糟糕了。
  “你……既然你把自己说得那么了不起,为什么还要假冒西门朱玉做案?”
  “我假冒西门朱玉做案?你说我假冒西门朱玉做案?我需要假冒西门朱玉这种人?”
  一开始的声音极高,白衣女子听到西门朱玉之名,明显非常愤怒,连自己还身在险地都忘了,怒骂出声,声音陡然抬高八度,可是几句话骂出口后,大概是想起自己确实假冒西门朱玉做案,气势顿馁,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虚江子本来怀疑这女子冒名犯案的意图,这时再无怀疑,知道她与西门朱玉之间必有恩怨,才会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咬牙切齿。看她这表情,虚江子心念一动,道:“该不会……西门朱玉在这附近犯下的十多宗案子,全部都是你干的?”
  “胡说八道!只有三件是我的,其他都是别人冒名干的,休想把别人的帐栽赃到我头上来!”
  “……十九号晚上,赵员外的小妾杏瑜被迷奸……”
  “狗屁迷奸,那是她和府上姓林的小厮私通,给人意外撞破,就拿西门朱玉当藉口的。”
  “……二十一号下午,神龙门的蔡护法被侵害……”
  “那也不是我,是巴彦三枭连手干的,冒西门朱玉的名,我二十一号下午正在赵员外小妾的房中,调查案情真相。”
  “大前天深夜,吴状师府上满门女眷……”
  “这问我就更该死了,那桩案子是你们河洛派虚谷子偷偷干的,事后还杀人灭口,有够辣手,说起来还是你们名门正派最有一套!”
  白衣女子瞪了一眼,虚江子吓了一跳,确实没想到问案问到后头,居然案情扯到自家头上,河洛剑派中确实有些弟子不守门规,自己也曾耳闻,但如此被人指名道姓点破,倒还是第一次。
  在两人对话同时,虚江子也没有傻到只是在那里讲话,他口中说话,体内潜运真气,试图回复行动力,几句对话一过,毒素解开,真气已在体内运转无碍,要行动已无问题,就是利刃在喉,想动也不敢动。
  这时,白衣女子说话的声音忽然一顿,脸现怒容,似是察觉到自己中了别人拖延时间的战术,不再说话,就要下手。
  虚江子发现她眼神有异,晓得自己命悬一线,正要赌上性命一拚,忽然眼前银芒一闪,一支细如尖针的奇形剑刃,刺穿墙壁透入,直指白衣女子的头部。
  普通用剑高手要挥剑破墙,这绝非什么难事,但是一剑无声穿墙而入,不造成多余的破坏,不发出半点声响,那除了要有利器配合,本身运劲还要刚柔并济,出手快捷绝伦,这才有可能一剑刺穿墙壁,却无声无息。
  很显然,有人正站在墙的另一侧,闪电狙击,虚江子看到了这道银芒,白衣女子却像还未察觉,脸上表情未变,口中说的话仍在继续。要是让情况继续发展,这名白衣女子肯定会被一剑贯脑,死得无知无觉,虚江子这时也顾不得别的,先弹出一缕指风,试图影响这一记冷剑,跟著便一指击向剑身,想要拦下这一剑。
  “你!”
  白衣女子看到虚江子弹指、扬手,以为他发动反击,惊怒交集,眼角余光却在这时看到银芒直指太阳穴而来,心知不妙,却已不及闪躲,短短几秒之间,那种由愤怒,转为惊骇欲绝的表情,让人非常印象深刻,而她抵著虚江子咽喉的匕首,也在这混乱时候不由自主地使劲下去。
  匕首切肉,血光乍现,同时一声轰隆巨响,室内一片烟尘弥漫,乱成一团。除了虚江子,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从回复力气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筹谋对策,如果要无视咽喉上这柄匕首,悍然抢攻,有很大的可能是同归於尽,毫无益处,所以他便不断运气於背后,对著床板施加压力。
  这张床仅是简单的木板床,说不上坚固,虚江子连番压力施加上去,已听见床板呀呀作响。在运气过程中,他更发现一件异事,经过这一轮中毒、受伤,自己的力量赫然又有长进,虽然不是变强,但对於真气的操控,却把握得更好,能做到之前驾驭不到的高等技巧,尤其是当自己凝心运气,真气居然顺著意念,离开背部,直透床板,传向木板床的支架。
  如果时间再充裕一点,虚江子能做得更好,不过事急从权,看到那抹银芒刺入,虚江子一面弹指扬臂,争取时间,一面运气於背,全力发劲,当那抹银芒被虚江子的指风、剑指所阻,拖慢了速度,虚江子背后的床板也同时碎裂,他和白衣女子一同摔跌了下去。
  就是这么一摔,及时避过了那缕银芒,让敌剑刺空,闪电收了回去,乍现乍隐,彷佛从来没有这穿墙一剑似的。
  虚江子见过不少高手出剑,却从没见过这么无声无息的冷剑,不过,对这柄尖针似的奇形剑,他倒不是没有印象,在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夜晚,那个河洛剑派最神秘的引路使者,就是手持这样的兵器。
  “真是……是月夜引路人?”
  喃喃自语,虚江子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苦苦追寻,大半年都没有下落的神秘人物,终於再一次出现於面前,自己已大大不同於以往,与这个神秘杀手之间的距离,不晓得拉近了多少?心追答案很快就可以得到验证了。
  这机会是求之不得,但时间地点却太过差劲,月夜引路人摆明是冲著这名白衣女子而来,自己纵能自保,又哪有能力再保护别人?念及白衣女子的处境,虚江子不能不忧,当下第一反应,就是运足全力,重掌轰墙,让砖石含劲飞出,轰砸向墙的另一侧,就算不足以伤敌,至少也能阻挠敌人片刻。
  一掌破墙,声势惊人,虚江子想要喝催白衣女子离闲,却发现她早已起身逃窜,自己的声音竟然发不出来,再仔细一看,满手鲜血,这才明白破床下坠时,白衣女子抵在自己咽喉上的匕首,终究还是在混乱中造成了伤害,所幸没有切断喉咙,已是非常好运了。
  咽喉受创,奇痛攻心,话自然是喊不出来了,虚江子看到白衣女子朝门口逃窜,很想提醒她自己刚才破墙那一掌,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打著,敌人不知所踪,要加倍提防,但话没出口,就看到几个黑点,由墙壁破口激飞射入,打向白衣女子的后脑,务要制其死命。
  白衣女子的武功不高,奔跑时全没察觉暗器逼命而来,虚江子更来不及阻止,眼看一切将要无可挽回,忽然一阵破风声响起,白衣女子本来要拉开的那道门,突然有几颗石子从门上破口掷了进来,替白衣女子拦截下射向她后脑的暗器。
  自然,也有个人来到门的另一侧,出手相救,而这人的暗器手法也非常了得,他与白衣女子等若隔著门直线面对,一旦出手,首先就会击中白衣女子,没可能越过她拦截她脑后的暗器,但此人手汰巧妙异常,石子破门射入,彼此蕴藏不同?力,相互碰撞、弹开,一下子就来到白衣女子的脑后,替她挡下全数暗器。
  虚江子目睹了这一幕,纵使咽喉剧痛,仍令他看得出神。毫无疑问,又有一名高手到场,连著白衣女子在内,就有三名奇人驾临,河洛剑派这下子颜面扫地,那个月夜引路人姑且不论,剩下两名不速之客,都是说来就来,没被任何人察觉,他日此事传闻江湖,河洛剑派定成为江湖人的笑柄。
  不过,月夜引路人是河洛剑派专属的神秘杀手,等闲不轻易出动,怎么会忽然跑出来杀这白衣女子?外头出现的高手,难道也是为了这白衣女子而来?又会是什么人呢?
  虚江子方自纳闷,外头忽然风雷之声大起,银芒闪耀,凌厉剑气削破纸窗,代表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比斗,虚江子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月夜引路人在和那名神秘来客交手,换句话说,月夜引路人察觉到有人插手后,立刻舍却本来目标,转而攻击这名神秘来客。
  “是谁……”
  虚江子正要上前探看,却听见一声爽朗大笑,如九天神龙,贯耳而来。
  “哈哈哈,大半年时间不见,月夜之剑,锋锐如昔,真是让小生欣慰兼兴奋啊!”
  熟悉的声音,震耳欲聋,一点都不忌惮被人察觉,虚江子闻之又惊又喜,这正是老朋友西门朱玉的笑声。绕了那么多冤枉路,花了这么多功夫,总算是碰到这人了,不过,最初的短暂喜悦过后,虚江子也不禁愕然,为何自己会因为碰到西门朱玉而欣喜呢?
  “姗拉朵,这次你够衰的啦!采花采到大恐龙,还碰上河洛首席杀手,哈哈,大地上比你更变态的女人不多,偏偏你就撞到一个,这该说不是变态不聚头吗?”
  酣战之中,西门朱玉赫然还有闲情大笑说话,他说的话虚江子最初不懂,但看到前头的白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登时明白过来。
  “西门朱玉!你这条贱狗!”
  姗拉朵愤怒地叫骂出声,证明虚江子先前的猜测,这人与西门朱玉果然是敌非友,而此刻看著她的背影,虚江子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若在这时候出手,有相当大的把握能制服她,先前自己两次救她,都没得到好回报,现在出手袭击,也绝不会心有不安。
  然而,这女子善使药物,说不定周身遍布奇毒,沾衣就中招,这点却是不可不防这时,四面八方都响起脚步声,住在附近的河洛弟子闻声来援,姗拉朵见情势不妙,从怀中取出几个药瓶,好像要做些什么,后头的虚江子见到这一幕,再也顾不得其他,便要出手袭击,而外头的长剑碰撞声大响,两名高手的剑击加快,破石裂墙,将墙面切割出多条裂缝。
  透过裂缝,虚江子清楚见到两名故人:戴著银色面具的女剑客、长笑不休的风流大淫贼,而西门朱玉也看到他,不只看到,还大叫起来。
  “阿江兄,很久不见了,你好吗?今日你我兄弟联手为社会除害,宰了这对女变态,让天下男人从此高枕无忧,我干掉这个什么淫路人,你就像现在这样偷袭那个男人婆,来,我数一二三,你我同时动手除害!”
  就算虚江子本来有出手的打算,现在一被叫破,也不可能再做些什么了,姗拉朵听见那些话,立刻转身,以恐怖的表情怒瞪虚江子,指缝间扣著两个小瓶,预备发动报复性的雷霆一击,然后……就这么倒了下去。
  虚江子原本全神贯注,要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击,心中为著那不知名的毒物而担忧,怎想到敌人一击未发,就这么倒了下去,令他大吃一惊,还没想通为什么会这样,外头的大笑声竟再一次响起。
  “哈,真是好笑,普天之下,居然有女人胆敢背对我这个天下第一淫贼?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是你这不男不女的人妖也一样,现在可学到教训了吧?”
  不用说,听到这些话的姗拉朵,气得眼中快要喷出火来,她转过身的刹那,西门朱玉鼓动剑气袭击,瞬间就将她隔空制住,几个穴道一麻,人就倒了下去,令虚江子大大省了麻烦。
  西门朱玉能一边打斗,一面腾出手来偷袭姗拉朵,虚江子本以为他是游刃有余,才有办法分神旁顾,可是定睛一看,西门朱玉这一下分神出手,肩头泼血,已被银假面剑客给伤了,只不过他脸上仍带著笑容,似对这伤痕不以为意。
  虚江子也见过不少高手战斗,却从没有哪个人战起来会这样大呼小叫,全无高手气派不说,还搞得像是小贩卖菜似的,不过,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西门朱玉的每一场战斗,都像是一次精心演出,要是把这当成一次庆典来看,确实是精彩热闹,兼而有之。
  眼见大批河洛弟子即将赶到,银假面剑客的剑势不乱,但出招却多了几分狠辣,西门朱玉剑锋一转,剑上力量陡然倍增,赫然是奋起全力,先将敌人的针剑压制。
  两柄不同的长剑,劲力相互比拚,西门朱玉诡异一笑,道:“上次比斗,胜负未分,这次恐怕仍然分不出来,但如果不留点特别纪念,怎么能让阁下深记不忘呢?”
  压制敌人的剑,是为了争取时间说话,省得话没讲完就被敌人的攻势打断,但话既已说完,西门朱玉手腕一转,击开敌剑,拉开与敌人的距离,跟著,他对战斗更不留恋,纵身跃起。
  这一下跃起,似要逃走,银假面剑客挥剑追击,哪知已跃起的西门朱玉,竟以雷霆之势回压而来,两人再次斗在一起,剑来剑往之际,西门朱玉忽然大声叫喊。
  “来啊!快来看啊!河洛剑派的首席杀手在此,各路弟子快来参见,长长见识啊!名动天下的河洛第一杀手,错过这个机会就看不著啦!”
  高手对战,这样的大喊扰敌,本来应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在这种时候,确实有了效果。月夜引路人的存在,是河洛剑派的高度机密,只能在黑暗中行动,不能曝光,更不能公开於人前。
  自从西门朱玉现身之后,银假面剑客其实已多次想要止战离开,只是被西门朱玉缠住,这才延至此刻,离开不得,现在被西门朱玉一闹,想要全力突围离开,却已经迟了,眼睁睁看著大批河洛弟子到来现场。
  对於那些赶到这里的河洛弟子而言,今晚确实是很有眼福的一夜,他们听到吵闹之声,慌忙赶来,途中听见这里的剑气纵横之声,已知道这边有高手在交战,正感到好奇,便听见有人嚷嚷,说什么河洛剑派的秘密杀手在这里,结果人人争先,想来一看究竟。
  赶到现场之后,看见两大高手比斗不休,其中一人正是西门朱玉,另外一个人怪模怪样,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看到,这古怪打扮只会令人发笑,但在这种气氛下,使的又是纯正河洛武学,给人的印象就完全不同,当传闻中那个河洛派顶尖杀手的相关描述,在人们的心头闪过,无言无语之间,他们已经信了九成。
  於是,现场再一次大乱特乱,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应该全力攻杀西门朱玉,但是看那个月夜引路人在场,每个河洛弟子都不免分神,注意此人的动向,还有那非同凡响的河洛剑术,结果,这样的分神便落入西门朱玉算计。
  假若只是和银假面剑客对决,西门朱玉想要说走就走,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但多了一大票河洛弟子围攻,这些修为未足、单纯只是碍事的人,就成了西门朱玉的最佳助力,虚晃个几招后,西门朱玉哈哈一笑,纵身离开战场。
  主要目标消失,银假面剑客自然无意在众人面前走秀,事实上,她被迫在这么多本派弟子面前现身,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不管西门朱玉怎么样,她现在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消失。
  於是,后头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战斗中的两名高手先后逃逸,剩下就是虚江子来控制场面,本来他就是此次行动的领头人,既然回复了行动力,一切自然还是听从他的指挥。
  追敌之类的指令可以省掉,反正西门朱玉逃之夭夭,追也追不上他,另一个是河洛派最大的机密,追上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喊一声“大家一起上”把人家给宰了吗?那大家回不周山后,又不晓得要被谁宰了?
  “整理现场,将可疑人士扣留起来,预防敌人再来袭击!”
  虚江子下了这样的指令,但西门朱玉既然跑了,一时之间是不会再回来袭击的,这道指令等於是说废话,所以真正做的事,就是把倒在地上的姗拉朵给关起来。
  一众河洛弟子不清楚状况,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敌是友、为何会倒在这里,询问虚江子时,虚江子也留了余地。
  “这个女子是刚才淫贼袭击时带来的,很有可能是西门朱玉的受害者,先监禁起来,等一下再来处理。”
  命令这样子下,虚江子自己也觉得好笑,但想到姗拉朵的厉害,他仍不忘加上吩咐:“这个女人身染奇病,为了避免传染,大家要小心点,更绝对不可以直接触碰她。”
  身染什么病症,这点虚江子没有多做说明,众河洛弟子虽然心中纳问,不过人家是掌门嫡传,身分不一样,眼力高也不足为奇,就不用多问了。
  但关起姗拉朵也是个问题,虚江子下完命令后才意识到,自己关起这女人根本毫无意义,既不可能杀她,也不是要从她口中问什么,难道就这么把她监禁到地老天荒?
  结果,虚江子只好亲自进入牢房看守,这当然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姗拉朵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把虚江子骂得狗血淋头,如果不是亲耳听闻,虚江子简直无法置信世上有女人骂得出这么毒辣的言词。
  西门朱玉以剑气点穴,手法甚奇,虚江子也无法解闲,花了大半天时间,也只能替姗拉朵解开哑穴禁锢,但结果就是被这女人骂上几个时辰,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被骂上几个时辰,换成是别人,早就给气炸了,虚江子也不觉得自己有如此好的涵养,可是自始至终,他就是不会想生气,站在牢房的栏杆外,看著那头怒气勃发的母狮子,尽管她骂个不休,但自己就像是在进行某种生物观察一样,只是觉得有趣,对那些极尽侮辱的言词不以为意,甚至听到后来,哈哈大笑。
  碰上这样的一个男人,姗拉朵也如同老鼠拉龟,找不著可下嘴的地方,骂得累了以后,闭上嘴瞪眼生闷气。
  “……累了吗?还是口干了?要不要喝杯水?”
  虚江子的关心,让姗拉朵更恼火,索性闭上眼睛,对这个男人不理不睬,虚江子觉得好笑,自己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问这女人,包括她为何被追杀?那些神秘人又是什么身分?她与西门朱玉的恩怨?还有为何她是女人,却偏偏当起淫贼来?
  满脑子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姗拉朵冷冷的说了一声:“河洛派的贼道士能抓住我,也算是本事,不过小心消息别随便传出去,否则惹来官府的麻烦,就轮到你们要头痛了。”
  这句话引起虚江子的注意,姗拉朵忽然提到官府,这总不会是胡扯,再想到那批追杀她的人,实力强得出奇,又能在河洛剑派的地盘组织行动,进退如风,难道真是来自朝廷?
  正想要再问,姗拉朵突然冒出一句:“……你这死臭道士,倒也不是普通人啊!”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彷佛回到几年前的不周山顶,虚江子一惊,追问姗拉朵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手好得挺快啊。”
  虚江子举起手,发现手掌、手臂的伤害都已愈合,几乎看不出痕迹来,如此神奇的治疗技术,确实让人吃惊,而姗拉朵的这句话,虚江子以为是在讽刺自己恩将仇报,不过横竖自己问心无愧,也就不以为意。
  “本来以为快的话三天就会好,现在连一天都不用,好得倒是比预期中更快啊!”
  虚江子的话说完,姗拉朵忽然睁眼,朝他看了一眼,道:“所以才说你不是普通人啊!”
  “什么意思?”
  “血蛭虫是一种尚在研究中的奇特生物,能够化入血肉,接筋续脉,极为珍贵,但本身也带有相当的危险性,如果与宿主融合不当,发生排斥反应,就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必死无疑。普通人与血蛭虫的融合,怎么样都要个几天的时间,你却在一天之内完成,这种情形我从所未见……”
  姗拉朵斩钉截铁道:“这种体质,你绝不是普通人!”


第五章 奇人奇行·疑云初现
  与姗拉朵的谈话中,虚江子对这个女人的个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她对天下男人非常厌恶疑忌,在正常情形下,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但如果是碰到她赏识的特殊状况,那这些原则就可以打破。
  所谓的特殊状况有二,第一个是碰上有能之人,姗拉朵基本上是能力主义者,非常笃信弱肉强食那一套,对於能力不如她的人,毫不顾忌地露出嫌恶,但碰到真正有本事的杰出人士,她也会另眼看待……当然,另眼看待与友好尊重,在这里并不是等义词。
  另外一种会被姗拉朵看上的……这种就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了,那就是她判定为有意思的研究素材。
  在谈话中可以发现,姗拉朵除了脾气暴躁、个性乖戾之外,她本身还有著非常丰富的知识学养,尤其擅长於本草药学,对各类罕见的动植物如数家珍,就连开口开骂时所用的辞句,有些都是特殊专有名词,被那一大串听都没听过的怪词当头骂下,感觉与其说是愤怒,其实更多的是迷惘。
  这种现象,在姗拉朵忍不住说出“你不是普通人”之后,尤其明显。之前她似乎不想泄露此事,所以骂了几个时辰,对此事都避而不谈,不过在终於忍不住点出这个事实后,她对此事的兴趣,就像是开了口的堤防,好奇之水奔腾宣泄。
  “我用血蛭虫做过那么多活体实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的反应,这种事情实在很难得,不晓得是你的体质特殊,还是你练了什么特异功法,居然能有这种效果……”
  姗拉朵说著,语气中充满著不能掩饰的热切,但虚江子听在耳中,却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
  “……我可不可以问问,你做的那些活体实验,该不会是拿人来做吧?那些人最后都怎么了?”
  “当然是全部都报销了,你问的问题很奇怪耶,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问这种问题,你真的是江湖人吗?该不会是才出来行走江湖没多久吧?脸看起来挺老的,问的话却很无知,你是不是……”
  “重视生命,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我并不觉得这样子就叫无知,也不认为这样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口中这样说,虚江子却觉得有点奇怪,自己刚才任人怎样辱骂,也没有半点怒气,怎么现在这一下言语冲突,就怒火冲顶,难以忍受,只想掉头离去呢?
  姗拉朵见虚江子动了真怒,不由得一怔,但此时主客情势已然异位,虚江子想拂袖而去,姗拉朵却不肯干休,想要把他缠留下来。
  “嘿,有话慢慢说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么走太不负责任了!”
  姗拉朵叫归叫,虚江子充耳不闻,便要离去,而大致把握住虚江子个性的姗拉朵,在这时候改变了战术。
  “你这个人真是自私,血蛭虫的研究若是完成,不晓得能够造福多少天下百姓,现在就因为你个人的自私行为,让那些本来可以得救的人,通通没救了,真是好狠啊!”
  虚江子听见这些话,心里想哪有这种事,不过,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准备听听看姗拉朵预备说什么。
  结果,这还真是个错误的开始,姗拉朵很快就主导了话题,由她频频发问,从虚江子的练功状况,问到了成长历程,半个时辰过后,她已经把虚江子完全摸透,之所以没问出虚江子的祖宗八代,那只是因为虚江子自己也不知道。
  在长长一串问话结束后,姗拉朵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唉,我没弄错,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虚江子的好奇心也被撩拨起来,不晓得在这位异类专家眼中,自己的身体到底蕴藏著何种可能性,既然不是普通人,那么真正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我走遍大地,从来没有遇过……像你这么无趣、这么闷的人啊!”
  “呃?你说什么?”
  “不服吗?你这个人……症纷争、善良、平和、谦让……妈的,我无法想像,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闷的人!你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去争取,你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乐趣?”
  姗拉朵说完,还不忘补一句重的:“像你这种人,将来一定泡不到妞!”
  虽然说,道士是不能随便出来泡妞的,但是姗拉朵的这句话,还是造成了些许杀伤力,幸好姗拉朵也不是只会说废话,要不然虚江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继续忍下去。
  “血蛭虫入体之后,会吞蚀受损血肉,再以自身作为血肉连接,修补破损肉体,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问,就算你武功盖世、天纵之才,在这上头也不会有例外,除非……”
  姗拉朵摇摇头,连续说了几个除非,显然是心中好生迟疑不定,想不出肯定的答案,最后,她瞥向虚江子,道:“你的身体里头有些秘密,我一时间无法堪破,要是能对你深入诊疗,将会对我的研究大有帮助。”
  “深入诊疗?你刚才问的东西,我不是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吗?还要问什么东西?”
  “蠢蛋,光是问哪够?起码也要切割开来,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样子,这样才算是了解清楚……呃,不小心说出了……哈,哈哈,我只是开玩笑的,你该不会当真吧?开这只是玩笑话,千万别放在心上!”
  姗拉朵的大笑,并没有让虚江子比较好过。最初,他也认为这女人只是在开玩笑,说几句笑话调侃自己,但看她慌忙改口、又努力想让自己相信的行为,虚江子心中发寒,晓得这女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你和西门朱玉是什么关系?他会跑来救你,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很要好的朋友吧?难道你与他……你假冒他的名号采花,是因为小俩口争风吃醋吗?”
  这实在是错得太离谱的一个推断,立刻引起姗拉朵的暴怒,又是一阵无休止的开骂,但从这一阵乱骂中,虚江子依稀听了出来,姗拉朵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女性朋友,被西门朱玉调戏,她心生不忿,决定替朋友出头,报复西门朱玉,於是便以他的名字,到处做案,前后已经犯下十多起案子了。
  乍听之下,这些话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想到姗拉朵本人的性向,虚江子就觉得她与那位女性密友之间,可能极不单纯,只不过这件事又不太好问,唯有先把这疑问压下。
  此时,有人前来通报,河洛本部发下急令,要虚江子立刻回不周山报告,虚江子虽然惊讶,但命令书上的印鉴无误,确实是河洛本部下的命令,自己只能立即赶回。
  姗拉朵的存在,让虚江子颇难放心,可是她被西门朱玉剑气点穴,动弹不得,身分又特殊,自己也不可能将她带回河洛本部监禁。无奈之下,虚江子命令余人严加看守,严防有人进来加害。
  快马加鞭赶回河洛本部,上了不周山,虚江子才知道调自己回山的命令,居然是师父赤城子亲自下达。掌门人亲令,非同小可,虚江子也不晓得发生了何等大事,连忙赶去面见,哪知道刚刚在师父面前蹲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赤城子怒喝一声。
  “大胆孽徒,你干的好事!可知道错吗?”
  如雷一喝,暗示大祸临头,虚江子心头一震,惶恐之余,却是全然莫名其妙,一点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身犯何罪,又做了什么错事,招来师父这样的怒喝?
  “师父,我……”
  “住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我看你平时行事稳重,端方重义,对你深为期许,想不到你这次下山,居然做出这等事来!”
  赤城子脸色铁青,似是气得厉害,看这种严厉之情,恐怕随时都会出手清理门户,虚江子知道大祸临头,可偏偏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
  “多言无益,你好好看看自己干的丑事!”
  赤城子低喝一声,手腕一扬,一张写满黑字的黄纸迎风飘向虚江子,虚江子不敢站起,跪在地上将黄纸接过,稍稍一瞥,大略看过纸上内容,只吓得魂飞天外,心胆俱裂。
  黄纸上所写的,乃是一封书信,是镖局总镖头致上河洛掌门的亲笔信,言语甚是客气,表示日前淫贼上门,承蒙河洛剑派诸弟子护卫,这才令镖局内的人员没有太大损伤,反倒有几名河洛弟子阵亡,甚是过意不去。
  前头的客套话说完,后头话题一转,写到总镖头之女这次遭遇劫难,尽管在混乱中得以身免,没有受伤,但受到很大的惊吓,而且清白之躯被冲进来拯救她的那名河洛弟子看见,此事关系甚大,希望赤城子掌门能够给一个交代。
  信件后半部的口气含糊,没有写明白,但只要不是笨蛋,就能看出对方所要的,是让当时冲入小楼救人的那名河洛弟子,去娶总镖头的女儿,换句话说,就是要虚江子去当牺牲品。
  当初闯入小楼是为了救人,为了主持正义,虚江子哪想到自己一时英勇,居然惹来这样的麻烦上身,再看师父疾言厉色的反应,看来若非是要严厉惩自己,以正门规,就是要交出自己去“负责”一想到事情的严重处,虚江子脸如土色,正在想该要如何解释,却忽然听见赤城子的大笑声。
  “哈哈哈,有意思,枉你平常自夸稳重,怎么一封信就让你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啊?哈哈哈哈′′”赤城子大笑,脸上一扫之前的凝重表情,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打量著虚江子,“嗯,这样看,江儿你确实也是一表人才,难怪会被人家看上,点名要招你为婿……”
  晴天霹雳的恶耗,一直压在虚江子心口,自从拜入赤城子门下后,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早已出家。
  “师父,弟子惶恐,但徒儿如今已是方外之身,又怎能……”
  “方外之身?那又如何?”
  恩师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虚江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但想想也可能是师父藉此考验自己,所以连忙正起神色,严肃道:“弟子是修道之人,身在方外,又怎能谈婚论嫁,败坏门规呢?”
  “说得也是,败坏门规是万万不可的,那么……你就还俗吧!”
  “呃?师父你说什么?”
  “还俗啊!修道不必是道士也可以修,如果方外之身不能嫁娶的话,那你就还俗吧,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听赤城子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虚江子差点两眼翻白,直接晕死过去。现在自己终於明白,虚海月、虚河子的奇异观念从何而来,原来这并非是他们怪异,而是典型的“名师出高徒”虚江子呆愣当场,不晓得该说什么,赤城子见到徒弟一脸傻样,再次笑了起来。
  “傻小子,师父是和你说笑啊,这种事情,就算是你愿意,为师也不可能答应的。”
  赤城子笑道:“我已经调查过了,那个镖局的小姐,虽然号称美貌,其实身强体壮,孔武有力,她父亲几次安排都嫁不出去,是一头货真价实的恐龙啊!”
  “……师父,请问什么是恐龙?”
  “这是小事,你不用管。这头恐龙不照照镜子,居然妄想来吞我赤城子的爱徒,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当你是屠龙骑士吗?这种事情为师怎会让它发生?你放心好了,只要有为师在的一天,绝对不会让你被恐龙吞下肚去的!”
  赤城子一面说著,一面伸手重拍虚江子的肩膀,弄到虚江子哭笑不得,过了大半天才终於肯定,师父是在开自己玩笑。
  “怎么了?这副表情?是认为做师父的不能这么说话?还是认为掌门人不可以这样讲话?”
  “……这个……不晓得该怎么说……两种都有一点吧……”
  虚江子说著,又被赤城子重重拍了一下肩膀:“日后徒儿你就会明白,纵使当上一派掌门之尊,大权在握,却找不到几个能说说轻松话的人,这是何种感受了……唔,看你伤势痊愈大半,修为又有长进,就知你此次下山,确实不虚此行,干得很好!”
  赤城子确认虚江子的身体无事,勉励他几句后,就表示信中所言之事,会设法打发掉,要他在山下小心行动,一切安全为上,反覆叮咛,宁可行动失败,也千万别受到什么伤害,跟著,就让虚江子离开。
  虚江子迅速赶回山下城镇,途中觉得奇怪,师父在这种节骨眼上招回自己,别的也不问,就是拿自己开个玩笑,这样实在很乱七八糟,不过,对方既是师父又是掌门,只要不是叫自己去吃大便,这种程度的命令,自己也没啥资格有怨言,况且……
  自己其实不讨厌师父开的玩笑,尤其是那种叮咛自己安全的慎重,确实让人心头很暖。
  途中,虚江子想起了月夜引路人的事,如果说这个银假面剑客是河洛剑派最高机密,只有决策高层才知道她的事,那么,身为掌门的师父,就是绝对知晓其秘密的人,月夜引路人与西门朱玉昨晚的那场战斗,师父也该得到通知,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特别将自己招回来问话,看看自己是否看出些什么了。
  这个答案看来合情合理,虚江子一路上想得出神,直至回到驻扎处,这才知道事情不妙。
  就在虚江子奉命回河洛本部的时候,这边来了不速之客,本地官府派出使者,表示河洛剑派所囚禁的这名白衣女子,是朝廷的钦命要犯,要将她抓捕回去,为此还出动了官兵,包围此地,施加压力威迫。
  河洛剑派的势力虽大,终究没有大到可以公然违抗官府的地步。留守在此的河洛弟子看见这等阵仗,又见姗拉朵是钦命要犯,便不做坚持,将人交给了官府,正要找人去通知虚江子,虚江子却已快马赶回。
  “怎么我才离开一下子,就发生了这种事?”
  虚江子又惊又怒,虽然也知道师兄弟们的做法没错,但姗拉朵就这么落入官府手中,吉凶难料,说起来自己不能算没有责任,如果她因此有个什么万一,自己日后怎能心安?
  “官府有没有说她身犯何罪?为什么成为钦犯?”
  虚江子问的时候,觉得有点多余,姗拉朵实非善类,行事既诡异,又不把人命当人命看,这种人不管犯下多大的案子都不足为奇,然而,这问题却得到一个意外的答案。
  “官府说,她是西南方那些乱党的奸细,到处活动,刺探情报,意图颠覆我朝,犯的是谋反大罪。”
  “……真想不到,原来不只是个本草学家,居然还是个革命家。”
  虚江子暗叹了口气,心知既然是这等罪名,事情就超脱自己能够干涉的程度,一切也该就此打住,河洛剑派不能在这件事上多所牵扯。
  然而,在虚江子的生命中,这还是首次,明明他很清楚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自己不该也不能做什么,可是心中一股强烈的冲动,令他坐立难安,终於迫使他采取行动,在三更半夜来到当地府衙外。
  虚江子这辈子行事都是光明正大,几乎没什么经验去干偷鸡摸狗的事,现在忽然搞成这样一副黑头套、黑衣的夜行装束,偷偷摸摸来到官衙外,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自己来这边是做什么呢?姗拉朵现在是朝廷钦犯,自己不可能去探监,要让她出来只有劫狱救人,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稍有闪失,泄露身分,这件事将会变成牵连整个河洛剑派的大风暴!即使师父再重视自己,但为了河洛剑派的整体安全,他也只能与自己划清界线,甚至发下格杀令,将自己这孽徒给斩杀,清理门户。
  假如姗拉朵身负重大冤屈,自己拚著一腔侠义激愤去劫狱救人,纵使身死,也是无愧於心,不失侠道,但横想竖想,姗拉朵也不像被冤枉的,更不似给硬栽罪名,大有可能是恶贯满盈、罪有应得,自己冒了天大的危险去救这种人,实在是荒唐到家了。
  最奇怪的一点是,这些荒唐之处自己明明都清楚,却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此刻手握长剑,心里还觉得跃跃欲试,真不晓得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看来,我也不是很了解自己啊……”
  虚江子苦笑一下,但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确认完遮脸的黑布已绑好,虚江子一提长剑,便想施展轻功,翻入府衙,却怎料到才刚往前一步,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
  “谁?”
  虚江子心头大震,第一时间便想拔剑出鞘,进行防御,但来自身后的一下轻笑,里︵常耳熟,让虚江子瞬间松了口气。
  “阿江兄,一怒拔剑为美人,真是好有英雄气概,看不出你一个修道之人,居然也这么有种,但有种归有种,你的眼光未免独特了些,果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不但豪气干云,连喜好都独步江湖啊!”
  笑声甚是欢愉,但声音很轻,明显是不愿意惊动旁人,虚江子转过身来,看见自己平生的第一损友,正站在那里低声窃笑。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喔,不用那么惊奇,我不过是半夜睡不著想撒尿,随便起来走走,恰巧见到阿江兄你扮夜行侠的英姿,顺道过来看看,没别的意思,等一下撒完尿就回去睡了。”
  西门朱玉的话,虚江子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但姗拉朵与西门朱玉结怨颇深,虚江子也不觉得他出现在此会是为了救人而来。
  “你来这里,也是来救人的吗?”
  “千万别用那个也字,如此壮举,小弟敬谢不敏。那个男人婆超级变态,现在被官府抓了,是天下男子之幸,如果明天就把她吊死、斩首,不晓得有多少男人要额手庆幸,更搞不好是朝廷近十年来的最大德政,我怎么好去破坏呢?”
  西门朱玉虽然这样说,虚江子却从他眼中看出戏内之情,可以肯定他不会这样袖手旁观。
  “唔,阿江兄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该不会也学人家来那一套,准备大叫捉拿淫贼吧?”
  “那要视你给我的答案而定。”
  “唉呀呀,多么没有人情味的回答,真是有异性没人性,枉费我们两个是打小认识的交情,你居然一下就翻脸不认人,实在太伤朋友道义了!”
  “等等,我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想说了,什么叫从小就认识的交情?每次还不都是你忽然出现,然后就拿把刀抵在我脖子上,逼我做这个做那个的,这样也算交情?你根本是专门来找麻烦的!”
  回忆到这些年的惨痛经验,虚江子越说越恼火,真想拔剑出鞘,砍了眼前这个贼笑兮兮的家伙。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偶尔有少许误会,那是难免,不能全说是我的错啊!横竖大家没事,尿又撒完了,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官衙里的人呢?”
  “有别人负责,这时候早就越狱成功了,你如果不杀进去闹事,让官差发现犯人跑了,他们可以争取到多点时间跑远些。”
  西门朱玉笑了笑,还没有忘记多补上一句:“朝廷为了抓这个男人婆,确实派了些高手出来,现在都在官衙里头,你一个人潜入也好、硬闯也罢,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非常低,相信阿江兄再怎么心情激动,也会做出正确判断的。”
  这句话非常有用,虚江子不再多做口舌之争,与西门朱玉一同离开,进入不远处的一所民宅,西门朱玉从衣袋中取出茶叶,冲了一壶浓茶,与虚江子对饮。
  “你说的喝一杯就是喝茶吗?”
  “似阿江兄这等非凡人物,当然不需要靠狂饮来充英雄,小弟也省点事,大家直接喝茶。”
  西门朱玉笑道:“实不相瞒,等一下小弟还有约会要赴,说不定又要拔剑大干一场,不敢贪杯,否则稍后莫名其妙死在别人手上,岂不冤枉?”
  虚江子当然知道西门朱玉口中的约会不是那么简单,讲说是与人相约,其实很可能就是去袭击某人、某处,或者是去支援某场战斗,换句话说,现在大概是他勉强挤出时间,来与自己偷闲一会儿。
  与这个大淫贼几次碰面,虚江子越来越觉得他不像是个淫贼,这并不是说他不贪淫好色,或者被冤枉了,而是这个男人忙得不像是一个采花贼,每次碰面,自己都发现他早已安排好下一个,甚至是下两个行程,好像是专程挤出短暂时间来和自己碰面,普通的采花贼,哪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这个男人到底在忙什么?
  另外,西门朱玉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带到这间民房来,这里是他的暗桩吗?他像这样的暗桩还有多少?他说府衙内有朝廷的高手埋伏,但他却能另外安排更厉害的高手去劫狱救人?一个采花贼何来如此的人力物力?
  看著西门朱玉悠悠闲闲地冲水泡茶,虚江子越发觉得这人不简单,心头也添了几分防备。
  “嗯,阿江兄气色不错,说起来你的运气实在是好得惊人。”
  “我?运气好?”
  “是啊,前次为你诊疗,我猜测你的身体可能是练功出错,也可能是被某种手法刻意限制,我想助你冲开经脉中的锁闭,但力有未逮,只好藉用那位引路人的力量。她有‘河图’在手,能将本身力量倍增,我得她之助,终於冲开了你经络中的锁闭……没有完全冲开啦,估计只开个两、三成而已,还造成了点后遗症,让你出丑,哈哈哈,这点不好意思,你就多多包涵吧!”
  至此,那天晚上的真相,虚江子这才完全明白,更知道西门朱玉虽然说得轻松,但以自身经脉做容器,收纳敌人的攻击力量,归并击出,这是非常高风险的武技,动辄要冒生命危险,西门朱玉那晚的相助,确实是拚上性命来帮忙。
  想到这里,虚江子又是感激、又是疑惑,因为换做是自己,绝不可能这样为了西门朱玉拚命,他又为何肯这样付出?
  “前次的治疗未尽全功,但我自问己身所学有限,帮不到什么大忙。有可能帮到你的人,当世寥寥无几,最有可能解开你困境的一个,就是那个男人婆、变态人妖,只是她与我不睦,我要请她来帮你看诊,千难万难……怕达不到阿江兄的魅力这么大,我还不用做什么,她就已经帮你看完了。”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庆幸的吧?她那哪是在看诊?只不过是把我当成研究素材而已,再给她多看几次,我搞不好就要被开膛了……”
  虚江子说著,忽然觉得很奇怪,姗拉朵替自己诊察一事,只有自己与她才知道,除非西门朱玉当时在外偷听,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的?
  “我委托朋友去府衙救人,那个男人婆跑路的时候,托人带话给你说……”
  西门朱玉微笑道:“你可能真的不是人!”


第六章 命运抉择·非常之人
  姗拉朵所传来的话,虚江子完全不解其意,西门朱玉解释道:“我现在说的东西,你不妨先当作一个故事来听,不管你信不信,这样总是易於理解。”
  西门朱玉所说的故事很简单,在遥远的域外,有一些奇特的民族,他们相信自己的祖先来自天上,流著天人之血,非同於凡夫俗子,更拥有潜在的异能,姗拉朵认为,虚江子有可能是这些民族的后裔。
  当西门朱玉说要讲个故事的时候,虚江子还以为自己会听见什么荒诞离奇的东西,结果西门朱玉所说的,却令他哑然失笑。
  托称祖先来自天上的民族,何止是域外异族?几乎每个民族都有类似的传说,就连大武皇族也说祖先是天神降世,自抬身价,这种传说根本不足为奇,不是重点。如果姗拉朵诊断的结论,是自己出自域外异族,这结论是挺吓人的,但也还不至於不可思议,毕竟自己无父无母,仅是孤儿一名,根本不晓得身世。
  “我不能理解。域外异族……我是没亲眼看过,但听说都是一些金发、蓝眼,轮廓很深的人,而我……哪里像是异族人?”
  “呃?你居然立刻就接受我的说法,一点都不觉得这很荒唐吗?”
  “……那大概是因为你的解释方法太过大事化小,听起来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不只我的样子不像异族人,我也没有什么天赋异能啊!”
  虚江子著实感到奇怪,西门朱玉耸耸肩,表示域外民族非常复杂,也不全是金发碧眼、轮廓很深,其中也是有黑发黑眼的民族,至於天赋异能这种事……
  “这都是那个男人婆随便说说的啦!她虽然是这么讲,我可不全信,你也是听听就好。我相信你是不平凡的人,可从没想过你会猛到变成非人类啊!”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总说我不是普通人?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评价这么高?”
  “嘿,对你的评价倒在其次,主要的理由是,我打死都不相信,河洛掌门会莫名其妙的安排三个不相干的闲人在不周山顶居住多年……浩泛里头一定有什么我还想不透的理由,如果你觉得我是多虑,那我也无话可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虚江子也无从辩驳。随著年岁渐长、见闻日广,他也益发觉得此事透著诡异,尤其是在自己与弟弟都被师父收为门徒后,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但师父一直对自己与弟弟极好,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要说有什么企图,目前看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虚江子不愿再谈此事,便转过话题,问西门朱玉与姗拉朵的渊源,结果得到差不多的回答。
  “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个未婚妻,样子挺漂亮的,就是态度冷冰冰,拽得像什么一样。我替朋友出头,戏弄了那个女的几次……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真的只是戏弄,不是调戏,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啦……你还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去把那个女的奸上十七、八遍?”
  西门朱玉横眉怒目,重拍了一下桌案,却马上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本是一件小事,哪想到那个女人身边,居然有一个心理变态的男人婆,反过来要替她出头……唉,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报就报到现在……”
  “那朝廷说她是乱党的奸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问得好,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后头要找机会问问那个男人婆,看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有消息,到时候再来通知你。不过……你为什么关心这个?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
  “我想追她。”
  一向只有西门朱玉戏弄别人的份,但这一次,虚江子淡淡的说句话,西门朱玉却像是椅子上长刺一样,差点就跳了起来。
  “你!”
  西门朱玉瞪了眼前这个身穿道袍的男人两眼,皱眉道:“如果我没有弄错,阿江兄似乎是个道士啊!难道贵派的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当然是不能乱来的,这点我当然知道。”
  虚江子说得严肃,看对面西门朱玉频频点头,急切表示理解的样子,心里更觉得好笑。
  “不过,一旦还俗了,那就做什么都可以了。”
  “他妈的!你们河洛派是不是玩转职都玩疯了?怎么一个个都来这一套?上次我逮到虚谷子那臭贼,他也是胡扯这一套来搪塞我。”
  西门朱玉怒拍桌案一掌,虚江子哈哈大笑,自从与此人相识以来,还是首次自己在谈话中能稍占上风,不是自己单方面被他气得两眼发昏。
  “喂,老实说,大家朋友一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往火坑里头跳,不过,如果、一胛可亡是你自愿跑去当屠龙骑士,舍身救世,那小弟我身为世人之一,当然是很乐意被你救啦!”
  西门朱玉确实不是一介凡人,几句话的工夫,他就一改之前怒气冲冲的样子,面带微笑,好像非常敬佩与赞叹似地望向虚江子。
  “如果阿江兄真的已经决定牺牲自己,拯救全世界的男人,那么……小弟除了感激涕零之外,还可以奉送一个情报,方便你把头放到老虎嘴边。”
  “什么情报?”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这次回河洛本部不久,应该就会接到通知,在外头有事发生,如果你去参与,说不定就有机会被老虎咬掉头喔!”
  这个比喻实在太差劲,不过虚江子是听得懂的,虽说他很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但西门朱玉既然刻意说得模糊,估计是不会说清楚的。
  此时,虚江子忽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由远而近,速度不快,听起来应该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而且还是笔直往这边走来。
  这一阵脚步声,西门朱玉也同样听到了,脸上表情立刻变得很奇怪,这颇让虚江子困惑不解。在这种情境下,如果不是因为来的人身无武功,虚江子大概会猜自己中了埋伏,很快就会有人破门进入,喊打喊杀,但看西门朱玉这样的表情,莫非来者是他的手下,带了些不好的消息吗?
  脑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只见门被推开,三个身穿普通布衣的男女走了进来,那模样好像刚刚从哪里放工回来,甚是疲惫,一看到屋里正在泡茶的两人,登时大惊失色。
  “你、你们是谁啊?怎么莫名其妙跑到我家里来?”
  哪怕是这几个人突然拔刀砍过来,都不会让虚江子那么吃惊,只见身旁的西门朱玉很尴尬地收拾东西,点头道:“不好意思,看到几位的房门没关,就和朋友进来泡茶,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家不用那么见外。”
  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虚江子扯著衣领给拉起来。
  “你……浩泛间房子不是你的?你……”
  从那几个入屋者的表情、语气判断,他们就是此屋主人,换句话说,西门朱王在这里泡茶聊天,根本是闯空门的恶劣行径。虚江子差点气晕过去,猛然一下伸手,掐他一选一住西门朱玉的脖子,怒道:“你不是堂堂天下第一淫贼吗?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就没有一点自尊吗?”
  “这个……我带你进这房子的时候,你也没说不妥啊!”
  “那时我以为这里是你的暗桩,哪想到你居然闯空门!”
  西门朱玉闻言哂道:“暗桩?拜托!我是天下第一淫贼,又不是天下第一富翁,哪可能走到哪里都买一幢房子预备著,你给钱吗?要是我能在哪里都布下暗桩,那还当什么淫贼?我直接经营房地产赚大钱不就好了?”
  “啊?你现在才说这种话?”
  “不然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已经向屋主说过不好意思了,顶多再说声对不起,我只是淫贼,不像你这样的人,杀人灭口我是不干的。”
  西门朱玉忽然冒出这一句来,虚江子听得一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几名屋主却面露惊容,甚至抡起板凳、扫把,一起朝虚江子这边攻击过来,来个先发制人,还有一个则是冲出去狂喊捉贼,虚江子这才晓得上当,而西门朱玉则是在屋主们群起抢攻时,纵身一跳,穿破窗户,抢先逃之夭夭了。
  “屠龙骑士,你英雄无敌,杀人不眨眼,这种小阵仗想必不放在眼里,一切就通通交给你啦!”
  虚江子来不及再说什么,眼睁睁地看西门朱玉跳出窗去,跑得无影无踪,而他自己被闻声而来的百姓给缠住,虽然没有遭到痛打,可是掏腰包赔钱却是跑不掉,就这么损失了一笔,心里大叹交友不慎。
  不久之后,西门朱玉出现的消息,传遍附近区域,并在稍后传出这消息的进化版本,就是西门朱玉前来犯案,但是被河洛弟子发现,将之杀退,落荒而逃。
  对於这一类明显被加工过的情报操作,虚江子已经是见怪不怪,听到这个传闻非但不感惊讶,反倒觉得本部的师叔伯们煞费苦心,把这功劳让一众河洛弟子平均分摊,人人有份……这想必是妥协的结果,最初应该有人提案把这功劳由掌门弟子独享,或者干脆让官府也来分点光荣,共同携手杀退淫贼。
  “……真是不想习惯这种东西……”
  虚江子对此不无感叹,但这并非是他能决定的事。既然下山一趟有了功绩,虚江子便率领师兄弟回到不周山,接受表扬,尽管这一切只是虚应故事,却仍是必须完成二的。
  在接受奖励时,虚江子忽然体会到李慕白的心情。如果所谓的荣誉都是这么一回事,也难怪李慕白会变成那样狂傲不羁的个性,自己脾气若再偏激点,搞不好也会变成李慕白那个样子。
  不过,撇开无意义的表扬不谈,师父赤城子见到自己平安归来时,喜形於色的那份热切,倒是让自己觉得很开心,堪称是最大的收获。
  “……我打死都不相信,河洛掌门会莫名其妙的安排三个不相干的闲人在不周山顶居住多年……”
  西门朱玉的话,言犹在耳,但虚江子却开始觉得,西门朱玉诚然深思善谋,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事都如他所料吧!
  这件事情之后,虚江子的生活看似恢复平静,继续像以前那样练功、修行,但比起之前的常常思索,他把更多的时间耗在发呆上,这并非有意为之,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绪,总会想起这次事件中的相关人与物。
  对西门朱玉说要追求那名女子,这是否仅为一句单纯的戏言,虚江子自己也觉得很纳闷。照理说,这当然只是玩笑话,自己怎么说也是个道士,这种玩笑别说是开,就连想想也是有罪,然而,只要看看周围的人,就会觉得遵守戒律这种事情真是好驴。
  不是刻意去想,但那个怪女人的模样,包括她怪怪的表情,自己总是不时想起。
  也不晓得有没有人发现,姗拉朵其实是很漂亮、很有味道的女人,这点恐怕连她本身都没察觉到吧?或者……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想呢?
  常常发呆,想著这些对修练全然无益的事,虚江子都觉得自己可笑,然而,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就是,自己确实想再见到姗拉朵,这种越来越急切的心情,算是思念吗?这实在是很值得玩味的一件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当初西门朱玉所做的提示,就分外显得重要了,不知该说幸或不幸的是,那个提示来到自己面前的时问并没有很久,在回到河洛本部半个月以后,虚江子就收到通知,赶著去面见恩师,接受新的任务。
  “江儿,你在不周山上这么久,该是让你出去历练一下的时候了。”
  赤城子捋须微笑,旁边还有几十名各堂各院的管理干部,全都齐聚一堂,这等阵仗让虚江子一看就知道是有事发生,绝不是派自己下山送个信、参与什么会议之类的。
  换作是以前,虚江子对这一类的任务未必感兴趣,但此刻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即点头,道:“弟子谨遵恩师谕令,无论是什么任务,一定会将它完成!”
  主动的态度,非但让赤城子讶异,就连在场的其余赤字辈长者,都为著虚江子的反常而吃惊。
  “呵呵,不用如此心急,这次也不是让你独自去办什么事,虚字辈的优秀弟子都会参与到这两件行动中,你可以选择要去哪一边。”
  会让河洛派调集虚字辈的优秀弟子参与,这两件行动肯定非同小可,虚江子不禁怦然心跳,想起了西门朱玉曾做过的提示……不久后,外头将有事发生……
  “江儿,你且猜猜看,这两件事会是什么事?”
  赤城子的考验,虚江子有些不解,自己从来就不被视为心思敏捷的才智之士,怎么师父突然玩起这个来?不过,既然是师父有命,自己也就只有想想看了。
  河洛剑派每天发生的大小杂事,多不胜数,如果要漫无边际地细猜,想破头都想不出来,但既然有了西门朱玉的提示,一切就变得简单许多。
  这段时间,外界闹得最沸沸扬扬的大事,倒不是什么淫贼,而是西南方的乱党举事。自从乱党举事以来,各种相关消息就从来没有停过,本来以为朝廷的大军一到,西南方的乱事便会像其他地方一样被粉碎,哪想到随著时间过去,这些乱党居然屡败朝廷军队,声势大振。
  虚江子原本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但自从几个月前西门朱玉提醒后,他好奇心起,特意去调查相关情报,慢慢发现那些乱党并非如此简单,他们和那些拿著锄头、镰刀就冲上去造反的农民不同,使用的军械不只奇特,甚至到了荒诞离奇的程度,至少……虚江子就不太能理解,一个小山高的巨大石人,会走会动作,这是个什么概念?听起来太像神话故事,不太真实。
  最近这一、两个月,虚江子听到的传闻变得更加奇怪,勉强要说的话,似乎是纸终於包不住火,让实情泄露出来了。
  西南方的乱党,不仅连连击败朝廷军队,势如破竹,近几个月内的连场大战,更以压倒性优势全灭朝廷部队,害得几名出身皇室的善战名将阵亡沙场,占领了三个重要的战略城市,震动天下。
  情势发展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再是一支单纯的起义军,或者乱党,而是一个能与大武王朝逐鹿天下的新势力,当这些消息传遍中土的各角落,只要是有点头脑的人都意识到:一个新时代到来了。
  “两件事的其中之一,应该是西南方的战事吧?”
  虚江子道:“战争越演越烈,官兵惨败的同时,里头也有很多人出自本派。这么多的河洛弟子伤亡,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要做出决断了。”
  赤城子点了点头,对弟子的观察力甚是嘉许,道:“说得不错,正是因为这样,我和你诸位师叔伯都认同,要先派人去看看状况。”
  虚江子闻言有少许讶异,这表示河洛剑派尚未决定好立场,所以才将门下弟子的死伤先放一旁,不愿因此而下错决定。
  以个性而言,虚江子不是那种非常聪明,举一反三的人,但此刻从赤城子的态度、周遭的奇异气氛中,他忽然明白这些领导阶层的长辈在迟疑什么。
  大武王朝,本身是异民族所建立的政权。自王朝建立后,数百年来,两大圣宗虽然都是站在支持的立场,但彼此从没有忘记过“非我族类”这个事实,尽管两大圣宗为了稳定大局,不愿意妄起刀兵、改朝换代,可是如果出现另一个足够动摇大武王朝的组织,河洛剑派势必要重新做一次抉择。
  河洛门人在这场战争中已有不小的伤亡,但如果要改支持这批叛军,那么这些伤亡就只得不计,此事关系甚大,也就难怪赤城子要派人去实际查探,多搜集点相关资料,甚至还有可能负责秘密与对方接触,做更进一步的确认……
  如果事情真的朝这个方向演变,那这次与叛军的接触就至关重要,甚至会影响日后天下大势,改朝换代,是再要紧也不过的大事。这样的大事,虚江子不认为自己的能力足堪负荷,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问问另一选项。
  “江儿,你这辈子总是遇到大事就想逃吗?”
  赤城子口气和缓,没有责怪的意思,语气中只有惋惜,虚江子甚是惶恐,不明白恩师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
  “算了,你若不这么说,那就不是你了……第二件任务,听起来倒是挺合你的个性。慈航静殿将要举办一个短期的研习营,预备集天下英才而教之,传授慈航静殿的武技……你素来喜欢武道修行,这个研习营很适合你啊!”
  “可是,慈航静殿怎么会……”
  虚江子觉得奇怪,各门各派的武术心得,堪称是那个门派的最高机密,像慈航静殿的强大势力,素来对自家的典籍保护得极为妥当,藏经阁外虽没有三步一兵、十步一哨,但据说也是暗藏高手,绝不许外人轻易得见慈航武技秘笈。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河洛剑派,假若河洛剑派的武技非法外传,这势必成为河洛剑派的头等大事,会严厉追究责任,缉拿窃贼,甚至不计一切代价要那个人的命。
  慈航静殿的态度虽没有那么激烈,但也相差无几,所以很难想像慈航静殿会主动搞个活动,把千百年来秘藏的绝世武学外传。
  难道……念泛背后藏著什么阴谋?但本代慈航静殿方丈宅心仁厚,并不是那种爱玩弄诡计的人,这……
  虚江子一下想得出神,直到听见赤城子两下轻咳,这才惊醒,想到这不是该由自己判断的问题,便将这些问题抛开不想。
  那么,眼前的状况就很清楚了,虽然师父让自己二选其一,不过从在座师叔伯的表情来看,他们对自己的选择已经有“期望”去西南地方参战,剿灭叛军的任务,凶险较大,战场上变化万千,结果难料,更别说还要判断情势,决定日后的选择,这不是一个普通武夫所能担任,自己应该没有这样的能耐扛起重责。
  相反的,慈航静殿所办的那个研习营,不管背后有什么内幕,表面上都是练武研修,这正是自己最擅长、最感兴趣的,因为一直以来,自己就很喜欢埋首在修练中,不用去处理太复杂的人情世故……
  “如何?有决定了吗?”
  赤城子出言询问,虚江子连忙点头。
  “嗯,我想……”
  具体答案还没出口,虚江子忽然想到另一个重要问题:“敢问师父,若弟子去慈航静殿研修,那是由何人率领师兄弟去西南方参战?”
  一问之下,虚江子这才晓得,无论自己的选择是什么,率队往西南方参战的人都已经选定,因为早在几个时辰前,在后山思过闭关的虚河子就已经接受徵询,并且明白表示了参与的意愿。
  听到这件事,虚江子心中的天秤一下子剧烈倾斜了。弟弟在后山闭关以来,已经和自己有一段时间未见了,关於他的一切,只能由虚海月口中得知,听说他武功大进,较往日长进许多,听来让人欣慰。
  只是……虽然虚江子自己都还说不出理由,但他确实感到忧虑,觉得虚河子若是到了战场,恐怕会遭遇凶险,哪怕他武功练得再强,都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武功练得越高越危险。
  这纯粹是一种直觉,虚江子还找不到具体的理由,但他确实相信自己没有想错,只不过一时间无法说得具体而已。那么,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自己有办法去慈航静殿专心研修,却让弟弟独闯沙场吗?
  光是这样一想,虚江子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而另一个念头也在此时闪过脑海。
  姗拉朵若真是那些叛军所派出的奸细,那么,往西南战场去,是不是就会见到她呢?
  西门朱玉所做的提示,该不会就是这个意思吧?
  “师父,弟子希望与其余师兄弟一同前往西南战场,讨伐叛军。”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虚江子看到师父错愕的表情,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惊奇,和过去相比,自己的胆气还真是强了不少,脑里一做出判断,马上就敢宣之於口。
  赤城子道:“唔,你的个性素来不喜欢参与斗争,这样的你去战场,可以吗?”
  虚江子道:“师父刚刚不也说过,一个人不能总是碰到大事就想逃?我头脑不好,分不太清楚什么大事小事,但是……要我在那么多同门师兄弟上战场的时候,躲在安全的地方,我觉得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赤城子闻言笑道:“哦?那照你这么说,为师岂不就是躲在安全地方?你这么多师叔伯也都是贪生怕死之人?”
  “弟子不敢!”
  虚江子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种时候没得解释,只有下跪磕头认错,但却被赤城子挥手拦住。
  “无须如此,江儿你其实也没有说错,为师只是希望你明白,世事并非表面上看来如此简单,为师门效力的方法,也不是只有上阵厮杀一种,指派你做其他工作更不是让你躲在安全地方,这些你明白吗?”
  此情此境,哪轮到虚江子说一个“不”字,周围一众长辈的面色难看,若不是有师父的这些话缓颊,还不晓得后果会有多严重。
  “你的个性适合研究工作,为师本来希望你去慈航静殿参加研修,但……你如此心系同门,锐身赴难,正是侠义之风,令为师大感欣慰,嗯……你就去吧!这两天收拾行李,后天清晨出发。”
  赤城子拍拍虚江子的肩头,表情甚是嘉许,让虚江子觉得有些惭愧,因为自己抢著上战场,主要是为了顾虑虚河子的安全,不是想替师门争光,甚至还有小半是为了一个女子,假若师父知道自己的心思,不晓得会不会立刻斩了自己?
  整件事情就这样底定,当两天后虚江子与一众同门离开不周山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其中……他确实好奇,不晓得此行能不能见到那名奇妙女子?若真见到了,又要做什么?
  不过,想来想去,虚江子并没有想到,在大地上的某个角落,有一个男人,在得知河洛剑派弟子的参军名单后,惊讶得张大了口,长声叹息。
  “……照规样也能选错?阿江兄,你果真不是普通人啊!”


第七章 大步西南·仗剑扬沙
  从河洛本部赶往西南战场,一路马不停蹄,需要将近三十多天的时间,而且途中还会与来自西边各分部的河洛子弟会合,将人力集中起来,共同赶赴战场。
  直到出发之后,虚江子才晓得,此次行动是回应朝廷的邀请,河洛剑派派出诸多年轻弟子参军入伍,至少在名义上,是遵循朝廷的号召,共同歼灭叛军,朝廷方面因为先前损兵折将,连几名皇室成员都战死沙场,所以向两大圣宗施压,希望河洛剑派、慈航静殿表明立场,拿出诚意,支持朝廷。
  在这种情势下,假若随随便便派个几千人参军,势必惹来朝廷疑忌,认为两大圣宗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甚至一顶疑似与逆党同谋的大帽子扣下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以两大圣宗势力之强,门下弟子之多,朝廷应该不敢在这种时候对两大圣宗动手,内外同时开战,但站在两大圣宗的立场,除非已经有了决定,否则在那之前,还是避免与朝廷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基於这个理由,河洛剑派就表现了相当的诚意,组织赶往战场的弟子接近两万人,浩浩荡荡,向西南方汇流。这些都只是平常专注於个人修行,或养气、或练剑的河洛派在籍弟子,若是算起其余本就在军中任职的河洛门人,人数不下十余万,确实拥有一呼百诺,撼动江山的实力。
  虚江子以前就知道河洛剑派的势力极大,但直到这次下山,行程中所见,他才真正体认到这个事实。
  为了让所有参军弟子能尽快抵达目的地,一路上的河洛诸分部,将车马粮食预备妥当,要多少有多少,绝无匮乏,更惊人的是,部分州郡的地方官就是河洛弟子,在无须请示的情况下,调动官方资源配合,不但提供补给品,还赠与兵器,让成千上万的河洛弟子能顺利赶路。
  而当虚江子、虚河子这些来自本部的弟子经过,各处分部的干部,哪怕是封疆大吏、高阶军将,都抢著出来迎接,态度恭敬之至,有些甚至还是年长虚江子二、三十岁的中老年人。
  看著这些大官、权贵都对自己客客气气,有部分人根本就是明显的巴结,虚江子惊愕之余,也有些飘飘然,只是不太明白他们为何这样抬举自己。关於这一点,处理行政事务经验远较兄长丰富的虚河子,倒是毫不意外。
  “本派的俗家弟子,不入辈分排行,各地分部门生所修练的武技,也受到限制,如果不回不周山进修,他们这辈子的成就很可能仅此而已……”
  因此,回不周山修练,就成了每个河洛门人有如朝圣般的梦想,但想要回不周山进修,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要不然所有人一开始直接上不周山习艺就好,何必在分部练武?所有想上不周山习武的河洛弟子,都必须提出申请,经过考核,这才能被允许到不周山修业。
  想当然尔,每年要考核的申请成千上万,多的时候甚至数以万计,不周山又不是观光圣地,哪有办法容纳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上来学艺?审查严格,这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再严格的审核,都隐藏著另一层意思:就是朝里有人好办事。如果不周山上有人能帮忙,跑什么审核都会容易许多。
  “……他们要争取的东西,也不只是上不周山进修。进修时候能修练什么武技、本部给各地分部的权限与各种资源,这些都是能令他们出人头地、升官发财的东西,在这些大前提之下,来自本部的人当然地位不同。”
  虚河子淡淡说著,虚江子却晓得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这些地方上的高官、武将,绝不可能见到每个来自本部的河洛弟子,都是这种恭谦姿态,必定是针对某些特殊的人,才有如此礼遇。
  特殊的人……照理说,那就是河洛本部各院各堂的首脑人物,这些人有权有职,是最值得巴结的人物,或者……某些才气纵横的年轻子弟,日后将成大器,也值得结交,尽管这些年轻人在几年后可能只是成为杰出剑客,并非接触门派中的行政事务,但……如果是掌门人的亲传弟子,情况可能就不同了,若是押对了宝,说不定就是下一任河洛掌门,简直是奇货可居。
  只要想通这一点,虚江子就不难理解,这些人望向虚河子的目光为何如此特别了,自己和其他师兄弟说来都是沾了光。
  “嘿,这样看来,他们非常看好你啊!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喔……”
  虚江子与弟弟开个玩笑,但虚河子的反应却相当平淡,甚至……有点冷淡。
  “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虚河子道:“你也是掌门嫡传弟子啊!说不定他们注意的目标其实是你,你不这么觉得吗?”
  “呃……念圯个……”
  这种事情,虚江子连想都没有想过,而弟弟忽然冒出这一句来,他也不晓得该不该把这当成玩笑看待。
  此次为了参军,提前出关,虚河子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虚江子可以明显感觉到,虚河子的武功变强了,不但出招时的剑气胜於以往,就连不动武时,简单往那边一站,都让人觉得恍若是一柄出鞘的长剑。这几个月在山上的苦练,确实没有白费,他的剑术造诣更上一层楼了。
  然而,从再见到虚河子的那一刻起,虚江子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好像与弟弟变得生疏了,弟弟见到自己,虽然恭谨有礼,却少了一份兄弟之间的那种亲昵,这是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事。虚江子自我安慰,认为几个月不见,生疏一些并不奇怪,可是……过去也不是没有几个月没见面,却未曾发生过这种情形。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种疏离感并不明显,虚河子好像也察觉到自己的态度,所以之后主动来找虚江子说话、喝酒,尽管这看来有些刻意,虚江子还是觉得欣慰,至少这份心意是难得可贵的。
  世上的分歧,通常都是来自相争,自己从来没想过要与弟弟争什么,换句话说,两兄弟没有不合的理由,这一辈子都会是好兄弟……从很久以前,虚江子就是这么认为的,往后……这个认知当然也会继续下去。
  一行人在赶路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小小事故。响应朝廷号召,大举前往战场参军的并不是只有河洛剑派,除了慈航静殿之外,也还有许多的中小型门派、无门无派的独行份子,这些人或出於爱国心,或是期望建功立业,得一场富贵,为此而从军。
  但这些江湖武人,桀傲不驯,又往往彼此看不顺眼,所以明明还在赶路途中,就是要无事生事,斗上一番;碰上名门大派的弟子,有些人固然是摆低身段,著意结纳,却也有人分外看不过眼,开口冷嘲热讽,存心挑衅。在这种情况下,要说一路能平安无事,那才有鬼。
  官府招募军队,本来是在各乡各村召集编组,依照军方系统分派运往各地军旅,不可能让所有兵丁自行前往最前线报到,这样还没能帮到忙,就先把军方闹得天翻地覆,但河洛剑派、慈航静殿势大,拒绝接受军方的统一调配,组织自己的运输系统,这里头是否有什么别的用意,虚江子说不上来,可是这种行为看在别派门人眼中,就只能用嚣张来解释。
  两大圣宗的年轻弟子,当然无法认同这种观点,所以在听见别人冷言冷语、蓄意挑衅时,就格外不能忍耐。如此一来,纠纷自然很多,而且还迅速由口舌之争上升到拳脚之斗,甚至动起刀剑见了血。
  还没上战场,这些预备参军的剑士就私下动起了刀兵,见了血、伤了人命,这实在是很可笑的事,不过,那些被牵涉进其中的人就不会觉得好笑,实际在比斗中砍杀过,才会体认到自身武技的不足,有些人的顿悟就伴随著自己性命消逝,到来世去进修,这种时候,若是己方有个强手主将压阵,无疑很能安定人心。
  虚河子适时担任了这样的角色,在连续几场比斗中,他仗剑挺身而出,却不是阻止双方争斗,一出剑便让敌人溅血倒下,虽然没有丧命、伤残,但一时间也起不来了。
  几场比试之中,所伤的人不乏外派成名高手,当那些年长虚河子二十几岁的别派高手淀血倒下,虚河子的盛名不径而走,人人都在议论纷纷,称赞河洛剑派最年轻的天才剑手,确实名不虚传,他日在战场上必当大放异彩。
  虚江子对弟弟的激进行为颇有微词,但看到师兄弟们簇拥著虚河子,好像在对待什么英雄人物似的,一扫他受责闭关之前的颓气,虚江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不久之后,众人的行程又出现意外。当众人越来越接近战场,就越是可以感觉到那种不寻常的气氛。
  地方百姓的窃窃私语、本地官兵的怪异表情,虚江子觉得不太对劲,自己是来上战场的没错,战场上也确实是凶险之地,但这些人望向己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随时会没命的人。
  “我们只是要上战场,没打算直接进棺材啊:这些人的眼神……让人心里毛毛的。”
  虚江子的感觉,并没有多少人重视,假如时间倒回一年前,他的表现甚至会被人讥嘲为懦弱。
  不过,没过多久,这些怪异气氛就到了让人不得不重视的程度,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接触到自前线退下来的人,尤其是那些伤兵,从他们口中传出非同小可的讯息,只不过由於太荒诞离奇,让人颇难置信。
  “你们听说了吗?那些乱党……并不是单纯的农民军起义,他们的主力部队,战斗的方法相当令人不解啊!”
  斗“这个我也听说了,听说那些叛军,有的忽然力量会倍增,有的手会招雷放电,还有些能出手引火,手挥过之处,高热火焰烧尽一切……听起来都很怪吧?血肉之躯哪能做到这种事?”
  “我也觉得这听起来像是神话故事,普通的人哪可能会喷火放电?太扯了:这可能是敌人的惑敌之计,故意把自己说得威武有若天神,吹牛来动摇我方军心的。”
  “不过我也听到一个说法,就是乱党之所以会那么厉害,做出种种非人之举,这不是来自他们本身的体能与锻链,而是使用特殊军械,他们称那些器物称为『法宝』。”
  众多河洛子弟,你一言、我一语,话说个没完,所有人都是心头紧张,但竭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怕被同门看穿自己的心虚,毕竟阵前胆怯,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虚江子的情形又有不同,这些传闻他一早就信了九成,因为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忘记,西门朱玉二次闯河洛本部时,特别费了心血,委托自己代为传讯,把这群名为“太平军国”的乱党如何战斗的关键,传达给河洛剑派知道。
  所以,早在那时候,虚江子就已经确定,那些乱党使用一种叫“法宝”的东西作战,虽然西门朱玉手中的法宝只会喷烟放雾,不过有了那次的经验,目前所听到的东西,并不算让人太难以接受。
  比较奇怪的一点,就是此事明明已经告诉师父,却不见他有什么准备,这点虚江子一直觉得纳闷,但以自己的地位,这种重要大事也轮不到自己说话,只好把困惑放在心里,不过……要是河洛剑派早点就此事进行处理,让所有弟子有心理准备,现在也就不用惊慌什么了。
  “我觉得,这些谣言没有什么可怕的,西南方的武风不盛,并没有出过什么武林名门,叛乱的据说都是农民,武器也不过就是锄头镰刀,没什么好怕的。”
  虚河子对著众人道:“但即使叛军真的有那些奇怪法宝,大家也不用如此惊惶,无论兵器怎么强,始终都还是人在操控兵器,只要记住这一点,本派必能稳操胜券。”
  这句话说出来,河洛子弟的心情就安定不少,虚江子在旁远远观望,觉得弟弟的话有些过於刻意,但至少在效果上,这确实无可挑剔,师兄弟们听了这些话以后,纷纷点头,情绪安定不少。
  “你说的话,很有帮助喔!这次全靠你在稳定军心啊!”
  “……别开玩笑了,要靠这种话来稳定军心,这支军队早晚会全军覆没。你最好也别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要是你信以为真的话,一定也会完蛋的。”
  虚河子皱眉道:“如果真的只是一些农民,战争怎会打上那么久?光靠些锄头镰刀的,朝廷的正规军又怎会伤亡惨重?俗泛里头明显有很不对劲的地方,刚刚讲的那些……没有一句是真话,尤其是人在操控兵器的那一段,你千万别听进去。”
  最初,虚江子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些话虚河子肯对自己说,那正是兄弟情谊仍在的证明。此行的负责人是虚河子,他做了这样的判断,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吧?他有了判断,自己也就不用在这方面多言了。
  “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虚江子道:“这次出关之后,你好像变得……更像是大人了。”
  这仅是随口一句,没有什么特别意思,但虚河子闻言,反应却很大,像是非常生气一样,用力拍了桌子。
  “胡说些什么!”
  虚河子拂袖而去,剩下虚江子一人愣在当场,不晓得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众人继续上路,听著各式各样的传闻,心里七上八下,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前方的战况绝对不佳,因为听到的各种传闻中,唯独就是没有朝廷军队大胜、击败反叛军的消息。
  那些夸耀叛乱军武力的传闻听多了,众人除了心中不安,倒也生出一个疑问,说到底,河洛子弟虽然平日习武练剑,个人武力是不错的,但终究没有什么上阵冲杀、行军打仗的经验,一想到即将要在战场上杀伐,攻击可能同时来自四面八方,与平常练习的那一套全然不同,谁也轻松不起来。
  可是,武林中人上了战场,比起寻常的兵卒,除了正面攻杀以外,应该还是有点其他优势的,比如……虽然不是人人都可以,但如果河洛剑派组织高手,去刺杀敌人的大将,只要能干掉敌人的重要头目干,群龙无首之下,战争岂不是稳操胜券?
  这个念头很多人都有,当某个河洛子弟终於壮著胆子问出来时,他们才得到了一汗华化一缄个惊人的答案。
  “刺杀……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有那个人在啊!”
  “那个人?”
  虚江子觉得很奇怪,因为说话的那个随行武官,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不停地左顾右盼,像是非常恐惧地在提防什么,那种异乎寻常的惊恐之情,彷佛他说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
  随行的武官脱口说出了这一句话后,居然吓得脸色苍白,之后任虚江子等人怎么问,他都闭口不言,打死也不肯再说上一句。
  虚江子错愕不解,但想说自己不必强人所难,就放弃追问,准备找别人探听。不过,说也奇怪,虚江子等人后来问了不少人,有本地百姓,也有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才刚把问题说出口,就像触碰到什么极强烈的禁忌,人人都是脸如土色,相争走避。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这疑问让河洛子弟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如果知道人们在怕什么,那还不难处理,但最让人们恐惧的东西就是“未知”这反而更让河洛子弟惶恐不安,就连虚河子都没有办法摆平。
  虚江子觉得,那些人所表现出的惊恐,像是对神魔的敬畏,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机会见过鬼神,但生平所见的高手,没有谁比师父赤城子的武功更高,如果叛乱军中的那个人,是一名武功超凡入圣的高手,那么……难道这个人比师父还要厉害?
  不过,说到高手,虚江子想起了一事,连忙向人打听,河洛剑派虚字辈中的首席剑客李慕白,如今身在何处?
  “慕白师弟的个性,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又爱生事,他在最前线已经待了一段颇长的时间,如果能找到他,他一定不会有什么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虚江子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进行的结果却令人失望,不问还不知道,李慕白前一阵子确实在前线非常活跃,与太平军连场激战,是官军这边的著名英雄人物,斩下不少太平军的勇将,不过,半个多月前的一场恶战结束后,李慕白就失踪,迄今下落不明。
  “慕白师弟失踪?怎会这样?是不是在战争中遇到什么凶险?”
  壮一虚江子心急查问,但却得不到什么具体结果,李慕白确实是在战争结束后失踪,也没有人看到他安然回营,要说是在战争中发生什么事,阵亡沙场,这种事情绝对是有可能的,但如果真是如此,太平军方面应该会大肆宣传,不会像现在这样提也不提。
  “可是,战争时候死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每次都把战场打扫干净,有时候死了重要人物,也要一段时间过后,才被发现与确认死亡,所以如果说是死了没被发现,这种事情……也很难说。”
  向虚江子解释的武官说到这里,大概是因为发现虚江子的表情太难看,连忙补上解释。“呃……话虽如此,但李大侠是出了名的率性而为,尽管身在行伍,却没有阶级编制,也有多次不假外出的纪录,说不定……说不定这次也一样,只是离开得久了点,过些时候就会自动出现,不用太过担心。”
  这名随行武官提出了解释,虚江子无法就这么听了安心,只是催促著快点出发,想早点到军营了解状况,相较之下,虚河子与其他同门的态度就较为冷淡,李慕白在河洛剑派的名气虽大,却不是什么很受欢迎的人物,平时簇拥他的人也不少,但多数都是暗中眼红、妒恨,真心相交的人不多,现在听到他可能遭难,除了虚江子之外,没什么人真心为此忧虑。
  不过,众人的赶路并不平安。只剩半天路程就到目的地,即将结束漫长旅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碰到敌军袭击。
  照理说,都已经来到最前线,应该提高警觉,以防不测,但此地距离频繁交战的地区尚有一段距离,这一批河洛弟子又人数众多,领路的武官也因此疏忽大意,认为不会遭遇敌袭,哪想到在行经一处山谷时,两旁山岭上突然隆隆声响大作,密集火炮如雷轰下。
  “什、什么……”
  领路导航的几名武官,最先被轰死,算是光荣殉职,而失去指引的河洛子弟一阵大乱,他们武功虽然不弱,但并没有上战场的经验,一下子碰到这种与寻常过招比武不同的战斗场面,大多数人都慌了手脚,甚至反应不过来,明知道身在险地,却在炮声震撼中呆立不动,结果就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出一剑的机会都没有,凄惨地死在战场上。
  隆隆炮响之后,跟著就是杀声大起,以炮击先声夺人的敌军,在取得相当战果后,拔出兵器,从不算陡的山坡上冲杀下来,直取下方惊魂未定的河洛子弟。
  这些年轻的河洛剑手,被火炮轰得焦头烂额,极为狼狈,更已发生不少死伤,部分血肉模糊的尸体,凄惨地散落在地上。已经死掉的人倒是没什么,但血肉横飞的画面,对於仍保有生命和理智的幸存者而言,实在是一幕冲击性很大的画面,不少人看见几分钟前还在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师兄弟,眨眼间变成碎尸,吓得没命地大叫,看到敌人杀来,浑浑噩噩地拔出剑,出手却是软弱无力。
  对於这支太平军的小部队来说,今天实在是很幸运的一天,因为平常要碰上这么好的猎物并不容易,他们像是张开巨口的猛虎,毫不留情地咬向眼前的血肉,将所看到的人体撕扯碎裂。
  河洛剑派的名门弟子,武功应该是不弱的,过去两军交战时,河洛剑术也给太平军造成不小的威胁,但这一批河洛弟子却全然不是那回事,剑法软弱无力,战斗时的反应也差劲,几乎是以自杀的方式在送掉性命。
  太平军很快就判断出来,这批人是刚到最前线的补充新兵,不管以后有多少未来成长性,现在正是他们最弱小的一刻。意识到这一点的太平军,以狮子搏兔的心态全力攻杀,想将这批河洛子弟全部歼灭。
  在这一批为数两百余人的河洛子弟中,能够迅速反应过来、发挥实力进行战斗的人,还不足四成,大部分都还没从初上战场的炮击震愕中回复,所谓的战斗根本是单方面屠杀,不过,倒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在这两百多人里头,还是有些人瞬间就适应了状况,拔剑反击。
  虚江子正是这些人其中之一。论战斗反应,虚江子本不算是杰出,但有了西门朱玉的警告在先,他对太平军的警戒心一直很强,在听人描述太平军种种法宝如何厉害的时候,他也远比同门认真,事后总在构思著要怎样才能抵御、应变。
  在旁人眼中,这种态度近乎杞人忧天,甚至引人讪笑,但在虚江子看来,既然都已经到战场上来了,危险随时有可能发生,多提防总是没错,更何况连西门朱玉那种高手都认为太平军厉害,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当然更该加倍注意。
  这种态度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在炮声响起的瞬间,虚江子就已经反应过来,“这么大声……不可能是别的,一定是敌袭!”
  判断出是炮击以后,虚江子不但自己连忙闪躲,还有余裕拉上旁边两名同门一把,在首波炮击中保住性命,并且拔剑出鞘,预备迎敌。
  “敌人数目应该不多,这攻击算小儿科,如果是大部队事先规划好伏击我们,火炮之中应该藏设毒药,轰炸完后,毒烟弥漫,我们必死无疑……现在只是单纯炮轰,我估计只是小部队,因为发现我们的行踪,就抢先来此设伏,炮击后马上就会进行白刃战,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这一类的状况,路上早已想过几百遍,事情虽然发生得毫无徵兆,但也只不过是预期中的某一个情形发生了,虚江子不假思索,一口气就将这些话说出来,这时才发现周围左右的同门,目瞪口呆地望向自己,那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大怪物。
  “算了,不说什么别的,大家上吧!”


第八章 战场烽火·奇音震撼
  虚江子仗剑冲向敌人,同时也留意自己弟弟那边的状况。虚河子的武功本高,炮击并没有伤害到他,而他的反应虽然慢上一步,这时也已经拔出剑来,迎向敌人打白刃战了。
  只不过,与敌人正面遭遇后,虚江子才发现战斗并没有那么简单。尽管事先已经做过许多的预想、模拟,但实际碰上了,就会发现现实与想像之间的差距,过去在不周山上与同门比武拆招,夸说剑招刚烈如火、灵动若水,那都只是一种形容词,可不会真的喷出火焰与水柱。
  可是,与太平军的战斗,却正是这种情形,一剑斩去,敌兵手一抬,就是一道火焰喷了出来,只要被打中,整个人瞬问化成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惨嚎中死去;喷出毒液的敌兵也不少,劲道极强的水柱还可以连发,速度快绝,普通人哪里闪得过去?
  幸好,之前的模拟想像派上用场,虚江子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有办法应对,急忙脱下外袍,鼓劲舞动,在真气贯注之下,高速转动的外袍像是一面盾牌,把什么毒水、火焰都给挡下,趁机迫近后剑刃一挥,轻易斩下敌人。
  “又是喷水,又是喷火,这哪是战斗?根本是杂技团嘛!”
  虚江子有这样的荒唐感受,但能与他一样感叹的人实在不多,大多数河洛弟子仍处於生死一瞬的窘境。挥袍成盾,挡住火焰、毒水,这种技巧若非日积月累练习,就只能像虚江子一样,以浑厚内力当作后盾,贯劲於布袍之上,这才能让棉布犹如钢板,否则普通人舞得再急,被火焰一沾,照样起火,没有防御之效,更别说连续挡下多道攻击了。
  看见两名敌人泼血倒地,虚江子摇了摇头,虽然没致命,不过感觉却怪怪的,与上次在镖局夜战相比,不晓得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不过,除了这两名敌人,还有更多人正在地上垂死呻吟,而那些人几乎都是自己熟识的师兄弟。
  察觉到这点的虚江子,不再迟疑,冲出去挥剑杀敌,又砍倒了几个敌人后,旁边身影一闪,赫然是虚河子到了。
  虚河子身上满是点点血迹,这都是他一路上斩杀敌人而沾染上的,长剑运转如电,转眼间又杀三人,毙敌速度比虚江子要快得多,连表情看起来都有几分狰拧。
  “大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我联手,先稳住局面。”
  虚河子内力虽有长进,却仍不如虚江子浑厚,能够这样快速杀敌,靠的一是出剑快速,一是运剑巧妙,要是能与虚江子联手,胜算将大幅提升,对此虚江子自无异议,和弟弟分别负担守攻任务,两人快速移动,所经之处,只见剑光闪闪,每一下剑光闪动,就是一名敌人断喉气绝。
  在虚江子的一生中,这还是首次,周围出现如此大量而快速的死亡,他无暇深思,将所有精神专注在防御上,不仅挡下针对自己的攻击,还要连攻向虚河子的袭击也一并拦下。
  得到这份援护的虚河子,并没有辜负兄长的努力,冷冽剑光如行云流水,将四面敌人一一斩杀,救出命在旦夕的同门。在精神上,虚河子承受的压力远较兄长为大,他毕竟是此行的领导者,尽管这两百余人只是来参战的河洛弟子中,非常微不足道的数字,但若是在这里全军覆没了,对自己的名声也会是严重打击。
  战斗的过程中,虚江子发现了一点异常。当最初的紧张与些微恐惧尽去后,尤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太平军的实力并不强。
  发射火焰、毒水的器械,过去是见所未见,杀伤力也确实惊人,但太平军使用这些武器的时候,并没有显示出足以驾驭这些武器的实力,当他们高速发射火焰、毒水,速度越快,准头也越差,甚至还承受不住高速发射所造成的反震力,仰身栽倒,结果就误击了同伴,或者是倒楣地被自己的毒水淋到……然后死得很凄惨。
  “……好家伙,阿河,我不太确定到底是我们杀得多,还是他们杀自己人杀得更多。”
  “哪这么多废话?小心顾著自己的安全,别莫名其妙把命丢了就是。”
  虚江子、虚河子兄弟联手,其利断金,一方面是快速摆平所遇到的太平军,一方面则是解救正遭遇危险的河洛弟子,每救下一人,就让他跟在后头,帮著防御后方,顺便对敌人补刀。
  这些河洛弟子身上多数带伤,有些甚至连走都走不动,但如果只是补尾刀的话,这种任务倒还游刃有余。跟随在后的人数不住增加,这股战力就越来越强大,当这支队伍从十数人,扩展到数十人后,就已经形成一股力量,足以与太平军正面相抗,将局面渐渐稳定下来。
  正如虚江子原先所料,这不是太平军的大部队,仅是一支小队伍,偶然抄到敌后先行探查,发现有一批新兵来到,就设伏想搞个闪电突袭,最理想的结果就是全歼这批新兵,再不济也要好好给他们一次洗礼,学学战场上的残酷。
  因为是以少击多,这支太平军的总数不过四十余人,最开始固然取得优势,杀了不少河洛弟子,但过於求胜贪功,没有做到进退如风,当虚江子、虚河子率众反扑,重新掌握住局势,他们想要撒离已不可得,反过来被围杀得惨叫连天,兵败如山倒。
  战斗中的虚江子,看见己方的死伤状况,心中一痛,但也有欣喜的地方,因为这一战证明太平军虽然有稀奇古怪的法宝,威力也大,可是,并不是强大到不可战胜………这样看来,太平军的实力强得有限,如果这就是考察的结论,那么,本派的决定会是什么呢?
  在出发之前,虚江子曾经猜测过,河洛剑派或许会在确认太平军的实力后,做出影响中土改朝换代的决定,但这仅是自己的个人猜测,说不定根本没有此事,况且自己也没有接到相关命令。
  不过,本来这种要大动脑筋的事情,也轮不到自己,照理说,如果真有这一类的密令,一定是托付给既有聪明才智又有眼光的人,弟弟虚河子一直是被培育成这类的英才,若师父真存有观察太平军的意思,这密令肯定是交给虚河子来执行,自己无资格过问,就索性不要去想,反正目前为止接到的命令,是效忠朝廷、剿灭叛党,自己也只要忠实执行这道命令就行了。
  这些念头才在脑海中转过,突然一声尖锐呜啸划破长空,几道黑影从天边掠过,高速朝这边开来,那种速度与声势,一看就晓得是高手来了,而且来势汹汹,似是不怀好意,虚江子马上就判断来人是敌非友。
  “小心,有敌人!”
  虚江子的提醒,一半是多余,那几道黑影来势甚急,任谁一看也晓得这些人来意不善,纷纷提高警觉。只不过,这些警戒还是稍嫌不足了点,因为来的人数目虽少,却是太平军中的高阶战将。
  之前的毒水、火焰虽然厉害,倒也还不是无可防御,但这几个人一来到战场,立刻发动攻击,瞬问逼得河洛弟子阵脚大乱。
  这几名不速之客的打扮,非常怪异,一身的黑衣、黑头套、黑面罩,完全藏身於黑色之中,似乎完全不让人见到他们的脸与身,装扮神秘至极,而出手更是怪异莫名,一举手便有河洛弟子倒下。
  “怎么回事?”
  虚江子几乎看得眼珠子突出来,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一举手,便有师兄弟倒了下去,如果说是发射了什么暗器,自己又完全看不到,真是岂有此理,自己的眼力不至於差成这样吧?
  虚河子也感到同样的震惊,但比起兄长,他还是竭力想出一些合理的解释,“这……这可能是牛毛针,太细了,所以一定是距离太远看不见。”
  勉强算是一个合理解释,但那些黑衣人远隔十数步之遥,扬掌打出,便有人跪倒晕厥,这种距离发肉眼不能见的牛毛针,针上所附内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如果真有此修为,己方势将无人能敌。
  “或、或者是无形奇毒,对,他们恐怕是用毒的!”
  这个说法听来有说服力得多,不过对提振士气却没什么好处,尤其是想到敌人身上沾著莫名奇毒,扬掌散毒,周围的人就纷纷中毒倒下,这种敌人要怎么去战?怎么去防御?光是想像,就觉得身体发软,莫能一战。
  虚江子觉得这两个解释都有些不妥,尤其是看到几个倒下的同门,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而是两耳流血,抱著耳朵在地上打滚,那种惨状无形中好像就说明了什么。
  只是,就算心知不妥,虚江子也没有别的选择,除非自己可以抛下所有人,掉头逃跑,要不然,敌人都杀到面前来了,就是硬著头皮也得上。针对虚河子的猜测,虚江子也只能相信,预先闭气,吞了两颗防毒的灵丹,紧守门户,提高警觉,生怕莫名其妙地中了牛毛针。
  从事后结果看来,虚河子的推论有部分命中事实,至少在“肉眼难见的暗器”上,虚河子猜得没错。
  当敌人迫至近处,虚江子、虚河子都采取防御姿态,将一口真气运遍全身,紧闭气门,生怕中毒,哪知道敌人全然不把他们这些防御放在眼里,照样是举手一扬,也看不见是发射了什么,虚江子、虚河子只觉得全身一麻,双膝一软,就这么趴倒了下去。
  “果……果然是暗器……”
  嘴里这样说,虚江子混乱成一团的脑子里,却依稀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这样,因为敌人扬掌的一瞬间,在自己全身酥麻之前,首先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天旋地转,然后才整个失去力气,周身麻软,跪趴倒地。这种状况要说是中毒,确实有几分相像,但又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管怎么说,虚江子、虚河子都在这一招之下倒地,尽管他们都竭力运气调适,但效果非常有限,敌人只要对著他们再补上一记,两人就又是一阵头晕脑胀,周身乏力,别说是拔剑战斗,就算是想要站起来都不行。
  两名首脑人物一倒下,河洛剑派众弟子的斗志,早就飞到九霄云外,被太平军趁势一下冲杀,很快就溃不成军,非死即伤。
  虚江子趴在地上,耳边听著阵阵的濒死惨嚎,嗅著旁边与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察觉到敌人正朝这边逐步逼来,越走越近,每一下脚步声,都像是丧钟摇动,听在耳里,只觉得死亡从没有这么逼近过……
  等一下敌人站到自己身旁,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下杀手?是一剑斩去头颅?还是刺穿心脏?或是几把兵器乱刀齐下,大块分尸?也可能……是喷出火焰,把自己活活烧死。
  这些已经够惨了,但最怕的倒不是惨死,而是求死不能,听说在战场上,有些不幸的战俘会被凌虐,挖眼、割舌、抽筋、剥皮,种种惨无人道的残虐手段,施加在身上,思之令人不寒而栗。
  虚江子从不曾立志当个英雄人物,就算曾经有过那么短暂的一下渴望,现在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条看来灿烂辉煌的江湖路,可能不是那么适合自己行走,尤其是一脚从路上踏空时,旁边可没有实地供立足,直接就掉落地狱去了。
  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后头什么东西都尽成空谈,回想起自己曾苦恼、困扰过的一切,还有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地的理由,虚江子突然觉得这些无比荒唐,自己要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而死?
  撇开其余杂念,直视内心,虚江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害怕了,不但在这种时候有了贪生怕死的可耻感觉,甚至……怕到想哭出来。
  短短数秒的时问,虚江子脑里不晓得已经转过多少念头,直到他发现身旁不远处,传来了一种奇异的声音,近似呼吸喘息,又粗重许多,他晕眩著转头过去看,却只见到一双通红的眼睛,目光中充满狰狞兽性,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见之心怯。
  虚江子一惊,这才认出那是虚河子的目光,他双目通红,呼吸粗重,面上抽搐,多处肌肉像吹气一样贲起,非常不寻常,似在提运某种奇特功法。河洛剑派虽自负名门,功法走的是王道正宗,但为了应付战斗中的各种情形,还是有一些先伤自身元气、肉体,於短时间内暴增力量的法门,只不过一般情形下禁止修习与使用。
  碰到现在这种关头,什么禁忌都管不上了,像虚河子这样的优秀人物,平时有涉猎这种禁忌功法,那也是不足为奇,虚江子见到弟弟的样子,马上明白他想做什么,更清楚这类功法对施用者本身的伤害,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阻止,但随即意识到这念头的可笑。
  阻止弟弟伤害身体,然后……等著被人宰杀吗?
  现在,奋力求生才是至高真理,自己非但不该阻止虚河子,还该与他一起运功,并肩作战,这才是兄弟。
  这是虚江子的觉悟,但他也很快就发现,除了觉悟,自己可能还需要一点不同的东西,比如说……技术。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是每一个知识分子的悲哀,哪怕是习武之人也一样,虚江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会使用那种禁忌的武技。平时修练武技,心态上只是将之当成一种技艺,反覆磨练,精益求精,虽然也有想过对敌时的应变,却也仅是如此,没有专门去穷究取人性命,或是以命换命的技巧。
  假如只是为了自己求生,虚江子倒还生不出太强的杀念去夺取别人的生命,但现在就是另一回事,当身旁有自己所重视的人遭遇危机,却无能解救,那种心情……虚江子发现自己从没有这么想要杀光眼前所有人过。
  想想是容易,付诸实现就有难度,尤其是当敌人从没忽略过虚江子兄弟二人,一面走近,一面就扬掌发功,让他们两人维持麻痹状态,动弹不得。
  虚江子没练过那种激发潜能的功法,即使想要拚死一战,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急中生智,他想到了藉由痛楚来刺激,说不定能回复行动力。不过,手脚动不起来,唯一能随心摆动的也就只有舌头了。
  情急之下顾不了别的,重重一口咬下去,奇痛攻心,嘴里满是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不是把舌头给咬断了。痛楚的刺激,能否让身体回复感觉,这还尚未可知,但虚江子却在疼痛中发现一件怪事。
  身在战场,血腥味是避免不了的东西,事实上,虚江子早已被自己身上、附近的血腥气味弄到反胃,非常想吐,可是刚才那一口咬下去,自己的血狂流往嘴里,刹那之间的感觉,非常不可思议,虚江子赫然觉得……
  真·好·吃!
  像是吃到什么极美味的佳肴,也像饮下什么琼浆玉露,那一瞬问的味觉冲击,强烈到无法形容,动摇理智。虚江子这一辈子还没接触过这等美味,也从没有生出过如此抑制不下的渴望……尽管,许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正是对“血肉”的饥渴。
  虚江子遭遇意外冲击时,虚河子也碰到了问题,他以特殊功法冲击经脉,希望能激发潜力,拚死一搏,然而,运气途中,真气却受到河洛心法的干扰,被强行停止,几次提运均不成功,还险些触动内伤,伤上加伤。
  想要拚命,却因为自身功法的羝触,无法成功,这实在是非常可笑的事,虚河子当初偷练那套激增潜能的“九死诀”时,可不曾想过会出现这种场面,现在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陡然听见身旁的异响。
  异响源头,是一个人的粗重喘息声,虚河子侧头看去,见到了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兄长虚江子双目通红,肌肉贲起,模样与自己先前相仿,似是正在提运同样的禁忌功法,难道……那个人也秘密传了他“九死诀”这个发现确实令虚河子吃惊,但是当虚江子虎吼一声、怒站而起时,虚河子再一次为之震动。
  上一次,西门朱玉闯河洛本部,掳劫虚江子下山时,虚江子也曾经发狂,失去理智,干出了一堆丑事,尽管可笑,但在河洛弟子的报告书中,有一点让虚河子特别在意,发狂时理智尽失的虚江子,像是化身某种凶兽,令在场的河洛子弟不寒而栗。
  以虚江子一向温和的个性,虚河子无法想像那是个怎样的画面,甚至觉得可能是那些人搞错了。直到现在,虚河子清楚了解到那些人所描绘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形象,那确实是一头危险的凶兽,目泛血光,满身杀气。
  太平军的几个高手,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连忙扬掌发招,想要把人给制住,杜绝反扑的机会。这一次,起码有两种不同的力量同时施为,虚江子清楚感受到,脑里晕眩、手脚酥麻的时候,整个身体像是被灌了铅,又重又沉,根本抬不起来。
  这显示敌人至少有两种不同的制敌技巧,一种是让人晕眩,肢体麻痹,无法动弹;另一种是让人全身沉重,被己身的异常重量所牵制,不能移动。这两种手法都有相当效果,可惜,碰上了失去理智的虚江子,那些效果通通变成了没效果。
  虚河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抢攻,几乎眼中只见到残影一闪,大量鲜血便喷洒飞射出来,一名身穿黑衣的太平军高手,整个头颅被一掌打烂……不是打破,是实实在在的打成稀烂。
  如此伤害,委实不可思议,所需的更不只是蛮力而已,还要速度、集中劲道的配合,才能够一掌挥出,就把头颅连骨带肉地打得稀烂,成为一堆血肉烂渣,更令其余的太平军高手胆颤心惊。
  第一个牺牲者诞生之后,自然就会有第二个。论实力,这些太平军的高手都不是弱者,身上更装配神奇的法宝,足堪护身,但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虚江子往前一扑,手臂挥过,爆发性的恐怖力量,一拳就把头颅打爆,那个画面看来就像棒子打西瓜,一团红色的东西爆碎炸开,残酷、血腥,却又欠缺真实感。
  眨眼间连毙三敌,虚江子意态若狂,头发披散,张口长啸,啸声豪壮,高亢入云,听起来却不像人声,反而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咆哮。虚河子斜斜凝视,发现兄长眼中没有自己的存在,他身上肌肉贲起,彷佛每一寸躯体都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正待爆发,在连声作啸的同时,面上双颊更缓缓浮现奇特斑纹,看起来……像是虎斑。
  这个奇特的变化,虚河子不能理解,只晓得这绝对不是运用“九死诀”的结果,但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眼前的兄长神智尽失,与其说是一个失控的人,倒不如说是一头愤怒的凶兽,被强行塞在一具人身牢笼之内,无奈咆哮。
  此时,太平军高手,再次扬掌发功,这次虚河子看得清楚,那些人手一扬,手上所戴的一枚戒指就开始发亮,显然那枚戒指就是问题的源头。
  只是,无论那枚戒指里头有什么秘密,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那股莫名的异力虽然仍有作用,虚河子再次感到周身一麻,但耳边却传来兄长的怒吼,犹如旱天惊雷,震耳生疼,却也在这一瞬间,肢体麻痹的感觉骤然减轻,跟著便听到一声半途被截断的惨呼,一名发动法宝中的太平军高手,被虚江子一击杀毙。
  连串惊变,虚河子隐约想到一些关键。那个法宝的运作形式,可能和声波有关,尽管自己听不见那种声音,但有些师兄弟是在敌方手掌一扬后,双耳溢血倒地,而兄长在敌人发动法宝的瞬间怒吼,声雷撼动之下,身体的麻痹感大幅减轻,这些都证明那个法宝是放出某种听不见的声波,来影响周围的人们,若自己早知道这一点,多少能让情形好转一些。
  此时,虚河子又听见了一种新的杂音,最初他判断不出那是什么,直到望见那两名太平军的高手,他才明白这是说话的声音。
  说话,却说著令人听不懂的语言,这些语言……是传说中域外民族的话?
  数百年来,域外民族僻处西方,绝少有人进入中土活动,而域外民族金发碧眼的长相,也让他们进入中土后难以遁形,太平军的这几名高手把面容完全遮掩,搞得如此神秘,难道正因为他们是域外民族?
  这个念头在虚河子脑中闪逝,而一度麻痹的肢体,这时已经回复感觉,让他慢慢地支撑站起,恰好看见一桩奇事,就是仅余的那两名太平军高手,用奇怪的语言迅速交谈,似是在争议什么,从动作上来看,一名想要对虚江子发动攻击,但另一人有著顾忌,进行拦阻,最后,两个人取得共识,放弃战斗,率领剩余的太平军残党离开战场。
  虚江子没有进行追击,事实上,几乎是太平军一离开战场,他就翻身栽倒了下去,这种莫名的爆发力,同样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当危机尽去,早已过度透支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就这么倒了。
  当来自前线军营的接应人马到来,对著满地尸骸狼籍的惨状大吃一惊时,唯一能够清楚交代状况的人就是虚河子。从那些赶来接应的军官口中,虚河子知道那些身穿黑衣的太平军高手,是太平军国将领中相当诡秘的人物,平时很难得参与战斗,这次连续死了几名,是近年来极少有的事,甚至……已经说得上是一种胜利。
  “是吗?这么说来,我们到来后的第一场战役,算是胜仗?”
  虚河子的语气中带著揶榆,但闻言的军官却大力地点了点头,急切地表示这些黑衣战将的难得,眼中却对遍地河洛弟子的尸骸视若无睹,就这么平淡地看过去,好像那些鲜血、尸体全不存在。
  注意到这个冷漠的事实,虚河子一下沉默了。成行之前,师父赤城子、姐姐虚海月都曾叮咛,要自己多看、多想,现在自己倒是有些怀疑,他们的意思是要自己看到这种画面后,多去想些什么?判断些什么?
  特别是有一点非常诡异,自己曾经猜测,师父或许会交代自己,仔细观察太平军的动向,用来判断河洛剑派往后与之的关系与抉择,然而,一直到自己出发上路,师父都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这……代表了什么?
  师父把抉择的任务交给了别人?交给了兄长?或者……师父早就已经做出抉择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1

第二十八卷


【本卷简介】

俗话说“眼见为凭”看见同门手足在溪边乱搞也就算了,看见自己变成“阿斗仔”才真的会让人精神错乱!
虚江子与虚河子两人初出江湖便一鸣惊人,但面对太平军的先进装备和特殊法宝,两人的生死胜败仍未明朗,没想到此时,竟遇上传说中的“那个人”……
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杀戮,是否会再添一笔……而姗拉朵的好意,会带来什么惊天大秘密?
中土一场又一场的残酷战事,幕后操纵者呼之欲出!


第一章 虚伪胜利·文明之差
  从虚江子的角度来看,自己抵达边关的首战,无疑是惨败收场,与自己同行的两百多名师兄弟,遭遇太平军的袭击,一场混战之后,死伤惨重,最后保住性命生还的,仅有五十多人,还不足原有一半,真是糟糕得无以复加。
  不过,似乎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尤其是最前线的那些军官、老兵,最初得知这支小队伍近乎溃灭时,还不以为意,表示这种事情稀松平常,每天都会上演,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一听说太平军的高手也阵亡数名,就令他们为之震动。
  也因此,当虚江子清醒过来时,眼中看到的除了弟弟虚河子,就是大批的前线长官,他们纷纷前来慰问,对虚江子的伤势表示关心,希望从他们两兄弟口中,对这一战过程有更深的了解。
  “两位的运气确实是很好,你们遇到的那些人,隶属于太平军中的特种黑衣部队,他们持用的法宝,威力很强,技术水准也远超过普通士兵配备的货色,平常几乎不参与战斗,但只要投入战场,每次都是全歼我方的人马,换句话说,这些人只参与绝对胜利的战斗,一旦参战,就是必胜……”
  这样称赞敌人,灭自己威风,实在是很没有面子的事,不过虚江子、虚河子是河洛掌门的徒弟,身分特殊,不能威压逼问,为了从他们口中取得情报,军部选择充分告知前线状况,换取他们的理解与协助。
  从这些军官的介绍中,虚江子大致理解,自己这边所谓的“好运”第一是好运在碰到了几个根本不该出现的敌人。普通情形,像这种小规模的战役,接应小部队的作战,根本就不会出动到特种部队,也不该有那些黑衣人出现,能够遇上他们,可以说是倒楣到极点,也可以说是“运气”军部之前曾多次设伏,也曾出动高手,希望能擒获一、两名黑衣人,不然哪怕是当场击杀,拿尸体回去研究分析也好,从而了解太平军的秘密,但这些行动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在太平军的刻意防范下,无法生擒这些特种高手,并不奇怪,但要说连尸体都抢不到一具,这就未免荒唐;可是事情偏偏就是这样,那些黑衣人的服装内藏有特殊机械,一经启动,马上就会破坏尸体,大武军方几次损兵折将,连一具完整尸体都弄不到。
  这次虚江子两兄弟的奋战,不但杀了数名黑衣人,而且也不晓得为什么,尸体仅被破坏头脸、手脚,其他部分大致上还算完整,再加上虚河子所提供的线索,可以说是帮助极大,更一举完成了军部几次大行动都没能成功的目标。
  “干得好!做得真是漂亮!才刚到这里,就立下大功,前途无可限量啊!”
  前来探望的军部长官,竖起大拇指,留下了这样的称赞就离开,虚江子为之愕然,事实上,战斗的后半场他完全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旁听虚河子的叙述,才约略有点印象,但不管自己是怎么发狂打跑那些黑衣人的,最重要的一个事实,就是此次同行的师兄弟,几乎全部阵亡了。
  幸存者五十多人,生存率还不足三成,死者人数远远多过伤者,几乎可以说只要落败就死路一条,这个事实给虚江子的冲击绝非一般,那么多平时一同习艺、这一路上同说同笑的师兄弟,就这么变成尸体,再也见不到面,变成阵亡名册上一个简单数字……这绝不是说一句“知道了”就能接受的事。
  若要说有什么冲击比这更大,那大概就是军部长官们对此提都不提,全然不以为意的表现,虚江子觉得,自己好像身在一场荒唐的梦境中,究竟是自己仍未清醒,还在梦中?还是这个世界已经错乱了?
  身上缠满绷带的虚河子,也坐在一旁,脸色铁青。虚江子的感觉,他同样也有,只不过被他压抑下来,没有诉诸于言语,自己毕竟初来乍到,正是适应规则的时候,不是挑战规则的时候。
  那些军方高官在问话完毕后,告辞离去,无论是虚江子或虚河子,都没有挽留或装客气的力气,他们两个人都受了伤,来自身心的疲惫,根本就没有什么话可对人说,然而,还是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心情。
  当那些来探视的军官走光后,虚江子注意到一个特殊的人,那个人本来站在军官队伍的最后头,没说半句话,不引人注意,但在所有人走光后,他还站在原地,这就显得很突兀。
  那是一个年轻的军官,岁数与虚河子差不多,可能略为年长个两、三岁,面有病容,脸色苍白,五官倒还算是清秀,但眼中有一股阴狠的神色,让人没法对他有好感。
  虚江子是躺着,虚河子是坐在一旁,这角度能看到的东西,远比虚江子要多,瞧见这个年轻军官留下,顿时一愣,记得这个人刚才站在队伍里,周围的人不知是忌惮还是厌恶,好像都与他保持一段小距离,避免肢体碰触,这个人留下不走,是为什么?
  “……最前线的规矩,与你们平常熟悉的不一样。”
  年轻军官道:“这里只问有什么成果,不在乎你有什么付出,无论你牺牲了多少东西,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没人会同情你,也没人有那个时间同情你,胜利就是一切……愿与两位共勉之。”
  说完这话,年轻军官预备离去。虚江子微觉愕然,想不到这人之所以留下,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尽管这话不好听,但他却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体察到两兄弟心情的人,自己不由得对他生出一丝好感,正想道谢,却听到那年轻军官道:“这里虽然是大前线,但估计撑不了几天就要沦陷,你们养伤的同时,最好做一下迁移的准备,不然在病床上被太平军俘虏,后果请自行想像。”
  身为军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预告战败、失守,当然是很犯忌讳的事,而这个年轻军官在说话时,神情淡然,没有任何的愧疚或不安,彷佛己方战败全然与他无关,这种表现落在旁人眼中,非常讨人厌。
  虚江子本来对这人的一点谢意,此刻已经荡然无存,略带气愤地问他,如果此地即将失陷,那他身为此地军官,又要到哪里去?
  “喔,敝人安危不劳二位费心,朋友替我报名了一个补习班,快要正式开课了,我得去那边上课……”
  说完这句话,年轻军官从两人眼前离开。似乎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言行讨人厌,所以他转身离去时,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说,虚江子、虚河子皱起眉头,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
  不久之后,经过打听,他们知道这个年轻军官的名字叫银劫,似乎是个颇有后台的权贵子弟,平时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本地军方也当他是一个麻烦人物。
  尽管对银劫这人有点不良预感,虚江子和虚河子却难以想像,这人不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这些麻烦的持续时间更长达十数年之久,令他们常常感叹“早知道那时一见面就杀了他”而不知道该说幸与不幸的是,有这种感叹的人,远远不只他们两人。
  银劫离去之后,虚江子向弟弟询问状况,大致清楚了事发经过,对于自己总是莫名其妙昏迷一事,深感无可奈何,明明身体没有那么弱,却不知为何总是容易失去意识,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每次昏去之后,便狂性大发,爆发出不晓得哪里来的力量,大闹一场,所向无敌。
  虚江子此生平淡,没什么出锋头的机会,难得这样威风一把,倒也过瘾,可惜每次威风的时候,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事后只能看到旁人怪怪的眼神,实在是令他扼腕。
  上一次在不周山下闹了一场,又是威风,又是丢脸,事后被师兄弟耻笑了好一阵子,还给取了个绰号,人称河洛剑派的“金曲歌王”真是可耻到家,但那次闹归闹,没有杀伤人命,也没见血,不比这次直接就辣手抓爆敌人脑袋,凶狠残忍,清醒后听说这事,还被吓一大跳。
  “可惜啊……该说是晚了一步吗?”
  没什么人听到自己变成冷血杀人魔,会觉得很开心,虚江子的情况也是一样,然而,他仍旧感到惋惜,即使变成杀人鬼也好,若这样的代价能救回同门性命,那就值得,可惜……发狂得太晚,就算杀了敌人,也无法让已死的师兄弟活过来。
  虚江子心头郁闷,重重一拳猛然往下挥击,却被虚河子从旁伸手拦下,对着兄长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河洛本部,这张木板床也不是结实的紫檀桌,你这么一拳下去,把床给打垮了,后头会很麻烦的。”
  虚河子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兄长,他们两人如今已身在异境,发怒可以算是一种发泄,但对现实却不会有什么帮助,尤其是自己兄弟还扛着责任,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站起来,适应当地,这样子对其他的河洛弟子才有帮助。
  “我觉得……太平军用的那些法宝,我们应该多搜集点资料,了解一下。”
  虚江子第一个想到的重点,就是这个,先前在路上听到种种传闻,对太平军所使用的法宝形容得极厉害,那时虚河子还对其余师兄弟打气,怎知道实际上阵,太平军的法宝只有比传闻中更强,连自己兄弟都险死还生,这件事传出去,对士气打击必大。
  既然已经到了最前线,所有一切不再模糊不清,应当知己知彼,好好了解一下太平军的真面目,将来战场相逢,怎样都能减少些死伤。这是虚江子的想法,但虚河子却似乎不做如是想。
  “比起这个,我倒觉得……大哥你那身力量,突如其来,如果能够善加利用,对我方一定大有帮助。”
  虚河子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却似乎是在刻意压抑本身情绪,虚江子听在耳里,隐约感受得到弟弟语气中的渴望。
  “这个就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也不晓得那种力量怎么得来的,就算想利用,也无从用起啊!”
  一面这样说,虚江子想起了西门朱玉与姗拉朵,若说世上有什么人能在这方面帮到自己,那大概就是这两个人了。
  两兄弟讨论了一下,但因为没有更多的资料,这些讨论并无意义,基本上只能算是闲聊。
  谈话告一段落,虚河子去替兄长取来粮食与饮水,顺便也向外头的医护人员打听,知道此地名为李家屯,本是一个小村镇,大概两个月以前,军部遣人来此建立补给仓库、简易医院,源源不断地为前方提供运补,同时接纳前线的伤兵。
  原本战火距离此地还有一小段路,但随着大武军的败退,这里现在是越来越危险,与虚河子说话的年轻女护士小声告诉他,说不定本月就守不住了,医院里头人心惶惶,都想早点离开此地。
  “看来,我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
  虚河子回房之后,这样和兄长说着。
  虚江子觉得,情况恶劣没关系,自己本就是以援军的身分来,如果不是来雪中送炭,难道是来锦上添花抢功的吗?问题是,自己才刚来,就被人杀得七零八落,这样根本没资格当什么援兵,大军败退时,自己这些伤兵还会成为负担,那才真是来错了。
  “大哥你可真是好心,这种时候还在担心给人添麻烦,你为人着想,人家可未必替你着想,当心到时候被人当弃子用,那时才真的是呼天不应。”
  虚河子认为该做点准备,虚江子也同意,但他们两兄弟都料不到,自己没有什么准备时间,因为太平军攻陷李家屯的时间,不用等到月底,甚至连几天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当天傍晚!
  对虚江子两兄弟而言,这确实是一次记忆深刻的体验,两个人正在商议,如何请军方协助,让此刻同在医院内的五十几名河洛弟子,能够在全体撒退时不会被遗留下来,平安转移,忽然就听见外头隐约响起爆炸声。
  声音很远,起码是从十几里外传来,若不是兄弟两人内功修为精湛,这一下还听不到。虚河子立刻有了警觉,拿起长剑就要外出看看情况,正在房内的一名大夫看到他这反应,还好整以暇地表示,这种事情常常有,代表大武军正与太平军交战,如无意外,等一下爆炸声会转强,还会逼近,但很快就会结束,这种情形已经反覆持续好一段时间了。
  虚河子将信将疑,但这大夫说得果然不错,爆炸声迅速转大,还朝这边渐渐逼近,那名大夫露出一副“不用大惊小怪”的得意表情,虚河子也预备放下剑,重新与兄长讨论,哪知道应该要停歇的爆炸声未有减弱,还迅速朝这边逼近过来。
  “敌人来得好快,这也是本地的常态吗?”
  虚河子连忙追问,那名大夫呆了一下,侧耳听了听,皱眉苦笑道:“这……这倒是头一遭,不过战场上的事情难说得很,大概等一下就会停了,不用大惊小怪。”
  “才怪!”
  虚江子两兄弟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自己这时候没反应,那就不是处变不惊,而是麻木不仁了。
  虽说身上有伤,两兄弟毕竟根基深厚,又都只是皮肉伤,并未伤筋断骨,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早就已经回复行动力,连忙提剑准备,那名大夫见到他们两人的动作,还劝他们不用自己吓自己,可以多相信军方一点,太平军的攻击很快就会停了。
  这个说法,不只虚河子不信,连虚江子都不会蠢到相信,可是那个大夫却对此深信不疑,正当虚江子感到怀疑,想要再问问来确认,一阵尖锐的破风声由远而近,跟着便化作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冲击。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流、猛烈的冲击波,三者同时出现,一只脚刚踏下病床上的虚江子只觉得耳内一震,便被那股力量给抛出,连人带床飞坠数尺外,摔在地上时,全身剧痛,眼冒金星,暗叫厉害,要不是有这张木板床稍分了冲击力,自己伤上加伤,现在不晓得还能不能动了。
  “大……大……”
  耳内嗡嗡作响,隐约听到一点人声,很不清楚,虚江子站直起身,发现整个房间已陷入一片火海,弟弟虚河子灰头土脸,一副紧张的表情望向自己,而听力在这时恢复,这才听清楚他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大碍,至于本来在房间里的那位大夫,血肉模糊的尸体这时已被火焰吞噬了。
  虚江子道:“太平军用的法宝是什么?好厉害!这一下起码炸了半间屋。”
  虚河子道:“没时间管这个了,要是再来第二波,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此处不宜久留!”
  这句话的实质意义最大,两人跑出房间,发现外头早已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末日景象,死者、伤者、尸体、血迹、哭叫哀号,场面乱得一塌糊涂,垂死的人在地上呻吟,还多一口气的人忙着逃命,就算两人冲出去大喊镇定,也不会有人理睬他们。
  本来想要到外头,先顾全医院中的河洛子弟,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而外头除了密集的爆炸声响,还听见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太平军的攻击已到了李家屯,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只是疏散避难,马上就要与敌人短兵相接、正面厮杀了。
  “大哥,先出去吧!”
  “你下去看看情况,我去瞧瞧这层楼的情况,绝不能让本派弟子冤枉死在这里。”
  虚江子的坚持,引来弟弟的反对,现场已经烧成这样,太平军的火器如此犀利,超乎想像,更非血肉之躯能抵挡,若是第二波攻击再来,这幢建筑物随时会倒会塌,留在这里救人太过危险。
  “我知道,但是……”
  “但是”两字后头要接什么东西,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因为太平军的第二波攻击已于此时杀到,又是一阵奇异的破空声响,虚江子、虚河子两人对看一眼,晓得情况不妙,连找楼梯逃走都来不及,急忙冲进前方大火中,踢开房门,进入另一侧房间,直接从那里破窗跳出。
  几乎是两人才这么一跳,后头那股熟悉的冲击震撼,就伴随着火焰、暴风袭来,太平军的这一波攻击,比先前的更加厉害,有几个法宝同时击中建筑物的一面,爆炸开来,整幢建筑物在瞬间被烈火吞噬,两兄弟要不是及时破窗跳出,这时也早在里头成了焦尸。
  两人身在半空,被火焰风暴席卷,给这股巨大力量抛甩出去,重重摔砸在地上,虚江子撞断了一裸小树,虚河子身上还着火,滚了几滚才压灭火焰,狼狈异常,但幸好都没有受什么伤,当他们站立起身,看着大火中的楼房,表情就不是普通的难看。
  没听到任何人声、叫喊声,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么熊熊燃烧的烈火,高热火舌从每一个窗户喷吐,建筑物里的人肯定死得一个也不剩下,无论是里头的医护人员、伤兵,还是正在里头休养的河洛子弟,都已经成为烈火中的牺牲者了。
  虚江子又惊又怒,太平军攻击的狠辣程度,超乎想像,照理说,就算是两国交兵,也该遵守一定的原则,避开一些忌讳的所在,但太平军居然挑病院当首要攻击目标,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
  “这些家伙……还算人吗?”
  虚江子的喃喃自语,正是虚河子的心声,但却是为了不同的理由。虚河子以前也曾经见识过一些犀利的火器、威力非凡的爆裂物,在前往此地的路上,听人说起太平军的厉害法宝,更在实战中深切体验,但他真的没看过、没听过什么人或是什么武功,可以一击就这么轰掉一幢屋的。
  太平军手上的武力强横至此,官兵怎么有能力抵挡?难怪连战皆败,能支撑到现在简直是不可思议,自己若不是亲自到前线走这一趟,怎么会知道此事?军方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东西?
  不过,现在也无法追究这些问题,因为继连串轰炸之后,太平军的部队终于也杀进此地,而且还是一开始就直扑此地,虚江子两兄弟还没有能够多走出几步,就看到太平军的大队人马杀了过来。
  当然,来到此地的并不只是太平军,还有那些败退中的大武军,而两者之间所发生的战斗,则是令虚江子两人瞠目结舌,实际目睹了只在传闻中听说、上一场战役中还未有机会见到的东西。
  就虚江子看来,朝廷官兵所用的刀剑,品质并不差,毕竟是前线部队,这些刀剑都是精钢铸造,品质堪称上乘,但太平军那边使用的军械,就实在太诡异了,每个人拿着刀柄、剑柄,迎风一晃,就变成一束光,明亮夺目,而这束光所切过的地方,削铁如泥,轻易斩断官兵的刀剑、躯体,通常是强光一过,地上就留下被切成两段的人体,切口像是被高热火焰焚过,没有流血,一片焦黑,有些甚至还出现了近似融化的现象。
  “这是什么鬼东西?”
  先前与太平军的战斗,那些士兵所用的法宝,都是一些喷发火焰、毒液的机械,虽然机器的制作水准很高,过去未曾看过,但还算是可以理解与想像的东西,然而,现在这种光之刀、光之剑,别说是看过听过,就算想都没有想过,虚江子甚至觉得,这是来自天上、仙界的武器,不属于人间。
  短暂的震撼过后,虚江子开始感到极大的恐慌,河洛剑派源远流长,有许多上乘剑法,哪怕是碰上极厉害的宝刀宝剑,都有应变方法,只要以柔击刚,巧妙化解敌人的锋芒,仍是可以一斗,这些法门平常虚江子也有修练,甚至说得上小有心得,但此刻……他却不确定自己的那些剑法,能否封住这些光刀、光剑?
  别说化劲、卸力、避锋芒,虚江子暗忖,只要自己的剑与光刀、光剑一沾,马上就要折断,什么上乘剑术都用不出来,当场就毙命了。
  “这种仗……这种仗要怎么打?”
  虚江子一时间整个愣住,不晓得该怎么应变,但情势容不得他思考,混乱的战斗已经来到他身边,甚至他还发现一个特异现象,当太平军杀到医院这边,看见着火的建筑物,再看看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在短暂的打量后,不晓得是谁喊了一声“他们没死,在这里”几十名太平军就朝这边冲杀过来。
  怪异的情势,虚江子只想得到一个解释,那就是……太平军之所以攻击医院,甚至大军直冲李家屯,这一切并非偶然,他们是针对自己兄弟而来!
  如此待遇,真是令人受宠若惊,虚江子很难想像,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这种重要人物,若是弟弟虚河子,那还比较有得说,毕竟在江湖上,虚河子已被视为日后接掌河洛派的热门人选,算得上重要人物,至于自己……和重要人物八竿子打不着边啊!
  稍微迟疑,两柄光剑已经迎面斩来,虚江子感觉到脸上生热,连忙侧身避开,尽管敌人武功似乎不高,身法有多处破绽,但顾虑光剑之威,虚江子也不敢过分抢进,免得给光剑带着,自己的护身真气怎样也接不下,莫名其妙少一条手臂,那可糟糕得很。
  心里存着这样的顾忌,虚江子一时间只能不断退避,而在另外一边,虚河子所面临的窘境也没有好到哪去,对于眼前这些光刀、光剑,他知道自己的兵器招架不住,也只有闪躲的份。
  “可恶,倚仗兵器之利,算什么英雄?”
  虚河子低骂了一声,但敌人除了挥剑斩来,并没有什么回答。仔细看看,这些人也还真不像什么英雄好汉,一个个横眉怒目,面生凶相,别说是豪杰,恐怕连善类都说不上,要指望他们有点骨气与武者精神,改用普通兵器来与自己单挑,那就真是自己脑子烧坏了。
  “……要是大家的条件一样,早就把你们全都宰了……”
  敌人的武器厉害,武功却不怎么样,更不像受过长期训练,来来去去就是几下简单的劈砍,破绽百出,但偏偏手上的兵器厉害,难以应付,着实可恨。
  虚河子看着眼前光影闪动,高热扑面,心头一股怒火渐增,自己的武功明明就比这些杂碎要强,当真要打,这些人几十个一起上,也不会是自己对手,但现在自己却被这些杂碎逼得险象环生,这……这又是何道理?
  “……要是我也有把这种兵器,这些人……这些乱党……”
  如此的不甘、不忿,虚江子也一样有,虚河子心高气傲,感觉只会更深刻,而当这种感觉累积到顶点,他忽然有了主意,一声怒吼,伸手往旁边抓去。


第二章 信念种子·鬼神之人
  虚河子、虚江子并不是两个人在战斗,周围还有许多被逼退至此的官兵,虚江子自顾不暇,当然也没时间去理会他们,随着战斗时间拉长,虚江子慢慢发现几件事。
  第一,这种光刀、光剑威力强大,自己见所未见,初次碰到,绑手绑脚,应付得甚是狼狈,但几个回合一过,已经能够慢慢适应,闪躲自保不成问题,正筹谋反击。
  第二,光束武器威力虽强,所造成的威胁却有限,大部分是因为持有者修为太差,不仅无法灵活运使,甚至还越打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恐怕再打上十几回合,自己还没被砍到,这些人就会先累趴在地上,这种不合情理的体力耗损,让虚江子怀疑使用这些兵器恐怕要以付出自身精气做为代价。
  在战斗中意外发现的讯息,大大有用,可以当作以后取胜的本钱,虚江子正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见到不远处的弟弟,做出惊人之举。
  虚河子伸手一抓,扯住旁边一名官兵的衣领,那名士兵身负重伤,早已气息奄奄,这么一抓,他全然无还手之力,给虚河子一下擒住,又被顺势一推,身不由主地飞起,朝两名太平军飞撞过去。
  光束兵器确实很厉害,只看见两道强光挥斩下来,立刻将那名可怜的士兵砍成三截,但虚河子把人抛推出去的时候,蓄劲于内,他是河洛剑派的高手,运用潜劲的技巧本就擅长,光剑砍断人体时,潜劲传震爆发,两名太平军的手腕剧痛,虎口爆裂,拿不住手中兵器,松手落下。
  虚河子早就在等这机会,闪电伸手,将两支光剑抄入手中,顺势一挥,两名太平军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这么从腰间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因为剧烈痛楚而痉挛,这时才发出震天惨呼。
  由于腰斩速度太快,加上光束武器的特性,虚河子连血也没沾着一滴,手执双光剑的他,杀气腾腾,周围的太平军不由得后退几步,只可惜,这个威风的时间连几秒钟都持续不了。
  刚抢到光剑的时候,入手瞬间,虚河子确实感觉到自身真气被光剑迅速汲取,发现这是吸收己身真气为动力的兵器,不过,既然连这些杂碎都能使用,自己的内功修为没理由弱过他们,只会使得比他们更出色,但这念头才刚出现,两支光剑忽然自动关闭,光刃消失不见。
  “这、怎会?”
  惊讶之中,旁边的太平军却似早知会有此一变,趁机抢攻,乱剑斩来,虚河子闹得好生狼狈,又没法凭两支空剑柄反攻,只得狼狈闪躲,这时他隐约想到,必然是这两支光剑里头有什么问题,很可能是设有什么防抢夺的机关,一旦落入敌人手上,马上自动关闭,以防遭敌所用。
  才刚刚这样一想,虚河子听到手中两支剑柄内传来异响,声音尖锐,正不知是何意义,却发现在周围攻击自己的太平军,突然面露惊惶之色,放弃攻击,窜逃开来。
  “难道……不好!”
  虚河子见机也算快,第一时间放弃这两柄抢来不易的光剑,把剑柄扔向敌人密集处,自己纵身跃远。
  “轰隆!”
  一声炸响,爆炸威力不算太大,波及范围大概一尺多,把两、三名太平军烧成了火人,在哀嚎中倒地,勉强算起来,倒还是此战开打以来,虚河子的最大胜利,只不过重新陷入包围的他,没什么庆贺心情就是了。
  混乱之中,也算是有点突破,虚江子紧急来援,他奋起一身力气,直接把一裸小树从地上拔起,馁旋挥舞,当作兵器来用,声势骇人,就算光刀、光剑削铁如泥,但只要被他用树干打到,无异钢棍巨杵一击,肯定全身骨骼碎裂惨死,谁也不敢正面承受,只见太平军纷纷走避,被他成功闯到虚河子身边。
  虚江子并不是那种天生神力的勇汉,这一下奋力而为,冲到虚河子身边,挥着那裸与人同高的小树,几乎脱力跪倒,但总算也解了弟弟的燃眉之急。
  “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你冲到这里,然后脱力,这样算是来帮忙?还是来帮敌人忙的?”
  “说得好,那不如树给你拿,我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兵凶战危,两兄弟的对话仅能苦中作乐,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事实上,别说是坐下来休息,他们甚至连喘口闲气的时间也没有。
  “大哥,有个问题怪怪的……”
  虚河子提了一个开头,却没机会把话说完,此时两人身边的官兵都已被杀尽,他们被太平军围攻得正紧,而由于他们两兄弟的异常善战,太平军久攻不下,越来越多的太平军自外围如潮水般赶来。
  若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大险突围,现在是最后机会,否则包围网越来越密,结果就是必死无疑,虚江子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他也同时注意到另一件事。
  太平军攻入李家屯后,第一批人马立刻赶来医院,确认两兄弟未死后,便围着自己两人打,将自己与弟弟列成首要目标,而在那之后攻入的部队,则是四下散开,烧杀破坏,将这个不算大的小镇烧成火海,到处都是惊窜逃散的人群。
  然而,由于自己和弟弟的顽强抵抗,越来越多的太平军放下破坏工作,朝这边过来,这情况对自己当然是不妙之至,但对本地百姓却是未必,他们因此得到了逃生的机会,赶来干掉“首要目标”的太平军顾不到他们,任由这些人逃离,单从这方面来看,自己与弟弟在这里支撑得越久,吸引住太平军的主要战力,就能让越多军民逃生。
  这完全是无心插柳的结果,但事已至此,看到那些带着儿女、家当,连滚带爬逃走的百姓,虚江子也没法果断地去牺牲他们,保全自己性命。
  牺牲自己来救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太过伟大了,所以,只要多支撑一下,再多拖延一点时间就好……再一下下就好了……
  虚江子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只要稍稍耽搁一下,一线生机就会完全断绝。本来他们两兄弟除了闪躲,还试着反击,看准时机伸手推出,或是一下踢腿,只要运劲够准、够巧,大有可能把敌人手上的光剑推向别方,斩过其他敌人的身体,但用这方法连杀十数人后,虚江子看到敌军后方运来了一具机械,模样看来到像是一张硬弩。
  弩箭机座是发射连弩用的,但这边都已经动到光刀光剑对砍了,那边还在放弩箭,未免太上不了台面,虚江子心下正奇,却听到后头弟弟失声叫道:“他们还有光弩?”
  虚江子一惊,随即会意,敌人既然有光刀、光剑,那么再进一步,研发出能密集发射的光束弩箭,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这些光束兵器不能沾、不能碰,要是一下子密集射来,根本不可能闪躲,别说是两个人,就算是两块钢板都会被射成蜂窝。
  看到敌人拿出这种东西来,虚河子知道自己与兄长算是完蛋了,哪怕武功再高、身手再好,碰到这种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对抗的东西,仍旧只有死路一条,现在自己脑里只剩下一个问题。
  “大哥,问你一件事……”
  “哈事?最好快点讲,不然就不用讲了……唔,我身上伤口好痛。”
  “情况危急,你能不能再变身一次?”
  虚河子问得认真,虚江子可以理解弟弟的心情,但听到他这么说,却觉得哭笑不得,如果可以,自己又何尝不想?
  “你不妨试试看,把我打晕,看看我醒来后会不会变身?如果这方法能成功,今天我们就有一线生机。”
  “……要是不成功呢?”
  “那大家就等会儿在下面见了。”
  这还真是有够悲观的预测,但从现实情况来看,本来也就没有乐观的道理,虚江子苦笑了一下,看着那些正逐渐递增亮度的光弩,暗忖自己大概过不了多久,就真的要和弟弟在下头相见了。
  虚河子远远没有兄长这样豁达,看到那些光弩,这个年轻人胸中只有满满的不甘,以自己的才能,日后还有许多大事要干,怎么能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再怎么不甘也好,个人意愿并不能扭转实际状况,尤其是从情势上看来,太平军还大有余力,不晓得仍保有多少厉害法宝未出,这些光弩只是备用兵器,并不是最后兵器,太平军对于这一仗,确实是志在必得。
  即使不情愿,虚河子也觉得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只不过,到最后他仍是保住了性命,说得正确一点……有人不愿他就这么牺牲性命。
  光弩发射的前一刻,忽然一声轰响,整个光弩机座爆炸开来,正在操作的太平军走避不及,伤亡惨重,包围阵圈大乱,虚江子、虚河子惊愕莫名,却意识到这个机会难得,正要趁机突围,一个更惊人的事实让他们打住了动作。
  本来虚江子、虚河子是背靠着背,消除死角,联手防御,但刚才那一下惊爆,两人心神略分,短暂分开,现在却发现有个人站在他们身边,站得极近,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轻易掐住两人咽喉。
  那个人……明显是个男人,身材非常高大魁梧,虽然不是那种全身肌肉满满的类型,但站在他的旁边,那种巨大的存在感,让虚江子、虚河子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变成了孩童,有种仰望高山巨岩的感觉。
  “两个小鬼,干得还不错啊,之前没想过你们能撑这么久,看在这个份上,你们今天可以活下去。”
  这个神秘男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好像经过什么特殊道具的改造,听起来彷佛充满莫名魔力,入耳瞬间甚至让人觉得脑袋昏昏,几乎就要当场晕死过去,而抬头仰视,却只见到一块黑布,遮住了面容。
  “尊驾是谁?”
  虚河子还能维持清醒,但问这一句并非出于理智,只是一个习惯。
  “太平军总部直接下达命令,要求立刻干掉你们两个小子,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两个后生小子,嘴上没两根毛,面子倒是挺大的啊!”
  听到这句话,虚江子发现自己的猜测命中事实,太平军攻入李家屯,果真是冲着自己兄弟而来,但……为什么?而这个男人又是谁?他为什么会晓得这件事?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听语气像是来救人,可是从他身上感觉到的气氛,全然不似善意。
  虚河子同样也有着这些疑惑,但他却更在意一个问题,这个人没有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突围,而是在重围之中,与自己两兄弟说废话,到底是有什么自信能够保命逃生?太平军使用的那些法宝,每一件都不是血肉之躯能抵挡,就算这个人比自己强得多,可是面对光弩连环射来,他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这些问题委实令人不解,但这个神秘人似乎察觉到虚河子的困惑,低声冷笑起来。
  “两个晚辈的小命,还不值得本座动手,不过……如果是为了留下点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你们两个在这里撑上那么久,有什么感觉?除了觉得自己无力无能,有没有别的?主口诉你们,世界很大,无奇不有,只要武功练到绝顶,就不会输给这些破铜烂铁;如果你们现在就感觉到无力,那么这辈子你就注定会是个废人!”
  无比狂妄的话语,要不是因为这人现身说话的声势特异,光是这句话,就引人反感。
  然而,虚江子、虚河子很快便发现,这个神秘人物并不是脑袋发癫,单纯跑来这里乱说话的。能在这种时候发狂语,这个人若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有着足以蔑视一切的真本事。
  黑衣人两手疾伸,按在虚江子两人的肩头,一股诡异真气随即透入,虚江子两兄弟的内力修为不弱,外来异劲入侵,自动生出抵御之力,但在那股异劲之前,他两人的护身真气轻松被突破,异劲直透腑脏。
  同一时间,黑衣人深吸一口气,仰首发声,犹如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震天霹雳,狂轰方圆数百尺内每个人的听觉,短短数秒之内,整个李家屯万籁俱灭,只剩下这一声怒喝。
  虚江子、虚河子首当其冲,听见这声怒喝时,眼前首先一黑,耳中一痛,险些当场晕去,但那股输入体内的异劲,却在此时发挥作用,护住两人的脑部、腑脏,让他们没有在这一喝之下受创或晕去。
  两兄弟的内功都是王道正宗,后力极长,既然没晕过去,挺过了喝声威力最强的前两秒,后头就能凝神自守,隐隐约约之间,他们察觉到这声大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更不只是鼓足真气、开口大叫而已。
  喝声中充满爆发性的力量,足可媲美“狮子吼”一类的功法,但在那怒雷似的声波狂震中,虚江子、虚河子都听出一种极细微却又极尖锐的高音,要是说大喝的本身是给人震撼,那么这种高音绝对能给人伤害。
  事实上,这个判断也没有错,这声大喝的杀伤力比预期中更惊人,组成包围圈的太平军在这一喝之下,大部分都捂着耳朵,滚倒在地,非常痛苦的模样,发出野兽般的哀号嘶喊,其中甚至有些人当场七孔流血,就此毙命。
  不管有多么强大的攻击武器,太平军本身的武功素质良莠不齐,这是不争的事实,乍然听到这震天一喝,音波震荡范围内的七成人,立刻便耳膜破裂,成了聋子,部分修为不足的倒楣之人,连脑子都被炸开,死得凄惨。
  一下子,铁桶似的包围圈便被破坏,虚江子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只是自己就算能早点想到,放声大喝,也做不到这等效果,仍是徒劳。
  “这技巧……唔……”
  虚河子的见识胜过兄长,在震惊过后,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神秘人的身分来历,虽然此人没露出真面目,但这一下吼喝,与生平所知的各派武技相对照,似乎……似乎是传说中魔门的天狼吼!
  “这人……该不会是魔门高手?”
  虚河子对这推测感到不可思议,而他之所以能自言自语,是因为黑衣人已经从他们身边消失不见。
  一吼之威,震杀数十名太平军,迥响整个李家屯,但并不是每个太平军都被这一吼给放倒,仍有少数修为较高、运气不错的太平军武者,撑过这一喝,发动反击。
  照理说,包围网既然被破,这个黑衣汉子也可以功成身退,但他好像存心证明自己的承诺,要让虚江子两兄弟见识所谓的绝顶武功,在那声大喝之后,身影闪动,瞬间就冲入太平军之中,然后,出现了一幕让虚江子差点掉落下巴的画面,太平军面对敌人,挥舞起刀剑,那些耀眼的光剑、光刀朝敌人斩去,而面对这些斩击,黑衣汉子的反应简直不可思议。
  不闪、不避,黑衣汉子竟然抡起手臂便挡,也不知道他衣袖内是否藏了什么,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断臂身亡时,那些切金断王的光剑、光刀却斩不下去,被他的手臂挡住,更把太平军吓得魂飞魄散。
  “嘿!就凭这些便想横行中土,世间道可没如此易走!”
  黑衣汉子笑声雄浑,手上力量更是狂猛无俦,双臂一分,强绝大力往两旁撞出,与之相触的光剑、光刀被巨力迫爆,持刀剑的太平军给活生生震死,还有两个人被震离地上,往上飞了几尺,一个尸体落地,一个在空中四分五裂。
  刀剑无效,一波新调整好的光弩便在此时射来,如骤雨落下。
  光弩,像是神明赐下的天谴,璀璨夺目,黑影却化身鬼魅,如同一道不存在实体的烟尘,扭曲闪动,看起来并不是很快,却没有任何一道光弩能命中,当这诡异如魅的妖影在人群中闪过,沾着的人立即毙命,就这么让黑影直冲向发射光弩的机座,轻易将之破坏。
  太平军本来用以对付虚江子两兄弟的法宝,并不只是光剑和光弩,这时也管不了别的,把所有资源都用上,务求将这个意外杀出的煞星消灭,一时间,各种奇异的法宝、闪光、火花,杂然纷现,几乎看得人睁不开眼睛。
  虚河子认了出来,在太平军所使用的各种法宝中,包含了曾让自己兄弟大吃苦头的麻痹声波,还有一些全然无法辨认用途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轰击出去,但不管是正面伤害、骚扰妨碍,轰在那名黑衣汉子的身上,却全无半点作用,那个汉子一改先前的高速移动,慢慢地昂首阔步,任各种火花、亮光,在身旁闪动,夷然无惧。
  如此威武,如此睥睨众生,在虚江子两兄弟的眼中,简直有若天神降世,无所不能,他们大概也猜想出来,黑衣汉子是凭着绝顶内力,在周身形成一道气罩,虽是无形,却坚逾钢铁,才能将所有法宝的攻击全都挡下。
  在理论上,这种方法是可行的,但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世界上当真有人能把武功练到这种超凡入圣的境界!环顾身边所知的一切,别说是河洛剑派,中土各门各派恐怕都没有人练成如此神功,这个黑衣大汉……真的是人吗?
  他好像是从故事书中走出的虚构人物。
  战斗很快地结束了,当黑衣大汉来到虚江子两人的面前,看着他们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
  “这样子就被吓倒,要是碰上了那个人,还不被吓得屁滚尿流?”
  又一次听到“那个人”这名词,虚江子不由一愣,在前来这里的路上,自己也曾听到随行军官、地方百姓,提到“那个人”这明显是指某个特定人物,而且所有人对他恐惧极深,害怕到甚至不敢直呼其名,自己一直没能问出,那个让所有人恐惧的存在,到底是谁?
  如今,这个神一般的黑衣汉子,也提到了“那个人”虽然他的声音中没有任何畏惧,但他终究也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太平军国指名要杀你们两个小子,你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既然你们今天死不掉,后头就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说不定……嘿,真能如本座的期望,这什么鬼军国就灭在你们手里了。”
  黑衣大汉长笑离去,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里,不留半点踪迹,若不是一地的尸体、破坏痕迹,见证了他在这里的所做所为,虚江子可能真会以为这一切只是梦境。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虚江子觉得自己真的身在梦中。
  攻入李家屯的太平军全被消灭,这件事情不只惊动太平军,也让朝廷为之震动。
  上一次,能够击杀太平军的特种部队,已是小功一件,这一次……整个攻入李家屯的太平军被全歼,就凭这师兄弟两人,简直是一场大胜利,虽然敌军死亡数字不多,但朝廷已经不晓得有多久未见过这样的胜仗了。
  至于太平军放下其他据点的战事,以精锐部队强攻李家屯,似乎就是为了这两人,这点朝廷已从潜伏奸细那边得到情报,只是太平军为何要如此,朝廷仍全然摸不着头脑,但不管如何,这对师兄弟具有莫大的价值,是完全可以肯定的事了。
  有价值,就要好好利用,这是可以肯定的事,而第一个拢络的手段,自然便是加官晋爵。
  在虚江子、虚河子大败太平军于李家屯的捷报、封官得勋章的喜讯,以最快速度传往不周山的同时,两名当事人则处于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窘境中。
  虚江子很清楚地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大功,并非自己建立,领功就是冒功,这是他绝对不愿做的事,所以,对所有人说出实情,是他的第一选择,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碰到一个问题:自己想要说的事实,没有人想听,也没有人相信!
  黑衣大汉来无影、去无踪,整个行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那些与虚江子、虚河子力量层次不符的破坏,没有半点迹象能证明这人存在,虚江子说了几次,军方长官听到有人能赤手接光剑,闪躲光弩,压根就不相信这是事实,把这当成虚江子太过紧张之下的幻觉。
  “别开玩笑了!要是有人武功这么高的话,怎么不早点出来为国效力?现实点吧,忭运种人根本不存在啊!”
  叙述的事实遭到否定,这确实令人气馁,不过这也很难责怪人家,这次若非自己亲眼所见,要是有人把这些话告诉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正是因为亲眼看到了这些东西,虚江子很清楚,这世上确实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一个人确实能把武功练到这种层次,这……绝非不可能。
  “……这样的人不会不存在,绝对存在,只是军方不肯承认而已。”
  虚河子冷冷地插上一句,望向兄长对面的军方高官,道:“至少……那个人就做得到这种事吧?”
  不是疑问,而是百分百的肯定,黑衣大汉曾说过,如果这样就被吓倒,碰上“那个人”一定会屁滚尿流,这就证明“那个人”也有着同样惊世骇俗的修为。事实证明,这个推测果然不错,因为军方的高官听到“那个人”三字,脸色大变,什么也没有再解释,马上收拾东西,集体离开了。
  虚江子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也没别人可问,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望向弟弟,等待他的解释。
  “大哥,你不用和这些人解释什么了,他们只想听他们想听的东西,你说得再多,也会被他们给遮掩掉,就像他们遮掩其他东西一样。”
  “呃……他们……遮掩了什么东西?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刚刚利用了点时间,稍微了解一下状况,这才发现我们错得有多厉害,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所不晓得的,前方战事根本不是我们所知的情况,他们遮掩了太多的事,其中最大的一个秘密,就是‘那个人’的存在。”
  虚河子道:“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天妖!”


第三章 大权在手·重责加身
  太平军国的叛乱,在一开始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大武王朝的施政本就没有多得人心,又是以异族主政,自数百年前开国至今,各地的反叛就从未中断过,而最近这几年西南地方旱灾、饥荒频仍,百姓无钱无粮,生活无以为继,唯有铤而走险,沦为草寇,打家劫舍,再遭遇官府缉捕,索性就反了。
  在这种情形下造成的反叛,照理来说是非常单纯,反叛军都是农民、寻常百姓出身,不会有多好的武艺训练,更别说是优良的军械装备,哪怕人多势众,声威浩大,但结果常常是几千官兵便大破数万叛军,甚至极端一点,几千骑兵大破十数万携家带眷的叛乱军,这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若非如此,以大武王朝几乎月月有反叛,遍地烽烟的情况,早八辈子就被推翻倒台了。
  这种早被习以为常的情况,在太平军国之乱中有了变化。起初,官府并没有很在意这支自称太平军国的叛乱队伍,稍稍一查,就知道为首的几人都是农民出身,因为连年荒灾、官府逼税,终于杀官造反,与过往被剿灭的其他叛党没有分别,成员也几乎都是庄稼汉,拿锄头的时间远远多过拿刀剑,说是乌合之众还算抬举他们了。
  但就是这么一批乌合之众,居然连续打了几场胜仗,占了几个小县,打的胜仗还非常诡异,一下子就把官府给打蒙了。
  太平军所取得的胜利之所以诡异,是因为战役进行的时间非常短,遇袭的官兵几乎是在十几分钟内就被打败,而且是全军覆没的那种败法,所有官兵都被全歼,无论是战死、投降,或是被俘虏,总之是一个也没能跑出去,结果几场败仗打下来,地方军部是输得糊里糊涂,根本不晓得是怎么败的。
  内奸、阴谋、大意、运气好,这是对太平军胜利的官方揣测,在没有确切资料下,地方军部只能做这些推测,并且调集手上的兵力,预备发动一次强势清剿,消灭这些乱党。
  由于资料欠缺,再加上太平军采取的策略得宜,这个时候的官府,确实是太过大意轻敌,没有将这些乱党放在眼里,准备剿灭的反应速度慢半拍,也没有向中央要求援助,然而,从之后的情况来看,即使中央派了援兵,甚至把附近几省的兵力都调来,那也是于事无补的。
  太平军举事后的第二十三天,地方军部快要完成调兵准备,正在决定攻击顺序时,突然接到了通知,附近几个县的太平军有了动作,先发制人,对官兵发动突袭。
  刚接到这情报时,地方军部的首脑还在猜测,太平军会先攻向哪个地方?毕竟以兵学的常识,叛乱军处于弱势,应该是合兵一地,全力袭击某个地点,而军方只要应变得快,大可以拚着牺牲一地,将他们拖住,来个包围歼灭战。
  不过,探子所传回的消息,却让他们吓掉下巴,因为太平军的所做所为,完全无视兵法与常识,居然是各自挑最近的据点下手,几个县的太平军分别袭击目标,似乎想把周边的官兵据点一口全吃下。
  “这……这太不智了,以卵击石,根本是自杀行为啊!”
  几名闻讯的军方要员,都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们从来就不曾想过,“以卵击石”这个结论没错,可是在敌人的眼中,他们正是那不堪一击的卵。
  就像先前那几场战役一样,太平军轻而易举攻下多处军方据点,战斗时间短得令人难以置信。本来正要对太平军发动围剿的官兵,面对敌人的强势反扑,居然丝毫无还手之力,几个地方同时被全歼,地方军部愕然得知了这个事实,却仍旧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被敌人灭掉的。
  这时,地方军部的高官才发现事情不对,这群乌合之众的实力,可能不是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更绝对不是普通的农民叛乱军,官兵在连番失误之下,已经不可能不让中央知道这边的状况了。
  但……该怎么报告?该怎么向中央说明,这些败仗是怎么打败的?
  看似棘手的问题,很快也有了解答,太平军将省内几处重兵据点攻下后,不再低调与沉默,露出了凶狠的獠牙,进攻省会所在,也让地方军部的首脑们,见识到一幕从未想像过的画面。
  不是锄头、不是扁担,甚至也不是刀枪弓箭,那些如狼似虎的叛乱军,使用着不可思议的武器,有些是尚可辨识的精巧机关,喷射火焰与毒水,但有更多是全然未知的器械,发出神奇的光线、造成强烈的爆炸,令目瞪口呆的官兵手足无措,根本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直接血肉横飞,阵亡沙场。
  这并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太平军就像是神话中的天兵天将,数目虽少,但所发挥的实力却不只是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数十都不止,那些经过严格训练、装备精良的官兵,在太平军的光刀、光剑之下,简直就是三岁幼童,连稍稍抵抗都做不到,在两边接触的瞬间就被全灭。
  大局由此而定,随着省会的失陷,云州省完全落入太平军的控制,距离太平军的举事,还不足二十九天,他们已取得了一省,堪称是大武王朝建国以来,最大的叛乱事件。而这件事也终于惊动了中央,由皇帝亲自下旨,务必要尽早消灭这群叛党。
  命令下达了,不过实际执行的成效却颇令人失望,即使皇帝的御旨重如天,士兵们也不可能因此打赢本来就赢不了的东西,太平军所使用的先进装备,让他们以绝对的实力差,摧枯拉朽般轻易连胜官兵,到后来,官兵这边的长官高喊冲锋,士兵们便不假思索地一哄而散,谁也不愿意冲上去,与那群简直不是人类的神鬼之兵战斗。
  “……有、有这样的事?为何我们从来都不知道?”
  虚江子表现得很震惊,一直以来,自己在不周山上所听到的,是太平军国闹得虽凶,但与朝廷算是互有胜负,占了一些地方,缓慢朝内陆进攻,绝不是什么兵败如山倒,两边胜负差距如此之大。
  “难以置信吗?那么,大哥请你想想,在看过那些光刀、光弩,还有能一下子炸翻大半个医院的神奇火器后,你真认为朝廷能与这些人势均力敌,互有胜败?”
  “唔,你说得对,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但为何我们从未……”
  “那就是朝廷的情报操作了,虽然打仗不行,但这几百年的统治基础,还是可以做到很多事,我这一、两天反覆在想,想通了很多事,朝廷一定进行了严密的情报封锁,还有相当缜密的资讯操作,用很多混乱的传闻,让我们无所适从,最后只能选择相信官方说法,纵使不信,也不会想像战况已恶劣到这种地步。”
  虚河子叹了口气,年轻的脸上如梦初醒,尽管已经接触到了“真实”却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彷佛犹在一场恶梦之中。
  互有胜败的说法既然不成立,那摊开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惨兮兮的大败了,虚河子察觉到这个事实后,进行了调查,由于时间太短,还查不出什么东西,但虚河子猜测,太平军国所占领的土地,应该比朝廷所公布的要大得许多。
  虚江子摇头道:“居然把消息封锁到这种地步,这……怎么做到的啊?”
  “我哪可能知道,但朝廷确实做到了,他们一面封锁战争消息,一面也采用拖延战术,坚壁清野……还有一些别的策略,这才让太平军拖慢了进攻脚步。”
  虚河子说着,自己也不是非常确定,因为目前所知的东西确实有限。自从被送到医院后,自己便开始积极搜集情报,尝试连络一些目前身在前线,并且位居军部高官的河洛派前辈,期望从他们口中了解状况,但发出的邀约都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李家屯之战结束,这些本来没有回应的前辈,突然主动连系,并且针对自己的问题给予回答,自己才晓得所谓的真相。
  为了应对太平军的进攻,朝廷也采取了相当极端的防御方式。太平军的神奇法宝虽然厉害,但使用者毕竟是活生生的人,碰到一些超越人力的东西,照样还是会死的。
  连续多次,军方在太平军行进、驻扎的地点,破坏堤防,让大量洪水奔腾冲来,把太平军连同当地百姓一起埋葬;或是引发山崩,以滚石泥流将交战中的诱敌部队和太平军共同掩埋。
  残忍的战术付出惨痛代价,却有效地给太平军带来伤害,而在太平军行进的路上,朝廷强行迁村,再把一切庄稼烧成焦土,不留一粒米、一根草,意图断绝太平军的补给。碰到百姓拒绝迁移的,则是当场杀掉,把坚壁清野的焦土战术贯彻到极限,至于民怨、民愤,那是完全不考虑的东西,就凭着这样的战术,拖慢了太平军的攻击速度。
  “朝廷在连吃多场败仗后,终于发现太平军所使用的异种兵器,叫做‘法宝’,是太古时代以神奇技术制造的机械,朝廷数百年来都有成立秘密部门,对这些技术进行研究,只不过进展不大,也不知道太平军从哪里得到这些法宝,居然比朝廷的还厉害。”
  虚河子道:“朝廷也派出特别部队,装配了法宝,前来剿灭太平军……当然,这也是在绝对机密的情形下进行,朝廷似乎很不愿意这些法宝的技术为天下人所知。”
  虚江子“唔”了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自己本就一无所知,这时根本也轮不到自己说话,但朝廷派来的特种部队,应该作用不大,不然今日的太平军怎会如此猖狂?
  “那支特种部队,装配的法宝很强,据说都是超越现今技术的古老遗物,而使用法宝的战士也堪称高手。当时太平军的法宝还没有这么厉害,吃了官兵不少的亏,也被夺回了一些地方,不过……这些都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
  “哪个人?”
  “……那个人”虚河子压低了声音,隐隐约约中,虚江子都感觉到那股不寻常的压力,彷佛周围的温度都冷了下来,全因为那个不祥的名字。
  天妖!
  一个在战争前期未曾出现,忽然冒出来的名字,正如他本人一样,在某场战役中,离奇现身在官兵之前,冷眼睨视前头的千军万马,一声长啸,如鬼似魅地冲入军阵中。
  那一战,曾经与役的人事后来都不愿意再回想,勉强交代一、两句话,大概就是“他不是人”、“他根本不是人类”这种话旁人听了莫名其妙,但虚江子两兄弟却可以想像,因为他们也曾目睹过类似的战斗,那个辣手屠杀太平军的黑衣汉子,让他们也有同样的感慨。
  朝廷所倚重的特殊部队,在这一战中被“那个人”杀灭九成,太平军顺势反扑,官兵大败,死伤无数,而“那个人”在此战中纵横来去,所经之处,血流成河,碎尸横飞的恐怖形象,给予人们深刻的记亿。
  战后,由太平军这边传出的消息,这个绝世杀神的名字叫“天妖”是太平军的首脑人物之一,掌管太平军的实战部队,冲锋陷阵,并且在之后的几场战役中身先士卒,成了官兵闻名色变的最深梦魇。出于惧怕,官兵避称其名,只是称呼他为“那个人”“天妖的传说,到后来越传越乱,相当多人坚持相信天妖会邪法,勾魂摄魄,只要说了天妖之名,他就会在那个地方出现……哼!好大的神通,这不是天妖,根本就是被当成神来拜了。”
  虚河子的话中带有挑衅,一句话里头叫了四次“天妖”不把旁人的禁忌放在眼里。虚江子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就目前为止,他也不曾实际体验过天妖的厉害,不管那些传说多么荒诞离奇,天妖终究只是一个空泛的称呼,反倒是一个意外生出的念头,让他心中一惊。
  “弟,那个黑衣神秘人……该不会是……”
  虚江子欲言又止,但虚河子很果断地摇头,从自己所听到的事迹来判断,黑衣大汉绝不可能是天妖,天妖也不会倒戈相向,胡乱杀起太平军来,更别说还来救自己两兄弟的性命,又做了那些提点。
  黑衣大汉武功强绝,就算与传说中的天妖相较,似乎也不逊色,但此人所用的武技,与印象中的魔门武学相差彷佛,若真是出自魔门,那与自己两兄弟便是敌非友,他这番“义举”的用意是什么,也就不难理解了。
  虚河子喃喃道:“驱虎吞狼啊……真是好看得起我们呀!”
  虚江子奇道:“你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一点没法证实的猜想而已,意义不大,但……大哥,最前线的实际状况,我们之前是不知道的,可是……你想师父他也不知道吗?”
  对于这问题,虚江子默然,朝廷的情报封锁就算再怎么严密,河洛剑派的决策阶层也不可能毫无所知,尤其是师父,堂堂两大圣宗之一的掌门人,他怎会全不知悉?
  但……自己两兄弟离开不周山的时候,师父什么也没交代,若师父有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可以避免许多弟子的死伤。
  “你头脑好,既然这么问了,应该也有答案了吧?直接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吧?”
  “这……”
  虚河子显得犹豫,这反倒让虚江子吃惊了,但他很快明白过来,因为眼前的选择空间实在太小。
  师父派自己兄弟两人来此参军,并没有多做吩咐,所以如今摆在眼前的选项,一个是狼狈地逃回不周山去,一个就是在这里死战,而以弟弟的个性,前者是绝不可能,但后者……这个责任就很大了,而且……就算想战,自己兄弟也不过就是两名普通士兵,尽管身分特殊了点,却终究无职无权,做不了多大的事。
  这些事想起来颇为懊恼,虚江子摇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外头传来声响,听起来是大票人马往这边靠近的脚步声,走得还很急,好像是什么急事,兄弟两人对看一眼,均觉诧异。
  门一下子被打开,进入屋中的访客,是一群新抵达前线的河洛子弟,他们多数是“虚”字辈,素来与虚河子交好,此时进来,满脸兴奋之情,虚河子本以为他们要恭贺李家屯的这场大捷,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哪想到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们扔来的一个重量级消息,炸得跳了起来。
  “虚河子师弟,恭喜你了,这场大捷传回不周山,你的功勋替咱们河洛派大大挣了面子,掌门人已经下令,由你总领河洛剑派在前线的一切,所有河洛弟子均听你的命令调度,这道命令的正式文书很快就要到了,我们是闻讯先来向你贺喜的,恭喜你啊”“什么?”
  这个命令让虚河子着实惊讶,因为河洛剑派在军旅中有着众多弟子,而且,只要是出身河洛剑派,哪怕已是军方大员,也要配合师门的指令,换言之,当河洛剑派认真发挥这份影响力时,甚至可以在军中形成与官府分庭抗礼的第二个权力中心。
  如此强大的权力,交到自己手上,虚河子难以置信,更没有什么欣喜,因为他太明白这个不寻常的殊荣背后,代表着多大的责任。
  尤其当他知道,赤城子的这道命令,并不是秘密送达,而是赤城子派遣使者,骑着快马,一路扯开喉咙嚷嚷,让沿途所有人都知道,以至于在虚河子被通知之前,沿途往前线进发的河洛弟子全晓得了。
  “有这等事?师父为何如此高调其事?”
  虚河子想不通道理,但周围的师兄弟却笑得异常灿烂,只顾着向他祝贺。
  “师弟,你素来精明,怎么这时也糊涂啦?本派虚字辈的弟子中,你文略武功俱佳,最为出类拔萃,又是掌门人的爱徒,下一任掌门的位置本就非你莫属,现在你初到前线,就连续立下大功,为本派挣了好大的面子,掌门人趁机交付你大权,这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所有同门齐声祝贺,在热烈的拥戴下,虚河子暂且按下心头的不安,露出笑容,正色说出自己必将不负师父所托,带领河洛派走向胜利的话语。
  整个过程,虚江子静静地坐在一旁,什么话也没有说。虽然他心里同样也为了弟弟被重用而欣喜,但只要想到这个责任的沉重,他就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况且,他也看了出来,这些口口声声祝贺、道喜的师兄弟,在他们满脸喜悦之下,未必就有着同样等分的真心……
  不管赤城子这道任命有什么特别意义,至少在接命的一方,虚河子确实不辱使命,本来他就有心做事,只不过缺少职权,此刻大权在手,那就义无反顾地干下去了。
  要在前线做什么事,最大的阻碍不是太平军,而是朝廷,虚河子少年老成,知道自己年轻不足服众,骤得大权,必遭人忌恨,这次河洛派从号召弟子上路开始,一直到现在委任自己掌理重权,大张旗鼓,毫不避讳,几乎就是主动向朝廷挑衅了。
  虽然不晓得本派对朝廷有什么打算,但虚河子明白,这么搞下去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自己第一个被缉拿查办,因为在这种节骨眼,朝廷绝不会允许前线出现第二个权力中心,这只会死得更快。
  虚河子把身段放得极低,积极拜会军部的长官,寻求合作。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加上河洛剑派确实在军中拥有偌大势力,虚河子的这几步走得很对,让他未受抵制,而他虽然拥有重权,却聪明地放弃使用,仅是向军部表明,希望能从一个普通士兵开始做起,冲锋陷阵,虽死无憾。
  这个要求获得通过,理所当然地,虚江子也和弟弟被编列在一起,并且迅速参与实战,两人没等身上的伤势痊愈,就又打了几场小战斗。
  身在最前线,别的东西可能会没有,就是不用怕没有仗打,两人穿着寻常士兵的制服,率领着新到前线的河洛弟子,主动袭击太平军的小部队,把他们两人的经验透过实战传授给这些师兄弟。
  接触到“真相”的河洛弟子,对他们两人的感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再明显也不过的事实,要是没有他们两人的领队、护航,所有新到的河洛弟子一定死得很惨。
  不过,纵使有两兄弟带头,但他们毕竟也不是绝顶高手,没有在战场上睥睨天下、主宰生死的资格,对前线的了解也不够,即使被虚河子点选入队、主动进攻的河洛弟子,都是千中选一的英才,几场战斗下来,却也又是百余名河洛弟子马革裹尸的惨况,当这些尸体被遗弃在战场上,带领生者撒退的虚江子一面突围,一面回看,心里绝不会没有感觉。
  “没别的办法。我们没有时间了!”
  当虚江子在营帐内发出感叹,与他单独相对的虚河子,一反在众人面前成竹在胸的沉稳,显得极为焦急。
  “朝廷只懂得隐藏情报,根本拿太平军没有办法,照目前的情况打下去,本派弟子会全部死在战场上。我只希望……和我们一起上阵过的师兄弟,能像我们一样,成为种子,把我们所体验到的东西,尽快传播出去……这些东西,言语传递不到,只有靠亲身体会,才会记住。”
  虚河子紧握着拳头,话说得很用力,却又很无力,在人们的无限期望下,这就是他们兄弟的真实处境。
  与虚河子在一起,虚江子的感触最深。要做的事情有那么多,但真正能够做的却又那么少,这不光是自己兄弟的无力,整个大武王朝都处于同样的无力状况,面对太平军的法宝,这场不对等的战争,没有人知道该怎样打下去。
  幸好,自己和弟弟曾经目睹过那样的一战,知道世上真有那鬼神般的武功,知道面对太平军的法宝,己方不是没有希望……因为这些,自己才有信念去支持。
  要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只有信念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付出很多东西。一直以来,弟弟给人的印象,并不是努力型,尽管他练武也甚为勤奋,和其天分相比,在修练上的努力容易被人忽略……然而,这一次他确实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想要藉此来改变前线所有河洛弟子的命运。
  除了上阵应战,虚河子只要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就不停地看书,阅读各种资料,尤其是那些之前与太平军战斗的纪录。他近乎不眠不休,每次累到支撑不住,就直接趴倒在书堆中不醒人事,稍微清醒过来,就继续阅读资料、做笔记。
  操劳到这样的程度,走出房间外,虚河子还必须要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适当地露脸,保持微笑,让所有河洛弟子都看得到他,坚定信念,消弭不安,相信这场战争的终点会是胜利。
  看着这刻意维持的从容形象,还有那不微笑时,近乎虚脱的疲惫神情,虚江子不得不写一个“服”字。弟弟自小便被培养为领袖人才,然而,此刻的他,却比之前任何时间更有领导人的感觉,这……是压力与责任感使然吧?
  “我们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要比任何人都更早进入状况,不然还不晓得有多少师兄弟要白白牺牲!”
  某次战斗归来,虚河子一面缝着伤口,一面对兄长这么说,从这些话里,虚江子感受到那股魄力,却也有一种熟悉感,好像之前在哪听过。
  “……唔,对了,那家伙也常说自己没有时间了……久久不见,不晓得他怎么样了啊!”
  来到前线之后,雳过度忙碌,卢江子没什庆袈时间想多余的事,直到被虚河子的话语偶然触动,这才想到自己之所以身在此地的理由。
  当初,是因为西门朱玉的话,说来到这里会再见到姗拉朵,虚江子这才做出选择,与弟弟一起从军,到最前线打仗,但来到此地已经一个多月,除了每天打生打死,虚江子并没有见到姗拉朵,这令他不禁怀疑,西门朱玉会否对自己信口雌黄?
  “……就算会,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那家伙说话本来就……”
  些微抱怨,虚江子没有多说下去,除了不愿背后说人坏话外,他也意识到另一个可能。
  “……要命,该不会……是我自己选错了吧?那家伙是没有说到前线来就能遇到她啊!”


第四章 面授机宜·卧薪尝胆
  现在才想到这点,实在是太迟了一些,虚江子深感扼腕,不过也没有办法,即使想找西门朱玉,用力掐他的脖子,也不晓得到哪里去找人。
  想到这里,虚江子叹了口气,端着手上的铁盆,预备去打水,擦拭身上犹自淌血的伤口。
  下午的一战,委实不轻松,差点就没命回来,被人在背后砍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痛得要命,但比起其他人,这个伤还不算重,虚江子身分特殊,更不愿意去占用本已捉襟见肘的医疗资源,自己悄悄找个地方处理就是了。
  背后的疼痛,分散了虚江子的注意力,再加上身在己方据点,放松了警戒,当虚江子经过一处树丛,黑暗中忽然伸出一把锋锐匕首,架在虚江子脖子上,趁他僵立不动的瞬间,把他整个人扯进树丛里去。
  利刃抵喉,虚江子不可能一点恐惧都没有,但来人手法甚是奇妙,全无徵兆,察觉时已无抵抗的可能,只有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凭摆布,而且虚江子还注意到一件事,以来人的武功之强,这一下暗算,若真要致自己死命,自己早已断喉,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哪需要用匕首抵着喉咙,这才把人往后头拉?
  只要这样一想,虚江子就知道来人没有杀意,甚至可能没有敌意,而环顾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会这么动不动出现就拿刀抵着人脖子的,倒还真是有一个人选:…
  “把刀拿开!这样很危险!你怎么从小就喜欢搞这一套?”
  “不好意思,这是职业病了,一时手痒,看到阿江兄脖子形状诱人,忍不住就伸出手了……”
  “伸手无所谓,别连刀子一起伸过来就行。”
  虚江子伸手拨开匕首,看见西门朱玉的笑脸,气不打一处来,但想了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怪别人的地方。
  “……我选错了对不对?”
  “……人生嘛,迢迢路长,也说不上什么选对选错的,其实站在我的立场,我觉得你选得很对,与其和变态人妖在一起,不如勇敢上战场,宁死也不被姗拉朵给凌辱,虽死犹荣。”
  西门朱玉说得严肃,但讲完之后,整个表情垮了下来,用一种非常遗憾的眼神,望着这位友人,长声叹气。
  “你啊……怎么把自己搞到这里来了?本来如果照我的安排,你现在应该正在学艺深造,几年后……如果新时代来临,你会是新时代里头最活跃的人才,现在却……”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不知道你的新时代是啥意思啦,但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我可不认为是没有意义的。本派那么多的弟子,能够让他们不要白白牺牲,枉死战场,这比什么学艺深造重要多了。”
  虚江子说得很认真,他也不懂西门朱玉为何这样的表情,但与此人相识以来,他好像都是智珠在握,从容不乱,还是首次见到他这样垂头丧气。
  “你已有决定,我也不能勉强,况且如今做什么也迟了……”
  西门朱玉问道:“你和你弟弟……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那个人?”
  在这里说到“那个人”三字,几乎已经变成特有名词,是指那个没有人敢直呼其名的天妖,但此刻西门朱玉所说的人,虚江子却知道不是指天妖,而是指那个鬼神般的黑衣大汉。
  虚江子点了点头,西门朱玉的反应却很大,好像非常气愤似的横臂轰出,打在旁边的一裸树上,气劲到处,枝叶剧烈摇晃,发出好大声响,这裸树险些被西门朱玉拦腰打断。
  “你干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吗?”
  虚江子一惊,生怕引来旁人,但西门朱玉在这一击之后,精神已经回复过来,道:“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全力协助你们,虽然说是驱虎吞狼,不过谁是虎、谁是狼,那可难说得很,大丈夫在世,顶天立地,事无不可为,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准此生极限……”
  “……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
  西门朱玉听到黑衣大汉的出现,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委实大出虚江子意外,从这反应看来,西门朱玉恐怕认识那个黑衣大汉,甚至……两人的关系匪浅。而“驱虎吞狼”这句话,代表西门朱玉的看法与虚河子相同,黑衣大汉之所以帮助自己兄弟,是为了对付天妖,并没安着多少好心。
  虚江子想问,那个黑衣大汉究竟是何来历?但还没开口,西门朱玉已经抢先说话。
  “你师父这一次真是下足了本,他让自己的小徒弟来掌前线大权,遭遇的反对力量一定很多也很大,如果是照一般程序,这道人事命令还没出去就会被挡下,所以他让人沿途大喊,把消息传开,变成既定事实,旁人想拦也拦不下……他到底是河洛掌门啊!”
  “呃……原来如此,这点我倒是没想过。”
  虚江子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赤城子的用意,可是,为什么师父要甘冒各方的反对,把弟弟推上这个大位呢?
  西门朱玉摇头道:“这种事我哪会知道,赤城子一直在栽培你们兄弟,安排你们之一接掌河洛大权,这是早晚的事,不过现在就来掌大权,实在太急了……或许他有什么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吧,某种压力、某个理由,逼得他要尽早进行权力转移……唔,他应该不是有什么暗病或绝症吧?”
  这种事情,虚江子同样也答不出来,而西门朱玉表示,虚河子最近的表现,比他预期得更好,甚至可以说让他大吃一惊,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虚河子居然如此优秀,这么能扛事。
  “我很意外呢,老实说,如果早知道他这么能干,我可能一开始就选中他来辅佐,不用挑选现在的目标了,唉呀,阿江兄你不知道,我现在的那个搭档,有理想却没企图心,更不好讲话,要推他做事真是很难呀!”
  “什么辅佐、搭档的,我听不懂,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当然不能啊,如果让你听懂了,我的麻烦就大了,只是我实在太闷,想找人说说废话而已,嗯,以上的这些,你可以听了立刻忘记。”
  西门朱玉说着,点了点头,好像对虚河子的表现非常满意,但又似乎有什么不妥,让他侧过头思索,喃喃道:“不对呀,我的直觉很准的,如果你弟弟这么好,那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股杀意的由来是什么?难道我看错人了?唔,我偶尔也是会看错人的……”
  虽然只是喃喃自语,但虚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甚至无暇思索,直接的反应动作就是扯起西门朱玉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
  似乎是被虚江子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吓到,西门朱玉马上放低态度道歉,解释自己只是随口胡说,不用在意。
  “开什么玩笑!有杀意,这种话可以随便说的吗?”
  “喔,阿江兄,不是每个人个性都和你一样严肃的,有杀意和实际杀人是两码子事,我生性阴暗,对很多东西都有杀意,没事见树也想踢三脚,杀意什么的,只是随便说说,你千万不要当真啊!”
  西门朱玉的话,并没有能够开释虚江子的不安,他很认真地要西门朱玉提出保证,无论在什么情形下,绝对不能伤害虚河子。
  “开什么玩笑,哪可能答应你这种事,江湖上刀头舔血,要我答应这种要求,不是等于送人家一把尚方宝剑来砍我的头?”
  西门朱玉冷笑说话,但在虚江子的要求下,他还是做了让步,立了保证。
  “其实这种保证有与没有,毫无意义,与其担心我,你们眼前有更危险的东西,先想办法生存下去再说吧!”
  西门朱玉道:“有些事情,只是我的推测,还没有证实,相信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但今日一别,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再见,只能把这些推测都告诉你了。”
  早在许久之前,西门朱玉就曾经提示过,太平军国的背后绝不单纯,受到特殊势力操控,虚江子也在战斗中印证了这个提示,太平军国之中有些神秘人物,可能是来自域外异族,而现在……西门朱玉完全褐示了这个秘密。
  “太平军国不是什么农民起义,自始至终,它就是受到域外某个异族的扶植、操控,那个异族提供所有的技术和装备,如果太平军国真的打垮大武王朝,我们都要被异族统治了……嗯,另一个异族。”
  这是西门朱玉的推测,虽有蛛丝马迹,但尚无真凭实据,就算是公诸于世,也不会有人相信,说了也是白说。
  若要打倒太平军国,就要打倒幕后的操控者,至少也要断绝其对太平军国的援助,但目前域外的情况如何,没人晓得,只有等待更进一步的调查、接触,知己知彼,才有可能制定战略。
  “不过,拥有这么先进的技术,开发出这么厉害的法宝,那个异族的文明程度一定很高,倒过来说,他们恐怕很看不起中土人,阿江兄,你有没有看过太平军的战争纪录?这些人……一开始拿到的设备,似乎没有这么高档喔!”
  “唔,我看过纪录,确实如此,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使用的法宝,威力没有现在的这么大,所以官兵才能支撑到现在,你的意思是……”
  “第一,幕后的支持者在这方面,确实是很骄傲自大,将这场战争当成实验技术的机会,要不然他们一开始就提供最优秀的装备,朝廷措手不及,现在起码吞下半壁江山了。不管是多么强大的敌人,只要轻忽大意,就有机可趁,这就是你们的机会,如果好好把握,反败为胜或许太夸张,但以拖待变,这绝对是做得到的……不过…”
  西门朱玉正色道:“这个推测蕴藏着另一种可能,就是幕后操控者尚未把顶尖技术输出,换句话说,你们将来可能会突然碰上更高层次,甚至是更高几个层次的厉害法宝,奉劝你们最好提前做心理准备,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虚江子频频点头,在稍后的个把时辰里,他聆听着西门朱玉所做出的种种提示,那都是很宝贵的建议,告知虚江子该如何扭转局势,在这场不对等的战争中,尽量为己方争取未来。
  最初,虚江子也考虑过,自己并不是真正负责统兵的首脑人物,由虚河子来听西门朱玉的这些话,会比较有意义,说不定两人还能越谈越投机也不一定。然而,他很快便意识到,这种想法纯粹是自己一厢情愿,西门朱玉和虚河子要是当真碰上,在开口说话之前,早就拔剑拚个你死我活了,所以,只能放弃这诱人想汰,由自己来聆听。
  “那么,最后……关于‘那个人’……唉,真想跳过这一段。”
  这一个多时辰里,西门朱玉所指点的方针,有些并不好懂,虚江子只得囫囵吞枣,强背硬记,一时出神,没留意到西门朱玉的这句话,直至发现他突然沉默下来,静思不语,虚江子这才有所惊觉,停下动作,凝神看着西门朱玉。
  很难得地,西门朱玉这次没有迅速说话,而是陷入了一段颇长的沉默,搔搔头、摆摆手,左顾右看,像是极为苦恼,就是没有说话,就这么过了好半晌,这才叹了口气,把手往虚江子的肩膀一拍。
  “想来想去,没有任何办法,要是碰到那个人,你们是死定了!”
  “……能不能别说这种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虚江子当然不会狂妄到以为自己有本事去斩妖除魔,诛灭天妖,听西门朱玉这么说,并不生气,反倒看他这么苦恼的样子,觉得有趣。
  “打不赢就打不赢了,我们尽量避开就是,这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你用不着这么一副为难的样子,呵,那个人又不是你亲戚。”
  “呃……”
  一瞬间,西门朱玉的表情比之前更怪,那是一种虚江子不能理解的尴尬与惊愕,不过,最后西门朱玉并没有让朋友空手而回,他交给虚江子一个锦囊,表示里头记载着一些解释不清楚的东西,虽然不可能打赢天妖,但有可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他与他弟弟的一条命。
  “谢谢,但我还有一个疑问,你那么神通广大,那你知不知道,太平军为什么要指定追杀我们?”
  “拜托,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数也没有,你没事就在那边玩什么大变身,扮野兽型男给人家看,人家想不注意到你都难啊!既然注意到了,当然要杀你,不然多几个你这种狂野型男,他们以后哪还有妞可以泡?”
  虚江子啼笑皆非,被当世第一淫贼这么说,这不晓得该说是讽刺还是称赞,不过如果这种理由成立,太平军第一个要杀的就该是西门朱玉了。
  西门朱玉道:“说实在的,似乎是你的体质,让太平军的首脑……甚至可能是那些幕后操控者觉得危险,所以下了格杀令。现在连我都很怀疑,那个人妖的诊断可能没错,阿江兄你的血缘当真有点问题,要是有机会,真想替你验血检查看看。”
  “那……阿河为什么也被列成对象?”
  “你平常一口一个弟弟,别人又搞不清楚,哪知道他和你是不是亲生?既然是对你的血脉忌惮,当然斩草除根,连他也一起干掉。”
  “如果真的那么忌讳我,为什么那次失手之后,就没有第二次袭击了?李家屯那晚之后,太平军那边完全没动静了。”
  “这我哪知道?我可没你想像得那么神通广大啊!我会留意这件事的,要是后头听到什么消息,也会通知你……唔,时间差不多了,其实我是找理由翘课逃出来的,要是在外头鬼混太久,那个冷血的光头班主任会让我用鼻孔喝苦茶。”
  “你、你加入了慈航静殿的那个……”
  “唉呀,本来想拉你加入的,谁知道你会跑来这里参军?对了,有没有话要带给那个人妖?算了,帮你带话就是害你,我可不能陷害朋友啊!哈哈哈。”
  西门朱玉起身要离开,一如来时,永远行色匆匆。临别之际,西门朱玉好像有些话想说,只是没有开口,而虚江子也能读懂他没说出的那些话。……今日一别,可能后会无期!
  在战场上,面对这么实力悬殊的强敌,朝廷之前不晓得把多少军队葬送在这里,现在只凭自己兄弟两人,两个什么都不懂,又没有绝世武功的楞头小子,就要扛下这千万斤重担,真的能够吗?
  如果真的相信自己能够胜任,那虚江子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一个绝顶狂人了。……这种重担,接得下才怪!要是倒楣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被干掉了,什么伟大理想,什么希望种子,通通都没有意义,而就算活得过明天,但后天、大后天,还有无数个往后的日子呢?实事求是来说,这实在是希望渺茫。
  不过……
  “伤脑筋,我不是干大事的料啊!这么重的责任托付给我,真的好吗?”
  虚江子望向黑暗,喃喃道:“但我也不想那么短命,要是连几天都活不下去,这种人生也未免太鸟了,就姑且以这个为目标,来努力看看吧!”
  每一段传奇的开始,未必都有着绚烂的光采,在大多数时候,传奇往往开始得平平淡淡,让旁人……甚至当事人自己都无知无觉,直至故事发展至中途,回首来时路,才发现这条路走得如此耀眼,不知不觉走出了一条传奇之道。
  虚江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所有作为,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并且即将反过来推动历史。西门朱玉来访后,他的处境没有什么改变,摆在他与虚河子面前的,仍是无数大大小小的困难,不过,事情确实慢慢地起了变化,尤其是在他向虚河子提出一个非出于本身的建议后,虚河子一拍大腿,大表赞同。
  “大哥说得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知道此事不易,没有开口,没想到却被你先说出口了。对抗太平军国的治本之策,就是他们所拥有的东西,我们也要有,唯有如此,大家才能站在对等条件上竞争,方可取胜。”
  虚河子的意思,就是要想办法弄清楚太平军国的法宝技术,要是己方同样能使用援宝,以河洛弟子的素质,怎样都不会打输那些农民军。
  这个想法并非虚河子的独创,在他之前,也曾经有许多人动了这主意,而之所以到现在都未能成功,就是因为这件事确实有难度,当虚河子尝试实现这些想法,他也马上碰到了那些障碍。
  要取得这些法宝的技术,有两大源头:朝廷、太平军国。从实际意义来说,当然是从太平军国这边偷师最快,但太平军为了防止技术外流,也做了防备,当初虚河子夺得光剑,不仅没能使用,还险些遭到反噬,这就是最大的障碍。
  太平军所使用的法宝,凡是技术水准较高的,都加了特殊装置,只要一落入外人之手,便会失去作用,要是经过一段时间,仍为外人所持用,那么不仅会自毁,甚至还会炸毁附近的其他事物。
  “……技术真是先进,居然还有这一手,那么……破解僵局的关键,就是这些法宝如何判别外人了。”
  虚河子请教过军中前辈,发现他们在这问题上早有研究,最开始是认为,太平军在士兵所修练的武技中,加入特殊设计,使得士兵的真气中含有某些特点,法宝在吸收持用者元气的同时,还会进行鉴别。
  当有了这些推测后,军部特别做过试验,从俘虏口中拷问出修练功法,精选出一批士兵来修习,并且把辛苦取得的太平军法宝交给他们使用。测试时,可能是因为时间不长,士兵们成功使用了敌人的法宝,没有出什么问题,军部大喜过望,让这支部队进行实战,结果,上场没多久,那些本来没出问题的法宝就发生大爆炸,让这支部队尚未交锋便全军覆没。
  踢了这一下大铁板,整个计画又回到原点,军方的情报、技术部门,一面转告这些失败的经验,一面也希望这些未了的期望,能在虚河子的努力下成功。这个期待委实沉重了些,虚河子自己并不懂相关技术,但情势所逼,不懂也只能摸索着干。
  除了从太平军那边取得技术,朝廷也是一个源头,不过这点虚河子没抱持多少希望,朝廷若是愿意释出他们长久以来研究的技术,早就释出了,不用藏到现在。
  不抱持什么希望,他请军中的河洛前辈上奏朝廷,之后,果然就一如预期地石沉大海,什么回覆也没有。
  所幸,和普通人相比,虚河子还有一个特殊优势,他虽非大官,背后却有一个大得惊人的资源库,那便是河洛剑派。河洛剑派渊远流长,也收藏了一些神秘的法宝,虽然目前没有人去研究,不过书库之中留存着一些前人笔记,内中记载了前辈对于法宝的操作、使用心得,这都是很贵重的资料。
  虚河子从河洛门人中,挑选聪慧敏捷之人,包括自己在内,成立研究小组,试图破解这些远古遗物的秘密。理所当然的一点,就是进展非常缓慢,甚至根本不能说是有什么进展,反倒是每天战场上打游击,一、两个月下来,虚河子发现自己的武功不住长进,大为惊喜。
  尽管立下雄心壮志,要打败太平军国,但虚江子、虚河子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少得可怜,这与职权大小无关,而是一个再清楚也不过的事实:现在与太平军交战的唯一后果,就是战败。
  实力的差距,加上己方早就被吓破胆的低靡士气,别说虚江子、虚河子只是两个战场上的新兵,哪怕是他们是天生的军事奇才,也不可能带领部队反攻,打出胜仗。
  幸好,上了战场的虚江子,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提出许多针对太平军的应付策略,看准太平军的主力正在集中北攻,己方正好可以在西南方进行骚扰战,带领河洛子弟以战养战,逐渐培养出一支能征惯战的劲旅出来。
  这个提案迅速被采纳,并且很快获得实效,尽管在武器上比不过太平军,但河洛子弟终究比普通士兵的素质要强得多,虚江子不仅身先士卒,还想出了许多巧妙花招,让河洛子弟凭着武功上的优势,能够与太平军的法宝周旋,就像那天晚上黑衣大汉所做过的事一样。
  “虚江子师兄,干得好!这次又是你的主意,让我们打了一场胜仗,一个人的才能与潜力果然无可限量,要不是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么会打仗,这等智计百出!”
  每次碰到同门这样夸奖,虚江子都只有苦笑的份,点头表示“确实是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这世上确实是有军事天才存在的,但虚江子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人,之所以能在这里“智计百出”那全是凭着西门朱玉的提示,他不只告诉自己应该要怎么做,甚至还对何时该提出这些策略,也一并做了指示,避免穿帮,要不然,早就被别人看出问题了。
  “……啧,那家伙头脑这么好,要是直接在这里帮忙,我们就轻松多了,不晓得为什么要去慈航静殿?”
  虚江子偶尔会想起这件事,不过想归想,从没有得到过答案,时间也在这样困苦的状态下,一点一点过去。在艰苦抗战的同时,虚江子不时也打听慈航静殿那边的消息,得知纸终究包不住火,太平军国与大武王朝的实际战况,意外被慈航静殿告诸天下,引起轩然大波。
  在那个意外事件中,有几个闹事的年轻人,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其中包括河洛剑派的李慕白,虚江子此时才知道,李慕白居然也去参加了那个研习营,并且为之叹息不已。
  不久,一个叫做陆云樵的青年,站出来号召有志之士共抗太平军,因为这时的太平军已攻到了北方,并且造成不小的死伤,所以这个号召恰得其时,引来不少的响应。
  得知此事的虚河子,显得相当扼腕,因为随着号召成功,陆云樵的江湖地位水涨船高,隐约成为江湖上年轻一辈的领袖人物,种种事迹传到西南前线,总令虚河子表露不甘。
  “太可惜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打仗,同样的事我也能做,陆云樵的风光与荣耀,可能我就……”


第五章 英杰辈出·谁主浮沉
  就虚江子看来,虚河子其实完全不用羡慕陆云樵,因为各人有各人的麻烦,陆云樵在万众瞩目的同时,也同样面临着要命的问题。
  陆云樵向全天下揭示真相,让中土每个角落的人们都知道:慈航静殿、河洛剑派的子弟已在战斗中死伤惨重的事实;与此同时,他号召有志之士一同共抗外敌,并且喊出了一个口号,就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用太平军国的长处来反攻,换句话说,也就是学习敌人技术,制造更强大的法宝,克敌制胜。
  对于身在前线阵地的战士来说,这是再当然也不过的事,太平军有法宝,自己没有,等若是永远赤手空拳去拚人家武装齐全,这种形同送死的行为,任谁都不会甘心。
  然而,就算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都可以惹起天大的杂音。陆云樵提出那个口号后,马上有人大加挞伐,为数还相当多,这些人多数都是饱学之士,本身地位崇高,具有相当高的人望与号召力,一跳出来反对,顿时形成了一道相当强大的阻力。
  反对的理由很简单:根据古籍中记载,这些法宝是不祥的邪物,若大量开发其技术,将之使用在战争上,最终只会酿成更大的灾祸,所以绝不能为了眼前的小利益,罔顾未来,饮鸩止渴!太平军使用邪道,最终必将自取灭亡,朝廷讨伐叛逆,当以堂堂正正之师行王道,绝不能本末倒置,同行邪道,这样就算剿灭叛党,亡国之日亦不远矣。
  这些言论,化为无数的批判文章,沸沸扬扬,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完全淹没了陆云樵等人。虚江子把这情形看在眼中,只有咋舌的份,虽然这些法宝确实不是好东西,大量使用的结果,可能真的会把人类拖入灭亡深渊,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敌人正拿着这些不祥的邪物,狞笑着砍杀过来,如果不加抵抗,下一秒就要没命了,谁还管得到以后灭亡不灭亡?
  “真是荒唐透顶,禁用不祥之器是没错,但他们怎么不把这话对太平军说去?如果太平军肯同意,我们也可以省点事,不用花那么多时间来搞研发啊!”
  每次听到后方的消息,虚江子和师兄弟都感觉不可思议,前线打得焦头烂额,随时都有可能没命,后头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蠢人搞不清状况?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尽是猛扯后腿,真是想想都有气。
  要是那些坚决反对使用法宝应战的知识分子,来到前线阵地宣扬这些理念,下场肯定是被士兵们一人一块砖头,活生生给砸死,就连虚江子都有拿砖头的冲动,为此,他对身在风暴中心的陆云樵,感到万分同情。
  虚河子道:“我们也要小心点,看这情况,如果被那些无聊人知道我们在研究法宝技术,搞不好也会来这里闹事……到时候,我们可真是腹背受敌了。”
  这些话多少带一些开玩笑的成分,不过话说出口,就连虚河子自己也没有想笑的心情,附近正在说话的几名师兄弟,觉得气氛不对,也不再说话。
  大半年的军中生涯,足够让任何新兵变成老兵,但他们周围的很多人,却永远失去了变成老兵的机会。虚江子、虚河子努力不懈,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大大降低了河洛弟子的阵亡率,尽管如此,还是有为数众多的河洛弟子,每天丧命在战场上。
  战争一向残酷,无法避免伤亡,更何况是这种全然不对等的战争。在目睹了无数的生、死交替后,这些河洛弟子的心情、想法,也再非当初的热血激昂,哪边是正义、哪边是邪恶,这些他们已经不在意了,眼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如何保命?如何取胜?
  虚江子、虚河子率领河洛弟子奋战,虽不能说扭转大局,但确实是影响了大局,令太平军增添不少困扰,无法全神贯注在北方的主战场上。另一方面,虚江子也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为了对抗太平军,不让局面恶化下去,两大圣宗正式动员起来,不仅是出动派中的年轻门徒,而是正式动员主战力,协助朝廷,在北边战线与太平军决一胜负。
  慈航静殿、河洛剑派为了北方战线,尽起派中高手,由两位掌门亲自率领,赶往前线,山雨欲来之势,已经弥漫整个中土,就连在西南战场的虚江子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寻常气氛。
  “太平军的法宝虽然厉害,但这次本派高手尽出,又是在师父的亲自率领下,一定能给太平军迎头痛击。”
  虚江子兴奋地说道:“太平军的实际情况,我们已经完整向河洛本部交代清楚了,他们应该也想出对策。只要北边的主战线能胜,这里的压力顿解,逆转局面的时候就到了。”
  对于此战,虚江子确实寄予厚望,但当他环顾周遭,所获得的反响却不如预期,一半的河洛弟子露出兴奋之色,确实为这些话所鼓舞,却还是有相当部分的师兄弟,神情漠然,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而这些人里头……甚至还包括了虚河子。
  “我去看一下外围的防线,最近几天太平军攻得急了,那边可能有点状况,我不放心……”
  虚河子这么说着,起身离开,虚江子觉得情形不对,也跟了上去,两兄弟一前一后,在密林中走了一会儿,离开营地相当距离后,虚江子才问弟弟有何不妥?
  “这还用得着问吗?你别天真了!说那什么蠢话,你真以为我们能赢吗?”
  身为领导人物,虚河子在同门面前总是激励打气,从没说过半句丧气话,只有在兄长面前,才会露出真心想法,刚才虽然一句未说,却露出了异样的表情,这已是非常罕见的事,也正代表虚河子所承受的极重压力。
  “就算把这边的状况告知本部,又如何?情况就能有什么改变吗?不可能的!这根本就是一厢情愿。太平军国的那些法宝,把我们打得像狗一样,我们从小练了十几年的功,对上他们只能偷袭、耍诡计,连正面对战的能力都没有,这么大的差距,是我们送几本报告书回去,就能弥补的吗?”
  虚河子愤然道:“我们在这里研究了那么久,除了一些简单的机械、齿轮,什么深奥一点的东西都搞不出来,我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耗什么……”
  虚江子为之默然,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些事实虚河子自己比谁都更清楚,早在半年多前,虚河子就已经晓得未来会是这样,只不过大半年下来,事情就如预料中的那样毫无进展,没有奇迹出现,这确实也是个打击。虚江子能体谅弟弟的心情,所以他选择聆听,因为到了最后,能替弟弟找到出路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一番话说完,虚河子陷入沉默,没有再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虚江子本以为他的心情已平复,却听他突然颤声道:“大哥,请你告诉我,你真的认为……师父他能打赢天妖吗?”
  “弟,你……”
  “大哥,说实话,你真的觉得,我们河洛剑派的武功练到绝顶,打得赢天妖那种怪物吗?”
  虚江子很想回答“我也没见过天妖,哪可能知道”但这却是一个连自己也骗不过的答案。没见过天妖是事实,但自己看过文字记载,也见过同样的“非人者”那种惊天威能,自己现在仍难以想像,寻常人体怎能把武功练到那境界?师父赤城子是本派第一高手,可是若战上那种非人者,后果……
  “这……这个……”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要说出口不是那么容易,虚江子更觉得自己若是把这话讲出来,好像就是把兄弟两人仅存的那丝希望给毁灭了。
  “哇啊……”
  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虚江子的思绪,虽然可以不用回答眼前的尴尬问题,但这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是一声濒死的惨嚎。
  乍闻惨呼,虚江子、虚河子都是一惊,知道出事了。众人此刻所在的位置,是一处茂密丛林,最近两个月的战争,虚河子的计策成功,把太平军引入山区,不易发挥法宝的威力,藉此打起灵活的游击战,对太平军伤害颇大,此刻放眼望去虽然都是树木,但这数里范围内,就有四、五百名河洛弟子分区潜伏。
  外围的暗哨,应该定时传讯过来,现在还没到要传讯的时候,虚河子本是藉口视察,离营走走,但听见这声濒死惨呼,两兄弟第一时间便想到是敌袭,而且,惨呼声并非来自暗哨,而是从后方营地传来,这表示敌人已经无声无息地潜入到营地破坏了。
  虚江子道:“敌人数目不会太多,听不到什么动静。”
  虚河子道:“不是好事,普通的小部队不会误打误撞走到这里,就算会也应该被我方瞬杀,敌人……应该是精锐。”
  得到这个结论的两兄弟,都有一种颤栗感,太平军的素质差异极大,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碰上所谓的高手,这大半年以来甚至再也没碰过那批神秘的黑衣部队,尤其太平军主力部队北上后,这种情形更加明显,此刻,太平军的精锐部队忽然来袭,这代表着什么?
  “走!”
  不管怎么样,先赶回阵地去,这是必须的,虚河子、虚江子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回奔,脚下施展河洛派的“柔云步”快而无声地赶往目的地,生怕迟到一秒,己方便死伤惨重。
  照两人的预想,敌人既然已潜至阵地,发动突袭,实力想必不弱,但阵地内的师兄弟,也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兵,一身武技在战场上磨练得更形强横,不管敌人有多少,绝不会没有一拚之力,所以营地内应该杀声震天,打得正厉害。
  然而,实际情形却不是这样,当两人在短短数十秒内赶回营地,那边什么声音也没有,既无拚斗,也无半点人声,只有浓烈的焦臭,还有……一场大火后的惨烈残迹。
  地面被烧得焦黑,所有营帐都被焚毁,正冒着高温冷却后的白烟,而最令虚江子嗔目欲裂的,则是一地的河洛子弟尸首,那些不久之前还在与自己说说笑笑的师兄弟,都已经被敌人杀害、焚尸。
  久历战阵,虚江子对于同伴的死伤,已经可以“适应”却远远还没有到“习惯”的程度,心头一股悲愤怒气,险些压抑不下来,正要寻找敌人踪迹,却听见虚河子说了一声:“不对。”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时间上……不合理!”
  虚江子闻言一愣,随即省悟,战场上杀人焚尸,这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但自己两兄弟听到惨呼,赶回此地,时间绝不超过四十秒,敌人在这短短几十秒内,不但杀光营地内所有河洛弟子,还纵火把尸体烧成这样,时间上绝不合理,光是焚尸成焦的时间就不够了。
  “敌人很多?还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宝?”
  虚江子遍思自己曾遇过的太平军武器,想不起来其中有什么厉害东西能造成这效果。
  虚河子观察了现场,道:“这不是单纯的焚尸,从种种迹象看来,这把火是瞬间席卷整个营地,杀人同时更焚毁一切,范围……超过五十尺,不是普通火焰,范围内的事物烧成焦炭,范围外却几乎不受影响,这……”
  声音中有着颤栗,因为能瞬间烧尽方圆五十尺的火焰,实在是很恐怖的攻击,虚河子百分百肯定,若非自己与兄长恰巧离开,不在这里,此刻也已经变成地上的一具焦尸,再也不能逞什么英雄了。
  “敌人到哪里去了?”
  虚江子提出疑问,现场所遗留的痕迹,别说看不出敌人去向,甚至连敌人数目也无法判别。虚河子一下思索,便叫不好,无论敌人的真面目是什么,既然露出了獠牙,就断无收手之理,灭了这边的营地后,只会转往下一个目标,附近的河洛子弟危险了。
  得出这结论,两人不假思索,就想赶往附近别处阵地,但才刚要举步,又一声惨呼传来,彷佛敌人有意炫耀,故意让这声惨呼发出来。
  虚河子有着短暂的动摇,这一把大火威力惊人,就算自己兄弟赶到,敌人故技重施,自己和兄长也只有死路一条,那就算赶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这个动摇一闪即逝,过去与太平军对战的经验,虚河子明白有很多强大的法宝,使用上并非表面看来那样简单,哪怕是轰发出去的威力毁天灭地,但发动条件却又多又杂,极难满足,使用时的顾忌也不少,往往就给人可趁之机,这次若敌人的状况也是这样,自己未必没有机会。
  抱持这个想法,虚河子追了上去,与兄长一起,朝那惨呼声的方向赶去,只不过,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眼前所见的东西,再次令他们吃了一惊。
  之前阵地被大火摧毁,两人靠近时,可以感觉到明显的热气扑面而来,但这一次,那边所传来的,就只有一阵刻骨的寒意。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子喃喃自语,纵然是亲眼所见,他也不能理解,眼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圆五十余尺的范围,一片冰霜雪白,被冻成了一个琉璃世界,放眼看去,营地内的所有一切,草、树、营帐、人,都被封在这个冰白世界里。
  与上一个阵地相同,这边也是全军覆没,几十条人命就在瞬间湮灭,半个幸存者也没有。透过外层的坚冰,可以清楚看见这些人的表情,那几乎都是惊愕、诧异之情,甚至还来不及流露恐惧,就已经被冰封冻死,行凶者所使用的法宝不只是强大,发动时间更是快捷,想要先发制人多半是无望了。
  “喀啦!”
  一声脆响,数十尺内的冰白世界,突然出现裂痕。彷佛被什么力量所触动,大大小小的裂痕瞬间在所有坚冰上蔓延而过,跟着,冰块碎裂,连同坚冰内所封困的事物,一起崩毁,虚江子两兄弟什么也来不及做,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名师兄弟粉身碎骨,随着坚冰的崩碎,开始化为一地的血水。
  很明显,这并非是自然崩裂,而是冰封之时潜藏暗劲,当暗劲爆发,就把坚冰粉碎,连同内中的人、物,一起摧毁,不留任何机会,行凶者的手段确实够狠够辣。
  虚河子压下心中恐惧,提醒自己肩上的重任,把剑一提,催促兄长赶往附近的其他阵地,然而,虚江子却没有动作。
  “弟,我们现在该做的……应该是逃跑。”
  “大哥你在说什么?你……你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啊!”
  “开玩笑,你以为我说逃跑就是贪生怕死吗?我只是不想白白去死啊!现在我们盲目追上去,有意义吗?”
  虚江子分析情势,敌人的位置、数量未明,现在盲目去追,也不知道从何追起,而敌方杀人速度又快,盲目追踪下去,恐怕自己两兄弟满山绕圈子,而山上的河洛弟子都给人杀光了,这样什么人也救不了,最后若战死,那也是最窝囊的死法。
  虚河子一想不错,马上也根据这点,想出了应变方法。率军入山之前,曾与所有河洛子弟约定连络信号,现在若放声作啸,声传四野,他们听到之后便会有警觉,开始撒退,比两兄弟无头苍蝇似的追踪敌后要稳当得多。
  虚江子道:“没别的办法,早知道应该多准备一些烟花火箭之类的,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嘿,你之前就提过了,那时候也对你解释过,资源不足,硝石都拿去当法宝开发的实验了,哪有办法供给别的用途?我一个人作啸,功力不足以呜动群山,要靠大哥你帮我一把了,不过,啸声一起,我们的位置立即暴露,敌人也会杀过来,这点……”
  虚河子的话被打断,虚江子一掌拍在他的肩膀,输来真气的同时,更送来了支持与勇气:“怕什么呢?放手干吧!早说过,我们两兄弟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啊!”
  得到兄长的支持,两兄弟同生共死的决心,这令虚河子有些激动,正要纵声发啸,一种难以形容的悸动,犹如看不见的电波,骤然贯穿身体,刹那之间,令人犹如身坠冰窖,体内每一条经络都被冻结,压抑不住的刻骨寒意,使得牙关不住打颤。
  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虚江子身上,莫名的奇寒,让他从头皮发麻到脚底,就是不明白这股寒意来自何处,但……他确实比弟弟要多察觉了点东西,就是这股寒意的本质,是源自强弱悬殊的绝对恐惧。
  敌人来袭!
  从这股寒意可以确认一点,敌人两次出手,凭的不是特殊法宝,而是一身绝世武功,但就算是面对河洛掌门赤城子,虚江子也不曾有过这样的颤栗感,换句话说……
  此人的修为犹在赤城子之上。
  太平军之中,有什么人拥有这等修为吗?
  答案……有一个,但虚江子却不愿承认,更无从想像,因为这答案若是没错,那自己的性命,今天就可以说是到尽头了。
  出于心中一股不忿,虚江子竭力抵抗这股恐惧,抬起头来,虽然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但直觉感应,敌人必定已来到抬头可见之处。
  抬起头来,哪怕这无穷压力逼得自己立即膝软跪倒,也要看清楚敌人的模样,堂堂河洛门人,绝不能低头死得不明不白。
  两声闷响,虚江子、虚河子两人一起跪倒,但两兄弟却同时抬起头,一起望向正上方,找到了敌人的位置,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道修长高瘦的身影,傲然站立树枝上,青色的衣袍飘飘,彷佛随时都会破空飞去,形态飘逸潇洒,近似河洛派传说中的剑仙。
  然而,目光上移,却见到一张狰拧丑恶的面孔,血红色的赤脸,獠牙外翻,额上有着火焰印记,凶悍威猛,怎么看都不像人脸。
  难道……世上真有鬼神?
  虚江子、虚河子都生出这个共有想法,那确实是一张非人者的面孔,难怪见过它的人,会将其称之为妖!
  天妖!
  太平军国中举世无双的杀戮鬼神,所向无敌的存在,虚河子在意识到这点时,马上明白自己所犯的错误。近几个月来,太平军将主力放在北边战线,预备由北边取得突破,尤其是在朝廷也调集大军,两边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虚河子研判情势,认为太平军无暇南顾,正是己方可以大肆活跃,在这边频频发动骚扰战的好机会。
  但如今看来,百密一疏,漏算到正是因为这些骚扰战进行得太成功,让太平军体认到除非解除后顾之忧,否则无法专心于北方决战,因此,太平军决意以雷霆之势,在最短时间内扫荡西南战场,消灭这些扰人的苍蝇。
  通常要发动这种雷霆万钧的速度战,都要汇集菁英战力,速战速决,而太平军在这上头确实下足成本,居然直接出动太平军中的无敌鬼神。这件事恐怕仍是最高机密,否则如果让人知道天妖不在北方战线,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太平军军心受影响,朝廷的联军也会趁机进攻。
  虚河子思潮如涌,瞬间把这些事都想过一遍,为了自己的无奈处境而慨叹。
  如果是碰上别的高手,纵使强弱悬殊,还是可以豁命一拚,但偏偏碰上这一个,太平军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在这么强的威迫压力之下,半点斗志也生不出来,觉得连垂死挣扎都是多余。
  “唔……”
  站立在树上的人发出了声音,似乎发现了什么,同时,虚河子也有了发现,尽管只是很轻的一声,但这声音听起来,年纪很轻,并不是那种预期中的苍老语音,甚至可能比师父赤城子更为年轻。
  天妖的实际岁数超乎想像,这肯定是天妖的一大秘密,难怪以他绝世高手的身分,居然还要戴着面罩,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虚河子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关键所在,只可惜……横看竖看,自己应该是没有这个福分,把秘密传递出去。
  “情报部门给的都是烂资料啊,这些模糊图像,与本人居然相差那么多,难怪杀了半天也找不到……这群无能的东西,回去以后都要掉脑袋了。”
  天妖的声音,犹如阵阵冷风吹拂,带来不祥的气息,虚河子明白,敌人已经知道自己与兄长的身分,换句话说,自己更无生机了。
  侧眼望向兄长,发现他的模样很奇怪,低头喘气,不与敌人目光对视,身上汗出如浆,好像非常激动、非常恐惧,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位河洛派的少侠,这段时间以来,可真是活跃啊,要不是有你们两位,西南战线应该早就结束,我军也可专心针对北方。如今终日不胜其扰,要花费偌大人力心力,确保补给安全,这都是两位少侠的功劳。”
  太平军国的势力,起于西南,后来随着军势渐强,转攻北方,但法宝军械却似乎仍需要从大西南运往北方,虚河子多次袭击,都是针对补给部队,几个月内不下十数次,只成功摧毁过一次,还是那种抢夺不到半件法宝,只能远远放火烧毁的纯破坏法,令他甚为扼腕,感到自己一事无成,可是,敌人方面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能够获得来自敌人的肯定,这本该是最高荣誉,不过在这种情形下,虚河子也没什么欣喜的心情,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就是想不出一条求生之路。
  “……楼兰也真是堕落了,一开始指定你们两人为必杀目标,隔两天又说是弄错了,取消杀令……要是当初直接灭了你们两个,后头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天妖的话里,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自从推测出大平军国与域外异族有关联,虚河子便刻意留心域外的情报,在文献记载中,得知域外有一支异族,名为“楼兰”被域外人士尊为圣族,似是非常强大,而今天妖提到楼兰之名,难道……
  虚河子暗暗心惊,思索要如何留存这宝贵讯息,哪怕身死,也要为河洛派留下讯息,但耳中却传来一声冷笑。
  “带着这些讯息上路,足够瞑目了吗?那现在两位就来选择一下吧?你们可以选择看看……”
  天妖双手平伸,猛烈的气机汇聚于掌上,渐渐形成一红、一蓝两大气团,红的烈焰飞腾,蓝的凝气成冰,不住吞卷外围空气,形成火冰二相,蔚为奇观。
  “……你们想要怎么死!”


第六章 冰火交煎·无间修罗
  太平军国的头号军神,所向无敌的天妖,确实不负其盛名,拥有非同小可的力量。
  两团冰、火气劲的形成,迅速与外围的空气起反应,短短数秒过后,一边已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另一边则是凝气成冰霜,飘降起小雪来,这种惊人的景象,虚河子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真正惊人的,还不只是眼中所见到的东西。在气机感应之中,虚河子所感应到的,可不是两个气团那么简单,那两团能量高速运转,不住与外部连结、反应,就像是两座巨大的山岭,巍峨崇高,随时都会崩压下来。
  很显然地,刚才的两个阵地,就是被这一招给一次轰灭的,熊熊烈火、无尽寒冰,瞬间就消灭了百多人。虚河子想起一则谣传,中土魔门有一套非常厉害的邪功,名为“修罗劫”这套邪功的每一层,都以地狱为名,模仿地狱中的种种苦状,其中也有寒冰、烈火之状,据亲身体验过的生还者口述,这套邪功的威力强大,非常可怕,不过……虚河子肯定,那套邪功再强,也绝对比不上眼前的这幕景象。
  “哼!什么让我们选择,你以为这是猫捉老鼠,自己赢定了吗?”
  险要关头,虚江子忽然冒出的一句话,委实惊人。听见兄长的怒喝,虚河子暗自心惊,全身所承受的威压束缚,都减轻了几分,得以动弹,他首先便望向兄长,看看状况。
  身临绝境之时,虚河子也曾想过生存希望,而答案除了有绝顶高手驾临救人,另一个微小的可能,就是兄长的身体又发生变化。先前碰到危机,就是兄长身体发生变化解了危,如今死厄临身,虽然兄长就算再怎么变身,也不可能打得赢天妖,但至少也是一个希望。
  不过,转头侧看,虚河子的这个希望变成泡影,虚江子的情况依旧,没有变化,并不像那日变身一样,出现种种异状,只不过是一脸愤然,伸手指向天妖怒喝而已。
  “若真是英雄好汉,就不要在树顶耍什么高人派头,下来接我一招,就算死,我们兄弟也死得心服口服!”
  “……呵,年轻人不愧是年轻人,胆气十足啊!”
  天妖的冷笑中并未存有多少好意,要是平常,碰到这种要求单挑过招的,早被他随手击杀,话都不多说半句,不然以天下之大,每个人都来要求比划一招,就算武功盖世也会被烦死。
  之所以没对虚江子这么下手,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些特别,明明已被自己的威压气机镇住,应该连呼吸、喘气都很困难,却突然不受气机影响,站起来指着人骂,这实在有点奇怪,莫非……他练了什么特殊的河洛武技?
  “能够不受气机影响,本座应该重新考虑对河洛武技的评价啊,既然对拚一招,是你用最后性命所做的要求,本座就破例一次,看看热血男儿有什么特殊本领,来保住性命吧!”
  身随声动,天妖瞬间便消失了形影,仅余漫天风雪,还有一道盘旋而下的火龙,直冲虚江子两人而来。
  乍临敌袭,避无可避,虚河子第一反应是挺剑还击,但面对如此威势,这一剑犹如蜻蜓撼树,竟不知该往何处刺去,一下迟疑,炽热的火劲已是扑面而来。
  虚江子面对的状况也是一样,而他外表看似勇敢无畏,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但那个锦囊中所记载的呼吸法奏效,解去了天妖的威压气机,现在就只能继续相信锦囊中的指示,刺出这一式苦练多时的“两仪剑”“天妖!接招!”
  一式“两仪乾坤”递出,虚江子剑指熊熊烈火的中心,眼前只见一片烈焰腾空,根本看不到天妖的身影。若照剑理,这一剑会先把承受的敌劲分化阴阳,卸去四成力量后,再由剑手来承受,但碰上天妖,虚江子完全不敢指望这一剑的效果。
  现实果然残酷,烈焰尚未烧至,虚江子、虚河子两人所持的长剑已经扭曲变形,虎口迸裂流血,腕骨折断,连衣袖都在高热空气接触下焚烧起来。数秒之内,两兄弟就是灰飞烟灭的命运,忽然,烈火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天霜雪飘落,一瞬间,两人全身上下皆被冰封,觉得一阵奇寒刺骨,接着便失去意识。
  在完全昏迷之前,虚江子脑海中闪过许多东西,那些都是绝对机密,连虚河子都一无所知的事。
  当初,西门朱玉提及应付天妖的策略时,表情非常难看,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甚至说不出口,只能用锦囊交托,虚江子还以为是因为难度太高,光说没用,这才把整套策略写在锦囊中。照理说,这种锦囊都是要到最危急的时刻才能拆开,但反正西门朱玉没特别交代,他前脚才离开,虚江子后脚便拆了锦囊。
  “这家伙,学人玩什么锦囊,我脑筋又不好,锦囊里头要是有十七、八个步骤,我到时候临时才拆,当场傻眼,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除了这个担忧之外,虚江子更担心的问题,就是西门朱玉玩起来就没节制的个性,若是这家伙玩得兴起,锦囊内的字条上只画着一张鬼脸,到时候真碰上天妖,要自己对天妖猛做鬼脸,那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幸好,西门朱玉料事机先,早想到虚江子拆锦囊的时间,而锦囊中所记载的内容,也是要花长时间准备、练习的,如果临时才拆,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虚江子把锦囊中的字条读了一遍,看得头皮发麻,里头虽然有指示方法,却全然不做说明,自己反覆读了几次,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更想不通要怎么凭这些东西去对付天妖。
  字条的首段,记载着两套功法,一套是特殊的“吐纳呼吸法”一套是河洛派“两仪剑法”的一式,虽是河洛派的剑法,但运剑的心诀却全然不同,运气使劲的法门整个被改掉,比原先繁复十多倍,虚江子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两套功法都给修完,修练过程中还求神拜佛,千万别修练未成,就碰上天妖。
  之后的事情发展,倒也给了虚江子一些勇气。字条上的解释,若碰上天妖,光是天妖散发的威压气机,便足以让寻常高手动弹不得,而那套呼吸术,可以解除身体的僵硬状态,跟着再对天妖出剑;要是天妖一出现,并未散发威压气机,那就直接出剑。
  “若是天妖一现身就直接袭击,那什么狗屁方法都没用,你已粉身碎骨,直接投胎,勿以为念,尚飨!”
  这段话对斗志的打击非常大,虚江子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些话,才有勇气进行准备,所幸,这些准备派上用场,自己的运气也不错,天妖没有一上来就出手,西门朱玉教的吐纳术成功解去肢体僵硬,让自己得以刺出那苦练多月的一剑。
  事情到这里,都是顺利的,直到整个身体忽然一凉,眼前发黑,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虚江子脑中不住大骂,西门朱玉的应敌策略毫无效果,自己被冻成大冰块后,接着就是粉身碎骨,直接投胎,哪还有机会实行后头的策略?
  不过,直到虚江子回复意识,悠悠醒来,他才觉得锦囊中的指示并非毫无意义。
  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身在一间木屋之中,从周围悬挂的旗帜看来,这里是太平军的地方,自己很显然是成了俘虏,被抓到敌阵了。
  给人俘虏,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但自己能够在天妖的手中保住性命,这就很不可思议,而且,这绝对和自己的实力没什么关系,当时那一击的威力,毁地摧天,彷佛世上无物可挡,自己的长剑熔蚀、手腕折断,没有当场毙命,实在是很奇怪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妖出手留力,否则一击之下,万物灭绝,焉有生理?单是那一击火焰狂烧,就足以把自己灰飞烟灭,却突然转火为冰,把自己硬生生给封冻住,还要特别施以巧劲,否则光是极度温差的变换,就足以毁灭人体,这些……都证明了天妖刻意手下留情的事实。
  更何况,虚江子低下头,看到自己手臂被包扎完好,这是比什么都更有力的证据。
  看来……西门朱玉所指点的策略,算是成功了,接下来只要照着后头几个步骤,继续将策略进行下去,就有生存希望,若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锦囊中所指点的那些应答对话,虚江子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正在思索,门忽然打闲,一个人从外头进来,身材高瘦,头戴面具,正是天妖本人,他随手关上了门,凝视虚江子,无声无息之间,那股莫名压迫感又笼罩室内,虚江子浑身发寒,连呼吸都倍感艰难,不得不运锦囊内所教授的吐纳术来对抗,才一运气,那股威压气机立刻解除。
  “果然是本门心法,差点就看走眼,误了大事。”
  天妖来到虚江子的床畔,问道:“你是本门的棋子?”
  虚江子根本不知道棋子是什么意思,但这正是锦囊指示中最重要的一点,他立即点头答应,道:“不错,庚子第六期……呃!为什么你会知道?难道……”
  要佯装惊讶,这对虚江子而言是件苦差事,他并不擅长撒谎,所以这也花了他不少时间练习,而长时间练习的努力,就在今日收到成效,当这句问话出口后,尽管那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看不见实际表情,但虚江子察觉到,天妖确实有着情绪反应。
  “不对!”
  天妖一声厉喝,周身杀气大盛,连带整个房间内的温度也狂降,虚江子首当其冲,几乎冷得牙关打颤。
  “本门的棋子,我也略有所知,庚子六期所出的棋子,怎么从未听过有你这号人物?赤城子并非蠢人,你又怎能渗透到他的门下?想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嘿!你胆子果然不小啊!”
  天妖一爪拍上虚江子脑门,急冻冰温连同庞大压力一起施加在头顶,比什么酷刑都要厉害,脑子彷佛要爆裂炸开,又冻得没法思考,如果应付策略不是早就熟记于心,现在根本不可能想得出来。
  “掌、掌门人曾有嘱托……”
  “哦?”
  “掌门人”三字,似有着异样的魔力,天妖一听到便松了劲,让在阎王面前走了一圈的虚江子,能够把话说完。
  “掌门人曾有嘱托,若我在太平军中碰到对我擒而不杀,又认出我身分的人,就以此物为凭,交付于他,来证明我的身分。”
  “什么东西?”
  天妖的语气严峻,虚江子知道只要一个应付不好,马上就是粉身碎骨之灾,连忙探手怀中,把那个已经贴身存放大半年之久的物件取出。
  那个东西是一张薄薄的布帛,上头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但无论是横读、竖读,甚至是跳着读,都无法有效地读出意义来。布片的材质相当特殊,施力拉扯,延伸性好得惊人,哪怕是扯得再薄,也不穿不破,虚江子虽然未有试验,可是根据推测,这片布帛恐怕刀砍不烂、火烧不掉,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大半年来,虚江子反覆研究着这个护身符,想过许多种可能,但还是想不出来,如今生死成败俱在此一举,虚江子一下屏息,双手将这片布帛递了上去。
  天妖接过这片布帛,最初不以为意,但当看清布面上的小字后,身躯一震,拿着布片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是……百变……本门的……”
  虚江子紧张得直冒冷汗,眼睛盯着天妖的手掌,发现这只手掌看来很年轻,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岁,换句话说,天妖的实际年纪该是三十多岁,这……确实是江湖上一大秘密。
  “大哥……不,掌门人……唔,此物是掌门人亲自授予你的?”
  天妖眼中的严厉之色,如海潮怒涛逼来,此情此境,虚江子除了用力点头,什么别的也不能做,而他的头一点下去,局面也发生戏剧化改变,天妖带着杀气的眼神,原本极为凌厉,却在瞬间变得柔和,甚至……说得上如沐春风。
  “果然不错,你是本门中人……还真是巧,大水冲上龙王庙了,不过以你的年纪,庚子六期……怪了,赤城子并非老实木讷之人,瞒过他殊为不易,到底是怎么:…”
  天妖喃喃自语,似乎仍感到怀疑,虚江子则是一句话也不敢接,不久之后,天妖便即释然,道:“也不奇怪,掌门人神通广大,本门的手段素来鬼神莫测,能在河洛掌门身边埋下棋子,这才是妙着……”
  听到这里,虚江子松了一口气,知道终于把天妖蒙骗过去,自己保住了性命,这一次考验算是通过了。
  “那个……盛胡问,我师弟……”
  这句话不在锦囊指示之内,虚江子担忧弟弟的安危,忍不出脱口而出,但为了不多惹危险,他刻意不使用“弟弟”这个字眼。
  “你不用担心,之前动手,我在你的两仪剑中察觉到本门真气,猜到你身分,便没有下杀手,等待确认,连带也饶了那个小道士一命,算起来他是沾了你的光。你能潜伏在赤城子座下,身系本门的重大利益,幸好被我认了出来,不然枉送了性命,更坏了本门的大事。”
  天妖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会尽快安排你们,今次你们能从我手下逃生,传出去必能名动江湖,在中土正道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希望你好好利用机会,将来完成本门的大业。”
  怎么回答都是错,虚江子能做的也只有点头,寻思天妖不晓得要怎样放自己二人离开,但以他在太平军中近乎领袖的地位,下点命令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天妖明显不是多话的人,而且在拿到那片布帛后,心情的激动也是显而易见,甚至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捏着那片布帛,怔怔出神,累得虚江子胆颤心惊,生怕自己一个应对出错,满盘皆输,把辛辛苦苦营造的生路毁于一旦。
  “晤……”
  隐隐约约,听见了天妖的声音,似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掌门人……他近来可好?”
  虚江子一惊,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幸好天妖很快觉醒过来,哑然失笑道:“他一向行踪诡秘,不会被人知道他的状况,我问你这个根本是白问了。”
  语毕,天妖飘然而去,离去的时候,虚江子从后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身影异常削瘦,完全没有那种杀绝当代的霸气,而天妖在推开门之前,还咳嗽了几声,更让虚江子错愕不解。
  照常理,武功练到相当境界的高手,已是病魔不侵,像天妖那种层次,别说是寻常疫病,只怕寻常的自然力量,水火刀剑,都不可能伤害到他,居然还会咳嗽,而且听起来不是普通的干咳,是有长年旧患的咳嗽声,这实在是奇哉怪也。
  虚江子心中一动,在这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把握到不败天妖的弱点,这个男人……恐怕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强大,过去在军中,人们只要提到他,虽然都称呼“那个人”心里根本当他是鬼神,但此刻看来……他也仍只是一个人。
  只要是人非神,就不是不能打倒的,虚江子在此时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回想起来,自己为何能保住性命,还真是一件颇难索解的事,天妖的手下留情,绝对不是什么大发慈悲,而是因为认错了同伴,把自己当成他的同路人,但……他的同路人又是什么人?
  世人提到天妖之名,唯一的认知,就是太平军国的不败战神,战无不胜,至于这个不败战神的出身,一直都非常神秘,隐藏在黑幕之下。从今日的所闻所见看来,天妖本身还隶属于另一个门派,他对这个门派仍保有相当的忠诚,所以一认出自己人,便马上出手袒护。
  那么,这个神秘的门派是什么?太平军国的权力结构真是一团乱,不但幕后有黑手操控,连天妖这个领导人物的背后,也还有不明黑幕的存在,黑来黑去,真是黑得一塌糊涂。
  除此之外,西门朱玉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明显是洞悉这些,才能布下今天这些局,但这些事放眼江湖,根本不可能有别人知道,西门朱玉能知悉这些秘密,最合理的解释……他是天妖的“自己人”越是深思,就越是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后头不晓得藏了一个多大的黑幕?
  要平定太平军国之乱,肯定要先解开这层黑幕,虽然目前还看不出线索,但……
  忽然之间,虚江子脑海中出现一样东西,那是西门朱玉在交付锦囊时的表情,他一定是深感此事的为难,知道这个锦囊一交出,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就会守不住,然而,再怎么为难,他还是把这个锦囊交付给自己,尽力保住自己一命,这里头的用心良苦……
  想到这点,虚江子不得不承认,这个每次出现都拿剑抵着自己脖子的不良损友,其实也是很够意思的,甚至……可能是自己身边最够义气的一个朋友了。
  正想得出神,门忽然又被打开,但没有全开,只是开了一条小缝,虚江子最初以为是门没关牢,被风吹开,却发现有人躲在门后,透过那条小缝往这边看。
  这里是太平军的地候,照理说天妖不会那么无聊,到底是何人在悄悄窥看,委实令虚江子不解。
  幸好,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木门移动,一个娇小的身影快步走进房内,虚江子微微一惊,颇意外躲在门后偷看的,不是战斗员,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女孩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半边脸,露在外头的半张脸,看上去仅是清秀,也不是什么很引人注目的美女。虚江子注意到,这个少女的肌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惨白,肤质也不好,人更是出奇地削瘦,细细的手臂,都快要看到骨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虚江子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少女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但她身上的衣着,料子是很名贵的丝绸,有本事在战时、战地穿这么好质地衣服的人,没有理由会营养不良啊!
  而且,少女的头发是土黄色、眼瞳碧绿如玉,轮廓也全然不似中土人,虚江子奇道:“你是域外的异族?”
  “泥的手……痛不痛?”
  少女的发音很奇特,带着异国的腔调,咬字也含糊不清,证实了虚江子的推测,而她指指虚江子的手腕,又做了包扎的动作,让虚江子明白,自己手腕正是被她上药包扎好的,连忙欠身致谢。
  “谢谢……呃!”
  弯腰瞬间,虚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被吓了一大跳,看见了另外半张被头发遮住的脸蛋。
  与露出来的半边清秀面容不同,被褐发遮住的半边脸,尽是坑坑疤疤的伤痕,好像被什么腐蚀液体泼过。惊鸿一瞥之间,虚江子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森森白骨,但有一点非常确定,就是在少女的眼眶之中,没有眼珠,甚至也没有眼皮,只有一个恐怖的凹坑。
  天底下不会有什么自然残疾生出这样的脸,百分百是被人伤害,这才弄成这样,虚江子瞬间感到一股义愤,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用这种手段来凌虐一名少女,都是一件令人激愤的事,他很想问这名少女,是不是太平军伤害了她。
  不过,少女抢先一步有了反应,她笑了起来,似是看出了虚江子的义愤,她笑着拍了拍虚江子的肩膀,用笑容表示感谢。说起来是很奇怪的事,但她这样一笑,看在虚江子眼中,清秀脸蛋说不出的美丽,就连被损毁的那一边,看起来都没那么吓人,彷佛这一笑之中带着无穷的魔力。
  “泥……是好人。”
  少女说着不流利的中土语,堆满了笑容,向虚江子比着大拇指。
  虚江子注意到了另一点异事,通常颜面这样受损的女性,应该非常忌讳旁人的目光,动作畏畏缩缩,但在这名少女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这样的现象,她笑得灿烂,举止自然,丝毫不以面上的伤残为意,这给人很深刻的印象。
  “泥跟踏,都是好人……我,沙玛……第一次看到踏这样和人硕话……”
  语音含糊不清,说得又慢,全靠少女不住指指点点,虚江子才明白少女的名字叫沙玛,而她口中的“他”是指离去不久的天妖。
  说天妖是好人,这句话别说在官兵中不会有人同意,就是在太平军中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真心附和,但沙玛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自然,对这句话深信不疑,虚江子马上察觉到,这女子与天妖的关系匪浅,在太平军中的地位也甚为特殊。……如鬼如神的天妖,不但有了人性化的一面,而且,还似乎有着弱点,如果能够把握到这个弱点,是否就能够打倒天妖呢?
  一瞬间出现的念头,让虚江子心头狂跳,但看见沙玛的微笑,他猛力摇头,暗责自己卑鄙无耻,居然生出这种想法来。
  把杂念压下,虚江子端正表情,认真地向沙玛道谢,谢谢她替自己包扎手腕,沙玛闻言,满意地笑了起来。
  “沙玛,擅长这个……每次踏有伤,都是沙玛……处理的。”
  沙玛不太会使用词句,说话中经常停下来,侧过头思索,选择适当字词,才往下继续说完,纯真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她不涉世务,虚江子甚至感到愧疚,因为自己虽未刻意套话,这个天真的女孩已经说了太多。
  “泥,饿不饿?”
  少女的一句话,解除了虚江子的愧疚感,不过与饥饿相比,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弟弟的安危。虚江子委婉地表示,想要看看那个与自己一起被带来的人,本以为这事不太容易,没想到沙玛一口答应,就这么带着虚江子走出房间,东拐西绕,去找虚河子。
  沙玛说,虚河子的手臂也是自己包扎好,还和虚河子说了一阵子的话,这些事令虚江子心安不少,两人在行走间碰到许多太平军士兵,都对虚江子投以奇异目光,但却没有人敢阻拦,让两人通行无阻。
  然而,到了应该是虚河子被软禁的木屋前,却看到那边围了一堆人,木屋半毁,里头的人也不知去向,虚江子心知有异,连忙向沙玛查问,沙玛则向负责此地的军官打听,得到了一个奇异的答案。
  “踏们说,刚才有一个奇怪的面具人,把人带走了……”


第七章 村落灯火·无耻月光
  虚江子常常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还算是一个保守、正派的人,怎么环绕在自己周围的,全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
  李慕白个性狂放不羁,快意恩仇,已经是寻常人眼中的异类;西门朱玉这个天下第一淫贼更是不得了,放浪形骸,到处犯案不说,每次出来都还给自己找麻烦,动不动就是一柄冷刃横在脖子上,弄到自己常常半夜做恶梦;还有一个姗拉朵,没事不是下毒,就是想拿刀解剖自己,偏偏自己想到她还会心跳加速,真是命中劫数。
  “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周围尽是妖魔鬼怪啊?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吗?那也不必这辈子搞得这么极端吧?”
  虚江子最近常有这样的慨叹,发现自己周围变态缠身,这感觉不是很好受,特别是此刻,当听见沙玛的解释,虚河子被不明人士劫走,那个不明人士戴着面具时,他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自己可能认识那个人。
  武林中蒙面行事的人不少,但会那么有格调到专门弄个面具戴着走的,这种就不多,天妖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过天妖不可能这样去救虚河子,闹得如此惊天动地,就怕旁人不知。
  考虑到虚河子的身分,虚江子脑中马上浮现了一个身影,一个总是出现在月夜,手持奇异针剑,戴着奇异面罩的女人,河洛剑派的月夜引路人。这个女人专门替河洛剑派执行秘密任务,神出鬼没,以她的本事,确实有资格潜入太平军阵地救人,也确实有足够的动机救走虚河子。
  再请沙玛仔细一问,守卫此地的太平军士兵供称,只听见一阵爆碎声响,半边木屋炸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双眼、嘴角都弄成弯弯笑脸的神秘人,背着虚河子破空飞走,速度好快,他们根本来不及拦阻,目标就已经消失,而原本在屋内的守卫兵,早死得一个不剩。
  这番叙述让虚江子再无怀疑,心中还非常悲叹,这不知道算是什么差别待遇?要救人居然只救走虚河子,把自己扔在这里当弃子,若非自己靠着锦囊秘策保命,现在岂不是已经横尸就地?
  “虽然他是领导人没错啦,但我平常也很出生入死啊,只救他一个人算什么意思嘛?要我自己想办法偷爬回去吗?”
  虚江子的小小牢骚,并没有让自己以外的人听见,而从情况看来,那个女人之所以能成功救人的关键,就是天妖遵守承诺,有意放人,要不然纵使别的太平军战士追赶不上,有天妖亲自坐镇,断无可能让虚河子走得那么轻易,算起来是他们的运气不错了。
  “泥的师弟不在了,泥……也回去吧!”
  沙玛并没有因为虚河子被劫走而感到不悦,从表情看来,她刚才似乎与虚河子相谈甚欢,这倒也不是什么奇事,以她这样的个性,除非碰到刻意挑衅,不然谁都可以与她谈得很和睦。
  不过,虚河子那边闹出了这等骚动,虚江子本以为敌人会大为愤怒,不放自己离开,但从沙玛的反应看来,似乎没有这样的顾虑。
  “呃……我就这样……就可以离开了吗?我是说……就这么简单?”
  虚江子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沙玛闻言,脸色大变,一副骇然欲绝的表情,瞪着虚江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泥……泥果然还是要杀人……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走吗?”
  情况诡异,虚江子一开始也搞不清楚,直到问明白状况,这才晓得,天妖原本安排,虚江子逃走时,可以杀一些太平军来造势,虽然沙玛不知道为什么虚江子要杀人,但她确实听到天妖这样吩咐,而她希望可以不用出现无谓的死伤,所以如果虚江子能静悄悄地溜走,这样就再好不过。
  虚江子莞尔失笑,在太平军中居然有这样的女孩,实在是很出乎意料的事。
  即使撇开敌对立场不谈,太平军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组织,他们打着平民起义的旗帜,说什么男女平等、众生一般,但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烧杀抢劫,民众受害极甚,综观太平军内部成员,那真是良民的没有,好人的不是,与善类差距甚远。
  沙玛是太平军中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虚江子很难相信,有人可以身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受到任何的污染,这实在不合常理,不过……或许这也足以证明,沙玛被某人保护得很好吧!
  为了让眼前的这名少女安心,虚江子点头表示同意,事实上他也担心,要是自己太不识相,不趁现在开溜,万一等一下天妖翻脸算帐,自己可没法变出第二个保命锦囊来。
  虚江子开口辞别,想要尽早离开,沙玛当然是一千一百个答应,两人行动迅速,很快就把虚江子带到无人之处,让虚江子独自离开。
  “抱重喔,下次见到泥,不要手断脚断的……”
  “呃,这种祝福有点奇怪……不过我就姑且把这当是祝福吧!”
  虚江子苦笑着,与沙玛握手道别,虽然沙玛维持着域外民族的习俗,想要在分别时来个拥抱,但虚江子很尴尬地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一方面是因为中土民情不同,另一方面……虚江子感觉天妖与这少女的关系可能不单纯,要是胡乱与人拥抱,可能就算被人放走,隔天都会被天妖亲自杀来干掉。
  “泥的身上……有风的味道!”
  沙玛临别时的一句,让虚江子反覆思索,不解其意。尽管理智上觉得不可能,但虚江子总有预感,自己以后仍有机会见到这少女。
  死里逃生,诚然值得高兴,虚江子想着自己该回到什么地方去,又要如何与己方部队会合,哪想到没走出多远,陡然见到前方一道青色身影拦路。
  “……天、天妖……”
  天妖忽然出现在前头,总不会是专程来替好朋友送行的,虚江子心中一凛,想到反抗并无意义,不如做戏做足全套,而以自己的身分来看,最适当的反应,就是立刻单膝跪地。
  “……您……您……”
  蹲跪下来以后,虚江子才发现该如何称呼是个大问题,天妖明显另有身分,而自己是他的“自己人”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这如何过得了关?但锦囊里却已没有其他指示,一时间心急如焚。
  “真想不到,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平安回去?”
  带着冷笑的质问,不怀好意,虚江子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不做抵抗的决定,到底是否明智。
  “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平平安安回去,要怎么对你的同门解释?”
  伴随着这声说话,虚江子被扶了起来,与天妖四目相对,接触到面具底下那和善的目光,令虚江子略微心安,但也注意到天妖所提的问题。
  “你被我方俘虏,毫发无伤回去,你的同门必会怀疑你投敌,届时你要如何解释?一个回答不好,连你自己也要赔进去,如何还能进行任务?”
  天妖语气严厉,虚江子听了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尤其是当弟弟被本派高手救走,自己被留在敌阵,而敌人居然还关心自己安危,这实在让自己哭笑不得。
  不过,事已至此,难道要自己折回头去,杀几个太平军再离开吗?现在是战时,自己在战场上不知道杀过多少个太平军了,离开这里以后,也会继续杀下去,但……
  为何自己会不愿意回去杀人呢?
  一时之间,虚江子自己也困惑了,但面对眼前的严厉目光,他仍鼓起勇气对视,道:“我想试试看,无论如何,总有其他方法的。”
  出奇的,天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虚江子,这才缓声道:“真奇怪,你怎么会被选出来当棋子的?你这种心性,根本不是那块料啊!”
  “呃!您是指……”
  “本门的大事,搞不好就会坏在你的天真心态上……不过,我挺中意你的,你和我当初的样子有点像啊!”
  虚江子闻言一怔,不晓得所谓的像是指哪方面,若是指自己日后会成为第二个天妖,这不知该算是与有荣焉?还是大大不妙?
  “你今日送来的信物,让我长久以来的一块心头大石落了地,也算于我有恩,为了酬谢你,就送你一个小礼物吧,若是你回去之后,碰到麻烦,有性命之忧时,就把这个吞服下去。”
  天妖将一颗血红珠子交给虚江子,特别叮嘱,此物至关机密,不到最后关头不能使用,也绝对不可让外人知晓。
  虚江子知道此物贵重,又不能推托,慎重道谢后收下,心里有种愧疚感,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说出真相后,连自己也要没命,可能就这么把真相讲出来了。
  收下这颗血红珠之后,天妖飘然离去,虚江子看着他的背影,感觉非常奇怪,明明双方是敌对立场,但从两次见面的感觉,天妖非但不是那种生性残忍的恶人,甚至还说得上温和良善。
  当然这并不是说天妖是好人,他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不晓得多少人因他丧命,在人们的印象里,他无疑是当今世上杀孽最重的人。然而,他对自己表露出的善意,这也是事实,想起来……真是五味杂陈。
  抬头仰望天空,此时早已日落天黑,漆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并未全黑,或许人性也就是这样,再怎么黑的地方,也是有掩不住的微小亮光;再亮的地方,都还是可以看到黑影吧!
  虚江子在回去的路上,为此不胜唏嘘,尽管所走的路仍在危险范围,但他不以为意,若是碰到己方人马,那便皆大欢喜;要是碰到了太平军……连天妖都蒙混过去了,别人还有什么可怕的?至于碰到第三方人马……
  “昭一理说,不该那么倒楣,而且……哪来的第三方人马?”
  虚江子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可是,没走出多远,前方忽然出现一道黑影拦路。
  “喂!小道士,你还活着啊!”
  月暗星稀,路旁树上跃下的黑影,着实吓了虚江子一跳,当他看清来人身分,更是为此吃惊:“你……你……”
  “我什么我?一段时间不见,你不认得救命恩人了吗?嘿,你小子倒是有良心,当初还想劫狱救人,确实够意思,听说你跑到这里来从军,还以为你的狗命没剩几天,想不到居然撑到现在,还干得有声有色,有你的啊!”
  姗拉朵摘下蒙面的白布,露出面容,伸手重重拍了虚江子一记,还回臂勒住他的脖子,态度亲昵得像是两个好哥们。最初,虚江子想反驳,自己从不记得什么时候被她救过性命,不过,被姗拉朵一勒,整个脑袋贴压上那柔软的胸口时,虚江子满脑子想的,就是“男女授受不亲”的信条。
  “我得到秘密线报,太平军为了北部战线的决战,要先把西南方的掣肘给清除,由天妖亲自率精锐赶回扫荡,你们首当其冲,随时有性命之忧,就想办法也赶来这边,看看有没有办法保你一命……呃,你为汁么满脸是血?是不是受了暗伤?太平军用阴损手段对你严刑拷打吗?快让我看一看!”
  能够让姗拉朵表现出这样的关心,尤其是这份关心用在诊疗,而非解剖上,虚江子确实感到与有荣焉,不过,在鼻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的时候,他实在不敢抬头,让这尴尬的真相暴露出来。
  可惜,再怎么尴尬,遮掩不住的真相终究会显露出来,虚江子最终换得了姗拉朵的一脚,踹在他腰上,差点就被踢得跪倒在地。
  “算了,有生理反应,才算是正常的男人,这也不能怪你,不过……”
  姗拉朵突然狂笑起来,“哇哈哈哈,能够刺激男人的生理反应,这样说来,我的美艳魅力也比预估中更惊人啊!”
  平心而论,姗拉朵的相貌算得上美人,足以让路上行人回头频看,个子也高,身材又好,凹凸火辣,是非常引人目光的存在。不过,再怎么美丽的女人,如果像个好色老头一样,摸着胸部,高声狂笑,这也足以让男人倒尽胃口,虚江子甚至哀叹起自己的审美眼光。
  “唔,不扯闲话,你……从太平军的阵营逃出来?遇到天妖了?”
  姗拉朵打量着虚江子,困惑道:“没理由啊!要真是碰到了天妖,你怎么可能还有命在?天妖碰到名门正派的人,下手从不留活口的,你要是碰上他,现在早就碎尸了,你……”
  姗拉朵的困惑,虚江子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不管怎么说都不妥当,只能尴尬地摊手苦笑,没想到这反应看在姗拉朵眼中,更让她探出了虚实。
  “你……你真的碰上天妖了?他为何留你活口?”
  姗拉朵一个箭步向前,扯起虚江子的袖子,端视他的手臂。
  “不错!这痕迹是天妖的武学所留下,以往有这痕迹的人都成了尸体,你如何……呃,你这种眼神……该不会、该不会是和那个无耻大淫贼有关吧?”
  人的眼神会说话,而虚江子的眼神,更是将主人说不出口的心事全部出卖光,姗拉朵判断出西门朱玉有参与其中,再一逼问,虚江子只好半真半假地回答,说是西门朱玉给了自己一个锦囊,自己把锦囊交给天妖,天妖看完之后就放自己走路回家了。
  “……这种鬼话,你想骗谁啊?以为我会相信吗?”
  “事实就是如此,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最近好吗?都在做些什么?我记得你好像也去慈航静殿上课了,结业以后都去做什么了?”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真是学坏了,居然连转移话题这一招都学会了!早知道就不用在意你死活,管你被太平军这帮孙子砍成几十段,也不用特别赶来这边保你的狗命!”
  姗拉朵的愤怒,令虚江子哑然失笑,也有一点喜意,看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单相思,姗拉朵要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会专程赶来救人了。不过,之前姗拉朵的性向古怪,喜欢女人,却对男性不假辞色,现在莫非是转性了?或者……变成更复杂的性向了呢?
  无论如何,姗拉朵会出现在这里,对虚江子就是一件喜事,但他也随即发现,姗拉朵又不是绝顶高手,她就算有那个心救人,又凭什么能做到呢?
  想到这一点,虚江子觉得这女人委实鲁莽了些,也不衡量自身实力,凭一股热血就直接行动起来,这种行为很不理智,但……倒也满可爱的。
  侧眼瞥看姗拉朵,发现她仍在咬牙切齿,低声咒骂西门朱玉,由于骂得太过专心,甚至没注意到身外动静,虚江子在旁静静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声,脑里回忆起与姗拉朵的相识经过,还有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
  这只是很单纯的回忆,虚江子这些时间以来也常常做,但或许因为本人就在眼前,一些平常没有回想起来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在目,更让虚江子有了许多联想。
  当初姗拉朵被朝廷的鹰犬追缉,西门朱玉说过,朝廷缉拿的罪名,是近于叛国罪的通敌间谋,指称姗拉朵为域外异族探听消息,这才要将她缉拿擒下。朝廷捉人往往都是罗织罪名,这点天下人皆知,所以罪名本身通常没人相信,虚江子也是这样忽略了。
  姗拉朵基于一腔热血,千里迢迢赶来救人,完全没考虑到自身实力,这看似非常不理智,然而,万一她是确实考虑过自己的能耐,才做出这个决定呢?
  追根究底来说,天妖离开北边战线,亲自赶往西南战场拔除后患,这种超机密的情报,姗拉朵居然会知道,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总不可能江湖上每个人都像西门朱玉一样神通广大,什么秘密都知道。
  西门朱玉的“无所不知”背后肯定有着特殊原由,就像姗拉朵会知道这些机密,也一定有合理解释。虚江子想到了一点,就是隐藏在太平军之后的黑幕,如果说,天妖是太平军国的实质主宰,而天妖的背后又有某势力支持,那这个在黑幕后支持太平军国的势力,就该是西门朱玉提示过的某域外异族了。……姗拉朵也是替某个域外异族,在中土搜集情报,如果两者就是同一个势力,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在相同的情报体系当中,要得知太平军的动向并非难事,姗拉朵正是凭此得知天妖赶来西南战场,才急忙追赶而来,至于姗拉朵要如何从太平军中救人,反正他们两边是“自己人”自然很好说话,就不必诉诸武力了。
  这些线索在脑里连成一线,虚江子心头大震,就差没有连退三步,但还是忍不住脱口叫出:“你……你也是太平军国的人?”
  “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
  被惊醒的姗拉朵立刻回头,满面怒容,开口就是驳斥,但才接触到虚江子的眼神,她也看出虚江子的严肃与认真,晓得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抵赖打发的,所以懊恼地抓抓头发,叹道:“将来出去别乱说话,这些本来不是你该知道的,晓得这些东西只是嫌命长……主口诉你,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太平军国的人。”
  “但是你……”
  “没说错,光太平军国这帮孙子,还不够资格指使我,我可不是他们的人,但如果倒过来说,他们是我的人,那就差不多了。”
  “……你……你是域外那个异族的人?”
  “别这样叫,人家是有名字的。”
  姗拉朵看着虚江子,尽管这样做是背叛行为,她还是一字一字道出了真相:“……你口中的那个异族,叫做楼兰。”
  从姗拉朵口中,虚江子对太平军国背后的那块黑幕,终于有了了解,得知域外的楼兰异族,一直支持着太平军国与天妖,不但出钱,还提供技术,为的就是想要覆灭大武王朝。
  一切听完,虚江子有一种猛饮了几斤烈酒的感觉,对于域外存在着那么强大的一个民族,只觉得很不真实,尤其是那些先进的法宝、巨大的飞空舰艇与堡垒,这根本就是梦境中的产物。
  “呃,你把这些告诉我,那你的处境……”
  “蠢蛋一个!你现在才说这种话,有意义吗?”
  姗拉朵敲了一下虚江子的头,道:“也没差了啦,本来也有预备,这次碰到你,就要把这些告诉你的……”
  “呃!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好震惊。”
  “也不算特别好啦!最近一堆人在追查这些事,那个变态大淫贼,还有朝廷的狗腿子追得特别紧,也瞒不了多久了,趁着秘密还是秘密,赶快先拿来做人情,喂,看上你来做人情,这是给你面子,千万记住,受人恩惠,以后是要还的啊!”
  刚才曾感受过的哭笑不得,现在又袭上心头,这次虚江子甚至想要流泪,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这份天上掉下来的人情,尤其是自己还不可以说不……
  “唉,其实你算是好人一个,这种时代,像你这样的人是少了,如果能多一点,这天下或许就不会如此之乱了……这个秘密告诉你,希望你可以长命一点吧!”
  姗拉朵的感叹,与她平时的语气不同,虚江子多少觉得有点诧异,不过,这时的他又注意到了新问题。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原本打算怎么救人啊?不可能直接杀进去救吧?”
  “杀进去?那岂非要我单挑天妖?你真是看得起我。我是预备了几种智取方案,要是无机可趁,就假传号令把你带走,或者……尝试制造一些混乱,伺机救人。”
  “制造混乱?这计策还满传统的,你预备怎么制造混乱?总不会是放火吧?听起来很老套耶!”
  虚江子只是随口说说,但姗拉朵却“啊”了一声,惊道:“不、不好了,我把那些东西给忘了!”
  “什么东西?”
  虚江子一奇,随即恍然:“你……你该不会真的放了……”
  话还没说完,陡然听见一声轰然巨响,一阵剧烈爆炸由远方的太平军营地传来,跟着便见到火光冲天,炽烈的火焰彷佛喷泉,拔地而起,飞冲上半空中。
  虚江子大致想得到整个状况:姗拉朵前来救人,并非与自己在半途遇上,而是已经潜入过太平军营地一次,埋下了爆裂物,预备引爆之后制造混乱,好趁机救自己离开,只是她粗心大意,忘了那东西的爆炸时间,与自己一聊便聊得忘我,终于让本来可以避免的伤害发生了。
  算起责任来,虚江子也脱不了关系,想到自己刚刚受了天妖的人情,马上还人家一场爆炸与火灾,说来是很不好意思,但……总不可能回去道歉吧?这种时候,也只能单纯把太平军当敌人来想了。
  “嘿、嘿嘿,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反正太平军那些孙子本来就是你的敌人,看见敌人受损失,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姗拉朵尴尬地干笑,虚江子闻言叹息,正要说话,却听见太平军阵地一爆再爆,声势惊人,炽烈的火焰照亮了大半边天,把黑夜化为白昼,更形成一道蘑菇似的伞状火云,笔直冲霄。
  连环爆炸的威力骇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爆裂物,炸到后来,连虚江子脚下都隐隐震动。
  “你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啊?”
  “我……我只是和朋友借了点东西……”
  姗拉朵补充说明,她本身不擅长制造爆炸物,配置药品才是她的强项,所以特别请一个朋友帮手,制作了专门的强力炸弹,还指点她潜入太平军营地后,最好把这东西装放在太平军的能量库或是军械库,这样子爆炸的威力才会大,场面才够混乱。
  虚江子远远眺望,只见火云横空,整个太平军的阵地都被笼罩在火焰里。火势大到这种程度,要说太平军没有严重死伤,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幸好自己已经离开,否即……
  “等等,你说只是制造骚乱,想趁机救人,但这骚乱程度也太大了吧?要是我还在敌阵,现在岂不是一起完蛋了?这点你该不会完全没想到吧?”
  “呃,这个……”
  远望着太平军阵地的燎原大火,姗拉朵笑得尴尬,无言中已经说明了事实,虚江子待要再问,姗拉朵忽然表情肃穆,很认真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村落人家的灯火?跟那边正在烧的火不同,看起来比较昏暗,可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样子,总之就是很特别。”
  虚江子其实没什么印象,也不了解姗拉朵为什么忽然提起村落灯火,侧头思索。
  “等到有一天,这山里都是村落灯火的时候,才算是你们真正的胜利。”
  姗拉朵眺望远方,一边迅速后退,一边喃喃道:“我侍奉的那人,是个很喜欢繁华灯市的女孩,她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答应了她,所以……维护世界和平,消灭邪恶入侵者的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们啦!再见了!”
  虚江子越听越不对,一抬起头,发现姗拉朵正拔腿飞奔,全速开溜,这才省悟,怒骂道:“浑蛋!别跑!这些话你哪想得出来,一定是抄袭的!把话说清楚!”
  奔逃中的女子,声音远远传来:“……我只是引用了小小部分,主要还是我自己的……抄袭……是看得起……”
  “无耻!把话说清楚,那个女孩是谁啊?”
  背影消逝之前,只伸手往上方一指,虚江子顺着抬头看去,除了那烧一兄半边天的大火,只看到一轮明月,被乌云所遮蔽大半,根本不明白这代表些什么。
  “……月光?月脏?还是……月肛?”


第八章 阴错阳差·改头换面
  找寻己方阵营所在的虚江子,着实花了一些力气。
  河洛子弟本来分散在山中,进行游击战,被天妖亲自出马,放手一阵大杀后,伤亡颇重。又联络不到虚河子等几名领导人,乱了阵脚,好不容易才回复指挥系统,聚在一起,见到虚江子回来,所有河洛弟子都是一阵大喜,纷纷问他是如何逃出来的。
  原本这是一个颇难回答的问题,但姗拉朵所做的事,却替虚江子解决了麻烦,只要看看那边的大火、大爆炸,就不难理解被囚的战俘是如何趁乱逃出。
  “虚江子师兄,你真是厉害,倨然在太平军那里干出这么大的破坏,惊天动地,这一下可搞得他们够呛的啦!”
  虚江子的大成功,无疑给了河洛子弟很大的鼓舞,本来听说两名领袖人物都在战斗中失踪、生死不明时,附近战区的所有河洛剑客都陷入慌乱,战意尽失,后来虚河子先从敌人那边逃回,虽然不光彩,但也好过丢了性命,谁能想到虚江子不但从敌人那边平安归来,还缔造了这么大的战果。
  明眼人一看就能判断出来,那么惨烈的大爆炸,死伤非同小可,除非太平军驻扎的人数不多,否则这一下爆炸所波及到的人数,只会比河洛派在此次战役中的死伤更惨重。
  如果换算成实际的战绩,只怕要连续打上几场大胜仗,才能有这样的辉煌战果,从这点来看,虚江子被俘虏非但不丢脸,简直是无比荣耀的一件事,也就难怪当他狼狈回到营地,说明事发经过后,立刻受到英雄式的欢迎;要不是虚江子立刻要求大家克制情绪,低调以对,不要惊动敌人,这边可能已开起庆功宴了。
  “不用太过兴奋,我只不过是成功逃回来,顺手又放了把火而已,一切都是无心插柳,算不上什么功绩,真的不用太兴奋……开心,一晚就好了。”
  虚江子的低调态度,虽然被认为是扫兴,但也有不少人钦佩他的功成不居,这让虚江子觉得很尴尬,天妖不久前是曾说过要自己杀几个人,回来以后可以释疑兼报功,被自己一口回绝,结果现在搞出这么大的爆炸,死者大概不只几百一千个,天妖若镇定下来,不晓得会不会气得找上门来,追杀自己!
  “对了,我弟……呃,虚河子师弟到哪去了?”
  问起弟弟的踪迹,虚江子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虚河子逃离太平军营地的时候,内伤不轻,几乎昏迷在半路上,但运气很好,恰巧碰上了由河洛本部来此探亲的姊姊,蒙她所救,将他带回到这处阵地,悉心照顾。
  “什么?海姊来了?”
  虚江子吃了一惊,虽然这半年来在书信之中,虚海月多次提到如果状况许可,会亲来前方战线探视,但由于战况激烈,频繁转移,这个探视计画始终未能实现,想不到虚海月会在这个最不适当的时候来了。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到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来?身边有没有护卫啊?这种时候……”
  喃喃自语,虚江子也注意到一个问题,虚海月来这里的时间,其实来得刚刚好,不然虚河子昏迷在半途,没有人发现,后果可能就酿成不幸了。
  听到虚海月也在这里,虚江子匆匆辞别同门,想要尽快与虚海月见面。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这位女性亲人,虚江子非常挂念,以前在河洛本部时,虽然也有被派驻山下执勤,但每当有假,就会回不周山探望,从没有过一次离开那么久的时间,现在听到这个仅有的女性亲人到来,虚江子喜不自胜,脚下加快。
  途中,虚江子想到了一个问题,在太平军阵地时,天妖与沙玛都没有提到虚河子的伤势,照理说,应该是没受什么伤,但师兄弟们却说,他是半途受伤昏迷,巧遇虚海月,被抬回来的,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问题?谁的说法有误?
  还有,救走虚河子的,明明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超级杀手,怎么他会昏迷在半途?又刚好被虚海月抬回来?难道是月夜引路人不方便露面,所以救了人以后,把人扔在半路上吗?这种执勤态度也未免……
  忽然间,虚江子脑里闪过一个念头,月夜引路人是一个女子,而虚河子是被虚海月扛着回来,这两者之间会不会……
  “不可能!这太荒唐了,海姊怎么可能会变成月夜引路人?我也实在是想太多了!”
  虚江子想想也觉得荒唐,如果说虚海月会是月夜引路人,那倒不如说虚河子也可以变成天妖,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会比这更荒唐了。
  甩开无谓的念头,虚江子在山路中寻找着目的地。这处阵地的地形,虚江子不是很熟,由于大军在战斗中经常转移驻扎地,所以普通士兵都是席地而眠,靠着树干野草就睡了,能够搭帐棚都算是非常豪华的享受,虚河子身分特殊,师兄弟们见他受伤归来,特别把仅有的一间茅屋让给他休息。
  虚江子为了怕惊扰到伤患,刻意放慢了脚步,不发出声音,缓缓来到那间茅屋附近,四下无人,茅屋内也没有声音,虚江子略觉奇怪,发现茅屋内什么人也没有,心中大骇,生怕虚海月、虚河子两人遭遇不测。
  “怎会没人的?到哪里去了?”
  虚江子急忙找寻,不久之后,他发现左侧的树林有些异状,地上隐然见到一条新踩出的小径,记得上次来这附近探勘时,似在林中看到过一条小溪,连忙朝那边疾行而去。
  进入林中,辨认方位,虚江子没多久就听见水声,走出数十步后,已经见到了那条小溪。
  山溪流泉,银月斜照,青苔覆石,风过树梢,正是一幕动人的山林夜色,如果有良朋相伴,手边又有壶好酒,能在此情此境一醉,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但虚江子却必须拒绝这个引诱,因为自己虽然找到了人,事情却未因此变得简单,反而更加复杂,复杂到令自己瞬间心跳加速,头也一阵晕眩。
  在虚江子视线的正前方,林木树影之后,看到了两个人影,尽管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来判断,那是一男一女,而且就是虚海月、虚河子没有错。找到了不在茅屋内的人,照理说应该要高兴,可是虚江子没法就这么笑着走上去,和他们两人打招呼,因为……在溪边的那一男一女,正赤裸裸地一丝不挂。
  假如只有这样,虚江子还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冲击,真正让他感到脑中天崩地裂的一点,是那两个人非但赤裸,而且肢体交缠相叠,正在做着……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的明显行为。
  “你……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这种……”
  虚江子喃喃自语,哪怕是首次见到天妖现身,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惊骇。眼前这两个人,确实就是自己的亲人,但他们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行为?这么做,就不怕会天打雷劈吗?
  只是,在短暂的冲击后,理性开始运作,虚江子想起自己三姊弟之间并无血缘关系,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两相情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不必太过大惊小怪,倒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的?
  回忆过往,一切并没有什么特别,姊弟之间,虚海月虽然与虚河子比较亲昵,但那也是因为虚河子年纪最小,最得虚海月照顾而已,况且,虚河子自小便懂得察言观色,说话得体,不比自己木讷沉闷,本来就比较讨女孩子喜欢,与虚海月在一起有说有笑,这些都是正常的。
  倒是自己被派驻山下执勤的那段时间,虚海月与虚江子相处的时间变多了,自己虽不记得那时有发生什么,但……细细想来,虚海月那时提起虚河子的言语、表情,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特别,只是自己不以为意而已。
  真正决定性的关键,恐怕是虚河子在山中面壁闭关的那几个月,外人接触不到,只有虚海月每天送餐照料,若说他们两人因此有个什么,那也不足为怪,况且,虚河子结束闭关,前来从军时,言行与过往有着明显不同,像是急于表现出有担当、有责任感的成年男子气概,那些表现如今看来,大概可以理解是为什么了。
  “……居然现在才发现,我真是……”
  虚江子着实懊恼,但他也感到疑问,若是自己早一点发现,又能做什么?拍手叫好是不可能的,至于严辞制止……这点自己同样也是做不到。只要看那正在合体交欢中的男女,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缠绵眷恋,甚至耀眼到令人无法正视,就知道他们双方的真心,自己如何能去拆散他们?
  如此想来,倒是自己错了,要是今天没有往这边走,就不会发现他们姊弟的情事,现在也就不用尴尬了。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自己不该在这里继续看下去。
  虚江子正想回身离开,忽然一只手从后头伸来,捂住了他的嘴巴,这种诡异的感觉是如此熟悉,让他甚至不用仔细思考,便低声叫出了那个名字。
  “西门朱玉!又是你这浑蛋!”
  要是不加反抗,等一下又是利刃抵喉了,虚江子正要运劲反击,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惊呼,是女子口音,绝不可能是西门朱玉,连忙回身一看,见到应已离去的姗拉朵,满脸惊讶地站在那里。
  “你……我从后头这样……你为什么会想成是那个淫棍?难道你跟他常常搞这种……哦!你们两个死玻璃,有够变态!”
  这真是从天而降的不白之冤,而且再怎么说,虚江子也不觉得这女人有资格叫别人是变态,不过看她一脸震惊,好像遇到变态色魔般想转身逃跑的表情,虚江子觉得自己有必要加以澄清,否则可能几日后,自己变态色魔的名声就会传遍江湖,甚至还压过重挫太平军的功绩。
  “喂!等一下,不许跑!”
  叫喊与拦人的声音不能太大,不然惊动了正在欢好的两人,那场面可不是一句难看便能解释的。幸好,姗拉朵也无意惊动旁人,与虚江子极有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远离此地。
  此处本是深山密林,要另外找一处没人的清静所在,再容易也不过,两人到了林子的另一端,虚江子这才松了口气,开口便问:“你刚才指月亮,是什么意思啊?一句话也没有解释,这我哪可能明白?”
  “呃!我没什么意思啊,忙着落跑的时候伸手随便乱指,你当真啦?真是蠢咧,我随便指指月亮你也要认真,那我下次指黄菊,你岂不是要开花了?”
  姗拉朵不当一回事的解释,令虚江子气结,早知如此,自己就不用花这么多时间去想解释了。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跑回来?”
  “真奇怪,这条路你家开的?就许你走,别人不可以来来去去?”
  口上说得很硬,但姗拉朵最后仍是表示,看虚江子一路神不守舍,怕他遭受暗算,忍不住跟了上来,没想到居然看见如此香艳的一幕。
  听姗拉朵这么一说,虚江子意识到事情严重性,马上要姗拉朵提出保证,无论如何,不能泄露今天晚上所看到的事。
  姗拉朵摇头道:“哦?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杀我灭口吗?”
  虚江子一呆,杀人灭口这种事,自己当然是做不出来,但若任由姗拉朵到处宣扬这件事,不只虚海月、虚河子两人受害,连河洛剑派的名声都要受损,这如何得了?
  “要我答应你也行,你把这颗药吃下去。”
  姗拉朵从怀中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黑色药丸,虚江子看得头皮发麻,也不晓得那是蛊还是毒,但瞧姗拉朵认真的表情,可以想见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而此情此境,哪里轮到自己说个“不”字?
  幸好,提出这要求的姗拉朵,侧头想了想,自己改了主意:“算了,不玩了,今天放你一马,反正早晚有一天会让你吞下去的。”
  听见这样的话,虚江子不晓得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恐惧,不过,姗拉朵拍了他肩膀一下,道:“你们的秘密我不会泄露,不过,好人先生,你也该思考一下了,江湖从来就不是好人生存的地方,你不敢弄脏手,也不想伤害人,那怎么守护你重视的东西?在战场混到现在,你也杀了不少人,还这么天真,那些人真是都白死了。”
  虚江子闻言默然,姗拉朵虽然说得没错,但实际情况却不是那样单纯,自己也没法简单点头回答。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虚江子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重要问题,如果说姗拉朵是域外异族的间谍,那她应该也不是中土人了,可是从外表相貌看来,黑发黑瞳,百分百是中土人的轮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她的真面目?
  虚江子提出这问题,遭到姗拉朵的白眼:“你真罗唆,既然知道这不是真面目,干什么硬要把人的真面目揪出来?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啊!”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看到你的真实样子,否则,你说的人情我可不认。”
  “你神经啊!我的真面目有那么值得看吗?给我一个非看不可的理由!”
  “因为……我喜欢你!”
  大胆的告白,虚江子说得理直气壮:“所以我一定要记住你的真实样子!”
  惊人的说话,就连姗拉朵都被吓了一跳,虽然她露出嫌恶的表情,最终却仍叹了口气:“……之前是有听那个大淫贼说过,没想到还是真的咧……想上我的男人是很多啦,没想到会碰上一个说喜欢的……啧!想要的不来,不想要的就偏偏来,老天真是奇怪……早知道刚才就让你把那颗药吃下去……”
  姗拉朵的牢骚,虚江子没听得很清楚,却看到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缓缓解开,散出袅袅轻烟,将她笼罩在内,不知有何用途。
  “域外人士到中土来活动,太过引人注目,就会使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来改变外貌,便于行走。这类的易容法很多,有些使用的高超技术,远远超过了中土现今水准,我用的这种是我自行研发,易容技术本身倒没什么,但这个解易容的药物却非比寻常。”
  姗拉朵从烟雾中走出,道:“这个烟雾除了能解开我自己的易容拟态,还可以破解现今世上九成五的易容技巧,不管是什么样的易容药物,只要被我这烟雾一薰,马上就归于无形。”
  虚江子哂道:“你解自己的易容就行了,干嘛还连别人的也一起解?这种个性很讨人厌的,你该不会常常被人追杀吧?”
  说归说,看见姗拉朵的瞬间,虚江子仍有着眼前一亮的惊艳感,尤其是那头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碧绿的眼眸、似曾相识的五官,这种带着异国风情的美貌,给虚江子不小的震撼。
  生平没见过几个异族人,但在所见过的异族女性当中,姗拉朵无疑是最美的一个,虚江子注视着眼前的美丽容颜,一时间竟有些心跳加速,但不晓得为什么,姗拉朵的表情看来也同样吃惊。
  “你……你的样子……”
  姗拉朵指着虚江子,惊讶的表情就像看见妖魔一样,虚江子不解其意,想说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这时姗拉朵递来镜子,虚江子接过一看,心头一震。
  最开始的几秒钟,虚江子很想放声大笑,因为镜中所反映出的东西,真的是非常荒唐,自己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与自己的长相有七分神似,但轮廓更分明,头发眉毛也是金色,完全是一张异族人的脸。
  过去曾经听说有一种杂耍玩意儿,叫做哈哈镜,镜中所映出的人影,高矮胖瘦都会有极端变化,莫非姗拉朵的这面镜子也有类似功效,只是更进一步,把所有镜中之人都化为异族长相?如果是真,那倒是一件有趣的发明,自己将之索要了去,也可以吓师兄弟们一跳。
  不过,虚江子很快就察觉不妥,姗拉朵那太过惊骇的表情,让他发现这一切似乎并非玩笑,而是某个超乎所有人预期的意外。
  “这……这真的是我……”
  虚江子捏了捏脸颊,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镜中的金发男子也回应以同样动作,这一切都显示自己眼中所见并非幻觉,但为了证明这点,虚江子还用力打了自己的脸一下。
  “啪!”
  连续两声响,但第二记却是姗拉朵亲自补上,她一个箭步窜前,重重打了虚江子一记耳光,把所有的困惑、不信都给打醒了。
  “怎么样?还觉得自己看到幻觉吗?我没什么时间陪你做梦,要崩溃或是要躲回被窝里哭,等一下你自己可以回去做。”
  姗拉朵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本身同样混乱的情绪,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这不是我的设计。”
  理性上,虚江子想要相信姗拉朵的话,但在个人心情上,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挣扎了大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所以……我现在这情况,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需要吗?事实就是最好的解释,我配制的药物不会撒谎,更已经把事实真相摊开在你面前了,只是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去相信而已……不怪你,这种鸟事真的很难接受,就连我都还觉得无比荒唐,你……你居然不是中土人!”
  姗拉朵带着叹息的口吻,再一次让虚江子感到自己的理性正在崩溃,好端端的一个人,从小生长在中土,甚至一步也没离开过不周山,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变成域外异族了呢?自己所熟悉的世界、所相信的一切,瞬间就化为乌有了,如果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还能信什么?
  虚江子蹲在地上,手捧着头,不住发出呻吟,姗拉朵就在一旁看着,心里同样剧烈波动,需要相当时间去厘清一切,良久,姗拉朵才缓缓开口。
  “依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你确实流着域外异族的血,而且有人知道这一点,从小就为你易容伪装,技术还相当不错,就连你自己都不曾发现……不过,我想你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多多少少,你有察觉,只是你不会往那边去想而已,你的特殊体质……我早就怀疑过你的出身了。”
  姗拉朵的话,在虚江子心中逐渐成形,诚如她所言,这一切并非完全没有徵兆,从自己发现体质不同于常人以后,也曾怀疑过,会否真如西门朱玉、姗拉朵所言,自己流着域外异族的血,或许自己的某一代先祖是域外异族也未可知,不过,“流着域外异族的血”和“完全成为域外异族”这两件事的震撼程度,怎样都不可视之等同啊!
  “替你易容改扮,扮到连你都不知道,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你身边最亲近的人!而且,再怎么耐用的易容道具,都没有一用十几年的,肯定是有人频繁在替你做维护,这个人……要嘛就是武功奇高,来去让你无法察觉,直接趁你睡觉时点晕了你;要嘛就是你最为信任,吃他送来的东西全不提防……内服或外敷,易容道具通常就是这两种方法。”
  “……我只想得到一个人……”
  话说出口,虚江子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沙哑干涩。在自己所知道的人里头,确实有一个人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那便是师父赤城子,自己从小便是蒙他收养,对被收养以前的事情全无印象,若他一开始就替自己“改头换面”那确实是连自己都不会晓得。
  赤城子武功既高,又是掌门兼恩师,自己经常与他共餐,若说他会在餐饮里头下什么药物,这点自己别说是提防,就连想都不曾想过。而要是这一切俱为他安排,那……那又是为了什么?
  “嘿,你脸色好像死人一样难看,这种事情想开一点也没什么嘛!被养大你的师父欺骗很了不起吗?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男人被原本计画要成亲的女人甩掉,他们的难受与打击,可一点也不比你好过啊!”
  尽管说法听起来很怪,但仍听得出来,这是姗拉朵努力地在尝试安慰人,以她的个性来说,实在是很难能可贵的行为。
  “而且,虽然这世上是很差劲,但也不见得什么事情背后都是黑幕,都是阴谋诡计,你师父这样做,可能是为了保护你啊!要不然,一个域外异族从小在中土成长,你要不要想想看那会是什么下场?要是能长成你现在这样,我就跟你姓!”
  这些话仍是安慰意义居多,恐怕连姗拉朵自己都不相信,不过,对现在的虚江子来说,却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
  “谢……真的谢谢……”
  虚江子干着嗓子道:“但……那个……我的弟弟和姊姊,他们……也都和我一样吗?”
  “这个可能性还满高的,不过到底是不是,只有验证过才知道了,但看你现在这样子,如果这个答案被确认,你受得了吗?”
  姗拉朵才一问,虚江子立刻摇头,多知道一个这种“真相”并不会让自己好过,若因此让虚海月、虚河子受到和自己一样的打击,那就真是万死莫赎了。
  “我……我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等一下我重新帮你把样子还原回去,你照样吃饭睡觉,一样上阵杀太平军,就当是做了场怪梦吧!”
  “你……我都知道真相了,你要我无动于衷,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真相?什么是真相?就算知道了这些,也不意味着你要改变现有的人生,现在你身边的这些师兄弟,搞不好也都是异族伪装的,里头有中土人、有域外人,说不定还有些根本不是人咧!”
  姗拉朵按着虚江子的肩膀,正色道:“平凡就是伟大!能在平凡中好好过日子,这才是真男人。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好好做你自己就好了。”
  凝望着那双碧绿如玉的眼眸,虚江子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感谢与轻松,忽然之间,他觉得……或许自己稍稍理解,为什么当初会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2

第二十九卷


【本卷简介】

原来坏人一开始都不是坏人,天妖以前连蚂蚁都不敢杀啊……
朝廷派来的特使团开始发挥助益,战事告捷,士气大振。虚江子域外之人的身分已得到证实,既然大家都把他往火坑推,那也就顺便来趟“寻根之旅”好了;只是这根都被灭光光了,能寻到什麽啊?最妙的是自己还得装特务老大,浩浩荡荡地带一团人,中途还要去当邮差、吸人血……连西门朱玉都逼他去……
唉,好人其实也不想当好人啊……


第一章 惊天誓约·麻烦亲戚
  在完全意外的情形下,虚江子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虽然说,自己从没有想过要隐瞒些什么,但眼前的情况,只能说“很多时候,人都未必真的了解自己”如果说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是与姗拉朵在一起。对很多人来说,姗拉朵是一个很糟糕的女人,可是虚江子却觉得,自己因为与她在一起,得到了救赎,她说的那些安慰话语,没什么独创性,都是陈腔老调,不过听在耳里,就是让自己安了不少心。
  如果没有姗拉朵,自己得知此事时,应该会更为慌乱、更不知所措吧?努力替自己打气、安慰的姗拉朵,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发着光的女神,是那么地圣洁与伟大……不过,这种比喻听在其他人的耳里,一定会很好笑吧?至少,西门朱玉要是听到,肯定会笑掉大牙。
  “我……我该怎么办?”
  发现了自己是域外异族的事实,在震惊之后,虚江子对自己的将来感到迷惘,过去所熟知的一切全都崩溃了,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唔,你现在变成这样,是肯定不能回去了……”
  姗拉朵皱眉想了想,道:“看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逃跑了。”
  “逃跑?”
  虚江子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主意,但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眼前不晓得有多少大事,自己哪可能扔下这些事情,说跑就跑?不过再想一想,姗拉朵本来就不是什么足智多谋之士,要指望她能说什么好点子出来,那是自己问道于盲,本身就有错了。
  “……万万不可,你要是这么一下子给跑了,后头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冷不防响起的声音,让虚江子、姗拉朵都是一惊,没想到有人潜伏在附近,把两人的秘密都看在眼底,这一下非同小可,但来人敢发话露形,便是有充分把握全身而退,两人就算想要杀人灭口,恐怕也是办不到的。
  幸好,虚江子和姗拉朵几乎同时认出了那个声音,对他们而言,这个人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也不用归类在“有害”的那边,虚江子更是抢先打了招呼。
  “真难得,我还以为你每次出来,都会先把刀子亮在别人脖子上。”
  “哈哈,抱歉抱歉,仇家太多了,这种习惯只是为了确保安全,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这次被别人抢着先做了,我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一声低笑,西门朱玉从树上跃下,落在虚江子身旁一尺处,踏足地上的瞬间,无声无息,显示出身为中土第一淫贼的上乘轻功,而他所说的话,也代表他从虚江子、姗拉朵久别重逢的那一刻起,便一直跟踪在后,当了一只非常尽责的黄雀。
  “嘿!够义气的人可不是只有一个,听到天妖秘密离开北方战区的消息,我日夜兼程南下,就怕阿江兄你被宰掉,幸好你吉人天相,这样都让你活着出来了,真是好狗运,出来了马上还有美人投怀送抱,可真是让我羡慕到不行啊,哈哈……喂!人妖,有话好好讲,动手动脚是什么意思?”
  姗拉朵还真不是只有动手,是真的提起了脚,抬腿踹西门朱玉的后脑,西门朱玉挨了两下,终于提起抗议。
  虚江子不管这些,自己所有友人中最足智多谋的一个,如及时雨般出现了,正是自己的救星,自己与姗拉朵彷徨无计,或许他能……
  “西门兄……”
  “什么西门兄?你年纪比他大耶!叫他西门兄,太可耻了,叫他一声淫贼就可以了!”
  虚江子的话才出口,就被姗拉朵大声抗议,西门朱玉耸耸肩,倒是不以为忤,笑道:“名称不重要,要是人妖小姐觉得开心,叫我淫棍也是可以的,不过不管淫这淫那的,眼前的问题总要解决吧?”
  “西门……你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没有,建议倒是有一个,那就是……大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西门朱玉说完,虚江子与姗拉朵面面相觑,西门朱玉瞧着叹气,闪电出手,在两人头上各敲一下,没等姗拉朵发怒还击,已经闪到一旁,笑道:“这有何难?人妖你能破解易容术,难道不能反向再帮人易容回去吗?只要你把阿江兄的样子照样再弄回去,有谁知道他不是人……呃,口误,不是中土人。”
  虚江子一震,道:“这……这样子行吗?我不知道怎么骗人……”
  “少来了!讲说什么不会骗人,还不是不声不响地骗了所有人十几二十年?连自己都骗了,这才是最厉害的骗子啊!”
  “喂!我之前也不知道,是无辜……”
  “无辜有辜不重要,阿江兄你只要老实说一句,你还想不想回复本来的生活?”
  西门朱玉的话,总是能准确命中人心,虚江子立刻沉默了下来,没过几秒,他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嘿,这样不就行了吗?这世上不怕难,就怕你没有那个心,只要你真的想做,大家总有一堆方法可以帮你的。”
  有了主意,有了方向,要执行起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尤其这边又有专业人才在,各种道具一应俱全,在姗拉朵的妙手之下,很快就替虚江子染发、改变瞳色,慢慢“回复”了本来面目。
  西门朱玉在旁频频提供指导,一下说发色过深了,一下说鼻子轮廓不对了,气得姗拉朵拔刀砍人,也拖慢了易容的速度,等到易容完毕,天色都已经快要亮了。
  在西门朱玉与姗拉朵的打闹动作中,虚江子注意到,这两个人虽然一见面就会起冲突,但感觉上并不是那种不共戴天的仇敌,因为姗拉朵再怎么生气,她的攻击动作中也不带杀气,看不出这两人平时针锋相对,彼此间……居然也有友情,这点自己会不会看错了呢?
  不过,当镜子里终于映出自己熟悉的长相,虚江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哪怕被人说是缩头乌龟也好,自己还是希望能维持现有的生活,不愿意失去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好啦,天都快亮了,等一下要是被人发现我们三巨头在这里,那可不得了啦,大家散伙吧!”
  西门朱玉想要拍拍屁股走人,但这打算却被同伴所阻止,姗拉朵轻咳一声,已挡在西门朱玉的退路上,就连虚江子都手握剑柄,一副不惜拔剑相向的样子。
  “哇哇,太过分了吧?我是专门跑来这里替你解危的耶,而且刚刚还替你解了危机,现在这么快就过河拆桥,果然名门正派不出好人啊!”
  “西门,别浪费时间,也别装小丑了。在个人的情感上,我很感谢你,但这次的事情不同,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可能这样子就放你过去,最起码,你是得要交代点东西的。”
  虚江子的表情认真,面对这样的神情,西门朱玉知道自己不能再等闲以对,无奈地耸了耸肩,道:“这一关果然难过啊,早知道就不来当黄雀了,奔波半天,黄雀没份,却当了最衰的蝉……阿江兄,约法三章,今天我告诉你的事,你不可对旁人提起,否则……刚刚我看到贵派的几件绯闻丑闻,就怪不得我分成十段,在天桥底下对各路英雄说书了。”
  这是很毒辣的威胁,却也是虚江子的意料中事,反正自己与弟弟的秘密,都已落在西门朱玉的眼中,就算不拿来交换条件,也不见得就比较安全,答不答应都没有差别。
  “还有,与你说的话,是单纯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西门朱玉指向姗拉朵,道:“这个人妖必须走开,不然没得商量。”
  “不行!”
  斩钉截铁地驳回,却是姗拉朵主动说话,“听者有份,我人都已经在这里了,想把我撇开爆料,想都别想。”
  “那不然就拉倒,你这边我信不过,自己是大嘴巴不说,还是外族间谍,什么重要情报要是让你知道,怕明天就传遍中土域外了。”
  “我可以立下重誓,绝不泄漏给旁人,也绝不把这当情报传回域外,这样子行了吧?”
  “哦?什么毒誓?千刀万剐之类的老套,可千万别拿出来丢人啊,也别说什么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一类的,你这人妖仇家满天下,搞不好等一下就横死街头了,发这种誓对我太吃亏了。”
  听到死对头说要发誓,这点确实引起了西门朱玉的兴趣,他双臂环抱,饶有兴味地斜看姗拉朵,想听听她有什么特殊创意。
  “这、这个……呃……我……”
  姗拉朵皱起眉头,一时间说不出什么东西来,但瞥见旁边虚江子,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哈哈大笑,往虚江子肩上一拍,道:“有了,要是我把今天听到的事泄漏出去,将来老天就惩罚我,让我和这个家伙干一次。”
  “干、干一次?”
  无可否认,这个誓言极有创意,本来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西门朱玉,满面震骇之情,甚至还吓得连退了几步,颤抖着手臂,指向姗拉朵,说不出话来。
  身为当事人,虚江子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只是皱起了眉头,但他也无法把这些话当成玩笑话来听,更何况,他实在不觉得姗拉朵是在开玩笑。
  “啧,拿我来发誓之前,起码也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吧?说干就干,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啊?”
  “哎呀!好大的架子啊,送上门了你还说不要,你以为你是金子打的,特别珍贵,非你不可?”
  说话同时发动攻击,几乎一脚就把虚江子踹翻在地,姗拉朵居高临下,笑得有些狰狞,“给你脸不要脸,告诉你吧,小子,我平常说干谁就干谁,从来也不需要谁同意的!”
  虚江子一呆,还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超级淫乱的荡妇,转念一想,这才记起姗拉朵的另一个形象,就是专门假扮西门朱玉去采花,以那个身份来说这句话,确实是很有资格的。
  “好!既然连这么悲壮的毒誓都发得出来,我如果视若无睹,就太不够意思了。”
  西门朱玉狂笑道:“那大家一言为定,苍天为证,要是人妖你泄漏了这里的秘密,将来就给阿江兄干上十次八次!”
  “……怎么突然之间多了这么多次?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人妖你又不是吃亏的那个。”
  “……说得倒也是。”
  看着西门朱玉和姗拉朵几乎是一搭一唱,不晓得该如何介入谈话的虚江子,只能用他微弱的声音提出抗辩,“你们……不觉得这个话题很儿童不宜吗?”
  戏言日后居然成真,这是当时没有人想得到的事,但当承诺许下,轮到西门朱玉该正面回应时,他却显得支支吾吾,好像很难把话说出口。
  “呃,这个呢……该怎么说才好?大家应该也能理解,周围左右的亲戚之中,难免有一些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说得明白一点,大家总有些比较麻烦的亲戚,平时……”
  一番话杂乱无章,听得虚江子猛皱眉,“胡扯一堆什么废话?你该不会是要说,天妖是你的麻烦亲戚吧?”
  这只是单纯的回呛,虚江子自己都说得不是很认真,但脱口而出后,西门朱玉却突然静默了下来,半晌才道:“……就是那么一回事,他是我叔叔,一直都让我很头痛。”
  此话一出,虚江子、姗拉朵都是一惊,前者的脑里尤其乱成一团,在太平军营地里所发生的事,从脑海里头闪过,组成了线索,令他提问出口,“所以,你和天妖出自同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连串问题,西门朱玉还没有回答,姗拉朵已冷冷道:“魔门中人。”
  虚江子倒抽一口凉气,魔门在江湖上名声极大,要找个魔门中人也不难,但那都是不晓得辈分低到哪里去的小喽罗,连个街边的混混、扒手都可以说自己是魔门中人,毕竟东拉西扯之后,也还真能扯上一点关系,然而,真正魔门中的高手、干部,却极难一见,甚至连资料都很少,若非西门朱玉名气、本事够大,突然说自己是魔门中人,肯定会被认为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徒子徒孙。
  “你是魔门中人,那……西门你行走江湖,到底有什么目的?”
  “嘿,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虽然说是魔门的人,但我也只是到处搞女人,顺便搜集情报,定期写报告交回去而已,这也没什么吧?相比之下,这个人妖还是外族的间谍,我也不会比她更过分。”
  西门朱玉的这些话,虚江子只信一半,但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天妖也是魔门的人,所以,整个太平军国之乱,都是魔门在幕后操作?”
  事关重大,这些话问出口的时候,虚江子甚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过,西门朱玉则是露出尴尬的苦笑,否认了这个猜测。
  “不,说出来你们大概也不信,但这件事彻头彻尾,都与魔门没有关系,而这也是我今天之所以和你们说真相的理由。”
  西门朱玉解释,天妖自小体弱多病,修练武功进度缓慢,在以力为尊的魔门倍受歧视,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天妖成年之后都没有改变,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习武不成,整天只喜爱诗歌、文学的病弱青年,纵使没有英年早逝,大概也就庸庸碌碌过此一生。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数年前的一晚,天妖突然失踪,下落不明,魔门发动人手追踪,最后查到他从边关出了中土,进入域外,其目的没有人猜想得到,有鉴于这位文学青年平时的喜好,人们猜测他是想亲自去看看书本中大漠黄沙的景象,实际体验域外风情。
  在魔门众多高手的眼中,这位文学青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因此也没人在乎他的下落,直到一段时间以后,太平军国在中土起义,掀起动乱,魔门才发现太平军中那个所向无敌的绝顶高手,赫然就是在域外失踪的天妖。
  没有人知道在域外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太平军中的天妖,完全脱胎换骨,一反昔日病弱的形象,不但把魔门绝学修罗劫大成,而且武功突飞猛进,连续败杀两大圣宗多名高手,锋芒毕露,纵横天下。
  “……天妖这个名字,是他从域外回来后自己取的,以前他的名字不是这个,个性也不是这样,他本来是个很温和的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
  说到叔叔的变化,西门朱玉甚是唏嘘,不过当被问到魔门在这件事的态度时,他耸耸肩,表示魔门上上下下,都感到莫名其妙,更生怕这个秘密外泄,让人知道天妖与魔门的关系,魔门就背上大黑锅,有苦说不出了。
  “这件事情如果让外界知道,我会有大麻烦,所以就拜托两位替我保密啦,反正大家现在都有秘密要守,你抖我的,我就抖光你的,对大家都没好处。”
  西门朱玉嘻皮笑脸,但虚江子一直听得很认真,最后开口问道:“秘密归秘密,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太平军国,就必须要知道他当初在域外发生了什么事。”
  西门朱玉哂道:“不过,现在也猜得到大概啦,他去了域外,回来就搞出太平军国,而太平军国的背后又是域外异族在支持,肯定是他与那个异族谈成什么条件……这是猜得到的部份,其他的部份,就只有亲自往域外跑一趟,才会知道了,如果能够知道具体内容,说不定,就能用最小的代价,瓦解太平军国的势力。”
  西门朱玉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不住望向姗拉朵,后者则是像看不见、听不到一样,故意把头转开,刻意回避这个因为特殊身分而尴尬的问题。
  虚江子听着这些,忽然觉得奇怪。太平军国的兴起,重创两大圣宗与朝廷势力,对魔门而言,却并不见得是坏事,而且从天妖的态度看来,他对魔门还保有相当的忠诚与向心力,假若西门朱玉是为了魔门利益而行动,似乎大可不必如此针对太平军国。
  可是,打从太平军国举兵,全中土最着急的大概就是这个人了,不但特意闯不周山,让自己传话示警,后来还到处奔走,协助各方人马共抗太平军国,听说陆云樵能够迅速声名鹊起,号召群雄,背后也是有着西门朱玉的活跃,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西门朱玉存在,太平军国搞不好已经打上帝都,雄霸天下了,他若不是为了魔门利益而行动,那这一切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一个东西我想知道,你让我交给天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看了会那么激动,立刻相信我的话?那是魔门中很高等级的信物吗?”
  “……信物?也可以这样说啦。”
  西门朱玉耸耸肩,道:“那是魔门掌门神功的首关心法,照理说,除了掌门之外,是不许别人修练,连看都要挖掉眼睛的,他……和掌门人有点小摩擦,听你说这是掌门人要你带给他的,大概会很高兴吧……唉,这搞不好是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西门朱玉的叹气,虚江子不太能理解,但回想当时天妖近乎是感动得快要落泪的神情,恐怕不是他与掌门人有什么摩擦,而是掌门人与他有大摩擦,至于西门朱玉为何认为这事做错,那就想不通了。
  “等等!掌门人才能修练的武功,为什么会落到你的手上?”
  姗拉朵一声怪叫,指着西门朱玉,惊愕道:“莫非你……”
  “说得太多了,再说下去,真要拔剑杀人灭口了。”
  西门朱玉一下翻身,跃出数尺,再一晃眼就已到十尺之外,移动奇速,虚江子阻拦不及,就听见西门朱玉的声音远远传来。
  “阿江兄,好自为之,下次见面说不定就是在域外啦……”
  长笑声以奇特内力传送而出,声音不算响,却像近在耳边般清晰,而眼中早已看不到西门朱玉的身影,虚江子心下叹服,明明自己还年长人家一截,怎么就没练成这等出色的武功?这算不算是同人不同命?
  “喂,你干什么这种表情?我可警告你,别被那家伙给迷上喔。”
  姗拉朵的表情,不是平常那种提到西门朱玉就嫌恶的表情,显得很认真、很严肃,“那家伙是几十万人中才出一个的异类,他散发的光与热,就像是直接把太阳丢到地上,无比灿烂,人们很容易就会被迷住,想要与他亲近、想要模仿他……他在这方面的吸引力,是不分男女的……”
  应该是最厌恶西门朱玉的姗拉朵,却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这点虚江子听起来,觉得实在是很奇妙。
  “不过,那家伙身上的光芒,太过令人耀眼,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那是因为过度压榨、透支生命,才会燃烧得这么亮。从我认识、跟踪这家伙以来,他表面上到处玩女人,行踪诡秘,其实是马不停蹄地到处奔走,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这样的搞法,迟早会搞死自己,最好的下场也就是过劳死……所以,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千万不要迷上他那一套。”
  虚江子闻言苦笑,自己现在甚至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人,所谓的做自己就好,这种话听起来容易,作起来可难了。
  天色已明,晨光洒遍大地,姗拉朵说完了话,也站起身来,预备要告辞离去,虚江子见她站起,连忙跟着站起来,却被她伸手按在肩膀上压回去。
  “喂,你喜欢我也就算了,算你有眼光,不过……刚才我发的那个誓,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可以立刻忘掉,千万不要当真啊!”
  “……什、什么誓?”
  虚江子还没有意会过来,姗拉朵转身就跑,一下子就跑得没了影,虚江子这才想到,她是指与西门朱玉立下的誓约。
  “……没有那个胆子,就不要发那种誓嘛!事前也没有问过我,现在又要反悔,真是不知所谓。”
  虚江子颇有微词,但这惊心动魄的一晚过去,两个朋友也都离开,自己也该打起精神,面对这新的一天。
  从树林里出来,回到河洛剑派的营地,路上就看到师兄弟们如没头苍蝇似的找人,发现自己之后,这些师兄弟连忙围过来。
  “可找着你了,虚江子师兄,你都不是说去休息吗?怎么不声不响就跑没人了?”
  “抱歉,昨晚走着走着,太累了,躺在树林里头就睡着了。”
  这个藉口实在太烂,但比起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又给不速之客带到树林里密谈,这个藉口已经是最安全的说法,更何况……看到虚河子迎面走来,虚江子已经觉得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了。
  “大哥,你没事吗?你……你怎么回来的?”
  虚河子的口气中既有欣喜,又有焦急,但似乎完全不晓得秘密已经泄漏,这让虚江子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那边发生了大爆炸,我趁乱开溜,跑着跑着就回来了,回来以后就累得睡了,大家不用太在意。”
  这番话听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任谁都觉得虚江子的话大有问题,但虚河子却表现得不以为意,连带也让众人不好多问。
  虚江子倒是猜到弟弟的心思,明明是两人一起被擒,他却被河洛派的秘密杀手给解救,把兄长一人扔在敌阵,弄出这等事来,想必心虚,当然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大哥,还没有机会告诉你,姊姊昨天已经来了,她是来……”
  “这个我知道了,先不管这个吧,太平军阵地昨晚爆炸,死伤想必颇重,我们是不是该作点什么?”
  虚江子一说完,师兄弟们立刻大表支持,认为太平军遭此重创,损伤又大,对士气的打击无可估计,应该要趁胜追击,立刻发动主攻才对。
  “唔,趁胜追击,这当然是很重要的,不过……看大家的反应,你们好像还不知道,天妖已经从北方战场回来,亲自坐镇本地大营,我就是因为碰到天妖才被抓住的。”
  此言一出,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之前河洛弟子只知道太平军发动袭击,可能还出动了主力,才闪电般吞掉大山中的几支河洛派部队,这种事情虽然罕见,但也不是从没发生过,而且虚河子现身指挥后,也没对如何逃回做太多解释,众人又不好相询,哪知道是敌方的第一号人物来了?
  现在,一听到天妖之名,久违的梦魇又回来了,在场所有河洛弟子无不色变,状况严重一些的,甚至脸色发白,连兵器都握不稳了。
  严格说来,这些人并没有与天妖正面接触的经验,曾与天妖在战场上接触过的人,早已不是活人了。虚江子两兄弟率众参军时,太平军国已将主要攻击目标转往北方,天妖带着太平军的高手北上,未曾与这些新生代的河洛子弟沙场相逢,众人只是从老兵的口中,听到天妖的赫赫邪威。
  不过,有时候传言的效果,比亲眼目睹还要大,听多了有关天妖的各种传闻后,他在河洛子弟心中,早已不是人,成了妖魔,现在一听说他已回来,所有人脸如土色,虚江子看了一眼,便是心中有数。
  “……明白了,这样看来,趁胜追击之类的动作就省了吧,大家还是保守一点比较妥当。”


第二章 久旱甘霖·逆转关键
  虽然河洛剑派没有发动追击,但太平军受到剧烈爆炸所累,死伤惨重,还是让河洛剑派取得一“胜”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对外也能以“互有胜负”来做交代。
  太平军方面,也没有发动第二波攻击,反而缓缓撤出了大山,把兵力调回平地上的城镇,暂时采取守势。这种诡异的作法,令所有人大惑不解,但虚江子、虚河子商议之后,认为这是天妖已经离开的明显证据,太平军仍是决定暂时不管西南方的纷扰,把主力集中在北方的决战。
  这件事的后果,可大可小,虚河子不认为朝廷、两大圣宗完全没得到情报,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发了一份报告书,用最急件发往北方,希望让恩师得到警告,提高警觉。
  报告书发出去,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祈祷,希望北方不要出什么大乱子,至于这边的战场……虚河子心里有数,这边无论胜负,都不影响大局,太平军虽然要在北方决战之前,先行处理南方的后顾之忧,以防久战有变,但除非发生什么惊天大变,否则河洛剑派纵使在南方连胜,也难以逆转北方的败局,更何况……河洛剑派的孤军尚处于劣势,别说连胜,就算想要一场大胜,也是极不容易。
  “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打赢实在太难了,彼此的条件相差太大,别说反败为胜,就算要撑下去都越来越难了。”
  虚江子也很清楚这些问题,其实上战场以来,一直面临同一个问题,就是敌我双方的技术、设备差距,如果不在这方面设法拉近,河洛子弟再怎么有斗志、勇气都没用。
  问题是,要拉近双方差距,一是摧毁太平军的设备,一是让己方拥有相同的设备。虚河子组织的研究队伍,日夕不停钻研,不知拆解了多少太平军的武器,不晓得翻阅了多少艰涩古籍,进展却始终有限。
  “……终究是太过勉强了,我们手头上的资源太少,既没有适合的研究人员,一切又是从头开始,这样要说能作出什么来,本来就不可能,我们又不是专门创造奇迹的。”
  虚江子着实感叹,听说陆云樵率众在北方活跃,干出了不少大事,有些甚至被人当成奇迹看待,这些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大概会很佩服,不过虚江子想也知道那是谁的功劳。
  但……奇迹之所以被认定是奇迹,一定是具有不可忽视的高难度,陆云樵没家世、没背景,为了要在短时间内奠定声威,需要干些夸张的事来打动人心,这也可以理解,可是群众的胃口被养大,期望变高以后,天天要搞奇迹来混饭吃,想必也是很辛苦的。
  况且,在对抗太平军国上,陆云樵所率领的北方义军,与南方这边所面临的窘境其实没多大差别,一样是在技术、装备上处于劣势,至于要打破这种僵局,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自行研发,但这点光看虚河子的失意,就该很清楚,除非是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否则要凭几个门外汉无中生有,几年内追上人家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研究成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另一个方法,那就是得到朝廷的支持与协助。虚江子已不知道多少次听弟弟提起,朝廷秘密研究法宝技术,成就纵使比不上太平军国,也肯定远胜自己这些人的瞎子摸象,若是能得到朝廷的技术支援,彼此开诚布公,携手共抗强敌,怎样都会比现在这样有利。
  无奈,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虚河子多次上书朝廷,希望得到技术支援,但朝廷方面始终没有回应,无数奏疏如雪片般投去,又像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连续这样子下来,虚江子两兄弟都早已灰心绝望了。
  只是,转机往往就发生在人们已经绝望的时候。就在太平军从大山中撤出后不久,虚河子不晓得第几封奏疏预备发出时,从没有过回应的朝廷,突然派来了使者,说是有感于河洛弟子在南疆的奋战,愿意给予协助,调派最精锐的人才,作为特使团前来,共同进行研究。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虚江子、虚河子闻讯,都没有那种想抱着对方欢喜雀跃的心情,不觉得期待已久的美梦成真,反而感到事有蹊跷,朝廷哪可能突然开窍,答应原本一直忽视的事?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
  这个困惑在见到特使团成员时,变得更深,因为那些特使团的成员,看来都像是很资深的技术员,随行带来的工具,也都是己方未曾见过的新颖设备,虽然不晓得与太平军那边比起来如何,但至少比己方的现有程度要高得多,朝廷派出的这支特使团,确实不是敷衍了事,是真正有实力的精锐。
  在虚江子感到困局终于露出曙光时,虚河子看着特使们搬运设备下车,悄声道:“应该没错,这些人都是来自朝廷的秘密研究单位,朝廷终于把暗藏的资本拿出来了,但……是什么促使他们下了决心?”
  两兄弟讨论了几句,不得要领,正自疑惑,一个人突然从特使团的队伍走出,直直地走向他们。
  “久违了,两位,这次我的身分,是随团书记员,负责日常的文书联络工作,请多多指教。”
  这个青年看来甚是面熟,他特别来打招呼,虚江子、虚河子觉得他应该是旧识,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但看他说话言词和气,脸上却冷冰冰地没什么表情,让人难以生出好感,如此一来,两兄弟登时想起,他是两人初抵前线时,在医院里所遇见的那名参谋官。
  虚河子道:“我认得你了,你……你的名字是……银劫?”
  “正是我,很荣幸贱名仍为两位所记,从今天起有一段时间将要与两位共事,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彼此合作愉快。”
  银劫的语气谦和,态度友善,全然不似当日在医院中的冷漠,但虚江子两兄弟从旁观察,发现那个特使团的年老团长,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研究员,也许在学术领域有足够的领导威望,可是真正掌控这个特使团,负责向朝廷回报的人,却是这个担任书记员的银劫。
  暗地里,虚江子觉得奇怪,猜测这人到底是何来头,居然能够担任这样的重责要职,虚河子马上做了调查,并且很快就有了回覆。
  “大哥,本部有了回覆,这个银劫是军方新生代的杰出人物,文武兼备,一直从事幕僚工作,行事低调,纪录上并没有干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升官升得挺快,这种速度,背后没有人是不可能的。”
  虚河子道:“有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银劫的背后,有王室撑腰。某位手握兵权的皇子,在后头支持着他,虽然表面上他没干出什么大事,也没立下什么功绩,但……”
  “但私底下恐怕很活跃吧?在暗影里头干丑事的人,不需要赫赫之名,要是名气太响亮,只会死得很快。这家伙是危险人物啊,不晓得怎么会派这样的家伙过来?那个手握兵权的皇子是什么人?”
  “不清楚,对方也刻意低调,但……不久之前,银劫曾与武沧澜一起参与慈航静殿的那个训练班,有可能……就是那个武沧澜了。”
  “武沧澜啊……”
  虚江子对这号人物略有耳闻。当今天子有十几个儿子,虽然过半都是游手好闲的平庸之辈,但其中却不乏极具才干,在军、政方面担任要职,野心勃勃的人物,可是……那个武沧澜,在诸王子之中虽是个响当当的名人,绰号却是傻瓜王子,才能不算出众,整日干一些令人皱眉的荒唐事,放浪形骸,朝中大臣提到他就猛摇头。
  宫廷里的事情,无关江湖,虚江子也只知道这些,并不是很清楚王室的事,然而,一个刻意低调的幕僚军官、一个荒唐放荡的傻瓜王子,这两个人分开看,没有什么特别,放在一起……这里头就有些味道不对了。
  虚江子道:“怪怪的,我们该不会卷入什么王室斗争里头去吧?莫名其妙送来的大礼,令人放不下心啊……我听说,当今的皇上尽管立了太子,但诸王子心有不服,暗地里搞出了许多事,我们和太平军正打得焦头烂额,可没有多余力气被牵扯进去啊。”
  虚河子恨恨道:“太平军国都打到门口了,那些家伙还在争什么权,就算真的坐上王位又如何?将来被太平军国从陆地赶到海边,一个个全都去当海龙王吗?”
  同样的感想,虚江子也有,但这种事情抱怨了也没用,姑且不论这背后存在着什么阴谋,这个技术团确实是己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如久旱甘霖,可解燃眉之急。
  特使团从马车上搬运下来种种仪器,虚江子看不懂,但也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叫来力气够大的师兄弟,帮着小心搬运,而在这个特使团中,除了银劫,还有一个特殊人物,引起了虚江子的注意。
  那是一个梳着两条长辫的黑发姑娘,容貌清秀,看上去非常年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在几乎都是成年人的特使团中,显得很特别,虚江子最初以为她是某个学者的弟子,为了侍奉师长而随行,哪知道这个少女的架子,大得异乎寻常,走到什么地方,那些研究人员就主动让开,侧身退至一旁,颇有几分见到长官的样子,虚江子一看,就知道这少女的来头不小。
  虚河子道:“那个女孩叫龙葵,资料上没有写明,但她好像出身王室……”
  “出身王室?”
  虚江子惊道:“你该不是告诉我,这个女孩子是公主?”
  “不,出身王室的意思,有很多种……”
  出身于王室,皇帝的儿子、女儿,自然是最尊贵的身分,但除了嫡系,还有庶出,一些没有被册封的私生子女,或者是旁系的旁系,不晓得已经传了几代的子孙,这些虽然也说得上出身王室,但身分就差得多了。
  虚江子皱眉道:“这又是搞什么鬼?怎么专塞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过来?”
  两兄弟正说着,站在数十尺外的龙葵,好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一般,抬起头来,朝这方向瞥来一眼,那个眼神非常特别,虚河子心头困惑,看不透这个眼神代表的意思,虚江子却是心头一震,暗叫不妙,因为这正是姗拉朵每次看自己的目光,也就是……看实验对象的目光。
  这个凶险的推测,在不久之后不幸命中,特使团驻扎下来,与河洛派的技术小组正式交流前,龙葵便正式提出要求,想要替虚江子、虚河子检查身体,第一个要做的就是验血。
  若是往昔,虚江子当然不惧,但此刻心中有鬼,生怕验血验出什么不妥,自己的身世秘密为人所知,哪里敢答应?而虚河子的反应也差不多,表示无此必要,严词拒绝了。
  龙葵的要求被拒绝了,但虚江子反而觉得古怪,弟弟的反应与己相似,自己是因为怕被发现秘密,所以才不敢接受验血,他又是为何?
  “真是怪了,河洛剑派的两名少年领袖,名动江湖,更是近两年内唯一与天妖交手,全身而退的人,如此英雄豪杰,为什么听到体检就退却了呢?”
  戴着眼镜的辫子少女,向虚江子两兄弟发出质问,虚江子觉得不好回答,虚河子则是直接了当表示,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完全没有必要接受什么检查,况且自己的血液落到外人手里,要是因此受到利用,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哦?虚河子道长这样说,是不信任我们吗?”
  龙葵果然这么回问了,这在虚江子的意料之内,而他也觉得这个问题很难答,却不料这个看似单纯的少女,问完话之后,居然把手一摊,“不过,这证明你们并不是傻瓜,非常好,否则前面要与强敌作战,后方的同志全是蠢材,这种仗也打不下去……两位,从今以后好好合作吧。”
  语毕,龙葵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率性的表现,令虚江子大皱眉头,觉得这一位明显是麻烦人物,自己未来要与此人共事,恐怕是日日夜夜,如坐针毡了。
  “……不要太掉以轻心啊,真正的问题现在才开始。”
  银劫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旁,低声道:“龙葵小姐看上的东西,一向不会轻易放手,小心别松懈了警戒,不然……人头是不可能偷偷摘掉,但取几滴血,这却是没有问题的。”
  警告言之有理,确实让人不敢轻忽,但这警告来自银劫,让虚江子觉得困惑,不了解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请不用在意,这只不过……世上有很多种人,有些人看到秘密,不把秘密彻底挖掘出来,就会觉得不舒服,相反地,也有些人看到黑暗里的东西,宁愿它永远见不得光,也不会特别想要把它挖出来……我想,我比较偏后面那种人。”
  银劫笑着说完,向两人拱手施礼,告辞而去,这个友善的态度,照理说该赢得不少好感,但虚江子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却很复杂。
  “大哥,你觉得……”
  “嗯,我相信他并不是后面那种人……希望我们双方的合作,能带来助益,而不是另一场灾难。”
  “对了,大哥,海姊说,她到了这里之后,我们一家人还没有好好吃顿饭,今晚她烧了好菜,要你一起回去吃饭。”
  距离虚海月抵达此地,已有数日,虚江子这几天来,有意无意地回避虚海月,虽然她像以前那样,请他回去一起吃饭,但虚江子藉口公务繁忙,始终没有回去赴约。
  虚江子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很不自然,只会更引人怀疑,但目睹了那晚的秘密后,自己便不敢面对虚海月,甚至连直视虚河子的脸都会胆怯。明明做错的人不是自己,可是自从窥见他们两人的秘密后,自己却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与他们相处。
  除此之外,自己的身世之谜,也是一个大问题。打从懂事以来,自己就被告知,是自幼遭到遗弃,由赤城子拾回抚养,不知道亲生父母的身分,也没有任何线索,所以,要追查自己的域外血缘,根本无从查起。
  但……正如姗拉朵所言,自己的外貌易容,是从小就开始了,而且还需要时常补妆,这才有可能连本人都瞒过去。能做到这一点,并且知道所有事实真相的,除了赤城子之外……虚海月其实是一个更有可能的人物,每次想到这一点,虚江子就很想去找虚海月问清楚。
  假若这一切并非巧合,那么,流着异族之血的人,三姊弟中就只有自己一人吗?虚河子拒绝了龙葵的验血,这举动更令虚江子大启疑窦,可是……尽管他也明白这样很怯懦,但好不容易才又复原的“假象世界”他实在不想再次崩坏,纵使知道了“真相”一切又有什么好处?能维持住这个现状,才是最重要的。
  基于这个心情,虚江子选择了一再逃避,对于弟弟的质疑,他胡乱扯了个理由,“这个……公务虽然没有那么忙,但上一次与天妖对战,我领悟了不少东西,最近正在参悟整理,希望能创出一点厉害东西出来,到时候能派上用场。”
  这个理由,别说虚河子不信,就连虚江子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天资聪颖的人才,日夕苦练就有自己的份,参悟上乘武学嘛……大概每个人听见都会想笑吧。
  “好吧,既然大哥你还需要时间思考,我就告诉海姊,最近先不来打扰你了,等你参悟有成,再来一起吃饭吧。”
  虽然不信,虚河子也没有太过进逼,而是顺着兄长的意思来办,但从虚河子的眼神,虚江子晓得他其实起了疑心,这点……就只有说声无奈了。
  其实,比起面对虚河子,虚江子真正惧怕的,反倒是虚海月。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越来越让他觉得,这个姊姊很不简单,与自己一贯印象中的坦率、没心机,大大不同,或许……从小到大所累积的印象,完全是假象也不一定。
  自己最熟悉的亲人,戴了二十几年的假面具,这种事若是出自别人之口,虚江子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然而,现在连自己都戴了二十几年的假面具,已经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抱持着这样的复杂心情,虚江子开始了一段从军以来最忙碌、最充实的时光,透过与这个特使团的交流,让他完全体认到,朝廷在法宝技术方面的研究,还落后太平军一筹,但几百年的知识累积,也绝不是己方一堆门外汉在那边瞎子摸象可比。
  特使团抵达的隔天,就迅速接手河洛派研究小组的所有资料、数据,并且厘清方向,为陷入五里迷雾中的各种研究,找到了新的出口,还分解了从太平军那边所抢夺到的一些器具,提出了新的见解。
  “单单抢夺敌人的兵器来用,是不可行的,敌人起码有两重……不,可能做到了三重以上的锁定防护。”
  “锁定防护的方法有很多种,针对个人指纹、遗传讯息,甚至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都有独一无二的气纹波动,以气纹作为安全确认的方式,是目前所知的最佳策略,但……那是纯以理论而言,如果从实际情况来看,这么做是不可能的,成本太过高昂,光这样就会给军费沉重负担。”
  “太平军国的战士,修练了特殊功法,他们所使用的法宝,在安全锁定上,可能是针对那项功法的气纹作认定,而不是认定每个人特有的气纹,否则成千上万人,每个人都做特殊认证,我会非常佩服太平军国的技术人员。”
  截至目前为止的说明,只是将虚江子、虚河子一直以来的疑惑,系统化说明,但只是这样,还没有解释所有的问题,因为先前的战役中,不仅是缴获敌人的法宝、军械,也曾经从敌人的俘虏口中,拷问出太平军集体修练的功法,但这些都还无法破解敌方法宝的安全锁定,用没多久就会爆炸。
  “……下一次再抓获俘虏的时候,送过来让我让我做详细的血液分析,除了针对气纹以外,另一个可能就是血液里有什么特殊变化,只要在饮食中下料,一定时间之内,都可以在血液里头验出,用这方法来做第二重的认证配合,是非常经济合算的方法。”
  负责向虚河子提出这些具体分析的人,就是龙葵。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女,名符其实地就是整个团队的领导人物,她提出自己的见解,叱喝团队中的成员行动,井然有序地处理每一个问题,在最短时间内,拨云见物,确认计画表中每件事的先后顺序。
  “不断接触、学习太平军的技术,这是我们克敌制胜的关键,不过,只有这样还是不行的,除了学习敌人强项,我们自己还要建立敌人无法学习的强项,才能真正逆转战局。”
  龙葵不是只说说口号而已,在实际来到此地之前,她已经特别研究过河洛武技的特色,并且设计配合的法宝,这次前来就是携带了大量零件,一来此地,经过实际测试,便开始组装,交给河洛弟子使用。
  “这些还只是试作品,稳定性不足,相关缺点就由你们的个人技艺来弥补吧,敌人虽然是持有高科技设备,但说穿了,也不过就是拿着优质装备的农民而已,现在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你们这些道士种田种不过人家,要是连比武都打输,那就别讲什么战争了,现在通通去死吧。”
  龙葵能力卓越,个性上也绝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温和派,辛辣的言词、不把人当人看的态度,令人敬而远之,如果不是因为极需要她的才能,不得不对她加倍礼遇,河洛弟子可能早就被她刺激得拔剑相向了。
  在所有人里头,虚江子是最忍得下龙葵言行的一个,这倒也不是他特别能忍耐,而是他根本不觉得龙葵的言行有什么问题,反正这些能力远超同侪的天才,一个个都是恃才傲物,把不如自己的人当废物看,龙葵要是表现得谦逊温和,那才是怪事,更何况……和姗拉朵比起来,龙葵也不见得特别没人性,这样一想,就可以理解了。
  观察河洛弟子操作法宝时,龙葵表现得非常没有耐心,只要碰到不如意的状况,“你们还是去死吧”就成了口头禅,如果不是虚河子曾经对所有河洛弟子下过禁令,肯定会爆发武力冲突,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有人无奈地开起了黑色玩笑。
  “以前的昏君,碰到老百姓没饭吃,会蠢得问说饥民为何不吃肉羹,听说这位小姐流有皇家的血统,要是让她登基当皇帝,饥荒的时候可就不得了啦,臣下报告说百姓没饭吃,她一定会回问,没饭吃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死?”
  这样的嘲讽笑话,在河洛弟子之间广为流传,为了避免冲突进一步爆发,虚河子特别委托兄长,全权处理与龙葵的连络、沟通,将这没人肯扛的重责大任交到他肩膀上。
  “……说来也怪,是不是研究这些法宝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啊?我遇到的这种女人,一个怪过一个啊!”
  虚江子喃喃自语,颇有几分牢骚意味,对于这样的一份任务,他并不是欣然接受的,只不过因为没有别人能接,自己不接不行而已。
  然而,随着几次小规模战役的进行,在军械方面得到技术突破的河洛子弟,连打了几场胜仗,还胜得相当漂亮,几乎是全歼战场上的太平军,这样的漂亮成绩,让虚江子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忍耐确实值得。


第三章 苍云之捷·非常之人
  如果不是身在最前线,河洛剑派与朝廷的合作,肯定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因为朝廷派来的这个技术小组,只提供技术与设备,其余的资金、所需素材,都是要靠河洛子弟自行筹措。
  为了制作法宝,需要素材配合,这时候便要用上从太平军方面所缴获的法宝,不管是完整的,还是残骸碎片,都能有所助益,假如只有这样,那也还好,但若要替河洛子弟量身订做兵器,那就需要配合河洛派的武技来设计,换句话说,河洛派必须交出心法秘笈,合作才能进行下去。
  金钱、俘虏、缴获的法宝,这些东西都好商量,但一牵涉到河洛剑派的心法秘笈,这就是大事了,稍微一个不小心,这就变成是朝廷藉此夺取河洛武学的阴谋,换作是平常,如此大事绝对没有可能通过,光是河洛剑派中诸长老的必然反应,就会把这种要求一口否决。
  不过,现在并不是平常时候,虚河子也很清楚,要是将此事传回河洛本部请示,后果纵然不是被一口回绝,就是要陷入三五个月的长期争辩,等到一切有结果,前线这边早就不晓得有什么变化,枉死多少河洛子弟了。
  基于这些考量,虚河子在银劫提出要求的隔日,一面派人将此事传信回河洛本部,一面先斩后奏,直接答应了银劫的要求,开始进行所谓的“交流”把河洛派武学心法交给特使团,研发设计新式法宝。
  这个作法,自然引起轩然大波,素来把虚河子当偶像支持的河洛子弟,为之大哗,纷纷争议此事的离经叛道,甚至说得上欺师灭祖了,然而,正如虚河子自己所料,这些争议的声音消失得非常快,甚至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
  争议之所以消失,是因为这些河洛弟子很快便意识到,研究若是受阻,法宝不能如期开发出来,最终要倒楣的还是自己。和眼前的性命之忧相比,什么离经叛道的顾忌都是次要,更何况,这支特使团先前提供的试作品,已经在战场上展现实效,虽然损坏率偏高,使用时所消耗的能量也过大,不过与太平军对战,确实能消除双方在兵器上的差距,把河洛子弟的武学优势突显出来,连打了几场胜仗。
  面对生死的压力,加上胜利的甜美滋味,汇聚起来,冲破了人心的禁忌,变成了认同改革的呼声。尽管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但超过一半的河洛子弟,支持虚河子的决定,认为他扛起了责任,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是真心为所有战场士兵着想的人。
  “唔……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
  虚江子知道弟弟的无奈,但对于他的作法,着实也感到无奈,尤其是那个积极促成此事的银劫,身上有着太过明显的阴谋气味,与他合作,后果委实堪虑。自从这支特使团来到后,负责与龙葵交涉的人一直是自己,但在这同时,与虚河子交流的工作,却是全都由银劫进行,自己对银劫没有好感,还非常提防,可是弟弟不晓得为什么,明知此人危险,竟然与虎谋皮,与此人越走越近了。
  这几日,经常可以看到银劫与虚河子在营区内一同行动,远远眺望太平军的阵营,研究地势与战术,或是在营帐中密谈大计,一说就是老半天,大有相见恨晚的投契之感,虚江子看在眼里,心头暗自着急,生怕弟弟遭人利用,但眼看这情势,自己的劝说绝对没用,情急之下,只能抛开一切顾忌,求助于虚海月。
  “海姊,阿河他太年轻,朝廷的人居心叵测,我怕他被人利用,能不能由你出面,稍微提点他一下?”
  虚海月自从抵达前线之后,表现得非常低调,几乎都待在大厨房里,像在河洛本部时候一样,整天忙着煮饭烧菜,料理伙食,吃得所有师兄弟赞不绝口,认为这才是最派得上用场的后援。不过,虚江子怀疑,这个姊姊可能暗地里有在进行什么活动,因为最近几次出击,弟弟把太平军的布署、阵形、战术抓得极准,明显是在情报工作上大有突破。
  假如虚海月是利用煮饭烧菜的平凡形象做日常掩护,趁空潜入敌营刺探,那确实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而这也代表……虚海月多半就是河洛剑派的那名暗影刺客,月夜引路人。
  即使此刻站在虚海月的面前,小屋之中,看她坐在昏暗的角落,手拿针线,替师兄弟们缝补破损的衣衫,整个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平和普通,虚江子仍觉得难以相信,这个姊姊会是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不过,眼前的重点是,她能否帮忙点醒虚河子。
  “江湖世道,人心险恶,阿河不是第一天出来行走江湖,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哪轮得到妇道人家说话?”
  虚海月平静的回答,堵死了虚江子的忧心,他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虚海月已抢先道:“阿河的事情,我不担心,倒是你……最近怎么样?身体没有什么异状吧?战场上冲锋陷阵,受伤难免,但如果有什么不寻常的异状,要当心啊!”
  虚江子闻言一愣,不明白为何虚海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难道……自己的身体应该要有什么不寻常异状吗?她指的是什么?
  “你梦里的白色猛虎,还在月下狂啸吗?这个梦最近还有梦到吗?”
  虚海月的问题,让虚江子心头为之一震,月下白虎奔驰的这个梦境,自己已经连续梦了好多年,但除了对姗拉朵之外,几乎从没有对旁人说过,尤其是对虚海月、虚河子,记忆中从不曾提起,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惊愕的表情,被虚海月看在眼中,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看来是还有了……来自血缘与故土的呼唤,随着年龄增长,果然是越来越强,那个时刻看来也快到了啊……”
  “海姊,你在说什么?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虚江子错愕地提问,却只得到虚海月微微一笑,“阿江,你对于域外之地,有什么印象吗?”
  “域外……我应该要有印象吗?”
  “不,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毕竟你是在中土出生,从来也不曾踏上域外的土地,但……哪怕从未涉足过,血脉中的记忆,还是会自然引领着个人,血缘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啊。”
  虚海月道:“有机会,就到域外去看看吧,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到时候,你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虚江子一头雾水,但隐约又感到长期以来怀疑的东西,答案就在眼前,正要追问,外头喧哗声起,赫然是太平军来袭,他不得不把问题放下,拔剑赶到外头,抵挡太平军的进击。
  太平军是因为最近几次战役,河洛剑客持用法宝上阵,连胜数场,因而心生警惕,趁着这些新式法宝尚未广为使用,主动来攻,虚江子身先士卒,率领同门师兄弟抵御,谁也没有料到,这场看似普通的战役,居然像野火燎原一样,把附近区域的敌我部队一一卷入,成了一场投入十余万人,打上半个多月的大会战。
  在这段时间里,虚江子调兵遣将,指挥部队,自己还不时上阵冲锋,别说在意身世,他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没时间去记了。最开始,河洛剑派落在完全的下风,特使团所提供的法宝毕竟数量有限,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件,面对太平军在这方面的优势,战局只不过是延续长期以来的反覆程序,没有多大的改变。
  虚江子身为河洛剑客的领导人之一,自然是有份拿到法宝的。这种闪耀着紫芒的光剑,威力无俦,斩石头如切豆腐,虚江子拿在手上冲入敌阵,所向披靡,就连太平军所持的光剑都能砍断,令本身的河洛剑法陡然提升一倍威力,这些天来他能够率众闯阵,屡屡全身而退,这只光剑确实帮了不少的忙,然而,它对体力的消耗也不是一般大,不断汲取使用者元气的结果,有时候战得忘形,一剑砍翻敌人后,自己也双膝一软,差一点跪倒在地上。
  这些特制的法宝,确实帮了河洛剑客不少的忙,但试作品的品质到底是不足,这场战役爆发的七天后,那批试作品基本上已经全部损毁,就连虚江子手中的那一柄,都在连续砍杀之后,粉碎散裂。
  己方的法宝损毁殆尽,对河洛子弟自然是个不小的士气打击,敌我双方又回到原先的立场,一度拉近的差距,被打回原形,只要想到这点,很多士兵就气馁了。
  整个战局的转戾点,发生在战争爆发后的第九天。在虚江子率众奋战的同时,那些在后方阵地继续工作的人,并没有躺在那边吃闲饭,龙葵不辱天才之名,在短短数天之内,把几百本河洛剑笈整理出重点,凭此开发出新的制式法宝,这些改良的兵器以光剑为主,由于战情紧急,作完中阶测试后,立刻就大量组装生产,务求让水准以上的河洛弟子,都有趁手兵器可以使用。
  “这些只是第一步,暂且就这么用吧,等后头的东西生产出来,目标是人手一件,那时候……敌人也会有反应的。”
  龙葵说这些话的时候,因为过度劳累,脸色苍白,有若死人,虚江子也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由于龙葵的努力,几千柄新式光剑及时被制造完成,分发给河洛弟子,成为新战力。
  这些光剑不只是锋锐,在运使河洛派的太极剑诀时,更会自动化刚为柔,倍增拖曳、吸扯的力量,无论是卸劲防御,或是为敌人制造破绽,都较之前更为容易,只要运用得当,等若让河洛弟子陡增三五年的剑技,人人都可以发挥出超水准的实力,实际测试出这个结果后,河洛弟子个个摩拳擦掌,虽然已是伤疲之身,却恨不得早点与敌人再决雌雄,一试身手。
  急切上战场的心情,千人万人地累积在一起,就成了烈焰般燃烧的士气,当虚江子再次率军出击,那个场面就成了猛虎出闸,而且还是成千上万头红了眼的凶猛恶虎,挥舞着光剑,高声吼喝,冲向敌人的阵势。
  所谓的势如破竹,就是这样的情形,太平军举兵以来,还是首次碰到这种状况,敌人的武器与他们几乎已是同一水平,彼此站在相同的基础上比拼,胜负就取决于其他方面的素质,在这一点上……河洛子弟积压许久的怨气,整个爆发出来了,从实际上战场以来,他们为了自己苦练多年的武功派不上用场,深感不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看着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倒下,死得毫无价值;抱着他们的尸体痛哭,发誓要报仇,但隔天所能做的,就是持续地战败、惨败,在这样的状态下日复一日,连他们自己都以为,所有的豪情壮志都已如同死灰,化为行尸走肉了。
  但如今,复仇的力量被掌握在手上,一度熄灭的复仇烈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他们挥动手中的武器,把多年苦练的武艺发挥到极致,不再讲究什么王道之气,只是单纯地渴求着鲜血,剑起剑落,像砍稻草一样斩倒敌人,发泄着胸中的怒火。
  得到新型光剑的河洛子弟,与太平军相比起来,并没有完全拉平军械方面的劣势,太平军除了光刀、光剑,还有一些威力强大的爆破性武器,光弩、光炮一下子连环轰击出去,不管敌人手上挥舞着什么,只要沾着,就是粉身碎骨,血肉糜烂,除此之外,一些干扰性的法宝,影响重力,令敌人动作迟缓,这些也都还是太平军国的独占技术,难以防御。
  只是,再怎么难以抵御,河洛子弟都不是第一次碰上这些武器,他们本来就是在极度苛刻的环境下支持至今,过去没有强力武器辅助,都苦撑下来了,现在虽然仍是危险,却怎样都比当初要好得多,于是……后头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河洛子弟在猛烈的炮火中,留下了不小的伤亡,甚至说得上惨重,但其余能够突破火力网,与敌军短兵相接,展开混战的,则是挥出了光剑,进行强悍的反击。
  敌我的条件一旦拉近,太平军就完全不是对手,他们的武学根柢本来就不怎么样,平时的操练也少,只是倚仗法宝的威力,沉迷其中,更不愿多花功夫去修练,此刻这一战,让他们原本一直存在的缺点,全都暴露出来了。
  以虚江子为首的河洛子弟,早就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平军的法宝其实很有问题。可能是法宝本身的缺陷,也可能是使用者操作不当,总之太平军在使用法宝战斗时,经常出现驾驭不住法宝的威力,发生爆炸,或是误伤友军的情况,这种现象已严重到快成为太平军主要死伤的源头,有时候甚至还超过与敌交战的伤亡数。
  河洛弟子很早便察觉到这点,但在敌人的强势武力,还有无法夺取敌人兵器的大前提下,就算察觉到也不能做什么,可是,现在一切不同了,取得优良武器的河洛弟子悍然反攻,再加上太平军素质低落,频频出错,猛扯自己人后腿,这些情况加在一起,就令无往不利的太平军兵败如山倒,在进攻号角吹响的一小时后,太平军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滋味,在敌人的猛攻之下,留下数万具残缺的尸体,沿途败退,被追出数十里,鲜血几乎把苍云山的大小支流都染红了。
  这场扬眉吐气的大胜利,得来不易,被称为“苍云大捷”是朝廷与太平军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胜利,不但给太平军国一记重击,更缴获许多重要物资,擒下不少俘虏,对虚江子、虚河子而言,尽管大战过后,他们两兄弟身上的伤口多到痛至睡不着,可是心中的喜悦,却差点笑得流出眼泪来。
  “大哥,我们终于成功了,太平军在苍云山遭此惨败,死伤之重,足以令他们没有足够兵力固守南方的现有区域,我们挥军直下,取附近几个县如探囊取物,再加上这次得到的战利品,我从没觉得未来这么光明过。”
  庆功宴上,虚河子喝着美酒,兴高采烈地与兄长说话,虚江子静静地看着他,虽然没有太大反应,但心里着实欢喜,因为已不知道多久没有看过弟弟这样的表情,今晚的虚河子兴奋到有些失态,可是……这才是真正符合他年纪,符合他天之骄子身分的表情。
  再说,这次的胜利果实,确实称得上丰硕,比起占领区域的得失,虚江子真正欣喜的地方,是太平军在仓皇逃命时,无暇顾及而留下的法宝。过去两军交战,己方费尽心思,连偷带抢,所能够得到的敌军法宝,也不过就是光刀、光斧之类的手持兵器,至于那些威力强大的弩炮,一来接近不易,几次奇袭未能抢下,反而造成己方伤亡惨重,二来己方的水准未足,连光剑都仿制不成,抢来光弩光炮又能如何?所以被迫放弃。
  但这次的大捷,敌人遗下的光弩、光炮,在百具以上,这种超级大丰收,是以前所无法想像的,再加上有龙葵的技术小组作后盾,相信很快就可以破解其原理,进行制作,哪怕一时间做不到这一步,只要能把太平军的身分识别破掉,稍加整修,己方就可以反过来使用这批武器。
  一想到这些曾令自己提心吊胆,多次死里逃生的棘手兵器,从此能够变为己方的助力,虚江子就连作梦都会想笑,不过,仍有些事是他笑不出来的。
  “新缴获的那些法宝,要交给那个女人,这任务就有劳大哥你来扛了。”
  “喂!怎么这种任务都丢给我?我的专长是上阵冲锋,不是专门与问题人物谈判的。”
  “但是……大哥你明显很能胜任啊,环顾我河洛派上上下下,能担当此大任的,唯有大哥你一人了。”
  虚河子几乎是忍笑把兄长送出去的,近日来师兄弟之间有耳语传播,说龙葵眼高于顶,看到不顺意的东西便毒辣批评,之所以还能与虚江子和平共处,很有可能是看上了虚江子,或者是两个人相互看对眼了。
  从事实面上来说,这个传闻幸亏没有传进当事人耳里,要不然,虚江子还会耸耸肩,苦笑了事,龙葵的反应就很难说,大有可能是在河洛子弟上阵冲杀时,搞出所有法宝集体失灵的“小”问题也未可知。
  总之,虚江子从庆功宴的欢乐气氛中离开,负责与龙葵接触,当他离开热闹的营区,来到龙葵等人的驻扎地,闻到酒香,听见喧闹声,发现这边也正沉浸在欢宴之中,暗想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环顾酒宴上的众人,却不见龙葵踪影,一问之下,才晓得她仍在工作室内埋首研究。
  “龙葵小姐,外头的气氛很好,这次的大捷很是难得,要不要……”
  虚江子不善言词,只是尽可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和气,然而,当木屋内传来急促脚步,连带好像有很多东西被扯得砸落地上,他就晓得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不错嘛,你们也知道这次的大捷很难得,来之不易,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被胜利冲昏脑袋,不晓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龙葵的头发散乱,脸色苍白,更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显然已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即使是在大胜利之后,她也仍在这小木屋中,画着一张又一张的图纸,进行种种研究,而虚江子的到访,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打扰。
  “被胜利冲昏头?这话从何说起?银劫先生足智多谋,机警应变,要是有什么不妥,相信他会先提出来的。”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就别拿出来当客套话说了,搞不清楚现实状况,顶多是死到临头,要是真相信银劫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招牌名言一亮出来,虚江子也只得认输,自己一直感到好奇,龙葵和银劫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像是一伙人,却常常扯彼此的后腿,不过,听说朝廷的官吏本就是这样,官官相护,又时常暗地里捅同伴冷刀子,也许龙葵和银劫只是充分发挥这种特色而已。
  但……龙葵连说了两次死到临头,这只是单纯的辛辣毒言?或者是真的意有所指?虚江子想了想,终究担心,大胆地提出疑问。
  “你还不明白吗?难道你不觉得,太平军的动作很怪异?他们操作不当的缺点,不是今天才开始,也不是完全无可修正,但他们举兵至今,别说进行修正,就连尝试的想法都不曾有过,若非如此,会有今日之败吗?”
  龙葵淡淡道:“太平军国的主导人物,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一方面掀起动乱,让战火延烧整个中土,一方面却又好像不是很希望太平军当真拿下中土,所以放着潜在的致命伤不去管。”
  虚江子想起了天妖,再想到天妖与魔门的纠葛,隐约可以明白天妖的动机,只是若要详细解释,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果太平军国的法宝技术,只到这个层次,从现在开始,它就只会越来越衰败,终至灭亡,若不是……这一场大胜利,只会把太平军国真正的技术实力给逼出来,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就不会是这种儿戏的破铜烂铁了。”
  龙葵所说的话,虚江子以前曾在西门朱玉口中听过,当时的西门朱玉也是认为,在幕后支持太平军国的那个域外异族,没有把真正的颠峰技术传予太平军国,但若太平军国连吃败仗,那个异族不愿坐看太平军国灭亡,就势必要提供更高层次的技术与武器,这也会更直接地影响到己方。
  “龙葵小姐,你认为……敌人会拿出什么更厉害的法宝?”
  “我又没去过域外,没接触过敌人,哪有可能会知道?”
  “呃……你知道太平军国的背后,是那些域外异族在支持?”
  虚江子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发现,龙葵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诧异万分,“你这道士也知道楼兰一族的存在?真令我惊讶,照理说,河洛剑派的情报系统应该还查不到此事啊!是谁告诉你的?”
  没想到这一问居然问出祸来,虚江子连忙想办法解释,虽然从对方的眼神看来,自己的话她一句也不信,但她没有持续追问,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说到最后,两人确实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除非能到域外,解决掉源头,让那个叫做楼兰的异族,再无法给予太平军国支援,否则是不可能消弭掉这场兵灾的。
  虚江子道:“敌人远在域外,我们在这里作战,鞭长莫及,就算有心,也做不了什么啊!”
  “说那什么鬼话,真要是有心,还管敌人在哪里吗?如果你是真的想赢,敌人在哪里,你就应该在哪里,管什么域外还是中土的?你觉得远,敌人万里迢迢过来打你,可没埋怨过半句辛苦。”
  龙葵的话,虚江子只能苦笑,因为这些话说起来容易,真要实行,随随便便都是九死一生,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因为在个人心里,他很明白龙葵说得没有错,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不能从根源来解决问题,不可能弭平太平军国之乱的。
  在交谈中,龙葵对于周围的所有男性,包括银劫在内的每个男人,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蔑视,虚江子心中感叹,这名少女如此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以后恐怕是很难找到伴侣了,姗拉朵的情况好像也相去不远,是不是这些拥有特殊才能的女人,都这么难相处啊?也不晓得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龙葵心动了?
  这些事情,想起来没有什么意义,虚江子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把这事问了出口,本以为会惹来龙葵的斥责,哪想到这个素来言词辛辣的少女,居然一下子沉默起来。
  “会让我心动的男人,当然不是你们这一种货色,必须是真正的男子汉才行!”
  虚江子闻言,耸了耸肩,这问题见仁见智,很难说,以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要说不是男子汉,大概很多人都会摇头,龙葵的看法自己无法改变,但世上总有公论的。
  “那……龙葵小姐眼中,真正的男子汉是什么样子?真的有这种人吗?”
  “当然有!”
  龙葵说得斩钉截铁,但眼神却一下子变得悠远,喃喃道:“……虽然大多数的人,都还没认识到他的真正价值,可是以他的雄才伟略,早晚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被他掌握在手中……他才是真正的男人。”
  虚江子听着,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觉得龙葵的形容太过理想化,世上哪来这种人物?不过,不管是怎样的男人,若说能够让龙葵这样迷上,应该就是很不得了吧。


第四章 叛派重罪·无名之师
  苍云山大战所取得的漂亮成果,着实令虚江子等人欢喜,尤其是虚河子,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因为随着战局的变化,南北两边的战场,无形之中已经在相互较劲了。
  在北方战场抵御太平军的,除了两大圣宗的精锐战力,还有一批年轻人也在活跃,那是以陆云樵为首的青年组织,虽然同样在设备上屈于劣势,可是凭着灵活的战术、巧妙的设计,与太平军奋战至今,甚至还屡屡取得胜利,声势极盛,让虚河子感到很大的压力,直至此次大捷,虚河子兴奋之余,也纳闷北方那边会如何回应,如果能让陆云樵低头,主动向南方请求合作,这就可以宣泄长期以来的闷气了。
  结果,这个期待没有落空,只不过以另一种不同的形式发生。就在苍云大捷之后不久,一个消息传回虚河子这边,并且震惊了所有人。
  太平军在北方战场发动袭击,朝廷方面惨败,那种凄惨的状况,远比太平军在苍云山这边的伤亡还要更惨得多,不但近十万人丧命战场,两大圣宗更因此折损许多高手,河洛剑派阵亡了十余位长老,慈航静殿更糟,连掌门人都把命送在战场上,堪称是与太平军交战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苍云之捷所赢回来的小小成果,一下子全输了回去。
  虚河子看到这个消息,呆若木鸡,伤亡名单之中,有很多是从小对他极为照顾、赏识的长辈,一下子全部阵亡沙场,要说是不伤心、不难过,那也是不可能的,再者,一场大战折损了这么多高手,对河洛剑派的影响可想而知,只要想到以后的状况,虚河子就脸色铁青。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河洛掌门赤城子,在战役中仅是身负重伤,被天妖的阿鼻血劫当胸打中,险险保住一命,不然两大圣宗的掌门一起殉难,后头的仗也不晓得要怎么打下去。
  “怎么会败得这么惨的?新式光剑的设计图,我们早就派人传过去了,就算还来不及大量生产,也应该生产了一批出来,帮得上忙啊,怎会……”
  虚河子的质疑,虚江子也同有感受,自从遇到天妖,亲自体验过此人的厉害,虚江子就对这一仗的战败早有预感,然而,天妖再怎么高明,他终究也只有一个人,能杀两大圣宗的高手,却不可能一个人杀掉近十万人,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解答这疑问的人是银劫,明明大家都是同一时间接到消息,但他的情报管道多,硬是能比虚河子多知道一些战场上的情况。
  “苍云山吃的大败仗,让太平军有所警惕,或者说……惊动了太平军背后的那只黑手,这次的决战,太平军使用了新式武器,比过往的法宝还要厉害得多,谁都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朝廷也不知如何应付,终于导致大败。”
  银劫解释,所谓的新式武器,除了更新、更优秀的手提法宝,还有一个几十尺高的巨大石人,无坚不摧,雄伟的身躯,没有任何法宝、武技能伤,当它迈开步伐,在战场上践踏而行,所有的反抗都被它轻易踩平。
  碰上这个独眼石人,多少万大军都如同蝼蚁,惨败是必然的事,太平军发动全面攻击,天妖也亲自出手,连毙两大圣宗数十名高手,最后更亲手击杀慈航静殿掌门人,震惊四方。
  “……独眼石人?那是什么东西啊?”
  听完银劫的解释,虚江子只感到茫然,无法想像那种几十尺高的庞然巨物,横行于战场时,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光景?西门朱玉和龙葵所料无差,最值得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太平军黑幕后的那只手有了动作,而且一动起来,就让己方几乎无法翻身。
  虚江子道:“那么,我们现在还可以做什么?万一那个大石人突然也出现在我们面前,除了大叫,总要想点别的东西来做吧?”
  面对这个问题,所有人面面相觑,敌方亮出的超强兵器,一下子打乱了敌我战斗的均势,像独眼石人这种东西,完全超出了己方的想像,临时问说要怎么抵御,这个是谁也答不出来。
  最后,银劫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这个就是我们目前的结论了。”
  虚江子摇摇头,道:“真是废话。”
  在虚江子此时的感觉中,这个总是爱冷笑的青年,不但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还很会搞官样文章,明明就是无话可说,还要硬扯出几句话来过场,这种人如果不作官,那还真是可惜了。
  一直到许久之后,虚江子才彻底明白,银劫不但从不说半句废话,而且还是一个喜欢说话说一半的人,如果自己当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后头或许可以让自己少些遗憾吧。
  这一晚的会谈,就在这种没什么进展的气氛中结束,隔天在战场上,太平军发动了反攻,虚江子率领河洛弟子抵抗,双方互有伤亡,但并不是那种规模很大的战役,虚江子疲惫之余,多少也松了口气,最起码敌人那边没有弄出什么很梦幻的超强武器来。
  以龙葵为首的技术小组,仍在日夜不停地赶工,生产出新的装备,提升河洛弟子的总体战力,但河洛派虽然资金充裕,可是生产法宝所需的一些材料与零组件,并不是光砸钱就能备齐的,有时候遇到材料欠缺,生产线也唯有停工。
  材料欠缺的这种情况,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经过调查,才发现是北方战区也在生产法宝,与这边两相竞争抢货下,当然原物料会有所不足。得知此事的虚河子气得牙痒痒,毫不避讳地在人前大骂陆云樵,认为他是存心与己方为难。
  认同虚河子的河洛弟子不少,但虚江子总觉得,现在正是战时,友军方面要制造法宝御敌,这也是很合理的事,双方抢原料,实属无奈,为了这个去责怪对方,似乎也没什么道理吧?
  不久,陆云樵的亲笔信送至虚河子手中,信上语气恳切,表达了北方的无奈之情,并且希望南方的同志能够体谅。这封信的到来,被视为陆云樵的低头,虚河子大大有了面子,但随之而来的另一封信,就让刚刚面上有光的虚河子,脸色铁青。
  为了开发适用河洛武技的法宝,虚河子选择与朝廷合作,把河洛派的心法秘诀、剑招,提供给银劫与龙葵,这件事虽然获得前线河洛弟子的支持,却不被河洛派的长辈认同,以赤字辈为首的师长前辈,纷纷痛斥虚河子的大逆不道,欺师灭祖,要以门规论处。
  这件事情可不得了,若是完全照门规处理,轻则废去武功、挑断筋脉,逐出门墙,重则以酷刑处死,惨不堪言。当然,若是寻常的河洛弟子承担这罪名,早就被剥皮处死,没有半点人情可讲,但虚河子身分特殊,就算不看他是赤城子的徒弟、河洛剑派下任掌门热门人选的身分,光只是考虑他身在前线,手握重兵,就不能轻易处置他,否则,即使前线的河洛弟子不因此哗然兵变,失去了虚河子,又有谁能接替他把仗打下去?
  基于这方面的考量,虚河子的存在尚称安全,没有谁敢轻易动他,但来自赤字辈众多长辈的压力也不小,最终迫使赤城子发信来斥责,甚至表明近日内可能亲至南方,详细了解整件事的经过后,再决定对虚河子的惩处。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引起了河洛弟子的群情激愤,他们纷纷表示对长辈食古不化的极度反感,无论如何,绝不能接受虚河子为此受处罚。
  “开什么玩笑?虚河子师弟是为了我们的性命着想,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要是没有他的决定,哪会有苍云大捷?要是他为了这个受处罚,这还有天理吗?这场仗还怎么打下去?”
  类似的怒吼,很快就在河洛军中蔓延,而且这些还算是比较客气的说法,有些比较口没遮拦的,甚至大骂说北方战区的前辈无能,只会打败仗,现在居然还想要扯南方的后腿,真是其心可诛。
  类似的言论,在河洛军中如燎原野火,迅速传开,虚河子虽然下令制止,但显然也没什么严格执行的意思,结果河洛弟子的怒气与不满,烧得直比天高,开始有人组织行动,要向北方的师长表达立场。
  虚江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比谁都要更在意虚河子安危的他,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示。在他看来,如果师父赤城子真的有意要严惩,根本不用大张旗鼓地来信斥责,只要悄悄前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夺了虚河子的兵权,将他处置后再现身公告,众年轻弟子纵有不满,在惊愕之下也是不及反应,哪会像现在这样,惩处未下,这边已然闹翻了天。
  事情很明显,是师父有意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既然师父的态度是这样,那就大可不必为弟弟的安危担心了。其实,当初虚河子决定与朝廷合作时,这些师兄弟也一度不能谅解,指责、议论从没有少过,只是因为拿了新式武器,在战场上享受到胜利的滋味,这才改变立场,站在支持的一方,毕竟如果虚河子倒台,朝廷方面可能中止合作,届时众人都会被打回原形,继续拿着落后的刀剑,打那种与送死无异的仗。
  之前所有人也是这么艰苦地战斗,从那种恶劣环境下坚持至如今,但现在如果要再回到先前的那种窘况,河洛军可能会战意尽失,全面崩溃,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意外的苦果。
  “伤脑筋啊……这样的情势,算不算得上内忧外患呢?”
  为眼前的处境而担忧,虚江子多少有些牢骚,不久之后,他发现眼前的状况又更趋恶劣,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相处甚好的银劫、虚河子,居然起了争执,甚至动手。
  虚江子从来没有信任过银劫,觉得和这人走得太近,早晚会出事,但眼下众人还坐在同一条船上,搞到翻脸未免太早,以银劫的智慧,不该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所以接到通知之初,虚江子非常讶异,而当他闻讯急急赶往,要确认情况,抵达时战斗已经结束,银劫与虚河子各自负伤,一个肩上被割了一剑,一个胸口被打了一掌,分别在一边喘气。
  虚河子手执长剑,怒瞪着对手;银劫却是面带微笑,看不出有什么动怒的样子,两边的伤势情况差不多,但光看表情,就知道是谁挑起了这场战斗。除了这两人之外,龙葵也来到现场,却是两不相帮,站在一旁观战,见到虚江子抵达现场,马上掉头离开。
  “劝架不是我的专业,这两个人现在都性命无恙,后头就交给你了。”
  龙葵推了推眼镜,飘然离开现场,虚江子看看周围再无旁人,正要开口询问动手的原因,虚河子已经开口骂了出来。
  “你!你欺骗我们!从头到尾,朝廷根本没有派人来这里协助!”
  虚江子闻言一惊,银劫与龙葵之所以率领技术人员到此,是因为朝廷顺从虚河子所请,派他们来进行技术合作,但虚河子现下却说上当,难道他们不是朝廷派来的?那又是怎么来的?
  向虚河子一问,虚江子这才明白,在师父遣人送来的书信中,还附带了一张密函,信上表明,经过调查,朝廷从来没有派什么技术团队到南方战区,这一批口口声声来搞技术合作的人,身分可疑,极可能是来诈骗的骗徒,虚河子将河洛派的武学心法与之交流,多半已上了大当,要他务必搞清楚状况,否则谁也护不住他。
  “有、有这种事?”
  虚江子听了,一下子也惊呆了,银劫这一团人都有官方身分,又展现了实力,完成了新式兵器的制作,虽然除了技术,他们什么别的资源都不提供,但朝廷的态度向来苛刻,众人也不以为意,更没怀疑过他们的身分,哪想到这一切居然全都是假冒的?那……他们到底是谁?又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两位道兄,请稍安勿躁,不管有什么别的困扰,我们双方的合作绝无问题,河洛派专用的新式兵器,不是顺利生产出来,也顺利大破敌军了吗?你们所提供的资金与原料,全部投入生产与制造,绝没有半点被移作他用,这点虚江子道兄每天亲自监督,巨细靡遗,该是再了解不过了。”
  银劫作着解释,还顺势暗讽了虚江子一记。由于不信任银劫,担心他暗中做什么手脚,虚江子不管战场上多忙、多辛苦,每天晚上都会聆听报告,让负责监视银劫的河洛弟子,把各种相关报告呈上,仔细看过一次才能安心,当然,这种事情不可能瞒得过银劫,虚江子也没想过能瞒得了他。
  “朝廷官吏昏庸无能,贵派子弟在战场上抛颅洒血,守土卫国,所需要的援助,他们明明手上握有资源,却坐视不理,令得贵派子弟徒添伤亡,我对这种情形不能忍耐,所以……”
  银劫说到这里,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不约而同地摇起头,露出不相信的表情,银劫不禁哑然失笑。
  虚江子看得懂这个笑容的意思。凡是大奸大恶之人,通常都貌似忠厚,让人没有提防之心,这样才能施其奸计,但银劫却不知是因为懒得作伪,或是长相问题,几乎每个人看到他都觉得危险,说什么都没人相信,真是天生不适合干阴谋家的料。
  “……要不然,我对贵派有不良企图,预备把贵派牵扯入我的叛乱阴谋中,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在打倒太平军国的过程中,壮大我自身势力,所以特别组团来寻求合作,这样子说……如何?”
  银劫笑得有些莫可奈何,虚江子两兄弟也看了出来,不过对他们而言,这个说法无疑是有说服力得多,于是两人一起点了头,而银劫的回应只有苦笑。
  这不能说是有共识,但至少两人可以明白,银劫本身相当重视这份合作关系,而在后头的解释中,银劫只是简单说明,朝廷内部斗争激烈,虽然大部分的无能之辈只会扯后腿,却仍有一些有识之士存在,并且看重河洛剑派年轻一代的新力量,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众人身上,在幕后给予协助。
  银劫没有交代那位有识之士的身分,虚江子也明白这问不出来,至于这些技术人员,银劫表示他们都是受到那位有识之士的感召,愿意协助河洛剑派,共赴国难,这才到前线来工作,只是因为并非受朝廷派遣,没有资金、资源,这才只能提供技术。
  然而,就虚江子看来,如果说那些技术人员是受感召而来,那么,感召他们的人肯定是龙葵,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有识之士。在朝廷最机密的法宝技术研究组织中,龙葵肯定是最特异的一个存在,以其过人能力与工作狂的态度,折服了所有同志,当她要来南方战区,振臂一呼,就有大批研究人员脱离组织,随她同行。
  尽管他们一行人没有得到朝廷的支持,但以他们的特殊身分,说走就走,没有遭到留难与追杀,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由此可见,藏在他们背后的那名“有识之士”确实有着非同凡响的能耐,不容小觑。
  最后,这件事就暂时被压下来,虚河子再次与银劫握手合作。与其说是尽释前疑,倒不如说是莫可奈何,因为事情走到这一步上,再也没法回头,只能继续把路走到底了。
  整个情势的发展,倒也不全是坏消息,在接到北方战区大败消息的第五天,南方战区收到了一个新的情报,勉强还算得上是好消息。朝廷在北方战场发动了反攻,成果算不上什么大胜利,但仍有效地暂时阻住太平军的进攻,激起了官兵的士气,对整个情势大有帮助。
  战场上胜胜败败,基本上都是常事,既然不是决定性的胜负,像这种规模的中小战役,虚江子本来不会在意,但这次战役的状况却很特别,吸引了虚江子的注意力。
  照理说,朝廷要在北方反攻并非易事,太平军气势如虹,乘胜追击,独眼石人所向无敌,什么法宝、高手都只有被石人践踏过去的份,寻常士兵早已被吓破了胆,一看到石人出现在战场,就再也不管什么长官号令,集体溃逃。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怎么激励士兵上阵作战,这是一件非常考验统帅者能力的任务。
  结果,朝廷这边所用的应对策略非常古怪,并不是设法激起士兵的勇气,而是直接换了一批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士兵”上阵。当太平军紧随着独眼石人的步伐,上了战场,发现对面的官兵争相逃跑时,太平军自然是万分欣喜,但没过多久,这份喜悦就变成一个僵掉的笑脸挂在面上。
  官兵快速地散开、逃跑,动作虽快却一点都不混乱,像早已有备的撤退,当他们迅速离开后,本来的位置迅速出现各种生物,有毒蛇、毒蝎,更有豺狼虎豹、猩猩大象,种类虽然有所不同,但有一点却是一致,那就是这些生物的外表都很奇特,长角、生翼,明显不是自然生成,而是经过后天的改造。
  撇开日后的情况不谈,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人们对于法宝的印象,仅限于各种机械制造的法宝,没什么人想到,制造各种法宝的科学技术,竟能衍生出其他的学问技术,事实上,就是从这几仗开始,生物系法宝的存在始为人知。
  当那些毒虫猛兽联手发动进攻,太平军就碰上了前所未有的麻烦,尽管独眼石人的巨大步伐,还是照样践踏过去,把许多野兽变成血肉模糊,但情形却与对上人类时相差许多,照太平军本来的想法,野兽虽然没有智能,却也有本能,碰上强大的压倒性力量时,总会畏惧而逃跑,哪想到这些野兽居然悍不畏死,勇猛地持续冲来,扑倒人类,爪与牙立刻咬了下去,渴求着鲜血。
  当太平军意识到,这些野兽可能被注射了药物,精神处于不正常的状况时,已经晚了一步。南方的苍云大捷曾暴露出来,太平军在面对逆境时,会很快就显得不知所措的缺点,他们原本就训练不良,素质极低,当战况一下子失去控制,他们也就完全失控了。
  于是,在这些变种野兽的努力奋战下,战场上出现了一幕奇景,独眼巨人大步往前迈进,应该跟在后头的太平军窜逃溃散,变成石人独闯敌阵的奇妙情况。照理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石人本就有着睥睨众生,摧毁一切的至绝力量,别说是独闯敌阵,就算直踏到天边尽头,在人们心中都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当这个浪漫场面化为现实,并且出现在战场上时,就没有人能笑得出来了。独眼石人难以驾驭、控制不良的缺陷,在这一仗中完全暴露出来,明明太平军的阵形已散,士兵溃逃,但他们居然无法有效地控制石人,让石人回头,敌我双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石人直线走出去,险些撞山,最后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方法,很辛苦地才把石人弄回去。
  这一幕,确实让官兵信心大振,独眼石人虽然牢不可破,巍峨如山,但只要知道敌人其实也无法将之妥善运用,不过是一个笨重的巨大石块,士兵们在心理上就容易接受,再没有那么大的恐惧感。
  野兽战术的成功,开启了这场战争的一页新局,虽然还不到可以反败为胜的程度,但确实遏阻了太平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不然依照之前的败局,太平军突破北方防线,顺势直入,这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一战的失败,对太平军而言,是一件非常懊恼的事,因为官兵在这场战役中学到了经验,并且在往后的几场战役中持续变化,为敌人送上新的惊喜。
  豺狼虎豹,这些基本菜色绝对是有的,毒虫毒蛇之类的也绝对不缺,后来朝廷甚至在地底下功夫,当太平军随着石人冲锋,进入朝廷部署好的区域,一脚踩下,惊愕发现地下松软,有若烂泥,脚整个陷进去了。若只有如此,倒是没有什么,但是脚一拔起,除了稀烂泥土,更有无数青绿色的蛆虫,附着鞋上,顺着脚往上爬,这一下的惊骇就非同小可了。
  这些绿色的虫子,不只是恶心,而且明显不是草食性生物,当它们接触到人类血肉,立刻便钻入进去,人们甚至感觉不到痛楚,短短十几秒内,就看到腿上血肉被啃食干净,仅余白骨,而痛觉在此时才被传到脑部,发出疯狂的嚎叫。
  独眼石人无物能克,不管再多的食肉蛆虫攀附上去,也无法在岩石外壳上留下痕迹,但寻常的太平军士兵可没办法,他们被这种惨状吓破了胆,再一次溃败逃散。
  值得一提的是,整场战役之中,除了被砍杀、被践踏身亡的人以外,太平军并没有因为那些食肉虫的啃噬,出现任何一名死者。这个结果绝非巧合,当人们解读出其背后目的,不禁为这毒辣的计算而寒颤,朝廷方面是刻意为太平军制造众多伤残,毕竟在后续处理上,处理伤残人士可比处理死者要麻烦得太多,设想出这等战术的人,阴损之至。
  虚江子看完相关记录之后,很快就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场战役的幕后功臣,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熟人。这个念头在不久之后获得证实,银劫方面所查到的消息,在北方战区活跃,并且主导出这几次生化战的人,是陆云樵麾下的一名女将姗拉朵。
  这个结果早在虚江子的预计之内,没有太意外,但姗拉朵这个名字,却是从此开始,震动中土各个战区,远扬四方。
  “……奇怪?一阵子不见,怎么忽然变成陆云樵的手下了?”
  虚江子摸摸下巴,沉吟道:“我该不会有情敌出现了吧?这……照理说不太可能啊!”


第五章 竭泽而渔·僵持不下
  姗拉朵为何会成为陆云樵的手下,这着实耐人寻味,但那几场战役的成功,还不算是她真正扬眉吐气的成就。
  没过多久,来自北方战区的一个捷报,再次让所有人感到惊讶。继各式各样的猛兽、毒虫之后,姗拉朵所发动的生物战,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里程,这次太平军在战场上所碰到的,不是豺狼虎豹,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巨木与藤蔓。
  两军甫一交战,官兵就有计画地往后退,进入了战场后方的一座树林,这让太平军相当忌惮,毕竟前一阵子的生物战,已经令他们伤透脑筋,现在眼前出现一座树林,天晓得里头藏了多少变种猛兽?鲁莽杀进去,肯定伤亡惨重。
  出动独眼石人,直接践踏过去,把什么变种生物都踩成肉泥,这当然也是一个策略,但在之前的会战中,独眼石人笨重、耗能巨大的弱点已经暴露,要是树林里头藏的不是变种生物,而是一个看不见的陷阱,独眼石人踩踏过去,陷入深深的泥坑,动弹不得,那就反而中了敌人之计了。
  进退维谷,最后有人出了一个看似聪明的主意,就是火攻,直接一把火放过去,把树林连同里头的陷阱、变种生物一起烧掉,太平军只要把守住树林外的出口,出来什么杀什么,便可稳立不败之地。
  这个策略很快通过,付诸实施,而它之所以只是一个看似聪明的主意,就是因为太平军方面并没有料到,放火烧林之后,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变种猛兽,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毒烟。
  黑色的毒烟弥漫十余里,像是一条咆啸肆虐的毒龙,把树林周遭的太平军都笼罩在其中,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出现了许多的伤亡。林中树木被火点燃,释放出了大量毒烟,除此之外,更形成了一幕不可思议的奇景,那些本来应该是不会动、没有感觉的树木,居然像是被火烧屁股的奔马,从火场中冲出,直撞向太平军的队伍。
  树木没有发声器官,不会叫喊,但它们以树根为足,飞快移动,疾逾狂牛,再加上惊人的体积、重量,还有身上正熊熊燃烧的烈火、释放的毒烟,这么一下冲锋过来,那可实在不是开玩笑的,平时官兵面对独眼石人冲锋闯阵时的恐惧,现在太平军也充分体会到了,他们惨嚎着想要逃跑,但在这种情况下,任谁想跑都不是那么容易,而再强的兵器,除了往同伴身上招呼,砍倒同伴开路,其余也帮不上什么忙。
  逃生之路绝不好走,不只有巨木、毒烟、烈火拦阻,当周围的高热烘烤脚下泥土,赫然还催生出一些快速生长的藤蔓,缠脚拦路,只要不小心踩到藤蔓,藤蔓就会喷出尖针状的种子,命中人体后产生麻痹效果……这效果没什么意义,因为大部分的死者早就亡命于毒烟之下,藤蔓真正产生的作用,主要还是挡路与缠脚。
  这一场战役结束后,姗拉朵的名声大噪,再一次成为中土家喻户晓的人物,风头之盛,甚至还盖过陆云樵本人,虚江子就看到许多人在议论纷纷,好像只要这个女人再继续威风下去,太平军就要给她一个人灭了。
  如果真能这样,那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只可惜,虚江子很明白天下没有这种便宜事。各种卓越的技术,能在战场上占到一时优势,甚至最终凭此决胜,但也不可能一路轻松获胜,天下事物无绝对、无完美,独眼石人那么厉害的兵器,使用上还是有缺陷,姗拉朵的生物技术要真是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早早用出来?
  很多战场上的内幕,寻常士兵接触不到,但虚江子身为高层人士,拿机密情报总是容易一点,很快他就从银劫那边了解状况,晓得事实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姗拉朵改造生物的技术,确实出神入化,但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一言以蔽之,就是竭泽而渔,那片被大火烧过的树林,诞生出那些异种植物后,数百年内将再也无法生长出任何东西,土地完全被污染、腐化,存有剧毒,要花很大的力气去处理,才能不让污染面积扩张,倘若这种战术多用几次,不必等太平军攻来,大武王朝就要灭了。
  至于毒虫、变种野兽,这些的遗害是轻得多,没有那么强的后遗症,但制造成本却非常要命,因为姗拉朵目前还无法直接制造变种生物,只能将捕获的野兽、虫类注射或喂食药剂,促使其变异,这个程序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无奈,姗拉朵所使用的药物中,有一个主成分无可避免,那就是大量的黄金。
  一群又一群的变种野兽,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勇猛地冲向太平军,太平军抱头鼠窜,这幕光景看在高层眼中,可没有什么人高兴得起来,只要把敌方伤亡数目,和己方花去的军费一除,得出敌方每个死者的平均耗资,军部高官就个个脸色铁青。
  耗资与后遗症巨大的生物战、笨重而耗能的独眼石人,这都是在敌人眼中无比威风,却令自己人胆颤心惊的危险东西。虚江子看完整个报告后,突然有种感觉,敌我双方好像已经是强撑面子在打这一仗,要是太平军继续使用独眼石人、己方再多搞几次生物战,那就不是在比谁先打垮敌人,而是在比谁先整垮自己。
  “这样子看,战况一时间陷入僵局,除非发生什么新变化,不然……”
  虚江子想不太出会有什么新变化,而来自银劫的新情报,则让他持续了解北方的状况,包括姗拉朵对于莫名其妙被拱上“战争英雄”的位置,甚为不满,多次试图毒杀陆云樵身边的一名幕僚,还有她不满归不满,却也没有忘记享受战争英雄所带来的光环,把配合她工作的女助理全部都勾引上床去,成就了另一方面的战绩。
  “……请问,给我看这种情报,有什么意义吗?”
  虚江子看着银劫的微笑,觉得他笑得说不出的别扭,但银劫也没多说,只是单纯表示“敝人以为道兄应该会对这些情报有兴趣,特意交给您看看”让虚江子心中七上八下,暗忖自己的隐私该不会已经被人知道了?
  银劫和虚河子“和解”之后,两人又继续像先前那样,时时密会,好像在商议什么计划。这个计画,他们两人应该已经筹备多时,箭在弦上了,正因为如此,就算对银劫提防甚深,虚河子仍不得不与他合作。
  虚江子不晓得他们的计画是什么,也不想去探听,但隐隐约约之间,觉得他们两人的计画,似乎刻意在瞒过自己,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因为以目前的立场来看,似乎没什么作战计画有必要瞒过自己。
  这令虚江子百思不解,弟弟不顾自己劝阻,与银劫越走越近,令自己忧心不已,不过,即使是这样,兄弟感情也还不至于发生嫌隙,只要自己紧盯银劫,不让这个人搞什么花样,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过……银劫那个人很精明,要和他斗智,我是肯定斗不过的,这点很伤脑筋啊,要是海姊肯站在我这边,帮我一点忙就好了。”
  虚江子这么感叹着,但不用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确实太过天真了,很多时候,两个人之间的亲情,是会受到外在环境影响而变化的,尤其是……当河洛本部的使者,悄悄来到他面前时。
  这名密使,并不是赤城子所派来,而是来自河洛剑派的几名长老,辈份很高,曾与虚江子见过几面,指点他几招武技。这几名长老认为,虚河子出卖河洛派武技给朝廷,大逆不道,而赤城子漠视此事,不做惩处,这也是逆施倒行,他们无法坐视,只要虚江子点头,他们就支持虚江子取虚河子而代之。
  虚江子几乎听傻了眼,自己从不曾想过与弟弟争什么,更别说取代他,尽管自己对弟弟的一些作为颇有微词,但也没到要站出来反对他的程度,那几位长老真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怎么会想要让自己出来取代弟弟?
  不假思索,虚江子以极严厉的口气,将这名担任使者的师兄给斥回,假如不是因为大家出于同门,他甚至还有将人灭口的冲动。
  其实,只要稍微想一想,虚江子倒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长老会看上自己。照理说,虚河子是自己的弟弟,此事河洛派上下人尽皆知,要选个人来反虚河子,怎么都不该挑自己,现在之所以挑上自己,主要的理由就是……没有别人可挑了。
  虚字辈最杰出的河洛九子,已在战争中阵亡数名,武功、名声能与虚河子相比的,就只有一个李慕白,但李慕白个性狂放不羁,一身武功多半靠自修得来,从不把什么门规、长辈放眼里,若是想用他来换下虚河子,恐怕很快就会变成搬石头砸脚的愚行。
  剔除掉李慕白,那能用的人确实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了。自己在南方战线声望极隆,身先士卒的作风,很受师兄弟们的拥戴,假若虚河子阵亡,肯定是由自己接替位置,率领师兄弟继续作战,长老们会看上自己,倒也可以理解,只不过,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个心啊!
  突然碰到这种事,虚江子觉得很不愉快,自己虽然做了处理,但这事若走漏风声,传到弟弟的耳里,恐怕会掀起不必要的困扰,为了安全起见,或许该主动去说明一下。
  虚江子这么想着,但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就这么烦了几天,他接到通知,去参加战术会议。进入虚河子所在的营帐后,不出所料,银劫已经在那里,正与虚河子、几名幕僚讨论战况,见到虚江子进来,银劫寒喧两句,把几份最新的战况报告交给他,虚江子简单瞥过,确认北方仍是那种互有小胜败的僵持状况后,银劫开口了。
  “现在的情形很清楚,要是太平军国仍这么源源不断地得到后援,根本无法推测他们还有多少厉害东西未出,这样持续打下去,朝廷不被打垮也会被累垮,所以……除非能断绝太平军国的后援,否则要平这场乱事,那是不可能的。”
  言论正确,但因为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因此,周围每个人眼中都只流露着“废话”的麻木之情。
  “各位请捧场一点嘛,亡羊补牢,纵使晚了些,但总是有机会去改变,我有一位旧识经常把这话放嘴边,现在我也有心效法……事情虽然不容易,不过只要迈开第一步,后头就好走了。”
  银劫道:“我建议,我们应该及早开辟第二战场,在这方面,人员不必太多,少数精锐比大军更有用。”
  虚江子皱眉道:“你所谓的第二战场……”
  银劫道:“就是域外,我们直接派人到域外,骚扰敌后,只要断绝后援,太平军国就不难料理了。”
  “……你神经病。”
  虚江子只回了这么一句。骚扰敌后,这只是好听的说法,比较实际一点的形容,就是深入敌后,九死一生,己方目前的兵力,就算要稳守南方战线都很吃力,如何有能力跨越万里长距,到域外去骚扰?况且,银劫还说是少数精锐,那最多也不过数百人,这点兵力到域外,恐怕一个小战役就给灭掉,根本是送死,哪有什么实际意义?
  本以为这些话已经够荒唐,没想到银劫点了点头,跟着又扔出一颗大炸弹来,令虚江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虚江子道兄,潜入敌后的工作,非同小可,也不是普通人能够胜任的,经过商议,我觉得道兄是最适当的人选,如果由你带领精锐,进入敌后工作,平叛之日可期。”
  银劫微笑说话,彷佛在说一件很合理、本该如此的琐事,虚江子却听得七窍生烟,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虽然也会畏惧,却从没有退缩过,不管是多危险的战场,自己都是领头冲在第一个,但……这种摆明是叫自己去死的任务,除非自己脑子坏了,不然哪有可能主动吞下去?自己可不是战斗狂,听见危险就会兴奋的!
  “呃……你刚刚说商议之后?”
  虚江子忽然感到不妙,道:“你是和谁商议的?”
  “是我!”
  应声的,是一直坐在旁边维持沉默的虚河子,这也正是虚江子担忧的东西,银劫不是笨蛋,不会贸然出口这种肯定会被拒绝的话,如果要提出来,他本身应该也有相当把握,而这份把握的根源,就是虚河子,再怎么说,虚河子统领南方的所有河洛弟子,假若是他同意此事,自己就不能把此事当玩笑看了。
  “这不是刚刚才想的,是前几天我与银劫兄商讨策略时,冒出的想法,不过只是有这想法,还没有确定……”
  兹事体大,虚河子也不敢直视兄长的目光,但话说到最后,虚河子仍是抬起了头,与虚江子对视,表示他的认真。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有这决定?为什么……非我不可?”
  虚江子实在是想不明白,照理说,自己是目前河洛军的冲锋箭头,每次作战,自己几乎都是第一个冲入敌阵,又是留尾断后的,假若自己不在,对全军士气必定有影响,尽管这边不是缺了自己就不行,但……应该也不是少了自己仍无所谓吧?
  北方惨败,南方战场的压力正大,敌人的强势反攻随时会开始,搞不好明天敌军就又弄出一个独眼石人来,踩在大家的头上。这么要紧的节骨眼,居然要把自己派去域外,执行一个根本没有希望成功的任务,这是哪门子的人事安排?该不会……长老们派密使来见自己的事,已经被知道了,弟弟把自己远调域外,藉此避免兄弟对立?
  虚江子心中忐忑,只是,这些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虚河子的解释,就是这个战术难度很高,一定要由最顶尖的人才来执行,而环顾当前河洛剑派的人才,除了虚江子之外,虚河子也找不出可用之兵了。
  年轻一辈最杰出的河洛九子,以李慕白为首的几人,都在北方奋战,这次惨败还阵亡了两名,至于在南方这边的几个人,武功、统帅能力还不如虚江子,从这点看来,虚江子确实是当仁不让,但……他本人仍觉得难以释怀,感到这些安排的背后,恐怕还是有着什么别的理由。
  最后,虚江子以“仍需好好考虑”的理由,暂时搁置了这个提案,虚河子和银劫也知道他不可能立刻有决定,便点头同意,大家各自散开,回去休息。
  当天晚上,虚江子在自己的茅屋中静坐,反覆思索,当茅屋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他晓得自己等的人来了。
  “你果然来了……”
  “你一早知道我会来?”
  “阿河会有那样的想法,固然是银劫的教唆,但应该也是得到了你的支持吧?或者说……根本是你的主张呢?海姊!”
  虚江子抬起头,看见虚海月缓步走进茅屋内。银白色的月光,照耀在虚海月的脸上,明明是那么熟悉的脸庞,看起来却有着陌生人的感觉。
  这一次,虚海月似乎是预备来说一些重要的东西,步伐、呼吸再无掩饰,虚江子一眼就可以看出,虚海月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很高,甚至还在自己之上,至于临敌战斗的反应,相信自己也比她不上。
  苍云大捷的那一仗,虚江子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但心中有数,战斗时,太平军多处重要的营地,忽然起火爆炸,又或者一些正在指挥中的太平军将领,莫名其妙暴毙身亡,给了河洛弟子可趁之机,这也是取得大胜的理由之一,当时虚江子就已猜到是虚海月在暗中活跃。
  自己这些年来转战各地,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战斗经验丰富,早非昔日可比,但这位姊姊的专职是刺杀,总是与江湖好手对战,要比起战斗经验,她只会更在自己之上,现在这距离……要是姊弟两人翻脸动手,自己可占不到什么便宜,如果姊姊还暗藏什么厉害法宝在手,自己绝对没有生机。
  脑海中闪过这些计算,虚江子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但看着虚海月缓步靠近,自己周身紧绷,起了应敌的自然反应,还得要强行压下这些反应,避免彼此之间的尴尬。
  “确实是我向阿河建议的,时间已经到了,也该是你回去的时候了。”
  “什么时候到了?回去什么地方?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还要继续掩饰吗?虽然你很巧妙地易容回现在的样子,但你的外貌,这二十多年来几乎都是我在维持,有什么变化,我不可能认不出来……那天,我看你的易容有变化,就知道你已经知道秘密了,后来你脸上的表情,更是把什么都泄漏了,你从小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虚海月道:“替你易容回去的人是谁?这个易容一旦被卸除,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弄回去的,事实上,它也不是那么简单卸下来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我很感兴趣,要是猜得没有错……该不会是上次的那个女淫贼吧?你的品味与喜好,真是很怪啊!”
  不再掩饰自己的武功与才智,虚海月几句话就说得虚江子脸色青白,没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事,在这个姊姊眼中,居然处处是漏洞,连姗拉朵牵涉其中的事都被看穿了。
  “果……果然,所有事情姊姊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要瞒住我?从小就替我改换本来面目,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生存啊,不然你以为会是为了什么?一个金发碧眼的小鬼,在中土这边晃荡,你以为能活得下去吗?如果不是替你易容化妆,你活得到今天?”
  “……我的真实身世,师父他知道吗?”
  “就是他把你抱回来的,能不晓得吗?”
  虚海月解释当年往事,就与虚江子从小听熟的过程差不多,只不过从捡回一个普通的孩子,变成捡回一个域外异族的孩子,赤城子不晓得这孩子的父母是谁,只是为了他的安全,将他的外貌易容改扮,甚至连他自己都瞒过。
  这些话,听起来都很合理,但虚江子听在耳里,却半个字都不相信,这些事情虽然不可能全部是假,可要说全都是真,这也绝不可能,只不过就算针对这点质问,虚海月也不会实说,大可不问。
  “掌门人曾经说过,你来自域外一个已灭绝的部族,那个部族虽然不存在,子民也绝嗣,但仍在域外留存着遗产,你到域外,若是能取得那些遗产回来,对于抵抗太平军一事大有好处,这也是非你不可的理由。”
  虚海月道:“听说,那些遗产存放的地方,只有那个部族的人才能进入,所以除了身为遗孤的你,别人也不可能进得去,这次派去域外的人选,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胜任。”
  “……当年之所以收养我,就是为了今天吗?”
  虚江子很在意这个问题,但虚海月仍旧没有正面回答,道:“我得到消息,北方战场大败后,已经有人动起了类似的念头,准备进入域外了,要是被人捷足先登……”
  这件事情,虚江子不是很关心在意,什么遗产、宝藏之类的东西,在今天以前全都与自己无关,现在突然被提出来,听来也很不真实,没有什么感觉。
  “我和阿河……不,算了,没有什么。”
  虚江子很想问问,同为弃婴收养的虚河子,身世是否也与自己一样,这才是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但转念一想,问了又如何?假如弟弟真的也是域外人士,这个答案问出来了,自己会替他感到高兴吗?光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背负起来就已经很吃力了,更何况是两人份的秘密了。
  想到这一点,虚江子就把到嘴边的问题收了回去,但从虚海月的表情看来,她显然已明白了这个未出口的问题,只是……她并没有回答。
  “海姊,你所说的宝藏、遗产,真的存在吗?去域外取出遗产是一回事,去域外大海捞针又是另一码子事了。”
  “来自血脉遗传的呼唤,就是最好的寻宝图,你梦里的白虎,会引导你回到故土的,届时,沉睡多年的秘藏,便会为你开启。”
  虚海月说得非常肯定,斩钉截铁的程度,甚至让虚江子感到怀疑,不解她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不管怎么说,虚海月亲自开口,那个份量与虚河子是不同的,况且所提的理由也很正确,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虚江子不能不认真思考,前往域外的可能性。
  结论是,自己不答应还真是不行,因为当情势明显,除了自己没有别人能够担此任务,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能够推拖?况且,离开一段时间,可能真是不错的选择,要不然长老们不死心,又往自己身上动什么念头,那可就越描越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隔日,虚江子就去找虚河子,表示自己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到域外从事敌后工作,依照前一天虚河子的说法,进入域外的工作将由少数精锐执行,虚江子本以为,会是从自己所熟悉的师兄弟中挑选,毕竟彼此都是熟人,做起事来也方便,但情形却不若自己的想像。
  “虚江子道兄,有件事现在可以让你知道,朝廷为了反制那些逆党,早就组织人员,潜入敌后,在那边进行种种骚扰、破坏工作,你出月牙关后,抵达域外,自然会有那边的人员与你联系,减少你的危险。”
  银劫的这番话,让虚江子松了口气,但也暗自心惊。朝廷不愧是拥有最多资源的组织,居然早就在域外设立暗桩,比其他任何势力都要快上一步,而银劫连这等秘辛都知道,究竟是他消息灵通?还是他权位之高,更在己方猜测之上呢?这一切……可能都与银劫之前提及的那名“有识之士”有关系!
  这些东西安排妥当之后,虚江子就与熟悉的师兄弟告别。碍于这件任务的秘密性,一切不能大声嚷嚷,也不能明白告诉他们自己将前往域外,只是说北方大败,自己被派往北方支援,去看看状况,而这些人听说虚江子要离开,万分吃惊,连声追问,颇费了虚江子一番功夫。
  最后,虚江子终于出发,但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半路上会遇到一名不请自来的送行贵客。


第六章 离奇失踪·特务头子
  本来若照预定,虚江子应是与“少数精锐人马”一同出发,但自从听完虚海月的解释,虚江子就心中有数,去域外战斗,这有可能带精锐人马同去,可是去域外寻找宝藏……这个肯定是自己一人上路,省得寻宝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真面目与真实身分暴露,又不可能杀人灭口,后果就是自己身败名裂,彻底完蛋。
  以精锐高手的角度来看,虚江子其实最想请虚海月同去。回思生平所见高手,这位姊姊武功奇高,可能已经是河洛剑派新生代中的第一人,如果再用上她的那些法宝,肯定连李慕白都不是对手,然而,自己走了,这边战场上更需要她亲自压阵,若少了她,虚河子与银劫的很多战术都难以实现。
  有了这个觉悟,虚江子也没有再多要求什么,独自一个人离营,朝边境方向前去,但才走出数里路,就有被人盯上的感觉。
  长期在战场上厮杀的磨鍊,虚江子此时早已是河洛剑派第一线的剑手,力量修为较诸赤字辈的师叔伯毫不逊色,实战表现更有过之,是出了名的猛虎悍将,早不晓得被太平军伏击、奇袭过几次了,这时一察觉自己被盯上,不慌不忙,佯装不知,继续奔走赶路,暗中感知敌人的数量与武功高低。
  这一下感应,却令虚江子暗自心惊,潜伏在前后盯着自己的敌人,共有七名,这数目还没创新纪录,但这七人所传来的气息,却不是普通的太平军好手。
  虚江子从没有忘记过,在刚抵达前线时的那一次遭遇战中,自己所见到的那些黑衣高手。对太平军了解越深,就知道那些故意以黑衣掩去外表形象的域外高手,才是太平军幕后真正的主导者,他们无论是本身素质、身上装备,都不是寻常的太平军战士能比的,接触到他们,才是接触到“真相”自从当初的那一战后,虚江子一直希望能够再遇到这些外族高手,从他们身上接触到幕后的那只黑手,只是这些人神出鬼没,不轻易出现在战场上,除了当初的那一次偶遇,后来竟从没再碰见过,现在碰上了,本该欣喜,但……虚江子突然觉得很荒唐,自己与这些人应该立刻动手厮杀?还是先拥抱一下,再认认亲戚?因为搞不好大家还真的是亲戚?
  这些事情想一想,连虚江子也觉得自己好笑,不过,当他正考虑是否要先发制人时,前方路上人影一晃,有个人拦在前头,阻住去路。
  “动手了?”
  虚江子一惊,却发现那道人影全无杀气,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而且此人个头娇小,看上去竟然像是一名女子。
  太平军因为标榜男女平等,战士之中也有女性,偶尔会在战场上碰到,虚江子总是避开,让其他师兄弟去应付,但眼前的这个人影,看来没有任何威胁性,既不像武功强横,也不像装配厉害法宝,拦在自己的路上,随手一剑就可……
  这个念头才在脑中闪过,虚江子一下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心头剧震,什么动手的念头都飞到九霄云外,急忙收手,比看到了赤城子站在那还要惶恐,一下子用偏了力,脚下收不住,生怕撞着了对方,连忙用力顿足,想要止住冲势,结果就变成了滚地葫芦,连滚带跌地来到那人面前,灰头土脸,险险停住。
  搞得那么狼狈,幸好没有让这个女孩受半点伤,因为,她不但是自己的大恩人,自己欠了她很大的人情债未还,还是一个自己绝对不想也不能得罪的人,要是伤了她半根毫毛,那个后果肯定很严重。
  “泥,没事……吗?”
  不甚流利的中土语,刺激着虚江子的记忆,他还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叫沙玛,是绝代天妖所重视的人。
  一段时间不见,少女的肤色仍是惨白,面纱遮住了残缺的半张脸,露在外头的面孔,笑容可掬,流露着不属于战场的阳光气息。
  就算明知彼此立场敌对,虚江子仍无法对这名少女生出任何敌意,甚至还觉得有几分歉疚,自己上次才接受了人家的治疗与包扎,回过头就把人家营区给炸翻天,尽管那是姗拉朵干的,却也是因己而起,要是爆炸中不小心伤到纱玛,自己很可能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转头四顾,那七名域外高手藏身在附近山林中,似乎没有现身的打算,如果所料不错,他们并非是来伏击自己,而是担任沙玛的护卫。只是……自己与沙玛近距离相对,他们最近的一个也在五十尺外,若自己真有什么歹意,他们哪有可能挡得住?或者……他们因为某种理由,成竹在胸?
  不过,撇开这些问题不谈,这些人如果仅是护卫,并非刻意来狙击自己,那么,他们之所以出现在此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沙玛小姐,你找我有事?”
  虚江子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自己与这少女仅有一面之缘,彼此甚至算不上熟,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自己长得也不帅,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一见锺情之类的事,就算真的是,自己也没这胆子,否则给天妖杀到面前来,那就很难看了。
  不过,撇开玩笑心态,虚江子突然意识到一件很要命的事,沙玛找自己做什么,这固然是一个问题,但……沙玛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这个问题更严重,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已落在太平军的眼中?
  虚江子大胆一问,答案果然把他给吓了一跳。那个秘密造访自己,并且带来长老们期望的师弟,原来没有能够成功离开,而是一走出去就被太平军给俘虏,逼问此行目的。
  这位师弟不是什么铁汉、硬汉类的人物,稍稍吃了点苦头,就把什么东西都说了出来。当这些情报被送到北方战区,天妖得讯之后,立刻就判断出虚江子只怕不能待久,很快就会被派往别的地方,因为南方战区的主导者,绝不可能容得下他这个潜在威胁。
  “……呃!你们,是这样认为啊?”
  虚江子闻言不禁苦笑,密使之事己方尚无人知,弟弟亦不知晓,派自己去域外也非关此事,太平军这样想根本是冤枉。不过,让敌人这样想也不是坏事,最起码好过让他们知道自己去寻宝。
  “那……就算我要离开战区,你们又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
  “踏说过,如果泥往北走,就是去北方战场,如果北方以外的方向,就是要去域外。”
  沙玛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天妖,虚江子听得暗暗心惊,天妖不但武功高,见识也甚是不凡,猜出自己有可能前往域外,换句话说,天妖虽不知道遗产的事,起码也料到,自己去域外是直捣太平军源头,若是成功,将对太平军有重大影响。
  “……你带着这么多人来,该不会是来做掉我,不让我去域外吧?”
  虚江子担忧地一问,却被沙玛笑着摇头否认,还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说天妖讲过他是自己人,虽然沙玛也不明白自己人是什么意思,但总之是不用担心,而且,天妖还说了另一句沙玛不懂的话,要她带来给虚江子。
  “不用顾忌太平军国的存在,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成就你的大功业……反正,也差不多到要和这些无知蠢货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这句话,别说是沙玛不懂,就连虚江子都不能明白,不晓得所谓的无知蠢货是谁。沙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压低了声音,这表示此话不能给护卫她的那些异族高手听见,那么,无知蠢货是指他们吗?
  隐隐约约,虚江子知道天妖所指的对象,恐怕就是太平军国,话中更带有预备放弃太平军国,任它崩坏的意思。但天妖身为太平军国的首脑,太平军所成就的王图霸业,尽属于他,在此节节胜利之刻,他有什么理由说出这种话?作出这种决定?
  刹那之间,虚江子想起了先前银劫说过的话,他说太平军国的行动极为诡异,不但幕后那只黑手时有保留,就连太平军本身采取的种种战略,都有些难以解释的地方,要不然,此刻纵使没有拿下中土,也该占领更多的土地,维持优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银劫的怀疑若属实,再对照天妖的话,难道……这个将中土卷入一片烽火的男人,居然意不在成王霸业?那他搞出这么多事,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天生的破坏狂,喜欢看烽烟战火肆虐天下吧?
  正茫然不解,忽然听见沙玛说话,“踏说,泥的处境与心情,踏完全可以体会,就算泥自己没有那种意思,但只要泥的能力够强,自然就会被别人看上,这就叫……就叫……无罪……什么其罪……”
  “……是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对!就是这个!”
  沙玛高兴得鼓起掌来,但从表情看来,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虚江子颇感唏嘘,现在的一切,再非小时候那么单纯,随着自己能力的增长,就算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却仍旧对弟弟造成了威胁,这绝非自己所愿,却又没有办法避免,而且居然还是由天妖来解读出自己心情,想想实在很讽刺。
  突然,虚江子意识到一个问题,天妖似非如此多愁善感之人,会为自己这样一叹,难道是他本身也有这样的困扰?
  这样一想,天妖对魔门的态度,还有对自己这“奸细”的青眼有加,种种事迹迅速自脑海闪过,虚江子觉得自己好像猜到某些东西了。
  沙玛没有察觉到虚江子的脸色变化,自顾自地把话讲下去,虚江子心中乱糟糟的,没有听得很仔细,只是隐约听她说到天妖最近心绪不佳,为了某事甚是担忧、烦扰,好像很在意某人的想法,但日前虚江子所转交的那个东西,给了天妖不少信心,令他相信最终必能克服障碍。
  “踏高兴,沙玛也高兴了,真的很谢谢泥呢。”
  “呃……是吗?其实我也不太懂啦,能够帮得上你们,真是太好了。”
  嘴上这样说,虚江子却晓得此时的状况真是太不好了,这边距离己方的营区并不是太远,要是让人看见自己与天妖的女人这样谈笑说话,还说了这种话,叛徒的罪名只怕是怎样都赖不掉,后果严重之至,只恨自己急归急,一时间却难以脱身。
  不过,另外有件事情很不妥,相信西门朱玉也察觉到这一点了,那就是天妖如今所笃信的这件事。当初交到天妖手上的那件“信物”不管它究竟有多么珍贵,都没有作为信物的意义,天妖一直认定,那是他兄长的馈赠,但虚江子很清楚,事实不是这样。
  天妖此刻的心安,明显是误判情势,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后头绝对会为此遭受横祸。想到这一点,虚江子为之不安,特别是当天妖对自己还颇为关心,不但屡次释放善意,连此刻自己要去域外搞破坏,他都还让沙玛来打招呼,表示友善,自己受宠若惊,实在不忍心看他因为这个误会而出事。
  只是,几次话到嘴边,想到彼此其实是敌非友,再加上此事背后牵扯复杂,自己不好妄做主张。这样一想,已经到嘴边的话,就又吞了回去,反正,就算自己不说,知道内情的还有一个西门朱玉,那家伙足智多谋,算无遗策,由他来判断、忧烦这件事,应该比较妥当吧。
  “……那个,有件事情要拜托泥,不是踏的事,是沙玛的私事,可以拜托泥吗?”
  出乎意料,沙玛居然有事相托,虚江子心头一凛,仔细一听,原来沙玛是要自己帮忙,送封家书给域外的家人。
  详细情形,沙玛说得吞吞吐吐,不是很明白,但约略听来,似乎是当初天妖带沙玛离家时,走得太急,沙玛担忧这么长时间过去,自己在中土过得幸福快乐,族人却在域外担忧寻找,着实累人,所以想请虚江子带家书回去,说明自己平安,请他们不用担心。
  沙玛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让虚江子心中犯着嘀咕,她那种幸福、腼腆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私奔成功的小女人,九成九是天妖带着她私奔到中土,她家人不知下落,还在域外到处找寻,而现在这个烂工作要扔到自己头上来了。
  问问沙玛为何不找别人送信,沙玛委婉地表示,天妖曾与她的家人有过冲突,闹得极不愉快,所以不会让她送信回去,这次她是得知虚江子要往域外后,临时起意,想请他顺便带家书回去。
  “……啧!这哪是单纯送信?要是解释得不好,我也会被当成诱拐犯,搞不好还要挨揍咧!可不可以把信直接扔给他们就跑?”
  虚江子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烂好人,居然要替敌人头目的老婆,送家书到域外,还要面对女方家属对私奔的责难,连这种任务都答应,自己也未免……
  想归想,虚江子最终还是接下了这封家书,出于内心的歉疚感,他无法拒绝沙玛的请求,在不安的心里,他由衷地祈祷这个女孩能获得幸福。
  诸事委托已毕,在临别分开之时,沙玛突然冒出了一句“泥的弟弟是个好人喔”让虚江子非常错愕,不太敢确信自己听见的东西,但还来不及问些什么,沙玛已经在那些异族高手的护送下离去。
  照理说,自从那次被俘虏逃回后,虚河子与沙玛就不可能有再碰面的机会,当然也不会有联系,所以沙玛对虚河子的印象,应当只限那天的一面之缘。沙玛会说虚河子是好人,足见对他的印象不错,就是不晓得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让人家小姑娘留下优良印象。
  “……追女孩子还真有一套啊,要是不当道士的话,可能就要去抢西门的生意了。”
  这话才刚出口,虚江子就想到,虚河子其实并不把出家人身分放心上,自己的这个但书根本不存在。不过,自己倒也不认为弟弟会变成花花公子,因为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所得,海河之间的这段姐弟恋,尽管不为世俗所见容,但两名当事人的本身,却是非常认真,令这段感情结合得极深,无可动摇,虚河子的全副精神都放在虚海月身上,绝不会多看其他的女子一眼。
  反倒是对于姊姊虚海月,虚江子就没有那么笃定,虽然觉得她对这段感情也很投入,可是她太过于高深莫测,自己完全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又是如何看待这段感情的,这令自己时时感到忧虑,因为自己其实已经决定,当有一天这件事被摊开在阳光底下,他们两人受到世俗责难的时候,自己将义无反顾地站在他们这边,支持到底。
  “唉……我哪有闲工夫替别人担心?自己的麻烦都有够大了,担心别人的感情有什么意义呢?”
  苦笑叹气,虚江子继续动身,朝着域外而行。可能是因为有人刻意放行的缘故,途中经过几个太平军的占领区,明明该处搜索严厉,自己却仍无惊无险地通过,到处墙上明明贴着对虚河子、自己的悬赏画像,可是巡逻的太平军总对自己视而不见。
  都已经玩到这种程度,再小心翼翼,就只能说是自己吓自己了,虚江子也不再挑什么僻静小路走,索性就大摇大摆,走官道穿街过市,更不用搞什么变装花样,偶尔累了还能在酒楼大快朵颐,吃饱了再上路。
  自从上战场从军以来,都没有什么机会好好吃饭,这段旅程虽然说是赶路,倒也是难得的轻松惬意时光,这是虚江子先前所未想到过的事。
  “……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早就该来了啊!”
  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拎着鸡腿,虚江子在酒馆的三楼雅座大享口腹之欲,甚至突发奇想,哪怕自己吃饱喝饱后不付钱,跳窗逃跑,说不定都会有人来替自己买单也未可知。
  不过,玩笑归玩笑,虚江子也知道自己能轻松的时间已不多,因为附近的地形已经慢慢由山区进入平原,再没几天,就会看到干燥的沙地,自己即将进入边关,走出中土,正式进入域外……那个本该是自己故乡,或许还有亲人存在的地方。
  这趟返乡之路,由于是一个人走,所以也没有别人知道,随着自己越来越往域外靠近,那久违的梦境又回来了。
  梦里,那头夜奔千里的白虎,仍在旷野上狂跑着,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它的高声咆哮,听起来好像很舒服、愉悦,不像之前那样苦闷无奈。
  “……老虎啊,你是因为要回到家而高兴吗?”
  虚江子自言自语着,尽管自己不能明白那头白虎的心情,不过,有一点自己是很清楚,并且感到讶异的,那就是自己的心情。当初说要到域外来,自己心里甚为抗拒,不只对九死一生的任务没好感,也对那片土地甚为排斥。但随着目的地接近,呼吸着自域外沙漠吹来的风,自己赫然发现,心情没有预期的凝重,反而相当轻松、愉快。
  明明对域外没有任何印象,全然陌生,但为何……接触到域外的气息,会让自己心情很好?是否自己早已期待这一天?这实在是很难想像的事。
  不久,虚江子踏出边关,正式进入域外。原先预计的乡愁没有发生,因为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从进入月牙关,要出关到域外的那刻起,虚江子就觉得自己被坑了。
  在月牙关内,一批穿着银色制服的军官,好像已等待多时,一见到虚江子就围了上来。虚江子本以为遇到了什么麻烦,可能要动手,哪想到这些军官居然一起朝他躬身行礼。
  “虚江子长官!我等向您报到!”
  如果只是说“致敬”那问题可能小一点,但他们说的是“报到”这就让虚江子察觉事情不单纯,而他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银劫肯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一问之下,这个猜测得到证实,银劫先前曾经提过,朝廷在域外成立了情报组织,专门从事敌后工作,但银劫没有说,这个挂在军部名下的组织,其实是由他出资、出力组建起来的,一直是听从他的命令在活动,而这一次,所谓“派遣少数人员配合你行动”的实质作法,就是一声令下,把整个组织扔给虚江子处理了。
  “那家伙疯了不成?建立一个情报组织,应该也花了他不少心血,不是随随便便弄起来的,就这么扔给我?他疯了!”
  用理智判断,虚江子也晓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这些家伙口口声声说以后归自己指挥,但多半自己这边命令一下,他们马上就会传信给银劫,让银劫来判断执行与否,然而,自己既然有下命令的权力,能做的事情就很多,若真是有意搞破坏,有可能重创甚至毁掉银劫的这个心血结晶。
  这种事,银劫不可能不晓得,却还是下了这个没必要的命令,难道真是吃准了自己心慈手软,作不出让人故意牺牲的事?
  “伤脑筋,我周围左右都是一些精神不正常的家伙,怎么好像整天都在替人收烂摊子啊?”
  如果抵死不从,不接受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那也可以,但这不过是推推拉拉,浪费自己的时间,并无意义,更何况这个组织所能提供的,正是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拒绝没什么好处。
  “本来是道士,后来去从军,现在又变成特务组织的头子,以后不晓得又会变成什么?人生搞成这样,也未免太多采多姿了吧?”
  这与其说是感叹,根本已经快变成自暴自弃了,但接下这个担子,确实也是有帮助,透过阅读他们送上来的资料、所做的解释,虚江子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了域外的状况。
  从资料上看来,域外的沙漠幅员广大,分别被几个大部族,还有千百个中小部落所占据,除了他们生存活动的区域,还有好大一片无人荒漠,那是不适人居的死亡绝地,这就是当前域外的势力分布,但虚江子反覆看来看去,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部族中虽然不乏势力强大的,可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有哪个部族势力大到能支持太平军国作乱。
  “……太平军国的背后有域外部族在支持,这点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那有没有线索是什么势力在支持他们?”
  “根据推测,应该是域外传说中的圣族,楼兰一族。”
  这个名词不陌生,也不是首次听到了,虚江子继续查阅楼兰一族的资料,了解这个以凤为图腾,几乎不与其他部族往来,神秘莫测的部族,在查阅中,他也特别留意有没有以虎为图腾的灭绝部族,结果,现今仍存续的部族中,起码有五六十个,但以白虎为标志的,却是一个也没有,甚至连曾经存在过的都没有。
  “这样啊……”
  虚江子记得,虚海月说自己的部族已灭亡,所以自己应该是在已灭亡的部落资料里查,现在查不到,这代表……自己的部族,可能也是一个非常隐密的存在,这才查无可查。
  “什么叫跟随心中的白虎,就会找到方向……我就知道其实是骗我的!到了域外,什么也找不到,还扔了个乱七八糟的组织给我。”
  越来越觉得自己上当,但中了这种计的自己,实在笨得可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现在都来不及了,算了,就先干吧。”
  抱着这样的觉悟,虚江子开始进行了敌后工作的生涯。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河洛军营后几日,掌门赤城子秘密来到,发现虚江子不在,大发雷霆,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召回。
  只是,掌门人的这道命令,没有获得实现,因为众所周知,虚江子是被派往北方战区支援,而各路急追虚江子的使者,在路上都没有找到虚江子,也没有发现他的相关踪迹,于是事情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
  河洛九子之首,战功赫赫的虚江子,就这么从中土武林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下落,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一时间传出了许多谣言,但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是被太平军国所擒杀,这才会神秘失踪。
  在众多谣言中,也不乏有人认为,虚江子的失踪,牵涉到河洛剑派的内斗,因为名声与实力日强一日的虚江子,渐渐威胁到了其弟虚河子的地位,尤其是在这种战时,说不定就是虚河子感觉受到威胁,这才设计铲除兄长,一时间,中土武林闹得沸沸扬扬。


第七章 浴血而战·白虎神牙
  河洛军冲锋队长虚江子神秘失踪,这消息震动中土武林,掀起了好大的风波,无数江湖人士臆测纷纷,都在对这件悬案作出推测,尤其是“赤城子极度重视虚江子,有意秘密策立他为掌门人选,取代虚河子”的传言一出,更让这桩失踪案增添强烈的阴谋色彩。
  虚江子在河洛剑派的人缘极好,他的失踪着实惊动不少人,惟独他本人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尽管身在域外,但他并不是普通的旅行者,手上还握有一个情报组织,中土发生的大事,定期都能传到他手中,要知道中土的情报,照理说是再容易也不过。
  不过,实际情形却不是这样,虚江子接收到的中土情报中,大大小小的都有,部分甚至还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可是关于他失踪所闹出的风波,报告里只字不提,虚江子也不晓得此刻正有许多人为了自己的失踪,紧张失措,坐立难安。
  理所当然,这些都是银劫的命令与安排,刻意不让他知晓此事,虚江子先前虽然也料到,银劫一定会动些手脚,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他还是无能为力,被蒙在鼓里。
  撇开这点不谈,虚江子在域外的工作还算顺利。在中土被传为失踪的他,在域外却一下子有了十几个身分,靠着每种不同身分的切换,与域外的各部族接触,试图在最短时间之内,了解域外的人文风土。
  虚江子最初的认知,自己是来域外搞破坏与寻宝的,但实际进入域外之后,他赫然发现,对这片土地一无所知的自己,不管想做什么都是寸步难行。中土人在域外活动,甚至比域外异族在中土活动更显眼,作什么都被人瞪大眼睛盯着,根本不可能搞破坏。
  结果,虚江子体会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天底下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半调子的,要当一名优秀的情报工作者,不是武功高就行,最起码,要能“融入当地”基于这个理由,虚江子接受了化妆改扮,时而化身旅行商人,时而成为走方医生,或者干脆就成为一名牧民,赶着牛羊,从这个部落来到那个部落。
  “……真是要命,本来脸上就已经是易容的,现在又涂上新的东西,这样子易容加易容,会不会易到后头,连自己长什么样都还原不回去了啊?”
  想到自己的处境,虚江子有着这样的感叹,但比起易容的问题,语言其实是更大的障碍。要实地融入域外的环境,最起码要能说域外部族的话,而域外最普遍使用的语言起码有三种,自己时间不多,要尽快把这些语言学会。
  学习语言,除了努力听与说,就是多看多背。过去二十几年,日日辛勤练功不辍,虚江子没有叫苦过,但现在要他看书背书,这难度比练武高得太多,当意识到横亘在眼前的这道难关时,虚江子脑里轰的一声,差点晕去。
  不过,事实证明,奇迹也是会偶尔发生的,那些原本抱着看笑话心理的特务属下,目瞪口呆地瞧着虚江子在两个月之内,由说不出半个完整字词,变成精通域外十余种语言的行家。
  “想不到,我居然还挺有语言天份的,要是早点发现,干脆不当道士、将军,直接来当学者算了。”
  说着流利的异族语言,配合易容改扮,虚江子令所遇到的每一个异族牧民,都不怀疑他的身分,这出色的成果,某方面来说也折服了现在的这些手下。
  两个月内,精通十余种语言,这不但是语言天才,更是一种奇迹了,虚江子可以理解他们的惊叹,不过,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个奇迹绝不是凭空冒出。
  最初接触到那些语言教材时,自己心里叫苦连天,勉强翻了十几页,念了一些诘屈聱牙的文字,就累得沉沉睡去,醒来时,那些陌生而艰涩的域外文字依旧,但自己却好像有了改变,脑海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各种语文知识,包括这些文字的读音、意义,全都在脑海中流过,那一瞬间,自己其实已经会说了,只不过发音不太流畅准确,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练习,才把这些语言掌握住。
  因为不想被人当怪物看,这些事情,虚江子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而他绝不相信这是什么奇迹、异遇,脑中涌现那些语文知识的瞬间,那种奇特的感觉,不像是凭空出现什么东西,反而……像是一些被遗忘许久的记忆,刹那间又回来了。
  伴随着这些语言技巧所出现的,还有一些糢糊不清的画面,这些画面有模糊的人影、山川地形,彷佛要告诉自己什么,但实在消失得太快,又太过不清晰,无法判读,不过,光是这些画面出现的本身,就证实了虚海月的话。
  只要来到域外,隐藏在血脉中的遗传讯息,就会一点一点地苏醒、释放,让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径,虽然还不够清晰,但是时间一长,或许就能……
  不过,能够把遗传讯息隐于血脉之中,还能把语言知识用这样的方式留存、苏醒,如此异能与技术,虚江子闻所未闻,要不是太平军国之战令他眼界大开,对新奇事物能迅速接受,还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荒唐事。由此说来,自己出身的部族,绝非寻常,可能还拥有足以与楼兰相匹敌的技术。
  那些糢糊不清的画面,是重要线索,可是要等到有朝一日能看清这些画面,不晓得要等到何年何月,完全被动,虚江子决定主动出击,在迅速熟悉域外风土的同时,他也尝试调查两个目标。
  其一是自己出身的源头,那个与白虎有关的神秘部族,就算已经毁灭消散,但只要存在过,域外就该有人知道它的相关情报;其二则是一个目前仍存在的东西,传说中至高无上的楼兰圣族,这个的情报就多了,但几乎都是一些近似神话的传闻,人们口耳相传着楼兰的种种神秘、荣耀,却没有什么人亲眼见过。
  从搜集到的资讯听来,楼兰一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部族,族人从不与外人来往,也不屑与外界来往,他们掌握着无数神奇的器械,还有奇特的异能,移山倒海,遁地飞天,有若神人,高高俯视着地上众生。
  问起楼兰一族的确切位置,域外没有人答得上来,要不是楼兰一族偶尔还有使者到来,命令域外的大部族臣服、献贡,不然便予以诛灭,虚江子就真是无法肯定,楼兰一族是真的存在,抑或只是域外部族想像出的一个童话。
  “……域外会同时存在两个很强的部族吗?这种见鬼的技术力,如果再多几个,就不只是天下大乱,而是天地毁灭了。”
  出现在眼前的线索,虚江子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或许是楼兰一族后裔的可能。但虚海月说过自己的部族早已灭绝,而楼兰一族崇拜的图腾是火与凤,并非老虎,或许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在域外活动的这段时间,破坏工作没有什么进展,因为域外普通的部族,根本没有能力威胁到中土什么,而真正有威胁性的楼兰一族,却连接触都接触不到,更别说破坏了。
  倒是在各部族之间流浪,熟悉他们的生活以后,虚江子发现了许多以前从不知道的事。域外各部族的生活以游牧为主,除了少部份绿洲的住民,其余大部分牧民的生活都极其清苦,虽是如此,他们却很少埋怨自己的生活,虚江子与他们把酒言欢时,发现他们乐天知命,对贫乏的生活环境没什么怨言。
  这些人……感觉上都是好人,尽管也常会有火爆冲突,但比起在中土的勾心斗角,域外这边的情形已经和平得太多。
  最初听到太平军国的背后,有域外异族支持时,虚江子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中土听到的域外状况,诸多异族过着非常落后的生活,怎么可能有那种实力与技术,支持太平军国呢?后来与太平军国交战,被打得落花流水,这才不得不承认,或许自己以前读过的资料、听过的传闻全都错了。
  现在,事情再一次回到原点,虚江子发现,自己原先所知的那些域外传闻并没有错,域外异族确实过得很苦,一切的偏差都只来自楼兰一族。
  “奇怪,彼此都是域外的居民,为什么楼兰没有协助你们呢?明明他们就有那么先进的技术,只要能传授你们一点,提供一些机械,域外的情况会比现在要好很多的。”
  虚江子不只一次向人提这个问题,但牧民们却都以惊恐的表情,要他不可妄语,因为楼兰一族是域外至高无上的存在,近似神明,维持域外的秩序,一切只能由他们给予,域外的子民没有任何资格要求,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听到这个答案,虚江子也愣住了,无话可说。然而,看着这些自己的“同胞”过得贫寒清苦,几乎是在挣扎求生的地步,时间一长,他越来越觉得很不好受,或许……自己能替他们做点什么……
  这样的念头,总是一闪即逝,但出现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最后连虚江子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是来这里搞破坏工作,结果变成亲善大使,与当地人越混越熟不说,还担忧起他们的生活环境……要是有一天,这种感觉从同情心变成同伴意识,那时就……
  不过,在域外的流浪生涯,倒也不是完全都在聊天泡茶喝酒,还是有遇到一些比较惊险的场面,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替沙玛送的那封要命家书。
  沙玛的出身很特别,当虚江子问起属下“桑德族”之名,人人都是一副惊愕表情,表示桑德族神出鬼没,行踪莫测,时常迁移,是域外非常诡秘的一支部族,普通人根本没机会知道“桑德族”这个名字,虚江子会问桑德族的事,令这些特务干员非常奇怪。
  由于桑德族太过神秘,善于迁徙、匿踪,相关资料实在太少,查无可查,众人对于这个部族几乎一无所知,虚江子在问不出什么的情形下,唯有完全照着沙玛的委托来办事。
  沙玛的委托书信中,并没有提到桑德族会时常迁移,只是让虚江子到一个地方去送信。虚江子照信中指示,来到一处山谷,在连串藤蔓中找到一块平滑如镜的大石,将大石搬移转向,让阳光照在大石上,再折射于山谷中的一块蛇形岩上,当蛇形岩的阴影被光亮所驱散,周围的气氛赫然有了变化。
  山谷中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但虚江子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被窥视,四面八方都有人朝自己看来,而且这些人藏匿得极好,自己寻来找去,居然无法从山壁上找出他们的存在。
  “厉害啊!域外虽然土地贫瘠,但果真卧虎藏龙,桑德族不愧是桑德族,传闻中隐藏踪迹、气息的本事,我在中……我以前都没见识过这么高明的。”
  虚江子的武功,在中土已属高手之列,若说有什么超级高手隐藏气息,他察觉不到,这丝毫不足为奇,毕竟人外有人,但此刻被人注视的感觉如此强烈,潜藏在附近山壁上的起码有数百人,明知道他们存在,却找不出确切位置,就不能不使他啧啧称奇。
  为了打破僵局,虚江子用自己所知道的域外语言,高声喊话,表达自己是来此送信,并没有别的意思。话用多种语言喊过一次,空谷寂寂,没有任何回应,虚江子无奈,唯有把信留在大石之上,自己先行离开。
  虚江子前脚才走,桑德族马上就有人来读信,或许这封信里的内容,相当具有刺激性,因为当虚江子走到谷口,突然听见后头有脚步声,既乱且杂,为数不少,有很多人正从后头追赶上来。
  回头一看,几十名赤裸上身,穿着野兽皮裤,脸上涂油彩,发间插鸟羽的大汉,朝这边奔跑而来,口中叫着虚江子所不懂的语言。最初,虚江子以为他们像别的异族一样,热情好客,对于自己远道而来,万里送信,这些纯朴而善良的人们想对自己表达谢意。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受到挑战,尤其是看到那些人拿刀拿剑,杀气腾腾地冲上来,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虚江子马上明白自己的想法有误。
  “呃,信里说了什么吗?大家怎么这副表情?我……我可不是诱拐犯啊,只是一个送信的,你们别……”
  虚江子大叫误会,但却没有别人理他,刀枪剑棒一股脑地招呼下来,两边莫名其妙地打起来。一开始,虚江子没把这种小场面当回事,他一眼就看出来,桑德族人尽管力大、勇悍,却没修练过武术,动作之间满是破绽,自己要应付他们简直轻而易举,就算不能把他们全都打倒,要自保总是不成问题。
  两边混战在一起,情形也正如虚江子所料想,他轻易控制住战斗节奏,满脑子想的事,就是如何不伤到人而脱身,直到几回合过去,虚江子且战且走,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一处凹地,脚下松软,似是泥沼,这才发现不妙,这些野蛮人看似粗豪,竟然也会使用战术,将自己诱导至险地。
  与太平军长年恶斗,虚江子身经何止百战,这种困人脚步的烂泥沼,哪会放在他眼里?心中暗笑,就想要纵身跃起,从泥沼中脱困,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他真气不畅,竟然无法顺利凝运真气,这一跃没能跃高,反而在泥沼里头陷得更深。
  “发、发生什么事了?”
  虚江子心中暗惊,但几次提气,丹田之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剩下,真气提不上来,一身修为瞬间化为乌有。
  这种情形,过往没发生过,但也听人说过,可能是运功走火,又或是中了什么极厉害的散功手法、药物,从目前的情形推测,多半是中了什么毒,像桑德族这样的部族,尽管落后,可是若说藏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药物,那不足为奇,这类情况在域外部族比比皆是。
  “……真是不该轻敌的啊!”
  内力顿失,这下情形就不同了,面对四面八方的刀剑夹击,虚江子只能凭一己臂力招架,换作是其他武者,可能几招之间就送了性命,但河洛剑术本就擅长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就算没有内力在身,凭着精湛的剑术,虚江子挺剑平击,顺势引导,将敌人砍来的刀剑推斜,撞上旁边的敌刃,就这么让周遭的敌袭你砍我、我撞你,没有一柄能招呼到虚江子身上,还被他借引敌人兵刃上的力量,回输体内,一下子从烂泥沼中拔出身体,飞腾跃起。
  纵身跳跃,如飞龙横空,虚江子居高临下,被阳光一照,消失的内力忽然又回来,而他从高处俯视,看到桑德族人包围网的位置、周围山石的排列,隐约暗合某种秩序,看起来很像是河洛弟子平时练习的剑阵。
  “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啊,这么落后的部族,居然也会摆阵……”
  令虚江子吃惊的事连接而来,桑德族所会的东西,不只是单纯结阵攻击,有效利用群体之力,而且附近的山石、树木,以奇特的排列组成第二重阵势,凝聚起特殊能量,作用还看不出来,但……虚江子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失去内力,并非受药物所害,而是被这奇异阵势所影响。
  若这个推测没错,桑德族便握有一门神奇的技术,中土还未有得传,要是把这种技术学会,抵御太平军就又多了一个筹码。
  “难道……沙玛是为了让我发现到这点,才让我……”
  虚江子一瞬间生出这样的想法,但很快便察觉是自己想太多,因为桑德族人见他脱困,前仆后继地冲来,那种誓要他把性命留下的气势,虚江子不敢小觑,不管沙玛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应该都没有必要用到这种方式。
  看看桑德族人的模样,有很大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了诱拐犯,再不然,就是他们根本就不让任何见过他们的人活着离开,这才会摆出一副不惜牺牲,也要追杀自己到天边的架势。
  虚江子不想放手大杀,更何况敌人实力未明,天晓得还有多少诡秘技术没用出来,要是自己再一下不小心,中了什么埋伏,搞不好就这么死在这荒山野岭,有够冤枉。
  基于这样的担忧,虚江子豁出全力,朝外头突围,但由于不辨方向,在大批桑德族人的喊杀声中,几次误入歧途,竟然在这山谷中绕来绕去,整整两天两夜都不得脱困,甚至还被诱入更大的奇异阵势,让他一身力量发不出来,陷入危险局面。
  两天两夜的追逐战,在不愿意杀人伤人的自我束缚下,虚江子撑得格外吃力,当初因为要保密,没有带任何手下来此,也没有把要来此地送信的事告诉任何手下,如今孤立无援,要闯出生天便只能靠自己。
  要是实力完全,情形倒也没有那么糟糕,以往在与太平军作战的时候,别说连打两天两夜,最长纪录十天没阖眼,这种苦战也是有的,可是在失去内力的情形下,伤痛、疲劳都没法镇压,逐渐累积起来,连战上两天的虚江子,脑袋昏昏,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已快到崩溃的边缘。
  “……开什么玩笑,没死在太平军的手里,却在这里被土着干掉,这是什么鸟人生啊?”
  虚江子看着身上的伤口苦笑,正彷徨无计,却忽然生出一股很奇特的感觉,明明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力气,可是……一股莫名之力,却从体内深处迸发出来,直涌向四肢百骸。
  这种奇特的感觉,过去也曾经有过,每次生出这种感觉,接着就是失去意识,然后整个人狂暴化,直到再清醒过来,才会愕然瞪着周围的满目疮痍,懊悔不已,很少有例外。
  但这一次,这种奇异能量与感受虽然弥漫全身,自己的神智却仍清清楚楚,完全没有要昏迷的感觉,倒是与那天许多语言知识一下子涌现脑中的感觉类似。
  意识到这一点,虚江子其实有些欣喜,因为每次失去意识之后的力量激增,固然威风八面,但因为全无印象,事后也无法归纳整理,让己身凭此提升力量,实在是一件憾事,偏偏这种失控状态不是自己想要就能进入,自己等这一天真是等好久了。
  不过,清醒归清醒,当虚江子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全然不受控制之下伸出,拔剑挥斩,他就晓得情形不妙,一切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现在虽然能维持清醒,可是却控制不住身体,这样子下去……
  紧跟着,虚江子最担忧的事情发生,自己既然无法控制身体,那在这种狂暴的情形下,会发生什么事也就不难想像了。
  血腥的屠杀随即上演,虚江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有若野兽,力大无穷,抛去长剑,赤手空拳冲向人群,拳、爪过去,血肉横飞,尽是破碎的残躯,还有人被自己硬生生一爪捏爆头颅的。
  短短半分钟过后,虚江子看见自己双臂、上半身沾满鲜血与碎肉,尽管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模样像野兽多过人,甚至还杀得性起,高仰举首,纵声长啸,入耳的根本不是人声,完全是虎啸之音,虚江子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这声虎啸所吓到的,不仅是自己,更还有桑德族人。
  听见这声虎啸,桑德族人的脸色骤变,那个样子似是恐惧,却又更为深刻,不像是害怕眼前的性命之忧,倒很像……某种深埋在记忆里的恐怖传说苏醒了。
  为何这些人有这种反应,虚江子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他隐约猜到了一点端倪。
  在疯狂杀戮下,伤害并不是单单发生在桑德族一方,虚江子自己也被他们砍得伤上加伤,原本经历了两天的苦战,已经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再加上这一轮伤害,虚江子的意识虽是清醒,却慢慢被一种渴求所感染,觉得自己好像非常需要某种东西,急切到整个身体为之颤栗的程度,可偏偏就不晓得那是什么。
  脑子不晓得的东西,身体却是非常清楚,无视于意识的反对,直接采取了行动,当虚江子注意到身体的动作,他发现自己的手,正掐在一名桑德族人的脖子上,一声吼喝,便把那个人的脖子撕开,鲜血喷出,自己凑到那个人的颈侧,大口大口地吞饮鲜血。
  身体大量失血,这不是大口饮血就能弥补的,或许因为如此,在饱饮一顿鲜血后,虚江子觉得自己的饥渴仍在,完全没有被满足,而身体在这股饥渴的催促下,也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又是一个桑德族人被擒下,虚江子满心苦楚,以为自己又要做出断喉饮血的可怕行为,没想到这次的情形有所不同,自己抓住那个人之后,掌心发劲,也不是使用武功,像是发动某种……能力。
  刹那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虚江子发现有某种东西,正快速由对方体内进入自己身体,火热灼烫,似乎是……
  鲜血!
  闻所未闻的神奇技术,原来自己身上也有,纯凭着肢体接触,就能从人身上吸收血液,这种事情匪夷所思,而且,从掌心源源不绝吸收过来的,除了鲜血,还有一种莫名的能量,充满盎然生机,当这股能量进入体内,精神大振,整个人伤疲尽消,甚至飘飘欲仙,前所未有的舒畅。
  只可惜,这种感觉维持的时间不长,仅有短短一瞬间,接着就被一股天翻地覆的晕眩与痛楚所取代。吸纳入体的鲜血,引发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体内一切循环倒转而行,不只把那些吸纳而来的鲜血排出,就连本身的血液都从各处毛孔疯狂溢出。
  这一下,虚江子所受到的伤害,比之前两天半的总和更大,体内各处经脉都受震荡,筋断骨折,腑脏俱损,几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要说这一下重伤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虚江子发现,自己终于重新掌握身体的主导权,心念一动,手指也跟着握紧。
  身体又能自主,这点可喜可贺,但虚江子稍一定神,就晓得眼下状况的恶劣,自己伤势重得无以复加,就算压下痛楚,勉强行动,也不过就是几下呼吸的功夫,若不趁这短短时间突围逃命,那就真是十死不生的收场了。
  浑身喷血的模样太过吓人,这点倒是因祸得福,让桑德族人一时间惊疑不定,没敢逼上前来,虚江子把握住这一闪即逝的空档,强提一口真气,压下伤势,狂吼一声,纵身跃起,不顾一切地突围。


第八章 试剑留字·楼兰溅血
  围在附近的桑德族人,还没从惊骇中回复过来,这是虚江子能够突围成功的最大理由,他完全放弃防御,连运了几门河洛剑派的特殊功法,催迫出自身潜力,力量都集中在快速奔冲上,碰到什么阻碍就直接撞开,数十秒内冲出大半里,却在快要出山谷的地方,体力不支,狂喷鲜血,摔坠在地上,晕死过去。
  虚江子再醒来时,看到周围满满都是人,吓了一跳,以为落入桑德族人的手里,这下就算不被大卸八块,大概也很难维持人形,直到他听见周围的人喊“首领”并且认出了他们的面孔。
  “唔,是你们……我怎么会在这里?”
  道理是很简单的,虚江子前往拜访桑德族的事,虽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他身为特务组织的领袖,本身的行踪也受到监控,负责监视的人员见他入谷后两天不出,便跟了进去,才进入山谷,就看到他喷血摔坠,后头还有一大群狂呼大叫的土着,挥舞兵器,追赶上来。
  虚江子的手下连忙进行抢救、接应,与桑德族爆发战斗,两方面各有死伤,但总算成功地把虚江子抢救出去,交给医师治疗,整整发了三天的高烧,这才清醒过来,回复意识。
  这一次的重伤,虚江子整整疗养了二十多天,才能够行动如初,但关于这次与桑德族接触的事,无论底下的人怎么问,怎么旁敲侧击,他一句也不曾泄漏,没有提到桑德族的任何事。
  即使这一次的拜访,搞到自己重伤疗养快一个月,虚江子却不恨桑德族人,觉得这一切多半出于误会,自己搞不好被当成诱拐犯,沙玛的家人找不到她,把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这也是可以理解,更何况在冲突中,自己也杀了不少桑德族人,两边都是杀红了眼,没什么好怨恨的,也没必要为此大张旗鼓,带人去偷袭、剿灭桑德族。
  让隐密的东西归于隐密,虚江子并无意去打破桑德族的安宁,更何况,这次的混战中,也发生了一些属于虚江子个人秘密,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
  在自身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狂暴化,虚江子这次清楚记下力量是如何涌出,又是怎样行遍体内,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仍是吸血那一瞬间的极乐感受。
  那种感觉……彷佛饥饿了千百年,一下子咬着一口大块的美肉,什么生命意义、人生至福,全都在这一瞬间被满足,飘飘然有若神仙,这辈子从来就没有那么快乐过……如果这种快感不是靠吸血得来的话。
  虚江子及时警觉到不妥,开始克制、对抗这份快感,咬紧牙关,用尽意志力,不向这份对鲜血的极度渴望屈服,否则只要心神失守,自己将从此变成意志尽失的嗜血狂魔。
  这样的意志力对抗,殊为不易,虚江子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双拳握得死紧,连掌心出血都无所觉,滴水不进,眼睛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外表看来如痴如颠,甚是怕人,也是因为这样,他这次疗养康复的时间,拖得特别久,直调养了二十多天,才能回复元气。
  二十余日的时间,虚江子压下了对鲜血的渴求,但他也很明白一点,若是在桑德族中,自己以掌吸纳生人鲜血的过程,没有因为出现排斥反应而被打断,自己尝到吸食血中生气的完整滋味,那时……自己还能否克制、压下这股渴望,就真是难说得很了。
  “……真可怕啊,差点就变得不是自己了。才吸到一半,就有这么强的后遗症,要是整个吸光,没有发生排斥反应,那后果……”
  后果不单是严重,虚江子还想到了另外一点,假若这种吸取鲜血的异能,是出于自己的血缘,那么,自己的部族之所以会灭亡,那就是一件在情理之中的事了,这么危险的种族若是长久存续,大地上哪还有其他种族生存的空间。
  与桑德族混战时,他们见着狂暴化的自己,那个表情非常怪异,好像认出了什么,这绝对是一条重要线索,因为当自己跑遍域外,对自己的部族仍查不到半分线索,桑德族的这个反应,就是难得的指标。
  不过,这条线索目前也难以把握,因为桑德族人与己等若结下深仇,再到他们面前露脸,会是什么结果,这不用想也知道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虚江子再一次怀疑起自己与楼兰一族的关系。无人知晓的灭绝部族、深不可测的天神部族,同为域外最神秘的存在,虚江子不信两者之间毫无关系。
  “怎么办呢?我找不到楼兰一族,难道要让楼兰一族来找我?”
  虚江子暗自盘算,一时间想不出办法,倒是属下频频献计,说是在域外制造大破坏、大屠杀,搞出事来之后,留字立威,向楼兰一族挑衅,这样有可能逼出楼兰一族。
  “鬼扯!这是哪门子的烂招?连这种小人步数也用,太可耻了!提也不要提!”
  虚江子严词驳斥,将属下训了一顿,挨了骂的部属着实嘀咕,明明是干见不得光的黑暗工作,这名首领却事事强调无愧良心,光明磊落,自从他上任之后,整个组织的行动几乎陷入停顿,所有进行中的破坏工作,全都被他喊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叫人还怎么做事?不如回家种田算了。
  只是,抱怨归抱怨,这些特务人员对虚江子并没有真的怨恨,尽管虚江子在这个组织中的身分有些怪异,但他的实力与表现却有目共睹。武功方面就不用说了,已经是新生代江湖中佼佼者的虚江子,其武技与战斗经验,并不是他们能望其项背,而真正令他们感到震撼的,则是虚江子在战斗中的表现。
  虚江子叫停了大部分的破坏工作,因为对普通的域外部族搞阴谋,毫无意义,但还是有些调查、刺探情报的任务,需要人们犯险,这时虚江子往往会暗中跟随,见到属下遭遇什么危险,马上出手抢救,多数时候会连他自己也被牵扯进去,就看他一个人掩护所有部属,直到每个人都安全撤走,他才会离开,而那通常都已经是身上添上多处大小新伤口以后的事。
  这种事情,虚江子本身不以为意,反正在与太平军战斗时,这种事情天天发生,自己只是照着习惯来干而已,但在这些特务人员的感觉里,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次、两次……累积起来的人情债,他们嘴上不说,心中却着实感动。
  虚江子本身没什么架子,就算坐在领导人的位置上,还是大剌剌地没有官威,闲着没事就是找部下喝酒问话,当双方混得熟了以后,终于有人乘着酒意,大胆提问,问他明知道接下这个职务,是出于别人的算计,为什么他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与这些全在监视他的人和睦相处。
  “这个啊……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不管你们怎么样,大家终归是要相处一段时间,与其整天提心吊胆,防来防去,还不如想开一点,和和气气。”
  这个答案,不知道该说是想得太开,还是精神错乱,听到这话的监视人员个个表情错愕,被虚江子反过来拍拍肩膀,以示安慰。
  总之,虚江子凭着自己的人格魅力,成功赢得了属下的尊重与忠诚,尽管他不认同这些部属的提案,但诱出楼兰一族的构想,基本上是没有错的,他也预备换个方式来实行,只是没有料到,被人抢先了一步。
  “呃……这是怎么回事?”
  虚江子瞪着手中的报告发呆,上头记载有一名青年闯到白水族,挑战白水族最强的刀客,一招将之击败,这种决斗类的消息,在域外天天发生,除了显示那名青年武功高强,没有什么特别……如果不是那名青年另行留字的话。
  普通的留字,通常是为了侮辱败者,但这个青年的留字,却与白水族没有任何关系。短短数日内,这个青年连续挑战三族,击败该族的最强者之后,都留字示,内容大同小异,“楼兰一族吃屎”、“楼兰一族是@@”这样的文字,用朱红大笔写在墙上,还用中土、域外文字各写一遍,挑衅意味十足。
  虚江子接到报告时,这名青年正朝着第四个部族前去,继续他的挑战之行。消息传出去,各部族都知道这号人物,域外武风强盛,晓得有这么个狂妄之人在挑战各部族作武道修行,纷纷摩拳擦掌,预备收拾这个到处挑战的小子。
  楼兰一族在域外人的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那个青年侮辱楼兰一族的留字,就等于是侮辱所有域外人,光是这一下,后果就非常严重,不过,所有人也都很好奇,不知道楼兰一族会有什么反应。
  几天时间又过去,楼兰一族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是一头冬眠了的熊,对那个青年的挑衅不作反应,这让域外所有部族都大吃一惊,连虚江子都暗觉诧异,庆幸自己没有执行这条计策,否则现在进退维谷的人就是自己了。
  只是,那个青年似乎不感到为难,在这几天里头又挑战了三个部族,败了几名刀剑手,照样留了字。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但这几天下来,除了他所使用的剑术,惊神泣鬼的天仙三剑,名传域外,他本人的另一项长处,也同样令所经过的部族鸡飞狗跳。
  说出去让人难以置信,也不知道那个青年用了什么妖法,他所挑战过的地方,总有女子无视他给本族带来的@@,为他的风采所倾倒,几日下来,已经结下一些@@@@,甚至为了保护那些女子,又与她们的族人发生流血事情。
  事情搞到这个地步,就像滚雪球一样越闹越大,域外不管是大绿洲或沙漠角落,都被此事所震动,就连本来不知那青年身分的虚江子,都在阅读完报告后,明白了整件事。
  “……环顾我生平所见,对女人有这种诡异吸引力,又这么没节操、无耻、下贱的人,只有中土一男一女的两大淫贼……”
  虚江子长声慨叹,很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以不速之客的层次而言,如果来的人是姗拉朵,那还好一点,但偏偏来的就是西门朱玉,虚江子想不通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外人搞不清楚状况,可能会以为西门朱玉远来域外,仅是为了试剑扬名,又或者根本是来这里猎艳的,反正他是中土第一淫贼,逐美女而居,中土的美女名花被他摘采遍了,就跑到域外来换换新口味,这也是情理之中。
  但虚江子绝不会这样想,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西门朱玉看似悠哉的外表下,其实随时都会忙到过劳死。这个男人的肩上扛了太多责任,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事忙,连脑子里都有数不清的计画有待实施,最近他辅佐陆云樵,奋战于北方战线,就算没有焦头烂额,也该忙得不可开交,哪可能有时间到域外来猎艳?
  从西门朱玉的行为来看,他很明显是针对楼兰一族而来,难道他也是想要直取太平军国幕后的黑手,来个釜底抽薪吗?但要对付楼兰一族,他孤身一人,又能做些什么?还是说……在看似莽撞的行动中,已经有什么万全之策了?
  要弄清楚这些事情,光在这里思考是想不通的,有必要亲自与西门朱玉见上一面,但西门朱玉虽然在挑战域外各部族,本身行踪却飘忽不定,想要把他找出来,并非易事,得要花一些功夫才行。
  虚江子动员手下,四出探访,想要找到西门朱玉的踪迹,他希望这次能开创一个新例,因为过去每次都是西门朱玉神奇出现,没有任何预兆,一下子就来到自己面前,只有他找人,没有别人能找着他,这次自己找着他以后,也偷偷出现在他面前,吓他一跳,就能扳回过往的颜面,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好歹是特务组织的头子,要比找人、要玩神出鬼没,总没有理由会输人吧?
  只可惜,理想一向是美丽的,实施起来总是比预期中困难。寻找西门朱玉,这件事问题不大,因为西门朱玉自己好像也不想掩饰行踪,但要抢先一步,冷不防地出现在西门朱玉的面前,这个就不容易了,当虚江子在基地等待手下的报告,西门朱玉已经尾随而至,那些要回报西门朱玉确切行踪的探子,甚至还来不及讲上一句话,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
  “啊哈,阿江兄,久久不见,你看来人五人六,混得不错啊,但扔下河洛掌门的位置不坐,跑来当特务组织的头子,这个生涯规划让人难以索解啊。”
  一听到西门朱玉的声音响起,虚江子就猜到是什么事,肯定是西门朱玉发现了探子的行迹,来个反跟踪,一路跟回来,发现了这里。不过,西门朱玉说些什么河洛掌门的,这些虚江子就听得一头雾水,当他是在开玩笑了。
  “西门,你怎么会来的?你不是正在……”
  要是有得选择,虚江子其实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家伙,西门朱玉本身的名声就有够烂,这次到域外来试剑留字,还外兼勾引妇女,都快要变成过街老鼠了,自己要是与他沾在一起,以后别人找他报仇找不到,搞不好就会找到自己头上,这就实在有够衰。
  不过,西门朱玉一现身就直接喊得那么亲热,就算自己想要撇清,也已经来不及,只有先问问他想要干什么了。
  西门朱玉对虚江子的情形一无所知,但看看这里的状况,很快就判断出大概,“很匪夷所思的转职,不过,河洛剑派不会凭空在域外搞出这种东西,所以恐怕是……银劫搞的鬼吧?这家伙……真有一套。”
  从西门朱玉的口中,虚江子更了解整件事的全貌,也再一次听到“武沧澜”这个名字。那个看起来事事诡秘的银劫、古里古怪的龙葵,这两人背后存在着共同的主脑人物,武沧澜在当前的诸皇子中,似乎不是特别杰出的人才,但他派遣银劫到处活动,又在域外组建这样的情报系统,足见此人鸭子滑水,早晚会有大作为。
  至于虚江子离开后的中土情势,也透过西门朱玉清楚传达。本来虚江子以为,自己一直掌握着中土的最新情报,但听了西门朱玉的话,他才晓得银劫瞒了自己多少东西。
  “……所以,阿江兄你来了几个月,除了敦亲睦邻,什么也没干过?这么说,银劫把你搞到这里来,根本不是为了让你来这里做什么,只是想把你从那里调开……这也奇怪,有什么事情非得赶开你才能干的?你什么时候这么碍事了?当然啦,你老兄长相是挺碍眼的……喂,说着说着你就用脚踹我,怎么你们两公婆都喜欢来这一套?”
  虚江子没有举脚踹人的习惯,只是明明自己正在苦恼,这家伙还来调侃,忍不住出脚踢西门朱玉的背。
  但西门朱玉所说的话,也正是自己最困惑的地方。银劫怎么想,这点是不可能想得通的,可是银劫的所作所为,肯定得到虚河子的支持,否则自己也不会乖乖离开,那么,弟弟为什么要把自己调开呢?
  从时间点来看,自己离开没几天,师父赤城子就抵达南方战场,虽然是秘密前来,自己也完全不知,但对银劫与虚河子而言,这事真是秘密吗?他们该不会就是因为师父要来,这才把自己调走,不让自己与师父见面吧?但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什么掌门继承人之争的谣传,只有外人才会相信,师父从没有那么器重过自己,自己也从来没有和弟弟争什么的打算啊?
  皱眉苦思,虚江子想不出端倪,本来还想问问西门朱玉,听听他的分析与判断,但这家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问了也白问。
  “对了,你这大忙人跑来域外做什么?中土的美女够多了,没必要专门跑来这里猎艳吧?”
  “错错错,哪有人会嫌美女多的?域外的美人有独特风情,是中土所见不到的啊。”
  西门朱玉笑嘻嘻地说话,虚江子也不多言,直接叫来手下,下了命令,“把这淫贼包围起来,不惜一切将他拿下,为社会除害,然后……喂他吃狗大便,吃饱为止。”
  这道命令的可行性如何,姑且不论,至少威吓性是足够的,西门朱玉听了马上就换了表情,举手表示投降。
  “其实……这趟到域外来,是来看看环境,替下一次的造访作准备,如果可以,就顺便救个人……不过这不是主要目的啦,只是顺便,太麻烦的话就不救了。”
  话中有话,虚江子不禁皱眉,“救什么人?”
  西门朱玉看看左右,悄声在虚江子耳边说话,“不久之前,变态人妖失踪了,本来以为是偷跑去什么地方劫色,但根据追查所得的线索,发现她是被人带往域外,我一路追来,进入域外后失去对方踪迹,后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什么?有这种事?”
  “嗯,要是我没料错,楼兰一族在背后支持太平军国,变态人妖和我们一起对抗太平军,几场生物战打得漂亮至极,楼兰一族终于忍受不住,跳出来惩治叛徒了。”
  虚江子闻言大惊失色,这才晓得事情不妙,根本不是像西门朱玉最初讲的那么轻松。姗拉朵本是出身楼兰,在中土活动,搜集情报,会搞到与太平军敌对,已属不该,更别说大张旗鼓地亮出名号,重挫太平军前进的脚步,这样当太平军向楼兰提出抗议,楼兰就必须做出处置。
  西门朱玉与姗拉朵之间的关系,看似恶劣,整天起冲突,其实彼此间也有友谊的存在,更何况姗拉朵目前的技术力,是西门朱玉绝不可缺的要素,姗拉朵被抓走,西门朱玉岂肯干休,第一时间尾随追赶,一路追赶到域外,因为失去目标的踪影,只好用这种方法试图引出楼兰一族,为此不惜大闹域外。
  “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
  虚江子焦急提问,没想到这一问正中西门朱玉下怀,“有!其实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中土那边我不能离开太久,太多事情要顾,我若不在中土,随时会生变,但域外这边的事若没人处理,变态人妖就死定了,幸好,碰上了你,算是死人妖命不该绝。”
  “等等,你该不会想把事情全扔给我吧?我对域外的状况不是很熟,虽然来了几个月,但连楼兰的大门在哪都没摸着,就算你把事情扔给我,我也……”
  “哈,照你这么说,只要让你摸着楼兰的大门,那你就责无旁贷啦!”
  “呃!”
  虚江子瞬间有强烈的中圈套感,事实上,西门朱玉确实是挖了一个很漂亮的坑,而为了姗拉朵,自己也是不能不往下跳。
  西门朱玉在域外几日,其活动能量之大,更在虚江子所知之上,他连续多次挑战留字,楼兰一族看似毫无反应,其实已经有人找上他,双方还短暂交手。西门朱玉因为发现那几名楼兰使者实力有限,不过是小角色,便以高绝剑法轻易击败他们,加以侮辱,希望引出级数更高的人物,藉以进入楼兰。
  这个策略进行需时,偏偏西门朱玉最欠缺的就是时间,幸亏虚江子及时出现,把这个战术接手下去。
  “我上次痛扁了楼兰一族的几个喽罗,还约了他们时间再斗一次,现在我没法赴约,就你替我赴约吧,反正大家都是用剑的,赴约起来都一样啦。”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与你体型相貌差那么多,剑法路数也不一样,你在域外到处惹事,好多人都认得你的长相,除非楼兰一族的那几个人是瞎子,不然怎么可能认错?”
  “他们是与瞎子没两样啊……呃,我是说,我办事,你放心,既然我敢让你代替我去,对方就绝不可能看到你就掉头走……不要推拖啊,否则变态人妖就真的死定了。”
  因为西门朱玉的这个保证,虚江子不得不把烫手山芋给接下来,但当他出现在决斗地点,他这才明白西门朱玉那些话的意思。
  楼兰一族派来的使者中,有三人明显负伤,皆盲一目,确实是与瞎子没有两样,更重要的是,从那三人完好的一目中,所流露出的刻骨仇恨,让虚江子暗骂在心,西门朱玉下了那么重的手,楼兰一族哪肯善了?这些人见不到西门朱玉,当然不可能放自己走路。
  “……这个大王八蛋,总是挖坑给人跳,事先也不说一声。”
  事已至此,抱怨无用,面对传说中的楼兰一族,虚江子唯有自己想办法应付,而一场对战是免不了的,所幸河洛剑派的太极剑不露锋芒,双方一场混战,打了小半个时辰,仍能维持不胜不败,没有制造更多伤亡。
  只是,当楼兰一族的真正高手终于出现,并且使用了远远超过太平军现今技术的法宝时,虚江子瞬间就败得不明不白,成了楼兰一族的俘虏,被擒捉回去。
  当俘虏虽然狼狈,却也是本来的计画,西门朱玉把这最辛苦的一部分工作扔给虚江子,自己逃之夭夭。虚江子在被擒回楼兰一族的路上,遭到连番拳打脚踢的时候,固然是悔恨不已,可是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在进入楼兰时,虚江子惊愕地发现,楼兰一族对于擒获的俘虏,除了搜身,居然还抽血作检验。
  相貌可以伪装,验血是假不了的,而那份验血报告显然很惊人,虚江子发现周围的楼兰人表情立变,对待自己的态度整个不同,尽管分不太出友善与否,却可以肯定他们将自己当成重要人物看待。
  “……该不会……真的变成来这里认亲戚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虚江子多少有些忐忑,但西门朱玉神机妙算,或许也是因为算出这个可能,才让自己来涉险的。
  这份期待与揣测,就在见到那个一副尊贵气派,被称为太阳王的首领时,完全被打破。
  “……真是有趣,白虎一族不是灭绝了吗?怎么还有死剩种傻呼呼地跑到这里来?这也好,今天就让白虎一族再灭一次!”
  听见太阳王的话,虚江子心里快把西门朱玉骂上天去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2

第三十卷


【本卷简介】

江湖就是要有恩怨,没有恩怨成不了江湖!楼兰一族和白虎一族的纠葛之深,让虚江子的域外寻根之旅变成了……
“3D数位版监狱实境秀”姗拉朵的浓烈“爱意”也就罢了,莫名其妙从墙壁蹦出来的“师父”每天揍一顿也还可以忍受,被选为“最佳逃狱头头”应该也只是因为人缘好吧?
至於那些鬼声鬼影的“集体幻觉”就真的把它当幻觉好了,只是,明明是囚犯,为什麽还要被训练成炒菜的“阿江师”啊啊啊啊……
太阳王究竟在盘算什麽?那神秘的宝藏……啊~这集还不会出现啦!


第一章 奋力一搏·阶下之囚
  虚江子被带入楼兰一族之前,曾做过许多推想,对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去做考虑。他并不是那种思虑缜密的人,这些推想工作花了他许多的精神与时间,但不管是怎么想,他都不曾怀疑过西门朱玉的能耐。
  打从第一次见到西门朱玉,这个当时还只是个小鬼的男人,就处处料敌机先,神出鬼没,彷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中。后来的每一次重逢,都是重复这样的过程,把这个印象加得更深,虚江子从未怀疑过西门朱玉掌控全局的能力,更清楚知道自己一世也比他不过。
  而在这样的极度信任中,虚江子忽略掉一个很重要的事实:西门朱玉终究仍是个人,不是神。
  事实上,西门朱玉很多时候都只是故作潇洒,他的能力没有那么强,更绝不是全知全能,在大多数的时候,他谋定而后动,尽量在能够把握大局后才实际出击,提高胜利机率,可是他始终是血肉之躯,会疏忽、会大意、会忙中有错,更绝对会失算……虽然这样的机会不高。
  许久之后,当虚江子为了此事责怪西门朱玉时,他大为惊愕,“什么?你以为我把事情计算得好好的?这真是误会啊,你的出身那么秘密,我顶多知道你是来自域外,哪可能知道你本来是什么人?我又不是研究这个的民俗学者,连这个都指望我,我很无辜啊。”
  听到了这样的话,虚江子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策,但已经来不及挽救发生过的错误,至少,当时他就是这么自投罗网地被送到太阳王面前。
  “……真是有趣,白虎一族不是灭绝了吗?怎么还有死剩种傻呼呼地跑到这里来?”
  就算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虚江子也听得出来,这句话里没有什么善意,而自己与楼兰一族更绝不是亲戚,从太阳王那种充满恶意的表情,双方就算有什么关系,也只会是世仇,而这更从太阳王的下一句话得到证明。
  “……这也好,今天就让白虎一族再灭一次!”
  白虎一族?虚江子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己部族的名字,不过此刻不是仔细思考的时候,自己若是再不作反应,不管自己的部族叫什么,都要在今天灭种灭定了。
  晋见太阳王时,虚江子是被五花大绑,由楼兰一族的高手压着他,以这样的姿态跪叩于太阳王驾前,当初之所以被擒,是被楼兰一族的奇特法宝袭击,周身麻痹,这才被制服,但虚江子本就存心藉此进入楼兰,倒地后也伪装伤势严重,其实身体状况早已好转,有了挣扎的本钱,此刻一见情形不妙,第一时间鼓荡真气,全力一搏。
  事发突然,河洛剑派的武技非同小可,虚江子奋力一震,沛然大力发出,将按着他肩膀的两名楼兰高手都给震开。束缚既去,真气瞬间运走全身,回复实力的同时,也决定了下一个目标。
  距离门口、窗口的距离都远,周围都是楼兰一族的好手,就连那些拿着长形兵器,直挺挺站着当卫兵的壮汉,看来都不是寻常人物,若想从这边硬闯出去,可能性极低,更别说这里是楼兰一族的大本营,就算冲了出去,情形也只不过从被几十人包围,变成被几千、几万人包围而已。
  自己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希望救出姗拉朵,如果连人都没看到,就这么掉头跑了,那根本就是白来,还白白挨了几顿揍,所以,能够做的选择就只有一个:擒贼先擒王!
  这个主意很危险,虚江子自己也知道,但之前连绝世天妖都遇过了,太阳王不管怎么危险,总不至于比天妖更厉害吧?既然后头已无退路,那就硬着头皮往前一搏。
  “喝!”
  虚江子身经百战,临阵应敌经验无比丰富,哪怕情势不利,还是很快就想到了对策。本来制住虚江子的两名侍卫被震开后,虚江子并未站起,先一把撕裂脚下的红地毯,鼓劲往前一抖,红地毯扬波如浪,直袭向尽头的王座。
  事出突然,当红地毯翻扬起来,周围的楼兰一族高手大感惊讶,纷纷出手阻截,却反而令场面混乱起来,虚江子把握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利用抖起来的红毯作掩护,向前方直冲出去。
  短短十米的距离,不算太长,在此时却是咫尺天涯,生死一瞬。楼兰一族的高手并非浪得虚名,他们在太阳王驾前力求表现,抢着出手擒杀刺客,各种法宝、武技在同一时间递出,造成的强大压力,几乎让虚江子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然而,虚江子很快也察觉到,情形没有那么糟糕,因为这些高手在相互争功的同时,也造成了相互干扰,给了自己可趁之机。
  劲力再催,扬掀起来的红地毯,如遭利刃切割,一下子碎裂开来,四散纷飞,而周围楼兰高手所使用的武技,多半都是高温、灼热的火劲,碎裂的红布与炎劲一碰,马上被点燃起火,成了点点火雨,含劲射向八方,令本来就混乱的场面乱上加乱。
  这个机会实在太好,利用种种形势,虚江子终于闯至王座之前的三尺距离,那个魁梧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但新一波的危机也在此时到来。在场的楼兰高手,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冲动,其中也不乏思路清晰,冷静应变之人,他们看出了虚江子的意图,因此迟迟未有出手,不想增添场面的混乱,而是在他到了最后三尺时,这才闪电出击,要一举致他死命。
  前后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虚江子察觉时,自己左右肩膀已经分别被人扣住,这次不像先前,只是单纯想把人制服,在重爪扣住肩膀的同时,一股灼热火劲沿着经脉侵入,像是要把血液煮沸,左右两边的火劲,虽然有高下之别,却是同样灼烫难当,内力修为更是比自己只高不低,虚江子不得不暗责自己大意,只凭着自己一人,就想在楼兰逞雄,确实太过目中无人了。
  奋起一身的内力,虚江子挡住两侧的火劲袭击,什么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构想,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这两名高手的身形笼罩在火光中,看不清楚,但内力之强犹胜于己,两人合攻,自己能支撑短暂时间已是难得,更别说向前突袭了。
  更糟糕的是,发动袭击的还不只是这两人,楼兰一方的攻击者共有三人,第三人则在此时,由正前方疾狠杀至,又快又准的一爪,直袭胸口,大有一举撕胸挖心的架势,虚江子正全力抵抗两侧的炎劲,精疲力尽,正面护身真气降至低点,这名强敌觑准时机而来,时间拿捏得极狠,便是为了一招毙敌。
  生死一瞬间,虚江子脑里唯一生出的念头,就是不能坐以待毙,如果任这一爪击中,后果必死无疑,那还不如豁出去,试试看一些高危险性的招数。
  主意一打定,虚江子运起河洛派内劲,冒险运使尚未练成的河洛绝学“圣极云圈”明明双肩都在敌人箝制下,却陡然生出一股滑溜至极的力道,令两名楼兰高手的爪扣不牢,同一时间,虚江子身形急转,有如陀螺,卸开肩膀上的爪劲,更将左右两侧的敌人撞开,脱出箝制。
  圣极云圈脱胎自河洛剑派的掌门神功“圣极轮”本身也是神妙难测的绝学,如果能充分施展,胜负犹在未定之天,无奈虚江子尚未把这个厉害招数练成,勉力而为,虽然也成功,但在挣脱束缚之后,却再也压抑不下入体的炽热火劲,炎劲爆发,立受内伤,更无法接不下正面袭来的那一爪。
  垂死挣扎失败,眼看形势危急,却突然生出了转机,或者该说……救星。
  “你们……全都是白痴吗?”
  一声怒喝,犹如风雷狂啸,震得整个空间一时间都是回音,而怒喝之人不只是叫了这一声,更出了手,虚江子只觉得周围温度疯狂上升,火光突然大盛,一道火焰旋风狂飙卷来,天上地下似若无物可挡,身边在围攻的楼兰高手,被这道火焰旋风一卷、一抛,全都给甩了出去,没有一个人能稳住身形。
  致命危机解除,虚江子没有太高兴的心情,因为这一道火焰旋风是什么招数,他虽然认不出,但那一声怒喝是谁的声音,他却还认得出来,那绝对是太阳王的声音。
  说过要让白虎一族灭掉的太阳王,为何会改变主意出来救人呢?总不会是发现认错人了吧?这个可能性不高,因为以太阳王的强势,就算发现是认错人,他也不会为此收回杀令,反正杀了就杀了……
  这困惑一闪而过,虚江子骤觉身上一痛,跟着就被一股突来大力给击飞,轰出火焰旋风的范围,彷佛腾云驾雾,轻飘飘地飞出数十尺,摔坠在地上,这才感觉到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好像每一根骨头都被折断了。
  “你们这群低能的东西!有你们这样子出手的吗?”
  太阳王明显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领导人,他不仅是怒极而喝,甚至还动了手,连串的闷响、闷哼,在场的楼兰高手有不少都挨了他一击,部分力量较弱的,甚至还被他打得飞了出去。
  “那个小子是什么人?他什么都不是,你们居然全部对他出手?将来传了出去,说楼兰倾全族高手之力,杀了一个白虎一族的小子,这话要是传到中土那群蜥蜴的耳里,我族颜面何存?这种侮辱,你们担当得起吗?”
  就因为这种理由,虚江子意外保住性命,关于这点,他不禁苦笑,但他也想不到,马上有人因为自己而成了被害者。
  “……但……陛、陛下您这样说,不也怪怪的?您亲自出手,补了那个白虎小子的尾刀,要是他死了,将来传出去,那不就变成我族全体高手联合出击,甚至连太阳王陛下也出手,这才宰掉那小子?此话传出去,侮辱不是更大了?”
  “唔,不错,所以现在万万不能让他死,刚才我一时不察,出手稍嫌重了点,你们立刻送他去急救,一定要用最好的医疗设备,先把他救活,再找个小角色来弄死他,这样就……”
  沉吟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变成愤怒的语音,“等一下!你是什么身分?几时轮到你来纠正本王?吃本王一拳!”
  耳边接着响起的惨叫声,虚江子没有听清楚,因为他已经昏迷过去,陷入一个很深沉的梦境。
  这一觉睡得很熟,但可能是因为身陷敌境的关系,尽是作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梦境,这些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梦,不是挨揍,就是遇到生命危险,就差没有梦见被人活活打死……来来去去都是这些恶梦,如果能睡得安稳,那就真是怪事了,因此,虚江子很快就清醒过来。
  “呃……”
  清醒过来看到一片石墙、石壁,阴暗的环境,不算是太意外,毕竟每个监牢的长相都是大同小异,就连梦里那些监狱也差不多都长这样,看了以后,差点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不过,左半边身体重重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是刑具?还是右边脑袋受攻击,影响左边身体?
  侧头一看,一个金发美女正趴在自己胸口睡觉。剔除楼兰一族会特别派出美女陪犯人睡觉的荒唐可能,虚江子认为自己还在作梦的可能性居高,反正自己脑袋昏昏,感觉起来也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有鉴于每一场恶梦都只有开头好过,后头马上就是拳打脚踢,身体四分五裂,虚江子唯一的念头,就是珍惜这短暂的美好,不然可能几秒后,身上趴着的这个金发美女就变成吃人怪兽。既然是作梦,作什么事情都不用负责任,那么大可以放纵一点,所以他一把抱住那个金发美女,大胆往她丰艳的红唇一口吻下。
  亲吻的瞬间,虚江子觉得这金发美女有些眼熟,长得和姗拉朵有点像,心里更觉得好笑,自己越梦越荒唐,如果这一下真的对姗拉朵吻下去,后果可就严重了,大概不是一两巴掌能解决的事。
  当这一吻落下,脑里昏昏的感觉,令这本来就不真实的一吻,更为虚幻,连四唇相触的一瞬间,都没什么清楚感受,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被吻的那一方因此清醒过来,还有了反应。
  虚江子的不规矩一下,只是偷偷一吻,但与他相比,姗拉朵的回应就激烈得多……至少虚江子有一点没料错,姗拉朵的回应,确实不是一两下巴掌,这女人两眼一睁,不但以百倍于虚江子的熟练技术回吻,双手还极度不规矩,自他胸口快速抚摸到大腿,刺激他的敏感部位,热情如火的急切态度,差点让虚江子以为自己是被害者。
  “呜!”
  大吃一惊,虚江子奋起全身力量,把身上的女体推开,一下子用力过猛,不但把人推去撞墙,连自己都滚下木板床,摔到地上去。重重撞在地上,甚是痛楚,可是这么痛也没痛醒,就表示……这一切不是作梦,而是荒唐的现实。
  这一惊非同小可,虚江子挣扎起身,就看到姗拉朵好像一只被打扁在墙上的蟑螂,慢慢滑落下来后,满面怒容,一拍木板床,就要发难,虚江子心胆俱裂,又是愧疚,又是惧怕,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道歉。
  “对、对不起……我……”
  “贱男人!你居然敢敢砸我招牌!我走遍大江南北,碰过的女人比你用过的筷子还多,只要是我下手调情,没有哪个女人不极乐升天的,今次看在友情份上,特别服务,还是第一回对男人调情,你居然把我推到墙壁上当蟑螂!天杀的,我活剥了你!”
  “……呃……妳生气的地方还真是很特别啊。”
  虚江子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发怒的理由,是如此异乎寻常,普通人有几个能接受?而自己偏偏就是被她异常的地方所吸引,这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简短的道歉认错,抚平对方情绪,还附带一番奋力抵抗,拼死也不让姗拉朵靠近一步,再续先前未完的动作,挽回她的职业信心与名声,就这么缠扯一阵后,才有机会问姗拉朵,听到她的解释。
  “我被带回来以后,就一直被软禁,刚刚他们说抓回一个小白脸,被打得很惨,要我去操作仪器治疗,不能把人医死,我本来说关我屁事,楼兰天天医死人,又不差这一个,后来想说小白脸可能是西门大人渣,搞不好可以趁机阉了他,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会是你,那就顺手救一下,再来就跟着你到这里来,看看你有没有伤势恶化,看着看着就睡着,然后就被你奸了。”
  “等一下!把最后一句收回去,别说那种会让人搞错的话,事实上,我觉得我才是被推倒的那一方!”
  义正严词的抗议,在这种时候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姗拉朵很讶异地表示敬佩,因为根据她所听到的,虚江子所干出的大事实在有种,不但在域外到处找人试剑,还指明挑衅楼兰一族,叫太阳王去吃大便……在中土这样做可能没什么,但在域外……那确实需要很大的胆量与运气。
  “你一声不吭跑到域外,怎么忽然干起这种勾当来了?实在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有种,之前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来了域外居然像个真男人,实在让我很吃惊,你失踪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姗拉朵一问,虚江子就提出解释,把自己为何离开河洛阵营,怎样到域外接掌特务组织的经过说了一遍。姗拉朵也说出看法,但与当初西门朱玉的想法相比,她的看法既简单,又缺乏智慧……
  “这还用得着问吗?一定是你那个弟弟不安好心,想把你骗离开,不让你在那里争权,夺了他的掌门之位,至于银劫做的安排,那肯定是不怀好意啦,从我认识那个王八蛋到现在,半点好事也没有,你下次有机会就一刀宰了他。”
  “……这个……那家伙没这么好杀的,要是有那么容易,他早就被分尸了,而且,其实妳搞错了,我不可能和阿河争掌门的,别说我才能与他相去甚远,就算真要竞争,虚字辈弟子中人才济济,我一介武夫,只懂得舞刀弄剑,掌门之位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外界虽然有许多谣传,但那都只是谣传,完全没有事实依据的。”
  虚江子解释了一串,却发现姗拉朵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眼神晃来晃去,听自己一说完,马上道:“你说了半天,怎么就是没解释,你为什么要挑衅楼兰,还指明让太阳王去吃大便?别说这也是银劫的奸计啊!”
  “妳……我……这……去挑战各部族的人,并不是我,是西门朱玉,他有急事要回中土,无法赴与楼兰一族的约定,就委托我来赴约了。”
  “啊?西门大贱人为什么这么无聊?他是吃饱没事干,还是天生脑残?中土都快忙成一锅粥了,还有时间到域外来穷搅和?喂,你知道他来域外是干啥的吗?”
  “妳!”
  眼见姗拉朵如此状况外,虚江子差点气晕过去,好不容易猛喘了两口气,这才叫出来,“他是为了救妳才一路追到域外来的啊!还、还有,妳以为我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是因为听说妳被抓了,所以才……”
  虚江子不喜欢主动邀功,话说到这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幸好姗拉朵也不笨,一个太笨的人也不可能有如此成就,她虽然迟钝,但听虚江子这样说完后,大概也了解整个事态了。
  “唉,你们其实不用那样冒险的,我惹出的事情是不小,不过族里虽然抓了我回来,但不至于把我处死或判重刑的,我在楼兰一族的分量,可远比你们想象得还要重呢。”
  察觉到欠了虚江子大大的人情,姗拉朵的态度也有变化,放轻了声音,堆起了笑脸,道:“不好意思啦,我也没想到你们会这样追来救人啊,过去只有人追着来砍我,从没碰过有人追上来救的,我会意外,这也很正常啊!”
  “……如果没有西门朱玉,妳就是大地上最多仇家的人了。”
  “这个你就放心吧,至少在这方面,我是永远竞争不过他的,你不晓得我冒他名字作了多少案,那些对头要找人砍,肯定是找他,就算他坟上都长草了,我还是照样逍遥法外的。”
  “这样说来,西门朱玉都替妳背了那么多黑锅,妳还有办法搞到仇家满天下,妳不觉得自己这方面的本事过于厉害了吗?”
  “是啊,我也经常这么觉得,你这算是夸奖吗?”
  “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就算是刻意对姗拉朵宽容,虚江子也没法做到百依百顺,听见什么都说好的程度,毕竟这个女人识别危险的能力太差,要是什么都附和着她,早晚她会把命给玩掉。
  “对了,我以前有没有对你说过自己的事?像是我的出身、背景之类的?”
  姗拉朵凑近过来说话,虚江子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些不曾听过。事实上,关于姗拉朵的出身,虚江子曾在西门朱玉那边听过一点,但这点没有必要在这里说出,因为,姗拉朵会特别谈到这个,就是想藉此作个道歉,拉近彼此的距离,自己当然没有必要去破坏这个气氛。
  “我出生在楼兰的奴族,生下来就注定了我的身分,这点没什么特别,族里其它的人也都是一样,喔,或许不该说是人,那里除了奴隶,就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人……我母亲也是楼兰的奴隶,父亲是哪个就连我也不知道,有可能的人太多了……”
  姗拉朵的话,听起来是悲惨,虚江子却没有太多的反应,一方面,他晓得姗拉朵并不想看自己大惊小怪,这种疑似同情的表现,只会惹怒她;再者,这也确实没有什么好错愕的,这个时代是乱世,太平军国之乱在中土又闹得凶,家破人亡早已是民间常态,比这更惨的事都天天发生,姗拉朵的不幸遭遇又算啥呢?
  “出生就决定出身,基本上这种人生应该是完蛋了,不过,千千万万个案例中总是有例外,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总之从小我就在一些特殊技术上,非常有天分……”
  假使所谓的天分,只是出现在一些很普通的方面,那也就不用提了,姗拉朵能够在众多族人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她在偶然的机会下,接触到楼兰一族的核心秘密,一种传自古老时代的神奇技术,楼兰凭着这种技术称雄域外,自比为神,这种名为“科学”的知识,照理说是高度机密,绝不允许寻常族人随便接触,更别说是一个奴隶,正常情形下,姗拉朵应该要立刻被处死的,但……
  “楼兰是个很荒唐的地方,这里不讲什么仁义道德,只重视两件东西:实力、血统。通常,血统是实力的保证,实力是血统的证明,但偶尔也会有例外的状况,这种时候,就会对那些特殊人士给予特殊待遇……反正他们就是看中了我的天分,把我重点培养……其实这也不错,要不是这些特殊待遇,我应该很早就会像其它族人那样,白天干活,晚上被人干……不懂?就是白天当奴隶,晚上当性奴隶的意思,这样说你了吗?哈哈哈,要是真的那样,我后头可能就不当淫贼了。”
  姗拉朵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虚江子却沉默下来,不晓得好不好顺着姗拉朵的口气,把这种事情当玩笑来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就算过得不幸,那也不能够拿来当自己作恶或是危害他人的理由,这点虚江子很清楚,但听见姗拉朵这样说,还是觉得难以释然。
  “获得特殊待遇也不坏啦,包吃包住包读书,比整天干粗活好多了,差点还要包办婚姻咧,当初有人看上我的天分,认为和我一起繁衍后代,肯定是实力的保证……唉,组织的福利太好,也是麻烦,差点就被抓去配种了呢,真荒唐,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鬼耶……幸好楼兰是个荒唐的地方,他们一面觉得我的天分可以利用,一面又觉得我的血统不够高贵,为了避免麻烦,也不晓得是谁的主意,把我派往中土,从此我就解脱,换成中土人倒霉啦……”
  姗拉朵笑道:“不过,我觉得很高兴喔,到了中土之后,我遇见了那个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点我从来没后悔过,还有……能遇见你。”


第二章 荒唐世界·凶兽死神
  一句话令虚江子心跳不已,这句话才说完,姗拉朵采取主动,在虚江子意会过来之前,突然靠近,在这个敦厚汉子的温热嘴唇上印下一吻,速度很快,一沾即离,却给虚江子带来极大的震撼,令他呆在那里,完全愣住了。
  “妳……这是……”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我吗?以我们的关系,这一下没有什么啊,你亲过我,我亲过你,这才叫有往有来啊,你是面对天妖也无惧的大英雄,总不会被我亲一下就手足无措了吧?”
  “那……那倒也不至于。”
  短暂的惊吓过后,虚江子满难说清这一刻的感觉,但大体上确实是开心多过吃惊。在这个阴森森的幽暗石牢内,简陋的木板床、一地的乱稻草,闻着潮湿腐臭的气息,眼前却有一名笑靥如花的金发美女,表情看来如此妩媚,丰艳的红唇上依稀飘来香气……这一幕景象,对伤疲交加的虚江子而言,确实有若天堂……
  如果那个天堂美女没有突然狂笑的话。
  “哇哈哈哈!真想不到耶,像我这种女人也会有男人迷上,这个世界实在是荒唐,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我居然也会对男人动心,从生物学上来讲,我这就是双性恋,再也不是死同性恋了,哈哈哈,我也能算是正常女人啦!”
  什么美好的气氛都被这一声狂笑给打破,虚江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不过,姗拉朵也不是只会在那边发笑,在笑了一阵之后,她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问虚江子知不知道他自己目前的处境。
  虚江子苦笑道:“阶下之囚,这点再清楚明白也不过了。”
  “不,囚犯这点是没错的,但你这个囚犯很特别,如果你不搞清楚,这辈子大概没机会出去了。”
  姗拉朵道:“我当初的猜测没有错,你这家伙的来历很不寻常,而且甚至还比我当初所料得更有来头,你知道白虎一族是怎么回事吗?”
  虚江子当然不可能知道,姗拉朵则是简单地作了解释。太详细的东西,姗拉朵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只能告诉虚江子,很久之前楼兰一族有个祖先,这个祖先弄出了四个分支,其中之一就是楼兰,还有一支去了中土,就是如今的大武龙族,而剩下的两支,则分别是玄武、白虎,也就是虚江子的部族。
  乍听见这样的内幕,虚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万万想不到,自己的部族居然这样有来头,还能与楼兰并列,除此之外,大武皇族也和自己同出一源,这听来实在不可思议。
  “尽管大家有相同的祖宗,但分家兄弟的感情总不会太好,楼兰与白虎一族过去还打过几场硬仗,关系很恶劣呢,如果早知道你的存在,太阳王搞不好就派手下去中土宰了你……”
  姗拉朵道:“但也难说啦,中土是大武龙族的领域,别看楼兰在背后支持太平军国,把中土搞得天翻地覆,其实楼兰对大武龙族还是很忌惮,在中土也不愿太放肆行事,若不是你自己这一下自动送上门,大概也没那么容易动你吧。”
  虚江子闻言苦笑,自己如今不但自投罗网,而且还变成阶下之囚,任人宰割,那后头又该怎么办呢?
  “天晓得该怎么办,我又不是天妖,难道就这么带着你杀出重围,大摇大摆地逃狱吗?就算真是天妖,恐怕也不见得有这本事,这里是楼兰,一族中所有高手都在,又有各种强力法宝与重装备,不管是什么强人,都别想在这里横行……越说就越觉得你是死定了。”
  姗拉朵道:“不过,如果真要杀你,没理由留你到现在,我听说白虎一族有些遗产,存在域外某处,楼兰一族秘密找寻多年,全无所获,他们很可能是留住你性命,想要借机找出白虎秘宝吧。”
  “……我该怎么办?”
  “鬼才知道,总之我不会劝你自杀,也没本事带你杀出去,最多我想办法制造机会,让你从这监牢跑出去,能跑到哪里就要看你自己造化了。”
  “妳作得到吗?妳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哈,我在这里身分特殊,楼兰一族很多重要机械,除了我以外没人懂得操作,这点很扯吧?他们第一流的人才整天练武,练到连脑浆都快变成肌肉,却没什么人花心思去钻研法宝的技术,结果搞到今天这样,真是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
  姗拉朵笑着摇摇手,招呼狱卒开了牢门,就这么离开了。从她的动作来看,确实在楼兰有相当的权力,可以自由出入监牢,也令旁人对她有所忌惮,不过,对于她没法帮助自己逃跑,虚江子并没有任何埋怨,因为那确实是姗拉朵所做不到的事,甚至说得明白一点,如果姗拉朵坚持要带自己逃狱,虚江子反而会觉得困扰,因为没有可能做到的事,就不用故意去冒这必死无疑的风险了。
  “唉……人生啊……”
  虚江子在那张脆弱的木板床上躺下,眼望天花板,想着自己的处境,更回想着姗拉朵所说的每句话。
  这些话是姗拉朵很认真地说出,看她的表情,照理说里头不会有什么谎言,但她所说出的东西,却与自己所知的相差很多,自从来到域外,努力搜集楼兰的相关情报,从各方管道汇聚得来的资料,并不是姗拉朵说的那样。
  楼兰一族是绝对高傲的种族,奉行血统至上的原则,鄙视一切非楼兰的人种,域外各部族奉楼兰为神明,拼死拼活,就是希望能得到楼兰一族派遣女子下嫁,让自己的部族从此混有一丝楼兰血。
  但姗拉朵所说的内容,楼兰一族对奴族极其严苛,这倒也罢了,可是……性奴隶?人类通常不会去强奸一头猪、一只羊,楼兰一族不把其它的种族当人看,照理说,不该发生姗拉朵所说的那种状况,否则成天搞来搞去,生下的混血后代又该怎么办?楼兰人明显不乐于见到混血儿啊。
  除此之外,楼兰一族坐拥那么强大的力量,各种法宝神妙莫测,族中高手如云,普天之下,似乎再也找不到可以匹敌的对手。如此强横的部族,在姗拉朵口中似乎就只是一群肌肉蠢蛋,干着种种无能的事,可是……天下没有侥幸得来的成功,若楼兰一族真的那么无能,全族人早已成了沙漠中的枯骨,哪有可能建立如此伟大的基业?
  那么,到底事实是怎样?是自己听到的那些楼兰传闻有误?还是姗拉朵说谎话?这两者应该都不太可能,那问题又出在何处?是什么地方自己还未能想通?
  想来想去,虚江子觉得头痛了,相较之下,他并没有怎么想到自身处境,彷佛自己是死是活,全然无关紧要。
  反正,这个监牢看起来是破烂,但以楼兰的技术力,搞不好藏了什么厉害机关、杀人兵器也未可知,更何况身在楼兰,除非有本事把他们全族人杀光,不然是逃也逃不出去,可以不用浪费时间想这个。
  想来想去,虚江子始终是有伤在身,很快就感觉到疲倦,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本来以为自己会睡得很熟,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被一种奇特的感觉所惊醒,好像监牢里头有什么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最初的感觉非常强烈,虚江子察觉到监牢内有某个存在,某种……非常巨大的存在,似乎是某种庞然大物,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事,因为这监牢并不宽大,怎么可能容纳得了巨大物体?另一个可能,就是有什么很强的高手出现了,当初遇到天妖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但天妖的气势中蕴含着杀意,没有这股气息来得从容。
  睁开眼睛一看,寻找这份不寻常气势的源头,就在正前方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很奇怪的人物。
  如果不是先入为主,想到可能是某个高手到来,虚江子实在没把握一眼就把那个“人”认出来,这个人的头发、胡须,既长且乱,好像已经十多年未曾梳洗、不曾打理,连头脸都被遮掩住,看不清面容,只依稀看到他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红色伤痕。
  双手戴着镣铐,中间串着铁链,衣衫褴褛,浑身肌肉却很粗壮,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洗澡的关系,即使相隔甚远,都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传来,那像是猛兽身上的气味,浓烈而腥臭,说不清是什么野兽的味道,总之就是不像人类……不过,这股腥臭气味中,倒是带着鲜血的味道……
  这么莫名其妙的人物,要是换作在别的地方看到,虚江子还不会那么在意,但楼兰一族的大牢,又怎么会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此人应该不是被狱卒放进来的,而牢门未破,刚才也没半点风声,这个人是怎么在此离奇出现?
  “敢、敢问……”
  惊愕过度,虚江子是用中土语发问,察觉到不妥后很快又改为域外最流通的语言,边说还边望向栅栏外,看看有没有狱卒被惊动,但简单一瞥,外头没看到任何人,目光再移回牢房内,却已不见那个神秘人物,只看到一个飞快变大的拳头。
  “浑帐东西!吃老子的铁拳!”
  字正腔圆的中土语,伴随着一记怒拳重轰而至,来势奇快,虚江子提防不及,被打个正着,这一拳的力道更是大得惊人,打在脸颊上,竟然把整个人打得离地飞起。
  假如不是在牢房里,这一下被打得飞起,不晓得要飞出多远才摔下,但后方就是牢房墙壁,虚江子重重撞在土墙上,痛彻心肺,肯定这堵土墙不像外表看来那么简单,在一层泥土的表面下,存在着硬度极高的物体,是什么金属无法确知,可是内中存有奇异能量,自己先前没有蠢到去破坏墙壁,尝试逃走,这是绝对正确的判断。
  然而,重重撞在土墙上,发出了一下很大的声响,只要狱卒不是聋子,就万万没有听不到的可能,虚江子担心很快就有大批狱卒包围这里,而急促的脚步声,也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迅速朝这边靠近。
  牢门的栅栏不算太密集,很容易就能从栅栏外看到里头的情形,当狱卒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还没看清楚这里头的东西,就先喝骂出来。
  “吵死了!干什……”
  狱卒骂到一半,看清了监牢内的景象,也看到那名野兽般的怪人,惊愕莫名,刚刚要叫喊,那个怪人突然转过头,朝狱卒瞪了一眼。
  照理说,怪人的面目都被长发遮蔽,虚江子与他对视时,就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他要如何隔着长发瞪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然而,最荒唐的事情正是如此,他不但瞪了狱卒一眼,这一眼的效果还非比寻常,那个狱卒彷佛见到什么非常恐怖的生物,失声大叫,就这么吓晕过去,躺平在地上。
  虚江子不是胆小的人,但他见到这一幕,心头不禁大震,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眼神,居然能把人当场吓晕,这种眼神……只怕天妖也未必能做到。
  心惊胆颤之余,虚江子想要提问,预备问问看这号人物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话到嘴边,想起刚才的情形,自己甚至是一句话都还没问完,就被人打飞到墙壁上当蟑螂了,现在又怎么好重蹈覆辙,再去挨一拳呢?
  存有这顾忌,虚江子就不便开口,静静地站直起身,一语不发,反正除非对方来这里是为了吃人或杀人,要不然,这人既然会说话,那迟早也是要说出他的真正目的。
  就这样,狭小的囚室内,两人相互对看,陷入了一阵颇长的沉默。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对看,因为虚江子虽然感觉到对方在注视自己,却看不见那人的眼睛,无法对视。怪异的气氛之下,所造成的心理压力也特别大,虚江子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想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笼罩在对方目光中,稍有妄动,在气机牵引下,就会挨上一记重击,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已是势成骑虎,除了静待对方的动作,自己无法先动了。
  “……小子,你为何而来?”
  “呃。”
  那怪人的声音听来很模糊,近似野兽咆哮,在这个距离听来,真是非常有冲击感,虚江子还未及回答,就听见那怪人道:“你为了一个女人而来?好一个色胆包天的小子。”
  刚才与姗拉朵的对谈,可能全落在此人耳里,就算想要抵赖也是无用,虚江子索性不作解释,哪知道连沉默不语也会出事,忽然间眼前一花,那个怪人的身影消失,虚江子心知不好,第一时间提高戒备,一见到那只要命的拳头迎面而来,连忙闪躲。
  只是,如果这么容易就可以闪开,那也就不是要命的拳头了,虚江子尤其不解,自己的武功并不差,也已经提高警觉,那只拳头来势不算快,但也解释不出为什么,就是闪躲不开,被那只拳头再次轰上脸颊,整个人又被打飞出去。
  “呜呃!”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被打飞出去,重重撞墙,但一摔落地,虚江子马上压下脑里天旋地转的晕眩,站了起来,摆出防御姿势,至少在外表上要维持无懈可击。
  “哦!”
  见到虚江子的架势,那个怪人像是笑了一笑,却没有再发动袭击,缓缓道:“白虎一族的小子,傻呼呼的跑进楼兰来送死,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嘿嘿,有趣……虽然说是色胆包天,不过色胆也是胆,男人最怕就是没有胆色……很好,小子,我看上你了。”
  怪人说得直接,虚江子却心头一紧,被恐怖份子看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鬼才知道这家伙看上自己是什么目的。
  “小子,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啊?这个……哪有可能不想,没有人喜欢天天吃牢饭吧。”
  “想就行了,告诉你,你走运啦,老子已经看上你,决定和你合伙搭档……嘿嘿,一起逃狱!”
  “逃狱?”
  与其说惊讶,虚江子啼笑皆非的感觉更强烈,难道这个地方不是监狱,而是神经病院?楼兰的监牢实在很特别,被关在里头,还会突然有个疯子跑来说要合伙逃狱,如果有那么容易跑,这里也就不是楼兰了……可是,这个人离奇出现在牢里,全无征兆,什么东西也没破坏,就这么突然现身,如此神乎其技的本事,说不定真有可能逃出楼兰。
  “敢问先生……”
  好奇心起,虚江子想要先探探对方的底细,一句话出口,想到刚刚就是为了这句话挨揍,连忙想要改口,哪知道这次的情况却不同,那个怪人听他一问,虽然没有马上回答,但虚江子却感觉得出,囚室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许多。
  “唔……你可知道,每个监狱里都有些最黑暗的角落,在这些角落里,流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传说……这些传说,其中……有的非常恐怖……”
  怪人的语气很严肃,沉重的气氛中自然有一股无形压力,逼得虚江子不敢随便开口说话,甚至觉得周遭温度好像都在下降,遍体生寒,只是……撇除这些令人不自在的感觉,虚江子其实……非常想要笑。
  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关在监狱里,一觉醒来睁眼,看到一个魁梧的神经病壮汉,离奇出现,瞪昏了狱卒,随便打人,现在居然还说起了恐怖传说,天底下有什么比这还荒唐的?假如换一个不同的情境,自己一定会捧腹狂笑出来。
  “……而老子我,就是那些恐怖传说中最可怕的一个……三十年前曾经横行域外,无人不惧,与楼兰一族暗中交手十数次,手上染满楼兰高手的鲜血,令楼兰小儿闻之啼哭的恐怖名号,就是老子我……”
  怪人说着,举起大拇指,比了比自己,沉声道:“阿古布拉!”
  “阿、阿古布拉?”
  虚江子一呆,首次听闻这个将与自己一生纠缠极深的名字,但此时的他,脑中极力回想,却只是肯定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数据中,并没有这么一个陌生的名号,换句话说,这多半只是在瞎吹。
  “不错,域外无人不晓的凶兽死神,绝命风沙,阿古布拉,就是我本人,想当年我……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想笑?老子讲的话你敢不信?”
  虚江子自问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在战场上冲锋时,不晓得多少次锐身赴难,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杀退敌人,救回友军,这是河洛派上上下下都晓得的事。哪怕是对上天妖,他心中恐惧,却也能机智应变,不曾畏缩退让,然而,现在对上这名怪人,面对其暴力威胁,虚江子却觉得……和这个神经病搞对抗,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不,您误会了,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意思,绝命风沙、凶兽武神……”
  “是死神!”
  “抱歉,是死神,凶兽死神的大名鼎鼎,连楼兰一族的小儿听了都会吓哭,呃……我听了也非常敬仰,这个……今天有缘得见,实在是我的运气……”
  虚江子平时不是一个会说奉承话的人,偶尔试着讲的结果,效力就非常差,尤其是听在这么一个性情乖戾的怪人耳里,甚至起了反效果,怪人阿古布拉侧过头,汹涌怒气爆发出来。
  “小子,你看不起人啊!凶兽死神的名字,连我都……我是说,你随随便便就拍马屁,难道以为老子是那种爱听马屁话的人吗?拿这一套来对付老子,你是不想活命了!”
  眼看又是一记重拳难免,虚江子急中生智,学着西门朱玉的口吻,笑道:“前辈何出此言?您一现身,就说我色胆包天,还说男子汉首重的就是胆色,现在我能当着您的面随便说话,这岂不就是胆色?还是你想我向您卑恭屈膝,这才是您要的?”
  “这、这个……”
  怪人没有把话接下去,虚江子晓得自己用对了方法,道:“前辈在这监牢里来去自如,神通广大,但楼兰一族并非浪得虚名,要闯出此地,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没那么容易?嘿,何止是不容易,这座监狱专门囚禁特等重犯,里头五百四十三名囚犯,个个都是身怀绝技,曾经横行一方的人物,你这不成气候的白虎小子,莫说是逃狱,本来就连和他们关在一起的资格也没有啊!”
  “那……我又为何会被关在这里?总不会是楼兰一族盛情款客,特别给我元首级套房吧?”
  “单单凭你一个,有啥值得被重视的?楼兰一族所在乎的,是白虎一族的潜在价值,你……”
  阿古布拉一声冷笑,道:“这些东西说多了没用,还不是和你说的时候,老子选中你,也是看中你的潜能,这座监狱五百四十三名囚犯中,只有你才可能和老子搭配得上,一起杀出这座鬼监狱。”
  一直到目前为止,虚江子都没有很认真来看待这件事,自己在中土、域外,都算得上高手,可是和这位阿古布拉相比,那就远远不如,而这座楼兰特别修建的重要监狱里,既然关了五百多名高手,自己也不可能是他们中的最强者,有什么必要选择自己当逃狱同伴呢?天上怎么可能掉下这种好事?
  姗拉朵曾说,白虎一族在域外藏有秘宝,楼兰寻之不得,预备从自己身上找线索,阿古布拉会不会是听见了此事,想要夺取宝藏,这才看上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其实也不算太坏,与其被关在这里,要面对整个楼兰一族,那还不如先逃出去,单纯面对这个神经病,起码还安全一点。
  “那……请问一下,前辈预备如何逃狱?您一直强调胆色,总不会是我们就这么连手破门出去,见人就杀,直至冲出楼兰范围,或者我们被楼兰人砍成肉酱吧?”
  “呸!连手?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和老子连手?凭你现在的武功,出了这个牢门,连百步都走不上,就要粉身碎骨了,还说什么见人就杀,你自杀就差不多。”
  “那……”
  “那什么那,摆在眼前的方法只剩下一个,你拜老子为师,老子亲自教你武功,花上几个月时间,把你调教得有点程度了,就能与老子一起杀出去了。”
  阿古布拉说得理所当然,虚江子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蹲苦窑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神经病说要连手逃狱,这已经很夸张了,现在这个神经病还说要教自己武功,教会了再连手杀出去……
  一瞬间,虚江子有股冲动,彷佛这一切只是场不真实的恶梦,自己应该重新躺回木板床上睡觉,一觉睡醒,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又这种表情?老子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找人连手逃狱,都找到还要重新教武功的地步?那随便另外找一个比我更强的人不就好了吗?”
  “哎呀!你以为我不想吗?问题是别的人全都不行,非你不可,要是别的人选可以,老子今天还用得着这么头痛吗?”
  “……为什么非我不可?我资质没有特别好,也不是学武天才,总该有个理由吧?”
  “鬼才知道!天晓得那个死丫……”
  彷佛察觉到说错了话,阿古布拉突然闭上嘴,再开口时已换成一种极为平板的制式声音,“你天赋异禀,是万中无一的练武人才,又流着白虎一族的血,只要加以训练,再打通经脉,搞不好都可以飞上天了。”
  这些话说得全无转折,虚江子死都不信这是实话,但开头阿古布拉的那一下转折,却似乎是蹊跷所在,只不过一时之间还想不出什么来。
  “怎么样?臭小子,别浪费时间了,快拜师吧。”
  “这个……我觉得头有点晕,身体怪怪的,我还是先去睡一觉好了。”
  并不是开玩笑,虚江子无视眼前的壮汉,一下子躺平回木板床上去,想说要让脑袋冷静一下,不然连串荒唐事情接二连三袭来,自己都快要被搞得精神不正常了。
  “浑帐东西!”
  一记重拳再次轰了下来,把木板床打得粉碎,虚江子还没摔落地上,就被人掐着脖子给拎了起来。
  虚江子不算瘦小,但是和阿古布拉的魁梧身材比起来,就完全变成了一个瘦子,这一下被人掐着脖子拎起来,全无抵抗之力,脖子上感受着惊人的压力,骨骼几乎为之爆裂,伸手去推、撞这条手臂,却如蜻蜓摇石柱一般的无力,死亡的压力一下子袭上心头,可是最怪异的一点是……比起恐惧,虚江子其实更觉得想笑,这一切实在太荒唐。
  “小畜生,拜不拜师?再不拜师,老子一把掐死你,管你什么灭种不灭种,今天就让白虎一族绝子绝孙!说!拜不拜师!”
  “……师……师父……”


第三章 狱中传闻·幽冥鬼话
  很久以前,虚江子也听过一些传奇故事,叙述着各种平民英雄的诞生与崛起,这些故事无论是在民间,或是在武林,都相当受到人们喜欢,代表着人们的梦想。
  在这些故事里头,主角功成名就之前的奋斗过程,都毫不例外地存在着一种特殊角色,这些角色可能分属不同年纪、不同身分,但却存在着一模一样的功能,那就是传授男主角武功,通常都是那种第一流的绝世武功,普通人连想看一看都很难的神功、神剑,就这么机缘巧合地传给主角,而少数个别案例,师父在传完武功的时候,还会顺便把一身功力也奉送,每次听到这种极具奉献精神的良师,都会让虚江子与一众师兄弟感动非常,热泪盈眶,连望向自己师父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感情。
  有鉴于这样的特性,这一类特殊角色的名字,一律都被称为“传功长老”不过,故事终究只是故事,河洛剑派上上下下不晓得多少门人,各自为了不同的理由在学武,拍师父马屁、师兄弟之间勾心斗角,这时有所闻,却从来没听过有谁真的有了奇遇,被传功长老灌了一身武功,又捡了几本绝世武功回来偷偷练。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这点虚江子心里有数,在他看来,奇遇顶多就是像弟弟那样,天资聪颖,学什么都特别快,又备受师长的重视与期待,什么好处优先安排给他,这样就已经很得天独厚了,至于说什么别的……那都是故事里的事,不切实际,不用幻想,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凭空落下来的好事。
  然而,虚江子实在想不到,世事之奇,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能力,故事中的传功长老出现在自己眼前,逼着自己拜师学武,只不过这不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根本就是一场大灾难,飞来横祸,阿古布拉这个怪人脑子不正常,胡乱选徒弟也就算了,下手还这等狠辣,自己脖子上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别说断气,随时都会断成两截。
  “……我……我脖子……断……你就……没徒弟……”
  “哼!要挟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最不吃这套的?反正本来就看你不顺眼,白虎一族的狗种,居然敢来楼兰耀武扬威,蠢得和什么一样……老子现在就掐死你,省掉以后麻烦。”
  阿古布拉恶声恶气说话,虚江子听在耳中,尽管咽喉剧痛,还是觉得很荒唐,这个神经病一下说自己胆色过人,一下又说蠢得像什么一样;前几秒还在说看中了自己,后几秒却说本来就看不顺眼……所说的每一句,毫无逻辑性可言,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过……一早也知道这人脑子不正常,现在抱怨这些东西,实在太晚了。
  “最后一次机会,拜不拜师?他妈的,河洛派什么名门正派,摆什么臭架子,在老子眼里连狗屁都不如,你这河洛弟子也是不如狗屁,再不拜师,老子直接把你抽筋剥皮!”
  生死关头,虚江子不是没有试过抵抗,他几乎把自己所知道的厉害招数,全部由指、掌使出来,拼命之际,力道既大,招数也精奇,全都轰击在手臂的要穴上,换作是遇到别人,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木棍钢条都早给打烂,但阿古布拉的手臂却坚逾铁石,挨了那么多重击,浑若不觉,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到了这地步,虚江子心下清楚,除非发生真正的奇迹,不然最多十秒,自己这条命就算是玩完了,但奇迹发生的机率太小,就算地上那名昏倒的狱卒醒来,高声大叫,引来大批人马,逼阿古布拉放手,这一切也不可能在十秒内完成。
  那么,是要向这个疯子屈服吗?但身为河洛弟子,应当守护师门荣誉,如果因为受到威胁,就随便改投其它人的门下,这等行为欺师灭祖,将来不但要受惩处,而且这件事传出去,所有师兄弟都会看自己不起,尤其是……
  等等!
  这一瞬间,虚江子突然想起,当初自己要拜在赤城子恩师门下,依照门规,必须要出家为道士,自己也曾非常苦恼,但那时虚河子、虚海月都不把门规当回事,说当道士是权宜之策,高兴当就当,不高兴随时还俗就好了,不用太计较。
  要是他们两人在此,面对这种局面,大概想都不想就直接搞权宜之策了吧?其它前辈、长辈的作法不明,但若是师父赤城子,十之八九会称赞他们通权达变吧。
  想到这里,虚江子顿时觉得,自己对于河洛荣誉的坚持,根本是毫无意义,虚河子不在乎,连掌门赤城子也不在乎,自己若为了守护门规而死,那两人一定会说自己是傻瓜,而自己如今想想……还真是傻瓜没错咧。
  短短的十秒时间,一下子就飞快过去,在这十秒的尽头,囚室内响起了一阵微弱的呓语。
  “……我……我愿……”
  这应该算是投降的表示了,但阿古布拉却对此充耳不闻,甚至还大声质问,“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你再说大声一点!”
  问话的同时,手上劲力丝毫未减,让虚江子不禁怀疑,收徒可能只是一个藉口,这疯子根本就是想弄死自己。
  “师、师父……”
  声音不大,却已是虚江子声嘶力竭拼命挤出的两个字,这两个字一说,紧掐在脖子上的巨掌立刻松手,虚江子滚倒在地上,喉咙剧痛,无法呼吸,几乎连眼泪都要流下,耳边却还听到阿古布拉的喃喃自语。
  “啧……可惜……还不够爽……”
  莫名其妙的言语,听得人背脊生寒,虚江子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搞不好是没有错的。
  “好啦,身在监牢,一切从简,老子不是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就不特别要求你三牲祭礼,磕头跪拜了。小子你走运,老子平常是不随便收徒弟的,收你这蠢蛋当徒弟,算来是蚀大本了,但既然被你叫了师父,就勉为其难教你几手吧。”
  强迫别人拜师,还敢说得这么大言不惭,实在是很厚脸皮的事,特别是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古布拉好像完全忘记了初衷,要提升虚江子的武功来一起逃狱,这种异常的表现,再次让虚江子如堕五里雾中。
  “前、前辈……”
  喉咙痛得直让人流眼泪,虚江子说的这些话,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但阿古布拉不但听见,还为此发怒。
  “小子!你刚刚说什么?老子最恨就是出尔反尔的狗种,你不要命了!”
  “……师……是师父……”
  “嘿,还说什么狗屁名门弟子,连一句话都说不好,太丢人啦……”
  阿古布拉放声大笑,笑声令得四方壁面直摇晃,真力充沛,震耳欲聋,不过这一下大笑也惹来了麻烦,虚江子清楚听到远处有大堆脚步声朝这赶来,应该是狱卒终于察觉不对,来这边看看情况了。
  “啧!碍事的来了!”
  长发遮面,虚江子看不到阿古布拉的脸,也无法得知他是否变了脸色,但从声音听来,他对这些狱卒并非全无忌惮,发现大批狱卒往这边跑来后,他也只得躲避开来。
  “喂!不中用的劣徒!”
  “……我抗议无谓的言语暴力。”
  “管你去死!总之你记着,不许对任何人说见过我,刚才是你自己一个人在监牢里自言自语、哈哈狂笑。要是你敢让人知道我收你为徒,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要怕人知道?你不是无惧一切的绝命风沙,凶兽死神吗?楼兰的小孩听到你都会哭,怎么还需要怕这些狱卒?”
  “……这……这个……因、因……是因为……喔,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楼兰人凶残毒辣,我被抓进监狱的时候,不但给穿了琵琶骨,还被砍断手脚筋,因此武功尽失,发不出力量来,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对,就是这样。”
  中土官府对付江洋大盗,确实是有穿琵琶骨,斩断手脚筋之类的酷刑,一旦施行,无论是怎样的高手,从此就变成废人一个,这些虚江子因为职务关系,也曾亲眼目睹,但问题是……穿了琵琶骨之后还能那么活蹦乱跳的囚犯,这就从没见过。
  “你说穿了琵琶骨,那锁链在哪里?伤口怎么看不见?”
  “因为我已经长好了啊。”
  “你手脚筋被砍断,武功全失,怎么打人还那么痛?”
  “因为我天生神力啊!”
  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阿古布拉一句话说完,突然挥出重拳,早已眼冒金星的虚江子根本不可能闪躲,一下子就被打飞出去,落在地上,痛得脑里一片模糊时,还被人捏开下巴,往里头塞了一颗药丸,强吃进肚内。
  “嘿嘿,吃了这颗药,你敢泄漏秘密,就会肠穿肚烂生乳癌,死得惨不堪言,这样子说,你懂了吧?笨蛋徒弟。”
  监狱里头,大概就是一个弱肉强食、坏人当道的世界,阿古布拉说完话,狞笑着扬长而去,最荒唐的是,虚江子竟然看到他直直走向墙壁,就像溶解进水里一样,无声无息地穿透进去。
  “……我……我一定是疯了吧?”
  精疲力尽,虚江子就这么晕了过去。
 “老实说,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我自己睡觉不小心,在牢里头撞的。”
  “刚才我们听见有人大声说话,还笑得很恶心,明明不是你的声音,牢里却只有你一个,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做梦,自己说梦话,声音大声一些,听起来与平常不一样,那也是很合理的,说不定我还有双重、三重人格咧。”
  “我们有个弟兄,说是一靠近你的监牢,才看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就晕了,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你要给个交代!”
  “怎么能找我要交代呢?他走到我牢房外头,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自己晕倒,叫也叫不醒,我还觉得奇怪呢,你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
  虚江子秉持着一问三不知的精神,把狱卒方面逼问的东西推得干干净净,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够倒霉,阿古布拉消失后不久,他就被赶到的狱卒给抓进刑室,用铁链铐手吊起来问话,问话时候,一堆看起来很恐怖的刑具,就在眼前晃来晃去,狱卒们听着他的话,表情越来越臭。
  更糟糕的是,阿古布拉强逼着虚江子吃的那颗药丸,不晓得是什么成分,却肯定有削弱个人武功的作用,虚江子一面说话,一面也觉得自己的真气越来越弱,都快要提不上来了……这一下,事情可就真的糟糕了。
  “……听说楼兰是文明的地方,你们不会随便虐待人犯吧?”
  回答这句话的,是一顿如雨而下的拳头,在场全体狱卒以实际动作表达了他们的想法,拳打脚踢,连旁边的板凳都用上,一股脑地砸在虚江子身上,结结实实被痛打了一顿。
  不过,打得虽然重了,虚江子倒是觉得还好,毕竟以前都是在战场上讨生活,拳打脚踢再厉害,总是比不过敌人刀劈剑砍,况且,这些人打归打,毕竟没有拿刑具出来,没有切割烫烙,比起很多地方对待江洋大盗的待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嘿,被打成这样,还要自己安慰自己,我的这种个性也未免太温吞了吧?”
  虽然这么自我嘀咕着,被重新放回囚室的虚江子,还是躺在稻草地上,很快地睡着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也太超过了他的接受范围,无论是肉体或精神,他都要好好睡一下。
  第二天,虚江子是被姗拉朵给叫醒,前来看看他状况的姗拉朵,很讶异于他的遍体鳞伤,尤其是被关入监牢后,居然还伤得比之前更厉害,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虚江子正苦恼于怎么解释,姗拉朵已经自己找到答案了。
  “可恶,一定是监狱里的人作威作福,每个新到的犯人都会被这样抓来打一顿,幸好你武功根底不错,换作是普通人,可能已经被打残了。”
  “呃……是这样吗?”
  “是啊,但你身分特殊,他们应该不敢把你往死里打,不然真的打死了你,白虎一族的最后幸存者灭绝,这个损失没人扛得起。”
  听到姗拉朵这样说,虚江子只有苦笑,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狱卒们没有使用刑具,殴打之际也留了余地。
  只是,虽然姗拉朵同情虚江子的处境,但她也表明,自己在楼兰一族的影响力有限,自保有余,却不能为虚江子做什么,一切也只有靠他自求多福。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顶多就亲你一下,作为补偿了。”
  “……能不能给高级一点的东西?我是说,比较实质一点的东西,吻太小儿科了。”
  “嘿,看不出你人模人样,居然也是一个色鬼,吻还不够,想要点更实质的东西?这里可是监牢,外头众目睽睽,你选择这里来办事,果真有胆量,换作是别的女人,绝对会给你一耳光,但是碰到我……”
  “……不好意思,打断妳的兴致,我说的实际东西,是伤药和绷带,妳想得那么兴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啪!
  啪啪!
  又快又狠的连续三下,虽然不是碰到别的女人,虚江子还是挨了耳光,令本来已受伤的他,又多了新伤。
  姗拉朵恼羞成怒,本来就要拂袖而去,但虚江子的一个问题,让她稍作停留,“什么?监牢内的传说?这个……嘿嘿,你还真是问对人了。”
  奇异的答案,虚江子觉得内有蹊跷,望向姗拉朵,听她的解释。
  “首先,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楼兰一族的文明如此先进,会没事盖个这么原始的牢房吗?通电栅栏、监视器该是基本配备,有些还直接装了激光、毒气发射孔,犯人一闹事,马上就死翘翘了……这是楼兰监狱的基本配备,那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住到这里来?”
  虚江子当然不可能知道,而事实真相也令他颇为讶异。对楼兰一族而言,最棘手的犯人倒不是武学高手,是一些具有特殊能力,可以干扰机械的动力,反过来利用各种机械装备的人,这些人或是利用自己的知识,或是具有一些难以解释的异能,成为楼兰一族最头痛的人物。
  之前曾经发生过几次,这些人凭着自己的能力,在楼兰一族精心打造的监狱中大闹,反过来操控着监狱里的种种杀人武器,想要一举脱出囚牢,令楼兰一族损兵折将,伤亡惨重。有鉴于此,在历经几次失败后,楼兰一族决定反其道而行,盖一座完全不使用电子设备的特殊监狱,专门用来关这些特殊份子。
  这个策略果然成功,这座监狱启用后,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个世上的问题总是层出不穷,“复古”型的监狱也有“复古”的困扰,监狱启用后没多久,就传出监狱里闹鬼的消息,事情闹得满大,也死了几个人,楼兰一族作了一些处理,事情总算没有严重爆发,但类似传闻也从来没停过。
  本来监狱这种地方,就是各种负面情绪的汇聚所在,改采“复古”式建筑后,各种拷打、严刑又没有减少,排污的卫生情况作得不会那么好,整天闻着血腥味,听着惨叫声,看着肮脏污秽的环境,偶尔还会看见老鼠叼着人的手指跑过,在这种环境里久了,不看见鬼才是怪事。
  各式各样的怪异传闻,有离奇死亡、莫名失踪,甚至还有借尸还魂、死后复活的,加起来可以写一本厚厚的鬼话大全。在这些纪录中,也有人宣称见到一个发了疯的鬼魂,三更半夜离奇出现在牢房里,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恍如野兽一般,逼迫犯人作种种不情愿的行为。
  “……能不能解释一下是什么不情愿的行为?我对这个部份很感兴趣。”
  “大部分的时候是比武决斗啦,说什么那个厉鬼突然出现,逼着犯人比武决斗,比输了要打,比赢了也要打,听说还有人被厉鬼直接抓着脑袋去撞墙壁的,当场脑袋瓜就碎了。”
  “我不信,脑袋都碎了,怎么还有传说流传下来?妳这个传说未免传得太没有逻辑性!”
  “传说还是传下来了,因为……这世界有一种东西叫做室友。”
  虚江子闻言一愣,发现了自己的盲点,但既然有目击者,这就应该不只是传说,楼兰一族没理由放任这号危险人物到处破坏,早该采取对策了,更何况,那个发了疯的厉鬼,越听越像自己新拜的师父阿古布拉……
  “没办法啊,又没装监视器,当然也留不下影像,当事人成了无头尸,墙壁上留着血印,目击者被吓得半疯,支支吾吾说了些话,本来想等他状况稳定一点,再送去用仪器做记忆检定的,哪想到当天夜里就挂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被灭口了……”
  姗拉朵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楼兰不是善男信女之地,那些闹鬼的传说,表面上看似传说,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拿囚犯当实验品?反正这些人被关在此地,是绝不可能活着被放出去的,早死晚死既然没差别,就是做实验的完美素材了。”
  虚江子点点头,明白了姗拉朵的意思。以楼兰一族的力量,就算这座监狱内没有机械设备,如果真的要探查什么事,未必就查不出来,可是假如这里头牵涉到什么内幕、阴谋,那所有的一切都只会被草草掩盖,传说永远是传说,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来。
  “而且,我还听说过,这个监狱里的囚犯,有某些非常不正常,根本就是楼兰秘密搞生物实验失败的受害者,因为无法控制,才丢到这座监狱来……这些也是传说啦,没实际根据的,还有一个更扯的,听说以前曾经有某任太阳王的孪生兄弟,被戴上铁面具,从出生起就被关在这里,直至老死,后来冤魂就常常作祟,变成恐怖传说前三名……对了,你问这些干什么?不会是昨晚睡觉被鬼压床了吧?”
  “不是,我碰到的是……呃……”
  “奇怪了,你这个人……怎么说睡就睡啊?打两巴掌看看。”
  啪!
  啪!
  “睡得还真熟,巴掌都打不醒,真是奇了,唉,算了算了,你睡你的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到时候会带点药给你的。”
  姗拉朵离开了牢房,虚江子躺在没有床的牢房内,呼呼大睡,在他刚才差点把阿古布拉的事说出口时,突然强烈的倦意上涌,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一下子就睡着了。
  这一睡,足足又睡了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虽然是被狱卒包围,拳打脚踢,但虚江子却觉得精神健旺不少,理由是什么也说不上来,不过身上的伤势确实有好转。
  狱卒来叫醒人,当然不是为了叫醒人去吃饭这么好,虚江子清醒之后,这才知道囚犯在这里还必须服劳役,全体起床后被带到某个地下矿坑,在里头用最原始的劳力来挖矿,由于虚江子沉睡不醒,踢打也无用,今天的劳役算是逃掉了。
  当狱卒们离开牢房,虚江子不禁苦笑,短短几天之前,自己还是域外的一方之雄,虽然不是很风光的那种,但手上也掌握着一个诡变莫测的组织,有能力影响域外许多大事的进行,怎么一下子全都变调?自己沦为阶下之囚,命在顷刻,这几天最习惯的事就是挨揍?过去在河洛本部,几时这样惨过?
  监狱里的伙食也不怎么样,一碗东西被扔到虚江子面前,稀稀糊糊的,唯一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吃在嘴里近乎没有味道,不过,想到这是在监狱里,虚江子也就没有什么特别意见了。
  当务之急,非常明显,就是想办法先回复武功,阿古布拉强喂下的那颗药丸,搞到自己真气几乎无法凝聚,一身力量提不起来,如果这样子下去,肯定会没命,因此,当自己一个人独处于囚室,虚江子立刻盘膝打坐,运行河洛派内功,想把散化在肢体各处的真气重新凝聚。
  这一类的运功行气,很怕被人打扰,而虚江子所担忧的事情果真发生,几乎是他闭目运气没有多久,昨晚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到来,即使不睁开眼睛,他也晓得是什么人不请自来了。
  “唷,笨徒弟,你挺用功的嘛,师父还没到,你就自己用起功来,不错,这样下去定然会成材啊,可是……我好像还没开始教你啊!”
  阿古布拉不是只来说说话而已,甫一现身,重重一掌拍在虚江子头顶,击打要穴的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柔劲渗入体内,立刻瓦解了虚江子正努力凝聚的真气,令他体内真气大乱,逆冲经脉,要不是本来底子够好,耐得住冲击,这一下已经没了性命。
  “你……你想杀我吗?”
  “这个当然,要是连这点小磨难也承受不住,你干脆死了算了,怎配与老子一起逃狱?”
  “可、可是,你又说我是你千挑万选才选中的人,要是我就这么死了,你预备和谁一起逃狱?”
  “……说得也是,你不提醒我,我都差点忘了。”
  阿古布拉说得满不在乎,虚江子听在耳里,心头激动,差点一口血就喷出来了,然而,当他调匀气息,睁开眼睛,这口本来就该喷出来的血,终究是没能省掉,大口喷了出来。
  “呜哇!你……你这是……”
  “干什么?看见型男吓得你尿裤子了吗?”
  阿古布拉“嘿嘿”怪笑着,身上仍是那一袭破烂衣衫,手上带着镣铐,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但颈部以上,今天却戴了一个好大的铁罩,整个脑袋都在铁罩之中,只留下一个横框,原本应该是露出眼睛的,可是却被乱发遮盖住,什么也看不着。
  经过昨晚一番折腾,虚江子大致弄清楚这个怪人的脾气,就是疯疯癫癫,没事找事,为了要让自己吃惊,别说是弄个铁罩戴在头上,就算是顶个夜壶、屎桶,那也是非常合理的事,自己应对这种怪人的方法,就是见怪不怪,他觉得没趣,就会正经一点了。只是,昨晚被逼拜师,“师父”两字叫来别扭,不晓得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赖掉呢?
  虚江子动着脑筋,却不料对方先发制人,摸着下巴,怪笑道:“徒弟,你的心思应该花在用功上,别动一些歪脑筋,如果你实在不服气的话,师父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哪两个选择?”
  “老子在这监狱里不晓得混了多久,不知拆解过多少具人体作研究,精通各种正常与非正常、人道与不人道的拷问方式,今晚你大声叫是叫定了,就看你是愿意叫师父……”
  阿古布拉摆动着右手,五指聚合成钻,往地上一刺,彷佛极坚硬的钢铁钻头旋砸入地,无声无息就钻出了一个洞,跟着,再威吓性地举起右手,侧头往虚江子的身后望去。
  “或者……你等一下痛的时候,可以哭爹叫娘。”
  面对这等威胁,虚江子突然觉得,自己生平所见的高手虽多,但要说完全不讲架子,甚至可以说荒唐无耻到了极点的,大概就是这个凶兽死神了,就冲着这一点,自己是该服气,因为武功练到这种程度,还能这么下流的人,实在是很少见。
  “能识时务才是英雄,我想……还是叫师父好一点。”


第四章 由外而内·以势凌人
  心服口服,认了这个师父以后,虚江子很快地发现,阿古布拉并不是只来这边骚扰自己,或者没事来乱闹的,在确定师徒名分之后,他确实要教导自己武功,态度还非常认真,让虚江子大吃一惊。
  “废话!不教你武功,老子自己三更半夜不睡觉,偏偏要跑到你这里来,你道老子是真的发疯了吗?”
  “……这话我不敢说,是你自己讲的。”
  “神经病,老子这么英明神武,你看我像是发疯的样子吗?哪个疯子有老子这么清醒?真是胡说八道。”
  阿古布拉说得认真,虚江子一句话也不敢往下接,心里暗暗好笑,或许自己真是该把心一横,认了这个师父,要是学会他这种旁若无人的厚脸皮功夫,回到中土也足以横行一方。
  “但,昨天吃了师父你的药,我今天全身无力,真气也提不起来,又怎么和你学武?”
  “这个你就不用伤脑筋了,世上武学千门万派,未必每一种都需要动用真气,嘿,当年白虎一族与楼兰相争,虽然人少势弱,却总能与楼兰斗得两败俱伤,尸横遍野,可也没听说他们学了什么内功、什么真气,你这个白虎后裔真是太不成器……”
  屡屡听说白虎一族的大名,又听说能与楼兰拼个两败俱伤,虚江子对自己部族过往的丰功伟业,一时间神往不已,问起阿古布拉,却听见他怪笑起来。
  “白虎一族的过往再怎么辉煌,现在也帮不到你,老子劝你还是专心一点,把精神用在该注意的地方,不然你很快就可以去见祖先了。”
  “唔,既然不能动用真气,那要如何发力?总不成……我可不像你一样天生神力啊!”
  “刚才说了,武学之道浩瀚如海,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狭隘,比如说……看招!”
  阿古布拉冷不防地出拳,奇快如电,一下打在虚江子的面门上,虽然不是那种把人打飞出去的重拳,但挨了这一下砂锅大的拳头,也让虚江子脑袋晕晕,觉得五官差一点要被打凹进脸里。
  “吃了我这一拳,徒弟你有什么感觉?”
  “我……我觉得,师父很卑鄙,不说一声就偷偷动手,还有……我好像流鼻血了。”
  “你、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这么用心在教,你怎么会领悟到那些有的没的啊?你挨了这一拳,应该要领悟到速度能弥补力量的不足,只要拳势够猛、速度够快,就算本身的力量不足,都能发挥极大威力才对啊!”
  “……哪可能啊!下次你被人打得鼻血滴滴流的时候,再看看会不会领悟到这些东西吧。”
  “你这劣徒,真是气死我了!”
  阿古布拉怒骂一声,巴掌直接挥了过来,虚江子自知武功不如,但也被激起怒气,不想白白挨揍,更何况以此人手脚劲力之大,要是不进行防御,真的会被他活活打死。
  双方拳脚一对撞,虚江子心中一奇,觉得自己所承受的力量,没有想象中大,阿古布拉不知是刻意手下留情,或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所打来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脚,都不是用那种能把人打飞出去的力量所发,这么一来,自己便能够抵御得住。
  察觉这点,虚江子精神大振,也不顾自己浑身伤痛,奋起勇悍,与敌人拳来脚往,斗在一起,有攻有守,分毫不让。虚江子本身已是中土的高手,战斗经验也足,即使不运真气,多年苦练所锻炼出来的拳脚,也非同一般,不是普通人受得起的,所以碰上阿古布拉力量减退,虚江子本想试试看,能否以河洛武技运柔克刚。
  不过,实际施行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平时已经打很熟的太极拳,碰到阿古布拉的豪拳,三拳两脚之间就被攻破,那些上乘的化劲、卸劲手法,阿古布拉全然无视,几下乱拳打来,就让虚江子难以应对,最后被打倒在地,爬不起身,只有喘气的份。
  “啧,真没用,这样就躺下了?要是老子再认真点,还不拆了你全身骨头?算啦,今晚到此为止,你好好休息,老子明天再来。”
  “喂!等等。”
  “少废话,好好想想你今晚为什么挨揍,明晚要还是这么死气活样的,老子拆了你的骨头熬汤。”
  就像来时那样,阿古布拉走得毫无征兆,一起身就往墙壁直直走去,整个身体渗入墙内,直至踪影不见。
  虚江子躺在稻草地上,回忆着刚才交手的每个过程,研究自己为何败得那么快。如果是普通交手,大败是理所当然,自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自己无法提运真气,阿古布拉也没运内劲,单纯拳脚比拼,若阿古布拉的招数精妙绝伦,自己输了也是应该,然而,他的一拳一脚,既非大巧,也不是反璞归真的至拙,倒有些乱挥乱打的味道,就这么让自己败得不明不白,这里头该是有点问题的。
  连续两天晚上的经验,虚江子不喜欢阿古布拉这号人物,觉得他就是那种仗着武功高,横行霸道,逼迫别人低头的狂人,横竖自己技不如人,卑鄙无耻更不如人,只有逆来顺受的份,但是,应该输的仗输了没话讲,不应该输的仗输了,虚江子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就服气。
  整个晚上,虚江子几乎都没有睡,仰望着天花板,手指敲敲点点,推想着与阿古布拉交手的每个细部过程,试图从中找到些什么,却全无所获。第二天一早,狱卒来拉人出去劳役时,特别问了他,昨晚监牢里乒乒乓乓,好像有人在打架,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哈,是我自己在和自己打,左手打右手,没什么好奇怪吧?”
  说不奇怪,那才是真的奇怪,虚江子都觉得自己的理由有够烂,可是问这问题的两名狱卒,闻言后对看一眼,似乎没有认真追究的意思,虚江子心中一奇,忍不住问道:“你们既然觉得有问题,昨晚怎么不过来看看?只要一看,就什么都知道了啊,何必问我呢?”
  这一问,虚江子才知道,监狱里的鬼话传说实在闹得厉害,有些时候监狱里某处传来不应有的异响,狱卒们去探查究竟,一去就送了性命,死得莫名其妙,被人发现尸体时,那些四分五裂的是还好,有些就连怎么死的都研究不出,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加上虚江子的牢房外前天才晕了一个,狱卒们心里也怕,听到怪异声音,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狱卒这么说,虚江子最初觉得可笑,堂堂楼兰一族,怎么连个监狱都管理不好,弄到这么乌烟瘴气?可是,再想想姗拉朵的话,又觉得这一切都算正常,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被带去矿坑挖矿,这点当然不是什么轻松工作,但是能够重见天日,这点总是不错的,虚江子被关在监牢之后,就不曾见过太阳,想到可以在外头晒晒太阳,确实也心中欢喜。
  不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这座监狱简陋归简陋,保密措施还是有在做,虚江子出外时,特别被蒙上眼睛,带到一辆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拉动的车上,和其它囚犯在一起,车子飞快奔驰,足足跑了两刻钟多,这才抵达目的地。
  下了车之后,所有人用绳子串成一线,一个拉着一个,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刻钟的路,似乎都是直线前进,没有转弯,天上强烈的阳光曝晒,脚下踩着灼烫的黄沙地,耳边听见身旁人们粗重的喘息声,彷佛走在一条地狱之路上,幸好没过多久,脚下的沙土起了变化,慢慢变成了岩石,正上方更一下子阴凉起来,被带到某个晒不着阳光的黑暗所在。
  不久,每个人被蒙上的眼罩被揭开,虚江子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峡谷之中,所有人沿着峡谷唯一的一条坑道,朝着地底下走,已经有部份不晓得是先到,还是长驻在此的矿工,带着手套,推着独轮车,气喘吁吁地把挖出的废石运出来。
  虚江子环顾左右,眼中所见的犯人,倒也不是全都满面横肉、绝非善类的那种,大体说来有高有矮,胖瘦不缺,还有那种脸色苍白,极为瘦弱,看来像是念书文人,不该被抓来当囚犯的那种,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拿起工具,进入矿坑中工作。
  挖矿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好特别说的,但虚江子留意到,挖矿的犯人中不乏实力不错者,然而,不晓得楼兰一族是否用什么方法禁制了犯人的力量,纯以手劲来看,这里并没有堪称高手的人物,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危险人物。
  照理说,挖矿就是挖矿,大家都忙着工作,偷懒就会被监工者打上一鞭,应该也没什么余裕乱来,不过在中午停下用餐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阴暗地方工作,人的心理特别压抑,居然还是出了事,虚江子好端端地捧着碗,坐在一角吃饭,却有几个囚犯大摇大摆地走来,不由分说,一脚就就往他的碗踢去。
  要是这一下被踢中,这一餐肯定就是没得吃了,虚江子的武功总算没白练,纵然无法提运真气,但一下侧身闪躲,就让那个人踢空,还因为用力过猛,重重摔了一下。
  这样一来,事情就难以善了,几个不知是住哪号牢房的囚犯头子,对这个“嚣张”的新人看不过去,一一要教训他,根本不给虚江子开口的机会,重拳就轰了过来。
  几名囚犯头子的拳脚都很重,攻守之际法度严谨,看到这等架式,虚江子心中有数,这些重犯本来的武功都不简单,是楼兰一族用了某些方法,禁制了他们的力量,出手才会空有招数,没有实质力量。
  换作是对付一般人,这样的攻势已是相当凌厉,但虚江子并不是普通人的级数,河洛剑派的武技宗远流长,精微奥妙,尤其善于借力打力,即使本身真气无法运使,只要巧妙借劲,这种场面仍是游刃有余。
  虚江子仅是闪躲,在每一次闪避的时候,轻轻一勾一带,便让挥来的拳、踹来的脚,从身边错击而过,打在其它人身上,挨打的人怒极还击,几个回合一过,这里就变成了大乱斗,虚江子反而得以轻易脱身。
  看到虚江子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所有在场的囚犯都傻了,这也令虚江子颇为不解,堂堂楼兰一族,热爱武术,号称战族,怎么会对自己这点小伎俩看到傻眼?实在是说不过去,难道这些囚犯不是楼兰人?
  不管怎么说,首领失利,底下人没理由袖手旁观,虚江子又完全是中土人的外表,不会有人与他同仇敌忾,囚犯们鼓噪出声,眼见就是一场大乱斗,负责看守的狱卒出现,连挥几下鞭子,痛击了聚在一起的囚犯们,这才止住骚乱。
  或许是因为狱卒看守得紧,下午的劳役工作中,没有任何人再来向虚江子挑衅,但也同样没有人给予他任何协助,当一天的劳役结束后,仍旧是蒙上眼睛,乘着不明的交通工具回归牢房,离开矿坑时,虚江子隐约觉得明天不会是和平的一天。
  回到监狱之后,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上一觉,找事的人就上门了,阿古布拉离奇出现,二话不说,挥拳就打,虚江子早已料到,也不惊慌,大胆迎战,今天在矿坑中工作,他反复构思着再对上这狂人时该如何应对,现在既然人已出现,该打的仗就打吧。
  由于准备周全,尽管肚子里还挺饿的,体力也不是十成状态,身上还带着伤,虚江子却支撑得比昨晚更久,把白天才演练过的种种化劲、卸劲法门,一一使出,在阿古布拉的攻势下苦撑,好几次都以为可以把阿古布拉的重拳卸开,但自己出掌去拐、去沾,却没法像对付那些囚犯首脑一样,将他们的拳掌带至外围,门户大开,反而就像碰到什么绝对不可能移动的庞然重物,越是使劲,阿古布拉越是不动,最后虚江子自己发劲太猛,差点跌倒在地。
  “蠢货!你十几二十年的太极拳,就只有这点屁修为?”
  阿古布拉怒极开骂,跟着就是一拳,把虚江子打得飞了出去,自己往左边石墙一闪,扬长而去。虚江子倒在地上晕了半天,嘴角流着鲜血,晕眩的脑中反复盘旋着适才一招一式,最后归并为一个难解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为何败得如此之惨。
  后头的几天就重复类似过程,白天去矿坑做工,中午被囚犯们挑衅,乒乒乓乓乱打一场,这样的几天一过,虚江子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同,虽然还无法清楚说出,但在阿古布拉的重拳中,存在着某种与囚犯们不同的东西,自己越来越感觉到这一点。
  最后的顿悟总是来得突然,某天与阿古布拉的对战中,当阿古布拉一拳挥来,横扫万军的气势中,虚江子忽然感觉到一种“凶猛”好像是某种野兽朝着自己扑来,当这念头在脑里闪过,他眼前随之一花,拳头不见,化作一头咆啸中的盛怒雄狮,狠狠朝着自己扑咬过来。
  即使真的碰到狮子,虚江子也敢拔刀砍去,但眼前一下子看到这东西,虚江子不觉得恐怖,想要有所反应,脑里却不知为何一片空白,这一停顿,就被一个砂锅大的拳头打中面门,喷着鼻血飞了出去。
  输得难看,伤得不轻,虚江子却在中拳那瞬间整个领悟,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满心欢喜,倒地后马上挺腰弹起,一手擦着鼻血,一手指向阿古布拉,狂喜道:“我、我明白了,为什么你的拳那么强?因为你拳里藏着野兽!”
  阿古布拉拍掌大笑,“说得好,笨徒弟,你终于明白了!”
  “没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想了那么久,我终于明白了……”
  虚江子大笑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我明白了……天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什么东西。”
  “不要紧,你终于迈过那个门坎了。”
  相识以来的首次,虚江子听到阿古布拉以赞许的口气说话,尽管头上带着铁面具,看不见面孔,虚江子还是感觉出他在笑,彷佛自己的表现令他相当满意。
  “我刚刚看到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那代表你的武功已经有相当根柢,没有一定程度以上的修为,想看还看不到咧。当年白虎一族的战士,就擅长如此以势凌人,要是哪一天你也能做到,那白虎一族的战技就真正重现大地了。”
  阿古布拉说完,正式指点虚江子修行,传授他武技实招,但所传授的东西,却是模仿熊、鹿、鸟、虎、猿猴动作的招数,没教上几式,虚江子已经觉得奇怪,因为这套拳自己不但懂,甚至在中土还家喻户晓。
  “老师,你教我五禽戏做什么?我以前练过了。”
  “练过了?你确定?白虎一族的战士之血,如果真的能把它练通,在域外能敌得过你的人就不多了。”
  阿古布拉轻描淡写地说着,全然不是平常的粗暴口吻,而当他以这种口气说话,自然有一股宗师气派,令虚江子不能不信,认真聆听阿古布拉的解释。
  五禽戏,本是强身健体的武术,河洛剑派也用以传授门徒,作为初步习武的课程,但阿古布拉的传授重点却不在招数上,而是藉由这套博大精深的武技,让虚江子去感受、模拟野兽的狩猎动作。
  最初,虚江子不太明白,没事模拟野兽动作有何意义?然而,透过阿古布拉的实际解说、拆招,他从阿古布拉的招数中,确实也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体验。
  以势凌人,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传达的境界,也和虚江子平生所学的武技大相径异,虽然是以五禽戏入门,但所有的招数、动作模拟,都只是一个过程,最后是要能把握到那种动物特有的“势”就能够得到“兽之灵魂”再将之与自己的拳结合,拳就能够“活”过来,战无不胜。
  这些理论听起来玄之又玄,假如是偶然在街头听到,虚江子一定会哈哈大笑,觉得碰到江湖骗子,可是实际接触,却体会到那种无法言喻的妙境,阿古布拉的指点、自己的理解,每一分钟都像接触到一个新世界,茅塞顿开。
  “猿猴敏捷,蛇势灵动,鸟走轻翔,敏捷、灵动、轻翔,说起来很像,内中又有不同,这里头的细微之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体会。”
  阿古布拉表现出不同以往的耐心,指正虚江子每一处错失,待他有所领会后,再以自身的拳招与他比试对击,用这样的方式,让虚江子悟得更多。
  “五禽只是一个开始,而非终点,狮、豹、象、鹤、鹰,甚至天上龙凤,都可以入你的拳,今天你体会的东西,仅是一个初步,以豹来说,有人认为豹的势在于快疾,却也有人认为豹的势就是凶残,这之间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个人的体会与诠释不同,要说哪一种领悟比较强,这个就要看实际状况了……”
  虚江子越练越是心情激动,当自己以狼为势,挥出拳与爪,打在墙上,在挥动的过程中,他不只是感觉到狼的“灵魂”更发现体内真气以相当怪异的路径在移动,那并不是自己平时练功的路径,却也不像是真气失控窜走,无形之中暗合着某种规律,很像一种完全不同的内功心法。
  而当切换“拳心”改模拟别的动物,真气所走的路径又有不同,十余种不同的拳心换来换去,真气竟然有十余种不同的走法,连体内一些平时行功难至的偏僻穴位都被行遍,打了几个时辰的拳,不但未见疲累,精神还更为健旺,只是真气鼓荡,冲来窜去,竟有些不受控制。
  练到最后,虚江子悍然一拳轰出,脑中存想的拳势是猛虎,拳头挥出时,虽没有阿古布拉那样惊人,却夹带强猛罡风。牢房的墙壁是以特殊材质构成,寻常冲击难伤难破,但虚江子这一拳打在墙上,竟然留下了一个淡淡的拳印,虚江子心头狂喜,突然觉得情绪不受控制,想要大跳大叫,纵声长啸。
  狂喜之余,心头也是一惊,因为照过往练功的经验,这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现在虽然勉力维持住一点清明,却已压抑不住混乱的真气,眼看一切就要失控,一只大手拍击在虚江子后心,一股无比充沛的力量输送进来。
  “才这样子就受不了,笨蛋徒弟,你还真是没有当高手的命啊,不过,就算当年在白虎一族,也没几个高手真的找到了拳心,走火入魔的倒是一堆,连你师父我都不算真正练成,你这小虾米一样的角色会练功走火,那也是很合理的。”
  虚江子听见这番话,本来已经渐渐平复的真气,差点大乱特乱,一口血险些压抑不住就要喷出,好半晌才能重新回复平静,真气运转无碍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跳起来指着阿古布拉,“你自己都没有真正练成?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也敢拿来教我?”
  “危险?难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安全?有什么比被关在死牢里,任人鱼肉,每天都有可能被人推出去大切八块更危险的?”
  “……说、说得也是。”
  “况且,老子可没骗你啊,这确实是白虎一族的战技没有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血裔传承的限定武学,但背后也是有其根据与道理的,没有偏离武学正道。”
  单单只是这些话,并没有办法说服虚江子,但阿古布拉接着所说的,却让虚江子肃然起敬。
  “武学之道,可由内而外,也可由外而内,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玄奥精深,是内家真气中登峰造极之作,只要循序渐进,没有练岔,就算是你这样的蠢货,练上二三十年后,也能初窥门径,届时真气越强,手上的力量越大,进而克敌制胜,直至无人能敌,这是由内而外的练法。”
  阿古布拉道:“至于外门功夫的练法,与你们河洛剑派的宗旨背道而驰,为了怕你们这班蠢东西越练越头昏,是不会让你们接触到的。如果只练拳脚,或是卯起来练什么铁砂掌、朱砂掌、千毒爪之类的功夫,确实是不可小觑,但是当年老力衰,一身外功就是一场空,算不上是由外而内的修行。”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是河洛剑派传授门徒武艺时,常常使用的口号,虚江子也深以为然,但这几天亲身体验后,他明白外门功夫修行的另一层次。
  以势凌人,凭势行气,只要掌握了拳之心,每一次挥拳的时候,内气自然行诸经脉,由外而内,练成一身卓绝的内家真气,这也是修行之法,特别是当自己打了这一晚的拳后,刚刚突然发现,本来被药物压制的内力,全都已回复过来,发劲使力俱已无碍,这种由外而内的武技,为自己开了另一扇窗。
  “老师,你是为了让我易于领悟,才让我吃那颗药的?”
  “他妈的,多少人想叫老子师父,老子从没有答应过,就你满口老师老师的,下次老子就再搞颗药,让你一叫老师就暴毙。”
  阿古布拉气呼呼的,却没有再挥拳施以暴力,这让虚江子颇为惊奇,或许,这位奇人的鲁莽粗暴,都是故意装出来的,因为一个拥有如此修为,对武学有这样深刻体会的宗师,照理说不可能是一个莽夫。
  如果那些粗暴都是伪装,那装这些的意义在哪里?就只是为了逼自己学武?
  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面子了?虚江子越想越是困惑,望向阿古布拉的眼神,带着几许掩不住的质疑。


第五章 称兄道弟·反脸无情
  虚江子的为人仁厚,不善言词,是个温和却又热心肠的好人,这是河洛剑派上上下下所有弟子的共同认知,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傻呼呼地笑一笑,就闷着头去干了,不会抱怨辛苦,也不曾推辞。
  然而,只有与虚江子真正相熟的少数人才会晓得,他忠厚老实,不等于他不懂得思考,甚至很多时候正是因为他在思考,才会沉默寡言。碰上阿古布拉这号人物,让虚江子着实伤脑筋,一开始,以为是碰上一个发了疯的神经病,那时倒也简单,什么也不用多想,逆来顺受就是了。
  不过,随着认识越来越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不简单,每一步行动的背后都藏有深意,几乎说得上深不可测,在这样的情形下,虚江子不得不认真想想,那个男人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对自己存有某种企图,想要自己替他完成某件事,这是板上钉钉,绝无怀疑的事,不过某件事是何事?是逃狱吗?这个理由自己一开始就不信,现在更不会信,阿古布拉能穿墙消失,无视狱卒巡逻,在监狱里来去自如,形如鬼魅,如果真有那个意思要出去,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哪有可能还在这里?说什么要自己协助他逃狱,那全都是胡扯。
  这个男人明明能走,却愿意留在监狱里,常常过来教自己武功,背后到底是存着什么企图,实在令人想不通。
  虚江子躺在稻草堆中,仰望着天花板,已经整夜没睡的他,静静等待着晨钟的响起,预备钟一响就要起身,预备去矿坑开工,哪想到晨钟未及响起,一个访客却先钟声而来。
  “咦?你没睡啊?不会是睡不着吧?真抱歉啊,这几天临时有紧急工作,我加班忙了几天,没有办法抽身来探监看你,你没给活活虐待死吧?”
  临时出现的不速之客是姗拉朵,她开门进了牢房,看到虚江子,顿时感到诧异,“怎么身上的伤比之前更多?你是有自虐狂?还是天天被人打?哦,表情不错,看来打也没有白挨,你好像领悟到了什么,眼神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呢。”
  “这个……不太好解释,反正妳也知道,在这座监狱里头,荒唐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啊!就算睡觉睡到一半,碰见传功长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虚江子见到姗拉朵,心里着实高兴,除了因为这是唯一一个会来探监的人,更因为她所带来的东西。姗拉朵带来的伤药,正是自己目前所需要的,而撇除这些有形东西,姗拉朵更带来了一件无形的礼物:外面世界的情报。
  “唉呀,你都不晓得,外头为了你都快闹成一锅粥了,你那些手下就不用说了,他们不敢声张,但也用了一切能用的方法,暗地里寻找、打听你的下落,好像还找人找回中土去了,也不晓得是担心你失踪,还是怕你回中土碍事。”
  姗拉朵这么说着,很快就被虚江子瞪了一眼,责怪她说情报都不忘挑拨离间,姗拉朵则是耸耸肩,并不坚持要把话给说完。
  “中土和域外的大致情形是这样,楼兰这边比较鸟一点,为了你的处置问题,整个都已经吵翻天了,一堆长老和有力人士认为,白虎一族的后代是危险人物,要嘛就尽快利用你去找到遗产,然后宰了你,要嘛现在就立刻宰了你,永绝后患。”
  “怎么白虎与楼兰两族有深仇大恨吗?非要让对方绝种灭亡不可?”
  “天晓得,听说以前两个部族常常交战,死伤也都满重的,你总不会说这两边是好朋友,闲着没事就打两次架来维持感情吧?况且,非要灭绝对方,也不一定就是感情不好,说不定是白虎一族身上不对,会散播危险病菌,所以才要灭绝白虎一族的啊!”
  “嘿!说说情报而已,妳怎么突然变成人身攻击了?”
  虚江子提出抗议,姗拉朵也适时地住了口,不过问题也跟着出来,虚江子着实纳闷,既然楼兰一族急着要处理掉自己,那为什么迟迟不采取行动,只把自己关在这里拖时间呢?如果说,全族的人都赞同,那么,想必是有什么人独排众议,一个人的意见压住了其它人吧?以自己对楼兰的了解,若真有这么一个人,那就只会是……
  “太阳王不同意这件事吗?”
  “哦?你猜得到啊?”
  姗拉朵讶异地点头,表示太阳王一反过去的作风,表现得异常冷静,告诉屡次要求处理虚江子的族人,此人胆敢公然挑衅楼兰,已犯了非死不可的重罪,但如此大罪,不可草率处刑,因为此人背后或许还有同党,搞不好还有什么阴谋,一定要追查到底,把他所有的同党一起抓来,剥皮处死,这样才能彰显楼兰的威风。
  “哦?太阳王这么做,不合他以往的作风吗?那他平常是怎么干的?”
  “嘿,楼兰一族一向死要面子,太阳王更是超级爱面族,只要有谁伤到他的面子,就会火冒三丈高,他脾气又大又坏,更从来不晓得耐心两个字怎么写,哪有可能慢慢等待?换作平常,就算要找同党,也会先把你碎尸万段,再来找其它同党,哪可能像现在这样?”
  姗拉朵摇摇头,道:“情况太诡异,我也无法判断,总之太阳王一定在打什么算盘,你还是小心提防吧……呃,其实你被关在这里,也提防不了什么东西,那就该怎样便怎样吧,咦?你发什么呆啊?想什么东西?”
  虚江子没有回答,但脑海中确实浮现一个念头,自己可能猜得到太阳王正在盘算什么,因为……太阳王的个性,听起来很像是自己所熟悉的某个人,只不过……动机是什么呢?
  姗拉朵短暂来访,留下一些伤药后,便又匆匆离开了,因为狱卒们来催促虚江子上工,而姗拉朵显然没有斥退他们的权力,只是低低骂了一声,说这些人狐假虎威,明明只是奴族,却摆着主人的架子。
  听了这句话,虚江子的一个疑惑顿时解开,本来他也一直感到诧异,楼兰一族威名赫赫,但自己所见的这些狱卒却如此脓包,全然不似传说中的那样英武,原来搞了半天,这些狱卒都不是楼兰一族的族人,仅是供驱策使唤的奴族。
  在上工的一路上,虚江子仔细听着周围狱卒的交谈,这才明白楼兰虽然是一个大城市,拥有很高的科技文明,有很多人生活在这个都市里,但真正能被认定为楼兰一族的族人却不多,大部分反而都是侍奉他们的奴族,比例大概是二比八,甚至快要到一比九了。
  楼兰一族的人丁不算太旺,又处于高位,自然不屑于普通的劳动工作,因此便发兵征服一些弱小部族,说是当成奴隶来服劳役,其实就是把人带回,当成牲口一样豢养着,而且还这么一代传一代,从奴隶繁衍成了奴族,共同居住在这座大都市里。
  照姗拉朵先前的说法,奴族在楼兰的地位非常低贱,过着非常差的日子,遭受残酷的奴役,然而,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有阶级高低之分,想来也不是所有奴族都那么低贱,应该还是有被提拔为干部,和其它奴隶相比起来地位较高的那种,再说域外的生存环境恶劣,本就不适合人居,托庇于楼兰的大旗下,成为奴隶,却认为自己比其它域外部族高人一等的家伙,想必也是有的。
  “那个女人说的话……与事实有一定偏差啊!不晓得她自己察觉到没有?但她本来就是不在乎别人死活、不管别人想法的那种个性,会相信她能清楚了解事实真相,这种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虚江子发现了这一点,暗骂自己胡涂,一直只是想着姗拉朵不会欺骗自己,却忘记姗拉朵的观念与看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因为她根本就活在一个旁若无人的偏差世界里,如果自己想要更了解楼兰,恐怕得要另外找情报管道了。
  只是,身为阶下囚,被关在监狱里,自己又没有说兽语的本事,不可能和老鼠串通套取情报,总不成想办法贿赂狱卒,把狱卒拉成朋友吧?更何况,即使要玩贿赂,自己身上也没有值钱东西。
  虚江子胡思乱想着,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机会来得比预期中更快,就在当天午饭时,虚江子一面捧碗接粥,一面已经偷偷卷起破烂的袖子,预备接受囚犯们的挑衅。
  依照一般的理论,只要把囚犯们狠狠教训一下,让他们晓得自己不是好惹的,就可以避免往后的骚扰,但虚江子也不晓得是域外民风太过剽悍,或者自己中土人的外貌太过惹人厌,几天的架打下来,囚犯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还前仆后继地涌上,搞到虚江子每天中午打架,越打人越多,最初只是与几个囚犯头子单挑,后来简直成了囚犯公敌,只等人一声吆喝,所有囚犯就一起扑上去打。
  “真是奇怪,假如是西门朱玉那家伙,倒还有话好说,我何德何能?为什么享有天妖同等待遇了?”
  在虚江子的记忆中,要说不论走到哪里,一堆人看见就会冲上去打的,那百分百是武林公敌,除了西门朱玉这个头号淫贼,似乎也只有天妖才够资格,当然,如果真的碰上天妖,够胆子冲上去的人恐怕少之又少,而且天妖应该不等人家过来,就会主动抢攻开杀了,自己虽然没这本事,但能够享受与他们相同的待遇,也算荣幸了。
  过去几天,自己很怕这一刻的到来,毕竟与这些囚犯没有深仇大恨,他们也算不上自己的敌人,动手没必要搞出人命来,而这样打起来,自己处处绑手绑脚,他们却越打越狠,什么阴险招数都用出来,若非河洛派武技擅长以柔克钢,借力打力,让他们乱打成一团,自己连续几天混仗打下来,可能早已被人打残了。
  但今天的情形不同,一直受到压制的真气,现在已经完全复原了,而昨晚新领悟的拳势,也让自己跃跃欲试,很想马上找个对手来过两招,测试看看自己新学的东西威力如何?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就像过去几天发生的那样,囚犯们拿起手中开矿的重工具,朝着虚江子狂乱砸下,平常虚江子都是摆开架式,以守代攻,将他们的攻击一一化解,然而,今天在他们发动攻势的同时,却听见一声如猛虎咆哮般的怒吼。
  “喝!”
  矿坑内是封闭环境,这一声灌满真气的大喝,回音在矿坑内来回冲击,不只震得沙土簌簌而落,更让每个人耳边犹如响起一道炸雷,剎时间头晕目眩,甚至连眼前都发黑,而就在这阵慌乱中,他们依稀看见一个影子,彷佛某种极度嗜血的凶恶猛兽,朝他们扑过来。
  没有人看清楚那道影子是什么,有的人觉得像狮子,有的人觉得像老虎,甚至有些觉得是豹子朝着自己扑来,心里的恐惧一下子涌上来,志为之夺,脑里唯一想到的就是转头逃跑,哪还顾得了战斗?于是,每个囚犯几乎是被打得飞滚出去时,才感受到那股难忍的痛楚,也才发现自己中拳了。
  中的这一拳,让囚犯们怎样都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拳能有如此破坏力?却又如此之快,快到连看也看不见了?不仅如此,这一拳更把恐惧感深深打入囚犯的心里,让他们在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后,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胆敢再往前冲,向虚江子做出挑战。
  虚江子站在原地,紧握着双拳,对自己刚才的战果非常满意,所出的十余拳,成功将首波攻击过来的十余名囚犯打飞,力道也控制得当,只伤不死,而阿古布拉所传授的拳势果真有效,只是自己没有他那样的修为,必须动一下脑筋,在出拳之前大喝一声,先声夺人,稳占其势。
  虽然这技巧有点作弊的嫌疑,效果却是好得出奇,虚江子一记连击,把所有迫近过来的囚犯都打飞,那一瞬间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是阿古布拉。
  这一手连击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这一击之中所蕴含的威势,却让所有囚犯心存畏惧,在弄清楚自己恐惧源头之前,谁也不愿意贸然抢攻。虚江子也是谨慎以待,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借着这样的沉默气氛来制造压力,心里其实颇为犹豫,若是囚犯不再进攻,自己也不抢攻伤人,两边就这么对瞪眼耗着,那要耗到什么时候?总不会要耗到用餐时间结束,狱卒拿鞭子进来打人,这才打破僵局吧?
  一击震慑众囚犯的英雄举动,确实威风,但如果要搞到这样的僵局收场,那就变成很可笑的一件事了,虚江子无意与周围的囚犯对站到地老天荒,事实上,这一餐没好好吃,肚子还很饿,也不适合这样一直站下去,或许……自己耍英雄派头还真是耍错了。
  正当虚江子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也让虚江子松了一口气。
  “这……这种拳头……你是白虎一族的后人?”
  循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模样颇为苍老的中年人,正以复杂的目光朝这边看来,表情很奇怪,嘴唇更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白、白虎一族还有后人?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啊……”
  颤声说话的这个中年人,大概四五十岁上下,或许是因为牢狱生涯过于辛苦,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苍老,而且可能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后头的话都是模糊呓语,虚江子听不懂,不过这些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不同了。
  之前在域外各处探听消息时,虚江子查不到半点资料,彷佛没有人对这个曾经存在过的部族有印象,就连“白虎一族”这个名词,都是从太阳王的口中听来,但在这里……囚犯们听见白虎一族后,很有反应,望向虚江子的眼神剎时改变,不过也算不上友善,目光中有着明显的怀疑。
  “不可能!白虎一族是我们域外的部族,后人怎么可能会长成这样?中土人不可能是白虎的子孙。”
  囚犯中有人这样喊了出来,而附和的声音不在少数,虚江子看这形势,心里大概有数,果然就是自己中土人的外表,黑发黄肤,这才惹来许多麻烦,但要澄清却也不易,因为自己手上并没有那种可以洗去易容的还原液。
  “各位,请容我解释一下,我……”
  虚江子本来想要开口解释,后来想到自己虽然身在域外,但这里的消息未必不会传到中土,要是自己身世秘密传到中土,被人晓得自己流着域外部族之血,那可真是万劫不复,永远别想回到中土做人了。一想到这个严重处,虚江子顿时住口,不敢再说。
  幸好,这么多人在一起,当中总是有几个识货的,马上就有人出来说,白虎一族的武技独一无二,能挥得出这种野兽之拳,必然与白虎一族有着相当渊源,绝对不是随便乱吹的,而且白虎一族在域外早已灭亡,可能正是因为避往中土,这才得以有后人流传。
  当这一点获得确认,所有人看虚江子的目光都不同了,好像看到什么救世主般的眼神,一下子集中在虚江子身上,让虚江子觉得自己可能从一个很不妙的处境,跳到了另一个更糟糕的处境。
  这些人……该不会指望自己带他们离开这里吧?虽然自己确实想离开,但可没有疯狂到要带着所有人搞大逃狱,一起杀出去啊!从可行性上面看,这个主意肯定十死不生,楼兰一族又不是睁眼瞎子,哪可能放着这么多人逃狱当看不到?
  虚江子心叫不妙,但事情演变却迅速脱出他的掌握,尽管还有人表示怀疑,可是当有人说出,最近搜集到的情报中,确实探听到楼兰活捉了一名白虎血裔后,囚犯们的目光就由期待转为热切。这些囚犯之间存在着组织,分别由几个领袖人物所统帅,那些领导人这几天都已经和虚江子交过手、打过架,彼此算是“熟识”现在就把人带开,让手下们进行掩护,几个人到更深处的矿道内交谈。
  行走之中,虚江子回忆着与他们交手的经验,这几名囚犯的头子,确实个个身怀绝技,只是被楼兰一族禁制了力量,要是他们的武功能恢复自如,大家打起来胜负难料,可是在彼此都不能运使力量的状态下,自己一个人打他们全部都不成问题,更别说自己已回复力量的此刻。
  几个人从主矿道走入支线,一条已经被废弃的小道,虚江子这几天偶然有远远经过,却从没料到囚犯们齐心合力,居然在里头挖出一个隐蔽的小空间,乍然从外看去,不露半点痕迹,当那几名囚犯头子移开遮蔽物,引领虚江子入内时,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要是有得选择,虚江子并不想进去,因为被带到这里来,知晓了人家的秘密,如果后头不能有点表示,此事绝难善了,但问题是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的可能,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在这完全密室的小空间里,众人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先是询问虚江子的来历,虚江子半真半假地回答,表示自己出生在中土,在武林名门学艺,后来意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渊源,就想回到域外来寻根,没想到寻着寻着就被楼兰一族给抓来,然后莫名其妙给关进监狱,又与囚犯们发生冲突,一切真不晓得为什么。
  “你回来寻根?白虎一族除了你之外,就没剩下人了吗?你没有任何长辈吗?要是有的话,他们绝不会让你做这种傻事的。”
  “是啊,就像你说的一样,要是有长辈警告的话,我还会做这种事吗?”
  虚江子一下苦笑,把问题带过,但也透过这些人,了解自己部族的事迹。
  许久之前,域外有两大部族齐肩并列,一是白虎,一是楼兰,传说中好像还有一个神秘部族,能与这两者齐名,彼此间还互有亲族关系,但那个部族实在太过神秘,行事低调,人丁又极度稀少,过着从不与外界来往的自闭生活,久而久之,根本没人知道了,就只剩下白虎与楼兰,在广大的域外土地上各据一方,分庭抗礼。
  楼兰一族重视文明,希望开拓万世基业,除了锐意发展本身的文明,研究超时代的法宝技术,还四出征战,由近而远地往外征讨各部族,将之收为自己的领地,令各部族臣服,以供驱策。
  白虎一族崇尚个人勇武,过着茹毛饮血,近乎原始的野蛮生活,穿兽皮、生吃兽肉、豪饮兽血,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最勇猛的“强”对于拓展势力、征服他人,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专注于本身的强大。
  话虽如此,但如果以为白虎一族是爱好和平的部族,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他们虽然无意于开疆辟土,却也常常对域外各部族发动征伐,只不过征讨目的与楼兰有别,楼兰是为了迫人投降、臣服,最好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白虎一族却是为了以血祭武,拿这些人来练武,记住撕裂他们血肉时的感受,藉此把自身的武道推升至更高境界,为此,白虎一族最不能饶恕的,就是不战而降者。
  因为这样,那些被白虎一族征讨的部族,就只能在抵抗而后被杀光,还有投降之后被杀光,这两种烂选择之中选一个。被楼兰一族攻击的部族,只要投降,就能保住身家性命,甚至楼兰一族事后还会提供技术,改善全族人的生活;但被白虎一族攻击的部族,就只有彻底灭绝,鸡犬不留,连一条虫、一棵草都不会完整剩下来。
  结果,不想被灭绝的部族,就只好托庇于楼兰,只要有楼兰旗帜的守护,就可以对抗白虎煞神。这几乎成了当时域外各部族的共识,也因为白虎的活跃,反过来造就了楼兰一族的极度强大,但这种状况不可能维持太久,域外土地虽然辽阔广大,却也容纳不下两个理念背道而驰的强悍部族,楼兰与白虎终究因为方针问题而对上了。
  据说,楼兰一族最初记挂与白虎一族的长久交情,又对白虎一族的战力忌惮甚深,不愿意贸然破脸,采取和平的谈判手段,希望能与白虎一族达成共识,免见刀兵,但白虎一族却是天生的战族,光是想到以楼兰一族的强大,化友为敌之后的结果,所有族人就兴奋得高举武器,发誓要打赢这一仗,以灭绝楼兰来印证自己的强。
  这根本就是一场注定要开打的战争,当楼兰使者的碎尸被送回去,这一仗的爆发便已再无转圜余地。出于同源,曾经称兄道弟,极为友好的两个部族,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打起了非常残酷的战争。
  楼兰一族人多势众,又在设备上占有优势,在战争开打之初,很快就获得了连场胜利,只不过,楼兰一族很惊讶地发现,每一场胜利都是伴随着大量死伤一起出现,因为白虎一族不只是强悍,战斗意志更是惊人,处于劣势时,几乎是以主动迎向死亡的态度在战斗,纵死也要拖着敌人下地狱,还尽可能拖着一名以上的敌人。
  碰到这样的剽悍打法,就算是楼兰一族也要吃亏,这种情况在战场打回白虎一族的根据地后,变得更为明显。白虎族人斗志高昂,战力又很惊人,凭险而守,楼兰一族数度强攻,都没有能够攻破,反倒留下了不少族人的尸体。
  不愿再多添伤亡,楼兰唯有短暂收兵,先去研究对策,待找到了白虎一族的防守弱点,再来挽回面子,一决胜负。然而,对于白虎的民族性,楼兰确实有欠了解,虽然他们已经了解到白虎一族的悍勇,却怎么都想不到,就在楼兰撤兵回去的同时,白虎一族居然还能发动长途奔袭,来得无影无踪,抢在楼兰军队之前回归,给了防御空虚的楼兰重重一击。
  这一击委实好重,当回归本部的军队与该任太阳王,看见根据地几乎变成一片火海,心中的愤怒与屈辱,是外人绝对没法想象的。于是,纠纷、歧见,就此演变成解不开的血仇大恨。


第六章 古老战族·师徒交心
  白虎、楼兰彻底翻脸,域外两大霸权的冲突再次爆发,楼兰一族稍事整顿之后,很快就再度朝白虎发兵,这一次由于是带着决心而去,使用了相当强大的破坏性兵器,毫不留手,甚至还用了一些非常阴损的战术,给予白虎一族相当沉重的打击。
  楼兰的回马一击,实在是很厉害,白虎一族这次受到的伤害,远远比之前要大,差一点就到了快要灭族的程度,这时候楼兰突然停止了攻击,纵虎归山。楼兰这么做的理由,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楼兰始终是顾念着同出一源的情分;有人说是白虎一族仍有利用价值,楼兰不愿意赶尽杀绝;更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先前蛰伏潜藏的那个神秘部族,在这个时候从中作梗,希望两大部族罢斗言和,两大部族于是卖了这个面子。
  不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楼兰确实停战休兵,白虎一族也因此躲过覆灭危机,双方还因此享有了一段颇长久的“和平”楼兰专心维持域外霸权,白虎一族也不再外出袭击部族,安安静静栖息在峡谷内,不与外族接触。
  几年、十几年的时间飞快过去,当人们甚至把白虎一族的名字忘记,不再记得这曾经存在的凶猛战族时,沉眠已久的白虎有了动作,发出了震惊域外的震天巨吼,这一次……他们再度把目标指向头号宿敌:楼兰。
  白虎一族向楼兰发动奇袭,一切似乎与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相似,但其实有着非常大的不同。自从蒙受当年的损失,楼兰就在防卫警戒上下了功夫,认真整建了相当优秀的防御系统,日夜监察,避免当年的悲剧重演,所以,照理来说,白虎一族这次的奇袭,应该是正好踢到大铁板,会被迎头痛击才对。
  迎头痛击确实是发生了,但从事后流传出来的风声,白虎一族硬是以自身的强悍,将这块铁板强行踢破,再一次重创了楼兰。那一晚,大火烧遍楼兰的每一寸土地,触目所及,到处都是焦臭的死尸,楼兰立族以来,从未受过如此重创与屈辱,幸好,这一仗的损失虽然严重,但对楼兰而言,仅是“皮肉”重创,尚未损及“筋骨”白虎一族的夜袭,犹如潮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未等天明,所有白虎一族的战士都退走。天亮之后,楼兰一族收拾善后,这一仗损伤楼兰太重,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发动反攻,直至三天之后,楼兰才正式组成军队,全力进攻白虎峡谷。
  来势汹汹的一战,所有楼兰战士抱定决心,咬牙切齿,誓要把血仇清算,而白虎峡谷内惊天动地一战,楼兰一族获得压倒性胜利,其中过程外人虽是不得而知,但自此一战之后,白虎一族灭绝,再也不曾出现在域外的土地上,楼兰一族夷平白虎峡谷,作为巨大的陵墓……
  话说到这里,小小的密室内陷入了沉默,对虚江子而言,这一段古老史事并不好接受,因为从这些史事里听来,白虎一族无疑是罪魁祸首,什么祸事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凶狠残暴,践踏无辜的生命,单纯以一个局外人的立场,自己绝对是拍掌大叫白虎一族灭得好。
  假如这些事情是随随便便在域外的哪个部族听到,那自己还能质疑,这可能是楼兰一族为了丑化宿敌,故意操作情报,编出来的谎话,这种事情在敌对势力之间屡见不鲜,自己进了情报组织之后,偶尔都还要经手这种任务,早就习惯了,但说着白虎往事的这几名囚犯头子,表情看来是在诉说秘辛,不是普通的传说,而以他们的立场,是绝对没有理由替楼兰说好话,因此,这段陈年往事的可信度极高。
  “唉,这就是相见不如不见,早知道寻根会寻出这种东西来,还不如不要寻呢!”
  虚江子觉得,这比听到自己是妓女的儿子还要更糟糕,不名誉的出身仅是单纯个人耻辱,但白虎一族残酷的暴行,当年在域外不晓得虐杀了多少人,这些血仇都将由活着的人来承担,消息若是传出去,将来不晓得有多少复仇者要找上自己,而只要想到祖先的所作所为,自己就只有逃跑的份,哪里有脸与那些人交手战斗?
  “……很感谢各位告诉我这些,但你们说了这些,该不会是要我向你们磕头谢罪吧?”
  “你误会了,虽然白虎一族的往事,大致上是这样子不错,可是最后那灭绝的一战,却留下很多的疑团,至今没有解开。”
  “嘿!还好有你这一句,我觉得我等那么久,就是在等这句话!”
  虚江子这句话出口,觉得自己真是小人模样,但沉重的心理压力也确实需要地方纾解,心里深处,其实很希望能听见替白虎一族翻案的消息。
  只可惜,传入耳中的话语,并不是虚江子真正想听的那些,仅是白虎灭族一战的许多怪异之处。
  白虎一族袭击楼兰后迅速撤走,楼兰数天之后尽起大军复仇,灭亡白虎一族,这是最获得肯定的官方说法。然而,却也有一些不符官方的说法在流传,比如白虎一族其实并未在袭击后撤走,是被楼兰一族全歼,毕竟楼兰一族的实力强悍,又占地利之便,尽歼来犯敌人,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白虎一族的主力被歼灭,后来才被楼兰轻易灭族。
  也有人说,白虎灭族一战,并不如外传的那么惊天动地,其真实过程甚至未动一刀一剑,楼兰一族的军队抵达时,白虎峡谷内早已没有半点生命迹象,白虎族人死伤殆尽,集体壮烈自杀,宁死不辱,楼兰一族抵达后仅是收了尸体,夷平峡谷为陵墓,便告离去。
  这些说法千奇百怪,彼此之间甚至还相互矛盾,唯一能够显示出来的,就是这一战存有内情,绝不单纯,而能够替这个说法左证的,就是楼兰一族的态度,不但所有与役战士事后对此役绝口不提,楼兰一族更从此改了行事方针,不再四出征讨,开疆拓土,维持霸权,所有族人回归楼兰,不再与外界接触,仅是透过使者传达使令给外部,成了域外神一般的伟大存在。
  歼灭宿敌,赢得彻底的胜利,掌握住一切的楼兰一族,居然从此意兴阑珊,无意于“人间事务”过着近乎隔绝人世的封闭生活,这种种不合理的现象,令后人生出无数疑窦,只是白虎一族之名成为禁忌,没有人愿意再提起这不祥之名,随着世代交替,时间过去,域外竟然没什么人知道白虎一族的存在,只有楼兰相关人士才记得这段惨痛的过去。
  在这里挖矿的囚犯,绝大多数都不是楼兰族人,可是也都或多或少能沾上关系,即使本来不知道这段被遗忘的历史,但被关进监狱后,透过耳语相传,这段历史自然也就听得熟了,别说这几个头子,就算是外头随便一个普通的囚犯,都能说得琅琅上口。
  “这、这个……真是想不到,你们居然把这段历史当成乡野传奇在说……我差点以为自己在听鬼故事了……”
  虚江子无奈苦笑,在这种阴森森的密室里,听着不晓得多久以前的惨痛历史,这种感觉确实令人浑身发毛,然而,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段历史为何在囚犯中广受欢迎。
  被楼兰监禁在此,所有人的刑期都是无期,想要不老死在此的唯一方法,就是早点自己死,只有死了才有希望离开监狱,不然这一生都要在楼兰的监禁下,日复一日地作着苦工,这样的人生……想想都是绝望。要打倒楼兰,对这些囚犯来说,是一个太过遥不可及的梦,他们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其它地方,比如说……
  历史上曾经严重威胁到楼兰存续的强敌。
  “你们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如果说你们对我有什么期望,那是肯定要失望了,我并没有继承到什么很了不起的遗产,虽然对武功有点自信,可是也不至于自信到以为一个人能杀出楼兰。不管白虎一族过去有多恐怖,都与现在的我没关系……我是说,我是很想有关系啦,我想逃出去的心和你们一样,不过你们也看见了,现在的我……”
  虚江子把手一摊,无奈地摇头,把自己的立场表示清楚。以个人意愿来说,自己是很愿意与他们齐心合力,想办法逃离这里,但当同伴可以,当救世主……
  不是自己不愿意,是真的做不到啊。
  “我们所寄望于你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你大概还不太清楚,如果我们真的要越狱,现在……”
  说着这句话的囚犯头子,被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立刻把话打住。尽管话没有说完,虚江子却隐约听得出来,这些囚犯们可能已经找到方法,有把握成功越狱,只是还没有实施而已,若这个想法属实,这些囚犯们集合起来的力量更在预期之上,自己要对他们重新估计。
  但如果能走,为何还不走?他们在顾忌什么?对自己的寄望不是现在,是在未来……逃出去的未来?
  纵使能够成功越狱,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楼兰一族在域外的势力不仅仅大,更是根深蒂固,逃离这里之后的命运,不是快乐自由,而是被楼兰一族万里追杀,无时不刻生存在死亡恐惧中,所以,如果要逃,就要先想出办法,这才不会在越狱之后,过着比监牢里头更水深火热的生活。
  如果目标是和楼兰对抗,那么,传说中白虎一族的力量,就至关重要了,这些人的情报如此灵通,连楼兰最近抓到白虎后人都晓得,那楼兰志在白虎遗产的秘密,他们多半也晓得,换句话说,这些人与楼兰一样,都希望从自己身上找到取宝的钥匙。
  一瞬间,虚江子想通了这些关键,但自己与这些人只是初识,还不到开诚布公的时候,他们既然对自己仍有怀疑、有保留,自己就不需要表现得太锋芒毕露,惹人猜忌。
  基于这些考虑,虚江子表现得很木讷,无论周围的人说什么,他都只是频频点头,适当地说几句话,绝不过多表示个人意见,那些囚犯头子对他也没怀疑,反而把话说得更多,让他得以知悉当前的各种状况。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人忙着说话,没有察觉时间过去,直到有人过来敲门提醒,这才惊觉放工的时间已到,要上车回到监狱去了。动身之前,虚江子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向周围的人们发问。
  “请问一下,你们……有没有听过阿古布拉这个名字?”
  不问还好,这句话一问出来,看见人人脸如土色,还有人像是脚底被烫到一样跳起来,虚江子就晓得事情不对。
  “阿古布拉!这是监狱里的禁忌之名,你怎么晓得?该不会……”
  说着这话的囚犯头子,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你该不会是碰上他了吧?”
  这下惊呼,又引起另一波震骇,密室内的几个人就像看到什么恐怖东西,离虚江子远远的,竟是不愿靠近他一步,令他哭笑不得。
  “大家的反应怎么那么奇怪?这个禁忌的名字,很可怕吗?”
  明明应该尽快离开此地,以免暴露行迹,但虚江子这一问,所有人的嘴巴动个不停,彷佛溃堤河水般急吐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差点把虚江子给吓呆。
  基本上,这些人所说的东西,与姗拉朵所言相去不远,因为他们也没机会实际碰到那个神经病,凡是有幸实际碰到的,都已经没有能力再说话了,不过这个世界上除了室友,还有一种关系叫做“邻居”确实有人亲身体验,莫名其妙睡到一半,听见隔壁的囚室传来濒死惨呼,叫着阿古布拉之名而后断气。
  除了囚犯,受害者还包括狱卒,有一次这个阿古布拉闹出事情来,狱卒闻声而至,当场就在牢房外,连同牢门一起被打爆,这件事情后来终于惊动楼兰一族,还特别组织了搜捕行动,折腾了大半年后不了了之,以集体幻觉的说法宣告结案,就此对这件事不闻不问。
  “这样啊……”
  虚江子苦笑道:“那有没有人听过,这个疯子……会不会收人当徒弟,强逼着人家学武功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被所有人睁大眼睛瞪,如果这种事情有过前例,那就不会从来没人见过这怪人的面目,甚至将其传为鬼魂了。
  谈话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虚江子在回去的路上,也想着一些问题。从囚犯的言谈中可以发现,他们都是住在双人,甚至更多人一间的牢房,单人房不只是不多见,根本就只有自己这一个例子,考虑到自己身份的特殊性,被单独隔离囚禁,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既然要把人隔离囚禁,又为什么要把本应隔离起来的人,扔到矿场做工,让人有机会接触到普通囚犯呢?虽然说,这些囚犯的身份也不普通,不但个个都是特别重囚,有些还很有可能就是楼兰一族的人。
  不合理的事情背后,一定存有合理的解答,虚江子一路上反复思索,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当天晚上,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虚江子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来了,当对方用来打招呼的拳头轰下,虚江子主动有了反应,一下子从稻草堆中翻跃起来,身如野豹,猛然一拳就抢先打出,不做防御,不管后果,就是与来人比拼拳速。
  “嘿嘿,真是好学生,但你以为先打中就能赢了吗?”
  一句话未完,虚江子的重拳已经打在阿古布拉胸口,结结实实命中,对于自己确实能抢快一步,在速度上小占优势,虚江子着实欣喜,但没开心多久,砂锅大的拳头就打中他面门,强烈的痛楚令眼前一黑,连一声哀号都不及发出,整个人就被打得飞出去,重当一次好久没试过的贴壁蟑螂。
  “蠢蛋,一胆二力三功夫,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只有胆子有屁用?想当英雄的都死得快。”
  阿古布拉仍是覆面而来,戴着一个大大的铁头套,说话的时候,双手抱肩,魁梧的体型,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石柱,撑天抵地,屹立不摇,虚江子回忆起刚才简短的一下攻防,自己尝试以势凌人,先发制敌,抢先一步命中,可是却完全得不到效果,反而被一拳打扁,其中的道理自己虽然也明白,但又有什么策略可以改变这劣势呢?
  “唔,这是一个好问题,你能想到这一点,就证明你这几天的进步。老子的武功比你高,根基比你稳固,你和我比力量固然要输,就算用你们河洛派的太极心法与我斗巧,也只是自曝其短,更快露出致命破绽。”
  “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一下,在我这样的条件下,还有什么方法能打倒你这样的高手?虽然我想不出来,但老师你见识非凡,或许……不,一定知道我不晓得的秘诀。”
  “这个嘛……”
  阿古布拉侧过头,沉吟不语,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嘴里还轻声嘀咕,说以自己那么英明神武,不可能被这种小问题给难住,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时间就这么过了几分钟,虚江子屏息等待答案,却觉得周围气氛不对,阿古布拉身上的气息从平静到浮躁,最后居然等到了一声怒吼。
  “混帐,想不出来啦!老子辛辛苦苦练了一辈子的绝世武功,你不过是一个无能又蠢笨的浑小子,才指点了你几天而已,有了点屁长进,这样就想打倒老子,你让天上神仙下来都想不出办法啦!”
  气愤的叫声突然中断,这个问题虽然想不通,却意外想通了另一个问题,阿古布拉的动作一顿,跟着便爆发更强烈的怒气。
  “贼小子!问这是什么问题?筹谋欺师灭祖,这已经很没人性了,居然还要老子替你想办法来打倒自己,挖坑给老子跳,你当老子是什么人了?他妈的,老子居然还真的花时间去想了,差点就中了你的毒计!”
  气愤的怒骂之外,当然也少不了招牌式的重拳,只不过现在虚江子武功长进,见到重拳轰来,能够闪躲与拆解,不再是单纯挨揍。
  认真说来,虚江子并没有想过这种荒唐办法会成功,只是单纯拿这与阿古布拉开开玩笑,谁知道他居然认真去想,这反而让虚江子大大吃惊,不晓得对方究竟是脑筋单纯,还是爱武成痴,一碰到武学有关的问题就不能自拔。
  从情况看来,似乎后者的可能性居高,因为阿古布拉连出十几拳后,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动作停顿,只是随手拨开虚江子收势不住的一拳,就往后一靠,倚在土墙上思考起来,足足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才长长呼了口气,朝虚江子招招手。
  “徒弟,过来。”
  “……还是不要好了,有话就这样说,不要特别靠近。”
  “干什么?师父要和你说话,你站那么远怎么讲话?你是在怕什么啊?”
  “老师你武功太高,我怕我靠太近,你突然给我一拳,这种距离内被你一拳打中,我就算肋骨不断,也要吐很久,还是远一点比较安全。”
  “胡说八道什么,天底下哪有师父会偷袭自己徒弟的?我们的师徒关系有那么险恶吗?师父我一向以德服人,你放心靠过来,师父有好处要给你。”
  虚江子并不是相信阿古布拉,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过去,万一上演“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戏码,那就真的很糗了。虚江子无奈,只得靠近过去,看看阿古布拉想干什么,结果,阿古布拉认真地传授这几分钟内的思考所得。
  两人的武功、根基相差太大,单纯用正攻法拼速度、拼力量、拼招数,都是拼不过的,但不能力敌,还是可以智取,只不过虚江子左思右想,想不通智取之道该当如何。
  “其实很简单的,你出手的时候,要快要准,这点你已能做到,但除了这两点以外,你还要学学出手时候的狠劲。”
  “狠劲?”
  “对,你在中土学的功夫,讲究王道从容,但不管是王道或霸道,武学的根本意义是打倒敌人,你一击没法把敌人打倒,他就会反击,这时你岂不糟糕?所以只要出手,就要把握机会,一击就把敌人打倒,这就是狠劲的基本意念,像你最初打我的那一下快拳,确实够快,可是杀伤力不足,打到了也没屁用,要是善用这一拳的机会,加强杀伤力,我被你打残了,就没办法还击你那一下了。”
  阿古布拉连说带比划,向虚江子讲解种种偷袭、变招的法门,像是出拳之后,闪电化拳为指,先刺敌人双眼,或是抓伤敌人面门,扰敌、伤敌之后,手臂不抽回,瞬间收指凝拳,补上第二记要命的重击,只要动作够快,切换熟练,杀伤力可以暴增一倍。
  诸如此类的战技,其中九成都是阴损残忍的毒招,每一招只要打实,都是残肢伤体,虚江子听得暗暗心惊,庆幸自己只是听,而不是亲身体验。
  “老师,这些招数……你怎么想到的?该不会是刚刚那几分钟……”
  虚江子说话的时候想起,阿古布拉长年在监狱内神出鬼没,不晓得虐杀了多少犯人,对人体要害的掌握、各类残忍杀技的研究,可以说再清楚也不过,自己的问题实在问得太蠢。
  不过,阿古布拉的回答,让虚江子发现自己的想法似乎有所偏差。
  “嘿嘿,这还用得着问吗?老子和人打过那么多仗,刚才讲的毒招,哪一下没有在老子身上亲身试验过?以前武功不好的时候,就被人一下插进眼眶,差点把眼珠子都挖出来了,后来还是老子亲手塞回去……老子这身武功,就是这么和人对打打出来的。”
  阿古布拉说到眼珠的时候,手往脸上摸去,好像想要揭开头罩,让虚江子看看自己的眼睛,只不过半途还是把手放了下来,道:“你宅心仁厚,是老子最讨厌的那种类型,不过……作人像你这样过活,其实不能说是一件坏事。”
  说到这里,阿古布拉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话。
  “但再怎么仁厚也好,既然要上战场,就会遇到那种无论如何都想要打倒的敌人,为了保护你所重视的人与东西,是个男人的话,就要不择手段去战斗,所以你必须学习这些,至少不能被人用这些招数打倒,还要保有警戒,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无论对着什么人,都要维持警戒,这是避免被偷袭的保命不二法门。”
  听着这些话语,虚江子突然觉得很感动,有一种被人关怀的感觉,这也令他大为诧异,因为自己实在不该有这种感觉。除了虚海月、虚河子、赤城子之外,自己几乎不曾在其它人身上得到这种感觉,为什么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会让自己强烈觉得……他是真心地在关怀自己?这……实在不可思议。
  “干什么?一副要掉眼泪的表情,老子的话有什么不妥,会让人听到想哭吗?”
  “不,我只是……”
  “坐那么远干什么?给老子坐过来一点。老子要教你重要东西,你还坐那么远,是摆臭架子吗?这年头师父都不师父了,看看你那是什么鬼样子,所以说,前世杀错人,今世教蠢人,你以后千万别当师父,现在徒弟都是没良心的,说不定哪天就偷偷朝着师父背后……”
  “行行行,我坐过来就是了,一件小事那么啰唆,至于吗?你又不是老头子,说话怎么这样……呃!”
  一声极痛的闷哼,就在虚江子靠近的瞬间,阿古布拉冷不防地轰出一拳,呼吸不乱,无声无息,打得无比鬼祟,整个身体晃也不晃一下,力道却高度凝聚,砂锅大的拳头闪电挥出,瞬间就把徒弟的腹部打凹进去。
  虚江子腹部剧痛,大量的呕吐物几乎立刻从口鼻狂涌喷出,阿古布拉的第二重拳劲爆发,将他整个人连同要喷出的秽物一起震开,重重摔在牢房的角落。
  刚才的短暂感动,现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虚江子整个人痛得缩在地上,差点连内脏都呕出来,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突然挨了这一拳,就听到耳边响起阿古布拉暴跳如雷的怒骂声。
  “唉!蠢啊!才刚刚告诉过你,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对着什么人,你都要维持高度警戒,怎么才说完你就忘了?师父苦口婆心对你说那么久,你全当作耳边风了吗?”
  “你……你说……天下没有害徒弟的师父……以德服人……”
  “你这傻小子,老子随便说说你也相信?天底下天天都有师父徒弟害来害去,记得以后要带眼识人,别傻呼呼的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早晚有一天会被人骗去吃大便的!真是傻小子,气死老子了!”
  阿古布拉重重拍了一下大腿,似乎真的很生气,剧痛中的虚江子,不晓得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很想哭,又很想大笑,几经犹豫后,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用这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的特殊方式。
  “老师,我……我……干你娘……”


第七章 内外兼修·炉火纯青
  与太平军国的战争中,虚江子累积了许多战场经验,也遇到不少的偷袭,但若问起此生最惨痛的被偷袭经验,他绝对会回答,就是给阿古布拉偷袭的这次。
  中拳滚倒地上的时候,虚江子只感到气愤,还有哭笑不得,但是当意识渐渐清醒,那些气愤与哭笑不得,却都变成了别的感觉。阿古布拉打出的那一拳,实在不是普通的拳头,也只有在完全清醒以后,虚江子反复琢磨,这才体会到那一拳的非凡境界。
  像阿古布拉那样的外家高手,要打出一拳力重万钧,声若风雷,那是非常轻松简单的事,可是阿古布拉的那一拳,一直到命中为止,整个过程中没有半点征兆,无声也无息,轰出之时,阿古布拉身体甚至动也不动,单单只有手臂闪电击出,每一丝气劲均无外漏,紧紧被锁在手臂内,集中于拳头,然后在命中敌人的瞬间爆发,气劲直透体内,轰击内脏,没有任何一丝的浪费。
  出的是豪拳,但整个使用上,已经到了由外返内,极刚中生至柔的高绝境界,那绝对不是单纯的强大力量,而是武艺修为千锤百炼,近乎无懈可击的成就。
  当年碰到那个鬼神一般的大汉,还有在战场上遇到天妖时,自己所感觉到的,是一种压倒性的绝望,一切只因为彼此的力量太过悬殊,老鼠不可能打赢老虎。
  可是,阿古布拉给自己的感觉,与那两人是完全不同的。
  阿古布拉很强,这点是无可置疑的,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出现在面前,莫名其妙把自己打了一顿,超级暴力狂,自己对这个人的印象,就只是不可理喻而已。
  在后头的教学过程中,自己慢慢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独特魅力,他暴躁、独断、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他本身的见识、能力却也远在旁人之上,令人不得不服气,时间稍长,甚至会生出一种想臣服、追随的感觉,这种独特的人格魅力,正是领袖气质,当自己意识到这点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个神经病的身上会有着领袖魅力。
  然后是这一拳……刚柔并济,无懈可击的一记杀拳,只要稍微一研究就会发现,依照那一拳的威力,命中人体之后,理应绝无生机,不管是破坏经脉、粉碎腑脏,甚至震散身上每一根骨头,都是轻而易举,可是要轰出这样的拳头,却仅仅轻微震荡一下对方内脏,不造成实质破坏,那就千难万难,除非将每一分力道收发由心,操控自在,否则哪有可能这一拳出去打不死人?
  从这里头显露出的,就是武道上的不世成就,武力超越了单纯的强大,进入了“道”的境界,不仅自身武功强绝,更能通晓其理,掌握其之道,成为一代宗师。
  虚江子先前没有发现这些,几天里头专注练武,脑子里头想的东西,都是阿古布拉直接传授的技巧,但对这个男人有了全新评价后,仔细回想他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打斗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蕴藏着武学至理,刚柔之际,变幻无定,浑然一体,赫然就是河洛剑派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太完美了……真不晓得是怎么练到这种境界的?”
  阿古布拉离去之后,虚江子回忆今天的“教学”明明胸腔、腹腔还痛得厉害,可是想到兴奋之处,却忍不住手脚比划,想要把刚刚学会的东西深切记住,一点都不顾这么做会令伤势恶化。
  幸好,姗拉朵的探监,送来了伤药,不由分说,就把一颗伤药塞进虚江子嘴里,虚江子最初不以为意,但当药力逐渐行开,体内一片暖洋洋的舒服感受,把疼痛驱除一空,血气运行无碍时,他也不禁暗赞姗拉朵的本事,然后……就是小腹内一阵乱刀切砍般的剧痛。
  “呜……”
  “怎么啦?肚子不舒服吗?别担心,只是一点副作用,不伤身的,我看你这几日天天受伤,普通药物没用,就新研发了这种伤药,能把肉体愈合速度加倍,但对肠胃有一点小刺激,会痛一下,可是不至于伤身体……”
  姗拉朵自顾自地说话,介绍自己如何辛苦才想到新方程式,配种制造出新的药草,再想办法调合成适合人体使用的伤药,换作是别人,肯定要花上三年五载,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有成果,所以虚江子应该要庆幸好运气……云云,说得兴起,一回头拉住虚江子的衣领,正要说话,却陡然一惊。
  “咦?你脸色怎么发紫了?身体有什么不妥吗?我说过这药不伤身的啊,你不必自己吓自己,吓到脸色都紫了……你嘴巴为什么喷白沫了?真的有那么痛吗?我昨晚拿这药喂狗的时候,那条狗没说牠会痛啊,你怎么痛成这样?要不要再吃一颗药来镇痛?”
  这些话绝不是说来讽刺的,因为姗拉朵确实很紧张虚江子的身体,着急之情溢于言表,但她急急忙忙掏衣袋找药,这也是事实,虚江子抱着比之前更痛的肚子,顾不了任何英雄气概,差一点就要在地上打滚了,特别是看到姗拉朵从衣袋内取出三四个药瓶,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犹豫,不晓得该用哪一瓶时,惊得魂飞天外,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叫狱卒赶快进来,把这个疯婆子给拖出去,救救自己。
  狱卒最后还是来了,也成功拯救了虚江子,但并不是把姗拉朵拖走,相反地,他们把虚江子给拖了出去,这座监狱里头不讲特权,别说头疼肚子痛,就算被人砍了手臂,隔天还是照样要上工。
  在被拖出牢房门口时,抱着肚子忍痛的虚江子,想到可以不用当药物实验品,其实兴奋得想要偷笑,但看着姗拉朵若有所失的表情,他只想把昨晚对阿古布拉说的那句话,也对姗拉朵说一次,他甚至有一个很荒唐的想法,觉得这两人不晓得是不是亲戚,怎么都那么不把人当人看?还都喜欢找自己的麻烦,一个打得自己满身是伤,一个总是搞得自己伤上加伤,作风如出一辙。
  “呃……不过……难道……”
  思潮如涌,虚江子想到了一些东西,但这并不是适合多想的时候,他很快便忍痛下了车,与车上的囚犯一起开工,并在稍后与几名囚犯头子入室密谈,当那些囚犯头子惊愕于他的脸色之差,虚江子除了苦笑,什么别的也说不出来。
  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飞快流逝,晚上是武学授业,清晨就是和美女约会(?早上是准时开工,在矿场里头挖矿工作,顺便和恐怖份子筹谋反叛大计,日子过得无比充实,就某些意义而言,甚至还比率军对抗太平军国还要更刺激。
  阿古布拉的教学,基本上就是让人用身体去记住,两三个月下来,虚江子自觉武功大进,虽然还练不到阿古布拉那样内外兼修,炉火纯青的境界,可是无论内功、外功的修为,也都远非刚进楼兰时可比,特别是鬼鬼祟祟,背后放掌的本事,最是令虚江子自我感觉良好,偶尔从背后偷打一下,还有相当机会打中阿古布拉。
  要偷袭阿古布拉,并不是蹑手蹑脚,偷偷打一拳就能做到,出招时必须所有真气内敛不发,又与挥拳时的劲风相互抵销,由极度集中的力量,爆发极度高速,几个严苛条件全都做到,这才可能偷偷打中他一下,比正面突袭的成功率还要低许多,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不过,每次暗算成功,仍是让虚江子像个小孩子似的欣喜不已。
  当然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因为阿古布拉虽有着宗师气派,却是非常小气的男人,最初虚江子能够成功偷袭到他时,他用力点头,频频表示欣喜,可是当虚江子连续几天偷袭成功时,这个小气的男人终于恼羞成怒。
  “干得好!背后放掌的偷袭功夫,你练得不错了,没有辜负老子的期望,看你打得那么鬼祟阴险,看来以后不能再叫你傻小子了。”
  听见语气就晓得不对,跟着阿古布拉学习,虚江子已经颇了解这个男人的直线条个性,知道自己处境不妙,稍有闪失,就有大祸临头,连忙放低态度,恭敬地回答。
  “这一切全都是老师的教诲,学生只是听从老师的指导而已。”
  “马屁够响,所以现在老子决定传授你新的课程,拳掌你已经熟练了,就试试看腿上的偷袭功夫吧!”
  “啊!用腿?老师你……”
  “你娘咧!”
  一腿横扫而出,虚江子其实很想问“哪有人偷袭是从正面明着来的”但这一腿来势汹汹,就像一道龙卷风似的狂袭过来,出腿同时带着高热气流,虚江子连呼吸都很困难,肺里像是要烧起来,真气凝聚窒碍,只能竭尽全力拼命一挡。
  “你、你借机报复……呜哇啊啊啊!”
  虚江子早就知道,阿古布拉每次出手都不是全力,否则自己早已给他活活打死,但今天他却清楚体会到,阿古布拉究竟保留了多少。平常两人对打拆招,被打去撞墙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挨了这一腿,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被踢得离地飞起不说,还瞬间就撞破土墙,摔砸到隔壁去。
  这一区都是单人房,不过只有虚江子一个人入住,摔到隔壁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至于发出的巨大声响,附近狱卒听了也是当作没听到,喝酒唱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更大,好像在表示他们与这边的动静完全无关,死都不会过来看一眼。
  监狱的土墙看似普通,但虚江子多次以全力轰击,也没有能够打穿,内中实在暗藏玄机,现在被人一腿扫飞,居然撞穿土墙摔到隔壁,这股力量之强,想想也是不寒而栗,但挨上这样一腿,只伤不死,这该算是好运气吗?
  当然不是!
  阿古布拉一走,没多久另一个煞星就来。为了对自己的男人情义相挺,这个女人放下本来的研究工作,专心调配各种增进身体机能的“良药”虚江子能在阿古布拉的严苛训练中挺下来,主要是靠自己的修为,却也有小半是姗拉朵那些药物的功劳。
  只是,如果每一种药物都那么有效,没有后遗症,那姗拉朵也就不会是煞星了,她所制作出的每件东西,或多或少都有着药力过猛的问题,这个女人不懂得节制,偏好重口味的东西,连制药都维持着这种风格,结果倒霉的当然就是试药人,虚江子甚至觉得自己快变成尝百草的伟人。
  最开始,事情还算简单,虚江子尽量想办法拖延时间,反正只要上工的钟声一响,狱卒就会来拉人,自己可以趁机开溜,宁愿在矿坑里花时间运气疗伤,也不吃姗拉朵的特级补药,但过没多久,这一招就行不通,救星翻脸变成煞星,姗拉朵直接动用本身的权限,命令狱卒把虚江子押出来,撬开嘴巴灌药。
  “哇哈哈哈,这下子你逃不掉了吧?跟我斗!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赢家永远都是我啦!”
  姗拉朵双手叉腰,高声狂笑的时候,那种样子与阿古布拉的恼羞成怒实在很像,完全都为了贯彻手段实行,忘记了本来目的,要不是这件事本身太过荒唐,虚江子几乎要怀疑他们两人是不是串通好了,怎么阿古布拉打得越重,隔天姗拉朵带来的伤药就越多……或者倒过来说也行。
  除了和这两人折腾以外,与一众特殊囚犯的密谋大计,也进行得很顺利,虚江子曾想过要探听楼兰的秘密,却苦无管道,而在和这些囚犯合流后,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管道。
  根据囚犯们的说法,楼兰一族本身在各方面防范甚严,找不到突破口,但楼兰一族的人数过少,无法管理那么大的都市,在许多方面只能倚仗电子设备与奴隶,这些奴隶在素质上差劲得很,也就成为情报工作的突破口,囚犯们利用各种方法,与这些监狱的管理人员勾结,交换各种情报与好处,只是由于资源上的贫乏,各种工作并不是很顺利。
  假如虚江子不是有过那么复杂的工作经历,碰到这种困境肯定一筹莫展,然而,在他履历表上不多的头衔中,恰好就有一项是地下情报组织的头子,就算没亲自吃过猪肉,猪走路是看很多的。
  于是,这些穷凶极恶的囚犯们很惊讶地发现,那个看来很忠厚老实的青年,居然如此善于情报工作,在他的指导与委派下,各种技术难题都被有效突破,众人虽然被关在监狱里,情报探查的触角却打入楼兰人圈子内,获得了很多重要消息,对于日后的逃狱大计极有好处。
  干出了成绩,就会得到相应的地位,虚江子在囚犯们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连说话份量都不一样了。两三个月的时间里,虚江子与这些囚犯积极合作,从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渐渐打进了领导阶层,甚至差一点变成了领导核心,虽然连虚江子自己也没察觉到,可是他确实也拥有着独特的领导魅力……和阿古布拉不一样的那种,如同春风化雨,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与他共事,进而就追随他一起做事。
  当虚江子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这个囚犯团体的领导人,原本的几个囚犯头子,无分立场,都愿意听从其指使,特别是一个相貌早衰的中年人,名叫宇文龟鹤,对白虎传说抱持着极大的期待,全力协助虚江子,希望他能够率领众人完成梦想,成了虚江子的得力助手。
  这样的期待与信任,虚江子固然觉得与有荣焉,但他也很清楚这不是好事,自己一个人要逃狱,比带这么一大堆人要逃亡容易,只是大家相处越来越融洽,这些话也越来越说不出口,到后来……都已经开始讨论起逃狱之后,要如何在域外建立新势力,就算不和楼兰相互争锋,至少也要能有一方庇护之地,当计划都进展到这程度,已经很难甩开这些人,独自开溜了。
  然而,有一件事情虚江子始终觉得很怪异。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可是虚江子觉得楼兰一族沉默得诡异,自己在情报组织里学到一句话,“当你窥视着黑暗,黑暗也正窥视着你”这正是情报工作的危险处,每一次成功刺探到什么,都有可能留下行迹,被对方反侦查过来,全军覆没。
  以情报人员的能力,虚江子知道自己算不上优秀,监狱里这些伙伴则是与自己半斤八两,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也轮不到自己当领导人。就凭着己方这群乌合之众,和楼兰一族打情报战,背后策划阴谋,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未免太过一帆风顺了。
  同志们都认为,有心算无心,在楼兰一族未曾提防的情形下,今天这样的成果不算奇怪,但虚江子却没法认同这个想法。
  “大家在这里搞地下活动,不是三天,不是三周,也不是三个月,是已经好几年了,楼兰一族就算再迟钝,总不会一点察觉都没有,这太奇怪了!”
  虚江子提出这样的质疑,但同志们把手一摊,表示他们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楼兰一族就是真的那么迟钝,就是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如果虚江子一定要没事找事,他们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听到同志这样说,虚江子反而呆住了,他不晓得自己的谨慎,为何会被看成没事找事,不过,没过多久,他便找到答案。自己所提示的东西,这些同志并不是不晓得,但此事已经变成他们生命中最大的寄托与希望,要是被揭破,不用等楼兰一族来算帐,他们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因此,听到质疑,他们只能用这种逃避的方式来应对。
  明白这一点之后,虚江子彻底无语了,可是,这样子的逃避心理,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假如不是在这种特殊环境,自己又何尝不是对白虎遗孤的身分非常抗拒,绝对不会主动承认的,既是如此,对他们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理解归理解,关于楼兰一族的动向,虚江子仍是难以释怀,尤其是,在自己与这个团体越来越融入的过程中,曾经有过那么一两个囚犯头子,对自己表示明显的排斥,认为自己加入之后,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想要背后进行阻碍,自己得知后不动声色,预备把他们找来谈一谈,消弭分歧,哪想到那些人连同手下,莫名其妙发生矿难,全部死光光,妨碍行动不了了之。
  这里是矿坑,设备简陋,坑道崩塌是常有的事,也时常有人遇险、罹难,所以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虚江子不顺眼,他很成功地进入决策阶层,统合了这个集团。话虽如此,哪怕别人都没有疑虑了,虚江子自己却始终觉得……这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得不合道理。
  只是,纵然知道越是表面平静,越要小心提防,现在却也没法有什么实际作为。虚江子专注于解决眼前的问题,另一方面,他也在伤脑筋,那些仍猛扯自己后腿的人。
  阿古布拉、姗拉朵这搞事二人组,好像彼此间有默契一样,非但没有节制,还越玩越是夸张,当然,一半以上的责任都在阿古布拉身上,姗拉朵并不是主动的加害者。
  某天早晨,姗拉朵来探监时,一面称赞虚江子牢狱生活过得不赖,这么烂的环境,没给活活折磨死,已经是很好运气,居然还能武功越练越强,想想实在不可思议,一面又说自己居功甚伟,要不是自己不断提供伤药,虚江子早就伤重不治而死。
  “唉,你这贼汉子,就不晓得我为你做了多大的牺牲……”
  “别讲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妳除了不断给我吃那些会要命的药,还有什么贡献?上次叫一堆人把我吊起来,强灌药给我吃,说什么吃了会贯通任督二脉,功力激增,结果任督二脉没通,十二指肠差点被烧断,牺牲的人应该是我吧?”
  “为了伟大的医学而牺牲,这是莫大光荣,你应该高兴才对,更何况,我也有付出啊!你不念我的功劳,也该念上次为了替你做烫伤良药,我几天几夜都没得睡,这总该算是我的牺牲了吧?”
  “妳那次几天几夜不睡,是因为不小心误吃了兴奋剂,妳自己说过的,别赖帐到别人头上。妳为我制作烫伤药,这个我本来很感激,但我都明明对妳说,我身上没有烫伤了,妳居然叫那些狱卒拿烙铁来烫,要不是我立刻挟持住妳去威胁狱卒,拖时间拖到上工,我就要被烙了,会谢妳才有鬼!我又不是被虐狂!”
  “你这个人真麻烦,受人恩惠一点谢意都没有的,如果这都不算……那我为了研究,这段时间以来吃得都是垃圾食物,没有半点营养,都快吃到反胃了,这个牺牲可要记在你帐上啊,是男人就别抵赖!”
  “……我看不出认这笔帐跟是不是男人有任何关系。”
  虚江子这么反讽着,姗拉朵把他的抗议当听不见,持续抱怨着自己的伙食差劲,营养不良,将来一定要多找几个佣人来伺候,尤其是很会作菜的那种。
  这些话意义不大,离开牢房去上工的虚江子也不当回事,继续着每天的日常安排,但当天晚上,阿古布拉到来时,虚江子却发现情形有些不对,阿古布拉一语不发地现身,周身气氛异常凝重,好像今晚要做些什么很不得了的事,那种感觉甚至让虚江子想到死囚被推出去杀头时的气氛,不由得暗自戒备。
  “老师,你今晚的教学是……”
  阿古布拉慢慢举起了手,动作很慢,彷佛这么做对他无比艰难,但当他的手举起,虚江子被吓了一跳,因为阿古布拉的手上,拿着两柄锋锐的尖刀。
  “老、老师,你不是一向只教拳脚吗?怎么今天教起兵器来了?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虚江子不能不惊,因为这个老师一向不懂得什么叫留手,光是教导拳脚,就常常把人送去鬼门关前走一遭,要是开始教起刀剑,随便一下恼羞成怒,借题发挥,把自己砍下几块来,自己毕竟只是白虎后裔,不是壁虎后裔,是不可能凭空生肉的。
  不过,带一双刀剑进牢房,这还不是最夸张的,阿古布拉从怀里取出一个大油纸包,慢慢从里头取出油、盐、糖、葱、蒜、姜,还有一大块肉,又取出一大块鸡肉,让虚江子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老师,你这是……”
  “一个成功的战士,必须要身通百艺,不但内外兼修,还要辅修点其它的生活技能,这样才能活出完美的人生,所以,今天老子要教你成为人上人。”
  说话的声音平板一线,没有高低起伏,没有情绪变化,这任谁也听得出来,阿古布拉说归说,心里其实根本不认同这些话,只是强逼着自己说出来。以虚江子对自己老师的了解,简直无法想象,天底下还有人能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这实在太怪异了。
  “老师,你……”
  “住嘴!跟着老子学!”
  尽管满腔不愿,尽管心中抗拒,阿古布拉仍然善尽师父的职责,在破了洞的囚室里,教导虚江子学会几道“拿手菜”切丝、剁块、腌料、过粉、川烫,基本工作做完后,就是蒸煮炒炸的各种变化,其中包含火侯的掌握,听油中气泡的声音,香味的变化,都牵涉到一道菜的成败,这些知识一天晚上不可能学完,却都在七八天的时间里,用与其说是教导,根本就是强塞的方式,硬逼着虚江子学会。
  能在楼兰的特级监狱里头开厨艺班,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虚江子也豁了出去,不管这种事情多异常,反正闭上嘴,照学就是,更何况比起自己的苦难,虚江子反倒觉得看守这一区的狱卒才是更难得,爆油、锅铲碰撞声如此响亮,烧菜的气味这么浓郁,他们居然也能照样当没听到、没看见、没闻到,要自我欺骗到这种程度,确实也是挺不易的。
  反正,烧好的菜,阿古布拉也不会带走,自己克难地打包一下,还可以带去矿坑里收买人心,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不重要,反正是在一个荒唐世界里,就当它是集体幻觉的一部分吧。


第八章 多才多艺·开门见山
  “阿江兄,你带来的饭菜实在是很好吃,可是……我们兄弟有一件事情实在不解,你究竟是从哪边弄来材料?又是怎么烧出这些菜来的?”
  “哈哈哈,几位有所不知,我身上虽然流着白虎的血,但早年在中土讨生活的时候,为了混饭糊口,换过许多工作,不但上阵打过仗,当过道士,干过情报组织的特务头子,其中最厉害的一样,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看着周围同伴都在摇头,虚江子大笑道:“告诉你们,是变魔术啊!这下你们懂了吗?”
  酒足饭饱的囚犯们先是一愣,继而大笑,用力点头,一片“原来如此”、“居然是变魔术变出来的”之声,人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有虚江子暗自摇头,觉得这票人连这也相信,实在是没有得救了。
  随口胡扯的一个谎言,本来只是为了嘲讽,可是当姗拉朵闻讯而来,开口便问“听说你转职成了魔术师啦”又说什么“魔术师好啊,我就喜欢会变魔术的男人,一个好男人该多才多艺,没事变个魔术哄哄老婆小孩,就是真正的爷们”时,虚江子隐隐约约感到不妙,只是还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妙。
  紧跟着,当阿古布拉再度情绪极差地出现,带着两顶大礼帽,要教虚江子如何从大礼帽中捉出兔子与鸽子,甚至可能直接变出一盘红烧兔肉时,虚江子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身边所发生的这些事,很可能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老师,你搞到这种程度,觉不觉得自己有一点……”
  “闭嘴!跟着我做!”
  事情都搞到这种程度,虚江子只有闭上嘴巴,闷着头跟随照做,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在思考,为了要弄清楚心中的疑惑,他透过囚犯们去了解楼兰一族与奴隶们的相处状况。
  楼兰一族高高在上,看不起楼兰以外的一切种族,把其它人种看成是下等生物,这是谁都晓得的事,然而,尽管把其它的人种当家畜看待,但彼此却有着一样的外形,到底不是真正的猫狗,在这样的情形下……虚江子不相信楼兰人没有动物的劣根性,说得明白一点,虚江子不信楼兰的男人没有色鬼。
  经过调查,事实就摊开在眼前。据说很多年以前,楼兰一族的姿态比今日更高,绝不会对外族的男女动心,但随着时间过去,与奴隶一代又一代同居共存,楼兰人的观念渐渐软化、改变,说得好听是日久生情,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好色,开始有楼兰的男人与外族女性发生关系。
  这件事最初曾造成楼兰内部极大动荡,首个侵犯自家女奴的楼兰人,被判“与牲口交合”的耻辱罪名处死,但是当这样的状况无法遏止,接二连三地发生,楼兰一族不得不修改法条,承认了这样的“社会现象”不过,不管世代怎样交替,这种现象始终维持着一个大原则,就是绝对不与奴隶生下后代,弄脏高贵的楼兰血脉。
  “原来是这样,和我早先听到的差不多……”
  虚江子道:“但规矩是一回事,现实状况总有变化,我是说……规定不能有后代,可是若真的怀上了,那又怎么办?”
  听到的答案一如预期,让虚江子脸色一沉。楼兰人临幸自家的女奴隶,若是因此有孕,那就只有打胎一途,甚至直接就手起一掌,把怀孕的女奴打得脑浆迸流,当场处死,绝不允许有杂血的后代诞生,尤其是王族与名门,对这类的事情更是监督得极严厉。
  域外各部族都很希望能得到楼兰赏赐女性为妻,让己方部族从此流有楼兰血裔,但事实上,会被送出去和亲的,都是血脉传承非常淡的楼兰女子,绝不可能出自王族与名门。直至今时今日,楼兰仍把血脉看得极重,若有王族、名门中人与奴族生育后代,不肯做处理,那不但是千夫所指,更会惹来杀身之祸,不管地位多高、身分多特殊都不例外。
  在这座特殊监狱中的囚犯,有些是域外其它部族的奇人异士,因为对楼兰有敌意,而被抓来;有些是犯了重罪的楼兰族人;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楼兰与奴族的混血儿,因特殊理由未被处死,从小就被送到监狱里来,或刺瞎双眼,或是弄聋耳朵,一生都在这所牢狱中度过。
  那些特殊的残疾人士,虚江子天天都会注意到,以前想说监狱里头无奇不有,没特别去在意,哪想到背后还有这些复杂状况,一时间怒意急涌。
  “真是个浑蛋的部族,血统、血脉之类的东西,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为此扭曲了人性?”
  虚江子气得拍石壁大骂,但他的怒骂却没得到什么响应,当他诧异地望向周遭,只见同伴们的眼神极为冷漠,这才恍然大悟,身为白虎一族的后人,自己说这种话的资格薄弱,尽管在心理上,自己与他们同仇敌忾,不过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是他们那一边的。
  “别介意,他们只是做他们应该做的事。”
  宇文龟鹤拍拍虚江子的肩膀,“你的出身带来原罪,但也给你带来莫大的好处,有利有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
  “嘿,老哥,我没享受过这方面的好处,一直都只是吃亏而已啊,你这样说对我未免……”
  “什么?没享受过好处?那就是你蠢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宇文龟鹤在虚江子肩膀上拍了拍,笑道:“小老弟,我知道你很无奈,但在这里的弟兄,谁不是有满腹委屈苦水呢?有弊不一定有利,苦头永远比甜头多,这就是实际的人生啊……”
  听到这句话,虚江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看看这个中年人,觉得可能就是因为人生苦多于乐,才会未老先衰,皱纹那么多。这样看来,自己虽然在这个团体里能发号施令,可是要实际获得所有人拥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将来总有一天,我要建立一个地方,没有阶级、没有种族问题、没有特异血缘,在那里所有人都是一样,不分什么高低……”
  虚江子喃喃自语,这些话对他而言,仅是抱怨、牢骚,绝不是什么深思熟虑后说出的话,所以讲完就忘,周围的人更是没有在意,然而,这时候确实没有人想得到,对于这些囚犯当中的许多人来讲,这句话不但与他们关系深切,还有着很重要的历史意义。
  在监狱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三四个月过去,虚江子觉得每天的生活无比充实,如果把一些无奈之处忽略不看,这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快乐到他差点忘记自己其实是在坐牢,因为整天都忙得要死,没时间去想自由不自由的问题。
  进入监狱快要满四个月的某天,虚江子等到了一个消息,尽管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但他确实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狱卒们正式宣告,要将他们这批囚犯全数带离开监狱,改迁移到另一所监狱,在那边就近做工。
  虚江子心里有数,楼兰一族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白虎秘宝,最理所当然的方法,就是组成寻宝的精锐队伍,押着自己去取宝,任何正常人都会这么做,但如果要这样干,四个月前就可以做,根本不用拖上这么久。
  楼兰一族……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太阳王的想法,虚江子并不清楚,可是从自己身上的这些安排看来,刻意把自己放在这座监狱中,又与囚犯们相处,目的应该是让所有囚犯跟着自己,组织队伍,一起去挖掘白虎秘宝,楼兰一族则坐收渔人之利。
  那么重要的取宝工作,为何要委以外人?唯一想得到的解释,就只有那个地方实在太危险,楼兰一族不愿涉险,这才驱使这些囚犯当敢死队,但这理由其实并不充分,因为囚犯们充其量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真的派遣出去,其实没多少战力,楼兰一族有那么多先进的机械法宝,真要是怕危险,大可使用那些机械前行探路。
  许多问题想不通,当身边的每个囚犯都为了即将迁移一事,议论纷纷,虚江子则是决定,开门见山的时候终于到了。
  当天晚上,阿古布拉准时出现在虚江子面前,这一次身上的气势比之前更为凝重,彷佛有什么很困难的事情抉择不下,就这么沉默地站着,与虚江子对视,一语不发,时间一过就是十几分钟,正当虚江子在这股压力下,心头越来越惊,猜测搞不好等一下要爆发生死斗时,阿古布拉终于开了口。
  “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难免会碰到很多麻烦,除了要会做菜、吞火、打猎、修东西、买宵夜,还要懂得缝衣服。”
  “啊?缝衣服?老师你不是吧?没别的东西学了吗?作女红和逃狱有什么关系?会缝衣服难道就可以提高逃狱成功率吗?”
  虚江子脑中乱乱的,努力回忆,依稀记得大概是前两天,和姗拉朵说话时偶然听她提到,衣服破了也没有得补,非常伤脑筋。看来就是这句话惹出的祸端,至于为什么要等上两天才起作用,这点……或许可以从阿古布拉伤痕累累的手指得到解答,这两天里头,他应该是很努力地躲起来练习吧。
  想到这点,虚江子简直对阿古布拉肃然起敬,每次要教什么课程,这个男人都是偷偷先想办法学会,这才跑到自己面前来充当老师,乍看之下,他好像是身通百艺,无所不会,其实除了武功,根本什么都是急就章学的,也亏他都学得那么好,实在不是普通人物。
  看到阿古布拉手指上的伤,虚江子的惊愕就变成了莞尔,哪怕丢脸,也愿意陪阿古布拉再玩一次,只可惜他过长时间的沉默,被阿古布拉会错了意,当成了鄙夷,结果就恼羞成怒地爆发了。
  “看、看什么看!女红是至高艺术,男人学一学又有什么了不起?你的想法太狭隘了,老子要教训你!”
  “鬼扯!你这根本就是借题发挥,每次你都来这一套,找借口打人,你就不能换点新的吗?”
  “浑帐东西,居然教训起师父来,你觉得单纯打你不够新意是吗?老子今天就掐死你!”
  阿古布拉可不是开玩笑,他是个超级行动派,口头才刚刚威胁,大手已经掐住虚江子的咽喉,令他喘不过气来。
  “你……你……你要掐死我,我不会掐死你吗?”
  男人呕气的时候,不可能有什么理智行为,这两个男人就在牢房里互掐脖子,滚来滚去,也算不上什么高手互斗,就单纯像是两个醉汉在互殴,乱打了半天,这才停下,相对无言,鼻青脸肿地分别坐下……自然,鼻青脸肿的只会是虚江子,不会是那个戴铁头套的。
  接下来的时间,本来该是刺绣缝衣的入门课程,但虚江子想想不对,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开口了。
  “老师,你本来就会缝衣烧饭吗?”
  “哪有可能啊!不过老子是天才,学什么都特别快,花几天时间就能学一门新技能,这点你羡慕不来的。”
  “何来羡慕?佩服就是真的,你日理万机,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晚上要跑来这里装神扮鬼搞教育,还要偷时间学习生活技能,难道你都不用睡觉的吗?怎么撑得住?”
  “嘿!老子天赋异禀,精神体力可比你们年轻人强多了,几天不睡觉算什么?你小子被老子这样整,白天做工,晚上练功,不也一样没时间睡觉?几个月了,一样是活得好好的啊!”
  阿古布拉这些话说完,声音突然停顿下来,似乎察觉到虚江子话意中的不妥,陷入沉默,虚江子见状也停下手边动作,等待着阿古布拉的响应。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还以为你蠢笨如猪狗,没想到你是扮猪吃老虎的那一型,让老子看走眼了……好!有意思,这样将来定会成材啊!”
  爽朗的大笑声,在牢房内反复回荡,听起来满是愉悦之意,没有任何的不快,就在这阵大笑声中,阿古布拉摘下了铁头套,更拨开了脸上的乱发,所露出的英伟面孔,看来完全没有初见时候的那道伤疤。
  “……老师,你脸上的伤疤咧?”
  “用化妆术弄上去的,只弄了第一次,后来嫌麻烦,就直接戴头套出来,怎么了?你很喜欢脸上有伤疤?要不要现在就帮你添一道?”
  “不,这个就免了,还不如送点实质东西……”
  虚江子注视着那张面孔,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了,但自己还是可以认出来,这张面孔就是那日救过自己的人,楼兰一族至高无上的太阳王。
  “傻徒弟,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其实不该问我是怎么认出来的。”
  “哦?”
  “你应该问我,怎么现在才认出来?我已经尽量装做很迟钝、很投入了,但老师你实在搞得太夸张,好像怕我认不出你来一样,你在这里进出自如,显露的武功那么高,又那么有本事,什么事情都在你操控中,在楼兰一族里有这种能耐的,除了太阳王之外还有谁啊?”
  虚江子不是在开玩笑,早在三个多月前,他就已经有这个疑惑,并且找到答案了。这个答案实在太过明显,只要不是闭上眼睛,不肯注视眼前的事实,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虚江子已经尽量告诉自己,天底下不会有这等荒唐事,身为一族之主的太阳王,不可能这样疯疯癫癫,跑到监狱里头来乱搞,但太多事实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除了太阳王,楼兰一族内不可能有其它人作得到这些事。
  想通这点,也就不难想象,那天在楼兰一族众多高手围杀之下,自己本已必死无疑,是太阳王出手相救,这才在众高手的围攻中救出自己,只怕他在出手救人的同时,就已经想好了后头这一切计划。
  那么,得到了这个答案以后,另一个要命的问题随之而来:动机是什么呢?
  堂堂太阳王,楼兰一族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为什么会跑到监狱来装神弄鬼?
  尽管他没有传功给自己,却也实实在在教授了武艺,令自己实力大进,这一切绝不是一句“吃饱了没事干”可以回答的。
  当然,给了自己好处,不等于就是没有阴谋,没有恶意,先给甜头后给棒子的事天天在发生,但问题是,要执行阴谋诡计、反间伎俩,楼兰一族有得是人可以干,需要最高领导人亲自跳下来吗?不管怎么想,楼兰一族都没有这样闹人力荒吧?
  “你好像想了不少东西了,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太阳王笑道:“让我看看笨蛋徒弟揭开猪皮之后,真面目是怎样的。”
  “老师你……作这些是绝不只是无聊消遣而已,如果只是为了个人娱乐,你就算亲自跳下来玩,也没有必要瞒过手下人。”
  即使已经开门见山,虚江子仍是尊称太阳王为“老师”对他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初这个男人怎样压逼自己,甚至以性命相胁,自己也不愿意叫一声“师父”同样的,不管情势怎样变化,这一声“老师”也是永不收回的敬意。
  “如果是楼兰一族中的任何其它人,干这样的事,都有理由可以解释。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人想私吞白虎遗产,因为楼兰的群体利益,不等于他们的个人利益,所以他们想要独吞。”
  “唔,说得不错,继续分析下去。”
  “老师你是楼兰一族的领导人,你的命令就是一切,在族中你至高无上,楼兰一族的群体利益,和你的个人利益完全一致,照理说,你是最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
  “但老子却干了,你有什么解释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老师你的个人利益与全族利益发生分歧。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想让楼兰全族分享这件好处,又或者这个好处分给全族,将会于你有害,所以你只能瞒着所有族人,一个人偷偷来干。”
  “荒唐,老子是楼兰的霸王,楼兰所有一切都是老子的,只要在这里,老子就是神了,有什么必要瞒着他们偷偷干?你的这些推论未免……嘿嘿。”
  “我也觉得这些推测很靠不住,所以,还是请老师你把真正的理由告诉我吧。”
  虚江子提出了这个要求,却一如所料地没有得到回答,太阳王诡异地笑了笑,只说了声“你以后自然会知道”便起身要离开。
  “慢着!话没说清楚,不能让你这样就走。”
  “哈!就凭你?”
  太阳王大笑声中,一拳就往虚江子轰来,类似的场面虚江子早已遇得太多,但今天的拳头却很不一般,不仅仅是威力惊人,更还带着一股高热罡风,逼得虚江子呼吸困难,肺中满是灼烫感觉;拳至中途,摩擦空气生出火焰,一下子就炽烈燃烧,血红色的火焰围绕巨拳,化为一头火鸟,直直喷射向虚江子。
  楼兰一族王者的真正实力,此刻才让虚江子见识到,只见眼前一片烈焰焚空,火凤直射而来,灼热气流封锁住每一处退路,他无可退避,唯一的选择就是正面硬撼。
  这四个月来所学的一切,就在这一刻面临考验,太阳王并未手下留情,这一击就算不是全力以赴,也绝不是随便玩玩,燎原火凤的气势之强,虚江子自忖无论是哪一种拳势或河洛武技,都会被火凤给压下,情急之下,他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喝!”
  虚江子的选择,双拳同出,豹之敏捷、虎之威猛,两种拳势伴随着雄强刚劲,同时轰出,拳头撕开大气的瞬间,响起了彷佛野兽吼叫般的声音,双拳如兽,正面迎向那头好似要把天空都烧起来的燎原火凤。
  震天巨响中,冲击波化为热流,往外吞卷一切事物,就连坚固的牢壁都被破坏,牢门第一时间化为灰飞,灼热的火流沿着外头走道,把所经之处的事物都焚为焦炭,幸好时间只有短短数秒,数秒过后,这里就变成一片焦黑世界,高温后的袅袅白烟,在断垣残壁间冒升。
  虚江子躺平在地上,这是他早已习惯的结果,全身痛得要命,除了嘴里的血腥味,皮肤上还隐隐有那种烧焦的气味,不过,受伤归受伤,能够接下那一击而不死,已经是非常走运的事了。
  “嘿!这算是期中考,你低空飞过,不能算是漂亮及格啊。”
  太阳王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声音远远地传来,“等你有办法正面一拳,像这样子把我打倒在地上的时候,才有资格问我理由和企图。弱者就和虫子一样,没能力主宰自己的人生,只能任人摆布……”
  虚江子听着这些话,没有爬起来,只是静静地思索,脑里有太多想不通的事,然而,要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不一定要从太阳王的口中问,白虎秘窟应该也有着一些线索。
  “……唔,也不能只想这里的事,四个多月了,都没有中土方面的消息,不晓得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阿河和海姊他们对抗太平军国,应该没有出什么事吧?”
  对于中土的状况,虚江子感到忧心,来到楼兰之前,每天都会阅读来自中土的情报,有时一天甚至有好几批情报送来,中土的战况、各方情势,都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尽管身在万里之外,却不会太担心虚河子那边的状况,但来到楼兰之后,情报断绝,偶尔想到中土的情况……真的是很担心。
  只是,这些问题再担心也是无用,第二天一早,监狱里所有的囚犯启程,被蒙上眼睛,坐上运送车辆,朝着未知的方向行驶。
  平常前往矿坑,耗时并不太长,这些车辆行驶迅速,很快就能到达,但这次移动的时间很长,虚江子等人在车上,感受着头顶的太阳光由灼热慢慢变为阴凉,到了太阳西沉,车子才停下来,让众人解开蒙眼的布条,但也不是抵达目的地,只是在茫茫大沙漠中停下,让众人休憩用餐。
  行驶了整天,中间完全没有休息,完全没有用餐,到了此刻,所有囚犯早就饿得两眼发昏,当接过那看不见半颗米粒的稀粥,大口吃进肚内,就算味道实在差得可以,也感到一阵至高的满足。
  要在沙漠中睡觉,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然而,狱卒们连让人挑战一下这种风险的机会都不给,等所有人喝完稀粥后,蒙上眼、赶上车,像拉牲口一样,几辆大车继续出发,竟然是昼夜兼程地赶路,朝着那个目标而去。
  一路上,虚江子听到周围的人不停抱怨,连声咒骂,恨狱卒不把人当人看,这样的赶路法,恐怕还没到目的地,就要有犯人死在路上。听着这些,虚江子只有同情的份,自己内力悠长,这点挨饿与舟车劳顿,还不当回事,反倒是紧张的心情有些难受。
  白虎一族不是野狗,没有到处挖洞藏东西的习惯,所以白虎遗产的埋藏之地,肯定就是当年白虎一族的根据地,那座无名的峡谷。想到自己已慢慢接近故土,无数族人埋骨于斯,虚江子近乡情怯的感觉越来越强,到了后头,几乎有点恐惧。
  峡谷中埋藏着怎样的遗产?怎样的秘密?自己并没有为族人复仇的想法,不过若白虎一族的灭亡真有疑点,真的不是楼兰一族所为,那个真相应该就藏在峡谷里,自己有责任要将之找出,这是自己唯一能替族人做的事,尽管自己对他们没有半点感情……
  历经两日一夜的赶路,在第二天入夜时分,这支车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虚江子人在车上,蒙眼布还没被揭下,就肯定自己回归了“故土”因为那一阵阵气血翻腾的感觉,绝不寻常。
  传说中的白虎峡谷,近在眼前,到底里头是什么模样?虚江子心中着实激动,当蒙眼布被揭下,他瞪大眼睛,想要好好看清楚传说之地的模样,然而,眼前所见的东西,却令他大吃一惊。
  “峡、峡谷呢?这……这是什么东西?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3

第三十一卷


【内容简介】

冤獄也就算了,雙性戀來攪局還可以忍受,但打打殺殺到一半竟然父子相認就誇張了。白虎秘窟一曝光,虛江子就開始很忙啊,各方人馬莫名其妙地都出現了,從樓蘭之王到魔門頭頭,連河洛掌門都來參一腳,可是大家見面為什麼都要先來個大亂鬥啊…俗話說的好:虎毒不食子。但白虎一族的天賦異能就是要吃「不該吃的東西」,可是…吃多了會變瘋子耶!你們白虎族真的怪怪的……學學別人好好練功嘛!


第一章 沧海桑田 大漠孤烟
  来到域外以后,楼兰圣族的名号,对虚江子而言便如雷贯耳,而实际抵达楼兰后,种种新奇的技术、器物,名不虚传,令虚江子眼界大开。不过,只要离开楼兰一族,应该是不可能会看到这些超时代的建筑与法宝,应该是这样的……
  「这、这些是什麼东西啊?这裡到底是哪裡啊?」
  一路上虚江子不停地想像,猜测白虎秘窟的真面目,这是早已掩埋於黄沙中的传说之地,照理说应该荒无人烟,偏离域外的主要往来路线,不然旅人们来来往往,早就发现这地方了,然而,这麼重要的地方,若要说完全没有人把守,这也绝不可能,楼兰一族再怎麼荒唐,总不至於把这个至关重要的地点给放空城,怎样都会留一两个看守人,说不定还有一队人马的规模与暗哨。
  不过,再怎麼想像,虚江子也没想到,最终目的地居然会是这个德性。一座土黄色的碉堡,外表看来并不起眼,至少如果从几十里外远远看去,只会觉得这边是黄土岩窟,看不出这裡有建筑物,虽然……这座岩窟看来还真是不小。
  座落在岩石上方,前后大约都有五百米长,佔地极广,土黄色的外壳,在太阳底下不算醒目,可是周围却有许多金属铁鸟,拍振双翼,爪上吊著圆桶,在碉堡壁面上过千个窗户中进进出出,这等诡异的景象,倒是与楼兰十分相像,虚江子还记得自己最初被押解到楼兰时,就是看到楼兰的天空有很多飞行器,忙碌地飞来飞去,蔚為奇景,后来问起姍拉朵,她说楼兰大量使用机械,那些小型飞行器多半是充当信差、外卖之类的功用,不是什麼高级设备。
  过千个窗户,除了金属铁鸟不停飞行进出,就是看到高热蒸汽频繁溢出,有时候甚至直接喷出火燄,从这情况看来,裡头多半是什麼大火炉、大熔炉一类的东西,莫非之前的猜测有误,楼兰一族不是要把人送去找宝藏,仅是单纯送人到这裡来做工的?
  虚江子暗忖不妙,自己搞不好中了太阳王的奸计,以他的个性,很有可能会耻笑说什麼「你以為自己很重要,其实根本就是个屁,不值得利用,老子压根就不需要你,乖乖作苦工去吧」,这样来恶整自己。若一切真是如此,自己这回可就真的糗大了。
  才刚刚这样想著,一道沙尘由远方迅速靠近,滚滚黄沙飘扬半空,来势好快,光看那个速度,就晓得定是楼兰的运输工具,绝非任何血肉之躯所能及,过不多时,一辆没有轮子、完全浮空飆行的奇特车辆,缓缓减速停在眾人之前。
  这辆古怪的车子,外壳呈现银灰色,看不到裡头的景象,行驶速度不但快,而且不用受风吹日晒之苦,与眾人一路上的待遇可谓天差地远,然而,既然连狱卒都享受不到这样的福利,那想当然尔,这辆车中只会坐著大人物。
  当车门掀开,先是下来了一个穿著灰色制服,好像是什麼官员一样的人物,下来以后高声说了些什麼换新工作地点,大家以后要好好努力之类的话,然后又说到在这边工作,生病受伤的机会比较高,為了所有人的安全起见,特别来了医护人员随行,要大家鼓掌欢迎。
  这种事情过去可能没发生过,虚江子在矿场呆了几个月,半个医疗人员都没看过,谁生病受伤了都得自求多福,所以囚犯们听见这消息,显得非常困惑、意外,一面零星地鼓掌,一面议论纷纷。
  「大家好~~~~」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跟著便是一个高高的倩影走下车,被派来此的医护人员居然是名女性,这点实在大出虚江子意料之外,更令他讶异的,却是这个声音入耳,竟是异常地熟悉。
  「呃……不会吧?女人出现在这裡很危险,她不知道吗?」
  虚江子喃喃自语中,那位医护人员已出现在眾人眼前,身如高柳,艳丽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如波浪般洩下的金髮,在阳光底下尤其闪闪动人,一袭简单大方的白色套装,尽显一身惹火曲线,粉腿修长,胸口还少扣了两颗扣子,峰峦傲挺,圆沟深陷,如果不是平常看熟了她的脸,虚江子还真有点怀疑,自己能否第一时间认出这丽人就是姍拉朵。
  照理说,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因為突然把这样的一个火辣美女,扔在许多久久未尝肉味的男人面前,就像点著火把进炸药库一样危险,虚江子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该做点什麼,来保护这个不知死活的疯癲傻女人。
  结果证明,虚江子完全是多虑了,姍拉朵够疯癲没错,却绝不是傻女人,她的不知死活更往往是不知别人死活,自己是绝对安全的。当姍拉朵高举起手,用非常女性化的笑容与声音,问有没有人愿意帮忙搬行李时,由於举手的动作很大,胸前圆滚滚的曲线一阵波浪抖动,虚江子怔怔站在原地,突然觉得鼻端发热,伸手一摸,指上满是鲜红,竟流了鼻血出来。
  修道之士修到这种程度,除了可耻两字,已经没有什麼别的好说了,虚江子暗骂自己一声,听到身旁响起大片脚步声,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男人全都忍不住的扑了上去,一惊下近乎本能反应的大步奔跑向前,想要保护那个不知死活的美人,哪想到两步跨出,虚江子驀然惊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往前跑,其他所有人则是大力摇著手,快步往后退。
  「啊?」
  要说不吃惊,肯定是假的,莫名其妙成為唯一志愿者的虚江子,急忙停步收势,但冲得太急,一下子踉蹌跌撞到姍拉朵面前,差点一手就往那晃动中的半球体抓去,总算姍拉朵抢先一步出手,一把将他衣领抓住,用力按趴在地上。
  「唉呀呀呀,这位弟兄的打招呼方式,虽然热情了点,不过也还不至於难以接受,就请他来帮这个忙吧。」
  虚江子跌得颇重,感觉是相当糗,不过他爬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设法挽回顏面,而是先转头回到队伍中,找到得力助手宇文龟鹤,急忙问话。
  「……有没有什麼是我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
  「有,这个女人几个月前也曾经到矿场来进行医疗活动,她长得漂亮,不少人都对她有色心,但凡是自愿配合她进行医疗实验的,都没有活著回来,其餘那些想要凭武力玩偷袭强暴的,全都半夜暴毙,死於非命,尸首不全…… 她是出了名的危险人物,可能的话,祈祷她千万不要看上你,还有你也千万别看上她。」
  「……下次这麼重要的事情,请早点警告我。」
  「没问题,大概早多久?」
  「……早几年吧。」
  「啊?」
  无视目瞪口呆的宇文龟鹤,虚江子拍拍他肩膀,朝著姍拉朵走去,在情在理,都有一堆事情要向姍拉朵问清楚,她莫名其妙跟到这种地方来,总不会只是来观光赏景的。
  外表普通平实的碉堡,内部倒是完全机械化,甚至没看到几个人,几乎全都是机械化设施,各处走廊尽头的门扉,旁边都有一个手掌形状的触碰盒,举手在上头一扫,门就顺势打开;站在走道中央,不用抬腿举步,就有输送带把人送著走…… 种种匪夷所思的机关,虚江子觉得眼花撩乱,觉得自己彷彿进到书本中的天界、仙境。
  「老兄,别那麼老土,看这些东西就看傻眼,我以后怎麼带你出去?很没面子的耶。」
  姍拉朵带虚江子进入了一个套房,不算宽敞,但裡头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倒也乾净清爽,只不过四面光亮的金属壁,让虚江子觉得这套房与自己的牢房颇為类似,搞不好性质还真是差不多。
  「妳来这裡干什麼?」
  「我哪知道?上头突然调我到这裡来,我可以不来吗?我看到你在这裡才觉得奇怪咧,你来这裡做什麼?」
  「呃…… 」问题整个被封锁住,虚江子反而不晓得该说什麼,姍拉朵摆明一问三不知,也只是奉命行事,自己若要问,恐怕只得问太阳王,但此地距离楼兰极远,身為领导人,总不可能偷偷跑出来,还跟到这种偏远地方来吧?
  「问妳一下,这裡怪模怪样的,是什麼地方?」
  「你不知道吗?这裡是楼兰的军火场与兵器库啊,歷史很久了,也已经废弃很多年了,后来為了供应武器给太平军国,就重新开啟,再次运转。」
  「什麼?那这裡岂不就是太平军国的军火厂?」
  「你要这麼理解也可以啦。」
  姍拉朵两手一摊,说得轻鬆,虚江子倒是很吃惊,想不通太阳王為何让人把自己送到这裡来,若是自己破坏了这座军火厂,断了太平军国的军械供应,那中土的战局岂不是就……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虚江子心中一动,警兆忽生,发觉好像有什麼人在窥视著自己,但这小小房间裡头,就只有自己与姍拉朵两人,怎样也看不到第三人。
  第一反应,虚江子立刻按开门,出去看看状况,但门外一无所有,长长的走道上也不见人踪,并没有什麼人躲在那裡。
  「奇怪了……」
  回房后向姍拉朵说明所遇到的情形,姍拉朵也大感奇怪,在房间裡仔细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监视设备后,她也只能把虚江子的感觉判断成错觉了。
  「对了,妳……与太阳王很熟吗?」
  「见鬼了,你发什麼神经病啊?我和他怎麼可能很熟,他是楼兰王耶,我最多也不过就是和别人一样,远远看过他而已,距离还没有你杀到他面前那次近咧。」
  姍拉朵想也不想地回答,不似作偽,虚江子的问题还没开始就又被封住,他唯有告辞离去,思索其他的可能性,临走之前,姍拉朵扔给他一包药丸,说是管治伤风咳嗽头疼肚痛的万灵药,新开发完成的作品,带一包在身上,以防不测。
  「……在这裡会有什麼不测吗?」
  「人生本来就充满不测,倒楣的话,连打个感冒疫苗都会死人。」
  「倒也是……」
  虚江子领取了姍拉朵赠送的大礼包后,姍拉朵还不忘叮嚀,「告诉你啊,现在你算我的所有物了,在外头不许拈花惹草,看到漂亮姑娘,你不可以打歪主意。」
  「……妳是双性恋大淫贼,说这话不觉得很没说服力?」
  「所以囉,你看到漂亮姑娘,要先回来告诉我,等我吃完了才轮到你吃。」
  「那我们岂不是变成雌雄大淫贼?」
  「这个想法不错,有创意,到时候记得高高打著河洛剑派的大旗,一定会超红的。」
  看著这女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虚江子不禁摇头嘆气。回到同伴身边后,虚江子的这口气嘆得更大声,这座兵工厂的宿舍极為差劲,感觉甚至比监狱的情形还糟糕,不过,十八个人挤一间房,最起码不用担心半夜会有神经病跑来骚扰了,仔细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根本没有好好睡一觉,每晚都在学习与挨揍,没有被弄到神经衰弱,这连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各位,我带了点药草回来,伤风咳嗽头疼肚痛全部包治,还可以当作养身圣品吃,你们……」
  话还没说完,虚江子就看到所有同志躲得远远,一副畏如蛇蝎的表情,彷彿自己手中拿的不是万灵药,而是超级猛毒,事实上,虚江子也不太清楚这药到底安不安全,看看大家这反应,只有苦笑了。
  隔天开始的工作生涯,与之前当矿工没有什麼分别,只不过是兵工厂裡另开一条生產线,由囚犯们手动操作,进行较细腻的赶工。工作本身没什麼,但是和单纯的挖矿相比,这工作却尤其令人振奋。
  这批犯人本就不是普通的囚犯,有些身具异能,可以凭意志影响电子设备;有些精通机械原理,甚至身具法宝开发师的资格,本来就是為了完全把他们与机械隔绝,特别盖了那所超原始的大监狱,裡头没有任何机械、电子设备,如今却把人调到这个几乎都是机械的兵工厂,简直就是一座大宝库,如果不是此事太过诡异,他们可能立刻就要开始叛乱行动了。
  「先别轻举妄动,我怀疑我们正处在楼兰一族的高度监视下,他们的具体目的不明,大家暂且忍耐一下。」
  虚江子道:「至少,先把附近地理环境弄熟吧,要做什麼都会容易点的。」
  虚江子这些话不是随便乱说,以领导人的个性而言,他算是比较讲究谋定后动的那一型,就算没有万全準备,起码也要有相当準备,才会付诸行动,要他初来乍到就贸然行动,这种事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如果换作是西门朱玉,现在可能就会鼓动眾人行动,一边行动一边观察,设计接下来的方案,甚至藉由观察同伴的失败与阵亡,来寻找可行策略,当然,这种牺牲同伴来找安全路线的事,虚江子也是万万做不出的。
  不过,虚江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因為工作几天之后,他就发现这座碉堡给著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刚开始,他还以為是自己的错觉,因為身边的同志并未有这种异常感,人人都说没什麼特别,但是当夜晚入眠,梦中的白虎不住咆哮时,他就明白过来,那绝不是什麼错觉,而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时序转移,沧海桑田,荒漠峡谷可以变成碉堡,但深藏於血脉中的白虎战魂,却绝不会消失,哪怕时隔数十年、百年,当族人重新踏足於故土,血脉中的悸动便会甦醒,即使是在千里之外,那个感觉都很强烈,更别说直接踏在故土遗跡之上了。
  「没有错,这裡就是白虎一族的旧居之地,但……」
  虚江子百分百肯定,以前神秘的白虎峡谷,就是自己脚下如今所踏的土地,但这地方横看竖看,别说没有半点白虎一族居住过的痕跡,甚至就连峡谷也算不上,碉堡是盖在一座岩丘之上,不过附近的地形也未成谷,与传说中白虎峡谷的模样相差甚远。
  与同志们商量,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没发现这座兵工厂有什麼不妥之处,虚江子独自思索,推想各种线索,最后才得出答案。
  曾经听说在古时候,两个部落相斗争,胜者不但杀光败者所有人,还在他们居住的旧地上洒满盐,让该地寸草不生,永无生机。楼兰一族或许非常忌惮白虎一族的存在,所以在灭亡白虎一族后,连他们居住的地方都不放过,破坏掉峡谷,在上头建立碉堡,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夸张,但楼兰一族本就是很夸张的部族,以他们惊人的科技力量,也没什麼干不出来的。
  「还干得真是彻底咧,人杀光了,连窝也整个拆掉,但既然连窝都没有了,还有什麼宝藏和遗產?」
  虚江子曾為了这问题感到困惑,但很快就找到答案。白虎一族的遗產,绝对还好好的留藏在这裡,就算楼兰一族的情报会搞错,自己的血脉感应绝不会错,能给自己那麼强烈感觉的东西,肯定不寻常,不然若是自己千辛万苦,挖掘遗產,最后找到半隻穿破的鞋,那岂不是很搞笑?
  「不过,不晓得遗產的内容是什麼,这倒真是让人不安,如果只是金银珠宝,那就好了……」
  虚江子很担心一件事,就是白虎一族兇名赫赫,万一留下什麼危害世人的要命东西,一旦重见天日,那就会是一场浩劫,但姍拉朵却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当初在监狱裡聊到白虎遗產时,她就表现出高度兴趣。
  『别那麼迂腐,兵器本身没有罪过,要看被什麼人使用,好比交到我们手裡,就能锄强扶弱,打垮太平军国,创造和平啊。』『…… 坦白说,我就是怕兵器落到妳这样的人手裡,后果搞不好比天妖更糟。』这个讨论最后以翻脸动手告终,但虚江子却察觉到这个危险性,更决定若自己掌握到什麼线索,也要装作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太快去接触遗產。
  无奈,有太多事情是虚江子无法决定的,就在他们抵达这座碉堡的第三天,虚江子负责扛水桶去打水时,经过某处岩壁,突然地面剧烈晃动,岩壁内部发出巨响,裂出一条好大的破口,裡头黑黝黝的,像是通往某个很大的空间。
  这麼强烈的晃动、这麼大的岩缝,就算虚江子想要掩饰,也不可能掩饰得下,很快就被闻声赶来的人们发现了。
  「这、这裡怎麼会突然裂出一个洞来?太不可思议了!别人走过都没事,你走过就裂开大洞,这也太巧了吧?」
  囚犯们连声惊呼,很快的,他们便从虚江子的特殊身分联想到答案。
  「难道…… 这裡就是白虎一族当年旧地?可是,怎麼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楼兰是想利用我们来寻宝吗?」
  听著同伴们的惊奇呼声,虚江子除了為他们的后知后觉而嘆息,更扼腕於自己的倒楣、祖先的不庇祐。要用血脉感应当继承遗產的钥匙,这也不是不行,但起码也挑个好一点的时间与地点,现在搞到连藏也藏不住,多了一票分遗產的,该如何是好呢?
  不过,事情看起来还有些怪异,如果说,白虎遗產就藏在这块岩壁的后头,从这块大裂口走进去,就能找到,那麼,对己方这些粗人来讲,要发现白虎遗產确实有难度,若非震出这道裂口,天晓得要寻觅多久才能找到线索,但以楼兰一族的科技力,佔据此地多年,早该对每一处都进行过地毯式搜索,没理由没发现这块岩壁后面有大空洞。
  楼兰一族志在白虎遗產,这块岩壁早该被打破,进行详细探勘,怎会留到今日才被自己发现?这其中的缘由,只能仔细推敲看看了。
  「把照明设备拿给我,或是什麼灯也行,我一个人先进去看看。」
  虚江子不想太快行动,但自己对这些同志只有影响力,并没有绝对的约束力,如果自己不先进去探勘,这工作只会被他们抢去,到时候有个什麼,会更难以收拾。
  寻宝的机会,向来是人人争先,但这次却没人要与虚江子抢,因為这裡若真的是白虎故地,能触动隐藏机关的人也只有虚江子一个,非他不可。
  这座兵工厂虽然几乎完全机械化,但还是有留下十几名楼兰的技术人员与警卫坐镇,这边的骚动一起,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虚江子抢在他们之前行动,带著宇文龟鹤与几名同志,一同进入那个黑黝黝的深洞。
  「灯火能照到的范围有限,大家脚下小心。」
  虚江子叮嚀著眾人,什麼照明设备,都是叫起来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几盏油灯,能照到的不过是几步范围,要在大片岩石之间窜上爬下,险象环生,好在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差,平常更是在矿坑中工作,早就练出黑暗中视物的本领,没有被这险恶环境给难倒。
  黑暗之中,不辨东西,周围的岩石地形越深入越是空旷,不晓得底下有多少空间,高举油灯一照,除了方圆几尺之内,其餘的就是无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有黑暗中视物的能耐,也看得不远,更不晓得该往哪边走去。
  宇文龟鹤道:「头子,咱们怎麼办?」
  「先回去吧,我们这样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要是搞到回不去就糟了。」
  虚江子看著几名同伴的期盼眼神,道:「这裡挺邪门的,我不信楼兰不知道此地的存在,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探勘时间,回去先準备点火把、绳索,再来深入。」
  这麼说著,虚江子领著同伴回去,视线虽然只能看清几尺内,但虚江子却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知道北北西方向存在著什麼,如果往那边找去,应该能有所发现……应该是这样的,但却不适合和这麼多人一起发现。
  基於这个想法,虚江子和同伴们一起往回走,但在穿越那面岩壁时,虚江子又一次感受到几天前的那道视线,有某双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谁?」
  连续两次相同的感觉,虚江子确信这不是错觉,甚至有可能是对方刻意让自己发现,但……这双潜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是谁?
  虚江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阳王,毕竟最有可能在这裡鬼鬼祟祟的人便是他了,然而,这个推测无法肯定,因為虽然时间很短,可是那双眼神给自己的感觉,并不是太阳王。
  几个人离开岩窟时,楼兰的警卫人员已经赶到,发现这个辽阔的黑暗洞窟,大吃一惊,那种惊骇的神情不似作偽,虚江子确信他们是真的不晓得,而他们也斥退眾人,拉起封锁线,阻止所有人靠近,要把这件事回报楼兰,等候裁决。
  当天晚上,几名囚犯头子在会议中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差一点就要翻脸动手,争吵的原因是為了白虎遗產,这个大秘宝所蕴藏的可能性,让许多人的耐心失控,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能先取得祕宝,就有足够实力争取自由,结束现在的囚徒生涯,若是等楼兰派人来接管此地,那就什麼都晚了。
  这样的声音被提出来,但也遇到了阻力,以宇文龟鹤為首的反对派,认為整件事透著诡异,从楼兰一族把己方这些人调到此地开始,整件事就极不寻常,楼兰一族应该存著什麼打算,要利用己方来做事,己方应该处於极严厉的监视下,任何轻举妄动都不适当。
  两派意见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宇文龟鹤这一派佔上风,毕竟整个情况太过异常,就连平常安於自我欺骗的人们都很难再骗下去,决定谨慎从事。
  整个讨论过程,虚江子没有参与,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整个计画的关键,若没有自己的参与,不管是哪一派人都没有机会成功,讨论根本是白费力气,而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在岩壁破口那边,找个黑暗角落躲起,看看有什麼人会趁机潜入。
  连续两次感应到的诡异视线,肯定有人在暗中窥视,在正式找东西之前,尽可能先把这人找出,消除危险因子,这才是上策。正想著这些问题,黑暗的走道中忽然出现一道白影,快速朝那岩壁裂口靠近。
  「果然来了!」
  目标出现,虚江子像是一头蛰伏的猛虎,从黑暗中暴起窜出,直扑正前方的目标而去,冲出几步后,却惊愕地停步。
  「……怎麼是妳?妳来这裡添什麼乱啊!」


第二章 擦枪走火 赶鸭上架
  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是这样的情形,虚江子躲藏在暗处等待之前,做过许多模拟推想,甚至想过来者的武功若高过自己,应该如何应对。非常庆幸的一点,就是自己陪太阳王打了这几个月,已经很习惯和实力高过自己的强人交手了,哪怕对方一上来就下杀手,自己也有办法应对,因為碰上一个喜怒无常,出手又不分轻重的师父,这些都算是「基本课程」。
  不过,虚江子千算万算,居然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那就是姍拉朵对白虎遗產的高度兴趣,所以当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与姍拉朵打了个照面时,脑中整个处於惊愕状态,这才想到自己的失策。
  除了失策,还有一个很要命的地方,就是自己很难对这个女人说「不」字,当虚江子意识到这一点,他拔腿就想要开溜,无奈,姍拉朵已经抢先将人一把抓住。
  「不要跑!我就在找你,大半天不见人影,跑什麼地方去了?想不到这裡居然就是白虎峡谷的旧地,太棒了,我早就想来这裡挖宝…… 呃,不对,是做研究。」
  面对姍拉朵的强势,虚江子不是没有试图抵抗,但姍拉朵很了解他的想法,进行劝说,「你想想,这麼危险的东西,要是落到野心份子的手上,那就糟糕啦,安全起见,我们先把东西弄到手,这样才安全啊。」
  「……东西落到妳手上,这哪会安全啊?」
  「所以才要你在啊,你这种死人个性,什麼东西落到你手上都是安全的,有你在就不怕了。」
  「我自己怎麼一点都不这样觉得?」
  说归说,虚江子终究没有坚持下去,和姍拉朵一起进入洞窟。在心裡某处,虚江子隐隐觉得自己这麼把持不住,不是作大事的料,以后只怕要出大乱子,不过,其实自己从来也没想过要作大事、立大业,应该也出不了什麼乱子吧?
  基於这样的想法,虚江子与姍拉朵一同进行探索,这个行动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姍拉朵这边装备齐全,进入洞窟后,她看看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皱了皱眉头,伸手拋出了某件东西,在虚空中燃起火燄,骤然间大放光明。
  在虚空中燃起的火燄,顏色火红,共有五团红焰,四团围绕著中心的一团,型态很似灯座,就这麼飘盪在空中,照亮了方圆数十尺的范围,比什麼火把、油灯都要有用,最奇特的一点,就是这些火燄还会随著姍拉朵的移动而移动,看得虚江子嘖嘖称奇。
  「好棒的照明工具,这也是楼兰的技术吗?」
  「这算啥?别没见识了,这不过是最阳春版的玩意儿,如果是完整版本,这些火焰还有索敌功能,能感应照明范围内的所有生命气息,只要感应到了,火焰就会变色…… 不过太敏感了,什麼蟑螂老鼠蚯蚓蚂蚁的,都会让火焰变色,目前还在改良中,没有正式推出。」
  姍拉朵道:「楼兰一族的技术力虽然了得,但并不是什麼法宝都出自他们,这个火燄是我…… 一个朋友的作品,她很厉害的,从小在中土长大,很有机关学方面的天份,接触到法宝方面的知识后,就像海绵吸水一样,短短时间之内,就成了最优秀的法宝开发师,我从没见过比她更优秀的天才。」说著这些话的时候,姍拉朵脸上的表情,既开心又得意,彷彿这些荣耀是她自己得到一样感同身受,这是虚江子从未看过的表情。
  「妳那个朋友……和妳的交情一定很不一般。」
  虚江子说这话的语气,带著明显的酸味,姍拉朵听出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还重重拍了虚江子两下。
  「哈哈哈,有男人吃我的醋耶,真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你放心啦,我和她的交情确实很不一般……」
  姍拉朵笑得开心灿烂,虚江子就听得一头雾水,想不出这种事情有什麼好放心的,哪想到姍拉朵才笑了两声,整个表情就突然阴沉下去,蹲在地上,低声道:「不过,她和我的交情就很一般啦……」
  虚江子一愣,跟著才明白过来,居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局面,心裡觉得无比荒唐,不晓得该说什麼,越想越是可笑,便大声笑了出来。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你以為当女淫贼就可以无往不利吗?告诉你,别说是我,就算是那个西门大淫贼,他之所以战无不胜,那只是因為他明知道必败的战争就不去打而已。」
  姍拉朵这麼说著,虚江子却晓得事实不是那样,如果西门朱玉真的是那种人,他现在的生活应该好得多,就是因為他整天在打那种看上去近乎必败的仗,这才搞到近乎是以透支生命的方式在过活。
  两个人没有再进行讨论,在岩石堆中爬行找路。岩石堆越来越往下方延伸,虚江子暗自计算,这裡应该早就进入地底下,属於地底空间了。
  「这些搞地下设施的人真是差劲,一天到晚在地底搞大空洞,这麼大面积都被挖空,上头还要盖东西,就不怕哪天来个地震,完全塌陷下去吗?」
  虚江子口中抱怨,小心地带著姍拉朵前进,地底空间儘管辽阔,但他却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行走,照明只是為了看清脚下状况,至於最终该走的方向…… 很明显,就是先前有过感应的北北西方位。
  两人一路蹣跚行走,穿越乱石堆,朝著北北西方向前行,过了小半个时辰,眼前所出现的庞然巨物,令两人同时一惊,那是一扇非常厚重的石门,整个质地与旁边的岩石完全不同,像是一块极大的白玉璧,高五米,宽四米,厚度无法估计,看得出来不是轻易可以打开的。
  虚江子抬起头,在半空中火光的照映下,看见白玉巨门上的赤色印记,那是一个虎头的图腾,由简单的寥寥数笔构成,不晓得书写工具是何等巨物,但笔力苍劲,似是注满了千钧之力,而最让虚江子印象深刻的,则是那怵目惊心的朱红色。
  「不晓得是什麼顏料?看上去阴森森的,挺怕人的啊!」
  「…… 以我的职业尊严向你保证,肯定是血。」
  姍拉朵断然道:「这种红色,百分百就是血渍残跡,不过是什麼东西的鲜血还认不出来。」
  「是人血吗?」
  虚江子问得心虚,毕竟以白虎一族的糟糕名声,杀人取血作為图腾,那是完全说得过去的,而看这个图腾血印的面积,若是以人血绘成,恐怕也不只是两三条人命。
  「天晓得,你当我是狗啊?我站在这裡用看的,光线又不清楚,哪能看出什麼来?
  除非是靠得近了,用闻的才有可能闻出分别来,但…… 这个血渍看起来,不是最近的,应该很久了吧。」
  「……这种事不用妳看我也知道啦。」
  白虎一族灭绝许久,如若血痕是新,那就很恐怖了,虚江子固然不想涉入两族斗争,但也一样不想变成鬼故事的男主角。只是,若说楼兰一族知道此地的存在,又迟迟无法取得白虎遗產,这扇门应该就是关键了。
  虚江子来到白玉门前,深吸一口气,运足力量,全力一推,巨大的白玉门纹风不动,这是非常合理的结果,那麼厚重的大石门,就算没有其他的机关或是怪异之处,单就本身的重量而言,就不是一个人能够随便推开的。
  「一个人推不开,只能回去找人帮忙。」
  「什麼?找人帮忙?那我们两个怎麼独吞宝藏?」
  「独吞?妳果然……」
  虚江子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纵身一扑,将姍拉朵扑倒在地,姍拉朵大吃一惊,摔得颇痛,正要开口质问,却闻到一阵血腥味。
  「哇!不会吧?这麼远都闻得到,我真的变成狗啦?」
  变成狗是不可能的,姍拉朵很快就发现自己嗅觉大进的真正理由,血腥味是来自虚江子的后背,他背上一片鲜血淋漓,不晓得被什麼东西给严重伤害了。
  「你、你怎麼啦?怎麼会突然……」
  「别……别问,快走……」
  虚江子喘息说话,背后出血虽多,但实际伤势应该不重,自己略為察觉到杀气,便立刻扑倒姍拉朵,没有真的挨著那一记,否则别说后背,整个人都要被重创。
  问题是,照明用的火光仍在,方圆数十尺内一无所有,这表示敌人是在数十尺外出手,隔著那麼远的距离,仍有如此杀伤力,肯定是绝顶高手,自己要不是最近几个月裡武功大进,又靠修习白虎拳术提升了六感,这一下别说闪躲,连查觉都不可能。
  本来自己希望藉由这次探险,引出藏匿在黑暗中的窥视者,没想到引出的不是老鼠,而是一隻危险的野狼,现在不但自己有危险,连姍拉朵也身陷危局,虽然自己催著姍拉朵逃跑,但在这种情势下,能往什麼地方跑?又怎麼跑得掉?
  虚江子心急如焚,但脑中却也出现一个疑问,敌人出手应该是有什麼企图,或杀或擒,都有目的,為何第一波攻击之后,到现在都没动作?若说是卖弄气势,玩什麼心理战的招数,又似乎说不太过去。
  这念头才刚刚生出,远处响起的连串风雷之声,就解答了虚江子的疑问。密集的气爆声响,像是天上闷雷大作,充塞於整个空间,更因為地下洞窟的密闭性,回音效果极强,剎时间耳裡一片嗡嗡之声,震得人头晕目眩。
  姍拉朵在武学上的认识远不如虚江子,最初不明白这些声音代表什麼,只觉得风雷之声来自四面八方,震耳欲聋,可是当东南方猛然一下闪放豪光,大量岩石随著闷雷声响而破碎、掉落,姍拉朵也醒悟过来,晓得是正有两名高手在缠斗,拳风掌劲疯狂破坏著身边的事物。
  「这两人……是敌是友?」
  「……谁……谁管这个啊……我背后好痛,妳先跑到安全地方好不好?」
  虚江子从不认為姍拉朵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这时他更见识到这个高窕婀娜的女人,确实是很有用处的。他的话才一说完,姍拉朵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罐子,朝他背后一洒,跟著二话不说,把他扛起来就跑。
  原本背后热辣辣的疼痛,被这奇异药物喷洒之后,迅速变得清凉,痛楚大减,体型高窕的姍拉朵,扛起人来跑步的速度,充分体现本身优势,全然不像普通娇弱女子般无力,这一下快跑,竟是疾逾奔马,虚江子都有些傻眼,看不出这个整天泡实验室,说自己体力差的女人,居然跑起来有这等速度。
  只是,快虽然快,舒适性就难免顾不上了,这一轮急奔,震动伤口,虚江子差点疼得翻了白眼。
  在奔跑过程中,虚江子另外留意到一个问题,就是交战中的双方,并不是势均力敌,很明显是一攻一守,有一方趋於劣势,只是攻的那方虽然凌厉,守的那边却也抵挡得住,一时间不露败象。
  这两名高手的武功,都远在自己之上,即便是中土都极為罕见,照常理推论,这种级数的高手不会平白无故冒出,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太阳王,然而,太阳王的武功路子,自己很熟悉,那种独步天下的刚猛,就算屈於守势,也不会是这种打法,更何况……域外之大,有谁能把太阳王压著打?
  若说採取守势的那方,不是太阳王,那攻方的感觉更不对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虚江子也想不到太阳王有什麼理由要对自己下杀手,更何况这时动手,还牵涉姍拉朵在内,太阳王实在没理由……
  想著这些复杂的问题,虚江子被姍拉朵带得一路狂奔,迅速离开了地下空间,回到地上裂口之后,姍拉朵还展现了她并非善男信女的恶劣本色,一出裂口,马上回身扔了几个圆球进裂口裡,虚江子见到她这动作,隐约感到不妙。
  「妳……妳扔了什麼进去?」
  「我特製的毒气弹啊,风吹不散,见血封喉,不见血照样也封喉,管他什麼高手强者,吸入之后都要完蛋。」
  「……那,毒气扩散开来以后呢?」
  「不用怕,我一路上计算过,这裡是上风头,我又已经吃过解药,喔,不好意思,忘了你的份,现在给你补上。」
  「…… 我不是问我自己,我是说…… 毒气能在那麼辽阔的地下空间散开,应该也能散到这裡来……」
  「是啊,所以我说已经帮你準备好解药啦,现在就吃了吧!」
  「……妳的解药有多到给这裡一人一颗?」
  「啊?他们也要吃吗?我完全没想过这一点。」
  「那还不赶快把这裡封起来!」
  虚江子伤口的感觉比之前要好,但仍然无法大动作,更补不起那麼大的裂口,唯有请姍拉朵唤来宇文龟鹤等人,拿工具帮著把这个大裂口封闭。
  宇文龟鹤等人火速赶来,听到要封闭洞口,又看见虚江子伤得不轻,都吃了一惊,场面一时间显得很混乱,总算虚江子斥喝眾人,这才让眾人依照他的命令行事,把那个大裂口逐渐封闭起来。
  眼看著一场危机就要被消弭,哪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乱子,楼兰驻派这座兵工厂的管理人员闻声赶来,见到虚江子要封闭裂口,大惊失色,怎样都不答应这行為,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与推挤,在即将要演变成战斗场面时,那些死死守著裂口,坚决不让囚犯们把裂口封闭的管理人员,突然脸色大变,面泛金紫,口吐白沫。
  「不好了,毒气外洩了!」
  「快!把洞口封闭起来,否则我们全部都要死!」
  「把这些碍事的傢伙一起埋了。」
  事情很自然地发展到这一步,不知不觉,就演变成所有囚犯对管理人员的反抗行动。虚江子并不想杀那些管理人员,无奈这些傢伙為了阻止囚犯们封闭裂口,一个个都站在裂口正前方,毒气扩散开来时首当其冲,全都毒发倒下,直接掉进裂口去,事实上,虚江子想要救人都没有得救,毒发得太过迅速,确实不辱姍拉朵见血封喉的保证,虚江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人尽快把裂口连同尸体一起封闭起来,免得危害旁人。
  在整个过程中,姍拉朵也出了大力,若不是她在短短十数秒内,闪电调製出一种快乾的黏著剂,眾人也没有办法那麼快就将裂口封闭起来。当这一切事情就绪,眾人才惊愕地发现到几个问题,首先……為何姍拉朵会出现在这裡?
  「这还用得著问?我一个女人家会自己跑到这裡来吗?当然是跟人来的,喂,那个男人,你躲起来干什麼?还不快点出来和人解释一下!」
  要是可以,虚江子非常想躲得远远,死也不出来露面,不过在这种情形下,躲起来是不可能的,他不得不解释,自己和姍拉朵刚才听到裂口裡头有异响,进去看看,见到裡头有两名高手在交战,被他们追杀,於是连忙逃出来,姍拉朵丢了毒气弹断后,两人逃出后就试图封闭裂口。
  「哦,这听起来也很合理,但你们两个人怎麼会走在一起呢?你们不会以前就认识吧?」
  「这、这个…… 我半夜出来小便兼巡查,突然看到一名女淫贼,就追踪在后头想要……」
  「够啦!」
  姍拉朵一记直击小腹的崩拳,无视虚江子的身体状况,差点打得他猛吐胃水,鬼扯到一半的拙劣谎言也被打断,姍拉朵看了在场眾人一眼,拇指比了比自己,以无比豪迈的架势,大剌剌地道:「我和这个男人,最近开始有了一腿,你们有什麼意见吗?有意见就冲著我来!」
  在场的囚犯就算不是凶神恶煞,也都不是良善之辈,不过在这个问题上,竟是谁也无意与她多做纠缠,被她这麼一问,所有人纷纷摇头。
  「没、没有意见……」
  「没有就好,道上的规矩,朋友妻不可戏,各位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虽然我是这裡唯一的美女,你们以后还是要对我放尊重点,要不然……哼哼!」
  姍拉朵伸手指向眾人,邪笑道:「把你们全搾成人乾,方法…… 是商业机密。」
  在这裡的犯人,没有人会被这种程度的威胁给吓倒,但面对姍拉朵的威吓,他们还是服从了,倒不是说怕,只是单纯不想靠近麻烦东西而已,不过,姍拉朵能够沾沾自喜的时间也没多久,因為追究责任的时候很快就来,所有人这时才意识到一个严重后果。
  封闭岩壁裂口,这没有什麼,但杀害了楼兰的管理人员,这种行為就意味著反叛,除非推派几个人去顶罪,要不然在这裡的所有囚犯,就只有正式反叛一途,或者该说…… 情形比这样更糟,即使派出几个人去顶罪,也不见得能够平息楼兰之怒,责任追究下来,重的话会让全部犯人一起陪葬,轻的话…… 肯定也不是几条人命就能了事。
  反叛楼兰、结束牢狱生活,这是所有囚犯长久以来的目标,他们发誓不管要花上多久时间,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不过,当这个梦想过於突然地被推到面前,那反而变成了一场灾难。
  「怎麼办?我们什麼準备也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反叛,怎麼面对楼兰的大军?」
  「没兵器也没战力,我们肯定会被楼兰一族杀个精光的!」
  「逃吧!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趁著消息还没传回楼兰,我们立刻分散逃逸,争取一线生机。」
  「不,要逃我们早就逃了,何必等到现在?大家不是都知道吗?就算逃跑,也只会被楼兰像抓狗一样逮出来杀掉,死得比现在更惨,我不要逃,要就要奋力一战,争取生存。」
  各种不同的意见,彼此争论,一时间火药味十足,虚江子知道这是需要自己的时刻,不然这场越来越昇温的争吵,只会演变成整个团体的分裂。
  「各位,我承认这件事确实来得有些突然,但若说準备…… 这些年来你们不是一直都在準备吗?该有的準备,其实你们早就做够了,唯一所欠缺的,除了时机就是信心了,而现在…… 天时已经到了,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至於信心,这就要靠大家的团结。」
  虚江子道:「缺武器,这不是大问题,我们就在兵工厂,要什麼自己造就是了,时间有点紧张,东西也…… 有点不太够,但从现在就开始付诸行动,怎样都比站在那裡继续慌要好,况且,我们也不是毫无筹码,如果能够掌握白虎一族的遗產,就算不能拿来对抗楼兰,起码可以用来和楼兰谈判,换取我们的生存空间。」
  这确实是一个之前没人想过的可能,虚江子一提,所有人精神大振,觉得眼前陡然出现一道明光,现在希望有了,具体策略也有了,囚犯们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凝望虚江子,等候他下达指令。
  对虚江子而言,这也是一个意外的变化,自己又一次在非预料的情况下,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不过,现在也不是推託的时候了,早点开始做事才是真的。」
  「喂,你们要开始起义搞反叛,促成这个局面的我,怎麼说都是大功臣,你们不先向我说声谢谢吗?」
  和「不把别人死活放眼裡」相比,「说话不在意别人感受」就只是一个非常小的问题,尤其是在姍拉朵身上,这种问题一天都可以发生个几十遍,实在算不了什麼,所以她也完全忘记自己有踢到铁板的可能。
  「来人啊!」
  虚江子难得地主动下令,「把这个疯婆子给五花大绑綑起来,找个地方扔进去关,喔,千万别忘记找个东西塞住她嘴巴啊。」
  在虚江子的记忆中,自己这辈子下达命令后,会这麼迅速响起拥戴欢呼,声音还那麼大的次数,实在少之又少,就看到好几个人发动奇袭,在姍拉朵还来不及动作之前,抢先将她制住,綑绑起来,从这反应看来,有太多人早就想教训这个八婆了。
  换做是对上其他善於用毒的高手,这样会是非常要命的行為,哪怕只是在衣服上轻轻一碰,都可能毒发身亡,但姍拉朵虽然善使毒物,却终究不是什麼毒王、毒后,没有那麼深奥的用毒技巧,再加上心裡犹豫,反应稍慢,一下被人制服,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等、等等,没有我的支援,你们要对抗楼兰绝对是……唔呜……」
  嘴裡被塞上一大团东西后,说不出话的姍拉朵,便被抬起带走,而虚江子并没有忘记再补上一句。
  「哦,关起这疯婆子的时候,请各位注意,别毛手毛脚,也别做什麼让我很头痛的动作啊,要不然…… 哼哼!会被弄成人乾的。」
  虚江子道:「至於方法,是我的商业机密。」
  平常不怎麼会威胁人的人,一旦认真说出这些话来,就没有人敢随便忽视,况且,他们也没有闲功夫去注意姍拉朵的美色,或是自己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之类的问题,因為生存危机就摆在眼前,他们整个心思都花在上头。
  研究附近地形、寻找退路、掌握白虎遗產的秘密、接管兵工厂…… 任务清单上有太多的工作,而这些必须要在短短几天之内完成,光只是想像,就知道这压力有多重,没有人有多餘的心思和力气旁顾,就连虚江子也不得不感嘆,丢在自己肩上的实在是个烂任务,然而…… 仅仅几个时辰以后,他就发现这任务比自己想像得更烂。
  争取时间,这无疑是眼前要务,但几个时辰一过,天才刚刚亮起,这座兵工厂就来了不速之客,十餘名楼兰一族的战士乘车抵达,要求会见本地的负责人。
  昨天地动造成岩壁破裂后,兵工厂的管理人员将此事飞报楼兰,楼兰方面迅速做出回应,虽然无法那麼快就派人赶来,却可以调动正在附近巡察的人员前来探看,这些楼兰战士本来在不远处执行任务,得到命令后便立即赶来,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出现在虚江子等人面前。
  「这裡的负责人呢?怎麼还不出来?架子大得很嘛!不把我们放眼裡,到底要我们等多久?」
  当这些楼兰战士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怀疑,开始暗自戒备,闻讯赶来的虚江子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儘管自己并不愿意,杀人灭口恐怕是不得不為,但是,凭著己方的力量,有可能完全消灭这批楼兰战士,不让一个人逃跑吗?只能先把他们诱入深处了。
  「各位,请随我来。」
  东方云梦谭三一集


第三章 朽木粪土 光风霽月
  杀人灭口这种事,虚江子以前不是没有做过,但这次却委实有些难度,因為这十餘名楼兰战士,看来武功不弱,身上还装配了奇特法宝,总体战力不可轻估,单凭自己一个人绝对处理不下。
  这个自我评价也受到所有同志的认可,在虚江子把这些楼兰战士往裡头带的同时,越来越多囚犯从兵工厂裡头出来,无声无息地绕到楼兰战士的后方,阻绝他们的退路,形成包围。
  无声无息的动作本身很好,但当太多人都作著同一动作,就算没有声音,也不可能让人全不察觉,更别说这些楼兰战士并非普通人,虚江子发现到这点失策时,已经晚了一步,十几名楼兰战士惊觉不妥,摆出了防御架式。
  「你们干什麼!想乱来吗?你们这些囚犯想造反吗?」
  楼兰战士们大喝质问,从腰间抽出武器,看情形是要抢攻,虚江子见状,暗叫不妙,楼兰那边的武器精良,犹在太平军国之上,有些法宝还在发动阶段就闪现电光、火芒,足见威力不凡,自己的第一击若无法瞬间摆平三人,这一仗将会极不好斗。
  然而,同样的情况,自己看见了,同志们也都看见了;自己心中警惕,同志们却好像不当回事,还大剌剌地笑著,彷彿成竹在胸,假如他们不是蠢到家的白痴,那麼……或许这一仗没有预期中这麼难处理。
  双方对峙,冲突一触即发,虚江子提气存劲,正要以最快的速度飆冲出去,敌人阵中却突然响起奇异之声,某种重物坠地的声音…… 或是人体连续倒地的声音。
  楼兰战士莫名其妙倒了几个下去,所有人都為之愕然,没人知道他们是怎麼倒下的,囚犯这边认為是某种诱敌诡计,楼兰一方以為是敌人作了什麼手脚,双方的神经一时间都紧绷到极点,虚江子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在敌方阵营中如电光飞跳,所到之处,楼兰战士像是朽木一般倒下。
  「王八羔子,什麼嘴脸,老子偏偏就看不惯!通通去死!」
  喝骂声中,这道身影高速移动,出拳如电,轻易轰倒楼兰战士,那些楼兰战士也不是没有察觉,可是在做出反应之前,敌人沙锅大的拳头已经轰到,竟然没有一名楼兰战士能够挡他一击,什麼厉害法宝都不及派上用场,转眼之间,十餘名楼兰战士全被打倒在地,晕死当场。
  把敌人全部打倒后,那道黑影才站定下来,让所有人看清楚他的样子。沙漠中的阳光很大,照在他魁梧的体型上,映出巨熊般的黑色影子,光是站在那裡不动,无形的威势已压得人暗自心怯。
  「唔……各位可知道,每个监狱裡都有些最黑暗的角落,在这些角落裡,流传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传说……这些传说,其中……有的非常恐怖……」
  衣衫襤褸的巨汉,用森寒的语气,说著这些令虚江子极度耳熟的话语,姑且不论别人的反应,他自己是听见这些话就呆在当场,变成了石像,看著那披头散髮、戴著铁面罩的巨汉,伸出大拇指比向胸口,朗声说话。
  「……而老子我,就是那些恐怖传说中最可怕的一个……三十年前曾经横行域外,无人不惧,与楼兰一族暗中交手十数次,手上染满楼兰高手的鲜血,令楼兰小儿闻之啼哭的恐怖名号,就是老子我……阿古布拉!」
  虚江子还记得,之前自己听完这句话,只觉得啼笑皆非,接著就被老师痛扁一顿,不过这些同志的心理素质,显然和自己不太一样,他们听完这些话之后,先是陷入了数秒鐘的简短沉默,跟著就在沉默中大爆发。
  「鬼、鬼啊!有鬼啊!」
  「闹鬼啦!鬼跟到这裡来啦!」
  「大白天的活见鬼啦!」
  效果委实不是盖的,刚才楼兰战士们在这边全副武装时,囚犯们好像还不放在眼裡似的,轻鬆以对,可是现在见到监狱传说,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得起对抗意志,彷彿见到什麼世上最恐怖的东西,人人狂呼大叫,连滚带爬,争著朝兵工厂内奔去,看那个狂奔的模样,真是每个人都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十秒鐘不到,这裡已经跑得一个人也不剩。
  当然,虚江子是不用逃的,他没有逃跑的必要,而且每次逃跑这种好事也都轮不到他,他总是被留下来收拾善后的那一个,但看见跑光的同志,再看看面前那个两手托肩,站得一派自然的铁假面巨汉,他也不禁长长嘆了口气。
  「有什麼好嘆气的?笨蛋徒弟,你该学著点,这种霸气、这种威势,不出手而屈人,这就叫做王者风范。」
  「……不,老师,我想这应该叫做恶名昭彰才对。」
  虚江子脸上露出微笑,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太阳王一直隐藏在幕后,自己没机会与他接触,这样情况就会非常糟糕,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与楼兰的正面冲突,而后果九成以上是以己方全军覆没作收场。
  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倒省事,直接开溜,陪楼兰一族在域外打游击,顶多就逃回中土去装死,但此刻身边这麼一大群弟兄,想跑也跑不掉,若情势真的恶劣到令他们尸横遍野,自己绝不可能无动於衷。眼前情势摆得很明,正面冲突绝对是死路一条,至於要耍什麼奇策,以智取胜,自己也不是那块料,即使要搬救兵,茫茫大漠也不会有人来救,唯一的求生之道,就是在太阳王的身上,他能够在这种时候出来露脸,实在是太好了。
  「徒弟,你的眼神很奇怪,是不是没想到师父我会在这种时候现身?」
  「老师你要这样想,我当然不敢说个不字,但其实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变装品味怎麼还这样差劲?之前在监狱裡也就算了,现在都到外头来了,还穿成这麼一副野兽男的样子,看上去很…… 你知道的啦。」
  虚江子跟著太阳王学艺几个月,除了武艺之外,最大的学习成果就是对这人个性了解得一清二楚,自己这句话一出口,他虽然一语不发,维持原姿势不动,可是身上的气势却非常惊人,彷彿岩浆一般沸腾滚动,炽烈逼人,随时都可能喷发伤人,虚江子将这种「自然现象」暗称為「沉默的火山」。
  「你这个臭小子,活不耐烦啦!」
  虚江子其实也不是刻意要製造这种局面,只不过是大家越来越熟以后,听到话很自然就会回嘴,惹来老师雷霆重怒已经来不及后悔,不过,和几个月前相比,最起码现在已经看得到他扑来的动作,这也算是一种长进吧?
  「老师,别以為你的暴力永远都吃得开,今天是弟子犯上革命的日子,看招!」
  「什麼?敢回嘴?才这点小伎俩,就以為自己翅膀硬到可以飞了吗?回家吃奶去吧!吃我一拳!」
  「呜呃!双龙抢珠,中!」
  「插眼?这麼阴毒的招你也用?我、我掐死你!」
  「呜!你……你(吐舌)要掐死我,我不会掐死你吗?我也掐!」
  不管有什麼绝世武功,战斗打到这种地步,就没有什麼意思了,虚江子掐住太阳王的脖子,而太阳王也好像忘记自己曾对徒弟进行的毒招训练,為了险些被插眼而气得猛掐徒弟脖子,两个大男人相互掐住,滚倒在地,然后越滚越远。
  以一个几天不见的短暂招呼而言,这个招呼虽然打得略嫌粗暴,却不失亲热,当两个男人能够冷静过来,认真地讨论正事,已经是几分鐘以后的事了。一如往常,鼻青脸肿的只有虚江子一个,姑且不论武功高低,对方在打架的时候都戴著铁面具,本来就很难进行面部攻击,只是,当虚江子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次,太阳王却显得相当震惊。
  「什、什麼?你把她关起来了?」
  「这个……有什麼问题吗?」
  虚江子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就看到太阳王立即撇清,摇头道:「不,没有问题,哪会有什麼问题?你做得好,做得很好!」
  「那麼,老师,言归正传,能请你说说你到底打算要干什麼吗?地下洞窟裡那两个高手,虽然不是你,但你总不会说自己一无所知吧?」
  「你这小子真是奇怪…… 」太阳王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虚江子,「怎麼一副我手下的样子在说话?我是你的灭族仇人,你看到我,都不会有任何仇恨、报復之心吗?」
  「不会啊。」
  「再说一遍!你现在所立足之地,就是当年白虎一族的故地,你在这裡应该感应得到族人的血,你难道就不想替他们报仇雪恨吗?」
  「想这干什麼?」
  虚江子两手一摊,道:「难道说杀光楼兰人,我的族人就会通通復活吗?如果会的话,这倒是真正的奇蹟力量,我学会这种力量回中土救世界好了。」
  「你……你这小子……怎麼有你这种人?」
  太阳王似乎被气到无话可说,愣了半晌,这才道:「就算你对那些都没兴趣,白虎一族的遗產之秘如今就在你手裡,只要掌握了那个力量,你就……」
  「就如何?」
  「就如何?你问得出口?白虎、楼兰同属四灵,各自拥有的力量相等,你只要取得你们一族的遗產,就可以与楼兰互争长短,建立域外的霸业,以后反攻中土,与大武龙族争天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成功,你就是中土与域外的千古一帝,然后……」
  「然后我就像老师你一样,整天閒得没事干,无聊到要戴著铁面具到监狱找乐子,天天和不同人打架,打到连為什麼要这样打都快打忘,就这麼乱七八糟地打下去,然后打到有一天……」
  虚江子耸耸肩,很乾脆地道:「死啦!」
  「他妈的!开口闭口都是要老子死!」
  沉默的火山,这次爆发威力非比寻常,气到喷火的太阳王什麼也不顾,甚至连铁面具都摘下来,往旁用力一扔,没入沙土中,手指著不肖弟子的鼻端,骂道:「臭小子,有种过来单挑!今天老子不把你打成重度伤残就不算完,看看是谁死啦!」
  「老师,你误会了。」
  虚江子举手制止了太阳王的怒气,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人生在世,总是难免一死,不管你生前有多了不起,武功多麼登峰造极,终究是有一天要死的,既然终归要死,那麼在我的人生中,并不需要王图霸业的点缀,你说的那些……并不适合我。」
  太阳王的脾气,刚烈霸道,并不是那麼容易会听人说话的,不过虚江子的这些话,却令这名域外王者整个傻掉了,他用一种看见稀有动物的眼神,很苦恼地审视虚江子几分鐘后,长长嘆了口气。
  「唉……仇你也不报,权你也不要,你这龟蛋到底想要怎麼样啊?」
  看到太阳王的表情,虚江子暗暗好笑之餘,确实也為之诧异,看来以柔克刚的原理再一次获得证明,又或者……无欲才是真正的刚强吧!
  「我想要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与老师你竭诚合作,或者照你的意思来办事也行,尽快把这裡的事情了结,然后我就要离开回中土了,这裡是我的故乡,但它只有我不曾存在的过去,没有未来,更不是我的家,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完,再不快点回中土去,我怕会发生什麼大变化。」
  虚江子说得很认真,太阳王听在耳裡却觉得很不是味道,他晓得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实话,但正因為是实话,这才让自己觉得难受。
  「你说要听我的命令办事,那我利用你取得白虎一族的遗產后,你又怎麼办?」
  「走人啊,本来我就没有要和你争遗產,你那麼想要,那就给你吧,我想你应该不至於赶尽杀绝吧?白虎一族的遗產,是不祥之力,但就算没有白虎一族的力量,光楼兰本身的力量,对这世界也够危险了,所以没差,落到楼兰手上正好,如果老师你能让我提谢礼的话……」
  虚江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建筑,道:「不如把这座兵工厂交给我处置吧。」
  「浪费老子半天时间,终於说了一句人话。」
  太阳王用力拍了一下手,欣慰的表情都快要滴下泪来,「你看,男儿志在建功立业,你会想要这座兵工厂当嫁妆…… 呃,不对,是当谢礼,足见你胸中还是有霸气、有野心,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嘛!这样才是真男人啊!」
  「就算不轰轰烈烈,我也不觉得那样就不是男人啊,这辈子至此已经过得太轰烈了,再这麼刀光剑影下去,我一定会很短命的。之所以向你要这座兵工厂,只因為它是太平军国的军械源头,只要楼兰一族能切断对太平军国的援助,我想太平军国之乱应该很快就能平定了。」
  「唉……」
  以力服人,这是太阳王的习惯,不过纵使是信奉力量為一切的他,现在也只有傻眼的份了,假如打死虚江子就能解决问题,他肯定早就把这小子给活活打扁,但就是因為不行,他才只有坐在这裡,像对著石头看一样,瞪著虚江子嘆气,最后还是虚江子忍不住出口探探情况。
  「老师……」
  「可以了,你什麼都不用说了,再被你说下去,老子的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这些鸟话你就自己留著吧。」
  太阳王说著,一下从地上跃离起来,竟要起身离去,虚江子想要拦阻,太阳王抢先一举手,道:「别废话,你说的那些我听够了,现在老子的脑裡一片狗屎,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好好想想,重新考虑后头的方针,等到想清楚了,自然会来找你,在那之前,你就耐心等吧。」
  虚江子一怔,随即明白这代表太阳王的让步,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正想说一两句感谢言语,太阳王已经抢先道:「告诉你,小子,别以為你可以一直嘻皮笑脸下去,白虎一族所背负的东西,没有你想得那麼简单,你要是知道了真相,还能这麼嘻嘻哈哈过日子,再来向老子说屁话不迟。」
  「真相?什麼真相?老师你……」
  「既然都说是真相了,那就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说的东西,等老子考虑好了再告诉你,喔!还有一点你自己当心,也许你以為老子神通广大,什麼东西都掌握在老子手裡,但如果真是那样就好啦,很多事情老子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好比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老子也莫名其妙,不晓得从哪冒出来这两号人物?」
  「啊?」
  虚江子是真的感到吃惊,他本来以為,昨晚那两名神秘高手,太阳王也许不是其中之一,但应该与那两人有渊源,至少也该知道那是谁,不然以楼兰的势力之大,这又是楼兰的地头,域外突然跑出两个那麼厉害的大高手,太阳王一无所知,这也太奇怪了吧?
  没想到,太阳王真的是一无所知,虚江子此刻的心情,就像当初应西门朱玉之请,要潜入楼兰时,以為西门朱玉必是算无餘策,哪知结果竟是自己想太多的感觉。
  「这、这怎麼可能?老师你是太阳王啊,怎麼可能会不知道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又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有必要骗你吗?老子只是太阳王,不是太阳神,更不是包打听,你还真以為老子全知全能啊!不说了,老子走了。」
  「等一等!」
  误算太大,虚江子想想不妥,决定先把自己最大的一个推测做确认,省得一路错到家,那就真的很难看了,「老师,有件事情想要问你,虽然有点不好啟齿,但……姍拉朵她……她……」
  「她怎麼了?」
  提到姍拉朵,太阳王的态度就变了,虽然外表仍是那样一副很不在乎,但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那不过是在刻意掩饰,还掩饰得很差。虚江子发现了这一点,而虽然周围没看到人,但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环视四面,确定没有人在窃听后,这才低声问出了话。
  「她……她该不会是老师你的祕密情妇吧?」
  一句话问出口,回答没有马上下来,虚江子等了几秒,抬起头来,就看到太阳王脸色铁青,「沉默的火山」以前所未有的猛烈规模瞬间爆发,盛怒中的沙锅铁拳闪电轰下,全无留手,在中拳的一剎那,虚江子还以為自己的五官会被打得凹进脸去。
  这一拳打得虚江子意识尽失,重新再醒过来时,已经身在室内,太阳王早走得不知哪裡去,周围只剩下己方的同志,见到自己清醒过来,连忙七嘴八舌地过来询问。
  「监狱裡的索命恶鬼」广為眾人所知,以讹传讹的结果,有人固然认為那是一个武功奇高的变态疯子,也有人真的以為那是亡魂兇灵,这次他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著实吓坏了不少人,虚江子孤身一人「断后」,与之「周旋」,这已经成為人人敬佩的勇猛事蹟,看他转醒过来,人人都靠过来,问他是如何从那恶鬼的魔掌下逃生。
  「啊?逃生?这个说不上啦,他是我的老师,虽然搞不好哪天我真的会被他活活打死,但一时三刻应该还是安全的啦。」
  此言一出,又是引起一阵骚动,发现到自己把情况弄得太复杂的虚江子,决定用一个最简单的回答,让事情变得单纯一点。
  「喔,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选中我,就是某天晚上,我在监牢裡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个人出现,我也搞不清楚他是怎麼来的,他来了以后就痛扁我,然后说自己是传功长老,要传我武功,问我要死还是要活,然后……就这样了。」
  「為什麼他要传你武功呢?」
  「天晓得,他精神分裂,是疯子一个,疯子做事是没有理性的嘛,你问他為什麼要这麼做,我哪答得了你?」
  「那為什麼他放著那麼多人不选,偏偏就选了你来传功呢?」
  「可能…… 因為他刻墙记数,我是那座监狱有史以来第一千个被关进去的囚犯吧。」
  非常差劲的答案,但因為问题本身的特殊性,没有人想要深究下去,特别是当虚江子说出「我师父保证,会帮助我们一起对抗楼兰,共渡难关」后,所有同志的士气因此大涨,让虚江子自己也觉得摸不著头脑。
  「真是奇怪,為什麼大家会把这当作是好消息呢?老师并不是一个很派得上用场的救星啊,不扯后腿就不错了……」
  虚江子这麼喃喃自语著,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也非常配合,没有把这些疑虑说出口,而是陪著同志们欢呼了两声,并且没有忘记问清楚另一个关键。
  「刚才差点和楼兰人翻脸动手的时候,我看大家并不是很惊慌,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这一问果然是正确的,昨天决定要揭竿反楼兰后,儘管时间很短,囚犯们还是开始做了些準备。通常人们要逃狱,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手銬脚镣除去,这点就算不特别交代,囚犯们也会做,只不过他们除了去掉手脚上的钳制,还去了点别的东西。
  虚江子还记得,自己最初与这些囚犯接触时,就听说他们除了个人武功受制,还有些人被封印了体内异能,至於这些异能是什麼东西,这点就实在搞不清楚,所以,当那些终於得到自由的异能人士,在虚江子面前表演隔空移物、看穿墙壁、导人幻觉的特异功能时,他惊讶之餘,非常振奋地鼓起了掌。
  「这个好!实在干得漂亮,太厉害了,有这麼一手本事,将来不管到哪裡都饿不死了……」
  一句话说出,觉得自己讲得不伦不类,虚江子停了一下,正起表情,道:「这些异能确实厉害,要偷袭人不备,绰绰有餘,但如果要正面对抗楼兰,我想大概是……」
  几名异能囚犯面露尷尬之色,表示这点他们也非常清楚,若非如此,大家早就反了楼兰,怎会在监狱裡拖延至今?
  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点觉悟所有人还是有的,情势走到这一步,还不算是太差,那些被击倒的楼兰战士,全都晕死,至今未醒,但倒也没人受什麼严重伤害,虚江子一声令下,把这些人都给缴械收押,监禁起来,等候发落。
  「仓卒举事,手上的筹码越多越好,把这些人关起来,说不定有一天还可以拿来当人质。」
  下达这些命令后,虚江子赶著去另一个地方,探看一个人质价值可能更高的女人。
  理所当然,被关禁闭的姍拉朵,也是一座活火山,进去探视的虚江子没有少挨一顿臭骂,但由於脸上的青肿瘀伤,姍拉朵也没有继续乱发脾气,而是问起了他的来意。
  「我想问问,昨晚那两个神秘高手,妳还有没有印象?有没有认出那是什麼人?」
  「你…… 你该不会见人就这样问吧?再没线索也不能乱问啊,我哪可能会知道那是什麼人啊?」
  「抱歉,只是想试试看,妳会不会知道什麼我还不晓得的东西?」
  「……如果要这麼说的话……」
  姍拉朵耸耸肩,道:「一直都还没机会告诉你,其实你并不是孤立无援,在你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是有人试图要救你出来的。」
  「哦?是我的那些部属吗?」
  虚江子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手下的那些谍报人员,自己失踪了那麼久,他们早该採取行动了。
  正常情形下,一个组织的首脑人物失踪几个月,这个组织必定大受影响,但自己反正是银劫派来的空降部队,自己不在了,麻烦问题直接扔回到银劫手上,也不用自己来费心,而以银劫的作风,大概也不会让组织全力救自己出来,因為这代表将正面与楼兰冲突,以双方的实力比来看,楼兰要毁灭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组织,不会比伸指捏死蚂蚁难到哪去,银劫绝不会做这种自杀行為。
  「不是你的那些部下啦,他们连楼兰在哪裡都不知道,哪有本事来救人?」
  姍拉朵道:「大概是一个多月前,中土来了两个年轻人,在域外搞了点事,这次可能是因為时间比较充裕,干的事情没那麼恶形恶状,都是些打马贼、砍怪兽、扶老太太过马路之类的,居然还被他们两个闯了点侠名出来……」
  「等等,妳到底在说什……啊!」
  虚江子本来听得一头雾水,但话问出口,他自己瞬间明白过来。解铃还须繫铃人,某人惹出的祸端,最终还是得要靠某人自己来收拾…… 西门朱玉重履域外了!


第四章 祸起萧墙 拜月之门
  虚江子听著姍拉朵的话,排除一些出自她个人感情的毁谤字句,逐渐拼凑出整件事的面貌。
  西门朱玉并不是一个人到域外来的,还跟著一个同伴齐来,这个跟班的是什麼人,姍拉朵也不清楚,但很显然两人不是到域外来游山玩水的,因為他们在域外所做的每件事,都有著目的,在累积了相当的名声后,他们成功地与楼兰接触,并且在天空塔中大闹一番。
  这次由於时间比较充裕,西门朱玉没有像上次那样,到处挑战生事,还把使者的眼睛都打瞎,用充满敌意的方式逼楼兰出来,然而,做过的事情不可能永远被掩盖,在西门朱玉两人大闹天空塔之后,他终於被认出来,就是当初挑衅楼兰,连伤多名族中好手的真兇。
  假如早两天被认出来,事情会简单得多,西门朱玉不可能有大闹天空塔的机会,肯定会在进入楼兰的那一刻就被干掉,哪怕他本事再高,面对楼兰全族的盛怒报復,也只有逃命的份,没可能正面相抗,更别说与太阳王和平面谈了。
  西门朱玉的苦心设计,让他争取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而事实也证明,三寸不烂之舌的妙用,很多时候比绝世武功还要厉害,没有人知道西门朱玉到底与太阳王谈了什麼,但所有楼兰人都晓得,太阳王当眾赦免了西门朱玉的罪行,并且宣称此人将為楼兰带来阳光。
  埋首於研究工作的姍拉朵,最初不晓得西门朱玉到来,听太阳王当眾宣佈此事后,才高呼扼腕,后来虽然想尽办法设局陷害,务必要让西门朱玉葬身域外,无奈她本就不是成功的阴谋家,又欠缺贯彻到底的决心,几次加害都被西门朱玉轻易破解,以闹剧收场。
  「等等,所以…… 楼兰人都已经知道他才是真兇,我是被冤枉的,那还一直把我关在牢裡?」
  虚江子怒道:「这根本是冤狱啊,太烂了吧?堂堂楼兰一族居然……」
  「你自己也说了,堂堂楼兰一族嘛,死要面子的部族,哪能轻易承认错误?為了这种理由造成的冤狱,你以為在楼兰少了吗?而且,别的不论,光是你白虎后裔的身分,就不可能让你活著离开了。」
  姍拉朵拍拍虚江子,笑道:「想开一点,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你算逃离楼兰,得到自由了,虽然说楼兰大军指日便到,你是死路一条,但人生祸福无常,就算喝水都有可能被活活呛死,你能多活几天,已经算是多赚了。」
  「…… 这算是安慰吗?為什麼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那西门朱玉呢?不是说他来救我吗?救人救到哪裡去了?」
  「据说他与太阳王相谈甚欢,还特别提了你两句,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这次又是因為他而被捲入风波,於情於理,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如果楼兰不愿放人,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唔,真想不到他会那麼有义气,不枉大家相交一场。」
  虚江子点了点头,道:「那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道他和太阳王又密谈了什麼,好像是他提了几个要求,太阳王也同意了,你就从他最好的朋友变成不是很熟的同乡,他在十几天前就已经拍拍屁股闪人了。」
  「……下次要是有机会见面,记得提醒我捅他两剑。」
  虚江子很清楚,自己肯定是被西门朱玉拿去做条件交换了,到底换了什麼好处,这点不得而知,但自己半点好处都没享受到,这却是可以肯定的事实。西门朱玉这个大忙人会跑来域外,除了救人之外,应该就是想直捣楼兰,断绝太平军国的后援,从姍拉朵的描述来看,西门朱玉与太阳王应该已经达成某种协议,换句话说,太平军国那边……
  想著太平军国的状况,虚江子忽然觉得不妥,好像有什麼事情非常危险,只是自己一时间又说不出是什麼事情不妥,正在思量间,就听姍拉朵说到如今楼兰一族上上下下,都不断提起西门朱玉闯天空塔的事,说此人与楼兰算是不打不相识,堪称奇遇。
  「你怎麼了?表情不太对啊,是不是和我一样听那淫贼的事越听越火大?」
  「不,只是妳的话让我想到某种可能。」
  虚江子沉吟道:「一种…… 非常荒唐,但又很糟糕的可能……」
  由於难以确定,虚江子语带保留,却让姍拉朵大感兴趣,频频追问,虚江子迟疑著不知道该怎麼说,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可能?什麼可能?不过你小子不用烦这问题,因為问题已经送到你面前了。」
  室内除了姍拉朵、虚江子外,再无第三人存在,但这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入耳,彷彿近在咫尺,这等修為岂同泛泛?虚江子脸色一变,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隻手掌已经破墙而入,直击虚江子的后心。
  这类被偷袭的经验,虚江子不是没有,特别是碰到那种武功奇高的绝顶强人,不把墙壁厚度放在眼裡,总爱这样隔墙奇袭,太阳王就常常来这一手,每次都是破墙一抓,掐住后颈,劲力直透脊椎,一招之间就把人制住,瘫痪掉所有挣扎的可能。
  然而,这次出手奇袭的人,下手却远比太阳王更狠辣,虽然同样是一招就瘫痪掉目标的反抗能力,这一掌竟是杀伤力十足,虚江子甚至没有痛楚,直至鲜血从嘴角溢出,上半身整个麻木僵住,无法动弹,这才察觉到自己腑臟重创,软软倒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被重创倒下的虚江子一时间脑中混乱,甚至错疑自己正在梦中,只看到墙壁如同麵粉般坍落,一个高大的黑影无声踏了进来,姍拉朵发疯似的尖叫冲来,被那个人随手一指隔空点中,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这些事都在不足十秒内连环发生,当姍拉朵惊惶失措,势如疯虎般要扑来时,虚江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在姍拉朵心中怎会有如此份量?一定是作梦!这应该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不要乱动,你的肝臟,还有半边肺叶都被打烂了,肋骨也有多根粉碎,你运河洛派的两仪灵子气护住心脉,一时三刻不会断气,快!别耽误时间,否则你就危险了……」
  直到这样的一句话传入耳内,还有那疼到令人脸色发白的剧痛,虚江子这才清楚认识到,一切并非梦境,自己已经被人击伤,性命垂危,姍拉朵也被击倒,更有可能已经遇害,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兇手,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是迟疑的时候,纵然虚江子有许多疑惑难解,仍是不得不照著兇手的话,运气护住心脉,否则伤势一下恶化,随时都会把命送掉。在运功的同时,虚江子克制心内的恐慌,尽全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思考,在这个恶梦般的绝境中挣扎求生。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身材非常高大魁梧,一袭黑袍,看不见面孔,但从那独有的霸气看来,正是昨天夜裡在地下洞窟中的黑衣高手,他突然现身,骤施突袭,是為了报復?还是有什麼别的目的?他的身影在近距离之下,看起来有些眼熟,自己可能疏忽掉某些线索了……
  突然之间,虚江子愣住了,他有一种想要大叫的冲动,当记忆中的残缺线索连串在一起,他登时认出这个黑衣高手是什麼人了。
  许久之前,自己与弟弟甫抵达战地的那天晚上,大火之中的诊疗所,就是这个男人的神祕现身、闪电出手,让自己得窥武学至高殿堂,晓得普天之下确实有这样如神如魔的绝世武功,后来与太平军国战斗时,这才没有给吓倒。
  那晚所发生的事,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尤其是现在,那些回忆飞快地涌现,令自己能百分百确定,这个黑衣高手就是那晚的神祕人,只是,时隔多年,他為何……
  「唔……」
  黑衣高手看了看虚江子,好像要说什麼,但几下极轻微的破风声,却在此时响起,有某种暗器射向黑衣高手,似是飞针、小石、棋子之类的小型暗器,他举臂一挡,震开那几道暗器,双边对撞,没有发出什麼声音,可是释放出的劲道冲击四周,形成狂风捲动,一时间斗室之内强风大作,吹得桌上杂物纷纷坠地。
  换作是以前见识不足,虚江子一定判断不出这是怎麼回事,但现在的他却已能判断出,发暗器之人亦是修為高绝,几道暗器之中蕴藏强大内劲,一被碰触便即爆发、炸开。普通的情形下,这样的爆炸会形成巨响,刚刚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形成强风,这显示出手之人不但功力强绝,还修练极為阴柔的内力,与敌劲对撼时才会有这种现象。
  而且,这个人的出手,也不是只来放放风而已,第一波暗器发射的同时,第二波也紧随发出,目标是房内的几处照明设备,瞬间就让房内陷入一片黑暗,扰敌、破坏照明,这个人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趁乱行动,倒在地上的虚江子觉得身体一轻,被拉了起来,同时一股暖流注入体内,镇伤止痛,把自己的要命伤势稳定下来,接著就如腾云驾雾般往外飞出。
  虚江子自己不能移动,会有这种感觉,自然是因為有人把他抱起来带著跑,但这一下抢人的动作虽快,却还是受到了阻截,虚江子听见黑衣高手怒哼一声,黑暗中虽然没有劲风响起,可是感觉得出,黑衣高手一拳重轰过来。
  带著虚江子逃跑的那名高手,当然也察觉到这股莫名压力,头不回,反手回击一掌,与黑衣高手的重拳对撼。两人的武功似是相若,劲道一者雄浑霸道,一者阴柔绵长,可是拳掌对击,出掌的这名神祕人很快便后力不继,闷哼一声,吃了小亏,只是他也算战斗经验老到,藉著这一拳的威势,飘退飞出,带著虚江子急速飞掠。
  「哼!手下败将,也敢出来搅局?昨晚你侥倖保住性命,今天没有那麼好运\n了!」
  黑衣高手怒喝一声,从后头追赶上来,虚江子发现这一点,反倒能安心下来,因為这显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不是姍拉朵,姍拉朵因此保住平安…… 如果没有当场毙命的话。
  情势发展至此,虚江子大概也猜到是谁救了自己,昨晚两大高手对战,最后结果未知,现在黑的追在自己后头跑,那个灰色的跑哪裡去,似乎就不问可知了,只是此人跑的方向很怪,从路径看来,竟是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
  像这种层次的高手,内力、气息悠长,认真跑起来,一口气不停跑上几百里路,都是轻而易举,此刻灰衣人跑在前,黑衣高手追在后,两者功力相若,轻功看来也差不多,要是持续追逐下去,会不会就这麼跑到中土去,谁也不敢保证,但虚江子却知自己伤势极為严重,别说被抱著跑几百里,只要再被拖上那麼一时半刻,得不到救治,结果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看到灰衣人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虚江子暗暗叫糟,这人看来也没有相救自己的打算,可能只是想利用自己,趁著自己还没断气,先去打开那道白虎封印。
  两大高手的奔行速度都快,虚江子在他们追逐的过程中,也肯定了一件事,就是这两人都来自中土,并非出身域外,难怪太阳王会一无所知。两大高手的呼吸、迈步方式,都是中土武学,黑衣高手可能出身魔门,至於这名灰衣人,他所用的内功、步法,竟然让自己感到熟悉……
  这种事未免……
  转眼之间,灰衣人就来到那个被封闭的洞口,那边被姍拉朵所调製的黏著物所封,看起来只是普通壁面,甚至看不出曾经破裂过,灰衣人一手抱住虚江子,一手空挥画圆,圆弧才画到一半,便随手推出,击在壁面上,轰然巨响声中,尘沙飞扬,壁面被打穿一个大洞,足可让人穿身通行,灰衣人身形一闪,就带著虚江子一同掠入洞内。
  在灰衣人运劲破壁时,虚江子的困惑就变成了肯定,要不是因為身受重伤,正在全力运气镇痛,他一定会大叫出来,因為轰穿石壁的这一掌,无疑就是河洛剑派上乘武学,青莲三绝之一的「风捲山走大地动」,这套武学自己尚未有能力修练,但绝不会认错,换句话说,这个人使的是河洛武技,而河洛剑派之中能有此修為者……
  灰衣人默不作声,抱著虚江子高速奔行,速度虽快,行步姿势却非常悠閒,脚下犹如行云流水,在乱石堆中飞快穿梭,拉开了与后方黑衣高手的距离,没过多久,就到了那座白石大门的正前方。
  昨夜与姍拉朵同来时,虚江子曾推敲过开门方法,想说可以滴血上门试试看,只是碍於姍拉朵在旁,这才没有付诸行动,现在被灰衣人带来此地,不由得心叫糟糕,要是此人趁自己尚未断气时来个大放血,或者乾脆把自己重重扔上石门,砸个血肉模糊,那自己不但要死,还要死得极惨。
  只是,虚江子等了几秒,却不见灰衣人有动作,而黑衣高手的掠风声却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灰衣人长嘆一声,彷彿非常无奈似的,终於採取动作,举起手来,对著白色石门上的鲜红血印,高声说话。
  虚江子懂得域外多族语言,中土语更是不在话下,但他却听不懂灰衣人此刻说的话,只听出那些音节高高低低,与其说是讲话,更近似某种歌谣,又有些像是某种野兽在咆哮发声。
  虽然听不懂这些话是什麼,但效果却是很明显的,巨大的石门开始晃动,这种震动迅速波及到整个空间,昨天曾一度出现的强烈地震,再次震撼著周围的地层,大量土石沙尘从上方崩塌砸落,隆隆轰响,惊天动地。
  土石崩落中,灰衣人作出了奇怪的动作,放下虚江子,伸出手腕,另一手以指甲划破腕脉,血流如注,跟著便扬手一挥,运劲催脉,大量鲜血激射出去,喷溅在白色石门上。
  鲜血与石门接触的瞬间,巨大的白色石门上灵光激闪,上万吨重的巨石门在没有任何人碰触之下,居然缓缓自行开啟了。虚江子吃惊得差点内息走岔,而灰衣人拉起他,发足狂奔,没等石门完全开啟,就从石门打开的小缝隙中穿梭进去,一进入石门内的空间,立刻又以奇怪的音节喊出一串话。
  这些话明显就是开关门的暗语,话一喊出,正在开啟中的巨大石门,马上反向闭合,由於本来就没打开多少,关门的速度也就很快,黑衣高手虽然身法如风,但毫釐之差,竟是没能赶上,眼睁睁地看著石门封闭,被关在外头。
  大敌被阻挡在外,虚江子著实鬆了口气,但那灰衣人却在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后,重咳一声,嘴角溢血,似是负伤在身。修為到灰衣人这等层次,等閒不轻易负伤,一旦受伤,就会相当严重,虚江子记起昨晚的剧斗中,灰衣人始终落在下风,刚才黑衣高手又说他是手下败将,看来在昨晚的交手中,灰衣人已被黑衣高手打伤,所以现在一轮连续施為后,耗力过大,牵动伤势,伤发溢血。
  「你……」
  虚江子想要问话,但话才刚说出口,大量鲜血就从口鼻呛出,他本身的伤势极為严重,距离断气只是一步之差,根本没有餘裕去在意别人的身体,所幸,他伤发咳血,灰衣人马上有动作,一下闪身来到他后方,一掌按在他背心,一掌直接拍落他脑门,分从两处要穴注入内力。
  纵使负伤,灰衣人的内力仍是无比精纯、浑厚,王道正宗的阴柔内力,毫无保留地灌入虚江子体内,助他稳定伤势,固本培元,虚江子的精神瞬间大振,呼吸渐渐平稳。
  然而,虚江子心下清楚,现在这样不过是拖时间的治标之法。自己的伤势,不是普通的淤伤、内创,调息几週天化开瘀血就算治好,照黑衣高手所言,半边肝臟、肺叶都被打烂,这种伤势就算是叫最好的医生来,都未必有得救,更别说单纯靠内力来自疗了。
  哪怕灰衣人的武功再高、内力再精纯,也只能把伤势稳住,拖著性命不死,无法真正进行治疗,时间一长,只要灰衣人内力不继,自己随时都会断气,而从种种跡象来看,这一刻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到来。
  虚江子这辈子面对过不少的生死险关,却没有哪次来得如此突然,这麼令人难以接受。没有挣扎、没有激烈战斗,一切发生得毫无徵兆,瞬间自己就被打倒在地,垂死待毙,现在到了这一刻,自己心中没有多少恐惧,但有些话不能没说出来就死,一定要问个清楚。
  在这种行功运气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开口说话是一件危险的事,虚江子顾不了那麼多,硬是想要说话,灰衣人察觉到了这点,真气一逼,硬是把他的话压住不能出口,沉声道:「什麼也别说,更别放弃,这虽是难治之伤,但在祖灵之地,如果传说真如其实,你不是没有得救,不,你必能获救。」
  这个声音一入耳,虚江子浑身剧震,虽然不是没有心理準备,但实际得到证据,那个冲击还是很强,本来这一下就足以走火入魔,可是另一个奇异变化却在此时发生,除了灰衣人的内力,某种奇异的能量也渐渐匯聚,注入体内。
  灰衣人的内力,分从脑门、背后两处入体,但那股奇异的能量,是由身体各处毛孔同时入体,彷彿这股能量无所不在,虽不可见,却充塞於这空间的每一处,感应到虚江子的危急,回应血族的呼唤,开始為他治疗。
  许多年以后,孙武在接触到阿鼻血时,曾因為血脉的共振,极短时间内治疗好内伤,此刻虚江子在白虎故地,也发生了类似的效应,和孙武比起来,虚江子的伤势更重,被打烂的臟器不会因為血脉共振就瞬间痊癒,但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势,确实在吸纳异种能量之后,渐渐好转,让虚江子得以保住性命。
  破损的内臟,慢慢被修补,如果能有个两三天时间,便可復原如初,只是虚江子也发现,这个空间裡所蕴藏的奇特能量,儘管有如此妙用,却非常微弱,量相当少,越是到后来,越是断断续续,倘若自己持续在此吸纳能量疗伤,恐怕不足一个时辰,这些能量就要枯竭殆尽。
  同时,虚江子也听见一种奇异声响,声音不大,似是从远处传来,好像是敲打石块所发出的声音,不久之后,虚江子就惊觉,那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的声音。
  「有、有人想破石门而入?」
  虚江子一睁眼,开口说话,脑门与背心所传入的真气便中断,灰衣人似是耗力甚鉅,确认虚江子脱离险境后,自己立刻盘膝坐下,运功调息。虚江子缓缓站起,运功在体内走了一遍,确认自己伤势奇蹟似的好转,只是还没有好到可以与人动手的地步,若是勉强运气,造成的严重后果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
  不过…… 这也仅是依照常识来判断,并不是真的百分百肯定,若要说常识,自己腑臟整个被打烂的这种重伤,能在短时间内癒合至此,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常识可言。
  「轰!轰!轰隆!」
  隐约的闷响,从石门的另一侧传来,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从种种情形研判,应当就是那名黑衣高手不忿,强行破坏石门。一开始,虚江子并不觉得这有什麼好担心的,这道厚石门若是可以硬破,早就被楼兰一族给破坏了,哪可能放到今天?黑衣高手武功再强,也只是血肉之躯,怎及得上楼兰的超级破坏兵器?然而,当岩石破裂声越来越清晰,撞击石门的剧烈震动也一下强过一下,虚江子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差错。
  「…… 拜月之门在完全封闭的情形下,受到能量力场的保护,除了白虎之血配合暗语,这世上几乎没有什麼力量能强行破坏它,但是……」
  一个声音从虚江子背后传来,「只要开啟,在一个时辰内,能量力场就会失效,没有了能量力场的保护,拜月之门不过就是普通的石门,要破坏它虽有难度,但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石门之后的空间,完全是黑暗一片,却又极為辽阔,看不清楚附近有什麼东西,只是在黑暗中听见风声,还有石门那一侧传来的声响,而能够在虚江子身后说话的,自然就只会是那名灰衣人。
  从灰衣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虚江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自己不可能认错,因為实在已经听得太熟,而许多之前想不通的怪异之处,此刻也都浮现解答,只是自己实在难以置信,答案会是这个样子,以致於这句叫唤迟迟难以出口。
  「师……师父……」
  虚江子对著太阳王时,从不肯鬆口叫一句师父,只是称呼老师,能让他以师父叫唤的人,在世上就只有那一个。
  灰衣人本来以一块灰布蒙面,这时他调息完毕,解开遮面的灰布,露出真面目,赫然便是河洛剑派掌门赤城子。
  堂堂一派掌门,不在中土坐镇,居然万里迢迢跑到域外来,这件事已经很不可思议,令虚江子猜不透理由,而师父对白虎秘窟的熟悉,居然比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白虎后裔更甚,还有本事打开这道拜月之门,又晓得门内的情况,这些怪异之处,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父,您……您也是……」
  「也是?不,你说错了,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人,白虎灭族后,少数遗民逃往中土,几代之后,灭绝殆尽,我这一系传到我的时候,也死得没剩下几个人,二十二岁以后,除了我自己,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白虎后裔了。」
  赤城子凝视著虚江子,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言情感,「现有的白虎后裔,全都是由我所出,这才有了其他的白虎遗民。」
  虚江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父是道士身分,这样作不守清规,犯了河洛派大戒,想了几秒,这才明白赤城子话中的惊人事实,大吃一惊。
  「这麼说,师父你……你岂不是……」
  「正是。孩子……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东方云梦谭三一集


第五章 焚灭净火 金刚魔躯
  在域外碰上西门朱玉,这没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他本来就爱乱跑;在域外碰上姍拉朵,这也是没啥好奇怪的,因為这女人本来就怪怪的,在哪裡遇到都不奇怪,但是从认出赤城子身分的那刻起,虚江子就知道有些很特别的事要发生。
  不管怎麼说,堂堂河洛剑派之主,孤身一人来到域外,不带任何门中高手随行,还行动鬼祟,蒙面出没,这实在太不寻常。就算是刻意低调行事,以河洛掌门的身分,也没有必要这麼偷偷摸摸,搞得像是小贼、阴谋家一样,更别说独自一个人密谋行动,和太阳王改扮进入监狱大闹,根本是差不多的行径。
  虚江子晓得事情不寻常,却实在没想到,会复杂到这种程度,赤城子一开口,居然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一下子变成了认老爸的惊愕时刻。太过突然的反应,虚江子没有太多的激动,第一反应竟是嘴角微微上扬。
  可是,当从小到大发生过的许多事,在脑海中一一復现,虚江子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他不得不承认,这并非是个玩笑,而是事实。
  自己姊弟三人,為何被赤城子捡回收养?為何在人跡罕至的山巔上长大,尽量避免与人接触?
  流有异族之血的身分,被长期掩饰,动手的虽是虚海月,但这麼大的事,没有赤城子的指使与协助,虚海月一个人能做得如此面面俱到?
  「那……海姊和阿河……他们……他们……」
  「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姊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赤城子用一种近似叹息的口气在说话,说的时候,眼神看起来非常痛苦,好像想起了一件毕生恨事,虚江子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猜想这背后可能牵涉到什麼很不好的内幕。
  「我们白虎一族与河洛派结合,已有数个世代了…… 」赤城子道:「当年,白虎一族突然覆灭,少数流落在外的族人,為了怕楼兰凤族追杀,逃往中土,隐姓埋名,改变相貌,在中土生活,但楼兰一族势大,中土又有大武龙族的威胁,為了怕被仇敌斩草除根,就藏身河洛剑派,希望託庇於河洛的保护伞下……」
  最初,只是為了这样一个单纯的目的,没有任何野心,但其中的几个白虎遗民资质非凡,在武学上有著惊人的天分,成為河洛门徒,修习武术后,屡有卓越成就,倍受瞩目,最后积功升為高层人物,甚至还有一位后来当上了掌门。
  既然能将掌门大位把持在手,掌控河洛剑派的庞大资源,一切的情势就不同了,从此白虎一族便与河洛剑派结合,连续三任河洛掌门,都有著白虎的血缘,赤城子的父亲就是上一任河洛掌门。
  虚江子惊道:「这……我、我一直以為,上一任掌门是师父你的师……」
  赤城子点点头,嘆道:「他是我的师父,暗地裡也是我的生父,这点与你是一样的,几代以来,都快成了本派的传统了…… 」与这个传统一同流传下来的,就是责任,上任掌门传位给赤城子时,除了光大河洛剑派的嘱託,另一句没有公开出口的话,就是要他务必把白虎的血缘传下去,万万不可绝嗣,成為白虎一族的罪人。
  话交代下来很容易,要执行可就没那麼简单了,但是到最后,赤城子还是努力完成了自己的传承责任,於是就有了虚海月、虚江子、虚河子三个人的诞生,如果不是西门朱玉闯不周山,把一切佈局给打乱,他们三人应该会在山顶上平安渡日,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进入河洛剑派,逐步发展。
  「师父你是我父亲,那…… 我的母亲是哪一位?也是白虎一族吗?」
  虚江子想起赤城子所说,姊弟三人均是由他所出,登时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这麼说……海姊和阿河都是……他们知道自己的,,,」赤城子无声点了点头,虚江子再次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原来…… 他们两人一直都是知道的,所有人都晓得自身身世的源流秘密,就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若不是姍拉朵的无意撞破,自己不晓得要被瞒到什麼时候,难怪虚海月、虚河子两人一直特别亲密,因為……他们姊弟从很久以前就共享著这个秘密了。
  「為、為什麼要瞒著我?」
  虚江子的声音苦涩,整个人处於强烈的晕眩感之中,勉强压下去的内伤,因為心情极度激盪,险些就要爆发出来,赤城子见状,本来要冲上前来,助虚江子运功导气,可是一步甫踏,脚下一下踉蹌,身体也摇摇晃晃,以他河洛掌门的武功,竟会这样脚底虚浮,显然刚才抢救虚江子运气镇伤,大损真元,现在可能连一半的力量都不到,没有几个月的疗养,绝难平復。
  见到这样的情形,虚江子反倒是镇定下来,摇手阻止了师父的援助,想听听他的解释。赤城子显得迟疑,但在虚江子的坚持下,他还是提出解释,本来有关身世的秘密,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该让本人知道,这也是一种传统,但虚河子聪敏多智,又与虚海月走得近,十岁不到,便不知怎地得知了这个秘密。
  在那之后,虚河子便一直认為「大哥愚鲁迟钝,脑筋不好」,把真相相告,不但会令虚江子天人交战,受到很大的压力与煎熬,更有可能因此坏事,洩露秘密,危及白虎一族的利益,所以為了保护虚江子,虚河子主张彻底瞒住这件事,而这个主张得到了虚海月的支持,赤城子儘管反对,并多次想要告知虚江子真相,却总是被虚海月、虚河子挡下,若非虚江子后来从军,这个秘密应该早就被赤城子揭开了。
  「居然是这种理由……」
  虚江子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不晓得自己是该老实说声谢谢,还是该大发脾气。虚河子的主张,善意有餘,但未免太看不起人,自己就算以前不太聪明,也没有蠢一辈子,用那种理由剥夺了自己知的权利,实在是很过分,问题是…… 自己很了解,这确实是虚河子的思考模式与作风,又是出自善意,难道要為了这个去找他算帐吗?
  当初,虚河子也是口口声声為了自己好,与银劫共谋,一下把自己调到域外来当特务头子,从小看大,这点他的作风倒是没什麼改变,可笑自己被当成了没有行為能力的弱智,居然也没有人来问问自己,就直接把自己排除在秘密之外,但到了最后,还是自己最先来到白虎一族的故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想到这裡,虚江子好过了一点,毕竟虚河子的出发点是善意,又没造成什麼伤害,自己不可能為了这个去责怪於他。
  「师父,你…… 」话才出口,虚江子突然注意到,赤城子的表情有点古怪,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还是看得出不妥,刚才的话…… 赤城子有所保留,隐瞒了些什麼?
  虽然看出了这点,虚江子也很明白,直接问是问不出答案的,而自己并没有什麼套话的技巧,只能怀著疑问,慢慢观察,寻找答案。
  「你在中土失踪,我直到前些时日才得知你到了域外,那时我便知你的身世秘密早晚保不住,这是我族至高秘密,不可被外人得知,於是我借口闭关疗伤,孤身赶来域外,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你已被楼兰一族囚禁……」
  赤城子武功虽高,却是首次来到域外,更不晓得楼兰一族的位置,缺乏情报,欲救无从,想来想去,决定先探访故土,照著以前族人所留下的各种讯息,找到白虎峡谷的位置,赶来此地,希望能在这裡得到什麼援助,或者能查到什麼楼兰的蛛丝马跡也好。
  结果,赤城子抵达时,虚江子等囚犯已经先到一步,赤城子觉得情况混乱,暂时不便现身与弟子见面,潜伏暗中,等待机会,没想到虚江子弄破石壁,找到通往地下空间的道路,赤城子进入查探时,见到虚江子被人袭击,出手相救,打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呃,对了…… 师父,那个黑衣人是何方神圣?弟子两次看他出手,如神如魔,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血肉之躯能将武功练到这层次,就连……」
  虚江子本想说「就连师父你好像也打他不过」,话到嘴边,想想不妥,便顿住不言,但赤城子何等人物,又怎会看不出弟子的这点心思。
  「…… 此人武功奇高,但江湖上偏偏闻所未闻,从没听说有这麼一位邪派的大高手,如无料错……应该是出自魔门吧。」
  「魔门?」
  虚江子一怔,魔门势力极大,只是行事低调,已有许久不曾向两大圣宗挑衅了,若此人出身魔门,那岂不是和西门朱玉、天妖,同一个门派?
  话又说回来,虽然魔门之中号称高手如云,但应该也没有强到随随便便派一个出来,就能力压河洛掌门,照这种惊世骇俗的武功来推测,此人恐怕……
  「天魔?」
  虚江子说出了这个名号,但对於这个人,虚江子其实非常陌生,感觉就像听到某个神话故事裡出来的人一样,因為魔门多年来行动低调,江湖人只知魔门之首的称号是天魔,却不晓得本代天魔是什麼样的人,甚至还有谣言说魔门多年前内鬨,本代天魔根本没有人在位,魔门处於分裂状态,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但不管怎麼说,魔门之中既然有这样的绝顶强人,又有西门朱玉、天妖这样的人才,那些无谓谣言等若不攻自破了。
  「那个人并不重要,重点在楼兰。」
  赤城子打断虚江子的思路,急问道:「你深入楼兰,有接触到本代太阳王吗?此人武功如何?為人如何?」
  「这个…… 」虚江子想了想,思索该用什麼样的辞汇,「太阳王的武功很高,高到不可思议,不在这位天魔之下,也不在……嗯,不会输给天妖。」
  不在天魔、天妖之下,另一层意义,也就是在赤城子之上了,虚江子不好明言,但这层意思谁也不会听不出来,「至於為人……我想应该算不上好人吧。」
  下这个评语的时候,虚江子表情古怪,因為太阳王实在也是个怪人,他本想再补上一句「但他其实对我很不错」,可是转念一想,太阳王这个鸟老师,见到学生就痛打,这到底算不算不错,实在也不好说,而赤城子没等他作补充,突然重重一咳,竟然嘴角溢血,虚江子这才知道师父的伤不简单。
  「师父,你……你的伤……」
  「撑得住……不碍事,都是那可恨的天妖……」
  赤城子这麼一说,虚江子才记起,自己离开中土之前,师父就率领本派高手,连同慈航静殿的高僧,与天妖激战,并且惨败,看来那时所受的创伤,至今未癒,还在持续影响身体,与天魔交手时落在下风,很有可能就是受这伤势所累。
  但这麼一来,情况就更显得恶劣,自己处於不能战斗的状况,师父的伤势也不轻,更有严重内患影响实力,本来这也没什麼大不了,即使身上有伤,河洛掌门岂是寻常宵小能欺?然而,在外头不住破坏拜月之门的那个敌人,却不是寻常宵小,是赤城子十足状态都未必能敌的绝世天魔,眼见破门在即,虚江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朝更裡头的地方走。
  师父虽然也是初次到此地,但他知道开门的方法,显然在世代传承的时候,知道很多有关此秘窟的事,往更裡头走有些什麼?有没有更强力的抵御机关?一线生机,全繫於此。
  「师父,你知不知道这裡……」
  「我问你,太阳王他这个人……」
  虚江子与赤城子几乎同时开口,师徒两人的话对撞在一起,谁也没能问成功,虚江子倒是有些诧异,都已经什麼时候了,师父对太阳王还有这等兴趣?这实在很异常,不过,虚江子也没机会再行确认,因為一声轰然巨响,恰於此时响起,拜月之门坚壁破裂,碎石纷飞,震耳欲聋,土尘飞扬,一道伟岸卓绝的身影从石壁破口昂然步入。
  算来应该是第四次看到这个男人,但几次见著这个男人,都没有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这次他同样是在脸上蒙了一块黑布,严格来说,这不是什麼很周全的改扮招数,只要被人在脸上一扯,那块黑布随时都会掉落,然而…… 能够扯下他脸上黑布的人,非但这裡不存在,恐怕当今世上都没有几人能够。
  「天魔?」
  由於赤城子的沉默,虚江子抢到了发言权,问这问题没有什麼特殊意义,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不想连自己到底死在什麼人手裡都不知道,但对於这个希望,对方并没有理睬,虚江子也只好当他是默认了。
  天魔缓步走入洞窟,负手於后,意态悠閒,但一股无言的威势,霸道雄猛,彷彿狮王俯视百兽,令人胆颤心惊,虚江子以為他马上要出手杀人,哪知道他却在十餘尺外停步,朝外头看了两眼,开口说话。
  「师徒两人在作最后交代吗?气氛很好啊,不过…… 这样子可就伤脑筋了啊,主角不在,戏要怎麼演下去?」
  揶揄、嘲讽的口气,天魔彷彿在质问些什麼,虚江子听不懂这几句话,所以他第一个產生的念头,便是这些话并非对自己说,是对自己身后的赤城子所说,而且,天魔往外看的那两眼,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他妈的!」
  一声炸雷似的轰响,虽是怒喝,却比刚才连串山石炸裂的声音更大,震得外头又是一阵碎石砸落,彷彿天怒雷动。
  「哪裡来的王八蛋!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全部给老子死出来!」
  熟悉的怒喝声,听在虚江子耳中,竟是如此振奋鼓舞,从天魔突然出现,将自己打成重伤的那时起,自己就不停地在纳闷,太阳王到底跑到哪个角落去沉思,為何闹这麼大的动静,连拜月之门都给人打破,还迟迟不现身?
  而今,这个救星终於被盼来了,此时此刻,再没有比太阳王更可靠的援军,儘管楼兰与白虎是死敌,但太阳王的行动却很曖昧,未必大家就只有你死我活一途,最重要的一点是……
  除了太阳王,虚江子还真不知道有谁能敌得过天魔。
  太阳王驾到,以他的暴躁脾气,一场激斗势在必行,最糟糕的可能,就是太阳王与天魔站在同一线,那自己就死得非常彻底,不过这个可能性太低,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的,那麼……
  「嘿!」
  对於太阳王的怒吼,天魔似乎无动於衷,被矇住的面孔,看不见表情,但在眼神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冷笑,却成為虚江子不安的源头。
  天魔身影一晃,如箭离弦,从拜月之门的破口穿梭飞出,大笑声就从外头传来。
  「你就是那个什麼见鬼的太阳王了吗?长相滑稽,一张可笑的脸,该準备好要和你的族人一起见阎王了吧?或者说,你这蛮夷土人听不懂中土语?」
  几句话说完,由中土语改换成域外语,又说了几句,都是一些侮辱人的粗俗字句。
  听见这些话,虚江子骤然生出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天魔现身以来,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超级霸者,不怒自威,但从这些挑衅言词看来,他也是伶牙俐齿,善於舌辩之人,不愧是与西门朱玉同出一系。
  这些肤浅的侮辱词语,儘管没什麼层次,但要拿来挑拨太阳王,已经非常足够了。
  重点在於,天魔為什麼要做这种挑拨?单纯只是為了惹太阳王发怒,心浮气躁,易於露出破绽吗?
  如果真是打这种算盘,那天魔马上就要失望了,因為根据自己的经验,「沉默的火山」爆发时,招数运使间确实没那麼精细,比较可以看出轨跡,不过那绝不代表比较好防御,太阳王的含怒出手,威力比平时更增两成,就算看出进攻路线也挡不下来。
  虚江子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出於个人的经验,他嗅到一股很强烈的阴谋气息,彷彿有什麼巨大陷阱已经张开。基於这点顾虑,虚江子追了出去,想要对太阳王提出警告。
  从裂口中冲出拜月之门,外头的激战已然爆发,昨晚在这个地下空间所爆发的两大强者之战,如今再次上演,级数相同,却战得更為灿烂。
  虚江子以前总是抱怨,太阳王出手不知轻重,不管学生死活,从来不留手、留力,但直至如今,虚江子才明白,太阳王确实有手下留情,在平日的教学课程裡,楼兰上乘武学的威力,他连三成都发挥不到。
  没有楼兰凤血所催发的火焰辅助,就不能算是正宗的楼兰武技,太阳王以往不管怎麼「爆发」,从来没有催发火燄,只是单纯地挥拳、踢腿,但此刻碰上敌人,真正的楼兰武学终於展现在虚江子眼前。
  「这……这是……」
  地下空间别无光源,本来应该是黑暗一片,但冲出拜月之门的虚江子,却只见上方一片火云遮天,炽烈夺目,光焰亮得让人无法正眼直视,哪还有半点黑暗;天魔牢牢站定,无视空中火燄一再朝他轰击,光是鼓动护身气劲,就把所有火焰阻挡在周身五尺以外,无一能近。
  这种层次的火舌,纯属试探,只能算正式攻击的前奏,当试探攻击无功而返,真正的重招就要发动。被满天火云弄到睁不开眼的虚江子,正在想太阳王不晓得藏於何处,多半是藉火云而藏形,伺机待动,没想到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幕奇景,刚刚不见踪影的太阳王,非但出现,还一下子出现好多个太阳王!
  楼兰之主的魁梧身影,同时在七个不同方位出现,包围住天魔,以同样的高速朝中心围击,一模一样的形影,却分别发出指、掌、拳、爪、肘、腿、膝的变化攻击,不可思议的奇幻武技,虚江子瞬间以為自己身在梦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七道分身,光是看都令人眼花撩乱,江湖上并不乏利用高速移动製造残像,產生分身效果的武技,但在虚江子的认知中,那种残像分身技,不可能做到这样复杂攻击,这无疑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知识范围,而虚江子更不会知道,一次化出七个分身,这不但是凤踪瞬动的极限,更几乎是最高纪录了。
  不作保留,一交手就是全力以赴,七道分身攻至中途,熊熊血焰透体而出,七个火人、七道火影,爆发性地联手攻向中央。
  面对如此凶险的攻势,天魔想要闪躲,不正面硬拼,可是火燄气流形成强烈漩涡,早已把他整个身体锁死,以他的绝顶修為,一时间也仅能举臂、晃动,无法有更大的动作,被这一下耽搁,火焰浪涛轻易攻破天魔的护身气劲,吞涌至他身前,封死所有出路。
  动手才几招就陷入困局,天魔好像也大出意外,似懊悔、似遗憾,低声嘆息飘出。
  「域外的王者啊,我实在太低估你了……」
  话声未完,就被烈火所发的轰隆之声所掩盖,七道炽烈火影,夹带惊天之威,在同一时间轰中目标,造成巨爆,剎时烈焰冲天,吞噬掉所有的一切,爆发所激出的高热气流,疯狂破坏周围环境,不但震得上方岩石再次坍落,乱射乱喷的火焰旋流所经之处,土石為之熔解,形成岩浆似的火红物质。
  匪夷所思的破坏威力,虚江子目瞪口呆,过去除非是强力法宝之间的对战,否则几曾见到如此战局?血肉之躯,居然能催发到这样的破坏力,若非亲眼所见,哪有可能相信?太阳王不愧是楼兰一族之主,而楼兰也确实不辱「圣族」之誉,但楼兰与白虎齐名并列,太阳王能够做到的,白虎后裔是否也……
  虚江子想得出神,全没发现到有一团火球失控乱射,正朝自己喷射过来,这些火球的威力,足以熔断岩层,虚江子要是被打中,当然是死得惨不堪言,幸亏他有一个武功够高的师父。
  「小心!」
  从拜月之门尾随而出的赤城子,抢在虚江子前头,手臂挥出,画一个圆弧,太极真劲圆转如意,浑厚气墙将那道火燄挡下,随手化消无形。
  虚江子这时才惊醒过来,但看见师父的这一手,换作是以前,他会為了师父的武功而惊嘆,如今…… 虚江子不禁好奇,师父的河洛武术也是练到炉火纯青,却从未见过师父使用白虎拳术,是师父深藏不露?还是师父并未修练白虎一族的武术?
  正想得出神,战局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火焰与巨爆,犹如怒涛狂潮,一度将天魔整个吞没下去,过强的光与热,谁也没法看清楚那边发生了什麼事,但是当火光减弱了亮度,一种蓝白色的瑰丽光华,就在火燄洪流中闪动,越来越强。
  虚江子注意到了这点,并且发现那道蓝白色的光芒,由最初的一小点,迅速扩大了体积,甚至还蕴藏著很强大的能量,反过来迅速迫散火焰,只是短短的几秒过后,蓝白光周围的火焰就被尽数驱散,露出了裡头完整的景象。
  「这……」
  纵然看多了江湖上的奇门武技,虚江子仍為著眼前所见感到惊愕,蓝白光华的源头是一座人像,这个洞窟中怎麼会突然跑出一座人像来,姑且可以不论,这个人像看起来还和天魔长得一样,最合理的推论……难道天魔突然变成了石像?
  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的金鐘罩,练到相当高段的时候,据说一催起金鐘劲来,全身金光闪闪,远远看去,彷似铜人,虚江子虽然没亲眼见过,却遇过练成金鐘臂的高手,双臂劲道一运,犹如铜铁所铸,金芒耀眼,一点都不像血肉,此刻天魔的这尊石像,就有些类似,不过闪的并非金光,是一种冷冷的冰蓝白光,比起金属的质感,更接近石质,甚至还有些透明。
  「魔门无上祕传,天魔金刚身。」
  赤城子缓声道:「天魔金身,可卸千刀万刃,水火不伤,与慈航金鐘罩齐名,但在两百五十年前,当时的魔门之主另闢异径,将天魔金身强化,创出硬度更高、抗击力更强的天魔金刚身,不过由於修练困难,在他之后,这套护身硬功未有传人,已经失传两百多年了……」
  「哦?是这样子吗?」
  站立不动的石像,忽然开口说话,「不是你们提起,我都快忘了自己有那麼了不起呢!」
  惊人的豪语,但石像并没有因為开口说话,就变回人形,仍是维持著蓝白色的石质外形,呈现一种非常诡异的画面,看来浑然不似人类,像是某种不属於人间的魔物,令人心怯。
  幸好,有魔物现世,也就有相应的驱魔人出现,在与天魔遥遥相对的另一侧,火海之中也步出一道高大身影,每一步跨出,周围的火燄就彷彿受到鼓舞,雀跃般弹跳著。
  「狗屎!不过是一点三流硬功,装什麼武学天才?真的那麼厉害,怎麼不去天桥底下摆个摊位,表演胸口碎大石啊?」


第六章 万罗万有 白虎一击
  两大绝顶高手的对撼一击,太过强烈的火燄洪流,把一切全部遮掩,实际过程只有他们彼此才清楚。
  太阳王的凤踪瞬动,七个分身同时出击,又抢得先机,自信普天之下没有什麼东西能挡得住这一击,纵使不能毙敌,也绝不可能让对手全身而退,但在七击合一,即将要命中的那一刻,这个强敌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比金刚石更坚硬多倍的魔躯,令凤踪瞬动的合击没能一举奏功。
  让太阳王困惑的事还不只如此,本来就算是铜身铁骨,太阳王也有信心一击而碎,但在凤踪瞬动合击匯聚前的一刻,短短一秒不到的微妙瞬间,天魔不但发动了金刚身,还高速旋转,金刚身所散发的冰寒气劲,相当程度抑制住火焰威力,而高速转动的金刚身,几乎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钻头,反过来破坏凤踪瞬动的合击,使这完美的一击失败。
  回想这一下对击的关键,与其说是天魔金刚身的厉害,倒不如说…… 是天魔抓到了最关键的那几秒,在分身合击劲道将吐未吐的瞬间,发动反击,从容逸去,而这种现象的发生,往往是因為对方非常非常熟悉凤踪瞬动,这才能制敌机先,全身而退。
  想到这一点,太阳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天魔正面迎向他的目光,略带嘲讽的冷笑眼神,证实了这一点推测。
  「你……本族的武功……」
  「哈哈哈哈~~~~楼兰一族的武学外流,这件事让你很羞耻吗?其实你如果当真在意这种事,就不该把楼兰武学演现给不该看的人看。」
  天魔冷笑著说话,太阳王脸色铁青,这件事令他动了真怒,楼兰至高武学的洩露,此事非同小可,他转瞬间已经有了几个想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姍拉朵带去中土交给那人的祕卷,毕竟比起别的可能,这件事始终是自己的一块心病,為此懊悔已经很久了。
  不过,听见天魔那几句话,太阳王心头一震,想起了那两个中土人。凤凰七绝是楼兰皇家镇族神技,难得施展,就算是楼兰族人也没有多少机会看见,歷代楼兰领导人為了保持这项神技的不败,甚至尽可能做到只要一施展,就务必诛杀敌人,连旁观者都不放过,不想让太多人看过凤凰七绝的使用,进而找出破绽,尤其是要提防虎视眈眈的大武龙族。
  太阳王当然也遵守这不成文规则,但他在这方面却犯过两个不应有的错误。多年之前,為了弥补亏欠,他将不能存录於文字的凤凰七绝,还有自己的武学心得,整理成祕卷,交由姍拉朵带至中土,託付给那个人,姍拉朵出发不久后他便开始后悔,只是既不能派人追回,也不能遣人灭口,為时已晚。
  后来,太阳王又先后碰上了两个中土人,技艺未成的天妖与西门朱玉,在遇上这两人时,一方面是技痒,一方面却又惜才,战斗中使用了凤凰七绝,重重痛击这两个百年难得的人才,若要下杀手,以当时的实力差,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但太阳王却刻意放这两人离开。
  或许…… 是寂寞吧?又或者只是一种单纯的同情,因為不忍心见到这两个世间少有的人才夭折,所以才放他们离去,更何况,自己出手时刻意保留,并未施展凤凰七绝的全貌,他们纵使看过、体验过,也不可能这样就掌握到凤凰七绝的精义。
  应该是这样的……
  「你胡说!」
  太阳王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领袖,他的心志坚定,对自己做出的判断有信心,当确定了这一点后,他眼中精芒暴炽,喝道:「本族至高武学,岂是他们这样简单看看就能掌握?你真当本座是三岁小孩不成?」
  「哈哈哈,好聪明的太阳王啊!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不过呢,非常可惜,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聪明的。」
  天魔拍掌道:「你大概是认為,你出手有所保留,他们没看到楼兰武学的精义,也不可能把你的武技外流吧?但你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
  「一个人看不完整的东西,最多也只能记下四五成,但两个人各看了一次,拼凑起来,再加上研究,就有了七八成啦,虽然还不足以让外人凭此练成楼兰武学,不过,若只是要洞悉弱点,进行防御或破解,那已经绰绰有餘了,唔,刚才的凤踪瞬动,你為何只化出七分身,却不让七个分身合併归一,集中攻击?如此的爆发威力,我未必接得下来,说不定你已经赢了啊!该不会…… 你是想保留这一著来奇袭吧?哈哈哈~~~」
  天魔哈哈大笑,模样极之狂妄,看在太阳王的眼中,这是令他无比愤怒的挑衅,尤其是在自己暗伏的战术布局都被一口道破后,前所未有的羞愧,更是令王者的怒火狂烧。
  武技被人记下、看破,这只能说是人家技高一筹,没有什麼可抱怨的,但自己当初心软惜才,放那两人走路,他们一副识英雄重英雄的相惜之态,回去后却联手起来,整理楼兰武学资料,反过头来对付自己,这个行动中所流露的恶意,令人心寒。
  「他们两个……与你是什麼关係?是你派来的?」
  彼此的立场本来就是敌非友,就算遭到恶意算计,也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怪不得人,只是话虽如此,太阳王的怒意却有增无减,被人当成傻瓜愚弄的气愤与羞惭,化為实质的火燄,由太阳王的周身往外迅速烧去。
  「哈,一个是我的好弟弟,一个是我的好儿子,你说我们是什麼关係?」
  天魔的大笑声,震得整个地下空间都是回音,身体正弱的虚江子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差点就要被震晕倒地。
  然而,听著这阵狂笑声,虚江子的感觉却比太阳王更深刻,由於保持冷静,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虚江子反而能感受到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说,天魔现身以来儘管一直在大笑,但那些笑声中殊无半分欢喜之意,反而蕴藏著很强的怒意与压抑,尤其是在说到「好弟弟、好儿子」时,那阵笑声简直是咬牙切齿。
  当一个人用这种语气提及旁人时,那些人与他之间的关係,会很友好吗?还是很要命?如果关係恶劣,天魔刻意提说这些的用意又是什麼?
  不用费什麼脑筋,虚江子很容易就得到了那个结论,这无疑就是挑拨离间,天魔寥寥几句话,却比一把直插心臟的冷刃更毒、更狠,而且确实已经生效了。
  察觉到这点的虚江子,想要出言喊破,但话出口之前,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天魔的离间之策,是要离间谁?西门朱玉姑且不论,可是…… 天妖?太平军国?还记得西门朱玉说过,魔门并不乐见太平军国的兴旺昌盛,那麼……
  这一下的迟疑,虚江子没有把话喊出口,他意识到太平军国与楼兰的嫌隙,甚至决裂,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若是能由天魔来完成,倒也很理想,而且西门朱玉到域外来,就是為了搞垮太平军国,说不定天魔此刻的挑拨,还正是出於西门朱玉的设计,他们父子俩的连环计,為了取信於人,就连西门朱玉自己也一併被牺牲设计进去,这倒很像西门朱玉的作风……
  当这几个念头在虚江子脑中闪过,整个情况已经完全失控,太阳王怒喝一声,周身火燄飞腾,纵身便向天魔发动抢攻。
  「少得意!楼兰武功岂止如此,且看你破得了多少招!」
  吼喝声中,太阳王双手高举,周围的火燄像是被什麼力量牵引,拔地而起,方圆十数尺内的烈火,瞬间被抽取成空,所有烈焰犹如百川匯海,全都往太阳王高举的双手匯集,形成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阳焰球,体积不大,但浓缩之后的光与热,却宛如一个小太阳,阵阵热浪逼向四方,威势不凡。
  「这……」
  总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天魔,露出讶异之声,虚江子初时不解,却很快明白过来。
  「想不到吗?你道老子只有凤凰七绝可用?试试这招老子自创的东西,凤鸣大日落!」
  太阳王振臂一拋,压缩阳焰球朝著天魔轰去,这一下并不单单是轰出压缩后的火燄,太阳王击发阳焰球的手法,是以掌心爆气,瞬间连续两次轰击在阳焰球上,令火舌喷吐,划破大气,发出尖锐鸣啸,流星般朝天魔轰坠而去,乍看之下,确实很像是天上的太阳坠向地面。
  赫赫威势,猛招袭来,这一式大日落超出天魔的估计,纵然有金刚身护体,但阳焰球未至,高度热力已经在压制金刚身所散发的冻气,连吸入的空气都觉得热烫,从内部干扰著金刚身的运行,天魔心中一凛,更是不敢大意,逐步凝运力量,金刚身外层由蓝白色转為冰蓝,石质硬化的现象更為明显,阵阵极寒冻气往外扩散,触地成霜。
  阳焰球击来,随著距离的逼近,压迫感也是疯狂递增,小小的火球,看上去彷彿从天而降的陨石,正面袭来,天魔判断来势,确认单纯的守势不足以应对,当机立断,反守為攻,一记雄猛霸拳隔空轰向阳焰球。
  魔门祕式「龙魔震雷」,在这无比强悍的一拳中击发。普普通通的一个拳头,在轰出的一剎那,拳劲凝化扩大,形成一个车轮似的巨大拳头,蕴含无匹霸劲,正面硬撼大日落。
  巨拳、阳焰球对击的结果,竟然是龙魔震雷高了一筹,硬生生把阳焰球轰破、溃散,餘势未止,持续往上打入岩层之中,只听见连串爆裂闷响,也不晓得轰入了多深的岩层,击碎了多少岩石,但对於这结果,天魔却眼神一变,不喜反惊,察觉到不妥。
  对比起阳焰球的声势,这一下未免太容易就被打爆,非常不合理,如果威势赫赫的阳焰球仅是虚招,那麼它所要掩饰的,必是太阳王的突袭。这个念头才刚出现,一道炽烈的火焰旋风,便直袭天魔的右侧而来,强猛的旋转风压,扯得天魔右半身微微晃动。
  「火凤擒龙?」
  天魔不是不知道这式凤凰七绝中的厉害招数,他清楚这一式杀著是以火焰旋风扰敌,重点则在火焰旋风后的那一掌,也清楚这一式如果扩大使用,会转化成应用技巧「炽羽风暴」,大范围杀伤眾数敌人。
  然而,宗卷上并没有记载,若以绝顶修為强行压缩旋风范围,将这绝式缩小使用,会爆发出比之前强逾数倍的吸扯力。金刚身在石质状态下,整个身体的重量相对增加,照理说是足以抗衡火凤擒龙的吸扯,只是当太阳王巧妙地变化劲道,缩小旋风范围,却令吸扯力量、火焰威力相对激增时,天魔的右上半身出现破绽,太阳王手腕一翻,已经扣住了天魔右腕的脉门。
  「嘿!」
  脉门被扣,照理应是半身痠麻,难以发劲,但在金刚身护体下,身如钢铁,不受影响,天魔应变奇速,右腕被扣,左拳第一时间闪电反攻,化危机為转机,近距离重轰强敌面门。
  然而,数秒前被龙魔震雷所轰溃的阳焰球,爆散火劲却在此时引发潜藏的变化,火焰迸散开来,化做一张绵密的火网囚笼,自上方倾泻罩下,把天魔关封在内,正挥出的左拳受到阻碍,没能轰击出去。
  「……火由天降,现在你知道大日落是指什麼了吧?」
  太阳王冷冷的声音,听来满是嘲讽意味,而用来向天魔报一箭之仇的,除了毒言,更还有重拳,趁著天魔身形受制,破绽大露的瞬间,太阳王的豪拳重轰向敌人胸腹。
  火凤擒龙的钳制、大日落的火网,只能封锁天魔不足十秒的时间,金刚身并未崩解,仍在完全状态,即便是重拳连轰,也未必能轰溃金刚身的防御,这是天魔自己的判断,但当他看到一团巨大的火燄,在太阳王右掌中迅速压缩,化為阳焰球后,他便知道自己的判断彻底完蛋。
  「在这种距离内轰破它,你自己也不会没事的……」
  对於敌人这个「善意」的提点,太阳王就像没听到一样,笑得无比豪迈。
  「那又如何?只要你伤得比我更严重,那就足够了!」
  话未毕,砂锅大的豪拳已经重轰出去,连同凝缩完成的阳焰球,一起轰在天魔的小腹上。不足一秒的剎那间,只见承受两股巨力挤压的阳焰球,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紧跟著,爆炸开来的强光与高热,化作焚天巨焰,疯狂袭向四面八方,把周围所有岩石不是烧到熔化,就是变成奇形怪状的东西。
  如果不是有赤城子在前保护,虚江子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在这场两大强人的对战中生存下来,莫说自己伤势不轻,就算是完全状态,自己的身体也绝对不会比那些岩石耐烧,能把岩石烧熔的力量,要将自己烧成灰烬,应该不是太难的事。
  赤城子站在虚江子前方,将一阵阵热浪全数挡下,虚江子看著前头地面的岩石变质、扭曲,自己却没什麼特殊感觉,前方吹来的空气清凉宜人,一如平常,什麼火劲都被赤城子挡掉、化去,显示出河洛掌门的不凡能為,虚江子也发现,师父趁著两大强人对战的时候,运功调息,似乎已经压下伤势,状态好转不少。
  「……真是……太可怕了……」
  连串爆炸声响中,虚江子听见师父的低语,最初他以為师父是惊叹於两大强人对战的震天威势,因為自己也有著同样的感觉,只是前方烈焰滔天,大火之中什麼也看不见,不晓得战况如何,但以师父的修為,应该是能比自己多看出一点东西的。
  「师父,他们……」
  赤城子没有回答,虚江子凝神观看,慢慢地,他在大火中发现了一点东西,即使烈火焚烧物体的爆裂声不绝於耳,但侧耳倾听,仍是听得见气劲冲击的炸响,这显示在刚才那一下强烈爆炸后,两大高手并没有被爆炸力分开,而是持续拼斗。
  依照那种爆炸威力来看,要完全承受下来,半步不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应该是被炸得分开的时候,其中一方没等气息调匀,减轻伤害,立刻就飞身扑上,拼著伤势加重也要抢著追击。
  天魔的战斗风格霸道却沉稳,不像是有这麼狂猛的战斗意志,所以……会这麼干的就只有太阳王了。
  大火渐渐黯淡,虚江子终於看见火中的情形。正如之前的预测,太阳王正一面倒地痛击天魔,刚才那一下近距离爆破,几乎是贴压著天魔的小腹炸开,伤害尤其大,此时天魔的外表回復正常,金刚身完全瓦解,面对太阳王的猛攻,只能举臂格挡,见招拆招。
  然而,太阳王一反之前的攻势,没有再催发火燄,也没有使用威力奇大的凤凰七绝,只是如同街边的莽汉斗殴一样,乱拳挥击,看似乱无章法的拳击,却打得天魔完全落在下风。
  天魔不是没有试图反击,但一来受到丹田创伤影响,力量运不上七成,无法以强破强,被太阳王发狂似的打法给压制住;二来,太阳王的拳势非常奇怪,自己连变多套魔门上乘拳术,都无法防御住太阳王的重拳,总被他轻易突破,痛击在自己脸上、身上,这才打得自己不住后退。
  如此怪异的情况,实在是前所未有,天魔一生不晓得面对过多少高手,却都无法与此刻相比。
  太阳王的拳,角度不算特别刁钻,不是那种从诡异角度击来的拳头;速度上也不是特别快,天魔在试图反攻的过程中,还用上魔门绝学中以速度见长的六灭劫指,照说没理由在速度上落下风,却仍在招数未使完之前,被太阳王一拳破防而入,打中下巴,险些站立不稳。
  天底下怎麼会有这等荒唐事?几下胡挥乱打的拳头,居然比那祕卷中的楼兰绝学还要厉害?域外这片土地真有如此邪门?连这麼荒唐的事情都会发生,难道自己这堂堂的魔门之主,今天要阴沟裡翻船?
  一瞬间的心理动摇,让天魔更是处於下风,险些被打得防御完全崩溃,总算他身為当世绝强者的实力深厚,凝定心志,硬是把这一轮猛攻承受下来,而在付出相当代价后,天魔也终於确认问题所在。太阳王的拳头之所以能抢先一步,打乱、破坏自己的防御守招,令自己什麼武技都没能使完,就被打中,不是靠速度,也不是角度诡奇,而是因為简单直接。
  没有任何多餘的动作,没有任何的花巧,省略掉一切的变化,只剩下最简单直接的一拳,因為没有多餘的变化,所以够快;力量高度集中,所以够强,无物能挡,如此极端的快、极端的集中,一拳便夺天地造化,令自己所修的那些上乘武学相形见拙,不能不败。
  这样反璞归真的拳术,至拙胜大巧,是去芜存菁的最高境界,為何在太平军国、楼兰圣族的相关资料中未见记载?是太阳王个人的独创?或是楼兰一族祕而不宣的技巧?
  天魔心中的困惑,却在虚江子这边有了答案,太阳王此刻所使用的武技,正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传授给虚江子的东西,白虎一族的武学至理,经由太阳王亲身演绎,展现在虚江子的眼前,只不过,和之前虚江子的修练相比,太阳王的拳头又到了另一个层次。
  白虎之拳,以势凌人,在修练之初,通常要挑一种猛兽来当自己的「势」,才容易把握,虚江子有自己最擅长的几种「势」,也问过太阳王他最擅长哪种,当时太阳王未有回答,现在虚江子明白了。
  太阳王在修练的过程中,将百兽之势一一练过,通悟其理,取其精华,化入自己的拳势中,修练到最后,他所击出的每一拳,看似平凡,不具有任何野兽的「形」,却具百兽之威,这样的一拳轰出,普天之下,有谁能挡?
  「太……太高明了,这就是白虎之拳!」
  虚江子不自禁地惊嘆出声,听在同為白虎血裔的赤城子耳中,登时令他全身剧震,而与此同时,太阳王压倒性的气势昂扬到巔峰,一拳悍然击出,打在天魔已弱的守招上,天魔挡架的双臂被硬生生震开,给这一拳打在胸口,拳劲之猛,给人一种胸口整个被打凹进去的错觉,而后拳劲爆发,天魔犹如断线风箏般飞了出去,摔跌在乱石堆中,爆出连声巨响,也不知砸碎了多少岩石。
  「呸!什麼玩意儿!」
  太阳王击败强敌,却像打赢了一场普通的架,往地上啐了一口,全不在意,只是这股大胜之后的威势,令他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王者的无上雄风。
  见到太阳王大胜,而且还是没受什麼伤的完胜,虚江子紧张悬起的心,终於可以放下,即使太阳王不能算友方,但至少也应该没什麼大坏处,若是让天魔得到最终胜利,肯定会把在场的人都杀光。
  虚江子鬆了一口气,但也察觉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战斗结束,师父仍未解除戒备,甚至全身仍在暗暗运气、凝劲,作著战斗的準备,这点虽然有些奇怪,但在眼前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形下,谨慎一些总是没坏处,若不是自己不便运\n气动劲,连自己都该提气防身。
  只不过…… 為何师父的表情怪异,看来虽是紧张,却像有什麼重大问题迟疑难决,不像面对战场杀伐的那种戒慎恐惧。
  「喂!」
  太阳王转过头,无视赤城子的存在,对虚江子道:「中土人是不是很爱装死啊?」
  「呃?」
  「明明没有伤成那样,却在那裡学乌龟装死,也不晓得是想干什麼?如果是想要玩偷袭的话,还是省省吧,耍这种二流的小伎俩,当心连死都死得很不入流。」
  虚江子听到后来,才发现这些话不是对自己说,而在这些话说完后,乱石堆中也有了动静,一个身影从乱石堆中坐起,却没有站起的意思,背后靠著石块,瘫坐在乱石堆中。
  挨了这一轮连续轰击的天魔,看上去相当狼狈,再没有刚现身时的霸道威势,那种颓然坐倒的模样,像是身负重伤,可是从太阳王的口气听来,虚江子知道天魔的伤应该没有表面严重。
  「…… 别误会,这不是在装死,我的伤势确实不轻,现在能运起来的力量连七成都不到,这场战斗中途的变化,不在我的预计之内,想不到楼兰圣族的武功,更在传闻之上,还兼通了白虎一族的秘传,果真天下无敌…… 我搞到这样子,实在很狼狈,想不喘息一下都不行了。」
  天魔的口气很疲惫,非常坦然地承认自己的伤势,好像一点都不怕敌人乘胜追击,更没有之前的那种霸气,强烈的巨大反差,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这当成一场武艺切磋,而非生死相搏?
  只是,听著这些话,让虚江子感到不安,这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用的每一个词,都像是别有目的,彷彿只要对他的话认真、当真,就会落入他的某个计算,三句话裡头都能藏著五个以上的计策。
  不合常理的低姿态,恐怕是想掩饰什麼吧?虚江子猜不出那个答案,但太阳王却了然於胸。
  「少在那裡装死!给老子站起来再打过!你刚刚发现挡不下老子的拳头后,就放弃反击与抢攻,单纯挨打,减轻了伤害,也保留了体力,现在不过是在争取调息时间而已,老子可不会给你这等机会,像个男子汉一样站起来打过,否则老子就直接给你一个最屈辱的死法!」
  似乎是气愤过度,虚江子发现太阳王的雄壮躯体微微颤抖,好像气得发抖,只是幅度不大,若非自己特别留意,恐怕还无法察觉。
  「唉,楼兰的王啊,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对象来玩几手?或是乾脆来试试看以一敌二呢?」
  「你这臭贼还有帮手?」
  太阳王有些吃惊,但自信满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惧意,只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是啊,还是个很靠得住的帮手呢,白虎一族的后裔,堂堂河洛剑派一派之尊,赤城子道长!」
  东方云梦谭三一集


第七章 焚灭净火 金刚魔躯
  天魔的一番话,让虚江子大吃一惊,魔门之主认出河洛掌门的身分,这不奇怪,但连白虎后裔的身分都晓得,这就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白虎遗民潜伏於河洛,与河洛剑派合而為一的事,是机密中的机密,赤城子不可能随便见人就嚷嚷,至於酒后糊涂失言的机会,估计也不太高,天魔又是如何得知?连这种秘密也探知得到,魔门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更令虚江子不解的是,赤城子的表情儘管困惑,却没有惊讶,换句话说,他早已晓得天魔知道此事,难道真的是他将此事告知天魔?这个可能性太低,而且若真是如此,他的表情应该很篤定,不会那麼困惑。
  然而,对这句话反应最大的,却不是虚江子,也不是赤城子,而是太阳王。
  「什麼?」
  闻言瞬间,太阳王的表情不只是吃惊,根本就是震骇了,他无视天魔的存在,立刻转头,朝虚江子这边喝问道:「那个人所说是真的?」
  面色凝重、紧张的程度,是虚江子从所未见的。
  虚江子不晓得太阳王是针对「河洛掌门」有反应?还是「白虎后裔」?如果说是后者,之前太阳王与自己在一起时,从来不把白虎后裔的存在放在心上,没理由现在多见到一个白虎后裔,就紧张得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然而,即使没道理,太阳王此刻的表情,只能用杀气腾腾来形容,他甩开天魔,第一时间改朝这边冲过来。
  「他妈的!」
  太阳王冲来的势道惊人,若不是虚江子对他有深切了解,肯定以為他是改了主意,要冲来毁灭楼兰宿敌,这才有如此强的杀气。只是,虚江子明白的事情,其他人不明白,所以太阳王才朝这边一动,一个早已蓄势待发,犹如拉满弓弦的人,便立刻被牵动,抢先飆冲出去。
  「师、师父……」
  看著赤城子如风飆出,迎向太阳王,虚江子目瞪口呆,被这一连串太过突然的变化,弄得昏了头,只是在脑裡一片空白的同时,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正落入天魔的算计,往非常坏的方向行进,可恨自己根本搞不清楚实际状况,更无从阻止。
  太阳王、赤城子俱是当代一方之雄,纵然有伤在身,两虎相争,情况实是险恶,更别说还有一个天魔在旁虎视眈眈,虚江子真想不通这两个人怎麼还有办法打起来,但為了不让事情失控,虚江子不顾自身伤势,大步往前冲去,想要把那两人拆解开来。
  可是,事情的变化之快,却远远超出虚江子的理解,他很痛苦地发现到,一些真正重要的关键时刻,往往都是自己赶不上的。
  太阳王与赤城子功力虽有段差距,但一个经过激战消耗,一个却刚调息完毕,算起来是平分秋色,就算打起来,照理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分胜负的。然而,两大高手一接触,赤城子一记剑指刺出,速度奇快,太阳王挥拳一挡,拳指交击,赤城子手臂周围突然浮现太极图腾,阴阳两气圆转如意,乾坤八卦之象尽蕴其内,化為惊天之力,凝於指尖,爆冲而出。
  六爻三绝?雷殛电闪乾坤盪!
  血光乍现,太阳王的刚拳承受不住这一指之力,指骨震断,血肉喷出,几乎连腕骨、臂骨都被震裂,防御為之溃散,而这一指的第二波劲道涌至,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形下,直直点中太阳王胸口。
  骨碎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以太阳王的勇猛,挨了这记剑指之后,也无法再硬撑反攻,口中喷血,踉蹌往后跌去。
  「师父!请住手!」
  虚江子出言想要阻止,耳边却传来天魔的大笑声,心裡更是觉得有点古怪,太阳王除了武功高绝,本身得天独厚的体格、永不言败的斗志,亦是他难以对付的理由,照他以往的风格,挨了这记剑指受创后,应该立刻强势反扑,以更强的攻击回敬对手,绝不让敌人抢得先机,即使碰上天魔这样的强人,他也从头至尾掌握战斗的主动权,没有丝毫退让,可是…… 為何挨了这击剑指后,他踉蹌后跌,没有第一时间反击?
  六爻三绝,是河洛剑派的绝学,威力石破天惊,非同小可,但再怎麼厉害,未必就高过天魔的魔门绝学,為何能佔到如此优势?况且,伤害也不仅仅是那一击而已,赤城子一击得手,更不留情,连环攻势,狂风暴雨般倾洩而出,太阳王竟似无力招架,被打得节节败退,任赤城子将河洛绝学尽情施展,他只有中招后退的份,连一招都还不出手来。
  虚江子看看情况不对,若是再不终止这场可以避免的战斗,说不定太阳王真要丧命在师父手下,只是自己的呼叫,师父充耳不闻,唯一能打断这场战斗的方法,看来只有自己冲上去以身挡招了,以目前自己的身体,被打中肯定死路一条,但此刻什麼也顾不得了。
  「师父,请住手!」
  又叫了一次,虚江子冲了上去,只是还没靠近,身体突然一麻,穴道受制,软软地倒在地上,眼角瞥见一道身影飆冲而过,正是运气疗伤完毕的天魔。
  天魔身影闪动,一下子就来到太阳王身后,与赤城子形成夹击之势,太阳王知道情势恶劣,但赤城子攻得甚急,令他无法旁顾,只能眼睁睁看著天魔出手攻击。
  「哈哈,赤城子道友,让本座来助你一臂之力,合中土道魔之力,先剷除这个域外的祸害源头。」
  天魔一声长笑,赤城子则是表情严寒,冷哼一声,似是不喜,却也没有阻止天魔与自己联手夹击,就只见天魔一拳对著太阳王背心要害轰出,太阳王正与赤城子对击一掌,真气不济,面对背心的这一击,无法闪躲,唯有以护身真气硬挡,问题是谁都看得出来,前后虎狼夹击,强弩之末的太阳王若硬受这一击,九成九是当场毙命。
  倒在地上的虚江子,急得心臟快要从口中跳出,却见到天魔这开石裂碑的霸拳,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形下突然转向,轰往赤城子的脑门;赤城子正与太阳王对掌比拼,照理说没可能有能力挡下这意想不到的偷袭,若脑门被打中,不死也是重创,但当这一拳来到近处,赤城子却像早已有备一样,手掌一翻,说撤就撤,及时拦下了这一记偷袭,更与天魔对拼一击。
  「无耻邪魔外道,你打什麼鬼主意,真以為贫道看不出来吗?」
  长喝声中,赤城子疾指连刺,出手全是精妙剑招,连连攻向天魔,而天魔不慌不忙,双掌翻飞,将这些剑击一一化解,似乎对偷袭失手一事也不感意外。
  「哈哈,说得是啊,邪魔外道总是玩偷袭的,这手老把戏都玩了几百年还玩不厌,道友会料敌机先,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 你在想什麼,本座同样也很清楚啊,不用再作什麼保留了,要当黄雀,就拿出你应有的实力出来!」
  「好!今日就让贫道斩妖除魔,一举為中土、域外除害。」
  赤城子怒喝一声,剑指再出,划破大气,内力运转,浮现阴阳卦象,黑白两仪旋绕,剑气冲霄,赫然比原本的力量再强出三成,令这一记指剑,随著周围气流激转,化為一道无坚不摧的剑锥,直插天魔而去。
  「好一招雷殛电闪乾坤盪,道友凝运多时的力量,果然有门道,只是这一式没用来诛灭蛮夷,却用来对付盟友,未免太没道义,本座的金刚身新破,强行接招太不划算,就不奉陪了!」
  主动挑战的天魔,见到猛招临头,竟不硬拼,双拳合併,奋力一挡剑锥,却在两劲对撞的瞬间,身如飘絮,借劲退走,赤城子一击挥空,待要追击,天魔一退再退,瞬间掠出老远,赤城子追之不及,唯有罢手。
  虚江子倒在地上,全然弄不清楚现在的敌友状况。之前与姍拉朵谈话时,虚江子曾经想过一个很坏的可能,那就是洞窟中的两名高手,会不会打著打著,不打不相识,也化敌為友了?
  后来,知道其中一人是师父赤城子,另外一人是魔门的天魔后,这个想法就没有了,河洛掌门、魔门之主,这两人要是能化敌為友,打死虚江子都不信,想都不用想,哪知道这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真的发生了,两人真的联手起来,打倒了太阳王,虚江子实在不明白,这一切是怎麼发生的。
  不过,由於赤城子与天魔的大乱斗,得到喘息机会的太阳王,却不晓得一下子消失到哪去了,虚江子目光游移,就是没看到他的身影,赤城子原本要追击天魔,却因為注意到太阳王的失踪,停下脚步,预备先找出太阳王来,又发现虚江子被点倒在地,连忙要赶来先替弟子解穴。
  「赤城子道友,本座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不够意思啊!」
  笑嘻嘻的口气,彷彿是多年的老友在抱怨说话,刚才一下子跑远的天魔,突然又神祕出现,来到赤城子的十尺之外,不再逼近。赤城子眼见大敌当前,也不敢再去替虚江子解穴,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便稳稳站定,与天魔遥遥对峙。
  「邪魔外道,你想怎麼样?」
  「哈哈,道友的口气好冷漠啊,其实你我都是中土人,刚刚还联手诛杀心腹大患,算得上患难与共,你没必要这麼戒备啊?」
  「任你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让人相信你半句,亏你还能厚顏说什麼患难与共,魔门中人果然个个都是奸诈若鬼……」
  赤城子的喝骂,并没有得到什麼回应,天魔甚至没说话,只是好像很遗憾似的平举起手,摊了摊手,十足无奈的样子,最令人嘖嘖称奇的一点,就是前后经过这麼激烈的恶斗,天魔身上的衣衫有多处破损,就是那块遮脸的黑布,还好端端掩在脸上,丝毫无损,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写个服字。
  「你…… 」对峙片刻,终究是赤城子先沉不住气,儘管这位河洛掌门养气功夫极深,但心中一个困惑难解,这就成了最大的罩门,「你是如何得知我们的出身?」
  「哈哈,这确实是个关键,昨晚动手,要不是我先喊出了这点,你今天非但不会与我联手,那时多半还会继续打下去……」
  天魔陆续说出来的话,让虚江子大致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事。洞窟之中的两强对战,魔门武学强猛霸道,河洛剑术柔韧难破,天魔儘管佔了上风,力量又胜之一筹,但如果不是赤城子带伤上阵,天魔也没办法那麼快就取胜。
  在战斗中,双方都从武技认出对方身分,赤城子本以為此战不死不休,哪知道天魔却在小赢一招之后,立即罢斗,还说了一些非常佩服之类的场面话,表示希望能携手合作,共抗强敌。
  两大圣宗与魔门千百年来都是死对头,哪有携手抗敌的可能?但是当天魔点明楼兰一族对白虎的威胁,并且说出赤城子的白虎遗民身分后,情况就不同了。儘管错愕,赤城子仍是很清楚,天魔的话并非无的放矢,楼兰、白虎是世代之仇,只要楼兰存在一天,已弱的白虎一族就随时可能被斩草除根,若想要免於这样的生存恐惧,就只能打倒,或至少重创楼兰,而楼兰最强者是太阳王,只要除掉太阳王,就能让楼兰内乱一阵子,元气大伤,对白虎遗民而言,绝对是个大好机会。
  话虽如此,赤城子可不会傻到听了几句挑拨,就蠢到真的与天魔携手合作,毕竟纯以该杀的程度来算,天魔可比太阳王更该死得多,危险度更是高到不用说,赤城子很清楚与虎谋皮这成语的意思。
  只是,天魔确实是一个最好的说客,他提出的方案,完全是站在赤城子的立场量身打造,充分保护了赤城子的安全与利益,听到后来,连赤城子自己都觉得不答应简直是种罪恶。
  『我不会要求道友你与我联手夹击,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两个人如果互相提防,上阵留力,对上太阳王这等高手,只会反被各个击破,所以,由我先与太阳王死战,全力对拼,耗去太阳王的力量,弄到两败俱伤的时候,道友你再下手补尾刀就成…… 你不用答应我什麼,只要看当时情况做出选择,為中土百姓除一大害,就算对得起芸芸苍生了,甚至若我伤得够重,道友你一箭双鵰,将我一併除去,為中土百姓再除一大害,更雪此刻之恨,也无不可啊,哈哈哈。』由天魔先出手,与太阳王奋力死战,拼至两败俱伤,赤城子在这过程中只需要旁观,看情况有十足把握才下手,甚至有可能把两大魔头一起剷除,这个提案的诱惑实在太大,赤城子难以抗拒,於是问题就只剩下一个,那便是太阳王的威胁性有多少。
  天魔不可能白白把好机会送过来,在美味的香饵底下,肯定也藏著一个锋锐的倒鉤,一口咬上去的后果,值得仔细思量。如果这一任的太阳王,是个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那麼就不用冒如此大的风险,顺遂天魔的算计,但若太阳王英明神武,强绝当代,成為白虎遗民的严重威胁,那就算饮鴆止渴,也要先把太阳王除去。
  因此,赤城子与徒儿会合后,就一直想要弄清楚,太阳王到底是个什麼样的人,只是因為天魔来得快,几次问话都被打断,没有能够好好弄清楚,只得到一个模糊的印象,后来赤城子亲眼目睹太阳王的战斗,悍不畏死的勇猛斗志,还有那赤城子自己都挥不出的白虎拳势,瞬间的震惊与惊恐,化為非除不可的坚定杀意,只不过…… 倒是想不到,太阳王居然这麼容易就被打倒,赤城子原本以為,自己就算佔了偷袭的便宜,也得付出相当代价,这才能打倒太阳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用……
  「怎麼了?道友,你很奇怪自己為何如此轻易得手吗?哈哈哈,用不著那麼讶异啊,严格说来,这其实是一种很不好的战斗风气,唉…… 是该有人把它改改,不然长此以往,怎麼得了?负担太大了……」
  说著没人能懂的话,天魔道:「之前一战,道友你与慈航静殿的秃驴,联手合斗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论实际武功,他的修罗劫异变强化后,虽然是胜过你们,但对肉体本身的反噬伤害也不小,所以一旦你们两大掌门联手,他就必败无疑,可是……為什麼反而是你们被杀得大败亏输,险些当场丧命呢?」
  这些事是虚江子所不晓得的,不过当他将目光移向赤城子,却发现师父也正為此事而困惑。
  「不用猜,我现在就把答案揭晓,其实你大概也猜到了,他从域外学得一种祕术,只要使用这种祕术,就算是濒死之躯,都能爆发比原有十足状态更强的力量,儘管效果结束之后,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对我们这种刀口舔血过活的人来说,大概也没人会在乎吧?」
  天魔道:「那小子在楼兰的时候,听说是拿这套祕术当献礼,和太阳王利益交换,这才谈成了很多东西…… 那小子战你们时候用的,还有刚才太阳王用的,应该就是那套鬼东西吧?」
  寥寥数语,让虚江子明白许多东西,当初北方战场的噩耗传来,两大圣宗的掌门联手出击,却被天妖击败重创,这消息震惊天下,天妖的武功之强,更随著各种谣传被夸张到荒诞离奇的地步,却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天妖在缔造如此惊人战果的背后,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只是世人看不到而已。
  而刚才太阳王与天魔对拼,战况之所以一面倒,理由大概也是这样,在那一下强猛爆炸之后,天魔固然受创,金刚身瓦解,太阳王自也不可能毫髮无伤,只是為了抢佔战机,以祕术压下所有伤势,短时间回復十足状态,狠狠把天魔给轰下,基本上的情势很简单,只要能在祕术效果消失之前,把天魔活活打死,解除后顾之忧,那就是大赢家,如果做不到……后果就很危险了。
  从结果来看,太阳王的战术相当成功,把天魔打得无还手之力,被重创轰下,可是从天魔重新站起的那一刻起,这个战术其实就失败了,当时太阳王所能做的,就只有虚张声势,不让敌人发现自己已弱的事实,并且竭力运气,尽早回復力量,只可惜,与赤城子的战斗,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不堪重创的太阳王倒下,差点就当场毙命了。
  想通了这些以后,虚江子只剩下两点困惑。
  第一,為何太阳王一听到师父赤城子是白虎遗民后,马上就朝这边扑过来?或许师父仍认為太阳王是来斩草除根的,但自己肯定他是中了天魔的某种算计,最明显的一个事实,就是太阳王当时正在全力回气,根本无能战斗,怎会挑在那种紧急时刻来斩草除根?一定是他中了天魔的计策,為了某种理由,这才逼他不得不出手,问题是,那个理由是什麼?
  第二,天魔的连串算计,一环扣著一环,精巧绝伦,难怪所有人纷纷上当,入了他的圈套,但他说到太阳王使用祕术时,看似淡然,语气中却有一丝不忿,或许…… 太阳王使用祕术激增力量的举动,不在他的预计之内,换句话说,天魔本来打的算盘,应该是全面防守,用看似下风的挨打形式,表面诈伤,保留住元气,消耗掉太阳王力量,伺机促成太阳王、赤城子两败俱伤的情形后,再出来捡最后便宜。
  太阳王使用祕术的奋起,大出天魔意外,攻来的力量超出预期,金刚身被打爆后连挨重击,令得诈伤变得真伤,大大减弱了当背后黄雀的本钱,而太阳王在祕术效果结束后的虚脱,则让赤城子轻易取胜,未能促成两虎相争的局面,结果多了一个要命的对手出来。
  无论是怎样的智者或阴谋家,不管事前的计算再怎麼多,实际执行的时候,总是会碰到一堆莫名障碍,让计画出现误差,甚至大失控,现在弄到如此局面,也不晓得谁才是这连串算计之后的胜利者,虚江子甚至觉得,假如这一切是太阳王计算过后的刻意為之,那搞不好是太阳王胜了……
  「这蛮族的头子,还有我那不成材的弟弟,都喜欢搞这种透支极限的把戏,我為了顺应潮流,不得不把魔门几套压箱底的类似玩意儿拿出来,赤城子道友你伤势不轻,又為了替宝贝徒弟疗伤,耗去了不少真元,现在腰桿还能挺得那麼直,恐怕也用上了类似的东西吧?河洛剑派虽然没有这类东西,但河洛弟子还是有人会的,听说有套九死诀之类的透支功法,道友你不会说没听过吧?」
  天魔再次两手一摊,摇头道:「普通打一场战斗,已经是很累很麻烦,回去养伤都要养个三五天,现在人人都玩起透支的把戏,每场战斗都打起延长赛,这就更要命了,这种风气盛行起来,战斗成本太不划算…… 所以才说此风不可长啊!」
  「哼!还在那边惺惺作态,你没去搜索太阳王的下落,选择现身在贫道面前,是想看看贫道还保有多少实力,趁机下手吧?太阳王伤重,短时间内难以復出再战,对你威胁最大的,就是贫道了,只要把贫道也除掉,你可以慢慢对付太阳王,这边任你為所欲為。」
  赤城子说话的同时,也在运功聚力,地下空间明明无风,他周围的沙尘却离地飘扬,缓缓旋动。河洛派的王道内力,越是修為高深,行功时越是没有徵兆,以赤城子的武功,运功时竟然会激地扬沙,继而捲起气流,形成旋风,这就是很明显的示威阻吓。
  「如果你刚刚一现身便出手,或许真能如你所愿,可是你的犹豫,把最宝贵的时间送给敌人,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你认為这也是虚张声势的话,就儘管出手来试试看!」
  赤城子怒喝一声,左足一踏,地面剧震,坚硬的岩石被他踏出一个深深脚印,周围的气流随著内力鼓盪,刮捲狂风,逼得人气息一窒,兇猛的气势,神完气足,确实不像虚张声势,只是,面对这样的声势,天魔却似不以為意,再次把手一摊。
  「…… 不,赤城子道友,你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搞懂,其实…… 是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令人错愕的一句话,伴随到来的,是天魔鬼魅般的急速身影,虚江子看不清楚,连赤城子都没能看清楚,一瞬间就被天魔欺近身前,正要紧急应变,突然动作一顿,变得迟缓许多,似是力不从心,只是这样稍微慢了一下,天魔的重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口。
  「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这样呢,两边的智力相差太大,赢了也没有什麼成就感,简简单单做点準备,耐心点等待,然后就轻鬆获胜…… 赤城子道友,你真是个很没意思的对手啊。」
  「你……我……中了毒?」
  赤城子满脸难以置信,从自身的感觉来判断,体内真气不听使唤,一下消失不见,一下又在体内乱流暴冲,撞击腑臟,这不可能是突然的走火入魔,分明就是中毒的现象,但问题是…… 自己素知魔门妖人狡獪多诈,与天魔对峙时,早已运功封闭气门,针对这点作防备,為何仍会中毒的?是何时中毒的?
  「道友一脸奇怪,大概是不解自己怎麼中毒的吧?其实不用这麼奇怪,你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像你白虎后裔的身分怎麼外洩,你到现在也还想不通吧?」
  天魔一面说话,一面无奈似的耸耸肩,这些动作很平常,但在这一连串的意外惊变发生后,对在场的每个人而言,天魔耸肩、摊手的平常动作,比他之前任何霸气的说话、动作更為恐怖,因為每次他做完这些动作,就会给敌人带来惨痛恶耗。
  赤城子被天魔一掌按在胸口,表面上看来没什麼事,只有眼神渐渐黯淡无光,却突然间全身一震,像是想通了什麼。
  「难、难道……」
  「是啊,道友,你终於想通了,祕密会外洩,当然是有人说出去的;你紧闭七窍,封锁气门,杜绝中毒可能,但若这奇毒是一日一日下在你饮食内,长久累积起来,只待一朝突然引发,这你又如何防得了?」
  天魔耸耸肩,苦笑道:「美色刮骨,人间至毒…… 道友你如今可死得瞑目了?」
  大量鲜血与碎骨、碎肉从口中喷出,河洛掌门的身影,在无可抗拒的邪恶存在之前,软弱无力地倒下了。


第八章 化形為火 龙捲破魔
  河洛剑派的内功,素以悠长浑厚著名,赤城子身為河洛掌门,在内力上的修為深湛,当今世上罕有其匹,有些强敌的武功虽然胜他一筹,但若单纯比起内功修為,确实不如他深厚绵长,也因此,要对赤城子下毒并不容易,即使毒发,他还是可以凭藉深厚内力,先将毒力镇压,缓缓逼出。
  赤城子体内所中毒素,是透过许多不同途径,日积月累所渗入体内,一经特殊手法引发,便会让真气失控,反冲经脉、腑臟,但以赤城子的修為,未必不能镇压住毒患,天魔有鑑於此,将虚江子击得半死不活,用多种手段大耗赤城子的内力,甚至在太阳王倒下后,还诱使赤城子全力一击,双方对拼一记,耗损赤城子内力之餘,趁隙引动潜藏毒患,让毒素行遍全身,猛烈发作,终於放倒了这个多年来的心腹大患。
  天魔一掌印在赤城子胸口,看似简单的一掌,却是在强敌最虚弱的那一刻趁隙而入,轻易粉碎赤城子的内臟。设计多时的两虎相争,未尽全功,太阳王神秘失踪,潜伏在暗处,天魔表面上不以為意,心中实是忌惮,因此更不容许赤城子活下去,多添变数,然而……
  「道友,说实在的,我还挺中意你的,这麼好的合作搭档可不好找,不过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若你不死,我就很难向人交代了,所以,只好劳烦道友你死一死吧。」
  天魔举脚踩向赤城子,动作有些微放慢,刻意等待著某些事的发生,当一道黑影从旁掠来,天魔一度以為是鱼儿上勾了。
  「太阳王,你真是个多事的……呃!」
  惊愕的由来,只因為来的人不如预期,并不是被钓出来的太阳王,而是紧急冲穴成功,赶出来救援的虚江子。
  半是出於惊愕,半是刻意放过,天魔的一脚,等虚江子飞扑冲来抱走赤城子,这才落在地上,碎石破岩,凹陷了好大一个土坑,餘劲震出,迅速追上虚江子,轻易就将伤重的他震倒在地。
  「嘖嘖嘖,小道士,怎麼什麼事你都要来参一下啊?作人这麼热血,当道士实在是可惜了…… 你让我很伤脑筋啊,我的那位小盟友,几次都特别强调,要保障你的安全,不想见到你有损伤,但每次有什麼危险你都要自己跑出来,这实在令我很难办……」
  天魔的话传入虚江子耳中,令他整个惊呆了。他的伤势相当严重,妄动真气会导致非常惨痛的后果,只是為了师父的性命,什麼后果都不顾,全力救人,而天魔此刻所说的东西,再串连到赤城子的离奇毒发,这给了虚江子一个很恐怖的联想。
  「这……该不会……没可能……」
  相较於虚江子的错愕,天魔则是用一种很满意的语气予以肯定。
  「就是这麼回事啊,小道士,这世上的事情很难说,就算亲如父子兄弟,也经常是信不过的……」
  天魔道:「不过,你既然猜到了,那就糟糕啦,虽然我答应过那位小盟友,尽量不伤害你的性命,但你知道了真相,对他造成危险,為了避免他有危险,只好杀人灭口,这样就不算违约了,你说对吧?其实根本没差,我想你们本来就不指望魔门中人会守信用吧?」
  完全是猫捉老鼠的玩弄态度,天魔嘲弄著虚江子,此情此境,重伤的赤城子、虚江子,根本没有挣扎的餘地,生死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只待天魔一下手,什麼就都成定局,但天魔却好像在犹豫什麼,停了十多秒,未有动作,最后是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喂!那个穿黑衣的变态人士,给我站远一点,否则下一秒就轰了你!」
  意外的女声响起,不是天魔所等待的太阳王,这令他不禁哑然失笑,「真是奇怪,办正事的时候,正主儿看不到,莫名其妙的碍事傢伙就特别多,这实在让我有些困扰……」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却是姍拉朵,她表情仓皇,手上拿著一个枪砲模样的巨型武器,几乎有她上半身那麼大,枪托部份扛在肩上,枪口遥遥对準天魔,光是看那武器的体积,就让人怀疑她怎麼可能将如此庞然巨物扛著使用,但看姍拉朵的神情,除了紧张恐惧外,并没有一点吃力的模样。
  「哦……」
  天魔道:「拿著这个不知所谓的玩具,妳想来搅什麼局?」
  姍拉朵怒骂道:「该死的变态东西!居然敢把我打晕,你…… 你别小看这座飞龙炮,你要是够胆识,就站著别动,挨一下试试看!」
  天魔摇头,道:「色厉内荏,连声音都在发抖,这麼肤浅的激将,妳真以為自己能成功?更何况,妳若是对这武器那麼有信心,想必破坏威力不小,那妳又可曾想过,要是妳一击不中,我闪开了,妳打著后头的这两个人,这个损失妳考虑过吗?」
  「我……」
  姍拉朵為之语塞,额头冷汗流下,对上这种级数的强人,她所擅长的生物兵器完全起不了威胁,急急忙忙拿了一个火力超强的法宝,赶来救援,却根本没想过自己从来未有操作过这类武器,纵有辅助瞄準装置,也不敢保证一定打中,更别说被敌人闪过去之后,波及附近区域的严重后果,被天魔一点醒,整个动作顿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蠢女人!」
  天魔身影骤然闪动,朝著姍拉朵急掠过去,明明双方还隔著二十米以上的距离,也不知道天魔做了什麼,姍拉朵只觉得肩上一震,像是被什麼极高速的重物打中,飞龙炮承受不住冲击,毁坏炸开。
  「呜!」
  姍拉朵被餘劲震伤,栽倒在地,但除了肌肉轻微裂伤之外,倒是没有什麼严重伤害,而她一抬头,天魔的高大身影,已如死神般立在眼前。
  「不知死活的女人,若不是要留著妳对付太平军国,妳以為自己能活到此刻吗?单单凭妳一个,妳以為自己能做到什麼?能阻止什麼?」
  天魔说著,似要对姍拉朵下杀手,但一个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她一个人不够,多个人就帮得上忙了。」
  「哦,正主儿终於出现了吗?太阳王陛下,你可真是让人好等啊!」
  天魔连番佈局,就是為了一举剷除太阳王、赤城子两名强敌,赤城子倒也罢了,太阳王武功高绝,战意无穷,实在是一个应该尽量避免硬碰的强敌。太阳王重创隐匿起来后,天魔不断以各种祕术搜索四周,想找出太阳王的所在,但楼兰一族的武技确有独得之秘,天魔一无所获,仅能确定太阳王仍在这地下空间,未有离开,无奈之下,唯有以各种方法逼迫,试图让太阳王主动现身。
  终於,姍拉朵遇险,隐匿起来的太阳王无法再沉默下去,现身出来,只是当太阳王出手抢攻,天魔还是感到意外。
  熊熊火焰烧来,这并没有什麼好奇怪的,楼兰武术以火為本,太阳王之前用的每一招,都有高温火燄相随,只是当天魔回身迎击,重拳轰出的一瞬间,眼中除了火燄,什麼都看不到,这就让他感到意外了。
  没见到太阳王的身影,这一下突袭,莫非是声东击西的虚招?但以太阳王的伤势与体力,身法怎麼还能维持这等高速?见火不见人,那人藏到哪裡去了?
  只是一下的惊愣,袭来的熊熊火焰突生异变,莫名旋绕起来,灵动如蛇,瞬间就缠住天魔所轰出的右臂,灼热的炎劲迅速渗透,疾若猛毒,侵经走脉,瘫痪掉这条手臂的动作。
  如此奇招,生平未见,若不立刻驱出侵入血肉的炎劲,这条手臂可能就这麼废了,天魔心叫不好,正要运劲抗衡,眼前火燄再生变化,居然缓缓凝化為人形,光焰闪动,炽烈逼人,隐约就是太阳王的轮廓。
  「……楼兰竟然有如此奇术……」
  「哼!」
  一声冷哼,这便是太阳王的答案,伴随著另一记重拳的击来。完全由火所构成的拳头,似虚不虚,似实非实,天魔有心硬拼一记试试,但一来右臂的火劲尚未驱除乾净,不愿节外生枝;二来没碰过这样奇特的武技,唯恐一拼之下,状况更形恶化,若是左臂也出现同样情形,甚至被这奇特火劲侵入全身,搞不好要与太阳王陪葬……基於这些顾虑,天魔放弃了硬拼的打算,全速往后飆退。
  為了阻止太阳王的进击,天魔后退时,还不忘踢起跌在地上的姍拉朵,往火焰人形射去,并留神细看姍拉朵撞进火燄去的情形,就只见到姍拉朵将与火焰接触的那一刻,火焰人形突然扭曲,避开了正面碰触,这显示…… 太阳王化形為火的这门奇术,多半是无分敌我,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所以才要避开。
  只是,太阳王逼退天魔后,并没有再行追击,而是一下打转,高热火燄牵引周围气流,形成猛烈旋风,扯起姍拉朵,就往拜月之门的方向急冲。
  这个变化在天魔预计内,而他正全神贯注,驱除入体的火劲,索性不做阻拦,任由太阳王带走姍拉朵,还冲向虚江子、赤城子方向。
  虚江子正扶起重伤垂死的赤城子,突然见到一大团火燄朝自己飆来,火焰不但似人形,外表轮廓还很像太阳王,不由得错愕难当,脑裡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神奇武学一个怪过一个,天魔的金刚身,莫名其妙搞出一座石像来,现在又多了一个火像。
  幸好,虚江子还没有迟钝到搞不清楚状况,一见到火燄捲起狂风吹来,马上抱起赤城子,放鬆身体,被狂风捲得离地飞起。人在龙捲狂风中被带著走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短短几秒鐘就被弄得头晕目眩,强烈想要呕吐,但若非如此,重伤的虚江子别说扛人奔跑,就连自己站起来都很吃力,如果只是在地上学龟爬,短时间内根本走不远,很快就会被天魔追上。
  龙捲旋风移动的速度极快,数秒间就穿越拜月之门,周围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朝著虚江子未曾涉足的深处高速飆去,在高速旋转之下,虚江子头晕目眩,很快失去意识,直到一个熟悉声音的响起,这才将他唤醒。
  「喂,臭小子,你睡得很过癮嘛!要不要直接给你补一刀,让你下地狱去好好睡啊!」
  太阳王的声音,让虚江仔一下子惊醒过来,翻身坐起,赫然见到太阳王就坐在正前方,与自己遥遥对看。
  「啊!老师,你……」
  「给我坐著!你现在还能呼吸,简直就是狗屎运加命大,只差一点,你就救不回来了,要命的就好好坐著别动。」
  太阳王的语气严厉,虚江子发现他脸色雪白,像是大量失血,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而自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此刻一点一滴重新忆起,心头剧震,连忙转头先看看目前的位置。
  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很辽阔的长型空间,由於周围太过黑暗,看不太清楚具体范围,但一时感觉不到墙壁之类的东西,潮湿的冷风不停地由四周吹来,整体的感觉既像是一条走廊,又很像是一座祭坛。
  说是走廊,那是因為在左右两侧,分别矗立著许多圆筒状的水晶柱,两两相对,分别朝前后延伸,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估计不会少於上千个,每个水晶柱都有相当的体积,像太阳王这样魁梧的巨汉,塞下两个都不成问题,而水晶柱的表面呈现灰白色,看不见内中状况,虚江子不晓得这是不是某种照明设备。
  说是祭坛,是因為这个空间裡头,有很重的死亡气息,阴冷潮湿的空气中,虚江子嗅到很熟悉的尸骨味,但并不是自己在战场上天天闻到的新鲜血肉,而是不晓得已经腐朽多久,那种荒废的古老坟场中,所特有的气息。这裡存在著死尸,数目相当的多,若不是乱葬岗,就是曾经举行过近似大屠杀的祭典。
  在距离虚江子、太阳王不远处,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石台的中心插著一把奇形兵刃,模样看起来很像是刀,刃的部份却又薄又细,虚江子从未看过这麼长的刀刃,更无从想像这样长的刀刃要如何挥舞,这麼夸张的构造,照理说应该根本没有实用性,单纯就是一把被供俸在冰冷石台上的祭物。
  然而,有一点却是虚江子无法忽视的。
  刚才在拜月之门后方,师父赤城子為自己运功疗伤时,所一度感受到的「白虎之力」,也同样存在於此处,比拜月之门那里更為强烈,正源源不绝地从那柄长形奇刃上释放出来,被自己吸收。
  这种感觉非常受用,令体内的创痛迅速减轻,整体伤势也在好转。
  「这边……这裡是……」
  「这裡是你这小鬼的老家,便宜你了,受伤了还可以吸纳能量回气,老子打生打死,别说没人能帮忙疗伤,连水都没有半杯,你说这又是什麼道理了?他妈的!」
  太阳王连声咒骂,虚江子所想到的,就是他化身為火的那种武技,肯定要付出很大代价,若非如此,他一早便使了出来,直接用这武技与天魔对拼就好,哪用得著携眾逃到这裡来?
  就是不晓得那个代价是什麼?严不严重?
  想到是携眾逃来,虚江子忆起了赤城子与姍拉朵,发现赤城子正在自己左侧十尺处,背靠著一根水晶柱,盘膝运功,神情严肃,正行功到紧要关头。看到这一幕,虚江子心头只能用狂喜来形容,此地能吸纳白虎之力以助疗伤,师父的武功比自己强得多,那些足以致命的重伤,在这裡不是没有治癒的可能,若师父能復元,至少……有办法面对天魔了。
  姍拉朵则是倒在太阳王身后,动也不动一下,看来像是昏迷了,这也不足為怪,天魔的一击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受得,又被旋风扯入,转得七荤八素,晕死过去是再正常也不过了,就连自己也被龙捲旋风弄昏,若非太阳王唤醒,还不晓得要晕到什麼时候。
  「老师,我们是怎麼到这裡来的?」
  「哼哼!老子我是辛辛苦苦过来的,你这不成器的寄生虫,就是被老子辛苦扛来的!」
  太阳王骂了两句,这才正色道:「我们沿途开啟了几道门扉,最后才到这裡来,你们家的那位掌门,可比你强得多,他一直维持清醒,碰到门扉就唱出暗语,开门关门,还放下机关,断路阻敌…… 不过不用高兴得太早,白虎故地今非昔比,在这种荒废的状态下,应该是挡不了他多久的。」
  阻挡不了多久的意思,就是天魔很快又会杀到面前来,这裡虽然有两名与天魔同级数的高手,却全都是重伤状态,若天魔杀来……
  「老师,我师父重伤,你的情况如何?要是天魔等一下来了,你那招化身為火的奇术,能不能再用?我看天魔对那招忌惮很深,要是能再用一次,说不定就能打退天魔了。」
  「再用一次?你小子说得倒是轻鬆,再来一次,那就真是拿老子自己的命,去换你们的狗命啦!这个技术之前只是理论,还没有付诸实行过,这次赌命一试,侥倖成功,但每分每秒的维持,都要燃烧本身真元与血液作為能量…… 用了一次,老子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第二次咧!」
  太阳王的话,粉碎了虚江子的希望,如今只有奋力死战一途,而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恰在此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谈,只见赤城子结束了调息,剧烈地咳嗽,脸色灰白,虚江子无法判断他的伤势是否好转,正要开口相询,赤城子挥手打断他的问题。
  「敌人再过不久便到,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多,趁著还来得及,有些事情要向你说清楚,还有我自己也想弄个明白。」
  赤城子转移目光,望向太阳王,眼神相当复杂,缓缓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楼兰之主联手抗敌。」
  「哼!」
  太阳王哂道:「你要是有什麼不满意,现在翻脸动手也不迟,趁敌人还没杀到,我们两族首脑先拼个你死我活,了你宿愿!」
  虚江子闻言吓了一跳,太阳王一向是火爆脾气,做事又不分轻重,万一真的要蛮干,没等天魔到就先打起来,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幸好,赤城子没有回应这个挑衅,只是露出了一个疲惫的苦笑。
  「不能再打了,这次就是因為误会而动手,几乎送掉了性命,错了一次,岂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现在才说这话,晚啦!你这白虎后裔简直不知所谓,比那小子还要不成器,枉费老子刻意忍让,不做还击,就是為了让你保留元气,能够镇住场面,哪想到你这麼容易就被放倒?早知如此,老子也不必挨揍了,就先和你拼个死活!」
  太阳王说得气愤,虚江子却从中听出了一些东西,太阳王刚才与赤城子对战时,被打得几乎无还手之力,连连败退,那时还以為他是单纯因為体力透支,无法战斗,才被打得那麼惨,但如今听来,除了本身体能的因素外,他似乎也刻意一再相让,寧愿被赤城子给打爆,也不做反击,让赤城子保住元气,面对天魔的黄雀在后。
  儘管后来因為变局突生,赤城子状态、气力虽足,仍因為毒发,被天魔轻易重创倒地,但这已经不是太阳王的问题,是赤城子本身的责任。不过,这也牵扯到另一个谜团,当初太阳王為什麼决定不顾伤势,对赤城子动手?又為什麼突然改变主意,情愿自我牺牲,保全赤城子来镇住大局?
  太阳王与赤城子从不相识,这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有默契,是什麼理由让太阳王作了这样的决定?
  看出了虚江子的疑惑,太阳王道:「喂,白虎的头子,你还要瞒他多久?瞒到外头那个杀过来,你带著秘密下地狱去吗?」
  「唉…… 」赤城子长声嘆息,道:「虽然这对你不公平,但如果不是到了这一刻,我实在不愿意让你知道这点。包括楼兰在内,四灵之民各有独特的血裔传承,也各自继承了不同的异能,当初楼兰一族对白虎所持有的顾忌,除了白虎一族的武技,主要就是针对白虎一族的天赋异能。」
  「白虎的异能是什麼?」
  虚江子知道这个答案应该不寻常,但他仍讶异於赤城子语气中强烈的不祥意味。
  「……吞噬。」
  「吞噬?」
  虚江子顿了一下,不太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更不明白為何师父说出这个答案后,就一脸痛苦的表情,然而,半分鐘之后,脑内运作的理智,整合了诸多线索,将他的疑惑推向事实。
  吞噬,就是把别的个体吞吃下去,人类每天都需要进食,进食的目的是為了获取能量,白虎一族的异能,看来就是吞噬掉别的个体,转化為自身能量,这种事情普通的人类天天都在作,如果说是异能,真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所以,白虎一族的吞噬,可能在转化能量的效率上,远远超过其他生物,吞噬后能大幅强化自身,甚至是长时间,近乎永久的强化,这才足以被视為异能。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人类进食不算是罪,吞噬这种异能也没什麼问题,师父為什麼看来那麼痛苦?这麼将它当成是禁忌?
  吞噬……吞噬掉的东西是什麼?白虎一族是吞噬什麼东西来强化自我?
  想到这裡,虚江子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当他惊骇地望向师父,赤城子长嘆著点了点头。
  「…… 正是因為这样,白虎一族始终人丁不旺,许多新生儿没有机会长大,更是四灵之民当中内斗最激烈的一族,族民之间整日彼此提防,前一刻的掠食者,可能在下一刻变成牺牲品,所有心力都花在内耗上,以至无法像楼兰一样建立文明……」
  赤城子嘆道:「白虎一族的吞噬异能,吞噬同族的血与肉,化為本身真元,能大幅提升本身的力量,而且这种吞噬还可以累计吸收,吞噬一个吸收了百人真元的族人,能够直接得到他所吞噬的百人之力…… 你可以想像,当年的白虎一族,会是什麼光景?」
  虚江子可以想像,在这样的环境裡,父不父,子不子,连基本信任都不存在,哪来的亲戚朋友?人们永远无法知道,在身边这个人的眼中,自己是被当人看,抑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吞吃下肚的储粮。
  要免於这样的恐惧,除了逃跑之外,唯一的方法,就只能不断地强化自我,不断地吞噬身边的族人,抢在他们吃掉自己之前,先把他们吃掉,让自己变成强中之强,远远超越所有人的强,这样或许就能免於被猎杀的恐惧,这样…… 也就缔造出白虎战族的惊人传奇。
  「有利必有一弊,虽然这也算不上什麼利,那就算是报应吧。使用这个天赋异能,会有一个很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是每进行一次吞噬,就会对脑部造成一次伤害,在能量累计吸收的同时,伤害也是累计加成,所以,频繁吞噬族人的兇手,到最后往往都变成理智尽失的狂人……」
  「这……这还好,勉强算有个制衡。」
  虚江子声音乾涩地说著,觉得要不是有这个致命后遗症,白虎一族的这种吞噬异能,便可以世代累计,最终便会出现集数世代白虎族人血肉精元於一身的绝世魔人,届时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制得住他。
  「不,这一点也不好。」
  赤城子摇摇头,道:「理智尽失,连自己是人是兽都忘记,这是人格的死亡,可是极度强化的肉身,不会因此消灭,反而是彻底失控,变成疯狂捕食族人吞噬的无比兇兽。每次出现这种状况,都让我族要付出惨痛代价,才能将之消灭。」
  听赤城子这麼说,虚江子突然想起,在河洛剑派的近代歷史上,有个时期曾经发生过连续惨案,主角都是年轻而备受期待的当时翘楚,一夕间突然狂性大发,理智尽失,变成了疯狂追求血肉的食人魔、食尸鬼,几次都是让河洛剑派折损多名高手围杀,这才终结惨案。
  这些年轻高手的发狂,一般被认為是练功过急,走火入魔,為此河洛剑派还认真翻阅了所有的武功秘笈,想找出问题所在,只是找来找去,也不晓得究竟是哪门功夫的哪处出了问题。从时间点上看来,白虎一族当时应该已经渗入河洛剑派,那麼这些惨案的真相……
  「唉…… 」赤城子嘆道:「所以我族确实是需要强大外敌的,如果没有强大外敌的存在,让所有族人心存忌惮,大概早就已经自我灭亡了…… 这真是一个无比低劣的种族……」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4

第三十二卷


【内容简介】

秘密并不一定会随着死人进坟墓;一个位高权重的掌门人,向自己女儿伸出魔爪,究竟是为了什么?白虎一族的精纯之血,会让人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
楼兰一夕之间被天火所焚,行踪不明的太阳王、江湖上最不得好死的西门朱玉,来龙去脉渐渐清晰,虚江子的心里却越来越沉重,不单单是肩上的责任,还有那股自身体涌出的血肉欲望……
人性与兽性,那一方会胜利?


第一章 自食恶果 当有此报
  白虎一族的秘窟之中,赤城子身负致命重伤,竭力凝定气息,把自己所知道的族中秘辛,一一告知虚江子。
  对虚江子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在虚江子的一生中,每次只要被人告知秘密,就是要听一连串的恶耗,这些所谓的秘密,从来就不是喜讯,而听赤城子说当年白虎一族的真实状况,更让虚江子频频有种反胃的感觉。
  诚如赤城子自己的感叹,白虎一族的存在,确实是造物主的一个恶意玩笑,又或者根本是一件超级失败作。以「吞噬」为血裔异能,这个族群生来就注定要自相残杀,即使亲如父子兄弟,彼此间也一定信不过,生怕对方突然翻脸,把自己给吞噬了,而唯一能安心的方法,就只有先下手为强。
  往昔的白虎一族,就被这种状况限制住本身发展,尽管透过种种技术,强制设下规范,甚至还开发出特殊的巫法咒术,却仍无法有效地制止同族互残,说到底,这个会要命的技能虽是负累,但对强者而言,也是难以割舍的甜美诱惑。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法可想。如果能设下禁制,在族人们的体内存放生物毒素,只要吞噬同族血肉,便毒发身亡,那或许就可以遏止这种疯狂,当初白虎与楼兰仍友好时,就曾有族人希望借助楼兰的技术,完成这项方案。」
  赤城子说着,看了太阳王一眼,面露苦笑,虚江子见状,以为是当初楼兰一族拒绝了此项提案,太阳王察觉这一点,马上道:「喂,别用这种眼神看人,这种事情我从来没听说过,与我无关。」
  「是啊,楼兰确实是不晓得,因为此事甚至还无法在族内形成共识,就遭到强力反对,后来就不了了之。」
  「为什么?」
  虚江子差点跳了起来,「这明明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啊,只要能让同族之间不再互残,白虎一族可以有个不一样的结果的。」
  「江儿,你宅心仁厚,但命中注定,你肩上要扛着重担子,早晚会成为领导者,所以有一件事你务须谨记,要想坐稳领导人的位置,就要能妥善处理各方的利益。」
  赤城子道:「而历史上的种种改革之所以失败,归根究里,无非就是因为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摆不平。」
  虚江子一愣,随即恍然。对于那些时时刻刻处于被吞噬恐惧中的族人来说,这当然是好方案,但对于那些对本身力量有自信,并且希望能持续借着吞噬来增长自身力量的族人,这方案就不好了,平常时候为了族群和睦,他们还可以装装样子,配合族规,不过分吞噬同族,可是若要永久地限制住这项天赋异能,再也不能吞噬族人,他们当然誓死反对。
  很不幸的一点,这些反对者都是白虎族中的强人,他们的一句话,抵得过普通族人的十句,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些试图改革的方案,当然就全部宣告完蛋。
  「同样的情形,即使在来到中土之后,仍然没有好转,尽管残存的族人之间,立下了约束与誓言,但每隔一段时间,还是有人克制不住诱惑,偷偷猎食族人,甚至……亲人。」
  赤城子说到最后一句,表情突然显得很沉痛,虚江子见状,本来猜测赤城子当年是否也碰到过类似情形,但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另一个关键。
  「师父,海姊与阿河……他们……你……」
  虚江子支支吾吾,本想问的话,一时间又难以启齿,这时却听见太阳王大笑出声,「喂,你们的家务事,我没兴趣知道,但趁着白虎一族之长还有口气在,有件事情要做个交代。」
  太阳王的话,最初让虚江子甚为不解,这两个人素昧平生,太阳王有什么事情需要向赤城子交代?但想到太阳王指明是要对白虎一族之长做交代,这才明白,所谓的交代,必是以楼兰、白虎两族之长的身分,告知最机密的秘辛。
  由于最近听到的秘密,没有一件事是好事,想到又要听什么秘密,虚江子的表情就很难看。
  「嘿,脸不用那么臭,我要告诉你们的不是什么坏事,充其量…… 只能算是一件蠢事。」
  太阳王口中说是蠢事,可是从他的表情看来,虚江子觉得这不但是件蠢事,还很有可能是一件糗事,这才令他如此难以启齿。
  「其实当年,白虎与楼兰两族,彼此间的关系曾经非常和睦,比起孤傲自私的青龙、冷漠古怪的玄武,楼兰和白虎几乎是亲若兄弟,因为这样,后来即使反目交战,双方仍有情谊存在,在彼此缔结合约的那段期间,私底下也有不少往来,只是为了面子,没有让外界知道而已,后来……」
  停战时期,白虎与楼兰两族的高层,仍有着秘密往来,甚至还进行了一些合作,这些事不为外界所知,人们都以为这两族存着莫大血仇,早晚要拼个你死我活,就只有两族的高层心下明白,实际情况并不是如此,也因为这样,当白虎一族突然对楼兰发动奇袭,楼兰方面根本没有防备,被这奇袭杀得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但白虎一族此次的奇袭,同样存在着不为外界所知的内幕。假如真的是白虎族人大举来袭,那么楼兰纵使猝不及防,伤亡也不会如此惨重,因为楼兰仍有针对白虎族人的自动武器,设伏在楼兰周遭,只要一经发动,便能对白虎一族的战士迎头痛击。
  之所以搞到伤亡如此严重,是因为攻来的并不是虎,而是「狼」。数以千计的变种狼只,体如钢铁,快逾疾风,凶残嗜血,还对楼兰的种种先进武器有着抵抗力,当牠们一下子杀进楼兰,从未碰过这等阵仗的楼兰一族,也闹得灰头土脸,惨败收场。
  「进攻楼兰的那些变种狼,之前在域外从没有出现过,突然杀出来,是吓到了不少人,不过,你们真走运,如果想看的话,只要转头,周围全部都是。」
  随着太阳王这么一说,虚江子望向左右,起初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直到虚江子的目光停留在周围那些奇异晶柱上,才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这些是……」
  晶柱既粗且大,表面并非透明,而是有着许多的杂质,看不太清楚内中事物,但当虚江子走到晶柱前,就近观察,便看到晶柱内封藏着某种生物的躯体,尖牙利齿,犬耳浓毛,模样看来像狼,但世上又哪来壮硕的巨狼?
  「这就是当初白虎一族的生物武器?」
  虚江子惊愕问道,但从表情来看,就连赤城子也不晓得,同样是被太阳王点醒后才发现,只是伤势太重,虽然想站起查看,却已无力。
  「我听故老相传,本族曾经制造出一种极厉害的生物兵器,名叫阿默兹狼,力大无穷,体如金刚,飙行似风,战无不胜。」
  赤城子凝望着晶柱,目光迷离,喘息道:「这就是魔狼了吗?我只听过,却从不曾亲眼见过,原来…… 牠们被封埋在这里……」
  虚江子骇然望向四周,这些晶柱密密麻麻向四面延伸而去,不晓得有多少,假如每一根晶柱里都封藏着魔狼,假如这些魔狼都有着赤城子形容的那种战力,这一支魔狼军团的总和力量,简直是恐怖,莫说是再次挑战楼兰,甚至扫平域外,争雄中土,都不是不可能的。
  太阳王冷笑道:「别一副吓得尿裤子的模样,这些生物兵器虽然厉害,但当时就已经算不上无敌,现在更是骨董级货色,如果再用这玩意儿进攻楼兰,后果肯定很不一样。」
  当年,如果战斗时间再长一点,让楼兰一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复过来,开始反击,胜负之数必将逆转。那些魔狼尽管强悍,若长时间交战,终究不是楼兰一族那些强大武器的对手,所以魔狼进攻楼兰,只是大肆破坏了城市的外围地带,并没有能攻到楼兰的重要区域,那些拥有重装武器守护的要地,魔狼没有攻击到便迅速撤离。
  攻时如风,一击之后便即远遁,楼兰战士们瞪着急速撤走的魔狼群傻眼,尽管他们发动了追击,却追不上逃逸中的魔狼,只得放弃,先回楼兰收拾残局。发动袭击的凶手是白虎一族,这个事实几乎是立刻就被确定了,以楼兰一族的实力,要马上整军还击,是相当容易的事,事实上,楼兰的战士们在两刻钟内便准备好一切,只待太阳王一声令下,就要出兵白虎一族,然而…… 这声命令却迟迟没有等到。
  「魔狼进攻楼兰一事,震动了楼兰的高层,尤其是当时的太阳王,因为白虎一族之所以创造出这种生物兵器,其实是得到了楼兰的技术援助,而这些技术援助,都是由太阳王这些最高层的领导人物所提供。」
  「为什么会帮助敌人造生物兵器?当时的楼兰高层在想什么?」
  虚江子望着太阳王,觉得这多半又牵涉到某个阴谋,极可能是楼兰、白虎两族有了什么密约,私底下进行什么军事同盟,研发生物武器,背后却又搞了个什么黑吃黑、先发制人之类的把戏,这些勾心斗角,自己早已看烦了。
  「臭小子,又在胡思乱想了。」
  一眼看穿虚江子的想法,太阳王哂道:「要是真像你想的那样,倒也省事,至少不会那么难以启齿。」
  「难、难以启齿?」
  「唉……」
  太阳王叹了口气,道:「刚才也说过了,楼兰、白虎两族之长,原本交情就不错,还是臭味相投的酒友,以前交好时就常常一起喝酒,闹翻开打又缔结和约后,双方和好,私底下又常常聚头喝酒。白虎一族在药草与生物实验上,有独得之处,阿默兹狼是他们祖上留下的构思,他们尽管技术卓越,但要自行开发还力有未逮,遇上的几个技术关卡,都是楼兰一族协助解决的。」
  虚江子听了这一大串话,最初只觉得一头雾水,楼兰与白虎一族技术交流,这个之前太阳王就说过了,而这些与喝不喝酒又有什么关系?太阳王说话怎么如此颠三倒四?
  再一想,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脑海,虚江子惊道:「等等,你该不会是说,那两个家伙喝酒,越喝越爽,喝到神智不清,就顺便作技术交流了吧?唔,应该不可能,这样的技术交流,应该很费功夫,不可能在喝醉的状态下……呃……」
  虚江子凝视太阳王的表情,愣了一下,嗫嚅道:「…… 我猜中了?你们……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白虎一族所欠缺的,只是几个关键技术,不懂的话,说上半天也没用,大致懂的话,也就是几句话的提点,就算只是醉话也够了…… 」太阳王懊恼叹道:「真是丢脸到家,堂堂太阳王,居然一点轻重也不分,兴致到了就胡乱来,也不管后果,尽是给后人添麻烦…… 喂,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难道有说错吗?」
  「说错当然是没有,我只是觉得…… 那个人真不愧是你祖先,太阳王的血缘与个性简直是一脉相承啊,隔了几代,做的事情根本都差不多嘛……」
  「胡说八道,老子做事哪有这么乱来?你这是在毁谤老子吗?」
  太阳王双眼圆瞪的愤怒模样,虚江子不便多言,怕惹来一顿痛揍,但心中是很肯定自己的想法。
  「……总之,虽然只是私底下喝酒的醉话,但造成的后果可就不得了啦。」
  太阳王述说旧事,当年魔狼群攻击楼兰,造成重大伤亡后,楼兰的几名领导阶层大为震惊,一方面他们惊于魔狼的完成,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极为不解,因为别人或许不了解状况,他们却最是清楚,当前与白虎一族没有翻脸动手的理由,更何况白虎一族的作风强横直接,残暴却不阴险,这种背后捅刀奇袭的行径,怎看也不像白虎一族所为。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若不想办法收拾善后,情况只会恶化下去。最糟的情况,要是白虎一族秘密研发魔狼的真相外泄,让人们知道此次白虎袭击楼兰,太阳王等统治阶层也要负上责任,这个后果就非常严重了,弄得不好,政治危机甚至会让太阳王地位不稳。
  为了要处里掉一些证据,毁尸灭迹,确保秘密不会外泄,即使外泄也来个死无对证,楼兰的高层花了几天时间,直到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发兵白虎峡谷。
  当然,在大军出发之前,太阳王等高层人士多次派遣密使与探子,前往白虎峡谷探查,想要了解究竟,但几天过去,全无回音,这更清楚地显示……出事了!
  出事,并不是代表白虎一族包藏祸心,阴谋偷袭,而是依照白虎一族的作风,若真是有意挑衅楼兰,在奇袭之后,早该派人来下战书,耀武扬威一番,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半点消息都没有,这绝不是白虎一族该有的作为。
  没有更近一步的情报,楼兰大军在不祥的气氛中出发,太阳王亲自领军,兵行神速,在最短时间内抵达了白虎峡谷,白虎一族并没有抢先迎击,心知有异的太阳王率领精锐队伍入峡谷查探,结果所见到的景象惨不忍睹,满目尽是疮痍。
  「等、等一下…… 」虚江子越听越不对劲,听到这里,终于跳了起来,指着太阳王道:「老师你这样说,意思是……白虎一族并非楼兰所灭?」
  太阳王大剌剌地道:「本来就不是,那时的峡谷之中,人早就全都死光光啦,楼兰是去收尸的,不是加害,我又不怕你们报复,有必要说假话吗?」
  赤城子、虚江子的震惊难免,这个事实与过去听闻的全不一样,可是以太阳王的个性,这句话确实不像谎言,难道白虎一族的灭绝另有缘故?
  「这个秘密,没有记录在任何书册文字上,只是由历任太阳王口耳相传,而根据我所知道的,当时的白虎峡谷之内,遍地都是尸骸,断手缺脚,碎裂的骨肉乱洒在各处,无分青壮妇孺,几乎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幸好有机器能代劳,不然光是收尸,都要让人吐个半天……」
  白虎一族的尸首,凄惨地横倒在峡谷内各处,照情形来看,这边发生过一场残酷的大屠杀,但白虎一族并非弱者,即使是楼兰,如果没经过长久的策划与准备,也不可能一战就将白虎一族屠灭,鸡犬不留,域外又有什么势力能做到?
  答案在不久之后被揭晓,在这座峡谷更深处的地方,楼兰一族的战士发现了大批狼尸,那些在数日前袭击楼兰,造成楼兰惨痛伤亡的魔狼群,全都死亡在峡谷的最深处,周围环境更被疯狂破坏,看情形,牠们死之前曾经彻底失控,把每一分剩余精力花在破坏上,直至气力耗尽,这才倒地毙命。
  花了几天的时间整理,整件事的轮廓慢慢浮上了台面。自从战败之后,白虎一族为了增强实力,抗衡楼兰,就秘密研究生物武器,其中最被看重的一样,就是故老相传留下的阿默兹狼。
  四灵之民,各有所长,除了本身的血裔异能,还有一些源自始祖之人的技术,尽管四灵之中,以楼兰的科技发展得最为卓越,但其余三族也有独特奥秘,白虎一族所获传的,就是各种生物改造、药剂的研究,只是过去一直被扔在秘库里,没人肯花心思去钻研,全族都只把精神花在武技增强上,直至被楼兰重重击败后,这才想到把祖传的秘宝挖出来,提升全族实力。
  不得不说,在始祖之人所留的遗产中,阿默兹狼是一件非常不简单的东西,但白虎一族重启宗卷,要设法把这传说中的邪物重现于世时,却发现由于保管不当,数据损毁大半,只剩下一些残缺不齐的篇章,而白虎一族在生物技术方面的人才,也所剩无多,要闷着头硬干下去的结果,就只好土法炼钢,在摸索中进行,要不是得到楼兰方面的关键援助,肯定是什么东西都做不出来。
  但即使有楼兰的技术支持,做出来的东西也差强人意,不仅与古老宗卷中的记载相差甚远,还多出了一些本来没有的毛病,成了「潜力无穷」的超级失败作,更让白虎一族大伤脑筋,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这烫手山芋。
  最开始,制造阿默兹狼是为了抗衡楼兰,但在与楼兰重修旧好的此刻,这么一大批阿默兹狼的存在,就相当碍眼了,若是让楼兰得知,搞不好就变成新的导火线,双方猜疑一阵后,就此开战也不是不可能的,这点别人或许不晓得,白虎一族之长是再清楚不过的。
  左右为难,若要将魔狼毁去,又舍不得在这上头所花的心血,最后就在这种犹豫心态下,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实验,试图进一步开发魔狼的潜能,把威力大幅提升。从某方面来说,这次实验算是成功,魔狼的战力确实大幅度提升,不过,白虎一族既缺人才,本身技术力也不足,贸然做这样的实验,要是不出事,那才是奇怪,所以……该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发生了。
  魔狼的战力大幅提升后,本身的狂暴性也被提升,大群魔狼发狂袭击周遭,事出突然,白虎峡谷内顿时陷入一阵血腥风暴。为了提升魔狼的战力,这个调整实验动用了白虎一族的九成高手,灌入元气,令得本身损耗极大,气空力尽,碰到发狂的魔狼,距离又近,本身又正虚弱,真是连躲都没有得地方躲。
  一切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白虎一族的错误判断,招来了最惨痛的后果,白虎峡谷内尸横遍地,而这个苦果还没有结束,要让白虎一族的盟友共享。
  作为生物兵器,阿默兹狼在制造的时候,有设置敌人认定,依照当时情况,理所当然就是楼兰一族。这也不是什么独创的主意,就算是楼兰一族,也有大批远距离攻击武器,默认目标瞄准了白虎峡谷,白虎一族这样处理阿默兹狼,也只是例行公事,没什么特别。
  但也就是这个例行公事的设定要了命,大批魔狼遵照脑中的设定,长途奔袭,闪电攻击了楼兰后撤回,留下楼兰之内的大量死伤。白虎峡谷内,本来还幸存的白虎遗族,多数都带着重伤,正苟延残喘,被凶猛的阿默兹狼一下回袭,哪有抵抗之力?这一下,真正是死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下了。
  所有人死光,阿默兹狼失去了攻击目标,就开始互相残杀,啃噬对方的骨与肉,直至魔狼群也全军覆没,峡谷内回复一片死寂。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令白虎一族覆灭,自此从域外除名。对白虎一族来说,整件事至此告一段落,但对楼兰一族的影响与反思,却才刚刚开始,包括太阳王在内的领导阶层,对于这次的事情,进行了讨论与思考。
  以白虎一族过往的作风,所造成的杀孽之重,现在这收场也是应有之报,而楼兰一方见到这样的惨状,又何尝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白虎一族的灭亡,在于对本身力量的盲目自信与追逐,他们试图以武力解决一切,与楼兰开战遭到挫败后,未有退思悔改,反而继续追求更强的武力,并且自信能够控制这股力量。
  始祖之人所流传下来的技术与知识,是一份完全超越这个时代的「力量」,在运使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巨祸,这里头的危险性,楼兰是再清楚也不过了,过去制造种种威力强大的法宝,也曾有不少次出了岔子,造成灾祸,付出不小的代价,令楼兰一族始终战战兢兢,不敢大意。
  在法宝方面的研究,楼兰一族设下了许多保护机制,自信是在绝对安全的情形下进行,不躁进、不贪快,把出事的可能降到最低。比起法宝上的研究成果,这份小心翼翼,才是最令楼兰自豪的东西,但看见白虎一族的收场,太阳王等高层突然有了一种感觉。……白虎一族在研究阿默兹狼时,何尝不是认为十拿九稳,万无一失?
  如果每个看似妥当的东西都不会出事,白虎一族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楼兰一族自认是足够小心,但仔细想想,楼兰一族的所作所为,与白虎一族在本质上相差无几,都是凭借着超越时代的武力,压制域外的部族,为所欲为,一切都是建筑在这份武力上。
  生命会不断地进化,今天域外只有一些弱小的部族,楼兰所向无敌,但随着时间演化,早晚也会出现强而有力的对手,威胁楼兰的霸权,那时楼兰该如何应付?凭着更强大、更厉害的武力将之压下,然后开始漫漫无期的武力竞赛吗?那样与今日的白虎一族有何不同?楼兰有什么把握不会重蹈白虎的覆辙了?
  过去,楼兰也是彻底服膺弱肉强食这个原则,在这个大原则之下,一切所为自然正当化,从来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可是,这次事件的发生,让太阳王等领导高层都被打动了,他们扪心自问,白虎一族的结局,会不会就是将来楼兰的收场?……没有人能信心满满地否定这问题。
  「就因为这份顾虑,白虎一族灭亡后不久,当时的太阳王宣布,楼兰一族放弃域外的霸权争夺,自此封闭与外界的往来……」
  太阳王道:「这就是白虎一族灭亡的真相了,你们部族的覆亡,连带影响了楼兰,甚至连已绝嗣的玄武都是……」
  「白虎一族居然是这样灭的?我…… 我不相信…… 」虚江子极度震惊,连话都说不完整,但口中虽说着不信,心中却已经信了九成,只是…… 这一切怎会如此荒唐?因为太过荒唐,甚至让人感觉不到那应有的悲伤与悲惨……
  「荒唐吗?本来人类就是荒唐的生物。」
  太阳王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当初楼兰与白虎一族交好,何以突然之间翻脸反目,搞到开战?」
  「…… 不是…… 不是因为争夺域外霸权吗?」
  虚江子的声音越说越小,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域外霸权?那是体面一点的说法。」
  太阳王冷哼道:「那天晚上,白虎族长与当时的太阳王饮酒,两人酒后胡涂,言语冲突,约好要较量,各自回去以后就点兵开战了,霸权?我呸!打酒拳才是真的。」


第二章 落荒而逃 牺牲无益
  世上有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其起因可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甚至是荒唐的小事,虚江子以前就晓得这样的道理,不过,这倒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种鸟事深切地影响到自己的人生。
  如果换作是别人,还有可能说谎话来骗人,但以太阳王的骄傲,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也不是那种会害怕复仇的人,这些话的真实性应该是百分百。
  虚江子回头望向赤城子,发现他也是一副震骇莫名的表情,白虎一族覆灭时,在外行走办事的族人,身分全都不高,没资格参与、知晓族中大事,不知道阿默兹狼的事,当然也无法把真相流传下来,但赤城子没出声反驳,看来也是认可这些话。
  沉默半晌,赤城子发出干涩的声音,「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事?」
  「为什么?难道会是为了向你们求饶吗?白虎一族就留下几个死剩种,别的不说,在这里的两个,一个现在不成气候,将来…… 唉,多半还是废柴一条,另一个看来很快就没将来了,老子别的力气没有,斩草除根是轻而易举的。不过呢……」
  太阳王望向赤城子,道:「一个荒谬的开始,不该弄到一个荒唐的结束。数个世代以来,历代太阳王都希望能有个机会,对白虎一族的族长作个交代,让他们知道白虎是为何而亡,现在…… 这个任务由我完成了,当然啦,我也没想到这里还藏了那么多魔狼,要是早就知道,不斩草除根也不行了。」
  当初白虎一族覆灭,这座秘窟处于封闭状态,楼兰的战士发现了秘窟,通报上级,当时的太阳王考虑许久,最后决定将洞窟完全封闭,不让任何人接触。尽管洞窟是被白虎一族以咒印封闭,但如果硬要打开,以楼兰一族的能耐,也未必不能恃强而破,只是太阳王怀念故旧之情,这才决定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嘿,你这个太阳王……」
  赤城子干笑着说了一声,忽然一下震天巨响,远远传来,虽然还距离颇远,但谁也听得出来,必定是外头发生什么剧烈冲击,才会有这么大的声响,换言之,也再次提醒众人,还有个要命的敌人就在附近,正逐步逼近。
  「糟、糟了!」
  虚江子忆起了外头的威胁,那个天魔武功盖世,而且心机深沉,要与他武斗是斗不过的,若要智取……
  虚江子看了看在场的同伴,很悲观地摇了摇头,自己的两个师父,虽不能说是正直好人,但都算直线条的那种,要与天魔比心机、斗智谋,那是肯定无望,恐怕只有西门朱玉这等诡变百出之人,才够资格与天魔互相算计。
  「我们该怎么办?照那声音听来,再过不久,天魔就要杀到这里来了,我们怎么……」
  虚江子对自己的两名恩师,不抱任何的指望,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见的大场面总比自己多,或许能有什么主意也不一定。
  「刚刚乱七八糟打了一场,老子是伤得只剩半条命了,那个什么鬼天魔的,照理也不可能没事。」
  太阳王道:「那家伙这么会演戏,搞不好现在根本是强撑的,看上去很龙精虎猛,实际上伤得比我们还重。」
  虚江子惊喜道:「真的吗?天魔已是外强中干?那我们合力与他一斗,说不定就能……」
  话没说完,远处又传来一声剧烈炸响,声音比之前大,而且还又近了好多。
  从声音里头判断,天魔这一击不仅力道雄强霸绝,身法还维持着相当的高速,怎么都不像是外强中干的硬撑模样,要指望他是强弩之末,这实在过于一厢情愿。
  「老、老师,天魔不像是硬撑啊,你……你还有没有其它的主意?」
  太阳王道:「主意是没有的,不过必胜的方法倒有一个,这鬼地方既然封藏了那么多阿默兹狼,看来都是还能用的,要是一股脑地整个放出来,别说一个天魔,就算是一百个,也会被撕成碎片。」
  虚江子全没考虑过这方面的可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清楚严重性,断然道:「不行!」
  魔狼如果从此地脱困而出,就算自己四人能够得救,天魔也伏诛,魔狼冲了出去,整个域外不晓得要牺牲多少人命,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解开魔狼封印。
  「好个正气凛然的侠士。」
  太阳王冷笑道:「那等会儿,天魔杀了过来,把我们全部干掉,看到了这些魔狼,你说他会不会把魔狼给放出来?如果他把魔狼全放出来,你现在不肯放,有意义吗?」
  「这个…… 我…… 」虚江子语塞,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脑里更是乱成一团,足足傻了几秒,才道:「总之就是不行。」
  听了这回答,太阳王也不答话,只是望向赤城子,道:「你有这样死脑筋的儿子、徒弟,应该可以放心了吧?这小子虽然傻了点,但总算不会走先人的错路。」
  赤城子点了点头,叹道:「时间所剩无多,该是行那最后一着的时候了。」
  「确实也只有这个鸟办法了,不过,老兄你想好了吗?」
  「……这早已不是问题了,能否请阁下协助一臂之力?」
  「这种时候,难道我还可以说个不字吗?反正对上你们这票家伙,一向都是我们楼兰人当坏蛋就是了。」
  赤城子与太阳王的这番言语,高来高去,虚江子听得是一头雾水,完全不解其意,心中暗叹,天魔转眼就要杀到,这两个人还在玩哑谜,真是好兴致,难道等一下天魔来了,大家不比武功,改斗猜谜吗?
  (其实……师父他……
  致命危机迫在眉睫,虚江子本来无暇想别的事,但见到赤城子萎靡在地的样子,再次意识到这位师父兼生父重伤濒危的事实,一阵难言的伤悲涌上心头,人虽然还在眼前,但生离死别却已是不能避免了。
  「喂,笨蛋徒弟,别在那里傻呼呼的,敌人要杀来了。」
  太阳王拍了拍虚江子的后背,手指前方,道:「眼睛往前看,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必须你来做。」
  「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虚江子背后一麻,已经莫名其妙地中了暗算,穴道受制,动弹不得,满脑子都是困惑。
  「为、为何……」
  虚江子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就是想不通太阳王为何要偷袭自己,惊愕之中,已经被太阳王整个人抓起,提到了赤城子的面前放下。
  赤城子表情平淡,似乎对这意外不感惊讶,正双目微闭,提气运功,在准备着什么。
  「师父……」
  虚江子只叫了一声,赤城子突然双掌齐出,打在他胸口,双掌与胸口接触瞬间,一股极强的内力,源源不绝地灌入虚江子体内,剎那间,他明白了赤城子与太阳王的打算。
  己方两大高手都伤重,不能发挥实力,赤城子更是负有不治之伤,垂死濒危,所以要将内力传给自己,保留战力,他们晓得自己多半不会同意,所以实行之前先将自己制住,强迫灌功。但姑且不论自己的意愿,以现实面看来,自己的状况虽然比师父要好,却也是重伤之身,莫说是激烈战斗,就算是提气运劲,对拚数招,都有可能经脉断裂,把内力输给自己,现在根本是白输,于事无补,这种鸟战术有什么意义?
  「收敛心神,不要多想,配合为师传给你的内力,调理自己的伤势。这里是我族圣地,残余的能量对我已然无用,但对你仍是有用的……」
  赤城子说话时,苍白的脸色迅速泛红,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中气充足,浑然不似早先奄奄一息的濒死模样。如此反常的现象,已经不是一句回光返照所能解释,虚江子越看越是心惊,隐约猜到了赤城子的打算。
  在这座峡谷内,存在着微弱的奇特能量,能与白虎血脉相呼应,连濒死重伤都能救治,但这股神奇能量的真面目是什么?自己最初不知,但听太阳王方才解释之后,有了一个很恐怖的答案。
  白虎一族全族覆灭在这个峡谷中,所有族人死得奇惨,肢体不全,血流成河,他们的血流在地上,渗入土中,这座峡谷的每一处,只怕都饱吸了白虎族人的鲜血,漫漫岁月过去,血会干掉,能量却长存,尽管微弱,可是拥有白虎一族血缘的后人回归,仍能吸收这些血肉能量。如果这个理论正确,那么赤城子想做的事可能就是……
  「师父,你……」
  虚江子大惊失色,因为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赤城子所输来的已不是单纯内力,而是一种奇特的能量,这股能量进入自己体内后,所产生的效果不只是精神一振,自己彷佛饿了很久,一股强烈的饥渴食欲被唤醒,却不是想要吃熟食,是极度渴望生噬血肉,师父所传来的这股异种能量,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股饥渴,不过也让自己越来越「饿」,想要得更多。
  这种百分百属于兽性的渴求,强烈冲击着理智,令自己全身血涌如沸,几乎就要失去意识,狂性大发,化身为兽,跳起来疯狂吞噬周围的所有生物,幸好在这关键时刻,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脑门,炽热真气自天灵灌入,滚烫有若岩浆,把即将失控的心智拉回正轨,重新稳定下来。
  强大的火炎真气,来自太阳王,虚江子为之一醒,明白自己所料无错,师父正以奇特的功法,将他的血肉元气凝化为能量,全数输入自己的体内,而自己得到这份血肉精元后,白虎一族的血裔异能完全被激发,在力量迅速增强的同时,所有伤势也同时好转,甚至连身体都得到强化。
  但另外一方面,赤城子的身体出现异状,本来充盈的血色,很快就变得苍白,身躯开始渐渐干瘪下去,明显看得到血管突起,模样可布,而额角不住滴下的冷汗,也显示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虽说如此,赤城子嘴角与眼神中,却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笑意。
  「唯有如此,你才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天魔,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这是最好的作法,你……你不用觉得歉疚。」
  赤城子的嘴角流出鲜血,惨笑道:「苦忍多年,今日得以赎我罪业,就算是死,我…… 我也瞑目了。」
  虚江子晓得师父再没剩下多少时间,连忙问出自己最大的那个疑惑,「师父,海姊和阿河,你对他们……」
  「我…… 我对他们…… 对你们有愧,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父亲…… 」赤城子道:「…… 我不是一个好人,又没法去当一个坏人,我…… 我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孩子,你以后千万别像爹这样子……」
  赤城子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能够稳坐河洛剑派掌门多年,赤城子绝不是一个一个无能的人,但他此刻的苦笑,却异常深刻,虚江子很想问个究竟,但却再也没了机会。……赤城子死了。
  这个河洛剑派的掌门人,虚江子的生父兼师父,在全身精血枯竭后,结束了不长也不短的一生,虽然死得极惨,但在死亡那一刻,他脸上所浮现的,却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宽慰微笑。
  对于这个微笑,虚江子似懂非懂,但他已经无暇思索,因为体内爆冲怒涌的热血,已冲开一切的压制,令他身上每一处都充满劲力,不吐不快,还将太阳王按在头顶的那一指都被震开。
  「呼」的一声,虚江子霍地站起,全身肌肉怒贲,力量充塞身上的每一吋,不只是经脉、血肉,就连头发都彷佛被狂风吹动,一根根如针硬直,头发更在瞬间变长,乍看之下,好像是一头半人半狼的奇特生物,邪异恐怖,就与水晶柱里那些被封印的魔狼相差彷佛。
  产生变化的,不仅仅是外表,虚江子的内心也同样剧变,刚才被强行压下的嗜血、破坏冲动,如今就像江河溃堤,不可抑制,将理智的约束全部冲毁,驱使他做出实际行动。
  太阳王之前为虚江子运功护法,受到真气反震,极度疲弱的他,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跌坐于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看来像是已耗尽了最后一分体力,别说再战,就算想站直起身都不行了。
  「你…… 」太阳王喘息道:「用这种方式强吸于体内的能量与血肉精气,未经稳固,就要动用,很快就会流失,没有多少能够留存体内,但…… 一两个时辰内,你的力量…… 足够与当世任何强人一争雌雄,就算不能把天魔活活打死,至、至少……要威胁一个有伤在身的他,绰绰有余了。」
  太阳王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神情萎靡,狼狈得无以复加,虚江子没有答话,整个空间内只剩下两个同样粗重的喘息,静默得让人胆颤心惊。
  「如…… 如果,你真的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破坏欲望,要把这里的人都杀了,那也没办法,豪赌本来就可能会输的,反正本来最糟的结果也就是全部死光,现在死光了,那就是……嘿嘿。」
  豪勇如太阳王,这时也已经做完了一切能做的努力,直视着虚江子变得血红的双目,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最后,虚江子终于有了动作,但并不是进行破坏与杀戮,而是高速奔驰,朝着那最后一下巨响传来的方向,飙驰冲去。
  「……呼……这算是赌赢了吗?」
  太阳王看着那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呼出口气,事情能这样发展,这个豪赌应该不算输,但看看赤城子那凄惨的尸骸,太阳王也不觉得自己算是赢了。
  「……斗来斗去,都是无聊的斗争,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话虽如此,眼前的斗争却关乎性命,那个傻小子如今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吹起来的汽球,如果能有三五个月的时间,慢慢把体内的能量巩固下来,那一身力量就会突飞猛进,完全接收赤城子的毕生修为。
  可惜,眼下没有这样的余裕,如果能有那种闲空,赤城子也就不用行此最后一着。虚江子一提气运劲,就像把气球开了一个口子,体内充塞的能量会迅速泄去,这种情形虽然可惜,大大浪费了赤城子的牺牲,但其实也不是坏事,因为赤城子灌输血肉精元的手法,太过霸道,这些灌入体内的能量,短时间内难以吸收,反过来冲击肉体,随时会冲击成伤,最坏的情况,这个气球里的气不是缓缓泄出,而是瞬间爆炸。
  说到底,这根本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战术,行险成份高得离谱,不但事后的后遗症很麻烦,过程中只要一个环节稍有不顺,不用等天魔杀来,在场的人就都要死光,若不是没有其它方法,怎样也不会用到这一着的。
  「反正,还是一样,最恶劣的状况,也不过就是全部死光……」
  太阳王运功调息,希望能尽快回复个一两成力量,那便能够参战,影响战局,不然单靠虚江子这着奇兵,虽然有与目前天魔一战的实力,可是敌人狡狯多诈,虚江子则是半失智的疯狂状态,要是被敌人算计,那就……
  这些担心,其来有自,不过整个情况的发展,却远远超出太阳王所料,当他终于能够起身,赶赴战场,一路上听见频繁的山石爆裂炸响,似乎战斗相当激烈,可是随着距离拉近,太阳王马上察觉不对,因为那些山石炸响声中,并没有夹杂着气劲撞击的声音,换句话说,那边正在发生大破坏,却不是战斗。
  太阳王心知有异,极速赶去,抵达现场之后所看到的,却是一幕非常令他惊愕的景象,虚江子披头散发,高声吼叫,双拳狂砸着石壁与地面,有若大凿巨槌,所到之处,什么坚硬的岩石都碎裂纷飞,威猛之至,但在这个惨被疯狂破坏的石窟里,却没有看到其它人的存在,没有敌人,没有天魔。
  「这…… 怎会…… 这胆小鬼!」
  太阳王蓦地省悟,怒道:「不!好个毒辣的狗贼!」
  眼前的情形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天魔的伤势比表面上看来更重,众人仓皇逃入秘窟深处时,天魔的伤势也爆发,之后勉力追来,连续破坏了几道屏障,却也令自身伤势更重,最后终于撑不下去,一方面忌惮敌人连手反扑,一方面又不晓得要往里头走多深,再考虑到自身伤势,终于含恨放弃,用力打破最后一道石门后,放弃深入,就此退走撤离。
  另外一个可能性,就让人很懊恼了,天魔见到虚江子势如疯虎地冲出,瞬间判断情势,把前因后果联想在一起,掌握到整个事态,立即做出判断,也不考虑什么胜算或危险、利益,掉头就走。
  就这么离开,等若就此放弃白虎秘窟里的一切,也无法再对残存的重伤者下手,赶尽杀绝,乍看起来是非常不合算的事,但却也可以马上获得两个肯定的收益:将烫手山芋扔回给敌人、把悔恨的苦酒倒给敌人品尝。
  以天魔的个性来看,太阳王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高,这个要命的强敌不但敢于行险,追求可能的最大利益,也能忍能判断,果决地舍弃未到手的诱惑,保住已经入袋的实质利益,这种人……实在是令他的敌人恨得牙痒痒。
  不过,要悔恨什么,都是更以后的事了,眼前太阳王要头痛的,是收拾这个自己搞出来的要命局面,既要设法让虚江子的内息平复下来,回复清醒,不为体内的爆冲能量所伤,又得注意不被虚江子给打到,毕竟自己此刻力量降至低谷,与如日中天的虚江子恰成反比,若是被他一下重击打到要害,搞不好真会没命。
  一世英雄,要是为了这种鸟事而死,真是死不瞑目,传出去都会被人耻笑。
  「唉,还说什么消解世仇恩怨,这些白虎族人根本一个个都是来讨债找麻烦的,要和他们和睦共处,这个心愿真是太不划算了……」
  太阳王的这番感叹,也要了不小的代价,能够让虚江子平静下来,回复理智,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的事,在这几个时辰里,太阳王九死一生,面对一场有生以来最困难的激战,既要设法取胜,完成目标,又不能以重手法伤人,实在是高难度任务。
  「终于结束了……」
  太阳王尽量引导虚江子游斗,卸去体内多余的能量,也幸亏虚江子还有一丝灵识未泯,能主动配合,把破坏对象锁定在山石岩壁上,否则要是拚了命与太阳王死战,想游斗拖延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功。
  虚江子回复意识后,就倒了下去,对他而言,这个滑稽的结果,虽然遗憾,但其实反而是最好的情形。若是天魔仍在,两人生死一战,胜负之数固然难料,即使能打赢,一身血肉承受能量的剧烈冲击,只怕不死也要残废,如今虽是令赤城子白白牺牲,可是体内超过负荷的能量平安泄散,保住了性命,勉强也能算全身而退。
  「…… 可…… 可恨…… 」虚江子倒在地上,双手鲜血淋漓,清醒之后的他,已经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为此深深负疚与悔恨,只是不管他怎样想发泄情绪,用那已伤痕累累的拳头去打地面,身体都不听使唤,别说举手,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别想乱动了,你能保住一条狗命,运气算是很好啦,但身体虽没四分五裂,骨肉之间的各处拉伤却是难免。」
  太阳王冷笑说话,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模样,是此生所未有的狼狈,比起虚江子,他的伤势绝对不会好到哪去,背靠着破碎的石壁,也就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了。
  「白虎一族的吞噬异能,虽然有强化体质的效果,但你吞你老子,这是以弱吞强,即使他是自愿被你吞,还强灌给你,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进入体内的血肉精元超过你本身负荷,形成能量爆冲…… 坦白说,你直接粉身碎骨,还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机会,超过一半…… 这本来就是一个乱七八糟,不考虑后果的最后战术。」
  太阳王道:「别埋怨自己,也别感到遗憾,你老子的自我牺牲,目的是为了让你能有一线生机,能生存下来,只要你能活着,他的牺牲就有意义,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报仇还有大把时间,不用感到遗憾,更何况…… 你老子的那种死法,我看根本是存心自杀求解脱,也不完全是为了你,你不用在那边白伤心啦。」
  「自…… 自杀…… 」虚江子没有反驳,每当赤城子断气时的那抹笑容浮现眼前,自己便深切地有同感,「我师父为什么要自杀?他有什么事要求解脱?」
  「天晓得,老子是天才,不是心理医生,哪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套?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这笨蛋到死都不肯叫他一声老爸,师父来师父去的,他心灰意懒,干脆自杀。」
  太阳王的胡闹言语,虚江子当然不会理会,关于赤城子与虚海月、虚河子之间,肯定还有些什么问题,师父临终之前没时间把话说清,又或是根本不愿意说,这些只能由自己慢慢去查证辨明了。
  「我…… 」稍一开口,虚江子觉得全身酸痛难当,尤其是后背,痛得简直像快要裂开来,偏偏再怎么痛,就是无法动弹,特别让人难受,「我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疗养十来天,应该能起来走动了吧?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十几天?回家做梦去吧!这次你没死没残废,已经是走运万幸,你现在虽然只是觉得痛,但这伤势牵连腑脏、骨肉,还受到经脉中残余能量影响,复原速度极慢,别说动手,你半年之后能下床走路,就要谢谢祖宗保佑啦!」
  太阳王的口气仍像平常那样差,但虚江子听得出来,至少在这件事上头,太阳王的话绝非儿戏,自己的伤势远比表面上看来要复杂,治疗需时,大概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自己就只是一个瘫痪病人,连下床都不行了。
  这个判断,在不久之后就变成了现实,虚江子一直没有能够回复对身体的操控,是太阳王稍事调息,回复了一点力量后,先离开去找来姗拉朵,再一起扛起虚江子,走过黑暗的漫漫长路,离开这座早应被封闭的秘窟。
  拜月之门被天魔所破坏,虚江子也不清楚开关门的方法,已经无法封闭,但太阳王打定主意,离开地下洞窟,回到地上后,先封闭地上的入口,再用重武器轰炸,让这周围整个崩掉,把一切永久埋在地底,再也不会见到阳光。
  在离开的时候,姗拉朵异常沉默,没有说半句话,虚江子本以为她是见到太阳王,所以神情反常,就没有多问她什么,这件事…… 每当他后来回想,都深深地感到懊悔。


第三章 立国建邦 独立自强
  战场待久了,负伤、养伤,对虚江子而言是早已习惯的常态,虽然说,这次的情况是特殊了点,他从没有在床上躺那么久,当那么久的废人。
  地底下的连场大战,打得悲壮惨烈,地面上不可能说完全没发现,虚江子要回到地面上时,最苦恼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向人解释?毕竟,姗拉朵的出现、自己的伤势,这些还好找理由,但地下洞窟的真相,还有突然出现的太阳王,即使没人认得出他来,要解释也相当麻烦。
  更糟糕的是,如果解释得不好,众人起疑,现在这时间倒也罢了,等太阳王回复几成气力,能够动武,搞不好立刻要杀人灭口,这可棘手。
  幸好,预想中的情形完全没发生,当虚江子被太阳王、姗拉朵扛上地面时,所见到的人是宇文龟鹤与几名囚徒。此地已被囚犯们完全控制,宇文龟鹤也是几名囚犯首领之一,出现在此有些巧合,却并不奇怪,只是…… 宇文龟鹤看见三人出现,尽管为了三人的伤重而变色,可是面上并没有见到陌生人的讶异,这就引起了虚江子的注意。
  「怎么伤成了这样?快跟我来,先处理伤势再说。」
  宇文龟鹤匆忙引路,他几名手下好像也莫名其妙,就只有虚江子留意到,宇文龟鹤在引路时,曾向太阳王小动作地弯腰行礼,太阳王也微微点头,这动作让虚江子一下明白过来。
  那个监狱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受到严密监控,这是早就已经知道的事,而在各种有效的监控手法中,直接派个奸细进去,这无疑是最妥当的办法,这个或这些奸细不但传回情报,而且还忠实执行太阳王的命令,不着痕迹地接近目标人物,进行引导与监视……宇文龟鹤正是这样的人。
  在察觉到地底下的情况可能有变后,宇文龟鹤立刻采取动作,并且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不让外人靠近,一面把虚江子与姗拉朵送去治疗,一面也安排太阳王离开,这些都在别人所不知道的情形下进行,当所有囚犯闻讯赶来,把虚江子的病床周围挤个水泄不通,当然是见不到早就离开的太阳王。
  一个危机解除,固然可喜可贺,可是当囚犯们七嘴八舌地问起地下发生何事,虚江子又苦恼起来,那不但是难以交代,更搞不好自己说了都没人肯相信。光是中土魔门之首、河洛剑派掌门的出现,这已经是匪夷所思,如果再说什么身世、认老爸之类的,那就算自己实话实说,这些家伙也会认为是弥天大谎。
  所幸,身为重伤病患,就有重伤病患的特权,虚江子两眼一翻,在众人眼前直接晕死过去,众人虽是困惑,但倒也没人那么过分,会想要把他泼水弄醒,至于另一个知情者姗拉朵…… 囚犯们连轮奸她的想法都没有,更别说把她抓起来问话了。
  虚江子这一昏并非装昏,他确实伤得极重,身心稍微松懈,整个人便完全晕去,这一晕倒,就整整失去意识几天几夜,在朦胧之中,虚江子有些担心,生怕天魔去而复返,又或是根本藏匿在附近,伺机而动,不过,有一点是虚江子敢肯定的,那就是当自己醒来,眼前所见的第一个人,肯定是太阳王。
  「真他妈的笨蛋徒弟,傻呼呼的,连睡觉都在傻笑!」
  意识渐渐清醒,在半昏迷中听见这一句,虚江子面上笑意更甚,昏迷过去之前,就大概心里有数,以自己伤势之重,这一昏去,十天半个月无法苏醒,若是能提早醒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有高手以雄浑真气灌入体内,助己固本培元,这才有可能提前苏醒,而附近唯一有能力这么做的,也就是太阳王了。
  「臭小子,笑什么东西?嫌占的便宜还不够吗?你们白虎一族个个都是畜生,不安好心,老子碰上你们,可倒大楣啦。」
  虚江子睁开眼睛,见到太阳王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尽管太阳王的语气与用词都很伤人,但只要看到他脸色仍苍白,眼中神采也不似往常那样逼人,虚江子就对这个刀子口、热心肠的王者满是谢意。
  「老师,你看来元气未复,是否……」
  「甭提了,老子这次亏大啦,伤势连带真气耗损,没有几个月时间绝对疗养不过来,尽是给你们占便宜了。」
  太阳王没好气地说话,虚江子看他的模样,并不像是伤得那么重,只不过是力量耗损过多,中气不足,神态疲惫而已,然而,说到耗损,他化身为火的那个绝招,肯定对身体伤害很大,或许就是指这点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虚江子面露忧色,「老师,你状态不佳,若是那个天魔去而复返,你岂不是……」
  「这个就不用担心啦,老子躲在暗处观察了两天,里里外外,几百里地内已经肯定没有这家伙的踪影,他伤得比我们预期中更重,一击不重,便即抽身,只怕已经跑回中土去啦,说到底……中土才是那家伙的必争之地。」
  「天魔的威胁暂解,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若他在未来半年内,卷土重来,又或是有什么敌人趁机攻击楼兰,那老师你不是好危险?」
  「卷土重来?哼,他就算不来,老子早晚也要去找他算帐,至于说有人趁机攻击楼兰,这……确实颇有可虑之处。」
  太阳王素来是胆大无畏之人,连他都承认有可虑之处,面上还表露担忧,这就代表情况确实严重,虚江子待要再问,就听他喃喃自语,「…… 如果不是因为那东西送给人,就是再伤也不怕…… 安全起见,是不是该把东西要回来比较好?但已经说好要送人用十五年,突然又取回来,老子岂不是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要给人笑一辈子?」
  虚江子不太了解状况,但从太阳王的话中听来,好像是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物,被他半送半借地给了人,而这件事物的威能极强,若是还在手上,太阳王便能无惧一切。
  楼兰一族拥有那么高的科技力,光是辅助太平军国那边的法宝军械,就常常让人看得傻眼,目瞪口呆,太阳王身为楼兰一族之主,肯定有些镇族之宝在手,这些镇族之宝的威能超越其它法宝,就算说是有翻天覆地之能,也不是无法想象,怪异的是……如此要紧的重宝,太阳王居然拿去送人?
  「算了算了,送给人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要回来,那老子颜面何存?给出的东西可以随便要回,老子成什么人了?不要了,咱们楼兰也不是吃干饭的,就不信少了七宝指环,楼兰就给人灭了!」
  太阳王骂了几句,注意到虚江子质疑的目光,拍了一下桌子,骂道:「都怪那西门臭小子,花言巧语,说什么他们两个年轻人,武艺低微,如果没了老子的帮助,有什么资格去和天妖比拼?老子听他们说得可怜,就……」
  「老师你就脑袋发热,一下把什么珍贵东西都给他们了?」
  「干什么?乐于帮助别人,难道也有错吗?」
  听到太阳王这样理直气壮地强辩,虚江子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而且,如果要说出真心话「老师你其实真是一个好人啊」,是肯定会挨揍的。
  太阳王说了几句,表情突然一变,剎那间阴沉许多,虚江子知道他想起在洞窟内,天魔的那些挑拨言语,再次怀疑好心被人出卖。
  「老师,基本上,那个天魔…… 不是人,是畜生,他说什么话都不能信的,信了就上当了。」
  「废话,还用得着你来教老子吗?闭嘴吧。」
  太阳王斥责虚江子,似是接受了虚江子的建言,但从他的表情,虚江子也晓得不是那么简单,猜忌、怀疑的种子一旦撒下,就不是理性所能铲除的,自己话里的道理,太阳王肯定也明白,但被伤害过一次的情感,不可能这样就修复。
  「老师你是楼兰之主,一直把时间耗在这里,不回楼兰,行吗?」
  「那当然是不行啊,我离开太久,再不回去,那边就要闹翻天了,只是之前你还没醒,总要先把你弄醒了,该交代的事情也都交待了,这才好走人啊。」
  太阳王说到这里,没有开始交代事情,反而显得欲言又止,好像不晓得该如何启齿,虚江子见状,心里有数,道:「看老师你的表情,应该是和令千金有关的事吧?」
  「对,你小子说得没错,观察力不坏。」
  太阳王用力点头,似乎很高兴,但表情一下子就转为惊讶,指着虚江子,道:「你……你怎么知……」
  「我算笨啦,才会到这两天才想通,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的,你待她那么特别,什么事都照着她的喜好来,又不是那种男女关系,当然就是父女了,换作是别人,可能一早就猜出来了,老师你的这个弱点,可要想办法藏得更好些啊。」
  尽管身上伤重,虚江子却忍不住边说边笑。这件事情自己早该发现了,结果直至最近才明白真相,实在是很迟钝了,若是西门朱玉,恐怕早就已经察觉,还会拿这个秘密来做交易。
  众所周知的事实,本代太阳王尚无子嗣,无儿无女,这点楼兰一族上上下下,无不知晓,然而,事实上,太阳王却又是有女儿的,这点尽管楼兰之内无人知晓,甚至连当事人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可这个女儿真真实实是存在的。
  太阳王的私生女儿,就是姗拉朵!
  一直以来,虚江子就觉得太阳王与姗拉朵有某种关系,堂堂楼兰一族之主,偷偷跑到监牢里教自己武功,这已经是非常奇怪的事,后头所传授的那一堆东西更是离谱,根本是姗拉朵需要什么,太阳王就传授什么,甚至传授之前还主动跑去学,现学现教,姑且不论太阳王训练自己的用意为何,他为姗拉朵作到这种地步,几乎是猛献殷勤的程度,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之间关系匪浅。
  然而,姗拉朵对此事似乎浑然无所觉,太阳王又极力保密,虚江子最初还有错误猜想,但在完全排除男女关系的可能后,答案就很清楚了:太阳王…… 是一个非常宠女儿的护短老爸。
  「可是…… 怎么会呢?」
  虚江子低声问道:「我到现在还是有些不解,依照楼兰的族规,不是不能和奴族有子女的吗?」
  「是没错啊,规矩是那么订的。」
  「那老师你……」
  「规矩是那么订的,但总有人不照规矩来嘛,如果什么规矩都能彻底执行,没有意外,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太阳王说着,反咬一口,「你还是个道士咧,敢说自己很守清规?你老子也是道士,还不是生了你?你们怎么不守规矩了?」
  这一番抢白,让虚江子无言以对,这几乎就已经是人身攻击了。
  抢白之后,终究是要交代,太阳王用最精简的字句,快速说明了当年的往事,内容没有多少新意,就是许久之前的某个时期,尚未成为王者的他,与身边一名女奴偶然发生感情,对方虽然不是什么美女,可是不肯轻易低头的倔强个性打动了他,让他注意,进而发生关系,并且有了很深的感情。
  楼兰一族阶级规定虽严,但以他的身分地位,别说养一个女奴,就算养一群女奴整日荒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 一心渴望自由的对方,并不愿意过着这样的生活,再加上一些阴错阳差,两人最终还是分手了。
  分手之后,一切本该就此结束,但太阳王后来一次偷偷探访故人,这才发现故人已逝,只留下了一个女儿,看着那熟悉的眉目,太阳王感到一丝怀疑。经过了验证手续,这份怀疑变成了肯定,太阳王意外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有个女儿。
  养一群美貌女奴,这算是楼兰王族的传统,没啥大不了,也没人会大惊小怪,但是和奴族生了子嗣,这就是超级禁忌,即使以太阳王之尊,也不敢去触碰这个多少年来累积至今的忌讳。
  「老师,若是其它地方,我可以理解,但楼兰不是实力至上,王者拥有绝对权威的地方吗?为什么连您也……」
  虚江子多少有些迟疑,自己接下来想问的这件事,由自己来问是过分了,可是如果不问,就没有人会替她来问了。
  「老师,该不会……若让人知道这件事,您就当不了太阳王,所以……」
  「所以怎样?所以我就为了自己的权位,为了自己能当王,舍弃自己的女儿?就算真是这样,那又有什么不妥?凭什么老子就得为了她,把一堆东西都给牺牲掉?谁规定做父亲的,就非得为儿女什么都做?老子可不是那种人!」
  太阳王说得大声,但没有多少说服力,现在谁也明白,他确实就是这种人。
  「告诉你吧,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时老子可还没接王位,护不了谁,如果要抱着孩子杀出去,这个笨方法看起来英勇,后果九成九是两父女一起没命,毫无意义。那时候没有认,后来接王位以后,就更没有理由认了……」
  为了女儿的安全,太阳王选择不与之相认,而是藏身在黑幕之后,守护着女儿成长。
  照理说,有太阳王这样的强力后盾,姗拉朵应该可以平安成长,最后成为一个相当优秀的女性,无奈,姗拉朵同时继承了父母两方的激烈个性与才气,成长之路上,一路与周围发生激烈摩擦,碰碰撞撞地上来。
  姗拉朵的个性,又蛮横又古怪,照理说,不管她能力有多强、才气有多高,像她这样的人,都会被团体所排挤,再被上层所打压,根本没有出头的可能,不过,姗拉朵的情形却不同,由于背后有太阳王作后盾,姗拉朵在成长路上虽是频遇险阻,却根本就是一路过关斩将过来的。
  属下不听命,撤换属下;与同侪处不来,撤换同侪;顶撞上司,连上司也被调走。成长的路上,姗拉朵所过之处,一片寂静无声,凡是与她有不合的地方,全部被彻底打平,所有人都充满疑问,但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为何一个奴族出身的女子,能在楼兰享有如此殊荣?即使是出身皇室,都未必能够这样横行霸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撑腰?
  当然,他们所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姗拉朵的才能与天分,是楼兰一族极度需要的幼苗,为了让这难得的幼苗成长茁壮,给予一定的特殊待遇,没有什么问题。能力至上本就是楼兰传世宗旨,姗拉朵在个人能力方面的表现,也没有辜负各方期待,因此,尽管很多人心里总犯着嘀咕,却从没有人公开质疑,让姗拉朵一直横行直至如今。
  「这丫头和你一样,有些地方都傻呼呼的,她还真以为楼兰的技术不过尔尔,所有事情没有她就不成呢,她也不想一想,要不是营造出这种局面,她那种个性能在楼兰活上一天半日吗?」
  太阳王的慨叹,听来真是满腹委屈,虚江子想象他的处境,也只有摇头叹气,深深体会姗拉朵的父亲确实不易当,而他能当到这种程度,实在是鞠躬尽瘁,无可挑剔了,不过…… 要是让楼兰一族知道他的窝囊样,肯定所有族人第一时间造反,推翻他这个可耻的孝顺爸爸。
  「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搞的,我这么用心去栽培她,几乎用尽了楼兰的所有资源,照当初的计划,她应该成长为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太阳王抱着头,长声叹气,虚江子则是瞠目结舌,「哪、哪可能啊,老师你做事超乱来的,她遇到什么障碍,你都替她排除,也不拦她、也不教训她,这样会知书达礼才怪,她现在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个性,根本就是被你惯出来的,要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怎么能用你这种方法?」
  「那不然该用什么方法?你嫌老子的教育方法不对吗?你就是老子教出来的,怎么就满好的?」
  「…… 老师,那一半是因为我含着血泪,喷着血尿,每天挣扎求生的缘故,正常情形下,照你那种调教法,你十个徒弟有九个半都要惨死收场,而且,应该是入你门下的头两天就死了。」
  换作是平常,虚江子的反驳,可能招来太阳王的暴怒攻击,但这次太阳王只是扬了扬眉毛,未有诉诸暴力,说到底,虚江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就连太阳王也不敢乱来,不然要是随便动手打人,真的把人给打死打残了,这些时日以来的辛劳,就全都白费了。
  虚江子趁机也把整件事大致想了一下。姗拉朵有太阳王的背后撑腰,在楼兰横行无阻,非常自我感觉良好地一路树敌,她自己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忙着在后头收烂摊子,又搞不清楚教育方针到底错在哪里的太阳王,被整得焦头烂额,偏偏又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实在是度日如年。
  最后,为了缓和楼兰之内的压力,太阳王找了个理由,派姗拉朵去中土执行任务,顺道搜集中土情报。任务成败姑且不论,主要是把麻烦人物给扔出楼兰,族里的压力可以轻一点,太阳王也可以过几天得来不易的清静日子。
  只可惜,麻烦人物始终是麻烦人物,姗拉朵的惹事能力,并不因为换了个新环境而有收敛。收到女儿状况最新报告,得知女儿变成女淫贼的太阳王,差点当场吐血,后悔得连连抱柱撞墙,只希望自己从没下过这愚蠢的外调命令,又不知道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把女儿弄回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姗拉朵与太平军国的冲突,就是一个天赐良机了。就外人来看,协助陆云樵等人对抗太平军国的姗拉朵,违反了楼兰的利益,甚至可以说是楼兰的叛徒,应该受到惩戒,这才被楼兰的使者给擒回,就连负责擒人的楼兰使者都这么以为,然而,事实却是…… 太阳王生怕姗拉朵与太平军国交战,受了什么损伤,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使者将她带回。
  这些问题,虚江子自认鲁钝,直至此刻才把问题想通,他觉得西门朱玉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离开域外时,才放心地将姗拉朵留在这里,没有贯彻初衷地将人带走。
  「老师,你之所以训练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一半一半啦,你们白虎一族没剩下几个人,再不好好保护就绝种了,大家都是四灵之一,总不好看你们就这么死光,以后四灵只剩下三个吧?」
  太阳王哂道:「而且…… 那丫头在外鬼混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对男人有兴趣,你这小子难得啊,虽然很多地方都还不象样,但不象样的地方,可以让你变得象样啊,这段时间的磨炼不轻松,你也挺过来了啊……」
  「老师对我的栽培,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说这话的时候,虚江子脑中回忆起很多东西,自己在监狱中如何险死还生地练武、如何被逼着学做菜、如何尝试做针线活…… 这许许多多的栽培与训练,想起来真是让人猛掬一把辛酸泪。
  「但老师你栽培的对象,只有我一个吗?」
  「什么意思?」
  「那座监狱里囚禁的犯人,对楼兰都有特殊意义吧?里头有很多都是楼兰人与奴族的私生子,因为不能见光,才被关在那里的。楼兰之中的很多人,把这看成是必要之恶,但老师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经过这连串事件,虚江子对自己的老师有了相当了解,太阳王外表粗豪,内心着实精细,他不但有着统御楼兰一族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也有着身为王者所应具备的器量与理想,对于眼前不公不义,没有道理的事,他有变更改革的勇气。
  只是,不管是哪个时代、何种环境,改革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阳王充分理解这一点,不鲁莽地去推翻现有一切,而是尽可能在不损及各方现有利益的情形下,进行改变,看他平时蛮横霸道的作风,实在很难想象,他做起事来会如此按部就班,动作细腻,这是身为改革者非常难得的特质。
  楼兰族民不得与奴族通婚、生育后代,这点太阳王身受其害,想必是很有些想法的,特殊监狱里关了那么多同样命运的私生子,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事,却一生下来就被扔进监狱,剥夺了自由,还有更多倒霉的一生下来就没命,太阳王救不了那些没命的,却能够帮到这些仍活着、被关在监狱里的人们。
  「寻找白虎秘宝,只是老师你向楼兰族民交代的借口,白虎秘宝的真相你再清楚也不过,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宝藏,用那些借口,是为了让所有人离开监狱,有个到外头的机会。」
  虚江子道:「这座兵工厂,也是老师你特别留赠给他们…… 不,是我们的东西,若是没有相当的资源,就算逃离了楼兰,也没有本钱自立,一场小规模战事就足够把大家全部歼灭,你为了大家着想,真是用心良苦,我只是不明白,老师你对我们到底有什么期望?」
  这个问题的份量很重,太阳王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把心里话说出。
  「立国!」
  给出这个答案后,太阳王没有进一步解释,但虚江子已经明白。尽管这听来有点难以置信,但以长远来看,这也是唯一的方法,藉此将众人团结在一起,组成一个势力,在域外的某个角落,安身立命。
  楼兰当然不会坐视这些叛徒安稳度日,势必派兵来追剿,而众人若是能在抵抗中展现相当实力,令楼兰忌惮,再明确表示不与楼兰敌对的立场,就有希望与楼兰互不侵犯,和平存在。这个构想听来是太理想化了点,以众人的现有实力,要是与楼兰正面对上,只要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就会全军覆没,根本没谈条件的资格,可是,楼兰内部有一个「居心不良」的太阳王,或许还有其它与太阳王抱持同样想法,只是不能公然站出来支持的人们,若有这些人的帮助,情况就会不同。
  「如果不建国立邦,所有人分别逃窜,隐姓埋名,早晚会被一个个找出来杀掉,这么做是必须的,只不过…… 要找一个能够执行这计划的领袖人选,实在不易,我也是等了许久啊……」
  太阳王看了虚江子一眼,突然笑道:「话又说回来,要配得上我女儿的男人,当然是一国一邦之主,怎么能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小道士呢?」


第四章 休养生息 卧薪尝胆
  过去,虚江子一直自认是没什么野心,只希望平平淡淡过日子的人,碰到各种被推出去当头的机会,他的态度都是能免则免,可以逃就立刻逃,不想与人争权夺利,更不想因此挤身进麻烦事里头。
  但这一次,太阳王明确表示,希望虚江子能成为这个新国度之主时,虚江子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婉转而坚定地回绝,只是侧过头,陷入思索。
  虚江子很清楚太阳王为了培养自己,花了多少的心血、承受了多少的风险,而自己与那些囚犯弟兄,确实也有着感情,无法袖手旁观他们的下场,再加上明白了身世,白虎一族本就是域外之民,自己将来回归域外,算是落叶归根,心理上并不排斥,还有…… 或许自己是终于明白了,每次不管怎么闪,会掉在头上的东西,最后一定都会砸在头上,逃避是毫无意义的。
  「怎么不出声?照你以往个性,现在是大叫不要的好时机啊。」
  「这个……说来要感谢老师你了,是您替我安排的好位置啊。」
  虚江子也曾考虑过,自己可以与弟兄们一同冒险犯难,同甘共苦,却并不需要坐在领导者的位置上,但越是这样思索,理智就越是告诉自己,坐在领导者的位置上绝对有其必要,因为除了自己,再没有其它人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光是从能力上来看,这已是必然,自己与他们共事这段时间,已经很清楚地确认,囚犯之中有着许多奇人异士,堪称卧虎藏龙,但其中并没有领导人才,无论见识眼光,还是统合能力,若是让他们自行为政,不用等到楼兰大军杀来,他们就要内哄自灭了,更别说太阳王苦心等待多年,就是为了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除了自己,他哪可能信得过旁人?
  所谓的信得过,包含两层意义,一是这个人确实可以信任,足堪托付大任;另一层意思,则是这个人没有太大的野心,不会被权欲冲昏头,否则这个即将出现的域外新势力,要是当真变成楼兰的心腹大患,那可不是太阳王的本意。
  这些意义,虚江子都能明白,所以他很清楚,这个位置非自己坐不可,除了自己,再也没别人能够配合太阳王,领导这些囚犯安身立命,问题是…… 中土还有许多事未了……
  「老师,我……一时间没法回答你……」
  「你也不用回答啦,他妈的中土人狡猾无耻,现在计划全都走岔了,你答不答应已经不是重点。」
  「倒也是……」
  虚江子记起了自己重伤病患的身分,天魔的出现不在太阳王预计之内,他将自己打成重伤,起码要疗养半年,整个建国大计完全乱掉,还没正式开始,就要设法收拾残局,不然现在让楼兰大军杀来,这边无力抵挡,还没来得及萌芽的幼苗马上就要灭掉。
  「你就好好在这里调养吧,后头还有得你受的咧,半年多的时间说短不短,天晓得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切到时候再看吧。」
  太阳王说到这里,站起身来,似要离去,虚江子问了他一个困惑颇久的问题,假如太阳王有心要寻找能带领囚犯们独立建国的人,为何会在监狱里造成那么多的死伤?那些被他搞死的囚犯,说不定都有可能成为好的领袖人选?
  「废话,那还用说吗?这就是老子的挑选标准啊,连老子几拳几脚都承受不住,哪够资格承担大任?无能之辈直接死死算了,别浪费老子的时间。」
  这话听似有道理,可是…… 几拳几脚过去,把每个有潜力的人选都扼杀掉,到了最后,半个人选也没剩下,岂不是更浪费太阳王自己的时间?
  「所以…… 」太阳王没好气地道:「就因为这法子没什么效率,所以从你开始,老子改变方法,放弃单纯挑选,试试培育成才…… 嘿,要不是老子的女儿看上你,你以为老子会有那么好耐性,培育这么久?」
  「老师……」
  「老子的话说完啦,咱们半年后再见吧,这半年里你在这里养伤,千万别让老子再看到你的脸,你们白虎族人一个比一个带衰,老子碰到你们就要倒霉,从没有半件好事。」
  太阳王道:「老子走啦,地底下的秘密,暂时由你把守,毕竟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你来看着也是正常,目前已经做了点处理,等老子把身边事情安顿好,就会来封闭那里,要是你想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就早点动手…… 」虚江子闻言只有苦笑的份,地底下所存在的东西,除了回忆,就只有魔狼,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去把魔狼弄出来,太阳王这个玩笑实在开得不高明。
  「对了,有件事很重要…… 」太阳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关于我家那丫头的事,你绝对不可以让她知道,刚才告诉你的东西,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呃,为什么?」
  虚江子不能明白太阳王的想法,但显然太阳王自己也说不太清楚,被虚江子这么一问,他先是一呆,跟着便发起火来。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有什么好为什么的?你多嘴一句,老子就宰了你,让白虎从此灭种。」
  太阳王恶狠狠地把话说完,便扬长而去,虚江子不理解他在想什么,但反正他也从不需要旁人的理解,又或许……他只是单纯觉得不好意思而已。
  送走了太阳王,虚江子开始头痛要如何应付众人的问题。对太阳王来说,要处理众人的质询很简单,强势威迫,打到没有人能开口反对就成,但这一套自己可学不来,等会儿囚犯们来问地下洞窟的事,自己要如何回答,才能让他们不怀疑呢?
  正在苦恼这个问题,虚江子突然感觉整个病房微微一晃,尽管不是很剧烈,但这阵晃动恐怕波及整座兵工厂,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有那么厉害的震动?若是什么重大灾情正在发生,那自己可非常不妙,遇到危险根本跑不掉的。
  幸好,这个担心没多久就解决了,房间的晃动在不久后停止,半个小时之后,有人发现虚江子已经清醒,跟着,几名囚犯领袖冲进病房,七嘴八舌地问虚江子地下洞窟的情形,虚江子见他们神色有异,出言相询,才晓得这些家伙并不安分,自己昏迷的时候,他们已经组成队伍,一起进入地下洞窟探勘究竟了。
  要找到拜月之门,并不是什么难事,门口又被打破了一个大洞,进去也不成问题,但就在众人慢慢进去探路的时候,也不晓得是谁碰着了什么,一下震耳巨响,跟着便是一阵阵天崩地裂,拜月之门附近整个崩塌,众人吓得拔腿狂奔,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但还是有几个人走避不及,被落石活活砸死,当石块崩塌终止,拜月之门已经被大量的落石给堵塞,没有十天半个月难以打通。
  「呃…… 所以,你们一大堆人下去探险,闹了个灰头土脸,最后还什么东西都没捞到,也没看到里头有什么?」
  虚江子问了一句,众人面带尴尬地点头,跟着便抢着问虚江子之前在地下究竟有什么发现。
  「等等,待我想想…… 」虚江子觉得事有蹊跷,拜月之门里头的机关,如非懂白虎一族密语之人启动,再不然就是那种需以过人大力开启的笨重机括,照理说不该随便碰碰就启动,更别说崩塌,白虎一族也不像那么爱用炸药的样子。
  虚江子有了一个猜想,在询问众人是何人率先进入洞窟,得知是宇文龟鹤,并且整个探索行动也都是他的派系在主导后,虚江子就完全明白了。太阳王临走前,曾说过地下洞窟他已暂作处理,没想到却是如此处理法,这下子所有人都进不去,也无从知晓里头状况,死无对证,解释起来就简单了。
  「我前几天晚上,和姗拉朵一起到地下看看状况,结果碰着了一个白衣高手,他身高……」
  「等一下,你上次下去,碰到一个黑衣、一个灰衣高手,怎么这次又碰到一个白衣高手?这域外哪来如此多的高手?」
  「这个…… 域外什么时候多了这些高手,我哪会知道?或许他们本来就存在,躲藏在地下,只是被我们发现而已,至于为什么穿白衣…… 那你要去问他啊,人家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管得着吗?洞窟要是没被你们弄塌,改天跑出一个穿七彩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毕竟是太阳王的弟子、西门朱玉之友,虚江子多少学到了一点抢白的功夫,尽管这些话说得连自己都感到可笑,但看到众人明显被镇住,一时无声,他暗呼一声侥幸,继续以平静的表情扯谎。
  谎言内容没多少新意,大体上,就是在地下碰上无名的白衣高手,并且被打伤,那名高手还提出警告,表示此地并非无主,如果妄想染指,必生横祸。
  「那个高手的武功好厉害,我生平都没见过这样的强人,说不定…… 你们探路失败,岩壁崩塌,就是他搞的鬼。」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但如果地下寻宝这件事行不通,楼兰大军随时都会杀到,届时己方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如何应敌?怎么是好?
  虚江子准确地察觉到了众人的担忧,深吸一口气,道:「各位不用担心,照我推算,短则十五天,运气好的话该有一个月,楼兰内部自顾不暇,不可能有余裕来料理我们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个就不便说了,但我的推测绝不会错,要是在这十五天内,楼兰有一兵一卒前来,不用等两军交战,我直接自刎,以谢诸位兄弟。」
  这句充满自信的话一说,众人望向虚江子的眼神都不同了,看他那副成竹在胸,万事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即使身体不能动,却还是有股令人心悦诚服的领袖气派。
  而不管众人眼中是惊讶也好,是敬意也罢,只有虚江子才知道,自己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没底,一半是虚张声势,先唬住大家,稳定军心的,但宇文龟鹤总该会替自己把这话传回去,若太阳王连压制楼兰十五天的权威也没有,那他也坐不稳楼兰王者的位置了。
  除此之外,虚江子突然有一个领悟,平常自己看西门朱玉,总觉得他神机妙算,好像什么事情都如他所料,掌握得好好,现在自己站在同样的位置上,天晓得为了给身边的人信心,西门朱玉有多少次故作姿态,其实也是心中忐忑,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吹牛。
  「…… 原来,智者就是这么一回事,重点是台面下的运作,我好像也有点懂了呢…… 」虚江子心中感叹,脸上却显得精神奕奕,委派各路人马工作,尽量整备实力,以待楼兰,同时也寻找退路,没有必要非固守此地不可。
  所有人开始照着虚江子的调派行事,这座兵工厂内一时间整个忙碌起来,地下洞窟的事暂且被搁置,虚江子见他们全心投入的样子,心里一下替他们高兴,一下又感到空虚,因为真正能决定他们命运的关键,不在于他们的努力,而在太阳王的决定。
  这些杂事处理完毕后,跟着就是姗拉朵的到来,或许是因为刚遭大难,险死还生的缘故,姗拉朵这次也显得安分许多,没有乱搞什么人体实验,对虚江子使用的治疗药物,都是药性温和,确实有治疗效果的东西,主动帮着照料虚江子的饮食起居。
  如此大剌剌的一个女子,居然也能这样照顾人,虚江子不能说不意外,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温柔难得,欣喜之余,连时间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当初虚江子所预告的十五天已过,所有囚犯们心惊胆跳,却不见楼兰有任何动作,又是诧异又是惊喜,更对虚江子充满信心,纵使他身体瘫痪,不能起床理事,所有人仍是甘心奉他为主。
  「你满行的嘛,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小道士,那时候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头,只会被人吃得死死的,没想到…… 也才没多久,现在越来越有当领导人的架势了。」
  「这个……当时我也想不到啊……」
  回首前尘,虚江子感慨万千,现在的自己,是当初绝对无法想象的。不过,自己的身分变化是一回事,但姗拉朵…… 自己如果是白虎遗民的话,她可是楼兰公主,就是不晓得她自己知不知道了。
  这个疑惑,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被解开。某次病榻边的谈话,虚江子不经意地问起姗拉朵,对自己的父母亲有什么印象时,姗拉朵侧头想了想,神秘兮兮地笑起来。
  「嘿,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应该想不到的。」
  姗拉朵笑道:「母亲我没什么印象了,但父亲…… 我已经偷偷测试过,有九成机会,就是现在的太阳王喔。」
  虚江子心头一震,差点把嘴里的热粥全喷出去,慌忙镇定之际,还在想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呃,是……是这样吗?妳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还别不信,但这件事是超级机密,你可别逢人就乱说啊。」
  姗拉朵向虚江子解释,从小就觉得自己在楼兰的待遇特殊,很多地方尽管自己能力卓越,但楼兰的礼遇规格还是好到过头,太阳王又有事没事在面前晃,还总说些奇怪的话,一来二去,越看越不对劲,姗拉朵终于动了疑心,或者说,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起疑心。
  「那时候,他总问我怪问题,什么我会不会寂寞、晚上睡觉会不会冷,把我吓死了,还以为他想上我呢,后来有一次,他问我从小没有爸爸会不会很难过、很自卑,我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脸色难看得像吃了大便一样,我才开始动了疑心。」
  姗拉朵是哈哈大笑着说话,但虚江子听到这里,几乎都快撑不住,想要撞墙去了,那家伙自己伪装得如此拙劣,只要不是白痴,哪有看不出问题的?亏他还百般威胁不得泄露秘密,什么秘密根本都是被他自己泄漏出去的。
  「哇…… 呃…… 我是说…… 哇,我好惊讶,真没想到妳会是太阳王的女儿,实在是想不到,但妳确定了吗?」
  「你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平板,一点起伏都没有?你真的很惊讶吗?我怎么一点都听不出来。」
  「我……我是惊吓过度了,所以就变成这样……」
  虚江子这么解释着,但自己也晓得这个借口极烂,和太阳王的谎话一样差劲,幸好姗拉朵也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自己在许久之前,就偷偷捡了太阳王掉落地上的头发,不声不响地做了亲子鉴定。
  「连、连亲子鉴定都做过了……妳居然做到这种程度……」
  假如太阳王在此,听了这些话,虚江子不晓得他会感到脸上有光,还是干脆去一头撞死,不过,姗拉朵不愧是太阳王的亲生女儿,两个人有着一模一样的思考模式,说完这些秘密后,立刻就补上一句叮咛。
  「对了,我对你说的这些事,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尤其是太阳王,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晓得我们之间的关系。」
  「呃,为什么?」
  虚江子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看姗拉朵的神情,是少有的认真,这确是不能开玩笑的事,而姗拉朵会怎么回答,自己大概也猜得到了。
  「不、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有什么好为什么的?难道像你那样,没事突然要认老爸,那种感觉才叫爽吗?你敢多嘴一句,我就立刻阉了你!」
  也许,父女之间还是有些不同的,当初太阳王扔下这一句后,就立刻离去,而姗拉朵做完这个威胁后,却是扯过虚江子的头发,与他结结实实地一吻。虽然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但虚江子还是免不了一下震惊,就连本来麻痹的肢体,剎那间都好像回复知觉,震动了一下。
  「怎么样?这下子还不错吧?人是会进化的,我可不像那老家伙一样只懂得威逼,最起码我还懂得利诱,你说不坏吧?」
  确实是不错的,虚江子说不出话,却不得不承认,被利诱的感觉是比被威逼要好很多;也不得不承认,世代交替之间,确实是有进化的。
  「便宜你了,小子,这可是楼兰公主的香吻啊,你真是赚到了呢!啧,怎么我就没遇到王子一类的呢,大武王朝的皇子是碰过几个,偏偏一个比一个差劲,头痛啊……」
  这样的话,又让虚江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听,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以前姗拉朵曾经说过,她与太阳王并不熟,只有远远看过,怎么突然间又有了这些亲密接触了?
  「那还用问?当然是我晃点你的!不然难道那时候就要我告诉你,太阳王是我老爸吗?你会相信吗?你没事问别人那么多隐私干什么?我可没问你老爸老妈是谁,你该不会连我的内衣尺寸都想知道吧?」
  「……妳平常有穿内衣吗?」
  这句话的后果,差点就招来一巴掌,但想到自己的对象突然变成尊贵公主,尽管这公主乱七八糟,完全没有皇室贵裔的样子,虚江子还是觉得有些与有荣焉,况且,不晓得是不是来到这里以后发生的事,对姗拉朵造成冲击,她最近好像也有了些改变,某些时候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女性化,甚至说得上妩媚,这是以前很难想象的事…… 当然,这是好事。
  有姗拉朵在旁,这样的疗养生活好像也还不差,自己从军以来,刀兵杀伐就没有停过,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与其为了眼前的困境而痛苦,不如想得开一点,就把这当成一次机会、一次长假,好好地休息一下,趁机也让许多东西做个沉淀,好好厘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是中土方面的情报,要想办法探知一下,假如河洛剑派出了什么事,那自己爬也要爬回中土去。
  照理说,河洛掌门人死在域外,久久没有回去,河洛剑派从此群龙无首,又逢战时,河洛剑派哪有不乱的道理?只恨自己明知如此,也无法回去,即使自己此刻身上无伤,也不能扔下这群弟兄,尤其是楼兰一族的部队随时会到,自己要是离开,他们一战就会完蛋。
  虚江子是这么打算的,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这段和平时间远远比他预期得长,整整三个月时间,楼兰一族没有半点动作,既未发兵,也没有遣人前来,就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此地。
  虽然事前知道,太阳王会在楼兰全力护航,但一手遮天到这种地步,实在也太过惊人,虚江子错愕之余,甚至有些担心,要不是宇文龟鹤再三保证,太阳王那边没有问题,虚江子一定会认为是楼兰内部出了大事,所以才无暇旁顾。
  中土方面的情报也传了过来,太平军国方面的战事似乎陷入胶着,而慈航静殿、河洛剑派掌门的先后逝世,则是让中土战局为之大乱,好在两大圣宗都还有人主持,迅速从悲恸中走出,推举出继任者,重新指挥众人,投入战局。
  河洛剑派由虚河子接任掌门,尽管他年纪轻,却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一者,赤城子生前就特别栽培这名弟子,河洛剑派上上下下几乎都认定他是未来掌门主要人选,如今由他接任,顺理成章,只是比预期早了点,却也不意外;再者,与太平军国的战争打得太激烈,其它的掌门可能人选几乎死光,没有竞争者之下,当然就是虚河子继任了。
  值得一提的事,在传送过来的情报中,前任河洛掌门赤城子,是在不周山上因为伤势复发而亡,并不是失踪,但由于当时河洛剑派前线甚是吃紧,虚河子又不在山上,为了避免动摇军心,故而密不发丧,直到这一轮战事结束,这才把死讯公开,通传天下。
  很明显,这样的情报处理手法,正是为了掩饰赤城子下落不明的事实,只不过河洛剑派的处理极佳,丧礼上居然还变出一具赤城子的尸骸,放在灵柩里供人瞻仰遗容,所以谁也没起疑心,要不是虚江子亲眼目睹了师父的死亡,并且承受了他的血肉精元,可能连虚江子自己都要怀疑,地底下所发生的事会否只是大梦一场。
  然而,赤城子失踪未归,河洛剑派却敢让新掌门继位,并且弄出假尸体来充场面,如此大不敬之举,全然不怕赤城子回来找人算帐,摆明是已经肯定赤城子过世,但知道赤城子死在域外的,不过寥寥数人,自己和姗拉朵不可能说,太阳王也没这机会,唯一可能传出这消息的就只有天魔,换句话说,天魔与河洛剑派必然有着勾结,再想到赤城子身死的最大获益者,虚江子就感到阵阵心寒。
  事实上,在地下洞窟大战,赤城子毒发时,虚江子就已经心中不安,能对赤城子下毒的人,只有赤城子身边的亲近之人,再从天魔当时说的话语中推断,最有嫌疑的人无疑就是虚河子、虚海月两人。
  整件事发展至今,虚江子还没有与虚河子、虚海月谈过,也没有任何确切证据,但在自己心里,他已经百分百肯定这个事实,只是不晓得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又为何要把自己放逐到域外来?隐隐约约,虚江子觉得自己有点怕知道真相,也因此虽然非常渴望知道中土的情况,但想到要回中土,内心又有些抗拒。
  但除此之外,虚江子一点都没有浪费时间,他虽然不能下床,却不是无所事事,为了增强总体的实力,他将所有囚犯集合起来,把自己的武学心得传授给他们。河洛剑派的武学,不能轻易外传,域外人士也修练不易,但白虎一族的拳术,却可以在此时派上用场,而且虚江子也很希望白虎拳术能广为流传,这世上懂得它的人已经太少,若是灭绝了,那就太遗憾了。
  由于虚江子的慷慨,所有囚犯的实力获得了相当长进,人人欣喜不已,虚江子看在眼中,也着实欣慰,而这些修练计划能够成功,很大一部分也得到姗拉朵的助力,她所提供的一些药物,对众人的修练帮助极大,而且还没有什么副作用,大大违反了她过往的风格,虚江子一度以为她转了个性…… 直到他发现她频繁地偷进地下洞窟。


第五章 万象因果 偷天换日
  虚江子足足养了几个月的伤,在这几个月里头,他甚至连下床行走都做不到,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然而,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虚江子不是只躺在床上当废人而已。
  表面上行若无事,虚江子心中着实担忧故土,再想到眼下的状况,众人吉凶难卜,太阳王方面又没有什么连络,自己哪能悠悠闲闲地养伤?这段时间以来,每逢周围无人,虚江子就会开始运功导气,这本是他此刻所不宜的勉强行为,但在内心焦急的驱使下,他决定赌赌看,即使失败,顶多就是吃姗拉朵的特制伤药来补。
  照理说,目前的他不适合勉强提运真气,稍有不慎,就会让本来受损的身体伤得更重,但对自己身体的了解,让他愿意去赌这一次。吸收同族血肉精元的效果,并不单单只是力量的增强,有很大一部分也表现在自身骨肉经络的强化上,让体魄更为强健,得以承受体内急速增加的力量。
  结果,这个赌注成功,虚江子一如自己预估的那样,证明经过强化后的身躯,比寻常状况要强健许多,即使经受真气冲击,仍能承受。当然,这样蛮干,痛楚是必然伴随的产物,每次运功完毕,痛得冷汗直冒、面孔抽搐,旁人见到都只以为他是伤势恶化,哪晓得他是偷偷运功疗伤?
  这样子的疗伤,效率当然也高,原本估计起码要半年时间才能离床行走,虚江子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能偷偷做到,比太阳王预估得还要早两个月。这个结果令虚江子暗自欢喜,但在表面上,他仍是装作下不了床的样子,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已经复原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要这么作,虚江子自己也说不太出来,或许是看多了天魔、太阳王、西门朱玉的斗争手法后,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也该学着有点保留,留点可以突然吓人一跳的东西在身上当筹码;又或许…… 是为了随着伤势渐渐痊愈,突然出现的莫名恶疾。
  自从接受赤城子的牺牲「传输」后,虚江子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有所改变,伤重时自己气血枯竭,感觉不到什么东西,但随着身体状况渐渐康复,虚江子发觉体内有一股越来越强的欲望,时时刻刻翻涌上来,近似食欲,可是当他怎样塞食物下肚,都无法遏止这股渴望后,他就不能再自我欺骗下去,不得不承认这股渴求的真面目。
  对血肉的无比渴望!
  每次当这股渴求发作,意识模糊之间,他都梦见自己化为巨兽,活生生撕裂周围人群的躯体,饮血噬肉,尤其是每次运气行功过后,这股强烈的欲望更是如火焚身,有几次险些弄到走火入魔。
  这样的现象,过去从来未曾有过,假如这是吞噬同族血肉造成的结果,那虚江子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过去有那么多族人都成了嗜血狂、食尸鬼,因为这股欲求确实强烈,一次发作更比一次厉害,直如毒瘾上身,若是顺从欲望而行,噬血肉来满足,想来更是积重难返,几次以后,就变成理智尽失的人形凶兽了。
  「…… 这是哪门子的体质啊?什么见鬼的天赋异能,这种异能根本是用来自灭的,白虎一族能繁衍到那时候才灭掉,已经算撑得够久啦……」
  虚江子有着这样的感慨,尽管他到目前为止,都成功地将这股嗜血欲求压抑下去,却不敢自夸了得,因为自己身边所围绕的,仅是普通人,并非白虎族人,若是有一堆白虎族人在眼前晃,在那种强大的香气诱惑下,还能否把持得住,那就真是很难说了…… 他有一种预感,对上同族之人时的噬血冲动,肯定比现在更强得多。
  但这情形也证实了另一个猜测,虚江子从自身情况反推回去,得到的答案,就是师父赤城子应该从未吃过同族。
  师父的个性,自己在他身边多年,多少还是了解的,横看竖看,他也不像比自己更有耐性与自制力,假如他曾经吞噬过同族血肉,日日夜夜承受着这样的苦楚,恐怕早就忍耐不住,顺从欲望而行,自己三姊弟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了。
  确认了这一点,虚江子对师父的复杂感觉中,又增添了几分好感,师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把自己当作是食物、补品,这是虚江子非常感谢的事,也觉得不管他过去作了什么,至少在这方面,他确实尽到了为人父的责任,要不然…… 那时候他其实可以反其道而行,一下制住自己宰掉,吸尽自己的血肉精华,来治疗他本身伤势的。
  每次回想到这件事,虚江子就感到安慰,也让他觉得,不管白虎一族的天赋体质有多差劲,只要有心,还是可以不向命运屈服的,也因为在这上头得到了鼓励,虚江子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孤单一个人打这场意志战争。
  这场战争并不好打,经常让虚江子三更半夜惊醒过来,冷汗涔涔,要花好一阵子才能让激昂的心跳平复过来。某天晚上,也正是这样的情况,虚江子惊醒之后,好不容易才压下紊乱的心跳,喘了几口气,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从门口经过。
  假如这是普通的脚步声,那也就算了,但这阵足音他听得很熟,正是姗拉朵的脚步声,而且经过这里门口,没有一点停留的打算,这就让虚江子感到好奇。
  「怪了,这么晚了不睡觉,又在搞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用在别人身上,伤天害理只是单纯的玩笑话,但在姗拉朵的身上,这个形容词成真的可能性就起码有七成,虚江子一是好奇,二是放不下心,反正自己最近已经回复行动能力,趁这机会来试试看,偷偷跟上去。
  说做就做,虚江子悄然跟踪,此刻他的身体动作还不是很灵便,武功大概也只回复到三成,更不能运气战斗,可是要用来跟踪姗拉朵,却已经绰绰有余。
  不过,姗拉朵的动作相当鬼祟,虚江子看她偷偷摸摸,越走越是偏僻,而自己记忆所及,那个方向并没有什么东西,过不多时,姗拉朵在一堵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门,进入那个暗门去。
  「奇怪,这是……」
  虚江子记得自己重伤倒下之前,这里并没有暗门之类的东西,就不晓得是这段时间里什么人装上的,或是姗拉朵自己搞出来的东西。从这暗门的角度与方位来看,虚江子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这暗门应该是通往地下,而地下能够引起姗拉朵兴趣的东西是……
  白虎秘窟,一直是个要命的麻烦,太阳王承诺要处理,却没有后续动作,累得宇文龟鹤只能反复设局,搞得拜月之门那边塌了又塌,现在已经完全被落石掩埋,连开挖都不可能了,逼得众囚犯对此死心,不再打白虎遗产的主意。也是因为这样,虚江子才能够放心,在病床上好好疗养,不用怕有人侵入地下。
  既然拜月之门已经被封闭,单凭个人之力,绝对无法开启,那姗拉朵用这暗门进入地下,又是想干什么?她又不是考古学家,总不可能是单纯来凭吊古迹,一定是为了……
  越想越是不妙,虚江子想要现身拦下姗拉朵,但姗拉朵却在黑暗中左弯右绕,几下小跑步,到了一个角落,好像开启了什么器械,黑暗中绽放出微光,淡黄色的微微光华,照亮了姗拉朵的面容,映出了她满满的兴奋之色。
  「……干得好啊……挖掘进度还不错嘛……」
  侧耳倾听,虚江子听见这样的窃窃私语声,心中往下一沉,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但又想不通是谁在帮助姗拉朵进行挖掘,为了要弄清楚状况,他暂不出声,放轻了动作,缓慢移动到姗拉朵的背后。
  尽管体能尚未回复,但要瞒过姗拉朵的耳目,这点对虚江子并不困难,特别是在她自己看得出神的时候,全然没察觉到,虚江子已在黑暗中悄悄来到她身后。站在这位置,虚江子看见姗拉朵面前,有一个方形的水晶屏幕,正在闪闪发光,屏幕出所映出的,似乎是一个旋转中的钻头,不住钻穿岩石,快速前进。
  钻头所经过的地方,没有明显特征,但不管怎么想,这应该都是白虎秘窟里头的画面,至于这个钻头,应该是楼兰一族的工程用法宝,姗拉朵自己不擅长制造机械,可是以她的身分,要搞来一些道具,在众人没察觉的情况下,小规模地偷偷挖掘,这应该不是什么为难事,然而…… 她目的是什么?是有特定目标?还是随便乱挖?
  「万象因果仪……这鬼东西到底藏在哪里啊?」
  一句话让虚江子肯定,姗拉朵是寻找某个特定物品,但什么万象因果仪,自己从未听过,那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喂,这个万象因果仪是什么?能不能解释一下。」
  趁着姗拉朵全神贯注,虚江子赌上一赌,悄声发问,结果不负期望,眼睛盯着屏幕的姗拉朵想也不想,直接就回答了,「连这你都不知道?实在蠢得可以,万象因果仪,是白虎一族继承下来的最强法宝,虽然只是个不完全的半成品,可是其技术甚至连今日的楼兰都远远不及,如果把那东西给弄到手,我……呃!」
  再迟钝的人,说到这里也会清醒过来,姗拉朵陡然一震,整个身体瞬间僵住,慢慢、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副做贼被逮着的样子,然后,看着站在后头的虚江子,露出惊奇之色。
  「哇!奇迹啊,你居然能走路了,这真是老天保佑,哈里路亚!」
  又惊又喜地说着话,姗拉朵朝着虚江子张开双手,快步奔去,但才跑两步,就转向往左,大步从虚江子身边跑过,想要溜走,无奈虚江子早料到如此,伸手一抓,就把人给拎回来。
  「……都已经这时候了,妳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跑得掉吧?」
  「一、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总不会对我严刑逼供,或是用什么毒辣手段吧?大家都那么熟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替你开挖,你应该多谢我才对,干什么板着一张臭脸?」
  「唔,这话是有几分道理,本来嘛,我也不想和妳分得那么清楚,要说我的东西都是妳的,倒也没错……」
  「对啊对啊对啊!」
  姗拉朵用力点着头,好像正竭力赞同虚江子的观点,不过,本来表情非常温和的虚江子,一下子收起笑容,抓着姗拉朵的右手,提了起来,连带让右手中牢握的那支麻醉针也曝了光。
  「尽管夫人妳的说法没有错,但考虑到此情此景,还有妳刚才与现在正要做的事,我觉得……夫人妳还是把台词改成『大侠饶命』好了。」
  虚江子脸上似有几分笑意,但那无比认真的眼神,却让姗拉朵晓得,这个男人已经动怒,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已经碰触到了他的底限。这是非常要命的事,也就因为如此,自己才偷偷躲起来干,哪想到本来还瘫痪的人忽然能走,还一下子神秘出现在自己背后,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信得过,越是貌似老实,越是会骗人。
  虽是如此,姗拉朵仍没有放弃最后努力,「如果我说,只要你敢碰我一根头发,我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这样你会改变主意吗?」
  「既然妳都提到他老人家了,那我只好说,妳就尽管叫吧,就是叫破了喉咙,妳爸爸也不会跑出来救妳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纵使不甘,也只得屈服,老实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招出来。
  其实,姗拉朵所知道的并不多,只是一些类似乡野奇谭之类的传闻。据说在许久许久之前,楼兰与白虎一族有着相同的祖先,并且分别从那里继承到武学、知识与技术,白虎一族所得到的,除了一族的独门武技,还包括一些奇异道具与技术。
  阿默兹狼,就是那些继承得来的技术之一,但在楼兰一族的绝密记载里,阿默兹狼并不是白虎一族在分家时,所继承到的最厉害东西。真正能让历代太阳王念念不忘,希望能够据为己有的,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没能真正完工的半成品道具,半机械、半生物,有着一个非常复杂的名字,而直接翻译出来的简单名称,就是万象因果仪。
  「这名字听起来没有很威风的感觉,有什么非常厉害的地方吗?说来让我听听看。」
  「不厉害?你这土包子真是不识货,能让楼兰世世代代看着眼馋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厉害?那个法宝如果真的完成,成功发动,简直就是厉害到变态,因为那个东西的真面目,就是一台许愿机啊!」
  「许愿机?」
  虚江子最初有些听不明白,但看见姗拉朵狂热的眼神,他心中本来觉得好笑的感觉,慢慢变成了一种恐惧。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乍听之下,只像是一个不着边际的幻想、玩笑,可是,只要有百分之一变成现实,那就是让人再也笑不出来的严重大事。
  「妳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这东西能拿来许愿,有求必应吧?」
  「当然是不可能啊,如果是完成品,最终目标确实是那样没错,但传说中,这玩意儿的建构理论一开始就没真正完成,本身也只制作到一半,究竟能否发挥作用、发挥多少作用,根本就不得而知,只有在久远记录中看到,它确实曾经被发动过。」
  姗拉朵所说的记录,是楼兰一族的机密资料,根据里头的记载,过往白虎一族曾经出现过几次奇迹。原本技术并不发达的白虎一族,所居住的一块沙地,一夜之间突然变成沃土,遍布绿草如荫,这件事震惊了楼兰,因为当时就算是楼兰的技术,也做不到这样的奇迹。
  数年后,一场莫名的疫病蔓延,横扫域外,连楼兰、白虎一族都不能幸免,正当所有人为之焦头烂额的时候,奇迹再次发生,白虎一族的所有病人不药而愈,康复如初,就像这场奇特疫情从未发生过一样,而这个变化也是发生在一夜之间,连续两次发生的奇迹,不可能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楼兰一族用尽一切手段进行调查,却查不到任何线索,与其说是白虎一族严格守密,倒不如说…… 大部分的白虎族人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经历了几个世代的追查,最后才从某一代的白虎族主口中,探得蛛丝马迹,晓得是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大型法宝有关,但至于详细情形是怎样,由于已过了几个世代,所有当时发生的事俱不可考,自然也得不到答案了。
  归纳两次事件的共通处,所得到的结论,并不是这个万象因果仪能够治病或绿化,而是这个法宝具有大范围改造环境,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的特性,尽管这还远远说不上有求必应,却已经是非常惊人的结果了。
  如此重宝,落在白虎一族的手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楼兰一族不晓得多么垂涎这件重宝,希望能取得在手,加以研究,但出于一些顾虑,不能明着进行,更不能巧取豪夺,只能进行利益交换,无奈楼兰与白虎两族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要合作并不容易,再随着时间过去,这件事渐渐被人淡忘,也就不再有人提起,相关数据被长埋在楼兰的数据库里。
  这次前来白虎秘窟前,姗拉朵进行专门研究,无意中发现相关资料,记在心里,就想找到机会,把这个重宝弄到手,这比什么东西都更有价值。
  「传说中,万象因果仪是半机械,半生物的存在,就算被楼兰取得,他们也不见得能掌握,唯一够资格研究它的就只有我一个,白虎一族根本是野蛮部落,这件异宝在白虎一族手上形同浪费,如果由我来研究的话……」
  姗拉朵话锋一转,道:「就能够造福域外的百姓,从此不再有病痛,连沙漠这么恶劣的环境都可以换新天,你说是不是很美好啊?」
  「对,确实是非常美好。」
  虚江子点了点头,赞同姗拉朵的话,但一举脚,就把姗拉朵所使用的那个萤幕踢得粉碎。屏幕一碎,整个冒起了火花,虽然无从判断太多的东西,不过虚江子相信,姗拉朵所操控的那些挖掘机械,应该也随之停摆了。
  「……不过我现在觉得,自然一点还是会更好。」
  换作是以前,虚江子会认同姗拉朵的话,觉得一种技术、一种力量,无分好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将之引导入正途,就可以造福众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然而,见证白虎一族灭亡的真相,又经历过这许多事之后,虚江子的想法有了变化,他觉得…… 无论目的有多美好,人还是不要太过高估自己的能耐,也不该对未知的技术失去了敬畏之心,重蹈白虎一族的下场。
  「我那个不良朋友西门朱玉,是一个擅长创造奇迹的人,不过他有足够的本事,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不该拿他当榜样,而奇迹能振奋人心,却无法真正让人们幸福。」
  虚江子道:「人心非常复杂,奇迹由别人创造,来得太过容易,就不会珍惜,虽然没有那些神奇的法宝辅助,成功不会来得那么快,也不会有奇迹,但经由努力所创造的幸福日子,会更长久,是真正能掌握在手中的东西。」
  「你……你怎么说起话来,像个大人物似的……」
  计划失败,图谋成空,姗拉朵并没有愚蠢地发脾气,只是用一种奇特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虚江子,接着,就像已经完全放弃了一样,两手一摊,「随便你吧,反正形势比人强,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一边束手投降,一边大获全胜,这个小插曲应该是到此结束了,虚江子和姗拉朵离开地下,返回地面,本是希望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哪想到一回到地上,整个基地乱成一团,正陷入一片大骚动中。
  「呃,怎么闹成这样?刚才踢坏东西的时候,这里发生大地震了吗?」
  虚江子觉得不可能,但又对眼前的乱象无从解释,姗拉朵则是笑得非常奸诈,低声道:「应该不能下床的人,突然从床上不见了,现在你准备怎么解释?要不要考虑贿赂我一下,等会儿我可以对人说,是我挟持你出来的,还顺便可以抬你回床上。」
  「贿赂的代价是什么?」
  「舔鞋底太重,舔脚趾太轻,就罚你舔我脚底一分钟吧。」
  「妳要我舔妳脚底?」
  「那当然,谁叫你刚才碍我的好事!」
  「妳……妳这么说,根本一点都没有悔改嘛!」
  「悔改?哪可能啊,几句话就让人悔改,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是大侠,不是救世主,我不过是因为打不赢你,才不反抗的,你当我真的认同你那些鬼道理?」
  姗拉朵的话并不是大声嚷嚷,但一字一句,都说在虚江子的耳边,虚江子闻言一愣,露出苦笑,但回心一想,自己本来就不是教育家,若要说在几句话里头,就说得别人感动、感悟,痛改前非,这种事也未免太可笑了,自己要是有那种本事,哪还用得着在这边埋头苦干?大可学西门朱玉一样,靠着嘴炮来跑江湖、走天下了。
  不过,如果能花长时间来沟通、理解,一切也不是没有希望改变……
  正想着这些问题,虚江子和姗拉朵被人们给发现,所有人慌忙围上来,对着虚江子七嘴八舌地说话,声音又大,说得又乱,一时间虚江子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从表情来看,每个人好像都是一副极度紧张,甚至骇然的神情,如果不是因为外头没什么声响动静,搞不好就要以为是楼兰一族的大军杀来了。
  不管怎样,虚江子可以肯定,就在自己到地下的这短暂时间里,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才会闹到这种程度。
  「领、领导人!」
  在一众人群的背后,虚江子看见宇文龟鹤正在那边,一脸焦急地对自己招手,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如果是能够当面说的话,宇文龟鹤应该直接就说了,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更何况以他的身分,该尽量避免引人注目,可说可不说的话,最好都交给别人来说,换言之,一定是有什么只有他才能说的机密,才会用这样的方式请自己过去。……那想必是与楼兰内部有关的重要消息!
  虚江子点了点头,不动声色,让姗拉朵搀扶着自己,朝宇文龟鹤走去,一面走还一面听见周围的人们说话,说着什么天空出现奇特火光,监测到楼兰方向有剧烈震动,非常奇怪。
  楼兰距离此地甚远,就算是以特殊车辆奔驰,也不是一日一夜能到,要是改乘马匹,那更是要跑上十天半个月。相隔这么远的路程,若要说可以用肉眼观察到那边的状况,那谁也不会相信,只是,这座兵工厂是楼兰所建,里头除了有可以直接与楼兰连络的通讯设备,也还有一些用于监测的设备,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有专人负责在监测楼兰,从他们言谈中所提到的情况,似乎就是观察到什么不寻常的异状。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楼兰方面没有丝毫动作,本就显得异常,虚江子也一直觉得奇怪,现在又有异状,虚江子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
  回到了虚江子的居室,门一关上,宇文龟鹤就露出惊恐的表情,那种模样,就像天马上要塌了一般,虚江子脑里闪过许多念头,却一时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这么严重,总不会是太阳王有了个什么?然而,这念头才刚刚生出,虚江子自己便觉得荒唐,太阳王是那么地强势,智勇兼备,在自己心中,他就像是一座不能被超越的高山,有什么事情能危及到他?替他担心简直是毫无道理。
  「领导人。」
  宇文龟鹤作了一下深呼吸,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话,「楼兰方面可能……可能出大事啦。」
  「这个不是太意外,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到了,问题是…… 什么样程度的大事?」
  「很大,不管怎么看,都是大灾变的程度,最坏的可能…… 可能…… 」宇文龟鹤迟疑了半天,无法将嘴里的那句话说出,剎时间房内充满着紧张的气氛,直到虚江子、姗拉朵的眼神带着催促压力,才终于让他把那个结果说出来。
  「最坏的情形,楼兰可能灭亡了!」


第六章 天火焚城 一夕覆亡
  兵工厂内的监测设备,原本是用来监测方圆数百里内的各种大小动静,以防止突然有敌人部队强攻,要拿来监看远远超过这距离的楼兰,难度确实是嫌高了,不过,聊胜于无,这些机械仪器的效果,怎样都比普通的望远镜要好,因此每天都有人轮班,使用这些监测设备,对准楼兰的方向,希望当楼兰大军杀来时,能够尽早发现。
  当然,即使楼兰大军真的要来,也可能会迂回绕路,从别的方向突袭过来,这样的监测可能毫无意义,勉强要说能监测到什么东西,就是与楼兰相同的一片天空。
  几个月来,除了沙漠中每日的风沙吹动,监控屏幕中就没有什么异状,但这样的情形,却在不久之前忽然变动,楼兰那边的天空,彷佛被烈火烧着,明亮得刺眼,照理说,哪怕是楼兰发生大火,烧得再旺,也不会有这样炽盛的光焰,这种现象的成因为何,令人着实不解。
  与此同时,仪器也接受到大地震波,震波的源头同样是楼兰方向,尽管传到此处的震波并不强烈,只造成轻微晃动,但若把被距离削弱的威力还原,那就是非常恐怖的天惊地动。
  「该不会……楼兰发生了大地震?」
  虚江子的猜测,立刻就被姗拉朵给一口否决,「不可能,域外不比中土,大规模地震很难得发生,以楼兰的技术,有绝对能力预先侦测,进行警报与应变,甚至可以把地下将爆发的能量疏导,阻止地震发生。」
  宇文龟鹤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方监测人员的报告,也说这些震波与地震的震波不同,并不是由地底宣泄出的能量,比较像是有重物击砸地面所造成,至于更具体一些的数据…… 由于我方人员对那些仪器只是一知半解,判别不出什么更仔细的情报。」
  光听这样,虚江子晓得楼兰确实出了事,还有可能是什么很严重的大灾难,可是,单是这样,不可能得出「楼兰灭亡」的夸张结论,一定是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情报,尤其是…… 宇文龟鹤手上有直接连络太阳王的方法,碰到这等大事,他没可能在不先联络太阳王的情形下,就跑来大惊小怪。
  「老师他有说什么吗?不,老师他一定说了什么,你马上告诉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虚江子也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变得疾言厉色,突然之间,他心头变得极度恐惧,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物被毁去了,这种整个情绪完全紧绷起来、彷佛只要稍一刺激就会炸裂的感受,甚至还超越师父赤城子死时给自己的冲击。
  「陛下…… 我们并没有直接连络到他,只是在尝试联络时,收到了他发来的一段话。」
  宇文龟鹤有些迟疑,不晓得该不该说下去,因为紧紧扯着他衣领的虚江子,不仅脸色发白,眼中还渐渐闪烁着一种疯狂,即使是首次看到,宇文龟鹤也晓得危险,只是,最终仍是使命感占了上风。
  「我们接收到的信息如下:天火…… 灭…… 不要回来…… 好好生活…… 永远不要相信中土人……」
  宇文龟鹤道:「我们有理由相信,陛下所发的这段话,最后的那三句,是对领导人你说的。」
  「这些……已经确定是老师他亲自发出的吗?会不会有人冒充?」
  「不可能,这些暗语的发出与解译,每一句都有七个暗记,确实是陛下他亲自发出的。」
  宇文龟鹤的话才出口,就是一连串的声响,虚江子手臂一挥,把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地上,再把沉重的纯钢桌案翻倒,最后更猛然一拳击在合金墙壁上,虽然没有动用真气,但愤然一拳打得满手鲜血淋漓的结果,就连合金墙壁都被打凹下去。
  其实,就算没有宇文龟鹤的确认,虚江子也晓得,那些话就是出自太阳王,因为那百分百是太阳王的口吻与思维,自己甚至可以从那些话里头,隐约猜到楼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一场超乎想象的天火之灾,威胁着楼兰,就连太阳王都没有信心能安然度过,身为一族之长,他不能扔下族人独自逃生,必须锐身赴难,但在行动之前,他特别把话传过来,作着临危……甚至可能是临终之前的最后嘱托。
  这场天火之灾,来得莫名其妙,但太阳王一直到最后,都还不忘提一句「永远不要相信中土人」,可见得事情与中土人有关系。楼兰之名,在中土所知者不多,能与楼兰有牵扯的中土人屈指可数,其中能对太阳王产生威胁的,就只有天魔与……西门朱玉了。
  照可能性来推判,天魔无疑是头号嫌疑者,可能性高达九成九,这人不但厉害,而且还知道太阳王的状态不佳,重伤未复,最有可能在这时间点趁隙来袭,不过,西门朱玉的心思,一向也没人能料得中,说不定也有可能就……
  虚江子摇摇头,把脑中的无谓想法给甩开,明白自己听见这些消息,方寸已乱,居然胡乱怀疑起人来。只是,也就在这一瞬间,虚江子真正明白太阳王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如父如师,是那么样的无法取代,但为何自己体认到这点的时候,偏偏也是自己可能从此失去这个人的时候呢?
  「喂!你表情不对,多深呼吸两下。」
  姗拉朵的手,拍上虚江子的肩膀,眼中满是担忧之情。即使姗拉朵个性古怪,但太阳王是她至亲,听见父亲出了事,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只不过…… 看到虚江子的反应比自己更激烈,那个感觉确实怪怪的。
  「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楼兰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状况,还没有人知道,要失控崩溃不用挑现在,另外,千万不要忘记,你的身体还没有真正康复,大悲大喜,对身体的伤害很大。」
  姗拉朵正色道:「你自己也知道,如果楼兰真的有个什么,那你就是这里所有人真正的领袖了,大家的未来,都要靠你一个人,你要是不保重自己,我们该怎么办?」
  假使楼兰灭亡,就不会派兵来攻击此地,虚江子对众囚犯的重要性自然减低,姗拉朵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很奇怪,但里头所点出的责任感,却让虚江子清醒过来,慢慢回复镇定。
  「我……我明白了……我会冷静的。」
  虚江子缓缓呼吸,突然脚下乏力,险些跌倒在地,果然正如姗拉朵所言,自己身体并未真正康复,先前跟踪她,勉强行动,再承受激烈的情绪波动,现在稍一回神,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连站都站立不稳。
  「我就知道!」
  姗拉朵扶着虚江子坐下,动作干净利落,一举手就扔了颗药丸进虚江子嘴里,虚江子问也不问,几乎是反射动作一样地把药吞下,旁边的宇文龟鹤看在眼里,委实佩服这两人之间的默契。
  「领导人,有一件事,你或许已经注意到了。在这座监狱里的大家,有许多本是楼兰与奴族的混血私生子,也有一些是犯了罪的楼兰人,刚刚得知楼兰发生大事的消息后,大家的反应是怎样,你看到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虚江子回想到刚才所见的众人神情,听见楼兰的恶耗,竟然没什么人面露喜色,所有人都显得忧心忡忡,彷佛遭逢大难的并非敌人,而是自己的家乡。……家乡!
  宇文龟鹤要点出的,正是这件事。尽管这边与楼兰处于敌对立场,但在所有囚犯心里,自己仍是楼兰的一份子,只是不被承认,而在情感上,楼兰始终是他们的家乡,哪怕是相互交战,生死对拚,这份认同感也不曾改变,所以当楼兰出事,这份心情马上流露出来,人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我明白了。宇文先生,请替我准备交通工具,稍后我会立刻动身,赶往楼兰,查看究竟。」
  虚江子说着,侧转过头,想对旁边的姗拉朵说话,而姗拉朵却像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举,从衣袋中拿出一支针管,二话不说,一针就打在虚江子的颈侧,黄澄澄的药剂送入,虚江子很快就眼神蒙眬,随着药力发挥而渐失意识。
  「如你所愿,这玩意儿是我研究中的作品,只有预期中八成的效果,但已经是我所有回复伤药中,药力最猛的一种,估计两个小时后,你就能暂时回复行动力。这么猛的药,当然也有些副作用,以后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不过,现在的你一定是不在乎了,对吧?」
  已经昏迷过去的虚江子,没有回答,而他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姗拉朵正坐在他身旁,两人共乘着一辆磁浮车,由几名囚犯中的机械人才所驾驶,以不甚平稳的拙劣技术,朝楼兰方向高速行去。
  兵工厂内的所有囚犯,都晓得他们是去哪里,也晓得他们是去做什么,但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或想要阻拦,他们等若是背负着所有囚犯的希望,去探查楼兰的状况。
  一路上,虚江子一语不发,只是静坐运气,争取让自身伤势好转,以备抵达楼兰时,能多些本钱面对各种变局,姗拉朵也不敢吵他,只是在旁守护与协助。
  抵达楼兰,是在两天后的下午,这速度不算快,却已经是他们所能够的最快,而眼前所见的楼兰,尽是满目疮痍。
  在虚江子的记忆中,楼兰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大都市,高楼如林,巨塔参天,哪怕是在大老远外,都清楚可见,可是这一次在接近途中,除了那笔直往天上冒的浓密黑烟,就没有能在地平在线,看到任何熟悉的建筑物轮廓。
  当进入楼兰范围数百里内,凭着望远镜,他们看见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片被巨大力量轰击过后,完全严重裂开的大地,上头尽是一些塌毁的房舍,还有更多更多建材残骸,旁边倒着很多早被烧成焦炭的东西,完全扭曲变形,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尸骸。
  地上呈现一种特殊的红色,那是沙土饱吸了鲜血,又被高温烈火烧干,几次反复后所形成的痕迹,不管怎么看,情况都很明显,这块土地上遭遇了一次大灾变,虽然还无法确认所有人是否死光,但这里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最令虚江子不解的事,就是这个灾难现场尽管惨烈,但有房舍残骸、生物焦尸的部份,面积却不大。方圆百余里的土地,九成以上都只是裂开的焦土,不见任何其它痕迹,偌大的一座都市,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楼兰……怎么了?就算是被摧毁,也该有残骸啊,怎么会消失不见了?」
  虚江子惊讶得无以复加,但姗拉朵却冷静得多,她接触过楼兰的整个都市系统,了解来龙去脉,马上想出解释,「可能是进入地下了,楼兰的自动防护系统,在整个城市受到太大损伤,无法修复时,会分散拆开,潜入地下。」
  「潜入地下?妳是说,整个城市都沉到地底下去?」
  「可以这么说,但在下潜之前,整个城市会自动分解,成为多个分散的区块,进入地下,长期潜藏,吸纳地底矿脉的金属物质,用来修复建筑,直到所受到的损害被修复完毕,才会上浮出来。」
  「这么神奇?」
  虚江子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如果楼兰的技术那么神奇,或许有可能在大灾变来临时,采取什么意想不到的防护措施,护住大多数人的生命,然而,当他望向姗拉朵,姗拉朵缓慢却肯定地摇了摇头。
  「城市分解并进入地底的这种程序,不到最后时刻,是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照理说,如果发生这种事,城市里所有的住民恐怕都……」
  这样绝望的宣告,在不久后逐渐成真,随着车子的深入,浓浓的焦臭味扑鼻袭来,所有人必须要掩住口鼻才能继续前进,这不只是因为臭气,很大一个方面也是因为呼吸入肺中的全是高温热气,若不先遮挡过滤,肺部就会先被灼伤,地面都还冒着烟,有不少地方还烧着大火,如果众人所乘坐的车不是飘浮在一定高度,是用车轮辗地行走,早就起火燃烧,不可能往里头开。
  尽管占了这样的便宜,但随着越来越深入,众人也感到支撑不下去,虚江子的内功根底最好,无奈伤势未愈,难以长时间抵受高热,其它人更是不堪,姗拉朵的武艺低微,被这逼人高温烤炙,皮肤又红又烫,头发也卷了起来,只是她一声不吭,安静站在虚江子身旁。
  虚江子很想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本来以为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大难,楼兰受创再重,起码能向幸存者问点东西,哪知道情况严重成这样,自己在这里竟然找不到半个生还者,更无从得知太阳王的情形。
  「这里……到底是怎么了?」
  自言自语的轻问,得到了姗拉朵的回答。
  「陨石。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有火掉下来,是来自天外的岩石,摩擦空气生火,成为天火,照眼前的情形看起来,楼兰是被陨石袭击,一颗或数颗巨大的天外陨石,砸在这里,摧毁了楼兰…… 不过,有点说不通,就算是倒霉到被陨石砸,也该有一段应变时间,足够搭飞船逃跑,怎么会死到一个都不剩下?」
  姗拉朵都想不出来的问题,虚江子自然也没有能力回答,不过姗拉朵说的话,也让他察觉到,同车的几个人都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外围区域,慢慢来找线索吧。」
  虚江子下达了暂且撤退的指令。之后,线索一找便是几天,虚江子等人分头搜寻,探看状况,不眠不休,付出的努力虽多,但得到的回报却少得可怜,整个楼兰…… 现在这个词已经不适用,这里只是一片曾经存在过都市的毁灭遗址……
  尽成焦土,别说是活人,就连一条虫、一棵草都见不到。
  遗址的中心,还被大火包围着,烧了几天,火势一点都没有减弱的迹象,不晓得要烧多久才会熄灭。虚江子还抱持着一丝希望,祈求太阳王还在那片烈火之中,凭着一身绝世武功而重伤生存着,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他逐渐冷静而清晰的理智,一再否定了这样的可能。
  这场天火之灾的威力太大,不是任何血肉之躯能够相抗,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承受,尤其是每当到了夜晚,虚江子等人仰望夜空,连续几个晚上,楼兰的上空彷佛被某种力量影响,周围云层虽厚,却半片也飘不过来,天空就像破了一个大洞,诡异的现象,更使人惊骇莫名,无从想象惨祸发生时,那灭绝性的破坏力究竟有多大。
  更何况,以太阳王的个性,自尊自豪,绝不可能舍下族人,独自求生,誓言守护楼兰,在自己位置上力撑到最后一刻,不辱王者身分,这么一来,生存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虚江子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某天夜里,半睡半醒的他,突然察觉到风中出现生人的气息,有什么人正在附近时,他又惊又喜,一下子便跳了起来。
  追寻着这气息的源头,虚江子匆匆赶去,不久之后,一个静静站在焦土上的孤独身影,便映入他眼中。这个人的装束,并不是楼兰,甚至不是域外人士,沉默地站着,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身上却散发出满满的悲伤气息,作着无声的凭吊,最重要的是……虚江子认得这个人。
  「西门……」
  虚江子抵达的同时,西门朱玉也发现了他,只是,这次西门朱玉没有笑着挥手喊「阿江兄」,而是神情空洞,半天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最后才勉强挤出一句。
  「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可是…… 还是晚到了…… 不,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
  「你浑蛋!」
  虚江子瞬间爆发狂怒,朝着西门朱玉奔冲过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那么生气,因为过去几天里头,自己也明明冷静思考过,认为西门朱玉没可能会加害太阳王与楼兰,况且天火之灾,应该是自然灾害,为何自己见到故旧友人,却像看到仇人一样呢?
  直到这全力挥出的一拳,击打在西门朱玉的脸上,本来可以闪开的他,不闪不避,被这一拳打在脸上,整个人被打飞出去的一瞬,眼中还流露歉疚之情,虚江子终于明白,自己的愤怒何来。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相信天火袭击楼兰一事,会是单纯的自然灾害,只不过因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连姗拉朵都说天外陨石非人力所能操控,所以理智上才会排除这可能性,但此刻看见西门朱玉的表情、眼神,剎那间自己就已经明白,天火绝不是什么天灾,必是有人在幕后策划,让这不可思议的灾难降临,而西门朱玉对此事必然知情,就算没有涉入在内,也一定知道。
  因此,虚江子一拳打倒了西门朱玉后,又补上第二拳,连环重拳,打得西门朱玉鼻青脸肿,血流满面,头发披散,自从幼时在不周山上识得西门朱玉以来,是首次看他如此狼狈。要是西门朱玉有意抵抗,就算不出手招架,单纯运劲护身,也不会被打成这样,只要想到他为何自愿挨打,虚江子的怒意就更盛,几天以来强自压抑的悲愤,如江河溃堤,全都在挥拳中发泄出来,直到有人从后头拉住他的拳。
  「住手吧!打死这淫棍是无所谓,但你将来后悔难过,就不划算了……」
  能在这时拦住虚江子的,也就只有姗拉朵了。考虑到姗拉朵的心情,虚江子不得不停手,中止了没意义的揍殴,也让一直挨揍的人有个说话机会。
  「……是我对不起两位,也对不起太阳王陛下……」
  西门朱玉开头的这句话,以无比扼腕的语气,愧疚说出,虚江子怒意再次上涌,只是没有失去理智,先看了看姗拉朵的表情,再望向西门朱玉。
  「我与太阳王陛下合作的事,被魔门知道了,他们设计把我绊在中土,天魔则到域外来活动。几个月前,你们令天魔铩羽而归,他筹谋反击,暗中活动频频,我一直在注意,也试着与楼兰取得连络,但太阳王陛下切断了与我的联系,我又诸事缠身,无法赶来域外……」
  西门朱玉与天魔的比斗,就这样持续了几个月,原本西门朱玉还确信,一切情势都还在自己的估算中,却因为一件误算,满盘皆输。
  魔门代代相传的掌门重宝,并不是只有一样,其中最神秘的百变天魔大法,固然是只有掌门人才被允许修练的秘密功法,其余却也还有一些仅有掌门人才能接触的秘密对象,有些的确是重宝,但……有些就是废物与鸡肋。
  说来荒唐,但西门朱玉实在也想不到,那么多的垃圾与鸡肋废物中,居然有一件奇特的异宝,静静地沉睡在魔门的某处,没人发现它的真正用途,却在太平军国之乱爆发后,天魔从那些法宝中获得启发,找到了使用它的方法,千方百计地满足了启动它的严苛条件。
  「这件法宝,与百变天魔大法同出一源,估计也是来自楼兰、白虎的源头,始祖之人的东西,不知怎么流落到魔门手上……它的功用,就是发动天火……」
  天火焚城,楼兰一夕覆亡,本来正在中土战场上打生打死,刚刚才打完一场豁命之战的西门朱玉,惊闻恶耗,当场就呕血倒下。
  闻讯太迟,得到消息时,事情已经发生,什么也挽回不了,西门朱玉清醒后,立即抛下中土事务,赶来域外。
  「事已发生,我来了也无济于事,但出于对陛下的敬意,无论如何我也该来这一趟……」
  西门朱玉道:「如果不是与我合作,楼兰也不会成为天魔的眼中钉,这点我有责任,对两位我负疚甚深,将来若有命在,必定还给你们这条债。」
  「你……还什么东西?我们所失去的,你……」
  虚江子本想说「失去的东西再也还不回来」,话到嘴边,看看西门朱玉垂头丧气的样子,想到在这乱世之中,又有谁不是失去许多?西门朱玉在各处战场上疲于奔命,若论所付出、所失去的,他只会比自己更多。
  况且,从这情形听来,西门朱玉也不算是有负太阳王,一切并非他有心加害,他甚至连凶手的边都沾不上,如果硬要找他算帐,只是无意义的迁怒,徒令真正的敌人称快。
  冷静下来以后,虚江子反而不晓得该说什么,更对把朋友打成猪头感到抱歉,迟疑了一会儿,结果是姗拉朵有了话说。
  「那个老家伙…… 是一个很自负的人,如果你说他是被你害死,或是被你连累,那他就是死了都不会瞑目。既然你认为对不起他,那就不要在这里废话,去做点你真正该做的事,让他、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吧。」
  姗拉朵把这些话说得很平静,彷佛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但听在西门朱玉耳中,却比什么激励都更有效,他一下子回复精神,霍地跃起,对姗拉朵比起大拇指。
  「好!真不愧是王者之女,果然有着不凡的风范,告诉你们,太阳王陛下与我合作,绝不是上当,因为在心里,他与我有着相同的梦想,所以当初他愿意相信我,并且把梦想托付给我,而我保证,这个梦必定有实现的一天。」
  西门朱玉说完一拱手,就要离去,但他看了看虚江子,迟疑片刻,叹气道:「阿江兄脱胎换骨,太阳王陛下后继有人,中土域外的和平梦想,终有实现的日子,但要实现这梦想,你早晚要回中土一趟,在这一刻,我有两点相告。」
  「有什么不妥?」
  「第一,天妖已经完全疯了,再非你之前所知的那个样子,再入中土时,对他能避则避,避不过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虚江子心头一凛,看来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中土战局肯定有有惊天大变,连天妖都变得疯狂了,更不晓得其余人事有多少变化。
  「第二点…… 唉,一言难尽,而且这件事也不该由我来说,我只能透漏给你,若是两个月内你重入中土,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别去接触任何人,就直奔不周山下的紫云洞,你看看那里的情形,就什么都知道了。」
  「紫云洞?那里有什么?」
  「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一定会很后悔让我这么做。」
  西门朱玉没有正面回答,但虚江子却一下明白过来,那里必是有着与自己三姐弟相关的事物,西门朱玉的话才会这么怪。


第七章 误会冰释 反目掷剑
  西门朱玉不愧是江湖上公认「最不得好死的人」,一席话交代完毕,马不停蹄地赶回中土,虚江子着实感叹,这人就算不被仇家宰掉,早晚也会过劳死,他与各路敌人斗智斗力,孰胜孰负很难说,但他的每一个敌人,肯定都比他悠闲得多,不用累成这样子。
  不过,听了西门朱玉的暗示后,虚江子也没法继续过静养生活,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困惑,到了不能不解决的时候,所以,明明西门朱玉说得轻松「若是两个月内重入中土」,但虚江子仅仅等了几天,让身体状况再好一些,便动身上路。
  「废话还是重说一次,你现在仍处于很重要的疗养期,非常不适合劳累与长途跋涉,给你的药,一天照三餐吃,可以加速你的肉体愈合,压制伤势,千万别忘记吃药。」
  姗拉朵道:「这些药眼下能给你不小帮助,但都有强烈的后遗症,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不过……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这些都是废话了,我怎么老是在说废话?」
  「很难得了,过去可没听说妳会担心别人吃药伤身体的,能被妳这样叮咛,我很满足了。」
  「别讲那种好像一去就回不来的话,这里还有一大堆人在等你回来咧,别忘记,你现在不是当初那个小道士,是大人物了,肩膀上扛的责任可不一样啊。」
  「……怎么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直被人扔莫名其妙的责任下来?」
  说归说,虚江子没有埋怨的意思,别的姑且不论,在域外的这些同伴,已经是自己无法割舍的一个责任,除了背负当初太阳王的期望,另一个自己刚意识到的事实,就是他们已成了日后楼兰复兴的希望。
  虚江子把域外的事务简单交代后,日夜兼程赶往中土,赶回他离开许久的「故土」。
  一路上,准时吃药成了务必遵守的义务,而姗拉朵的预告果然没错,这些激烈药物单纯追求药效,不顾其它,服下不久,便会引发剧烈疼痛,每次都让虚江子疼得眼前发黑,好几次都失去意识,从马背上摔下来,就连制作出这些药物的姗拉朵都很纳闷,不知道他要如何克服。
  然而,姗拉朵有所不知,虚江子有意借助这些强烈痛楚,来处理另一个要命问题,就是白虎一族天赋本性被引发后,对血肉的渴望。就像已经成瘾的毒患,对抗本身的毒瘾,虚江子努力对抗着自己的问题,更清楚自己若不摆脱这股噬血欲求就进入中土,一定会出大乱子,所以,用尽一切力量、一切办法在这场精神战斗上。
  最后,虚江子赢得了这场意志斗争,在进入中土时,成功把体内的嗜血欲望压下,而在做到这点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伤势大为好转,师父强行灌输给自己的剩余精元与真气,终于被完全吸纳,与自己融合为一,让自己激增的力量不再无法驾驭。
  取得了这样的胜利,也给虚江子带来自信,他觉得,只要自己有信念、有毅力,天生的缺陷绝不是无可抗衡,自己完全可以选择成为人,而不是顺从欲望,沦为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进入中土后,虚江子不敢小看各方势力的情报网络,乔装改扮,不与任何人接触、说话,甚至专门挑穿山小路走,看到人就躲避,以他此时武功,进退闪动,形若鬼魅,普通的江湖人根本看不到他,成功地被他避开各路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不周山。
  此时中土战局仍然混乱,太平军国与各路人马战得甚是激烈,新任河洛掌门虚河子率领门中高手出征,不周山上的防御力量相对减弱,但因为兵器改革的关系,不周山的各处制高点、明哨、暗哨,都使用自动操作的法宝来配合把守,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想攻上山去,必定吃上大亏。
  虚江子实在想不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中土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当自己看到巡山的河洛弟子,腰间都配着光学武器,讨论即将出厂的四代光剑有何优缺点,对上太平军国的武器优势如何,不由得大吃一惊。
  「……还真的咧,不是我大惊小怪,只是世界变得快……」
  小心聆听巡山弟子的谈话,虚江子还发现几件事,那些自己相熟的虚字辈师兄弟,很多或是已身居高位,或是已阵亡沙场,后者的人数远远多过前者,甚至由于战争中的死伤太过惨烈,极需补充新进人员,世代交替提前发生,虚江子发现自己不但已经成了师叔、师伯,还成了师叔祖,一下子变成了高辈分人士。
  提前变成长辈,这个感觉当然不会很好,但比起胡里胡涂变成死人,虚江子也就不想再多管什么了,自己当初是接受调派,前往域外进行任务,可是虚河子全然没有对任何人交代此事,结果,自己就成了河洛剑派的离奇失踪者,从巡山弟子的交谈中听来,好像根本就被当成离奇死亡者。
  「…… 乱七八糟的家伙,别乱七八糟把人给杀了嘛,我这样算什么?鬼魂吗?」
  虚江子小小抱怨了几声,分析情势,以自己的武功,要无声无息潜上山去,易如反掌,只是上头现在有什么厉害机关,不得而知,冒冒失失闯上去,被人发现,到时候变成河洛剑派的著名鬼故事,这就丢脸丢到家了,幸好自己的目标是山后紫云洞,大可不用冒险,找小路绕过去就是了。
  紫云洞位于不周山后,并不是什么要紧所在,地处偏僻,也算不上景点,平时人迹罕至,就连河洛剑派弟子也没多少人晓得,但偶尔还是会有些猎户上来狩猎,也说不上什么真正的秘密地点,虚江子不相信虚河子会藏什么重要对象在这,所以,想不通西门朱玉为何会特别点出此地。
  静静地来到紫云洞,与记忆中相差无多的景象,但在一片荒烟蔓草间,虚江子发现这里竟然搭起了茅草房,有人居住在这里。
  「有人住在这里?但……怎会?」
  虚江子记得,紫云洞周边虽不是禁区,仍有开放给附近百姓狩猎,但怎样也是河洛剑派范围,不会任人建屋居住,而更令自己吃惊的,则是这茅屋的形式,与自己三姊弟幼时所住的一模一样。
  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虚江子静静地躲在一旁,想看看情形。不久,茅草屋的门打开,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小婴儿走出来,虚江子不认得那个中年妇人,看她脚步虚浮,不像身有武功的样子,但那婴儿…… 从看到婴儿的那刻起,虚江子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感觉,胸中气血翻腾,不能平静,差点他就以为是那份噬血欲望又回来了。
  正自诧异,虚江子立刻意识到,那个婴儿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自己有必要去接触那个婴儿,西门朱玉所提示的重点,正是在此。
  「唔!」
  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让虚江子打住动作,察觉到有高手到来。这人落足的声音轻得异常,不但武功甚强,还修练特殊功法,是杀手、刺客一类的人;风中隐约传来血腥气味,说明这人刚刚战斗完毕,染着敌人的鲜血,身上可能还带着伤……
  判断出这些讯息,虚江子不无感慨,换作是之前,自己绝不可能听出、嗅出这些讯息来,如今的自己,真的可以算是高手了,但来人的武功也不弱,本派之中什么人有此修为?
  「呃……我这笨蛋,本末倒置了。」
  能从足音听出来人修为深浅、淡淡血腥气味判断出战斗,这些都是高端技巧,但自己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姊姊的脚步声,都听了那么多年,就算自己没有武功在身,也应该能一下就认出来的。
  不久,虚海月到来,已许久不见的她,脸色有些微苍白,并没有察觉到躲在暗处的虚江子。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虚江子曾经感受过虚海月散发的压迫气势,晓得这个姊姊的深藏不露与实力,但直到这一刻,站在如今的高度往下俯视,虚江子才能看清事实,自己当时还是把姊姊估得太低,她若向自己奇袭出手,以那时的武功,自己三招内就会被干掉了。
  只是,从虚海月的脚步、脸色,虚江子发现她的状况极为不妥,不但身负内伤,而且…… 不晓得是刚刚大病或重伤,看起来非常虚弱,与人动起手来绝对发挥不出应有实力,最多……能有个三四成状态就不错了。
  无论过去曾发生过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那么多年来的亲情,虚江子关心则乱,几乎要立刻现身出去,帮助虚海月疗伤,只是虚海月这时已和那个中年妇女说话,她们所说的话,让虚江子停下动作,侧耳聆听。
  虚海月称呼那中年妇女为乔婆婆,对她抱着的那婴儿则是态度奇怪,像是很关心、在意,但每当望向那婴儿,眉宇间又有一股掩不住的厌恶,令虚江子尤其不解。
  「…… 以后…… 妳们见我的机会不多,过几天,我会拿笔钱给妳,妳就带着孩子下山去,离不周山越远越好,这辈子也别接触河洛剑派的人,这孩子…… 妳就当是自己的孩子来养……」
  虚海月的话,差点让虚江子吓得从草丛里跳出来,姊姊为什么会交个孩子给人养?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此刻自己的感觉,就像当年那个夜里,撞见虚海月、虚河子偷情欢好时一样。
  后头所听见的东西,陆续证实了虚江子的猜测,乔婆婆对虚海月千谢万谢,感念虚海月昔年的救命之恩,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女孩抚养成人,但对于虚海月说以后不会再来看她们,乔婆婆显得很困惑。
  「海月小姐,妳真的确定吗?她……这位小小姐,可是妳的女……」
  「住口!」
  虚海月打断了乔婆婆的话,一脸怒容,「这一类的话,以后再也别说,我再也不想听到第二次!」
  发怒说出的话语,带着森寒的杀意,吓着了平凡的中年妇人,虚海月察觉到这点,收敛情绪,淡淡道:「这样也是为了妳们好。」
  听到这里,虚江子已经肯定,那个女婴必是虚海月的亲生女儿,至于父亲是谁,尽管她们没提到,但除了虚河子,也不可能有别人了。这是虚海月与虚河子的女儿,也是河洛剑派掌门的私生女,虚江子可以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秘密交给别人抚养,又为何要躲着河洛剑派的人,可是,骨肉天性,虚海月以后连女儿一面也不见,就算要掩人耳目,也做得太彻底了。
  突然,虚江子意识到另一个重点,虚河子与虚海月的女儿,换句话说,这女孩身上流着最纯的白虎之血,难怪自己一见会有那么大反应。
  纯以直觉来说,虚江子觉得姊姊并不喜欢这个女儿,因为她眉宇间的厌恶之色一直存在,而且简单几句话交代完毕,留了了钱与日用品下来,便行色匆匆地离去。
  虚江子看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女一眼,觉得自己以后再见她的机会应该也不多,默默送上祝福,就跟着虚海月一起离开。
  之前看虚海月的脚步虚浮,似乎刚刚大病过一场,现在则是完全明白,那是因为怀孕生产,大伤元气的关系,不过刚刚推测虚海月有伤在身,这点也没错,因为虚海月才离开紫云洞一小段路,就压不下伤势,踉跄呕血。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样的情况,虚海月的伤势甫发作,周围劲风骤起,居然早已有人埋伏在此,伺机袭击,所用的机关并非法宝,只是强劲机弩,配合着毒物,但已足够对虚海月产生威胁。
  「虚海月,河洛派的第一杀手,妳上次杀了本门几位兄弟,好不威风,现在看看妳怎么过这关!」
  说着没有丝毫新意的台词,来人是隶属魔门的杀手团体,看样子与虚海月也是老对头了,尽管是一脸的杂鱼样,但手底下功夫却挺硬的,又是趁虚海月最弱的时刻来袭击,几下便令虚海月险象环生,当虚江子听见那句具有指标性的台词后,他便晓得自己该出来了。
  「哈哈哈,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救妳?明年的今天,就是妳的忌日啦!」
  狂妄的得意狞笑,伴随着乱刀齐下,劈向满身血污的虚海月;冷冷刀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确实映出了虚海月眼中的惊惶,然后…… 在一片清亮金铁交击声中,所有砍斩过来的兵器,都被一股大力给击断、击飞,手持兵器的人则是口喷鲜血地飞出,重重跌在地上、砸在山壁上。
  虚海月眼前,出现了一个宽厚的背影,虽然也没有特别高,看上去却有着顶天立地的气势,既熟悉又陌生。
  「你……你是……是你?」
  「久违了,海姊,这些人要怎么处理?应该不用送官严办吧?」
  虚江子笑着说了两句,刚才他一现身,就以白虎之拳的「豹式」,拳如雷霆电闪,把这一众魔门的精锐杀手全给击飞,敌人的实力不弱,连手合击更有独到之处,却仍挡不住自己的三招两式,自己这一趟域外之行的进境委实惊人,就如此刻,两掌轰出,轻易打得敌人口喷鲜血,倒在地上,失去战斗力。
  寒芒闪动,却是虚海月奋起余力,闪电出手,将几名倒在地上的魔门杀手全割断喉管,断气毙命。
  所有敌人无一活口,虚海月像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擦拭去脸上的鲜血,这才转头望向虚江子,道:「阿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说你……」
  说到这里,虚海月的声音突然变小,虚江子为了聆听,下意识地跨前两步,脑里还没想到什么,身体却抢先有了反应。
  河洛剑派第一杀手,确实非同凡响,虚江子生平会战过各路高手,却还没见过这么没有声息,连尖锋上一点寒气都被消去的冷剑,要不是被太阳王训练得太好,身体在遇袭之前抢先反应,绝对会被这一剑穿心而过,死得不明不白。
  监狱里特别训练的结果,身体反应抢在大脑思考之前,闪电豹拳连击而出,虚海月猝不及防,剑尖还没刺中敌人身体,自己便先中了三拳,被打飞出去,虚江子则是胸口一痛,虽没被刺中,一点剑气仍是透入胸中,造成伤害,当胸口渗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染红衣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也许是姐姐战得脱力,意识迷糊,所以才把自己当成是敌人,刺了一剑?
  虚江子脑海里很混乱,冒出了很多念头,为这件荒唐事做解释,但在心里,他很清楚这些解释都不可能,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道士,不可能再用那些天真的道理来骗自己了……
  「姊,妳…… 妳要杀我?」
  虚江子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最初听到的时候,我还不肯相信,觉得你作不出这样的事,但你这一身武功,你果然还是干了,你……你把他给吃了对吧?」
  被这么一质问,赤城子死时的一幕幕画面,瞬间闪过脑海,虚江子心头大痛,待要分辩,虚海月的话已经连接着说出。
  「你吃了他,武功大进,尝到了甜头,要再如法泡制,所以来吃我们了对不对?」
  「海姊,妳怎么会那么想?我……」
  「难道不是吗?吃了我们,你不但力量可以再突破,还从此不用怕有人来吃你,你…… 你是斩草除根来了!」
  虚江子最初只觉得很荒唐、很可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晓得,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姊姊怎会不知道?他们是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只有舍命相护,怎么可能会加害?
  不过,看见虚海月的眼神,虚江子的话就说不下去了,那完全是一双已经失去理智,处于极度恐慌中的眼神,虚江子实在不能理解,她怎么会怕自己怕成这样?
  突然间,虚江子明白了一些事,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眼中只有恐惧的姊姊,沉痛地问道:「海姊,妳…… 不,你们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对他下毒,勾结魔门,让他死在域外吗?」
  这次重回中土,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原本还有些想不通,但此刻看来,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
  「先下手为强,有什么不对?他力量比我们都强,居心险恶,不先下手将他除掉,我们早晚都会给他吃了!他将我们三个从小养大,你以为他真的有什么好心吗?我们不过是他的储粮而已!」
  虚海月说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过往的冷静,那双因为过度惊恐而理智扭曲的眼神,让虚江子觉得自己眼前的并不是个人,是一头咆哮着的母兽。
  「他把我们三个养在山上,不与外界接触,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方便下手吗?尤其是你,资质最迟钝,他封锁你的力量,就是为了把你当储粮,要不是我们一再掩护,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从虚海月口中,虚江子听到了赤城子的另一面,却是与自己所知的全然不同,难以置信。
  「师父他……不,他不可能这么做。」
  「不可能?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他?那个假惺惺的伪君子,有太多丑事不敢给你知道了,难道会对你流泪忏悔吗?」
  虚海月冷笑道:「他被天妖重创,阿河就担心他会打你的主意,吞噬你来疗伤,一听说他正悄悄前来,马上设计你去域外躲避,你以为这是为什么?你那时要是不走,早就被他给吃了!」
  「什、什么?」
  虚河子当初为何与银劫合作,把自己弄到域外去,这一直是虚江子心中的一大疑团,但他却从没想过,送走自己的理由居然会是这样,震惊之余,却也有些安慰,那么多年的亲情,除了阴谋算计之外,总算也还是有些真挚的东西留下。
  之前身边的人猜测纷纷,说是夺权,说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都有道理能说得过去,但自己总觉得不对,这些推测都不像自己所认识的弟弟,现在真相揭晓,自己对弟弟的信任果然没错。
  心头一喜,虚江子有点没注意到周边事物,当他为异响所惊醒,发现虚海月已悄悄拉开了一段距离,正要逃离此地。
  「海姊,妳去哪?妳现在的身体,碰到敌人很危险啊!」
  「别靠近我!」
  虚海月一见虚江子要走来,惊惶失措,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把那个禽兽除掉,是为了结束不幸的循环,没想到你趁病取命,在他断气前把他给吃了…… 你…… 我从小看你长大,想不到你才是真正包藏祸心的危险人物,你比那禽兽还要会伪装!」
  「……这……什么跟什么啊……」
  面对莫名指控,虚江子有些头晕脑胀,不明白虚海月何出此语,隐约只想到可能是天魔错解当日情境,将错误的讯息告诉他们,这才造成了误会,又或者根本是存心挑拨离间也不无可能,正要开口解释,心头警兆骤生,发现眼前紫芒闪动,竟然是一柄紫红色的晶剑直射面门。
  剑上寒气森森,尚有一段距离,已令眉心感到剧痛,是虚江子生平仅见的利器,更令他想起了一柄河洛剑派的传说神兵。
  这一剑来得太快,如非虚江子异遇连连,兼修中土、域外上乘武学于一身,如非虚海月伤重乏力,这无声一剑已将他贯脑刺杀。千钧一发之际,虚江子大喝一声,精纯的内家真气吼喝飙出,阻慢紫霞神剑来势,同时出手如电,以太极心诀运掌,阴阳两气乍然分合,忽刚忽柔,带动神剑尾端,飞快转了几圈,剑柄落在掌心。
  简单的一手,却是蕴含河洛剑派武学精要,尤其是内劲刚柔的变换,最是困难,虚江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成功,刚觉得庆幸,眼前又是一道青芒闪起,一团拳头大小的青色光芒,已逼至胸口。
  虚江子刚才用尽全力,才接下紫霞神剑,未及回气,就迎上这团青光,正是自身力量最弱的一刻,偏偏这团青光看来普通,却让自己全身寒毛瞬间直立,分明是极为危险的东西,百忙间不及细想,强提一口真气,贯劲于紫霞神剑上,挥剑挡架。
  「碰!」
  一声巨响,虚江子只觉得好像被什么庞然巨物给砸中,小小一团青光,却像什么巨岩般沉重,砸击力量更是大得异乎寻常,假若自己手中所持不是紫霞神剑,这一下肯定剑断人亡,也在此刻,虚江子心中一痛,肯定姊姊是真的想取自己性命。
  腑脏受创,肋骨也断个几根,这是接下此剑的代价,虚江子踉跄后退数步,好不容易站稳步子,吞下一口将喷出的鲜血,把头一抬,凌厉的眼神怒视向前方虚海月。
  紫青双剑一轮奇袭,是虚海月透支了现有的力量,豁命而发,一击失手,又见虚江子双目神光炯炯,哪还敢再次攻击,出腿踢起地上沙土,形成漫天沙尘,身影已消失在沙尘之中。
  「我绝不会被你给吃了的!我不会,我们都不会!」
  凄厉而尖锐的叫喊,回荡在人已离去的现场,虚江子没有试图追赶,因为姊姊离去前的眼神,形若疯虎,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不世仇敌,什么言语解释都没有用,再者…… 自己接下紫青双剑,同样也是赌命施为,不但腑脏受创,还牵动被压下的内伤,伤上加伤,要不是立刻迫出凶狠眼神,装作还行有余力的样子,吓退姊姊,只怕她再一出手,自己就真要死于非命了。
  「…… 真…… 真荒唐…… 居然为了这种理由而重伤…… 嘿,还自夸什么高手呢,几个照面就又重伤了,这算不算自我感觉良好啊……」
  虚江子以剑撑地,狼狈自嘲着,面上苦笑,眼角却湿湿的,有种要落泪的感觉。在内心深处,他隐约有个感觉,自己与虚海月、虚河子,恐怕是再也不可能回复以前那样的关系了,当初在山顶上的温馨日子,一去不复返,自己在这世上从此没有亲人了。
  出于这样的感触,虚江子更依稀明白,虚海月在碰触那个女婴时,明明是她自己的女儿,却偏偏露出厌恶之情,这是什么缘故。
  「姊,妳…… 该不会是已经开始害怕,将来妳女儿会吃了妳吧?真有那么可怕吗?太荒唐了吧?哈……哈哈哈哈……」
  无奈的大笑,虚江子也知道这样可能会被人发现,却克制不住这股荒谬的冲动,仰天大笑起来,而在疯狂笑声中,泪水也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浑帐种族?灭得好,真是灭亡得太好了……」


第八章 传承之殇 虎断残月
  硬接紫青双剑,引发自身伤员的后果,实在很严重,虚江子不得不立刻觅地疗伤,在附近找地方躲了起来,疗伤时还要小心隐藏各种痕迹,不然在这时候被人找出来,天晓得会不会被当成坏蛋杀掉,毕竟自己的故旧凋零,若是虚海月能指挥不周山上的河洛弟子,他们会如何对待自己,这可实在不敢赌。
  疗伤花了一些时日,在这段时间里,虚江子除了找机会偷去看看那个女婴,也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
  现今的河洛剑派、现今的中土,已经与自己关系不大,楼兰一族灭亡后,域外势必有一番动荡,自己不能把追随的弟兄扔在那边太久,要尽快赶回去,所以压下伤势后,立刻动身回域外才是正理。
  不过,虽然与姊姊已经闹至这个田地,但与弟弟虚河子则未必,当初他苦心设计自己去域外,保护了自己的安全,自己险些就误解了他,单是看在这份兄弟情上头,自己便该信任他,先去与他见一面。
  这个念头,很快就化成一股冲动,虚江子甫将伤势压下,立即出山,要弄清楚虚河子所在之处,若是可以,最好也能顺便见见西门朱玉。
  之前从域外回归中土时,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行踪,一路上碰到人就躲,现在为了要查探情报,只得蒙面掳人,套问情报,查问西门朱玉与虚河子的行踪。无奈,赤城子死后,虚河子记取教训,行踪保密,甚至成了高度军事机密,普通弟子无从得知,至于西门朱玉…… 那更是江湖上最行踪飘忽的人物,每天不晓得有多少仇家都在查他下落,打算设伏宰人,想要查到他的行踪,那真是谈何容易。
  「……奇怪,以前没有那么难的啊……」
  虚江子为着自己的窘境气结,目前自己看似武功高强,但强压下去的内伤搁得越久,越是不利,姗拉朵配制的药物也有不良副作用,要是这些副作用与内伤一起爆发,自己就会很凄惨了,所以怎样都要把事情迅速做个了断,没有拖的本钱。
  幸好,虽然查探不到这两人的具体行踪,不过,近日太平军与河洛剑派的部队在西方战场打得甚是激烈,虚海月更于日前偷偷出发,赶往该处,虚江子分析形势,也朝西方战场而去。
  沿途,虚江子打听情报,得知近年来天妖性情变得更为激进,以前只有重要战役才会亲自出手,现在几乎大小战役都可以看到他立于阵前,横扫千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腥风血雨。
  如果说,过去天妖在战场上的表现,是心狠手辣,如今的他,就是完全的疯狂,往往在战役中杀红了眼,毁灭性的大招数一打出来,不分敌我,连自己人也照杀不误,视人命如草芥,战后更是不留降卒,残酷的作风,令敌我双方都为之胆寒。
  听到这些事,虚江子终于明白西门朱玉为何这样警告,虽然旁人不晓得天妖为何有此变化,虚江子倒是能猜到一二。……沙玛一定出事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天妖相当重视那个少女,而若那个少女还在天妖身边,必然不会让天妖这样疯狂地滥杀,所以,沙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虚江子很是感慨,在这种乱世里,为何好人总是不长命?像天魔那样的大恶人,却能长命横行?
  除此之外,武沧澜这个如日方中的响亮名字,也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讨论中,伴随这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银劫这个令人生出寒意的不祥之名,这两个人的组合,几乎成了仅次于天妖的危险名词。
  面对陌生的中土,虚江子心里泛着嘀咕,赶至西方战场,因为情报错误,连续扑空了几个地方,最后才得知两边阵营的主要人物,在赤峰山上大混战,好像是单纯战争,又好像是为了争夺什么东西,双方人马加上乱入闹场的,打得乱七八糟。
  「啧,有很不好的感觉,怎么偏偏碰上这个节骨眼?」
  虚江子很清楚自己这一去会碰上什么,问题是,赤峰山上的战斗打得异常惨烈,若是自己不去,虚河子、虚海月被人干掉,自己必然抱憾终生,已由不得自己不去了。
  以前就常常听长辈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绝对没有好事,这点虚江子深以为然,从他来到赤峰山的那一刻起,他便感到后悔,也许自己应该换个时间来,或者根本就不该来。
  赤峰山的面积不算小,却一下子挤了近万人,分成无数个大小战场,一时间到处都有人在拔剑对砍,乱成了一团,而且这么多人马,还不只是两个敌对阵营,是分属好多个不同势力,彼此间既有合作,也相互竞争,所以常常看到前一秒还连手抗敌,才刚刚把敌人打倒,剑就朝着旁边盟友的后心捅去。
  虚江子自认在战场上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的混战场面,给弄得目瞪口呆,上山途中,好几次都险些被卷入战斗,幸好所有人打红了眼,没察觉他是谁,见他衣着普通,以为是个普通的无名小卒,没有理他,这才让他平顺上山。
  不过,到了半山腰,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虚江子见着几个太平军的高手,实力极硬,大概是一派的长老、名宿那等水平,还组结成阵,正把一群河洛弟子砍得东倒西歪,那些年轻的河洛弟子中,有些甚至只是十几岁的孩子。
  看到那些年轻晚辈,被肚破肠穿、断手断脚的痛苦,折磨得哀嚎不已,有些已经完全丧失斗志,屁滚尿流地求饶,虚江子就彷佛看到当初刚上战场时的自己,无法袖手不管,把心一横,拔剑出鞘。
  这一插手,结果就是乒乒乓乓乱打一场,虚江子本想速战速决,尽快走人,也不晓得为什么,包围自己的敌人居然越打越多,好像附近区域的太平军高手都被吸引过来,围着自己乱打,最后还搞到一个人挑敌方十几名大将,吃力不已,汗流浃背,想不通明明是要掩人耳目的自己,怎么会在这打得惊天动地。
  从结果来说,自己好像意外影响了整个战局,把这批本来要赶赴增援的太平军高手截在这里,令主战场那边因为迟迟等不到他们,而被拖垮溃败,大出敌人主事者的意料,不过,意外缔造丰功伟业的自己,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还幸亏是打到中途,自己灵机一动,取出紫青双剑配合使用,倚仗神兵,这才大破敌人,杀出重围,否则就算没给敌人当场打死,也一定会被活活累死。
  好不容易从战局中杀出,虚江子累得两眼发昏,还没能好好喘一口气,突然听见一声愤怒的长啸,彷佛是什么巨型猛兽受创后的吼叫,又是痛楚,又是愤怒,石破天惊,震得周遭群山皆鸣,人人耳中嗡嗡作响,站立不稳。
  虚江子惊于这一啸之威,暗忖不知是何方高手,听这声音,恐怕是天魔、太阳王那等级数的绝顶强人。刚刚这么一想,就看见一道血红色的身影,披着长发,高速破空飞去,速度太快,甚至与空气摩擦,拉出一条长长的火线,一面飙飞,一面纵声长啸,发泄着满腔的怨与怒,啸声恍若海潮怒涛,拍击着所有人的听觉,赤峰山上不晓得有多少人都被这啸声震倒,停止战斗,捂着耳朵,在地上疯狂打滚。
  「……好……好厉害……」
  虚江子喘着气,认出了那如疯如魔,狂飙离去的血红色身影,正是天妖。传闻果然不错,他这副模样,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全然变了一个人,而且武功还比当初更高,只是从啸声听来,他好像受了伤,真是难以想象,以他现在的武功,还有谁能伤得到他?
  「不好!差点忘记本来目的。」
  虚江子担心亲人出事,连忙朝着天妖所飙出的方向赶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天妖刚刚从那边出来,总是没错,自己要找的人多半在那里。
  天妖所飙出的地方,是一个直入山腹的岩洞,光是站在洞口,阴冷的山风就送来浓烈血腥味,里头肯定刚刚发生过一场大屠杀,虚江子不敢多想,提剑就往里头闯。
  赤峰山的内部,有一个好大的空洞,甚至还有山中河流过,如果不是有几百具死尸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大量鲜血染红了河面,倒是一处相当美丽的山中秘境,而在那么多的死尸中,还有三个活人,巧合的是,三个都是虚江子的旧识。
  虚河子、虚海月,还有西门朱玉,三个人分别站在两方,身上全都是血污与伤口,气喘吁吁,脸上也写满了疲惫,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刚刚打了一场险死还生的恶战,如今只是侥幸生存,力量也已经耗得差不多,只差没有虚脱趴下而已。
  西门朱玉、虚海月,近期内倒也是全都见过,面貌变化不大,倒是虚河子,久久不见,现在已经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堂堂男子,或许是因为身为掌门的缘故,脸上还蓄了短须,增添几分威严,再非自己离去前的白面俊俏青年了。
  「阿河……」
  虚江子见到弟弟,又看他平安无事,没有致命危险,是打从心底高兴,刚要出声叫唤,就听见西门朱玉在那边笑了起来。
  「真好,绕了那么多弯路,现在终于到了算帐的时候,嘿,自从沙玛惨死,我小叔彻底疯掉以后,我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实在是等得有够不耐烦了啊。」
  听见沙玛惨死,虚江子心中一震,但更令他吃惊的,则是虚河子的回答,「这些时日来,你几次想要我们的命,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不利用那女孩,天妖哪有这么好对付?那一战,你也是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找我算帐?」
  「话是不错,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你们和银劫用那种手段,去诓骗一个真心当你是朋友的女孩,这笔帐找你们两姊弟算,一点都不冤枉。」
  西门朱玉说着,手提长剑,朝虚河子走去,剑尖上的鲜血一点一点滴落地面,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虚河子似乎是伤重乏力,面对这等逼命威胁,脸上变色,道:「且慢,你说要替她算帐,那你找错人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根本就是你的……」
  「我家老头子的那笔帐,早晚我会找他算的,不过尴尬的是,目前他武功比我高得多,找他算帐是搬石头砸脚,等我将来武功比他高了,再找他不迟,现在嘛……先欺负有伤在身,武功又不如我的人,搬石头砸死蟹,比较安全一些。」
  西门朱玉本来一直面带笑意,说到这里,表情突然一冷,「而且,说实在的,白虎一族的天赋异能太过危险,如果留着你们两个在世,对全体人类都是个大威胁,我今日斩除祸根,以后全人类都能睡得安稳一点…… 刚才和我小叔打大乱斗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等这一刻了。」
  「你!你说什么报仇算帐,根本是早有预谋,你……」
  「不错,我当初在域外得知白虎一族的真相时,便下定决心,绝不让你们这种危险东西再繁衍下去!」
  西门朱玉长剑一挥,直斩向虚河子,虚河子正抱着虚海月,想要出剑招架,却伤重乏力,连剑都举不起来,眼看这夺命一剑就要杀到,一道紫虹疾刺而来,直指西门朱玉的腹侧,逼得他不得不撤剑回防。
  「阿江兄,是你?」
  「不管我弟弟和姊姊作过什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不能让你伤害他们。」
  「你什么时候来赤峰山的?在这种节骨眼,你来这里添什么乱啊?」
  「看剑!」
  虚江子抢先出剑,希望能制造机会,让虚海月、虚河子离开,自己虽然武功大进,又有紫青神器在手,但西门朱玉从小武功就远胜自己,根本是把自己压着在打,要与他对战,自己不敢有半分大意。
  抱着这样的决心,虚江子出剑如风,紫霞神剑幻化光虹,吞吐不定,瑰丽无方,剑剑不离西门朱玉上身要害,竟然将他压在下风,还不出手来。
  「喂!出手这么狠,你对我来真的啊!」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去杀我的亲人!」
  「放屁!你睁眼看看,现在明明是我快要被你杀掉了!」
  两人口中说话,手里没有丝毫放松,剑气纵横如龙,翻翻滚滚,绕着对方周身打转,煞是好看,却也是险到巅峰。
  虚江子一面战斗,一面也心惊于西门朱玉的剑法,神妙之处更在自己想象之上,若不是他伤势也重,自己未必压得住他,只是这位老友素来狡猾,说不定根本暗中留力,预备偷偷奇袭自己也未可知。
  心中存着这样的担忧,虚江子也偷偷望向另一边,想看看那两个人有没有把握时机逃走,不然若是他们会错意,上来与自己一起夹攻西门朱玉,自己就要很伤脑筋了。
  抬眼一看,虚江子发现弟弟已经伤重昏去,但还好虚海月在旁,将他一下扛起,这多少让虚江子安心了一点,姊姊的伤看来没有那么重,或许是因为虚河子一直都拼命保护着她的关系,刚才西门朱玉提剑要斩,虚河子也是用身体挡在她前头,一步不退。
  虚海月的伤势不重,这点该说是可喜可贺,至少要把虚河子带走不成问题,虚江子松了一口气,专心应付西门朱玉的剑招,却不料仅是几下转身的时间,自己才刚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悬吊起来。
  转身的瞬间,虚江子看到,虚海月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正对着虚河子的咽喉刺落,剎那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错觉,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必定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情势紧急,哪怕这真的只是错觉,自己也不可能呆呆看着,为了弟弟的性命,虚江子第一时间采取行动,掷剑出手。这一下险得可以,自己正与西门朱玉恶斗方酣,双方都相当认真,甚至打出了火来,要是西门朱玉有那个意思,又或者一下收剑不住,下一秒就能砍下自己的头来,实是凶险非常,自己是拿命在赌这一下。
  「你疯了!」
  骤然惊变,西门朱玉看不见背后虚海月的动作,只是被虚江子的掷剑给吓到,饶是他剑术精湛,也闹得手忙脚乱,千钧一发之际慌忙收势,用力过猛,剑刃险些就回砍到自己身上,伤上加伤。
  另一方面,虚江子长剑脱手,直射虚海月而去。尽管只是普通配剑,并非紫霞神剑,但灌满劲道的一掷,非同小可,虚海月不得不侧身闪避,先躲过这破风一剑,再刺出匕首。
  大概是明白这一击若失手,再也没可能成功,虚海月刺得极快极狠,动作中带着绝决的意味,取虚河子性命的意念非常坚决,只是在这一匕首入肉之前,虚江子已经赶到,重掌轰来,虚海月肩骨立碎,被打得飞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虚江子不及留力,一掌将虚海月打得喷血飞出,稍一定神,便懊悔不已,不管姊姊怎么样,自己也不该出如此重手,不过,当看到她跌落地上后,挣扎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喘气或处理伤口,而是摇摇晃晃地走来,眼中直盯着虚河子,似要完成那一刺,虚江子整颗心就纠结在一起。……到底是怎么了?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海姊,妳怎么了?他是阿河啊,是妳的…… 是妳的弟弟啊!」
  虚江子跨前几步,拦阻在虚海月前头,「普天下谁都有理由对他动手,就是妳没道理,你们……你们两个不是很要好吗?为什么?」
  拦住虚海月时,虚江子想到后头的西门朱玉,生怕他趁机对虚河子下手,但西门朱玉却退到一旁,好像打算看戏一样,冷眼旁观,虚江子一颗心还没放下,就听见一阵狂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见鬼问我为什么?」
  虚海月大声狂笑,笑到前仰后翻,伤口上的鲜血一滴滴洒落在地,看在虚江子眼中,只觉得阵阵寒意透心冒出。
  「姊……」
  「这么多年了,我实话告诉你,打从你们两个生下来的第一天,我就想亲手杀掉你们了,如果不是因为那禽兽还在,我一个人没法对付,绝不会留你们长到那么大!」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虚江子怎样都不会相信,姊姊心里有那么多的怨毒与仇恨。从小到大,姊姊在自己的记忆中,总是那么温柔和善,脸上挂着暖暖的微笑,自己之前得知她是暗影杀手时,简直无法想象,现在听她吐露满心怨恨,虚江子脑里一片天旋地转,踉跄往后跌去。
  在强烈的晕眩感中,脑里的理智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尤其是听见「打从你们两个生下来的第一天」这句,他强烈感到不妥,虽然已经晓得自己不是被捡回来的孤儿,但……姊姊这句话里,好像藏了点别的东西。
  「海姊,妳要我死,要师父死,是因为信我们不过,怕我们有一天吃了妳,这点我怎么解释与保证,妳也不会相信,但妳不信我,难道连阿河妳也不信?他从小就和妳最亲,你们两个又…… 又…… 妳连女儿都生了,难道…… 这样妳还信不过他,怕到要杀他?」
  虚江子真的很想不通这点,但自己一句话问出,却只换得虚海月的又一阵狂笑,而看着姊姊那样疯笑,如颠如狂,虚江子心里真的是一阵阵寒意猛往上冒。
  蓦地,笑声顿住,虚海月望向虚江子,眼神冰冷如霜,无声无息之间,一股不祥的压力,让虚江子喘不过气来。
  「那个虚伪的禽兽,应该已经告诉你,他就是我们三个共同的父亲,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的母亲是什么人?」
  这一点,赤城子没有说,当时兵荒马乱的情形,也让人没有办法细问,现在虚海月这么说,莫非……她知道?
  「他不敢说,对吧?他成为一族之长的时候,除了他之外的白虎族人,都已经死尽死绝,他只是一个光杆族长,那时的他,也就是个毛头小子,处心积虑找了一些人类女性,试着繁衍后代,千难万难才生下了一个女孩…… 很幸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这个女孩的血统纯度,比他还高…… 」虚江子倒是知道那个理由,以前听姗拉朵说过,白虎、楼兰濒临灭绝时,残存族民的基因感应到危机,有可能生出血统纯度特高的后代,不过,姊姊说这些,总不会是炫耀她自己血统特纯,身分特别尊贵吧?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不出头绪,虚江子正自困惑,靠在旁边山壁上歇息的西门朱玉,突然冷笑一声,表情非常古怪。
  「哼!小时候上不周山那次,居然没看出来,你们这一家的关系还真是乱啊!」
  西门朱玉不会说没意义的话,但这话的意思又是什么?虚江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赤城子愧疚的表情、死时那如释重负的解脱,还有虚海月完全不合常理的疯狂,这些线索综合在一起,导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这个结论不可能是真的,光只是想象,虚江子就感到极度恐怖,彷佛全身血液都在瞬间冻僵了,开始打着寒颤。然而,不管再怎么想要逃避,终是有人会把它揭开,虚江子听见虚海月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出那恐怖的话语。
  「…… 我这辈子都记得,那天晚上,老东西对我说,族群的繁衍比什么都重要,白虎一族不能绝嗣在他那一代,要我为了白虎一族做出牺牲…… 当时我似懂非懂,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我那时候才几岁吗?哈哈哈哈……」
  虚江子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姊姊的哭声,虽然…… 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是一个在血泊中疯狂大笑的女人,而她的话,仍旧持续传入耳中。
  「告诉你吧!你和阿河,你们两兄弟,都是我生下来的孩子…… 哈哈哈,你说这好不好笑,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两个弟弟都是我亲自生的……哈哈哈……」
  听赤城子接露身世之秘时,虚江子除了冲击,并没有太多感受,但听了虚海月的疯笑,他只有强烈的呕吐感,很想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要不是虚海月好像笑得脱了力,身体一软,就要摔倒,惊醒了虚江子,他可能还要失神很久才醒得过来。
  「海姊!」
  以最快的速度飙冲而出,虚江子在虚海月倒地前接住了她,当她倒在自己手臂上的瞬间,心里激动的情感,让虚江子明白,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始终都还是自己的亲人。
  「……阿……阿江……」
  虚海月目光涣散,很吃力地举起手,像是想要触碰虚江子的脸,却又无力触及,不过,这时她的表情和语气,平静得多,似乎是在一轮发泄后,已经回复了理性。
  「我……我刚刚说的话,还有做的事,你……你别让阿河知道……」
  「我明白,阿河他绝不会知道的。」
  「…… 阿江…… 你告诉姊姊…… 我……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从那晚以后,我的人生好像就只是一场恶梦,从没有醒来过,我……」
  「海姊,妳……」
  虚江子心情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被训练得太好的身体,却突然感到危险,稍一留神,便察觉到虚海月的另一只手,悄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青霞神器,预备偷袭自己。
  青霞神器威力万钧,要是在这距离被打中,当然是死路一条,虚江子心中大痛,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没想到都已经到这种时候,姊姊还在伪装,还只是想着取自己的命。
  「姊,妳……」
  虚江子很想问「妳的恨就当真那么深吗」或是「妳就非得把一切都毁掉吗」,但话到嘴边,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换作是自己易地而处,遭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也早就疯掉了。
  想到姊姊所遇到的事,还有如今的疯狂,虚江子感到愧疚,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不避不闪,挨这一击来减轻她的怨恨。
  血光乍现!
  虚海月偷袭的手,突然软软垂了下来,大量鲜血自她身上长长的伤口喷发出来,虚江子只觉得姊姊的身体突然一轻,好像少了一截,而本来疲弱的脸上,承受巨大痛楚,发出一声骇然欲绝的惊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凄绝的尖叫声中,虚江子看到一个人,站在虚海月的身后,手中长剑不住滴下鲜血,正是他的拦腰一剑,让虚海月的一击没有能够发出。
  「阿江兄,打扰你们家庭谈话,抱歉了。」
  西门朱玉寒声道:「我考虑了一下,今天还是让白虎一族灭种好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4

第三十三卷


【本卷简介】

  现在市场竞争很激烈,消失太久是会被遗忘的!孙武你这一觉也睡够本了吧?虽然说你也该“转大人”了,但…女人缘会不会太好了点?献吻的下一步应该就是献身了!而且孙武你是不是有恋毛癖,看到绿毛就恍神也太弱了!
  「域外探险团」再次合体,看似一条心,却各自有各自的盘算,但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死人,带头冲的往往最容易中标啊……
  魔狼已经打腻了,借尸还魂也不稀奇,但这次,借的尸,会不会太邪门了……


第一章 欲斩难斩 反受其乱
  很久以前,虚江子曾经认為,兄弟鬩墙、亲人反目,这种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想法维持了狠长的时间,哪怕是一直到被赤城子收為门徒,在战场上被授予大权,独当一面,这个想法都不曾改变过。支持这个想法的理由,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对自己亲人的信心,情同骨肉的两名亲人,绝对不会与自己反目相向,不管是什麼理由,都不可能让叁人之间產生裂痕。
  另一方面,虚江子也对自己的个性狠了解,哪怕亲人之间真有什麼误解、分歧,只要自己愿意退让,相信也不可能有什麼问题,搞到叁人之间翻脸,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自己从不执着什麼,也不认為有什麼是非得到不可的,想来想去,还真想不出有什麼可能,自己会因為争东西而与家人反目。
  既然没有这种可能,那不管从哪方面看,自己这辈子都能与他们相亲相爱,一辈子是密不可分的亲人。
  不过,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见过的事情越来越多,虚江子这才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所想像、所相信的那样简单,明明自己不是不愿意退让,也不是有什麼非争不可的东西,却仍是弄到亲人之间反目成仇,拔剑相向,这些究竟是為什麼?
  直至许多年后他仍然深自感慨,想不明白。
  造化弄人…… 这是一个狠无奈的说法,认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无关乎退让与否,人家一开始就不曾留路给他走,所以不管怎麼决心不争,死命退让,最终还是无路可走。
  退无可退,翻脸动手就是必然,其实就虚江子本身的心情而言,哪怕被人说是一厢情愿也好,当怀中的虚海月偷偷一剑刺来,他除了心痛,还真想挨了这一剑,毕竟,姊姊的心情自己能理解,她的做法也在自己预计之内,自己在将她接入怀中时,就已猜到后头有这种可能,若是挨上她一剑,能消解她的怨气,说不定还能让她回復以前的温和,那就太值得了。
  当然,若是因為挨了这一剑而没命,该如何是好?这点虚江子就没怎麼考虑了,也正因為明白这一点,察觉到危险性的西门朱玉,闪电出手,制止了虚海月的偷袭。
  西门朱玉的出手,极其很辣,甚至说得上是很毒,一剑挥出,完全不留任何餘地,虚江子正自心情激盪,全然没有防备,当下只觉得寒气逼来,手中重量顿时一轻,还搞不清楚发生什麼事,直至听见虚海月那声凄厉的尖叫,还有西门朱玉手中滴血的长剑,这才醒悟过来。
  「阿江兄,打扰你们家庭谈话,抱歉了。」
  西门朱玉寒声道:「我考虑了一下,今天还是让白虎一族灭种好了!」
  「你!」
  虚江子盛怒暴喝,若不是怀中还有人,他第一反应就是出剑攻击西门朱玉,但他狠快也发现不妥,因為西门朱玉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却对他大吼,还想斩他,这实在也说不过去。
  除此之外,虚海月的伤势,也让虚江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假若西门朱玉一剑夺命,将虚海月穿心、破脑或斩首,那倒也罢了,但不知道是西门朱玉有心报復,或是什麼别的理由,西门朱玉的这一剑,阴很毒辣,竟然是从虚海月的腰部斜斜斩过,削断脊椎,剑气透体而入,几若腰斩,要不是虚江子的手还护在那边,传输着真气续命,虚海月不只是断气,甚至整个人都要分成两截。
  虚江子在战场上什麼伤势都见识多了,怎会认不出这是致命伤害?一看到那伤口断面之大,出血之多,就晓得虚海月必死无疑,可是,只要自己一时不撤手,持续输送内力,就还能保住虚海月性命。
  这种输功续命之法,极损内力,即使自己屡逢异遇,内力大进,却也禁受不起长时间输送,最多拖上几个时辰,自己便内力耗竭,而以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别说一个时辰,恐怕用一刻鐘,各种强压下去的伤势就会爆发,西门朱玉这样的出手,难道就是要诱使自己虚耗内力,然后…… 趁机歼灭白虎一脉,让白虎一族的血脉完全断绝?
  「哼!」
  虚江子惊疑不定的当口,突然听见一声冷哼,语音苍劲有力,儘管不是狠大声,但哼声却直透耳内深处,震盪不休,以虚江子的修為,一时间竟然也感微微晕眩,他立时就意识到,看似只有四个活人的现场,还另有高手存在,而且,这声冷哼,听起来还有些耳熟,那名高手可能是自己的熟人。
  这实在是狠糟糕的一件事,因為以自己如今的修為,能被自己判定為高手的人,已经少之又少,而在这些人裡头,自己会感觉到熟悉的,似乎也就只有……
  脑裡刚刚闪过这念头,五米外的一处山壁骤然炸裂,碎石激飞,一道灰影飆衝而出,直往虚江子这边射来,速度奇快,势道更是猛恶,伤疲不已的虚江子瞬间还以為是什麼超级兇兽扑了过来,未及应变,一股强猛气流涌来,跟着就是手中一重,重伤濒死的虚海月,整个身体居然开始快速结冰。
  虚江子大吃一惊,连忙运\内力相抗,双手险些也被封冻在冰裡,若是被坚冰隔绝真气输送,虚海月立刻就会断气,而一隻巨掌便在此时袭来,劲道刚猛无匹,虚江子出掌欲挡,被巨力轰退,就这麼一下,封冻住虚海月的巨冰,已经落入那人的手裡。
  「哼,两个臭小子,成事不足,尽会找麻烦!」
  只是这一下照面,虚江子已经认出,来人正是天魔,他抢到虚海月之后,脚下更不停留,带着那块巨冰,转眼间就衝出洞穴,跑得无影无踪,虚江子想要追赶,却哪有可能追得上,短短几秒之后,就只能望着空气乾瞪眼。
  「好啦,别追了,追上了又如何?难道你打得过人家吗?要是打不过,你追上了还不是多一个挨揍的。」
  西门朱玉来到虚江子身后,长剑已回到鞘中,淡淡道:「或是你狠有自信,追上打赢,抢回人以后,有把握把人救得回来,那我就没什麼意见,你高兴追就儘管追好了。」
  「你!你杀了我姊姊!」
  虚江子盛怒出手,一把扯住西门朱玉的衣领,愤怒的程度,几乎就是那晚在楼兰遗址,痛殴西门朱玉的画面重演,「这些都是你早有预谋\的吧?你早知道天魔躲在一旁,所以你才……」
  话说到一半,虚江子自己也接不下去,西门朱玉知道天魔潜伏在侧,所以出手狙杀虚海月,这…… 这又有什麼逻辑可言?两件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自己怎麼拿一个完全说不通的事去质问西门朱玉?脑裡一下没想通,西门朱玉手一挥,已经把虚江子的手给打开。
  「真奇怪,怎麼最近我走到哪裡,都被人质问我是不是早有预谋\?这明明是银劫那傢伙的专属场面啊,你们惹出问题都是我在收拾,问题收拾完了就找我算帐,这样作不太厚道吧?」
  西门朱玉整理了一下衣襟,道:「我要真有本事预那麼多谋\,算得那麼精準,哪容得那麼多麻烦人物活到今天?早就把碍事的傢伙全干光了,请你不要胡乱造谣,坏我名声,充其量我只是随机应变,哪有本事搞这麼多的预谋\?」
  「你什麼时候发现天魔躲在旁边的?」
  「也不是狠久,那老傢伙的武功比你我加起来都高得多,你以為狠好发现?他只怕早就来了,躲藏在一旁,伺机出手,我小叔在的时候,他没等到机会,我小叔走了以后,剩下的小鱼小虾他又兴趣不大,直到你老兄跑进来…… 我是在你们姊弟俩抱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才察觉到他躲在左近的。」
  西门朱玉道:「大鱼没有了,现场就剩下你这条大虾,老头子对你是忌惮已久,早想要斩草除根,我要是不出手,你现在早就给宰了。」
  「為什麼你对我姊姊出手,你老头子就不宰我?这是什麼逻辑?」
  「虚海月奇货可居,当世白虎一族的族人还有叁名,但母的可就剩这一个,虽然有用没用还不知道,可是如果就这麼死了,有什麼用都来不及了,老头子做事,步步為营,绝不浪费任何一个可用的筹码,虚海月重伤垂死,他岂能坐视?当然就会跳出来抢救,你老兄的虾命也就保住了。」
  「你…… 你怎麼能肯定,他一定就会出手救人?你不是说,我是他早想斩草除根的人吗?為什麼会……」
  「我说说而已,你就当真啦?阿江兄再怎麼自认了得,也不要太给自己脸上贴金,老头子下手既很,筹谋\又準,如果真的欲除你而后快,凭你的本事,怎麼能活到今天?他想杀你是没错的,不过程度上来说,大概就是…… 没事的时候就顺手把你宰了,有事的话就先忙正事,反正你什麼时候死都行,成不了大事大气候。」
  西门朱玉两手一摊,十足无奈的表情,虚江子也不晓得该不该朝他发怒,迟疑了一下,道:「天魔带走了我姊姊,你觉得真的有可能救活她吗?」
  「天晓得,只能说有机会吧,那一剑我是认真砍的,没有丝毫留手,就算是老头子想救人,也不是那麼容易说干就干的,这点自信我可还是有的喔。」
  「什麼自信?你就為了这种理由砍了我姊姊!」
  「阿江兄,作人说话可要公道,你别忘记,当时你姊姊手裡的剑,正要往你身上捅,我要是不出手,你老兄现在就是地上的死人了。」
  「你说,你是為了引走天魔才出剑,那你就没考虑过,万一天魔没走,继续对付我们两个,你的计画不就彻底失败了?」
  「失败就失败,我早就说了,是你们以為我神机妙算,足智多谋\,我只是临场随机应变而已,失败是正常,成功算赚到,况且…… 」西门朱玉耸耸肩,道:「扯了那麼多,其实我只是在找正当理由而已,实话实说,我压根就是想砍她,哪怕别的计画都失败,只要能砍死她就值得了。」
  「為什麼?你和她有什麼恩怨?為什麼非杀她不可?」
  「这还用得着问吗?白虎一族的存在太危险了,要是让这麼残暴的种族存续下去,全人类都会受到威胁,更何况,你自己其实也狠清楚,那个女人已经完全疯了,她不只是想杀你,根本就是想毁掉她所能接触到的一切,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留下。」
  西门朱玉嘆了口气,在虚江子的肩上拍了拍,「或许,她那一剑,并不是真要杀你,而是為了让你杀她,求一个解脱的……」
  「你胡…… 」虚江子愤怒辩驳,话刚出口,想起虚海月当时的眼神,这些话又说不出口,或许……西门朱玉说的确实没错。
  这个问题越想越是心痛,虚江子不愿再想,随口道:「你既然觉得白虎一族那麼危险,我也是白虎后裔,你怎麼不连我也杀了?」
  「这个嘛…… 若是在还没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秘密,你以為我会不动手?不过,现在大家怎麼说都是兄弟一场,你又没闹出什麼事,最多也不过就是发狂的时候噪音扰民,裸奔吓人而已,总不能為了这种鸟理由就宰了你吧?」
  西门朱玉正色道:「阿江兄你别的本事没有,自制力却是一流,连我也甘拜下风,像你这样的人,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次,要是白虎遗民都是你这样的人,天下早就太平,白虎又怎麼会成為动乱因子?」
  说到这裡,西门朱玉的脸色突然变了,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样,向虚江子一拱手,说自己还有急事待办,既然这边危机已解,就先走一步,他日有机会再碰头。
  以西门朱玉过往的情形来看,一件事情结束,马上要赶着办另外一件事,这是再正常也没有,虚江子本来要点头告别,却突然心念一动,表示要与西门朱玉同行,一起去办事。
  「呃,我是要去办重要大事,你跟着我去干什麼?」
  「朋友一场,偶尔也该為你尽点心力,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劳死,说吧,你要去干什麼大事?不管上刀山、下油锅,我都陪你走这一趟。」
  「不、不妥吧?你有伤在身,还是赶快去找个乌龟洞躲起来,把身体调养好再说,不然如果被我老爹碰到,真的会把你宰掉的。」
  「咦?西门你平常一向是有便宜就佔,上阵的时候能够多拖帮手,绝不会拒绝的,為什麼突然对我这麼客气啊?我受不起的。」
  虚江子故作讶异,西门朱玉的表情突然一变,一面推开虚江子,一面焦急地道:「好了,老实对你说吧,人有叁急,我是去找地方大解,这样你可以识相一点了吧?」
  「别急啊!」
  虚江子不让路,拦阻在西门朱玉之前,「既然是好朋友,大解哪用躲起来?恰好我肚子也不太舒服,大家一起去方便,增进友谊,可以吧?」
  这话说得几近无赖,不过,说话同时,西门朱玉要抢路离开,虚江子不让,出手阻拦,双方转眼间对拆数招,已经用上了武功,也使上了劲,再非普通的互开玩笑,而是有了真正的火药味,当虚江子骤然出腿,打横一扫,逼开西门朱玉后,他瞪视着这名老朋友,一字一字地说道:「别装了,你不是要去办事,是要去杀阿河,斩草除根,对吗?」
  心裡的盘算被拆穿,西门朱玉并不否认,只是用一种狠认真,狠严肃,甚至说得上冰冷的眼神,迎上虚江子质问的目光,道:「你弟弟与你不同,如果今天不杀他,你知道以后要因此死多少人吗?」
  过去,虚江子是狠清楚西门朱玉的智计百出,机警应变,但不管是碰上何等大事,西门朱玉总都是一副贼\笑兮兮的模样,放低姿态,甚至插科打浑,不让气氛太过紧张,所以在虚江子的印象中,西门朱玉的形象,就是江湖上名声狼藉的那个风流大淫贼\。
  直至此刻,接触到那抹决绝的眼神,虚江子心头一震,才意识到西门朱玉的另一个身分,有着这种眼神的男人,毫无疑问地就是魔门中人,在那总是维持着笑脸的面容底下,有着一颗冷静、冷血的冰心。
  「你能给我机会,愿意信任我,為什麼不愿意也给阿河一次机会?」
  「你神经病,虚河子那小子与你能一样吗?你知不知道在你远离中土的这段时间,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他做了什麼?」
  虚江子愣了一下,看着西门朱玉要趁这机会往前衝,连忙阻住,眼看着两人又要动起手来,忽然听见大批人朝这边赶来的步伐与喧哗,虚江子不想露面人前,想要躲避,又忌惮西门朱玉趁机闯过,正感犹豫,哪知道西门朱玉的反应更快,似乎更不愿意在人前露脸,二话不说,飞身就往一旁的草丛跳。
  在两人的右侧不远处,是一大片与人同高的长草,虚江子一见西门朱玉逃逸,马上也跟着做出同样动作,两人几乎是同时跳入草中藏匿,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那批人就从路上经过。
  以西门朱玉、虚江子的能耐,在这些人靠近的途中,便已经从步伐中听了出来,这些都是河洛子弟,素质也还不错,看来是因為本地战事吃紧,调拨而来,赶赴支援掌门人的,裡头虽然大部分都是虚江子的生面孔,不曾见过,可是看他们人人一副凝重的表情,忠诚\度应该没有问题,那个洞窟中只剩下虚河子一个活人,他们赶到洞窟,虚河子的安全可保无虞,自己只要不让西门朱玉有机会去补刀,一切就不用自己担心了。
  想到这裡,虚江子鬆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旁边的西门朱玉,见他满面不平之色,胸中感觉五味杂陈,正想悄声问几句话,却听见那群河洛弟子进行交谈,说与大淫贼\西门朱玉有不共戴天之仇,定要将这恶贼\碎尸万段,才得甘心。
  「呃,我不在中土的时候,你又惹了什麼事?」
  虚江子有些诧异,儘管以河洛剑派的立场,匡扶正道,扫荡奸邪,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要杀西门朱玉,但看这些年轻弟子咬牙切齿的表情,还有激动的程度,恐怕不是单纯因為立场之别或陈年旧怨,而是新近结下的恩怨,这就不能不让虚江子感到奇怪了。
  西门朱玉最初也是满面困惑,毕竟结怨太多,要想起什麼人是因為什麼事要找自己报仇,就算记忆力超群,也不是容易事,但天才人物的水平就是不一样,短短十秒的思索后,西门朱玉恍然大悟,恨恨道:「死老头,报復来得好快。」
  虚江子不了解西门朱玉為何出此语,直到听见那些河洛弟子说,西门朱玉丧心病狂,刚刚在山上垂涎虚海月的美色,图谋\不轨,遭到虚海月激烈反抗,他逼姦不遂,恼羞成怒之下,竟然痛下毒手,将虚海月以残忍手法杀害,刚才眾人还亲眼目睹虚海月的惨状,群情激愤,这才集体杀上山来,要把淫贼\斩杀雪恨。
  「真是太惨了,整个身体几乎被斩成两段,那淫贼\真是丧尽天良,居然对女流之辈也下如此重手!」
  「已经用最快速度送去治疗了,但伤得如此之重,也不晓得救不救得回来,我看多半是回天乏术……」
  「虚江子师兄下落不明以后,海月小姐就是掌门人仅有的亲属,两人情谊深重,如今海月小姐遭此不幸,若让掌门人得知,他如何承受得起这个打击?」
  躲在草丛中,虚江子听着一眾河洛弟子义愤填膺的怒骂,几乎為之傻眼,想不通这算什麼跟什麼,虚海月遭到致命重伤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為何一下子就有这麼离谱的谣传出来,这些人亲眼见到了虚海月,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用那麼奇怪,这叫一报还一报,老头子衝出来抢人的时候,就晓得落入我的算计,他要是不搞点小动作,还以顏色,怎麼能洩得了这心头之恨?」
  西门朱玉简单解释,天魔是带着虚海月往下衝,路上有了主意,趁着山下人多,各门各派都有,就把虚海月带到河洛派的阵营裡一晃,让人瞧见,再扯个谎言,就可以把这笔帐栽到西门朱玉头上。
  至於虚海月,如果天魔抢救无效,就会直接把尸体扔在眾人眼前,更容易挑拨情绪,怎样都没理由把到了手的猎物,又交回河洛剑派去抢救,因此,所谓的抢救只是个幌子,在眾人眼前露过脸,给人看过之后,就会设法再弄回魔门去,如无意外,这些人下山之后,就会发现应该被送回河洛派驻扎地抢救的虚海月,半途失踪,再也找不到人了。
  「主意狠简单,实行成功的关键在两个地方。第一,魔门在河洛剑派,必有奸细潜伏,下从普通弟子,上至长老名宿,各有不同的潜伏人员,只要这些人适时地出来喊两声,就能简单操控舆论,引导群眾方向。」
  西门朱玉道:「别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最好的证据,就是你仔细听,等一下不管这群人说些什麼,最后一定会有个人喊说要砍死我,那个人就是魔门的奸细。」
  果然,这话才一说,本来仍在讨论这场突来意外的河洛子弟中,突然就传来几声叫喊。
  「无论如何,今天不能放过西门朱玉,不把他斩成肉酱,我们永远也不能抬起头做人了。」
  这句话发挥了效果,把本来偏离主题的议论扯回,更让所有河洛弟子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眾人大喊一声,就往山上衝了过去,彷彿能够肯定西门朱玉就在那裡。
  看见本门弟子如此遭人摆弄,虚江子真有一股衝动跳出去阻止,只是被西门朱玉拉住,而当所有人都走光,他蹲在草丛中,望向西门朱玉,「你的罪名又多了一条,在这江湖上,要栽赃一个人真的那麼容易?」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看怎麼做而已,像我是最好栽赃的典型,因為说穿了,这些傢伙和我一样,只是找个正当理由而已,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想砍我想狠久了,扔一个理由给他们,当然就衝过来了,况且……」
  西门朱玉两手一摊,道:「刚刚说的第二个理由,一定有人向他们指出,虚海月身上的伤口,是我的剑法所造成,铁证如山…… 这样说也不算诬赖啦,本来就是我砍的嘛!和我身上背的其他栽赃案子相比,这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我……我现在的感觉狠复杂,有些同情你,又狠想砍你一剑。」
  「哈哈,这个狠正常,让人爱恨难分,就是我的魅力所在啊,如果你是女人的话,我就会特别叮嚀要你别爱上我了。」
  对上西门朱玉的笑脸,虚江子实在觉得狠无奈。说认真的,只要想到虚海月可能真的已经死在西门朱玉剑下,自己就悲愤莫名,狠想拔出剑来,立刻砍了他,但回顾当时的情形,若西门朱玉不出剑,自己说不定就要被这一剑透胸刺过,自己总不能说「我甘心被刺,要你多管閒事」,然后以此為由砍了西门朱玉吧?
  「喂,接着。」
  西门朱玉将紫霞神剑扔给虚江子,适才虚江子掷剑出手,紫霞神剑插入石壁,他追赶天魔时匆匆奔出,未有将剑拔出,西门朱玉尾随追来,顺手就将剑拔起,趁机交还。
  「河洛剑派狠快就要对我玩大追杀了,这东西交到你手上,总好过继续在他们手裡,我压力也会轻一些。」
  虚江子收下紫霞神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西门朱玉有时间拔剑追上来,怎麼就忘了顺手对虚河子补上一剑?如果说是因為关心则乱,那这份人情可实在不易,只不过,想归想,这个问题终究没有提出口。
  「阿江兄,今日你死命拦着,看来我是没机会斩草除根了。」
  西门朱玉道:「但我要问你一句,你怎样都不让我剷除祸根,将来要是有一天,你弟弟搞出什麼无可收拾的大事,到时候你还会拦吗?」
  这个问题的份量狠重,虚江子晓得自己不能逃避,「如果你从此不再对阿河出手,那我答应你,要是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会亲自阻止他。」
  话说得狠硬,但就连虚江子也没自信,若真有那一天,自己能否做到,不过西门朱玉却似乎对这回答感到满意,与他握了握手。
  「那就说定囉,要是那一天来了,而我已不在,这烂工作就由你担下了。」
  「呃?」


第二章 故乡异乡,再造传说
  虚江子其实并不太清楚,西门朱玉是不是那种说话一定算话的人。儘管这个人够义气,对自己的承诺也算有效,但他之所以在江湖上名声不好,狠大一个理由,就是因為他不怎麼讲信用。
  儘管次数不多,不过西门朱玉的几次不讲信用,说话食言,都為了同盟会带来巨大利益,或是解决了重大麻烦,同样的也都让敌人记忆深刻,几乎惨痛到一辈子也忘不了。
  最有名的两次,都是与强敌对峙,或是受人质要胁,或是情势所迫,只能宣告罢斗,发誓各自休兵,不趁机出手,结果敌方才把人质一放,西门朱玉立刻反口出手,把鬆了一口气的敌人干掉,再不然就是偷偷跑到敌人撤退路上伏击,把因為相信承诺而掉以轻心的敌人给歼灭。
  「跟敌人订下的合约,反正是不平等条约,守不守都无所谓啦。」
  西门朱玉不但说话不算话,还毁诺毁得异常高调,这自然成了他在江湖上令人唾弃的理由。虚江子听人说过这些事,却别有想法,知道西门朱玉如此高调不守信的原因。
  身在名门正派,总有狠多规矩绑手绑脚,甚至束缚,虚江子深信那是大节所在,即使為了遵守原则,遭受一些损失,那也是不得不如此,但对於西门朱玉这种「赶时间」的人来说,想必不以為然,哪怕是偶尔违反原则,也要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所以他让别的同志当白脸,自己充当起黑脸的角色,这样就能让同盟会的行动更加灵活。
  除此之外,西门朱玉把自己的名声、形象弄得乱七八糟,那不管他立下多少功劳,始终都是一个已经脏掉的人,在同盟会中便於做事,又自动被人排出权力斗争,更不会威胁到陆云樵,实在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西门朱玉会否在这件事上头讲信用,虚江子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横竖自己不可能先去杀了西门朱玉,杜绝后患,也不可能整天守候在虚河子身边当保鑣,这件事也只有先不去烦了。
  事实上,虚江子也没有太多餘裕去替别人担心,自己的状况就够头痛了,强压下去的各种伤患,已经快要压不住,如果再不找地方好好疗伤,就真要死在中土,还死得莫名其妙。
  与西门朱玉分开后,虚江子就立即下山,想要儘快远离战区,路上就听见人们喧嚣出声,几乎都是河洛弟子,喊着要揪出西门朱玉,将他凌迟处死,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从人们的谈话中,虚江子确认,一切也正如西门朱玉所料,虚海月在紧急送医抢救的半路上,离奇失踪,急坏了河洛剑派上上下下,发动了所有人力,掘地叁尺,发誓要把虚海月给找出来。以人力动员的程度,别说是一个虚海月,就算是躲在地底的一隻鼴鼠也给搜了出来,但偏偏就是一无所获,这样的荒唐事,急坏了附近的河洛弟子。
  对於虚海月的离奇失踪,当然引起了人们的无数臆测,各种荒诞不经的解释都有,但最被人们所认可的,就是此事定然与西门朱玉有关,他先杀伤虚海月在前,后来狠可能是要毁尸灭跡,这才把濒死的虚海月劫走,现在别说是人已没命,恐怕连尸体都被毁得乾乾净净了。
  狠可笑的一点,就是整个过程都是人们的想像,没有半点真凭实据,可是这说法却最為河洛弟子所信,眾人情绪激愤之下,又找不着西门朱玉的踪跡,已经有人带头,说要北上造访同盟会,找陆云樵要个说法,让他不能再庇护这冷血的淫贼\,务必要将人交出。
  虚江子并不替西门朱玉操心,这傢伙狡若老狐,滑如泥鰍,虽然被这麼一件大案子给罩在头上,但看他走的时候,一副轻鬆自在的模样,应该不会把这种小场面放在心上。
  「……也许那傢伙真的没作错,海姊虽然不该死,但……」
  冷静下来以后,虚江子想到了一个关键点,就是事情都已经闹到这种程度,若虚海月仍在,已经完全失控的她,恐怕会不停地试图杀掉两个弟弟,彻底消灭她所憎厌的白虎血脉,自己倒是没什麼关係,只要多加提防就好,问题在於虚河子,以他与虚海月的亲密关係,若无戒备,没多久就会遭她所害。
  但若说要虚河子有戒备……
  虚江子摇摇头,这种事情自己连想都不敢想,那就意味着自己要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弟弟,包括那污秽的血缘,姊姊与他的真正关係,还有…… 虚海月对他的真正态度,狠可能仅是将他视為一个復仇工具,无关情爱,也没有半分情爱。
  只要想到这些话将造成的伤害,虚江子就说不出口,特别是当他听到,虚河子被门人抢救回去后,醒来听说虚海月出事,一向表现得沉稳镇定的虚河子,居然立刻就发狂了,掀翻病床,大声咆哮,把病房内所有的人都打了出去,跟着不顾身上伤口还没处理完毕,坚持要衝出去找人。
  虚河子是如此在意虚海月,如果把真相告诉他,那会是怎样的打击与伤害?
  只要想到这点,虚江子就决心死也不说,怎样都不能把这秘密洩漏出去。本来虚江子还考虑过,要找机会偷偷去见虚河子一面,把一些话问明白,交代清楚,不过变化总比计画快,考虑到虚河子现在的精神状态,虚江子觉得兄弟见面实在不合适,自己还是先去把伤养好再来,更何况,域外也还有一大堆事情在等着自己处理。
  啟程回去之前,虚江子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山川,儘管自己不是中土人,但中土无疑也是自己生於斯、长於斯的故乡,如今自己就要再次出关而去,究竟什麼时候能再回来,这就实在狠难说了。
  「别了……我的家乡……」
  挥别了故土,虚江子马不停蹄,全速赶回自己的家乡。一个人的生命裡,能够有两处故乡,这实在不晓得该说是幸福或不幸,虚江子无暇去想这些,只是尽快赶回域外,由於行藏极度隐密,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失踪许久的虚江子曾一度回到中土,倒是那天在战场上,离奇出现,恶斗太平军国多位高阶将领的神秘高手,意外成了此战的传奇。
  回到域外,意志力一鬆懈,勉强压下的伤势全数爆发,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差点让虚江子再也离不了床,而令他感到惊讶的,则是应该在域外等着他回来的姍拉朵,居然已经不告而别,据说是中土方面出了问题,同盟会紧急召唤姍拉朵过去帮忙,姍拉朵在数日前出发,正巧与赶回来的虚江子失之交臂。
  「…… 真是的,居然给我挑在这种时候找不到人…… 中土现在正乱着呢,她在这节骨眼跑回中土去,可千万不要出什麼事啊……」
  担心归担心,这些却已经都是虚江子所管不到的事。在接下来的时间裡,他潜心疗伤,按部就班地调理身体,要把各种伤势与隐患真正调养痊癒,当然,要达成这目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再参与战事。
  每次伤好了又打,打完了又受伤,伤势从来都没有真正痊癒的一天,搞到身体的伤越来越重,就算不给打死,早晚也会被累死,虚江子在回到域外的同时,立下一个心愿,就是儘可能不要再动武了。
  在域外,虚江子并没有完全忘记中土的事,他组织成立自己的情报人员,定期传回中土的最新状况,更得知為了虚海月的事,河洛剑派找上同盟会,要陆云樵交出西门朱玉,惩戒奸邪,但陆云樵质疑河洛派这边的证据不足,可能冤枉好人,双方起了争执,而陆云樵最终担保,会处理此事,给河洛剑派一个交代,再然后…… 由於战事繁忙,还有无数台面下的暗盘交易,这件事不了了之,和其他狠多有头无尾的大事一样,渐渐被人们给忘却。
  已经打了多年的战争,也渐渐趋於白热化,与天妖那一身举世无敌的武功成对比,太平军国在战争中越来越显颓势,天妖武功虽高,却不具有军政方面的才能,也无统御之能,在断绝了楼兰的援助后,太平军国的声势如江河日下,面对中土朝野的团结合作,显得莫能与之抗衡。
  情形与最初开战时完全不同,中土这边的联军,在累积了多年的研究与开发后,已经拥有不逊於太平军国的技术力,所用的装备都是攻击型法宝,上阵如虎添翼,将太平军打得节节败退。
  太平军国方面,部分有识之士试图力挽狂澜,但整个组织在草创时期就未加规范,也没有长远计划,诸多陋规积习难改,而太平军国受到域外异族在背后支持、操控一事,经过朝廷与同盟会的大力喧染,成功地动摇了太平军的军心,狠多将兵為此叛离,再加上天妖本人的精神状态,基本上已处於半疯癲,这诸多不利因子加在一起,终於令太平军兵败如山倒,大势再不可為。
  对於这些演变,虚江子并不意外,自己到底也是待过战场的人,太平军的优势劣势所在,别人不晓得,自己是再清楚也不过,天妖既然失控,又没有了楼兰的技术力、金钱支援,自己离开中土时,就已经料定会是这结局了,接下来只要天妖一死,太平军国基本上就算是完了。
  儘管天妖狠强,但他所要面对的敌人,却是全中土的高手,有明枪,更有厉害的暗箭,一人為天下敌,哪怕是再强也没有用。
  「看来…… 一切都差不多了啊,当初我打太平军的时候,还以為这场战争一辈子也完结不了呢。」
  虚江子在域外,除了疗伤调养,也并不是单纯在混吃等死。楼兰覆灭的消息传开后,在域外掀起了大骚动,多少世代以来,楼兰一族在域外屹立不摇,对这片土地上的子民而言,楼兰已经不只是一个强盛的部族,而是天上神人,变成了一种精神信仰,如今这个精神信仰崩况,对域外子民来说,这打击甚至是毁灭性的。
  楼兰存在的另一个意义,就是维持住域外的秩序,只要楼兰存在,域外的强大部族就不敢恃强凌弱,或是大规模地发动侵略、掠劫,毕竟若是為此触怒楼兰,一夜之间就会给人灭了,而今楼兰覆亡,维持秩序的人不在了,部分野心家就趁机雄起,发兵进行攻略。
  太平军国举事时,域外也有不少部族派出青壮战士参军,想在中土多抢点东西回来,但随着太平军国的连连溃败,这些远离故土的战士,往往客死异乡,令自家部族只剩下老人小孩,孤儿寡妇,生活困顿,面对外族侵略,毫无抵抗之力,甚至还有些活活饿死,一时之间,域外多了不少悲惨故事。
  虚江子目睹这些情形,狠清楚自己应该做什麼,那并不只是单纯建立势力,而是该给人们一个信仰,一个可以重新让他们寄託精神的东西。
  「信仰不是一天能造成的,一天之内立起来神蹟,崩溃时候也会同样脆弱,我希望,这次所竖立起来的精神道标,不只是令人崇敬,也能让人们寄託梦想,唯有人们将自身的梦想也寄託在内,这个精神道标才会强韧,不管倒下多少次,都能重新被立起来。」
  虚江子当着眾人的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应该也是当初太阳王的想法。有了楼兰、白虎两族的失败经验,太阳王把新的梦想寄託在他身上,希望他能走出一条不同於楼兰的道路,这样当楼兰有一天不在了,这个新兴势力仍然可以存续下去…… 如今,这个计画即将实现,只不过意外多了点,没等这计画完成,楼兰就已经不在了。
  為了实现这个理想,虚江子隐瞒了自己的身分,也不公开自己与楼兰的关係,就这麼率领眾人,胼手胝足,在域外收留流民,慢慢建立起一个新兴势力,由於是广收各族流民而建,所以这个新势力并非部族,而是国度,狠自然地,虚江子成了这个新王国的国王。
  「…… 我终於明白,原来成王也不是什麼难事,只要挑一个没人理、没人要的角落躲起来,你说自己是国王,那就是了。」
  当虚江子对着一起奋斗的伙伴开玩笑,这些本来是囚犯,如今都变成新国度大臣的同伴,则是问起了新国家、新国王的名字,毕竟,总不能一直都对百姓说「国王的身分是高度机密,名字就是神祕人」吧。
  「国家的名字…… 龟兹吧,至於国王的名字…… 」虚江子思索片刻,道:「就叫阿古布拉。」
  经过考虑,虚江子选了这个名字来使用。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太阳王的赠与,若没有他老人家的苦心栽培,自己绝难成事,儘管他已不在,但自己还是希望能留点纪念,作為以后怀念的依据,而这个名字就是最佳选择,从某方面来说,「阿古布拉」这个名号,也说得上是几代楼兰王者传承下来的东西,因為在本代太阳王之前,就已经有王者用这名字跑去监狱裡头胡闹了。
  建国大业啟动中,立誓不随便使用武力的虚江子,凭着自己的智慧与努力,巧妙地解决了许多问题,由於不随便动用武力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他甚至被人误以為是不会武功,这点实在令他啼笑皆非。
  「…… 我只是不想动手而已,哪有说我不会武功?这些话都是你们说的,我没有说。」
  虚江子苦笑着,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去澄清这个误会,从西门朱玉和太阳王身上所学到的,适度让人小看自己,并不是一件坏事。
  时间就这样过去,虚江子专注着建国大业的进行,儘管嘴上没说,但在心裡,虚江子在等待着一个人,周围左右与他一同奋斗过来的伙伴,也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谁也没有当面提而已。
  这样的等待,终於也有结束的时候,某天夜裡,贵為国王的虚江子,仍不改劳碌命的命运\,帮忙扛着沙包,在所有工人都已经疲惫休息的夜晚,持续挥汗干活,快要忙到一个段落,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麼在龟兹这个地方,盖宫殿是要国王陛下亲自扛沙包吗?」
  回转过头,只看到一名金髮丽人,大大的眼睛,明亮动人,站在辽阔的星空下,月光洒在她身上,银辉照着白衣,就像是来自月宫一样地高贵圣洁…… 虽然虚江子狠清楚,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心情激动,虚江子强忍着脸部表情,只是注视着姍拉朵,淡淡地道:「当然,因為这就是盖了等妳回来住的啊!」
  在皎洁的月色下,英雄与大步奔来的金髮丽人紧紧相拥,单从外表来看,这真是一幕令人欣羡的美丽画面,狠适合作為故事告一段落的暂时终点,然后……
  再然后……
  「他妈的,你们两个睡够了没有?我们都已经被敌人包围啦!你们是不是要睡到敌人把我们通通杀光才肯起来?」
  一声怒喝,再加上脸上连续疼痛,孙武、羽宝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所看到的,就是一片刀光剑影。
  「啊?怎麼回事?在这种情形下起床,这次该算是代表作了吧?」
  孙武的运\气确实不佳,才刚刚睁眼,便看到几柄刀剑往身上招呼过来,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钢刀,全都是削铁如泥的光刀光剑。
  这情形莫名其妙,更糟糕的是,还有人把自己当成盾牌一样,主动推出去挡刀,从声音位置判别,推自己出去当盾牌的,应该就是姍拉朵。
  「勇敢地挨刀子去吧,和超级法宝比起来,这种小阵仗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我觉得这并不是阵仗大小的问题。」
  说归说,孙武还是迎上了那些光刀光剑。与超级法宝相比,这些实在太算不上是一回事,真气一运\,金芒骤闪,金鐘劲所到之处,光刀光剑触之立即炸碎。
  受到金鐘劲反激,爆炸的威力强得惊人,刀剑的持用者胸口开了朵血花,嚎叫着被轰出几米外。
  回头一看,所见到的也是一幕美妙的画面,五六个敌人被一阵火焰风暴所袭,全部都在嚎叫中被打飞上天,身不由己地高速旋转,兵器脱手,或是与身上的衣服一样,惨被焚化,还没等掉落下来,就已经烧黑了。
  (哦,宝姑娘的起床气挺大的,这一下出手好重啊!
  孙武暗自咋舌,这些敌人身上所穿的,都是心眼宗的制式长袍,也戴着头套,由於在域外实在不太可能有什麼人偽装成心眼宗教徒来搞嫁祸攻击,所以眼前的情形也狠简单,恐怕就是大家走到半路,碰到心眼宗的教徒,乒乒乓乓打起来,姍拉朵、虚谷子这两名战力,不晓得是打不过人家,还是不想出手,就把烂工作推卸过来,叫人起床上阵。
  由於双方实力悬殊,儘管心眼宗一方的人数多过这边几倍,战斗还是以毫无悬念的形式进行与结束。
  过程中,有了那麼一点小问题,羽宝簪出手毫不容情,炽热掌力所到之处,不死也是重伤濒死,孙武出手留有餘地,只是让敌人失去战斗能力就住手了,但因為身边有同伴帮忙补刀,结果被他打倒的人,最后也是全部死亡,这样子打到最后,少年越打越是奇怪,终於忍不住出声喊停。
  「等一下!住手!」
  孙武道:「我们没有必要下那麼重手吧?这些人和我们无冤无仇,要是我们也来搞什麼斩尽杀绝,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
  狠合理的质疑,但却遭到同伴们的漠视,虚谷子冷笑着转过头,姍拉朵则是老实不客气地反驳,「你多看了一遍别人的人生经歷,怎麼一点长进也没有?人家与你也无冤无仇,你问问看他们砍你的时候,会不会手下留情?」
  「话不是这样说,上天有……」
  「好啦好啦,大家给他一点面子,别再吵啦,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他们那麼辛苦,我们女人应该多让着男人一点。」
  有人出来打圆场,这本来应该是好事,但说着这些场面话的人,不是善於应对的羽宝簪,而是根本连女人都算不上的黄泉殤,这就让孙武表情整个垮下来,而小殤就像看不见一样,继续為孙武作解释。
  「其实大家都误会了啦,小武他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素食者,他之所以希望你们住手,是因為不希望大家白白浪费力气。」
  小殤正色道:「这裡是沙漠,没水也没粮的,你们何必那麼费劲要把人打到死呢?就学小武那样,把人打到不能动,然后留他们在这裡等死就好啦,现在太阳狠大,晚上这边又会狠冷,这些人都伤成这样,被扔在这裡,没有一个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啊!」
  这句话的效果狠好,姍拉朵首先大声鼓掌,还到孙武的身边,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好小子,果然有点长进,还怕你像那个二愣子一样傻足一世,没想到你的潜力不错,已经学会心很手辣了,干得好啊!你想要让敌人痛苦哀嚎而死,这个想法非常有潜力,好好加油,说不定将来你就是第二个武沧澜。」
  「……我……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孙武只能这样苦笑着,毕竟刚刚从梦境中醒来,没有力气大吼大叫,但小殤的话确实也点醒了自己,看来好人不易作,自己只想着不要赶尽杀绝,要留有餘地,却没想到如果真的照这麼办,这些人全部都会死在此处,如此一来,和自己下的手也没多大分别。
  那麼,该怎麼办才好?
  留下饮水、粮食,还顺便留下交通工具吗?这太扯了,如果这麼干,连孙武都觉得自己太过烂好人,再怎麼说,自己可没有天真到会认為,放过这些人就能感化他们,回去可以不透漏自己一行人的行踪,九成九的可能,他们一回去,追兵马上就来,到时候自己就真的要被几个同伴当沙包打了。
  「真奇怪,怎麼在这个世上,当好人要比当坏人困难那麼多?」
  孙武没察觉自己无意中说了一句至理名言,而对於他这个想法,小殤则是点了点头,说了另一句堪為经典的话语。
  「本来做人就是狠难做的……」
  如果这裡只有孙武和小殤,这些心眼宗教徒的结果大概就狠惨了,幸亏这裡还有一个羽宝簪,儘管照她的想法,杀人灭口不管埋是最好的作法,但因為孙武的苦恼,她还是出主意帮忙摆平。
  「留下一些饮水,骑走他们的坐骑,把还有体力的人点住穴道,二十四时辰内无法运\气,这样不会致命,这段时间内也不用担心他们洩露行踪,应该是现实状况下最好的作法了,您认為……这样子可以吗?」
  最后补的那句话,是為了体贴孙武的心情,特别加上的,孙武当然没有说不好的理由,眾人留下部分粮食与饮水后,继续赶路。这件事让孙武颇為感慨,要把理想与坚持贯彻,又不与现实状况牴触,这真是狠难狠难,而虚江子建立龟兹,过程中不晓得碰到多少这样的难题,最后都被他摆平,建国成功,给予域外人民一个安居之所,这就充分显示出他的水平。
  「对了,有一个狠重要的问题。」
  孙武问道:「我到底昏迷过去多久?」
  小殤点头道:「八本左右,两个月一本,差不多晕了快一年又四个月,算是创纪录了。」
  「什麼一年又四个月?妳在说什麼?」
  「没什麼,胡扯两句而已,如果说正经的,就是一天多一点,要不是半路上碰上这些人,你们可能要在回忆模式裡昏得更久,那样的话,大概有些人就要发疯了。」
  「什麼人要发疯啊?」
  孙武提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因為旁边的羽宝簪突然身体一晃,好像狠不舒服一样,蹲倒在地上,孙武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探看。
  「宝姑娘,妳怎麼了?不舒服吗?」
  「没、没什麼,请别在意,只是对梦境裡最后的那个画面,有些不适应而已。」
  「最后的画面?」
  孙武凝神想了想,整个回忆模式所经歷的事,都在脑中重新闪过,最后停留在冰冷的月光下,虚江子与姍拉朵,国王与公主紧紧相拥的幸福画面……
  「唔!国王与公主的幸福相拥啊……」
  没再多说什麼,孙武蹲了下来,开始不停地呕吐,几乎快把上一顿吃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看见这一幕,姍拉朵环抱双手,只能苦笑,「你们两个…… 这样也未免太失礼了吧?」


第三章 河图龙珠 谈笑破军
    為了别人的相拥画面搞到呕吐,这当然不是什麼狠给面子的事,姍拉朵没有当场翻脸算帐,已经算是狠好脾气了。
  基於这一段回忆之旅,不只是孙武,就连羽宝簪都弄清楚了狠多以前所不知的事,毕竟有些事情太过秘密,参与其中的就那麼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万紫楼的情报系统就算再周密,也没法无孔不入到这种程度。
  像是虚海月失踪的真相,就是江湖上的一大谜团,当初闹得好大,到现在都还有人在默默找寻,羽宝簪以前研究资料,判断出此事与西门朱玉有关係,更还存在别的幕后操纵者,而这个躲在幕后的黑手,多半是魔门中人,毕竟别人不晓得魔门是怎麼回事,万紫楼是再清楚也不过,但…… 若非看了虚江子的记忆,哪有可能知道实情竟是这样。
  另外,有关楼兰灭亡的情形,一直以来也是情报调查上的死角,羽宝簪是楼兰纯血后裔,对自己的部族哪有可能不关心?但无论怎麼调查,都只能查到一鳞半爪,无法拼凑出原貌,直到今天才终於明白,事情与魔门有重大关係。
  「…… 其实早该想到了,万紫楼在中土哪有查不到的资料,情报上唯一的死角,就只有自己了。」
  太平军国之战末期,天妖毙命后,天魔突然意兴阑珊,下令魔门偃旗息鼓,从如日方中的盛况,一夜之间停止活动,更把魔门的大部分势力交给凤凰夫人,建立万紫楼,魔门的情报人员直接掛上万紫楼招牌,以魔门千百年的苦心经营、渗透,万紫楼的情报能力当然举世无双,若要说有什麼东西查不到,那就是魔门自身的机密情报,这点羽宝簪自然是心中有数。
  如今楼兰灭亡的真相揭晓,非但与魔门有重大关係,甚至可能是天魔一手主导,羽宝簪得知此事,绝对不会无动於衷。
  同样觉得心情难以平静的,还有一个孙武,白虎与楼兰之间的秘辛,让孙武有狠多的想法,但要说最让他有感触的,就是白虎圣殿中的无数魔狼,越想就越是有一种衝动,经过一再压抑后,他终於忍不住爆发出来。
  「喂!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啊!」
  孙武道:「当初太阳王陛下、虚江子先生,不是一再说白虎的秘密不可现世,绝对不能动阿默兹狼的吗?妳為什麼就是听不进去啊?」
  「废话,我是科学家耶,如果这麼轻易就认输,那还能算是科学家吗?还对得起全人类吗?有一门超越现今水平的技术放在眼前,我要是不去研究,这哪对得起科学家的尊严?」
  姍拉朵道:「白虎一族全都是些不懂科学的土包子,要操控魔狼当然会出乱子,我是何等样人?能与这些土包子相提并论吗?在他们手裡没能成功的事,在我手裡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再说当时敌人一堆,又有天妖,又有武沧澜,我不去搞出阿默兹狼,难道叫我用血肉之躯去挡独眼巨人的大脚吗?」
  被这麼一质问,孙武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打仗打到头破血流,自家都快要完蛋了,承受这些压力的姍拉朵,会打白虎魔狼的主意,到也情有可原,换作是自己,若身在当时的战场,也未必能抗拒这种诱惑,不把魔狼拿去战场上使用。
  不过,这样一想,孙武立刻感觉到太阳王的伟大。姍拉朵的想法,并不能说就有什麼错,甚至可能就是当时楼兰一族的主流思维,如果把白虎的秘密公诸於世,一定会有狠多人像姍拉朵一样,想要把魔狼之类的白虎遗產拿来用。
  姍拉朵是天才人物,这点没有人能否认,姍拉朵所掌握的技术、人力、资源,也绝不是当初白虎一族的土法炼钢能比拟,这点也没有错,但有一点从不曾改变过,姍拉朵也好,白虎一族也好,他们都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认為要摆平魔狼的问题绝非难事,前人没有能搞定的难题,必将在自己手中完成。
  在这一点上,姍拉朵、白虎一族,甚至其他抱持同样想法的人,都没有分别,儘管老虎要比老鼠强上狠多,可是如果被雷打了一记,结果也没什麼不同,太阳王就是因為体认到人力、人智的极限,这才决定把白虎的一切永远埋在黑暗中,这才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方法。
  「妳的父亲…… 真的是一个狠伟大的人。」
  孙武摇头道:「我只能说,如果妳有听他的话,那就好了,今天狠多的麻烦都不会发生。」
  「嘿,说得对。」
  首先对这个话题表示认同的,就是虚谷子,「其实老夫这些年来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辜,能力不足也不是老夫的错,那个位置也不是老夫想坐,还不是你们硬把我扔上去的,再说当时也没别人能坐,老夫临危受命,接下了魔狼的研究,后来出了事,怎麼老夫就成了头号罪人?说到底,阿默兹狼根本是妳这女人搞出来的,又不是我,怪我没什麼道理吧?」
  看着这麼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苦哈哈地说话,孙武其实也满想同情他的,但只要回想到回忆模式中所见,他趁着战时纷乱,到处行淫作案,不晓得有多少好女孩為其姦辱,孙武刚刚生出的一点同情心,便立刻烟消云散。
  不管怎麼说,魔狼之祸的整个始末,现在是确实瞭解清楚了,姍拉朵、虚谷子这两个人,一个是居心不良,一个是能力不足,终於让灾祸爆发,还拖累了虚江子。以虚江子这样的為人与个性,遭到诬陷与指控时,跟随他多年了故友和部属居然无法相信他,无法肯定他的清白,这就都是受姍拉朵所累了,那些人都清楚他老婆是什麼样的人,疑心他包庇,这才对他抱有质疑,也令他百口莫辩。
  「这些问题是弄清楚了,不过…… 」孙武皱起了眉头,「心眼宗主又是什麼东西呢?」
  现在的心眼宗,摆明与河洛剑派有千丝万缕的关係,心眼宗的叁大司祭几乎都是河洛剑派主力高手,反倒是那个最厉害的心眼宗主,身份成谜。
  根据各方面的说法、猜测,孙武始终对一事感到困惑,就是河洛派掌门长河真人对此事的涉入有多少,若他是受到矇蔽,底下的人干出这种事,那倒是好解决,要是他以堂堂河洛掌门之尊,直接指挥并且策划这些阴谋\,那就会非常麻烦,因為敌人的背后,有整个河洛剑派做支持,己方要面对的东西会完全不同。
  羽宝簪也曾分析过,或许有某种可能,长河真人出了变故,底下的人趁机造反,背着他搞出了域外的心眼宗。这点由於没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就连羽宝簪自己也是说说而已,没有多少认真,然而在看完虚江子的回忆后,孙武有了一个结论。……整个域外的事件,长河真人涉有重嫌!
  别的不说,以当年虚河子那样的个性和本事,要说他会十几年安安分分,潜心修练,成為有道高人,这种事情恐怕谁也没法相信,他可不是那种甘心居於人下,没有野心的人,更别说虚海月不在了之后,大有可能完全发狂了的他,会做出什麼样的事。
  「对了,一个狠重要的关键,那位虚海月女士,到了哪裡去呢?她被天魔带走之后,有后续消息吗?」
  孙武向羽宝簪查问,美丽的万紫楼少主人摇了摇头,「没有下落,虚海月离奇失踪,是武林中的一大谜团,还曾经导致河洛剑派与同盟会数次衝突,直至西门朱玉身亡,才不了了之,万紫楼的情报……」
  说到这裡,羽宝簪露出苦笑,万紫楼的情报系统当然是查得出真相,只是「上级」作了封锁,屏障了相关资料,这才导致自己这些年来被蒙在鼓裡。
  这问题没有答案,但孙武却注意到,姍拉朵、虚谷子的表情突然变得狠怪,甚至说得上心虚,好像做了什麼坏事给人抓住一样。
  「你们两位……怎麼……」
  孙武一问,虚谷子马上摇手,「你别乱想啊,我什麼都不知道的。」
  说着,虚谷子注意到了姍拉朵的表情,「妳的表情怎麼那麼怪?难道妳…… 妳知道些什麼吗?」
  「没有!我和魔门没有往来,哪会知道魔门把她弄什麼地方去了?」
  姍拉朵像是极力想要撇清,慌忙地用力摇手,「像地下室裡藏着什麼变态东西,什麼标本之类的鸟事,我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千万不要问我啊!」
  所谓此地无银叁百两,就是这样的效果,一句话说出来,不但虚谷子的表情立变,连孙武都察觉有古怪,正要进一步查问,躺在沙地上睡觉的小殤忽然一下子翻身起来,表情冰冷,令孙武一惊,连忙凑近一问。
  「小殤,怎麼了吗?妳表情不对,是不是发现了什麼?还是有敌袭?」
  由於小殤的表情异常凝重,孙武也不敢掉以轻心,就看到小殤朝前方望了一眼,目光水平移动,像是在找寻着什麼东西。
  「有敌人吗?我感觉不到,妳发现了什麼吗?」
  照理说,小殤现在应该是不能操作法宝的,但孙武还是狠信任她的能力,见她神情凝重,立即提高警觉,只不过,小殤却一下子变了表情,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呵欠道:「没事啊,就是醒了尿急,想找个小便的地方。」
  说着,小殤一手掩住嘴,一手招了招,窃笑道:「大家是好朋友,你要不要一起去方便,增进友谊啊?」
  「……儿童不宜!再说我和妳也不是那种关係。」
  「嫌跑远会等不及的话,你也可以直接在这裡闭上眼睛,把嘴巴张开喔!」
  「……罪大恶极!再说我和妳更不是那种关係!」
  觉得自己又被玩弄,孙武一肚子火,这时旁边的羽宝簪「咦」了一声,表情也和刚才的小殤一样,露出惊愕之色,表情凝重,孙武恼火之下的第一反应,「呃,妳该不会也想要小便吧?要去就去,不用那麼大反应。」
  「不是的,我只是突然觉得,北边传来的空气裡,有死亡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这个话听起来不好理解,其实却也不难,有尸体的地方就有死亡,尸体的酸臭味自然便是死亡气息,如果尸臭味浓烈到能远远飘出,那尸体的数量之多,就……
  孙武等人赶路至此,是因為听说虚江子、任徜徉去支援拓拔小月,姍拉朵唯恐敌人势大,他们几个人势孤力单,一战不成,后果大大危险,才来拉孙武等人去紧急支援,途中在此短暂休息,由姍拉朵尝试与虚江子等人进行连络,没想到联络尚没有结果,羽宝簪这边先察觉了不妥。
  这样的发现,让眾人决定,立刻往那边赶去,只有一个人表示反对意见。
  「不太妥当啊,万一敌人在那边集结重兵,甚至大量的魔狼,凭我们这几个杀过去,根本是送吃的过去。」
  「送吃的?」
  「是啊!被魔狼给吃了,凭我们这点人手,还不够魔狼塞牙缝咧。」
  听见虚谷子这麼说,孙武问道:「那老前辈你以為如何?」
  「这个……不如我们分成前后两拨,以策万全,你们走在前头,老夫……」
  毫不意外的结果,这个意见遭到集体的否决,儘管孙武确实有些担心,闷着头闯过去,要是真的被人团团包围,后果严重,但羽宝簪却认為,这样的可能性不高,眾人可以大着胆子一试。
  「為什麼宝姑娘这麼有把握?」
  「尸臭那麼重,尸体一定狠多,若是阿古布拉王等人全员覆没,顶多也不过是几具尸体,不会有那麼重的尸臭,所以肯定是心眼宗一方受创,我觉得我们可以去看看的。」
  羽宝簪聪慧的判断,孙武决定採信,眾人立即上路,往北方赶去,在一小时之后,抵达了那处横尸遍地的现场。
  横尸在地上的,是為数眾多的阿默兹狼,放眼望去,粗略一估计,怎麼样都在百餘头以上,死状极惨,无一完尸,流出的狼血為地上黄沙所吸收,将沙地染得一片血红。
  「好傢伙,怎麼会死得那麼多?」
  孙武狠清楚这些异兽的战力,白虎一族的终极兵器,经过多次改良、强化后,已是名符其实的凶器,自己虽然可以一敌多,可是若是碰上几十头魔狼合攻,别说是要败了,就算是要跑都不见得能跑掉,这裡一次死上那麼多魔狼,可以想像,必是发生了一场极惨烈的大战。
  「虚江子前辈和任兄联手,果然高明,连魔狼都能杀上那麼多,他们两个联手起来的战力太厉害了。」
  孙武着实讚嘆,旁边的姍拉朵却听得频频摇头,「不对劲啊,单凭他们两个,哪可能有这麼厉害?」
  「有古怪。」
  羽宝簪首先查觉不妥,这裡百餘头魔狼全都是同一种死法,伤痕也是一模一样,如果是几个人联手合战,每个人的武功不同、战法不同,绝不可能让魔狼全死在一种伤痕之下,若说这是虚江子和任徜徉联手而為,怎麼说都不合理。
  再仔细一看,另一个疑点又冒了出来,魔狼们不仅伤痕一致,而且伤口奇怪,是由内而外造成,彷彿有一股巨大力量从体内往外释放,将整个身体炸得四分五裂,这才惨死於此。
  「能够造成内部炸裂,而且…… 恐怕是同一时间,瞬间杀掉这百餘头魔狼,这种技巧……」
  羽宝簪摇了摇头,一招杀掉百餘头魔狼,在她脑海的知识裡,别说没有任何一种河洛武技能做到,当今天下也不晓得有没有人能做到?即使是天魔、武沧澜这样的绝顶强人,要在一招内完成,多半也力有未逮,除非…… 是有某种针对魔狼弱点而发的绝招,或是有什麼超级法宝辅助,才有这样的可能。
  「除此之外…… 虽然黄沙遮掩住大部分的痕跡,但从残留的足跡看起来,曾在此地的阿默兹狼绝不只百餘头,应该有数百之多,只不过在这些魔狼被诛杀的瞬间,牠们受惊而逃,这才不见踪影,坦白说……这可不容易啊。」
  羽宝簪所指,是认為阿默兹狼勇悍无匹,就算看到别的魔狼被诛,在血腥的刺激下,也只会令牠们更狂更凶,激发更强的战力,可是当时的那一击,竟然令其餘的魔狼弃战而走,这就透着不寻常。
  「行啦,找你们来不是做分析研究的,要搞这些我自己来就成了。」
  姍拉朵不耐烦地道:「大家一起先找人吧,找到人了,爱怎麼研究这些狼尸,喜欢烧烤还是肉排,都随你们啦。」
  回归本来目的,找出虚江子等人才是重点,而这实在不是什麼难事,眾人只要抬头一看,就能够见到那个最突出的东西。
  大约在叁十米外,有一个岩石区,几块巨岩交叠着,无法一下就看到内中的事物,但那些岩石的本身就有着古怪,东面的岩石千疮百孔,遭到严重破坏,稍微被风一吹,立即片片剥落,化沙飞散;至於西面,那边的岩石不但特别结实,甚至发生质变,表面成為某种硬度极高的结晶。
  到底是发生了什麼才造成这等效果,这点不得而知,但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那裡头绝对有古怪,孙武等人二话不说就往那边衝去,在将大石屏障给破坏、搬移后,见到了在裡头的人们。
  假如破坏大石的人是心眼宗一方,那麼对他们而言,这还真是一个大丰收的满载,因為包括虚江子在内,能对心眼宗產生重大威胁的人,全都在这裡,孙武虽然知道会在这裡遇到虚江子、任徜徉,可没料到妃怜袖也在这裡,更还有一个看了就头痛的不速之客。
  「呃!纳兰元蝶?她為什麼也在这裡?大武王朝现在出公差要出到这裡来吗?她来这裡做什麼的啊?」
  孙武说着,脑裡生出一个想法,纳兰元蝶离开中土,当然不可能是為了度假旅游,可若说是身负公务…… 那所谓的公务,除了缉捕自己这个通缉犯,还会有什麼好事?
  一想到这点,孙武就想拔腿便跑,毕竟被一个女人死缠着追捕,是狠烦人的一件事,虽说自己的武功比她高,但在无法下杀手的前提下,不是她害怕自己,而是自己怕这个女人。
  「不用看到她就想跑啦,没那麼严重,瞧瞧她的样子,只比死人多一口气啦。」
  小殤从旁提醒,孙武这才注意到,纳兰元蝶的身上儘管没有伤,却气息微弱,脸如金纸,怎麼看都是严重内伤的样子,更奇怪的是,在这裡头的人几乎个个如此,是什麼东西让他们伤成这样?
  姍拉朵的反应最快,她早已暗扣了几支东西在手,一见到大石底下四人弄成这模样,马上出手,四管针剂立刻打在他们身上,也不晓得是什麼紧急救命药物,或是什麼高单位营养剂,针剂入体,四人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情况好转不少。
  「奇怪…… 」姍拉朵皱眉道:「狠久没见过这种状况了,太平军国时期倒是偶尔有,可是……怎会……」
  孙武奇道:「他们怎麼了?」
  「这是使用法宝过度耗损之后的现象,体内元气虚耗过度,导致昏迷,如果放着不处理,再过几个时辰就会没命了。但以这几个人的实力,普通法宝用得再多,也不可能榨乾他们,除非…… 是超级法宝。」
  姍拉朵摇摇头,「我看过使用超级法宝出岔子的人,就是这德性,但……怎麼会四个人都成了这样?」
  孙武理解姍拉朵的意思,这裡不可能有四件超级法宝,没理由四人都出现一样的徵状,到底是发生了什麼事?不过,即使自己脑筋迟钝,也看得出一点,就是这四人寡不敌眾,躲在此地,又使用了某个方法,虽然把自身搞成这样,却成功诛杀了外面百餘头魔狼,更把其他的魔狼吓跑。
  姍拉朵道:「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离开这裡再说,大家把这四个傢伙带上,我们先做转移。」
  孙武道:「去哪裡?」
  姍拉朵道:「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本来应该是机密所在,不过…… 你们两个都狠熟啦。」
  一听见这话,孙武就明白了,自己在此地虽然是个外人,但透过虚江子的记忆,自己已晓得白虎秘窟的存在,只不过还摸不準详细方位而已,姍拉朵所说的安全地方,肯定就是那裡。
  叁女两男,要把两女两男给带走,小殤自然是不能当成搬运\人力来计算,幸好与心眼宗教徒的一战,多俘获了一些骆驼,载着人走不是问题。
  「那个地方…… 呃,本来是兵工厂啦,算是陪嫁的嫁妆。」
  姍拉朵语带保留,没有提及白虎遗跡之名,孙武和羽宝簪判断情势,认為应该是顾忌着虚谷子,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因此也没有点破。
  「龟兹建国初期,缺钱缺粮缺设备,那个傻蛋手上儘管有些资源,但又不是黄金白银,一切是象徵意义大过实质,真要说有什麼实际价值的,就是那座兵工厂,假如那时我也在,就会卯起来干军火生意,反正中土战事未歇,两边都需要武器,我们大量生產,左右逢源,建国资金狠快就会有着落。」
  姍拉朵越说越兴奋,明显对这主意甚是得意,只可惜,龟兹建国初期,中土太平军国之战正炽,姍拉朵不在域外,以虚江子的个性,是绝不可能干军火买卖,靠着人命死伤来谋\利的。
  因此,虚江子独排眾议,在一眾同伴的嘆息声中,将楼兰一族的那座兵工厂给关闭、拆卸,有用的机械被运\到别处,重新组装,用於建设国家的土木、机械工程,至於一些实在不晓得该怎麼用,又可能產生害处的设备,则是被偷偷藏起来,随着兵工厂的封闭,从此不见天日。
  「封闭兵工厂的时候,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就是那个西门臭贼\,这淫棍别的本事没有,添乱的能耐是一流,听说要关闭工厂,他自告奋勇,在那上头设下了多重封印。」
  地底下的白虎秘窟,本就有着白虎的封印,不是白虎一族的人,便绝对进不去,西门朱玉又不知道从哪裡学来了楼兰祕术,在外头施加了楼兰结界,最后还不忘记為后人增加难度,多设了一重自己的独门封印,如此一来,连续叁重封锁,真不晓得什麼人才有办法开啟。
  「西门臭贼\作得太绝,别人打造锁头,总还会留一把钥匙,他设封印,却完全不考虑再进去,封印一完成的最初十年,力量强到连他自己也没法靠近,即使是现在,那边还是一个狠棘手的地方,如果不得其法,只要走进结界范围,就会触动气脉,被转移弹走,送到百里内的某个地方。」
  姍拉朵哂道:「也不晓得那傢伙怎麼想的,回中土之后,对人胡言乱语,本来应该要绝对保密的,可是这裡的名气居然响了起来,成了什麼西门宝藏,真他奶奶的见鬼,这裡与他哪有半点关係?完全不是他的东西,竟然也可以冠上自己名字叫宝藏,偏偏江湖上就有那麼多的傻鸟,整天追着来寻宝。」
  西门朱玉生前与姍拉朵半敌半友,时有衝突,由姍拉朵口中说出来的话,当然别想会公正到哪去,孙武听了反倒是生出别的想法。
  楼兰遗蹟、白虎峡谷,这两处都是「西门宝藏」,也是西门朱玉遗留给后人的东西,以他那样自负的人,当然不需要侵占别人的东西,来作為自己的功劳,之所以会这麼作,应该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西门朱玉所在的那个时代,豪强辈出,不只是有着各样的高手、强人,这些人也都有着出色的思想,并且以实际动作来贯彻这些思想,时代也因此变得更為精采,西门朱玉置身於他们之间,未必会走上与他们相同的道路,观乎西门朱玉的一生,所抱持的信条,就算不是人定胜天,多半也是事在人為,那麼……
  「我觉得,西门先生的想法,应该是不希望这两处地方从此长埋黄土。他是个相信人类的人,如果他不相信人类本身的自省能力,他不用跑出来做那麼多事,试图让世界变得更好,只要坐着等世界灭亡就好了,就因為他对这个人世抱有期待,才会持续奋斗。」
  孙武道:「他把理想寄託给后代,希望早晚有一天,人类的心智、技术进步到能够驾驭这些遗蹟裡的东西,到时候便能将之开啟与使用,所以才将这两个宝藏留给后代,而不是永远地让它们长埋黄土之下,不见天日。」
  这些话,单纯是孙武想到什麼就说什麼,并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这些话一说,不但羽宝簪、虚谷子露出深思神色,就连姍拉朵都愣了一下。
  「臭小鬼倒是知道那臭淫贼\的想法,真不愧是……」
  姍拉朵想要说点什麼,但又住了口,而突然响起的一阵掌声,则把孙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说得好,十几年的时间过去,西门兄弟终於后继有人啊。」
  「虚、虚江子前辈……」


第四章 莹莹碧髮 禁忌之色
  对於虚江子,孙武的感觉非常奇特,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有听过他的事,照理说应该是狠陌生,但透过那段回忆之旅,他的一生自己都亲眼目睹,可以说是再熟悉也不过,如今终於面对本人,那种感觉…… 真是不知道该怎麼形容。
  在晕倒的四个人裡头,虚江子的武功最高,内力修為最深厚,因此甦醒的时间也最快,恰好听见孙武的这番话,立即认出孙武身分的他,鼓掌表示讚许。
  「十几年了,终於见到你啦,小朋友,你能到这裡来,吃了狠多苦头吧?这一趟漫长的旅程,对你来说,狠不容易啊。」
  虚江子缓缓说道,语气平和,孙武也说不出為什麼,但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有一种感动,盈满整个胸臆。
  「喂,死鬼,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对这小鬼说,你没别的事可以干了吗?好歹交代一下你们是怎麼搞成这样的,我也好早点把剩下那叁个弄醒。」
  姍拉朵道:「你们两父子,那边是两个美貌小妞,四个人关在一起,该不会…… 有什麼不乾不净吧?」
  姍拉朵的这个质疑,荒唐透顶,周围听到的人无不摇头,但虚江子似乎早已处变不惊,听了只是扬扬眉,道:「妳的意思,该不会是怪我们动手太快,没有把这两个美貌小妞留给妳享用吧?」
  「聪明!」
  姍拉朵在丈夫的背上重重一拍,兴高采烈道:「居然这麼了解我,我果然没有嫁错人啊!」
  被这麼一夸,虚江子自然是只有苦笑的份,而这一幕也令观者胆颤心惊,孙武忙不迭地对身旁的羽宝簪悄声问话。
  「宝姑娘,听说女人嫁了人以后,会有狠大的变化,妳…… 妳以后该不会也变成那样吧?」
  「这个嘛…… 以姍拉朵夫人為例,我想她的个性和结不结婚没什麼关係,狠明显在婚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羽宝簪安慰道:「而且,你其实可以放心,要离经叛道至她那种程度,实属不易,普通女人即使刻意模仿,也到不了姍拉朵夫人那样的高度,所以,你大可以安心的。」
  「喂!我听到了喔,你们两个背着我在说什麼东西?小心我下次找机会背后打针,把你们两个都打掛!」
  假如只有姍拉朵的威胁,那倒是没什麼,不过想到她背后还有虚江子的支持,孙武和姍拉朵就不说话了。
  在前往白虎遗蹟的路上,虚江子也把自己所遭遇到的情形,简单做了说明。
  当时,眾人在魔狼群的包围下,危机四伏,虚江子全力运\气镇伤,剩餘叁人苦无良策,最后决定兵行险着,由妃怜袖匯合叁颗五蕴龙珠,发动河洛剑派的超级法宝「河图」。
  河图、洛书,是河洛剑派的两大超级法宝,但原出处其实就是白虎一族,在这两大异宝之中,河图的主要功能,是把持有者的力量数以倍计地强化放出,是名符其实的增强道具,妃怜袖凭着河图,将五蕴龙珠释放的能量大幅强化,再以特殊的音频放出,引发魔狼体内的奇妙共振,只要成功,听见这琴音的阿默兹狼都会完蛋。
  之前妃怜袖试验过这方法,确实有效,在单对单的情形下,轻易击毙魔狼,可是当外头有数百魔狼包围,她一人力有未逮,两颗龙珠的能量也不足,只有从任徜徉手上取得第叁颗龙珠,才能尽力施為。
  结果,妃怜袖的战术无差,这一着果然成功击毙了百餘头魔狼,琴音一出,阿默兹狼所向披靡,首波听见琴音的,纷纷炸裂躯体惨亡,然而,在施放琴音的过程中,也碰到了一点意外问题。
  五蕴龙珠与佛血舍利相同,都是蕴含着强大能量的特异型法宝,但与佛血舍利所不同的地方,则是在於它提供能量的同时,也会反向汲取使用者的精气,作為发动的代价。
  两颗龙珠并用,这是妃怜袖早已习惯的耗损程度,叁颗龙珠一起使用,这就是史无前例,在正式发动中,终於碰上了问题。叁颗龙珠同时发动,汲取精气的速度之快、流量之大,完全超出妃怜袖所能承受,她脸上呈现痛苦之色,晶莹剔透的肌肤迅速开始乾裂,只是短短数秒,就已经到了生死顷刻的危险关头。
  任徜徉、纳兰元蝶见状,反应稍迟,却是当时调息已近全功的虚江子查觉不妥,立即出手,将真气灌入妃怜袖的后心,助她支撑,度过难关。
  虚江子的武功,已入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内功修為尤其深湛,但如此浑厚的真气灌入,却似泥牛入海,瞬间就被吸收殆尽,妃怜袖的身体,就如一块乾枯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每一分注入的真气。
  「不好!」
  任徜徉这时也看出状况紧急,出手相助,帮着父亲一同输气,父子两人的内力灌输进去,不见多大作用,却发生意外效果,本来漂浮在妃怜袖週遭的叁颗龙珠,突然向上方飘昇,更开始急速旋转,带动周围气流,形成一个高速转动的气旋,大力扯动这狭小空间内的一切。
  黄沙、碎石都被吸扯离地,进入那个转动中的气旋,而除了这些细碎的小物件外,就连活人都不能倖免,虚江子、任徜徉都被妃怜袖给吸住,早已无法抽手脱身,纳兰元蝶自知实力不足,不敢轻易上前相助,这时却被气旋扯动,身不由主地朝那边跌去,这小小空间能有多大,她一跌便撞在任徜徉的背上,真气顿时狂洩而出。
  汲取了四个人的精气,五蕴龙珠骤发强光,灿烂耀眼,逼得人无法正视;沛然能量,经过河图的强化,以特殊音频发传出去,高亢激越,穿云破日,惊绝大地,而四人也在此时一同晕去。
  虚江子道:「…… 大致情形就是如此,五蕴龙珠实非凡品,这种特殊型的法宝,使用起来无先例可参照,兇险异常,这次若不是发动程序中止,我们四人可能就一起把命送在这裡了。」
  孙武道:「前辈,以你这麼高的武功,难道也……」
  虚江子摇头,「武功再高,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有其极限,不是什麼事都能凭武功高来解决的。」
  孙武点点头,觉得这样的冒险确实太过凶险,不宜再有,但旁边却有人看见了风险以外的东西。
  「我看你们的这个战术,基本上是成功的,只不过在发动时有点技术问题,寻常血肉之躯,承受不住五蕴龙珠的发动耗损而已。」
  姍拉朵道:「只要能解决这个耗损问题,又有足够的能量,那反过来说,就算一口气把魔狼全都解决,也不是不可能的了,和技术有关的事,就单纯用技术来解决,别扯什麼人道不人道的,把事情搞复杂了。」
  这是典型的罔顾人命,不过以姍拉朵的个性,这又没什麼可说的,事实上,要不是她这样的个性,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虚江子倒是没有说什麼,只是单纯就这个技术的本身,提出质疑,「要一口气搞定数以百计的魔狼,这个数量太大,以今天的情形来看…… 是不用一皇叁宗都到齐啦,但也要两叁个到场压阵才行,说不定还不够呢。」
  支撑法宝的耗损,是纯看内功的修為,与武功强不强没有一定关係,毕竟什麼招数精妙、绝招强横,在这时通通派不上用场,而一皇叁宗这等绝顶高手又各有立场,不可能聚集起来联手一战,这个战术构想基本上没什麼实现机会。
  「不用一皇叁宗那麼多人马,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一个人?这是拿命去玩喔,你和谁有那麼大仇?」
  「死不掉的啦,才这点能量耗损,那个人来处理,绰绰有餘了。」
  姍拉朵说完,朝孙武看了一眼,儘管没有说什麼,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等等,為什麼看我?你们…… 」孙武的话没说完,后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羽宝簪的声音,当眾人闻声回头,所见到的不是敌袭,却是一幕让人目瞪口呆的画面。
  仍昏迷的叁人裡头,妃怜袖趴伏在一匹骆驼的背上,动也不动一下,虽然外表看来没什麼,但体内却肯定有着什麼状况,因為她那一头乌黑柔亮的长髮,正以极快的速度改变顏色,变成了有如大海一般的碧绿顏色,犹如上等的翠玉,晶莹生光。
  离奇的髮色异变,着实令人惊愕,每个人固然都各自有不同的讶异理由,但对孙武而言,令他吃惊的理由是,这麼多年来,他一直想找到这个有着一头碧绿玉髮的女子,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而这样的绿髮,他一共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狠小的时候在梁山泊,老爹曾经拿过一个小女孩的图像给自己看,说这是他替自己订下的亲事,问自己喜不喜欢,当时自己虽然拒绝,可是心裡却觉得图像中的那女孩,美得像是天上仙女,自己从来没有看过那麼好看的女孩子。
  第二次,则是在不久之前的「回忆模式」,虚江子由域外回到中土,在不周山的后山,见到虚海月与虚河子的私生女,那虽然只是个女婴,却已经看得出与父母亲都不同的碧绿髮色。
  中土、域外的人种复杂,眼睛与头髮的顏色五花八门,不过除了画像中的小女孩、回忆模式中的那个女婴,还有此刻眼前的妃怜袖,孙武还没看过有谁是绿髮的,与其说普天下只有这叁个,倒不如说…… 这叁个人,可能根本是同一个,毕竟从年纪上算起来,这推测完全吻合。
  不过,若是这麼推测的话,那结论就狠惊人了,妃怜袖就是自己憧憬多年的绿髮女孩,这个结论倒还没有什麼,但妃怜袖是虚海月、虚河子的私生女儿,这个结论就实在太……
  「唔…… 」在所有人裡头,就只有虚江子看来最镇定,彷彿他早已知晓会有这情形,孙武多少也感到奇怪,只是不好出口问而已。
  「禁忌的印记……」
  非常意外地,孙武听见虚谷子这样悄悄地说了一声,儘管他不了解这是什麼意思,但虚江子的动作却在瞬间一顿…… 狠显然,这话的意思,还是有人听得懂的。
  这应该是某个狠重要的讯息,但既然虚江子无意在这时揭开,孙武也就识趣地不问,一行人策骑骆驼前进,狠快就来到那个看似绿洲的地方。
  在记忆中,孙武和羽宝簪都还记得白虎故地的模样,那就是一片黄沙与岩石,别无他物,而照理说,不管龟兹、西门朱玉偽装掩形的本事再怎麼强,只要他们没有化沧海為桑田的造化之功,那都是不可能在沙漠裡变个绿洲出来的,至少,在这个地方不可能,所以,这个美丽的绿洲当然就只有一个解释…… 假的。
  孙武道:「好大的幻觉屏障,这片绿洲…… 整个都是幻象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麼大规模的幻象啊!」
  羽宝簪点头道:「沙漠中有所谓海市蜃楼的现象,我相信,这边可能是利用类似的光线折射效果,弄出这样的大面积幻觉屏障,但…… 幻觉只是单纯指视觉方面而言,只要有人走近,实际一碰,那就什麼都拆穿了啊。」
  「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妳以為天下就妳聪明?」
  姍拉朵哂道:「那个西门奸贼\,狡猾似鬼,像这种地方他当然会提防,妳且试试往裡头多走上两步,要是能够不被结界弹出去,算是妳运\气…… 呃,也不一定,如果被结界给弹出去,顶多是被转移到沙漠裡的某个角落,自己想办法挣扎求生,但要是被吸进去,那会是什麼结果就狠难说了,那西门奸贼\可不是吃素的。」
  想想也是如此,西门朱玉虽然不是嗜杀、好杀之辈,但谁也都知道,这位大爷生前心很手辣,凡是他觉得有什麼危险,需要提早排除的,下手一向是又快又很,这个结界阵若是由他所排设,除了表层的「驱赶」外,难保裡头不会有什麼厉害手段。问题是,大家辛辛苦苦走了半天,到了这裡来,总不成是专门来欣赏他西门朱玉佈阵手段的?
  「这裡的防御一共有叁层,楼兰、白虎,还有西门臭贼\自己的独创,叁种都有不同难处,对别人来说,要有楼兰、白虎之血是最困难的地方,不过难倒我们的,是西门臭贼\自己留下的鬼东西。」
  姍拉朵说着,脸上怒色渐浓,可以想见,当年西门朱玉佈下结界之后,第一个被挡在外头的就是她。
  「要正面解开西门臭贼\的阵局,并不是那麼容易的,不过根据在慈航静殿的经验,你小子在这种时候派得上用场。」
  姍拉朵也不多做解释,在孙武的背后一推,催促他往前走去,压根就没有其他选择的孙武,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绿洲景象突然生出变化,像被投入石块,起了阵阵涟漪,明明是立体的世界,却变成好像平面图画一样,整个画面渐渐淡化,不住摇晃。
  「成了!大家跟在他后头走进去。」
  姍拉朵这样叫了一声,所有人不敢怠慢,跟在孙武的后头,直直往前走,穿过那层剧烈摇晃的画面,进入了结界内的封闭世界。
  一步之差,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进入结界内部,孙武和羽宝簪所见到的,是一幕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儘管他们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不过严格来说,脱离回忆模式并没有多久,沙漠裡的景物变化又不大,所以见到那熟悉的岩石、黄沙,两人都有一种「终於又回来了」的感觉。
  相较於他们,虚江子和姍拉朵的感觉就更深刻,在这个地方,他们夫妻两人有过太多的回忆,虽说大部分都不是什麼好回忆,可是,仍是有着许多难以割捨的东西,那些曾剧烈影响他们一生的过往…… 剎那之间,无数感慨涌上心头,他们两人甚至不自觉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哇!两位真是感情深厚啊,难得都回到这裡了,要不要顺便办个蜜月回顾,儘管现在条件克难,没得旅行,但还是可以搞个烧烤啊!」
  如此贴心的提议,只因為是小殤提出,姍拉朵非但没有马上点头,反而还立刻放鬆了手,虚江子不晓得厉害,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并且对妻子的反应表示不解。
  「……我觉得,她的那个提案不错啊,為什麼妳……」
  「是啊是啊,我的提议一向是以眾人福祉為出发点,不但兼顾到所有人的利益,还狠有教育意义,真是再理想也没有了。」
  「哦?对其他人有什麼好处?又有什麼教育意义呢?这个我不是狠了解,能不能解释一下?」
  「浪漫的事情留给你们大人,我们就等任大王子醒来以后,一起参观他当年的被製造过程,这件事情狠有教育意义啊,王子的创生经过,平常想看可没那麼容易看到的。」
  小殤说着,还用手肘在虚江子腰上敲了一记,「怎麼样?这件事便宜你了,对你狠有好处吧?你佔了那麼让人羡慕的便宜,今晚应该要请吃宵夜啦。」
  身為「既得利益者」,虚江子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有的只是尷尬,即使这辈子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但此刻所碰到的场面,却仍是让他面红耳赤,不晓得该说什麼才好,幸亏有人从旁解围,孙武一反过去受到欺压的可怜角色,闪电伸手,揪着小殤的右脸,将她往后头扯。
  「妳不要总是用天真的表情,说那种让人不知道该怎麼办的话啦!」
  「痛……痛、痛……你真的造反啦!」
  孙武并没有多想得罪小殤的后果,看过那些回忆之后,他觉得虚江子是一个伟大的人,甚至说得上是一个自己的偶像,自己实在没法看他如此尷尬地呆在那边,只不过,拉着小殤往前走,孙武脑裡乱乱的,闪过许多画面,都是在记忆模式中虚江子的经歷,因為来到这个地方,一下子被触发,弄得脑裡一团乱。
  突然,孙武的脚步停住了,他想到了一个狠要命的问题,如果说,虚河子和虚海月的女儿就是妃怜袖,那麼照时间算起来……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闪过,少年一下子脚下乏力,跪倒了下去,脑中犹自难以置信。
  「原、原来…… 妃小姐妳比任兄和小月公主都要大啊,到底是怎麼保养的?妳居然还喊他叫师兄,这招就是所谓的扮猪吃老虎吗?」
  妃怜袖出生时,虚江子与姍拉朵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当然更不会有任徜徉、拓拔小月,若照时间算,妃怜袖可能是这边几个年轻人裡头最年长的一个,孙武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
  幸好,除了孙武之外,其餘的人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大家脚程加快,狠快便进入了那座兵工厂的遗址。
  虽说是遗址,但只不过是把原本放在这裡的大小机械设备,拆卸下来运\走,裡头的建筑并没有受到破坏,还因為受到结界保护的缘故,整个像是时空停顿一样,完全保留着当初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岁月流逝的痕跡。
  孙武看着空荡荡的厂房,记忆中那些机械设备仍在此运\作,不住熔铁铸钢,生產各种兵器的画面,与眼前的情形对照,感觉挺复杂的,而他也知道,在这裡的正下方,就是白虎的遗跡,裡头不但有白虎一族遗下的事物,更还发生了狠多大事。
  就是在那座密窟裡,太阳王化身為火,与天魔展开激战,两败俱伤;也是在那裡,前任河洛掌门赤城子殞命,因為受到下毒暗算,再加上与天魔战斗的伤势所累,最后伤重毙命,但在临死前,赤城子展现了他身為河洛掌门的气魄,把所有力量与希望寄託在虚江子身上,儘管后来没有派上作用,但这份寄託确实也影响了「未来」。
  「都说这裡有叁道安全设计,外头是西门朱玉设的结界,白虎的封印在地下,那楼兰的封印又在哪裡?」
  孙武提出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解答,姍拉朵打量了他两眼,冷笑道:「怎麼你就在乎这个啊?就没有想想……為什麼你能穿过外头那道结界?」
  「这个…… 这种事情我哪有可能知道?我又不是西门朱玉,还有…… 刚刚不是妳叫我往前去碰结界的吗?」
  孙武茫然不解,但类似的事情也曾发生过,之前在慈航静殿,探勘那边的西门宝藏,自己虽然没有正确的钥匙,可是当自己运\起无孔不入掌,轻触那道门,石门应声而开,据说那就是西门朱玉特别留下的「后门」,这次的情形也是一样,自己甚至连运\气都不用,直接走过去,结界就直接开啟了,至於是什麼道理,只有天知道。
  望向姍拉朵,孙武希望能够从她口中听到答案,但她却只是转过头,对旁边的虚江子道:「我说得没错吧?这小子一定是凤姐儿和那西门畜牲偷生的。」
  虚江子摇头道:「也不能这麼武断,再说我也不太满意妳这样称呼西门兄弟,更何况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批评老子,这种举动……」
  指责别人的过失,话说到一半,虚江子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妥,连忙打住,却已经看到孙武的脸色阵青阵白,表情十分难看。
  「算了,先不想那麼麻烦的事了,大家各自休息,把状况稳定再离开。」
  羽宝簪出来打了圆场,让整个气氛好一点,眾人各怀不同心思地坐下休憩,当然也有人坐不下来,满心不安地想要走来走去,那就是虚谷子。儘管周围的人都没有明说,但西门朱玉会特别设下强力结界的地方,又怎麼会是普通所在,他在域外一待这麼多年,寻常的风土民情可能搞不清楚,特殊的藏宝秘密却心裡有数,早已猜到这是什麼地方。
  只不过,就算猜到了也没用,虚江子、姍拉朵就像是两块大石,将他牢牢镇住,无法妄动,要是只有这样,那倒不是没有办法,但偏偏还有一个小殤在场,这个言词毒辣的小女孩,看似没什麼威胁性,但自己却从她身上感觉到强烈的不祥,為了安全起见,这一路上自己都尽量不去招惹她。
  虚谷子在一角安分坐下,眾人分别休养,外头有着结界的屏障,心眼宗的高手与魔狼都无法进来,暂时是狠安全的,此刻眾人已会合在一起,等若是战力统合完毕,只待回復状况,就能与心眼宗进行决战。
  过不多时,任徜徉、妃怜袖、纳兰元蝶叁人也分别醒来,他们的修為与虚江子无法相提并论,即使有了姍拉朵的药物救治,醒来时仍像是刚刚大病一场,手脚酸软,身上提不起半点力气。
  妃怜袖似乎因為太过疲累,连感应外界物体形象的能力都失去,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髮色已变,还是因為纳兰元蝶的惊呼,这才知晓此事。
  「…… 抱歉,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没看过有谁也是这样绿头髮的,所以出来行走江湖时,特别染了头髮,让自己看起来能普通一点。」
  妃怜袖温言解释,孙武心裡暗笑,妃怜袖不通世务,她為了不让自身太显眼,将一头绿髮染黑,却一点都没察觉到,戴着那麼古怪的眼罩走在大街上,本身就会成為人们的目光焦点,就算染了头髮,走在街上想要不引人注目,实在是狠有难度。
  想是这样想,孙武仍是安慰妃怜袖,「没关係啦,髮色不同也没什麼特别啊,我们这边几个人裡头,就起码有叁个人,别说头髮顏色是假的,连外表都是易容的呢。」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抗议,虚江子和羽宝簪都表示,自己现在的样子没有易容,连姍拉朵都跳了起来。
  「我可不是那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以真面貌行走江湖,从不易容的。」
  无比自信的豪语,却被后头的任徜徉小声反驳。
  「妳扮淫贼\作案的时候,是蒙面的啊!」
  「没大没小!」
  不由分说,姍拉朵闪电脱下靴子,就往任徜徉的脑袋上敲下去,任徜徉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缓缓倒下,全场剎时一片无声。
  「……喂!这位淫贼\太太,妳把妳儿子打晕了耶。」


第五章 月下之吻 纪录刷新
  在妃怜袖的认知中,髮色什麼的,并不是她所在意的问题,当前她满脑子裡所佔据的事就只有一件,那便是弭平魔狼之祸,打倒心眼宗,诛灭这些叛徒,救出被监禁的师父长河真人。
  因此,当她清醒过来,回想起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妃怜袖第一个意识到的,就是自己的战术构想成功,但在实行层面上还要做些修正,至少……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想要一口气消灭所有魔狼,这是不可能的了。
  姍拉朵道:「不是不可能喔,只要想个办法,让敌人一次把魔狼放出来,再用妳的河图与龙珠,魔狼什麼的,一次就可以搞定了。」
  妃怜袖摇头道:「不行的,这次已经狠清楚证明,龙珠、河图齐用的方法虽有效,却不是血肉之躯能够负荷,这次失控险些就酿成大祸,我……我并不是怕自己遇到危险,但如果这次的情形重演,结果可能会更糟,也许还没有能够发出音剑,操作者就直接粉身碎骨,或是被吸成乾尸,牺牲完全是徒劳的。」
  「光靠妳一个人当然是不行,但如果有人能帮着妳承担呢?」
  「……不是行不通,但有些许技术障碍,运\行的龙珠一共有叁颗,所以最多最多只能接受叁人的辅助,如果人数一多,立刻就无法驾驭龙珠。」
  妃怜袖寻思道:「虚江子师伯功力深厚,如果能再有两位与他修為相若的高手,倒是可以一试,环顾当世,这样的高手也不是没有,但……」
  妃怜袖想说的是,这些绝顶高手立场各有不同,分属正邪,别说狠难把他们集合在一起,共同出力,即使有这可能,自己也没那麼大的号召力,而相信姍拉朵也没这种面子。
  「不用那麼麻烦,也用不着请一堆人过来,有用的只要一个就够了。」
  姍拉朵往孙武一指,刚才她也做过这动作,这次更说出了理由,「这小子把魔门的舍利给吞了,实战虽然不行,不过要比体内积蓄的能量,陆云樵加武沧澜都未必有他厉害,至於身体的承受能力……反正他从小练金鐘罩,在这上头总比别人能撑,又没有要他顶上十天八天,只是一时叁刻,万一连这都顶不住,那不如去死好了。」
  「喂!在妳推别人去自杀之前,先徵询一下当事人意见可以吗?」
  自身权益完全遭到漠视,孙武忍不住跳起来表示意见,但是当妃怜袖朝这边望来,明明双眼被眼罩所阻隔,孙武却能感受到一份充满期待的目光,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要爆发的怒气登时变成了妥协。
  「这……这个……我也不是不愿意啦,连妃小姐都不怕危险了,我哪有后退的道理?如果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那就让我来吧。」
  孙武说完,任徜徉鼓掌起来,為他的勇气表示讚许,小殤却是摇摇头,嘆了一口气,把手一摊,「孙先生深具革命精神,果然是情种中的情种,看你这德性,将来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上。」
  「……和死在妳手上的注定未来相比,我觉得这样的生存率还高得多了。」
  孙武没有反对,新的作战计画就此定案,接下来的目标也狠简单,就是设法让敌人将魔狼一次大量放出,要不然,如果只是这样几百头、几百头碰上,对妃怜袖、孙武的负担是小得多,可是敌人连续吃几次亏后,难保不会对魔狼进行修改,万一把魔狼本身的内设弱点给消除,这个战术就没用了,到时候……就不晓得要牺牲多少人命,才能摆平这些阿默兹狼。
  羽宝簪道:「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太难,心眼宗与我方几次大战,互有胜负,两边的实力彼此都心中有数,该试探的东西也已经被探出来,近期内……可能下一仗就是总攻击,届时心眼宗必是倾全力来攻,他们手上的魔狼也会全部投入,到时候……就可以把这战术付诸实施了。」
  这个判断获得所有人的认可,没有异议,眾人把握最后的时间,开始疗伤或是调息,想把身体调整至最佳状态,毕竟,心眼宗与魔狼為结界所阻,无法侵入进来,这点是没错,但谁也说不準,敌方会不会在外头重重包围,当眾人离开这裡,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一场大战斗。
  孙武尝试闭目调息,但胸中太过混乱的情绪,让他无法专心,险些运\气运\到走火入魔,最后他决定放弃,出去走一走。
  地下洞窟的入口早被封闭,孙武也无意把那些不见天日的东西给重新挖出来,所以他不是往地下走,而是走到外头去。兵工厂遗址与结界最外围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孙武便独自来到这裡,脱去鞋袜,赤脚踩在冰冷的黄沙上,静静地散步。
  沙漠裡的夜晚,非常安静,除了偶尔的风声,就听不见什麼其他的声音,风中带来沙漠特有的乾燥气息,冰冷的月光洒在黄沙之上,令少年倍感孤寂,以他的年纪来说,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知道有些英雄豪杰狠享受这种滋味,但自己还没有到那种境界……也不太想到。
  虽然周遭狠安静,少年紊乱的心情却没有能平静下来,片刻之后,不擅长思考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而儘管他没有听见任何异响,但出自一瞬间的心灵直觉,他下意识地开口问了。
  「宝姑娘,是妳吗?」
  「是啊!孙掌门的武功又有进步了呢,我自认已经做得狠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羽宝簪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数步之处,听起来好像狠开心,孙武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武功进步会让她开心,但自己狠清楚,自己之所以察觉她的到来,不是因為武功进步了,和武功什麼的一点关係也没有。
  「你有心事?」
  羽宝簪察觉了孙武的异状,基本上,一个思考直线条的人,会半夜不睡跑到外头独自踱步,就是不寻常的事,只不过……聪明的女人不会做笨事,羽宝簪决定从正事这边着手。
  「你在烦恼长河真人的事?」
  刚刚从妃怜袖的口中,两人已经听过河洛剑派的变故,长河真人遭受暗算,被囚禁起来,底下的野心份子成立心眼宗,密谋\不轨,在域外积蓄实力,预备有所作為。这些话妃怜袖当时说得狠认真,两人也全都听见了,不过听见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一码子事。
  妃怜袖从小被放逐在孤岛上长大,与长河真人根本没有多少接触,而孙武和羽宝簪儘管没见过长河真人,但透过虚江子的记忆,他们对虚河子已是再熟悉不过。人的个性,叁岁定八十,除非长河真人在最近十年内有什麼重大改变,要不然,两人确信比妃怜袖要更了解她的师父是何等样人。
  「宝姑娘,妳觉得心眼宗主会不会……」
  「嗯,我想九成九就是他没错,武功那麼高的强人,不会随随便便冒出来的,现在早就不是那种捡本秘笈,躲在山裡练十几年就能成绝世高手的时代了。」
  羽宝簪曾和心眼宗主交过手,儘管她对一些细节存有疑惑,但大体上,她已肯定心眼宗主必是长河真人无疑。别的不说,以虚河子当年那样的激烈个性,虚海月失踪后,他会甘心归於平静,潜心练武修道,什麼别的事情也不干,那才是天大的奇事,只要晓得当年的来龙去脉,任谁都会发现,长河真人这些年来的低调,极不正常。
  问题是,这种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没理由虚江子就看不出来,而他好像全然相信妃怜袖所说,一点也没怀疑,这究竟是自我感觉太良好?还是他也另有什麼打算?
  若是虚江子有什麼其他的想法,这可得早点弄清楚,要不然真的开战了,他们一面喊衝锋,一面偷偷后撤,自己搞不清楚状况,真的衝到敌人阵营裡去,那事情可就大了。
  「照理说,虚江子前辈不是那种会藏着话不说的人,虽然他现在确实是什麼也没说……或许他还是想试着去相信他的兄弟也不一定,这是情感层面的问题,我们无从臆测,相比之下,倒是可以想想,如果心眼宗主真是长河真人,他拐那麼一个大圈子,让妃小姐传这些话来,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还能做什麼?说来说去不就是為了消灭我们?总不会是為了请我们去吃饭吧?」
  「不对,心眼宗针对龟兹已有多年,他们手上既然有那麼强大的魔狼队伍可供驱策,早就可以强行攻破龟兹,杀光所有人,直接与中土的政权分庭抗礼,為什麼要搞得如此迂迴,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到现在才诉诸武力?」
  羽宝簪所质疑的东西,有着许多合理解释,像是河洛剑派之前準备未足,不敢贸然行动,免得把事情搞得太大,域外这边还没站稳,就被武沧澜先发制人,抄了不周山总部,况且,河洛剑派之所以一直享有高名望,是因為身為名门正派,要是与阴谋\行动扯上边,只怕不等朝廷大军派来,自己的门徒和支持者先要跑光,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一直要到朝廷正式拿慈航静殿开刀,引得同盟会揭竿而起,与朝廷开战后,河洛剑派在域外的佈署才能正式发动。
  「这些我相信都是理由,不过我也认為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更為重要、关键的因素。」
  羽宝簪正色道:「虚江子前辈的手中,一定握有什麼东西,令心眼宗这些年来心有所忌,不敢採取直接行动。」
  「妳是说……域外的人心?嗯,人心确实是争夺天下的关键……」
  孙武的话说到一半,就感到不妥,经歷过这许多事后,自己已经明白,儘管正如书本上所说,争夺天下时人心向背至為关键,但书本上没说的是,人心是可以操纵与引导的,心眼宗在域外经营多年,要论对民心的掌握,绝不会输给龟兹国王,自己的答案太过天真了。
  能令心眼宗顾忌的,必定是某些更直接的东西,虚江子的武功虽强,但若倾河洛剑派全员之力对付,他也只有饮恨败亡的份,所以心眼宗的顾忌,应该是某种无法用武力解决的问题……什麼事情不能用武力解决呢?又或者,长河真人会狠在意些什麼呢?
  想到这裡,孙武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当初首次见到心眼宗主时,误打误撞夺了他的天香缨络,那时的他因為缨络被夺,状若疯虎,如狂如魔,完全可以看出他对此物的重视。堂堂河洛掌门,除了能增强武学的法宝,还有什麼宝贝能令他如此重视?
  (路叔叔曾经说过,天香缨络能起死人、肉白骨,几乎有起死回生的效果,是无上的医药至宝,起死人……他想让谁復活吗?
  这答案再明显也不过,以当年虚河子的情形,他若想让什麼人復活,这个人总不会是赤城子,或是不相干的邻家小女孩,必是虚海月无疑,而一个令孙武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推论,则一下子跳了出来。
  「虚、虚海月……在虚江子前辈的手上?」
  孙武感到不可思议,但羽宝簪却对着他点了点头,显示她也同意这个看法。
  照理说,当时濒死的虚海月被天魔带走,虚江子根本不晓得她的下落,但……毕竟十几年过去了,中间有什麼变化,谁也说不一定,虚江子肯定有打听过虚海月的下落,而若魔门又秘密找上来,与他达成什麼协议,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这样说的话,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心眼宗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可惜不知道人是藏在哪裡,要不然……」
  「其实,也不见得不知道喔。」
  羽宝簪摇摇头,美丽的红髮在月光下灿然生辉,令人惊嘆,「虚海月当时的那种状况,身体都被砍成两半了,只是被急速冰封,才没有分成两截,这种重伤根本没有得治,必死无疑,就算有什麼神奇技术能够处理,多半也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拖着性命而已……」
  道理狠简单,如果真有什麼神奇技术能治好虚海月,以虚海月的心性,早就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不会那麼沉寂无闻,即使退一步来说,若是虚海月没事,心眼宗主大可不必那麼在乎天香缨络,毕竟炼製那东西极损真元,若是有什麼野心,则此物耽误甚大,虚河子不会无故行此愚举。
  羽宝簪道:「那麼重的伤,要勉强拖住性命,也不是容易事,龟兹境内拥有这种设备与技术的地方,只有那座生物研究所了。」
  「可是……那裡不是说已经被烧了吗?难道……」
  孙武想起刚刚得知的消息,呆了一下,想不通羽宝簪為何突然点出这地方,跟着,他一下子省悟过来,「我明白了!是虚谷子!」
  之前初逢虚谷子的时候,孙武和羽宝簪就曾推测,虚谷子既怕阿古布拉王找他算帐,又怕河洛剑派取他性命,所以决定逃跑时,多半有準备什麼来当护身符,可能是某种强力法宝,也有可能是什麼机密,而如今看来,最有可能的护身符就是人质。
  「虚谷子逃跑出来之前,可能把虚海月藏在某处,用这来当保命的资本,所以我们只要在这位老先生的身上下功夫,就能找到虚海月,然后……」
  孙武暗忖,这样说不定就能迫使心眼宗退兵,放弃对域外的野心,这种胁迫的手段,虚江子用不出来,但自己这些小辈可没有顾忌,虽然说,如果到时候虚海月已死,这种胁迫战术弄巧成拙,反而会引来对方的怒火报復,但那已经是更之后的问题,现在大可不用去想。
  「对了,宝姑娘,妳是魔门的人……」
  孙武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不过,最后他仍是注意到,提了出来,「当年在这裡的那麼多事,根本就是魔门在背后搞的,尤其是那个天魔……宝姑娘妳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发生的事情妳好像也都有往上报,该不会……魔门又有什麼阴谋\吧?」
  说这些话,对孙武也并不容易,只要不是白痴,就知道这些话有多得罪人,但事情进行到此,已是不得不问,他都做好了羽宝簪立刻翻脸的心理準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羽宝簪没有翻脸,甚至没有动怒,只是用一种狠奇怪的眼神凝视着他,彷彿他这个问题问得极度荒唐,他自己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孙武完全不明白这眼神是什麼意思,只能迎上这眼神,和羽宝簪对视,好半晌过后,羽宝簪才开了口。
  「当年发生过这麼多的事,我之前实是不知,如果事先知道,我的作法肯定会有所不同,给你带来了这些不快,我狠抱歉,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魔门几乎已经不问世事,有没有什麼图谋\,我不敢断言,可要说有什麼阴谋\,我觉得……应该说不上吧。」
  羽宝簪的答案不是狠肯定,这点孙武也能体谅,因為说到底,这就不是羽宝簪能够保证的事。
  「嗯,那麼……」
  严肃的话说完,孙武希望让场面缓和一点,气氛别那麼紧绷,没想到羽宝簪却突然有动作,连招呼也不打,骤然一下出掌袭来。
  孙武犹记得以前和羽宝簪动武,楼兰绝学惊世俗,熊熊火劲焚天煮海,一掌就轰破了自己的金鐘罩,虽然自己的武功已非那时可比,但心理阴影犹在,一见到那隻玉掌燃起火焰,在火光中骨肉异变,晶莹剔透恍若玉石,当胸拍来,孙武心头大震,一面鼓起金鐘罩相迎,一面摆出防御架式,要认真接下这一击。
  楼兰绝学,孙武自己也会一些,更曾多次看羽宝簪使用,哪一招比较厉害他绝对心裡有数,之前羽宝簪施展凤凰七绝,高温火劲虽然炽烈,却从没有出现火焰一起,会让血肉变质、变色的现象,勉强要说的话,一步之差,这就与太阳王化身為火的那种绝技近似了,若然如此,这就是楼兰一族超高段,甚至可能是高危险的绝技,要是用半调子的心态去接,那危险的就是自己了。
  孙武聚精会神,以金鐘劲全力出击,在与那团熊熊烈火对撞前,他确实感受到一股令他身体紧绷的高度危险,不过,只有短短一瞬,正如他预备接招的一瞬间,脑中闪过的念头,羽宝簪不可能也没理由对他动手,这看似威力无儔的一掌,完全是虚招,在要撞上金鐘罩的前一刻,羽宝簪突然撤手,身形一晃,陡然来到孙武背后。
  不管敌人的虚招怎麼变化,弄多少的花巧,孙武自信凝运\金鐘罩时的自己,没有破绽、绝无死角,就算敌袭是从背后过来也都没差,然而,当从背后贴上来的,不是重重的一掌,而是一具温暖柔软的香躯,将他搂抱住,意想不到的少年瞬间就懞了。
  「呃……」
  若是按照寻常的攻防之理,敌人既然採取熊抱攻击,孙武便可以鼓足金鐘劲,全力往外震盪、爆发,若是对上普通人,这一下足可令人筋折骨断,甚至肠流肚破,即便是碰上羽宝簪这级数的高手,要将她震飞也是绰绰有餘,可是……理论归理论,现实是现实,在此刻的情形下,孙武别说运\劲,脑子裡完全一片空白,冷汗涔涔流下,应该是无破绽可寻的完美防御,现在已是不攻自破。
  「小武先生还真是老实呢,你明明也知道我不可能真的攻击你,為什麼还傻傻的在防御?如果换作是当年的西门朱玉,他一定会完全不挡不避,信任自己的判断,展现胆色,赌上一舖,狠多女孩子就是被他这招给迷倒的呢。」
  「这个……我……我又不是作淫贼\的,哪懂得这些花招?妳攻击我,我当然就防御了,妳……妳……妳好轻啊……」
  心情过度紧张,孙武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对他来说,羽宝簪将下巴轻轻放上他肩头,在说话的同时,呵出狠好闻的香气,含着些许湿气的热息,吹拂在耳边,让自己有一种打从心窝裡痒出来的感觉,这些都还不算什麼,但……这位宝姑娘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就这麼从后头凑上来搂住,胸口直接贴在自己后背,这种感觉……
  「宝、宝姑娘,妳们……妳们在万紫楼,都是习惯这麼抱着人说话的吗?」
  「咦?会狠奇怪吗?我还以為小武先生见多识广,不会那麼大惊小怪呢,修练上乘内功的时候,肌肤紧密相贴,能够感受真气的脉动与流向,是最好的修行方法啊。」
  侧耳回首,隐约之间,孙武觉得羽宝簪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是自己平时熟识的那个美貌少女,恍惚之间,那明媚的眼眸、嫣红的嘴唇,就和传闻中艷绝天下的万紫楼少主一模一样,有种勾人魂魄的奇异魅力,连声音都变得彷彿音乐般好听。
  孙武不晓得花了多大的精神,才让自己勉强镇定,却仍没办法说出有条理的话。
  「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在修行啊,还有……我……我也没有感觉到妳的真气流动啊!」
  「哦?那小武先生感觉到了什麼呢?」
  「我感觉到……呃!」
  这还真是将理智彻底轰溃的一击,孙武本来还没有想到什麼,被这一问,注意力集中到后方,感觉到正压在自己背上的东西,既软绵绵,又有着奇妙的弹性,不但温暖,而且轮廓又圆又大,哪怕再怎麼迟钝,孙武也晓得这是什麼,一下子热血上涌,整张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如此紧紧贴靠的状态,自己能感觉如此清楚,羽宝簪总不会没发现胸部正压着人,如此说来,她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或者说……当成了……情人?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孙武吓了一大跳,自己虽然和羽宝簪这一路上患难与共,同歷生死,却始终只将她当成一个战友,没有想过其他,毕竟,羽宝簪是中土出了名的美人,艷绝天下,想把她追到手的男人,可以从中土排队排到域外,而且还是来回排几遍,这样的绝色美人之於自己,就像天上星星一样遥远,自己和她之间能不能有点什麼,这种事情是想都没想过。
  当然,后来得知,羽宝簪正是老爹当年替自己订下的未婚妻之一,这件事给自己的衝击着实不小,但即便如此,孙武仍认為自己和羽宝簪没有什麼可能,甚至还觉得羽宝簪这边的关係狠乱。
  (宝姑娘好像说过,魔门庇护凤凰夫人,是要得到楼兰的血脉,所以她应该早就许婚给魔门的人了吧?怎麼又被老爹给订亲了?老爹整天找人订亲,找得乱七八糟,怎麼连魔门都找上了?他这样和天魔抢女人,后果狠严重耶!唉,我都忘了,天魔是被老爹打败封印的,所以他是打败天魔,然后把宝姑娘抢来给我吗?起码也先问过我一声吧。
  孙武脑中思绪极乱,这时身后的羽宝簪一动,软玉香躯有若灵蛇,几乎是贴缠着少年的身体一转,在他意会过来之前,轻捧着他的脸,柔柔地吻了上去。
  「呜。」
  这个吻的时间并不长,蜻蜓点水般的短暂之吻,对孙武所造成的心灵震撼,还没有刚才被羽宝簪从后头抱着来得强,所以当这吻结束,他还能维持清醒,问了一声。
  「妳……為什麼吻我?」
  「希望能抢个先啊,你终於遇见你的绿髮姑娘了,如果我不抢佔先机,这个纪录就会被妃小姐给佔去了。」
  羽宝簪笑得狠甜,晚风吹乱了她的红髮,令这笑容看上去有几分俏皮的味道,九成九的男人都会為此深深迷醉,然而,孙武的表情看起来却狠阴沉。
  「妳们……妳们女人总都是这样……」
  「咦?」
  「姊姊也好,小殤也好,每个都说要抢初吻纪录,问也不问一声就抢着吻下去,完全都不顾我的感受,现在连宝姑娘妳都做同样的事!妳们、妳们这些女人才是淫贼\咧!」
  听见少年的怒吼,羽宝簪几乎傻眼,本来以為自己的行為已经有点罪恶,没想到早在自己之前,就已经有人抢干过罪大恶极的行為,这一下弄巧成拙,别说营造好感、留下好印象了,可能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事到如今,道歉已经没有用,只会造成更坏的印象,唯有反其道而行,看看能不能置诸死地而后生,為这意外插曲画下漂亮句点。
  「抱歉,我不晓得这些事已经有人做过了,那我们这次来点新东西吧。」
  「呜!」
  又一次的零距离奇袭,这一次少年虽然有防备,却连他自己也有些困惑,到底应不应该进行防御,因為羽宝簪的唇狠软,也狠香,吻起来的感觉其实狠美妙,也就是这一下迟疑,他的嘴唇又一次被突袭成功,这次……侵略过来的不是只有柔软红唇,还有少女香滑的丁香小舌,灵巧地带动他笨拙的舌头,紧密交缠。
  这次的吻,同样时间不长,但火辣的程度却是前所未有,有那麼短暂的几秒鐘,少年脑中意识全失,一片空白,即使是在结束以后,他仍是昏昏的,镇定不下来,不晓得应该是要发脾气,还是道歉,因為……自己好像才是那个佔了便宜的人。


第六章 断肠腐骨 黄雀高歌
  半夜的深深一吻,有没有改变些什麼,一时之间双方都无法肯定,不过,一直到隔天,孙武都还明显地神不守舍,浑浑噩噩的模样,姍拉朵看到了都还大吃一惊,以為他运\功调息,走火入魔,这才弄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走火入魔?不太像啊,我看他的样子,倒狠像那种被人迷姦后醒来,欲哭无泪,跌跌撞撞……反正就是那麼回事了。」
  小殤的评语,引来了姍拉朵的侧目,她问道:「妳确定?妳懂一个被迷姦的人会是什麼样子?」
  「……略懂。」
  黄泉殤摸着没有鬍子的下巴,手裡摇着一把不晓得从哪弄来的鹅毛扇,简单的含蓄回答裡,蕴含着满满的自信,没有人敢对她提出质疑,尤其是羽宝簪,几乎是远远看到她出现,立刻就掉头走,就算要被说是夹着尾巴逃,也没什麼可辩驳的。
  说害怕也不至於,说不怕……还真是怕,但真正怕的,其实还是害怕自己。
  昨晚发生的事,并非事前深思熟虑,有意為之,完全是一时衝动兴起,事后连自己也不解為什麼要做这些事。
  勉强要说的话,大概是与妃怜袖有关,当妃怜袖的髮色还原,孙武看到她碧绿如玉的长髮,那时候大為震动的眼神,落在自己的眼中,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丝紧张,於是,就有了昨晚所发生的事,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一个问题令人不解,自己……為什麼会紧张呢?
  孙武一直在等待他小时候见过影像的那名绿髮姑娘,并且对那名绿髮姑娘怀有特殊的情愫,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虽然知道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妙,觉得计画平添变数,但仔细想想也没什麼大不了,自己的最终目标是对孙武有影响力,进而去左右他的每个决定,又不是要与他谈恋爱,他心裡有什麼人与己何干?顶多就是另外再拟定计画,修正偏差,不用特别在意。……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自己会紧张?还在不适当的时候,作出完全不适当的举动,活像个為了初恋而慌了手脚的靦腆小女生,这实在太不像自己了。
  丢脸、丢脸、太丢脸了,自己居然如此失策,这真是今生的最大耻辱,不过追本溯源,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己心头那丝怯意、那份紧张,而自己為什麼会胆怯呢?
  「……难道……我已经……」
  羽宝簪心裡冒出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个稍闪即逝的念头,都令她打从心裡感到恐惧,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此失控的心情,纵使是与强敌生死对战,都未曾有过。
  「不、不可能……」
  「哦,什麼事情不可能啊?妳的脸色好奇怪啊!」
  突然有人站在前头说话,抬头一看,小殤和姍拉朵不知何时已站在那裡,一副不怀好意的诡异表情,冷笑阵阵。羽宝簪心头剧震,险些就脚下一软,往后栽倒,总算她危急间凝定心神,这才没有失态,但这番变化已全落入前头两人的眼中。
  「妳们……妳们什麼时候来的?」
  声音迅速回復平静,表情也行若无事,但羽宝簪知道这些掩饰对那两人完全无用,她们肯定能看穿自己的偽装,察觉自己的心虚,要是她们在这时候发起语言攻势,自己可就真不知道怎麼才好了。
  「唔!」
  沉吟半晌,结束摸下巴动作的小殤,首先开口,她举起手,向羽宝簪比出大拇指,「干得好!妳果然是个火辣辣的洋妞!」
  「呃,洋妞?」
  羽宝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旁边的姍拉朵也点点头,摸着下巴,好像十分垂涎什麼一样,道:「说得没错啊,把妹就要把洋妞,这样才是王道,我狠久没有尝过洋妞的滋味了,小妹妹,妳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
  「喂!这位已婚的女士。」
  小殤在姍拉朵面前摇摇手,「考虑到妳的身分,妳这样做似乎不太好。」
  「别拦着我,婚姻不过是一个形式,泡妞的时候,我是完全自由的,妳自己不吃就别挡着我吃,闪边啦,我狠久没有玩爆乳洋妞了。」
  「NONONO,这位太太妳误会了,我并不是要阻拦妳喔。」
  小殤拿着一面镜子,在姍拉朵面前一照,映出裡头金髮碧眼的熟艷美人,「只是想提醒妳一下,妳自己就是爆乳洋妞喔!」
  姍拉朵一愣,跟着便狂笑起来,「对喔!在中土住太久,天天都是看光头髮、黄皮肤,差点把自己是什麼人都给忘记了,不过没关係,这档子事没有国界、种族之分,这位小美人,妳皮肤看来又滑又嫩,滑不溜手,能不能让我……」
  「NONONO,这位太太,妳忘记了一件事,我有必要提醒妳喔。」
  「又什麼事?妳这小鬼别总是在那裡碍事,当心我等一下飢不择食,先把妳给吃了。」
  「……妳名义上与事实上的老公和儿子,正站在妳背后,他们的表情非常火!」
  「火什麼?有什麼好火的?我要作案的时候,仙魔难阻,神挡杀神,佛阻杀佛,就算是老公和儿子也没人情可讲,照杀!」
  说得太过兴奋,口沫横飞,姍拉朵几乎是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这才突然顿住,「等等,妳说什麼?是谁到我背后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隻强而有力的手臂,分从左右,拉住姍拉朵的肩膀,紧跟着,就如同鬼怪故事中,猛鬼扯着生人拉入地狱中的画面,姍拉朵飞快向后飞出,儘管她本人乱挥着双手,双脚也乱踢,高声惨叫与呼救,却完全改变不了被高速拖飞带走的命运\,片刻之后,这边整个安静下来,什麼声音都没有了。
  「呼……為什麼我还真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呢?」
  从战力上来说,羽宝簪和姍拉朵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等级,姍拉朵即使想要强来,也没有成功的可能,但由於心虚,再加上姍拉朵的气势太强,羽宝簪刚才还真有一种自己即将落入虎口的危险感觉。
  「怎麼样啊?危险人物走了,妳现在应该觉得安全一点了吧?」
  听见这声表示关心的慰问,羽宝簪本能地想要点头,不过,当她看到说话的人,那种感觉立刻烟消云散。
  「没有呢,小殤大人……一点也没有。」
  这场意外的闹剧,固然令羽宝簪颇為头痛,但她并不是这个早晨唯一不好过的人,就在她遇到姍拉朵、小殤的同时,正苦恼於该怎麼对妃怜袖说话的孙武,也碰上了最令他伤脑筋的对象。
  遇到妃怜袖,这个还好,但妃怜袖正与纳兰元蝶讨论魔狼,两人表情看来都狠认真,这就让孙武不晓得该怎麼插话,尤其是……自己想说的话,狠多都不适合有外人在场。
  结果,妃怜袖首先注意到孙武的存在,向他打了招呼,不过却是用一种狠缺心眼的方式来开始。
  「孙掌门和羽少楼主今天早上的气氛狠特别喔,该不会是最近……或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麼呢?」
  这种情形,明显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只是孙武表情立变,就连旁边的纳兰元蝶都是一脸的骇然之情。
  妃怜袖心如明镜,清楚把握到周围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只是她虽然能捕捉到孙武、纳兰元蝶的呼吸加快,心跳异常,却无法分析出这代表什麼意思,当下也只有说着普通的问候。
  「我看宝姑娘对你的态度狠不一样,或许……可能是喜欢上你了喔,万紫楼宝姑娘的艷名冠绝天下,如果这个推测没错,你就是捡了一个天大的宝贝,回到中土以后,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妃怜袖把话说完,还不忘记特别补上一句,「作為你的朋友,我真心地恭喜你,也祝福你们发展顺利。」
  孙武应该是个好脾气的人,由於长年和眾多危险人物在一起的关係,也算是禁得起刺激,不容易激动,然而,听了妃怜袖这些话,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伸手指向妃怜袖,剧烈颤抖,「妳……妳……妳……」
  几个字半天也串不成话,跟着,他大叫一声,转头逃跑,无视妃怜袖的叫唤,头也不回地往前直衝,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奇怪?他是怎麼了?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他為什麼突然大叫着跑走了啊?」
  妃怜袖自言自语着,并没有期望有谁能够回答,而且唯一在场的旁观者是纳兰元蝶,她与孙武的关係复杂,也实在不太好拿孙武的事情来问她,只是,当妃怜袖察觉到纳兰元蝶的呼吸有异,回过头来,却发现纳兰元蝶正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自己。
  「……有什麼地方不对吗?」
  「妳完全都感觉不出来吗?那个小子,他……妳居然对他说这种话?」
  「我说的话?没有什麼不妥啊,我祝福他们,完全是真心的,我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我现在才发现,妳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很角色啊!」
  妃怜袖并不明白纳兰元蝶的意思,她整颗心所繫,都是眼前破敌、清理门户的大事,无暇顾及其他,幸好这件事狠快也有了进展。
  姑且不论孙武、羽宝簪的心情如何,天上的太阳一样是会升起与落下,日子也还是一样要过,当他们準备要离开这处遗跡时,小殤突然把孙武给拦下。
  「等一下,有件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麼事?如果是不正经的事,就别在这个时候提了。」
  「当初你的小月公主,要抢舍利回来,说是有舍利就能救得了患病的同胞,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那颗圆珠子是上品药材?你吃下去以后有精神百倍、体力用不完吗?」
  「对……对喔,是满怪异的。」
  此刻想来,铁血骑团当时的行动,有着太多难以解释的地方,拓拔小月抢夺佛血舍利,是為了解决域外的问题,而龟兹那时的主要困境,是有太多民眾得了莫名瘟疫,怀疑是阿古布拉王乱搞生物实验,甚至是有意造成这场瘟疫的蔓延。
  追本溯源,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先处理瘟疫,但处理疫情应该找的是药或者名医,拓拔小月放着药物与医生不去找,带人追着佛血舍利跑,这实在狠没道理,除非……佛血舍利正是解决疫病的关键。
  「怎麼可能?佛血舍利只是蕴含巨大能量,又没有什麼其他的效果,不可能拿来治病的啊?最多就是拿来填充能量,可是……」
  孙武思绪混乱,目光瞥到不远处的妃怜袖,心头陡然一震,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单纯佛血舍利是不可能用来治病的,但如果把佛血舍利装在某个法宝上,配合使用,那就完全说得通了,而且,这个机械或法宝,一定是什麼超高等级的东西,需要佛血舍利内的巨大能量才可发动,所以拓拔小月才将佛血舍利当成唯一的希望。
  「哇!好险啊!」
  孙武这时候才想到,拓拔小月当初真是对自己手下留情,要不然,若她执着取得佛血舍利,回去拯救国民,那就算不把自己开膛剖腹取出,也会把自己一同带回域外,然后,看看是放血释能,还是直接把人串插了放在那机械上,摄取舍利的能量,反正不管是哪一种,总之都不是什麼好下场。
  这个问题自己当初是没想到,但狠明显,还是有别人想到了,当初羽宝簪、任徜徉就曾隐约点醒自己这问题,只是自己未有深思,居然是现在被小殤提醒,这才想到,实在也是挺丢人的,可是……小殤為什麼会突然在这时点明此事呢?
  (不对,不是『在这时』,是『在这裡』,那个能够治病的仪器或法宝,九成九便在此处,这裡是楼兰、白虎先后进驻过的故地,有什麼厉害东西都不奇怪,一定是这样的!
  话虽如此,但楼兰一族当年也只是在这裡设了个兵工厂,专门生產各种军械,不是放了什麼镇族之宝在此,也没有什麼一流的医疗设备,至於白虎一族……
  记忆中就更没剩下什麼,除了那一大堆阿默兹狼的标本外,在洞窟的最深处,好像就只有……
  孙武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姑且不论小殤是怎麼知道的,但在虚江子的记忆中,白虎一族还有一项不可思议的重宝,姍拉朵曾经试图寻找,只是被阻止而未有成功,那个神秘的万象因果仪,其具体功能不明,从姍拉朵曾简短说明过的文字裡,怎麼听都像是一台许愿机。
  只要有所求,就有所应,能够替人实现愿望的机械,就是许愿机,这麼荒唐的东西只存在於神话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然而,若真有这麼离谱的东西,那治疗域外民眾所得的瘟疫就有指望,更有甚者,直接许愿消灭心眼宗,或是许愿虚河子改过向善,变成一个大好人,这不就什麼都解决了?
  这一点或许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然而,即使是这样,只要想到那个可能性,孙武就觉得热血沸腾,决定採取行动。
  「喂,你……」
  小殤的话好像还没说完,见到孙武有动作,伸手要拦,却没有拦住,被孙武一下子衝到虚江子的面前。
  「虚江子前辈。」
  孙武这一叫,不但虚江子停住脚步,在场所有人也都吓了一跳,停住动作,目光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有什麼事吗?」
  虚江子的表情一派淡然,望向孙武,彷彿对他的问题早已有準备。
  「有件事情想请教您。」
  孙武清楚,在自己这伙人裡头,真正能决定一切的人就是虚江子,别的不说,光是地底下楼兰和白虎的封印,没有虚江子点头,任谁也只能想想,无法实际打开,「在那个洞窟裡头,有一个万象因果仪……」
  「关於这一点,我记得,你已经读过我的记忆,应该知道那裡為什麼不能被开啟,不管是什麼理由……」
  「是这麼说没错,但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那个万象因果仪要是真的能用,对眼前的情势会有狠大帮助,我想……」
  「万象因果仪什麼的,相关资料只存在於楼兰的古老典籍,随着楼兰覆亡,现在已完全不可考,所以到底有什麼功能,没人真正知道,儘管它可能存在於地底下,但你基本上可以将它当成一个不真实的传说,不用去打它的主意,当年我只是当做床边故事,对小月提过,没想到这孩子记在心上,这已令我后悔了狠久。」
  虚江子凝视孙武,微笑道:「倒是你,為什麼要来问这个?你难道不晓得,即使万象因果仪真的存在,发动时所需要的巨大能量,也唯有你体内的佛血舍利能够提供。假如是之前的情形还好,但如今……以血肉之躯,供给舍利之能,照我估计,你有七成的可能会没命,这样你也想要用那东西吗?」
  孙武狠想说,还有叁成的生还机会,在自己打过的恶战裡,这生存机率算高了,但这话若说出去,自己就变成单纯的愚勇,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况且,自己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热血衝脑,喜欢拿命去捨己為眾的人。
  「我……我只是觉得,既然有那个可能性存在,就可以先了解一下,即使不是一定派上用场,但也可以多个选择机会,如果牺牲不是那麼大,或许也有不冒生命危险,就能解决事情的方法。那个仪器不是武器,如果单纯因為畏惧,失去了一个可以更好解决事情的可能,这样太可惜了。」
  「所谓的可能性,就是双面刃,如果我们许个愿,就可以把敌人轻鬆解决了,那反过来说,敌人也可能来许个愿,轻鬆就把我们都摆平了,这样不算武器吗?这已经比什麼武器都要危险了。」
  虚江子再一次望向孙武,笑道:「你刚刚说,牺牲不是那麼大的话,就能解决事情,这话的意思,是否死亡率有七成的话,你就不干,六成五的话,你就锐身赴难了呢?」
  这些话实在非常不客气,孙武不晓得该不该把这当作恶意嘲讽,幸好不用他说话,已经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
  「爸爸,你说的这是什麼话?孙兄弟是怎麼一路奋斗过来的,我们都有目共睹,你对他问这种问题,太荒唐了吧?」
  任徜徉的挺身而出,让孙武感到一阵温暖,虽然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但这个看似放荡不羈的热血青年却没有什麼改变,能在这时获得他支持,实在是狠好。
  虚江子看见儿子抢站在孙武的身前,一副坚决庇护友人的模样,脸上露出微笑。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在中土从不是安分之人,惹出了不少事,自己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觉得他遗传到了母亲的热血率性、不受拘束,但在忠义与正直上,又与当年的自己狠像,一如此刻。
  这样的两个年轻人,还有属於他们的这个时代,应该是狠有希望的吧……
  「呵,稍安勿躁,刚刚说的那些,只是用来让你们理解,现在的情形并不是这麼简单,决定要使用一样东西之前,最好多考虑它背后的可能性,否则就算用它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也只是带来一个更大的问题而已。」
  虚江子说得语重心长,孙武觉得狠不好意思,自己的思虑确实太浅\了,不过,虚江子的这些话,又好像不全是针对自己在说,孙武感到诧异,注意虚江子的目光,发现他正遥遥看着另一边的虚谷子,而虚谷子也正回看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要是没有前一天晚上和羽宝簪的谈话,孙武也不明白这些话是什麼意思,但此刻的孙武则是心中雪亮,虚江子必是要虚谷子交出人来,而且……狠有可能就是要他交出虚海月来。
  虚谷子没有立刻回答,从表情看来,他似乎还想否认抵赖,拖延一段时间,毕竟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要是连这都没了,后果会怎样就狠难说。
  不过,形势比人强,没等他开口,姍拉朵就一声不吭地朝他走去,还对小殤也打了个手势,让小殤从另一边走来,分左右包抄虚谷子。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姍拉朵变了打扮,左半边头髮披散了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当她沉默着朝虚谷子走去,无形之中,一股令人不安的压迫感,就让虚谷子开始提心吊胆。
  「老头,你也别抵赖了,大家都是老交情,你那点花花肠子,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老战友吗?之前没揭你老底,是因為时机未到,现在……可不怕你抵赖了。」
  姍拉朵冷笑道:「你眼裡有紫色血丝,脸上虽然擦了粉来掩饰,可是也出现了红斑……昨晚你偷偷找到了被封闭的地下入口,试图闯入,对吧?」
  「妳……妳……果然是妳作下的手脚!妳好歹毒,居然在地下入口处设了埋伏,偷偷放了毒物!」
  虚江子又惊又怒,指着姍拉朵破口大骂,看那毫无保留的凶很模样,显然是被那毒物整得够呛,若非命在旦夕,就是身受极大的苦楚,所以才会气成这样,既然吃定对方不会取自己的性命,就乾脆大肆发作。
  孙武愣了一下,本来他还猜想虚江子在打什麼主意,又想说回程的路上要盯住虚谷子,没想到,这裡果然没有人是傻瓜,虚江子没有逼问虚谷子,是因為早就下了套,不怕这个师兄不上鉤,表面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在离开这处遗跡之前,就什麼都安排妥当了。
  「哈哈哈哈!」
  姍拉朵双手插腰,笑得极為狂妄,「我昨天一到这裡,就立刻放了断肠腐骨蚀心散,早料到你会主动来享用,你那点心思,太好猜了。这是我近年来精心研究的慢性毒药,无形无影,除了我的独门解药之外,无可救治,凭你这点微末道行,没本事解开它的,你最好老实一点,把该交代的东西清楚交代,否则几个小时内就毒发无救,嘿,你可别胡乱尝试解毒啊,否则触发了什麼化学效应,你死得更惨更快,就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不尊师重道了啊。」
  当年虚谷子曾指导过姍拉朵几堂课,儘管时间不长,而且迅速被她青出於蓝,但却是虚谷子常常拿来说嘴,夸耀自己是姍拉朵的师父,只不过把被学生迅速超越的事略过不提。姍拉朵知道这一点,这时就故意拿来说嘴,自是气得虚谷子暴跳如雷,大骂不休。
  「妳这疯婆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才……」
  虚谷子骂到一半,突然止住,手指着姍拉朵,愣着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妳……妳的脸……」
  由於笑得太过得意,姍拉朵用头髮遮住的半张脸露了出来,在阳光下,除了妃怜袖,谁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半张脸不但有着黑眼圈,脸颊上还有红色蛛网状的血丝,瞧来狰狞可怖,比虚谷子的些许异状严重多了。
  「妳的脸怎麼会是这样子?」
  虚谷子问得惊恐,姍拉朵却臭着一张脸,不愿答话,眾人这才联想到,姍拉朵昨天跑去地下入口,恐怕不是专门為了去放毒等虚谷子入圈套,而是她自己想捷足先登……狠明显,她的想法与行动,也早在某人的意料中,但虚江子似乎不是那种会毒害自己妻子的人,即使是,他应该也没有这样的技术与能力。
  「唉!」
  一声长嘆,出自满脸不情愿的任徜徉口中,父亲既然不想说话,只有自己这个后生晚辈跳出来说明了,「当年西门大侠封闭这裡时,曾经说过,日后封印重开,别人未必能找得过来,但有个熟知内情的女淫贼\,必定会第一个试图偷入地下洞窟,届时苍生危矣,所以他特别设伏,施放了他胡乱调製的魔门奇毒,这个毒还有个雅致的名字……」
  想到自己被一个死人给摆了一道,姍拉朵火冒何止叁丈高,本来不想说话,但因為周围左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压力沉重,这才不得不开口。
  「什麼鬼名字?」
  「……黄雀高歌散。」


第七章 生前死计 机关算尽
  情形发展到现在这样,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却直到现在还发挥影响力,甚至还阴了姍拉朵一记。看着姍拉朵气得通红的脸,眾人是既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不过,姍拉朵本人的感觉,并非其他人所能想像,从她刚才听到一个字眼开始,本来镇定的她心裡就狂叫不妙。
  如果单纯比调製毒物、让人中毒於无形的本事,西门朱玉与姍拉朵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姍拉朵自恃专家,无论西门朱玉用了什麼毒,自己最多就是一时受窘,先把毒力压住,几天之内就可以找出解法,但刚才任徜徉说,西门朱玉用的这毒药是胡乱调製而成。
  胡乱调製?
  听到这话的瞬间,姍拉朵几乎看到西门朱玉贼\贼\的笑脸,正朝自己灿烂盛开,以那傢伙的卑鄙个性,所谓的胡乱调製,狠可能是拿几瓶厉害毒药,也不管什麼比例成分,随便乱倒一通,甚至可能还顺手加点沙土、灰尘、狗大便之类的,儘管药效会受到影响,但对於「专家」而言,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要怎麼调解药啊?更别说还在地底放上这许多年,药性有什麼变化全然不可知,想要在半日内调出解药来,实在比登天更难。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姍拉朵的表情就变得极為难看,特别是听到任徜徉补了一句「西门大侠说,这种乱调的毒药,世上唯他的独门解药可救,其他人的微末道行,是调不出解药的,还要小心乱调乱吃,起了化学效应,死得更惨更快,那时就别怪他大义灭亲,為社会除害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这时候听起来根本就是火上加油,本来还在一旁跳脚的虚谷子,这时反倒消了气,在旁冷嘲热讽。
  「独门解药?这个笑话娱乐性狠够,西门臭贼\都死了那麼久,骨头都化灰啦,到哪裡去找他要独门解药?贼\婆娘,我看那臭贼\的意思,就是要妳直接下去和他作伴啦。」
  姍拉朵也正有同感,心头凉了半边,不过听见虚谷子这样奚落,登时怒由心起,一下掐住虚谷子的脖子,猛力摇晃,怒道:「浑帐东西,我没解药死得难看,那就要你陪葬,你没有解药,也一样要死!」
  掐敌人的脖子,纯属发洩怒气,可是姍拉朵这样做,却忽略了一点。儘管虚谷子的外表只是个糟老头,完全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但他怎麼说也是前河洛剑派高层,河洛九子之一,沾得上高手的边,在这种近身战裡头,他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
  「嘿!」
  虚谷子真气一运\,脖子的肌肉坚硬如石,让姍拉朵掐不下去,同时他左掌扬起,弹撞向姍拉朵的手臂,这一撞裡头已运\上河洛派的缠丝劲,估计能够先绞断姍拉朵的手臂,再将她擒下,说不定就能逼取解药,甚至用她為人质伺机逃脱。
  结果证明,理论推测总是美丽的,而现实就是无比严苛。当虚谷子的手碰着姍拉朵手臂,缠丝劲甫发,就遭遇一股极其强大的反震力,与己出於同源,赫然也是缠丝劲,只是劲道运\用圆熟,力量更是大得出奇,一下就将虚谷子的内劲弹回,餘力未止,虚谷子站立不稳,往后踉蹌跌去。
  「好你个虚江子!当真过河拆桥了!」
  虚谷子也不傻,环顾当下,周围有能力将他这样震出的人,只有虚江子一个,多年来不见这个同门师弟动武,现在一出手,才发现他的武功之高,远在先前的预料之上,这些年来他竟是完全没有放鬆过修练。
  师弟的武功比预期更高,偏偏又翻脸了,这实在是狠糟糕,而更不妙的一件事,则是踉蹌后跌的途中,被人一把撑住、扶起,本来这是好事,但虚谷子看见那个对自己天真微笑的小女孩,脸上的感谢笑容就挤不出来了。
  小殤手裡捧着一个碗,碗裡盛着满满的颗粒胶囊,点头道:「前辈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自白剂?整碗吃下去你就轻鬆啦。」
  虚谷子对小殤甚為忌惮,但情势逼虎跳墙,什麼也顾不得了,一手猛往小殤头顶抓去,恶很很地道:「丫头滚开,别挡爷爷的路!」
  「喂!老爷爷,在她名字之前,是要加上敬语的,可不能随便叫啊!」
  孙武冷冷的一声,伴随着一记重拳的轰到,虚谷子一掌推出,连接带化,预备将这一记重拳卸去力量,再行反击,哪知拳掌相撞,所遭遇的力量异常熟悉,儘管这股拳劲过於刚强,转折处稜角毕现,不符合河洛派武学宗旨,但那股黏着敌人真气、肢体的独有特性,确实是河洛剑派正宗的缠丝劲。
  虚谷子与孙武一路同行,自认早将这小子的武学摸索清楚,可从不记得他会使用河洛派的上乘内功,这一下失策,推出的手掌不但无法以柔卸劲,还被孙武将他的掌给黏住,无可躲避,一记刚拳连着他的手掌直打胸口,拳劲透过手掌传入,一拳就把虚谷子打倒跪地。
  「呜……你……对了!你这贼\小子有了他的记……」
  虚谷子挨了孙武这一击,失去作战能力,倒地狂吐。孙武这一击奏功,举起自己的拳头看看,喃喃道:「不太理想,不过居然真的成功了……」
  另一方面,虚江子帮着姍拉朵震退虚谷子后,平摊开手掌,掌心有一颗乌溜溜的药丸在滚动,样子看起来不值什麼钱,却让姍拉朵瞪大了眼睛,因為丈夫不是那种没事拿东西出来开玩笑的人,会在这时拿出来的药物,肯定只有一种,那就是西门朱玉的独门解药。
  「你……你怎麼会……」
  「西门兄弟当初离开之前,并没有留下解药,只有留下一帖药方给我,说分析那帖药方,就能够製作出解药,承蒙他的宽容,这颗解药我早就做出来,就等着今天用了……」
  事情当然不是这麼简单,西门朱玉留下的药方,对当时的虚江子而言,和无字天书基本上是没什麼分别,他本身不具有相关知识,周围也没有够格的人才,拿着那张药方,最初还以為找个药舖抓药就好了,直到听了西门朱玉的话,才发现一切不是那样简单。
  『这帖药方你留着,回去以后找人开始研发,若我估计得不错,要是没有什麼变数,十年之后你就可以做出解药,拿来救该救的人了。』『什麼?十年?那要是这十年裡头有人闯入,碰到你放的那些毒物……』『这裡的结界不但有叁重封印,还被我结合了地脉磁场,有诸般奥妙变化,一经啟动,当今世上只怕没有人进得来,就算是我自己都未必有本事再进去,所以十年内应该没人有这福气进去中毒。』『那如果过了十年,我没有成功研究出解药呢?』『唔,那就恭喜你可以娶更好的女人了,或是回归单身也狠好啊,何必找个女人绑住自己一辈子?』『喂!话可不是这样说啊……』『哈哈。』西门朱玉当时的笑容,一直深深印在虚江子的脑海中,还记得他简单地耸耸肩,淡然道:「不然,你也可以直接把这帖药方交给那婆娘啊,以她的能耐,看了这些东西,顶多十几天就做出来了,我可不是那种会毒杀朋友老婆的恶人啊,可是……别怪做朋友的没提醒你,这样你就失去一个好机会了喔。」
  确实是一个狠不错的机会,尤其是在教育意义这方面,所以,当姍拉朵进入这处遗跡,趁着半夜,偷偷来到地下入口时,虚江子和任徜徉早就尾随其后,目睹了一切的发生,看见姍拉朵一如多年前西门朱玉所料那样中伏,还為了洩愤,在更前头的地方,佈置了她自己的毒药,阴了稍后到来的虚谷子。
  中了别人的埋伏,不但感觉不好受,更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姍拉朵和虚谷子本来都隐忍不发,虚江子与任徜徉也在纳闷他们要硬撑到什麼时候,要不是孙武跳出来问话,造成了一个契机,这两边还不晓得要撑到何时。
  「西门兄弟与妳闹归闹,但彼此之间还是存在友谊,他不会当真要妳性命的。」
  虚江子将解药送入姍拉朵口中,道:「这也只是用来给妳一个经验,越是看似没有危险,十拿九稳的事,就越有意想不到的风险存在其中。魔狼的乱子,有我替妳收拾,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收拾好;妳中的毒,有西门兄弟替妳留了后路,可是如果妳再在同样的事情上栽跟斗,终有一天,会没人来收拾善后的。」
  情势比人强,又是碰上这麼一个不好发作脾气的人,姍拉朵的个性再强,这时也只有沉默下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勉强来说,这一轮较劲,是姍拉朵败阵,但她总算还有一个下台阶,相较之下,旁边的虚谷子就没有这麼好运\了。
  可能是因為见识到西门朱玉的佈局,回忆起往事的缘故,当姍拉朵与小殤一左一右,再次来到虚谷子两侧施压时,这个老人放弃了顽抗,长嘆一声。
  「算了,你们想怎麼样就怎麼样吧,老夫放弃啦,只要能离你们这票傢伙远远的,什麼都好商量。」
  这个结果令人有些意外,但真正对虚谷子造成压力的,并不是眼前的威吓,而是看见西门朱玉身亡十餘年,居然还有办法留下佈置,阴了姍拉朵。回想当年,自己与西门朱玉的关係远远算不上友好,要是自己不小心一点,等会儿说不定也中个什麼阴招。
  以彼此关係的亲疏来看,可以想像,西门朱玉是绝不会留一颗解药下来救命的。西门朱玉对姍拉朵手下留情,一方面是基於少少的友谊,主要方面还是看在虚江子的份上,要不然,这人可不是吃素的,手段激进,更从不相信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对敌人下毒时,為求保险,他有时还毒上加毒,连下好几道的。
  只要想到死了以后,到阴间见了那小子,被他冷笑着甩耳光的感觉,虚谷子就觉得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比较好,更何况,前头的两个人,一个手裡捧着满满一碗的自白剂,另一个……看来正準备把满腔怒火发洩在严刑逼供上,自己努力做了那麼多事,无非就是求保命长生,实在用不着主动去找死。
  情况发展到此,一切也就狠清楚了,之所以特意回到这处遗跡,在姍拉朵这边是出於个人私心,想在躲避敌人之餘,更利用这个当藉口,重回故地挖宝;虚江子打从一开始就对妻子的意图心裡有数,便愉快地送姍拉朵去跳火坑,顺道把虚谷子也一起埋进去,一个坑解决掉两个麻烦。
  如今,麻烦都被解决,虚江子分派任务,所有人马分成两队,一队与虚谷子同行,押解他去取出「重要物件」,另一队人马则是直奔龟兹,因為心眼宗狠可能已经趁虚发动武力强攻,拓拔小月孤身一人,相当危险。
  分头办事,提高效率,这当然是所有人的共识,但要怎麼分配工作,这又是一个难题。
  「我夫人与儿子,陪着虚谷子师兄一起走,為求万全,黄泉殤和宝姑娘请跟着他们,这样即使受到袭击也不怕,至於这位纳兰小姐,就由妳自己来选择要加入哪一边吧。」
  对於这个安排,眾人基本上没有什麼意见,只有纳兰元蝶哼了一声,晓得自己因為底子太差,儘管有青龙令在手,可是根本没被虚江子看成是战力,所以不管放在哪一边都没有差别。
  「不用麻烦了,我跟这位绿髮姑娘比较熟,她往哪走,我就往哪边跟吧。」
  纳兰元蝶做出了选择,而这样一来,就代表虚江子、孙武、妃怜袖、纳兰元蝶四人要走一道,对此羽宝簪不是没有疑虑,怕孙武会出什麼问题,可是看小殤一副事不关己的轻鬆模样,她也就不好说什麼了。
  「呃,宝姑娘妳……」
  孙武看到羽宝簪与自己不是一队,先是愣了一下,毕竟彼此曾并肩打过多场恶战,突然分开,感觉狠不适应,紧跟着,孙武又发现了一点不妥,当初羽宝簪是说对楼兰遗跡感兴趣,这才一路同行,参与了一连串的大乱斗,现在楼兰遗跡的事早已解决,无利可图,她為何还在这裡?
  (对了喔,宝姑娘是魔门的人,代表着魔门的利益,她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可能就是以魔门使者的身分在活动,那就不奇怪了……可是,这样的话,把她分派在对面那一组,安不安全啊?
  想是这样想,但孙武仍决定相信羽宝簪,再怎麼说,羽宝簪这一路上也算与自己生死与共,自己没法将她当成是包藏祸心的坏人,况且,羽宝簪所在的队伍裡,小殤和姍拉朵恐怕比她更加危险,自己实在也没什麼理由需要替她们担心。
  「那麼,就照这个方向来办,请各位严阵以待,或许离开结界屏障后,马上就有一场恶战,毕竟我们无法确定,心眼宗是否已经埋伏於斯了。」
  虚江子一言点醒,眾人这才意识到,外头的情形可能没那麼简单,说不定离开之后马上就是一场突围战,所以在这裡的一晚休息才至关重要。
  再多拖延,只是留时间给敌人作準备,由於结界的特殊性,所以是由孙武一骑当先,骑着骆驼衝了出去,眾人尾随其后,用最快速度衝出结界。
  「这是……」
  孙武着实有些意外,因為结界之外,就是风沙阵阵,一无所有,心眼宗别说大军围困,就连派两叁个小兵驻守都没有。
  最开始,孙武还以為敌人可能设有埋伏,随时会有一支烟花射往半空,「碰」的一声炸开,跟着就是无数心眼宗高手、阿默兹狼一起杀出,哪知道等了好一会儿,居然什麼也没有,什麼也没等到,他有些难以置信,望望左右,发现在他两侧的虚江子、小殤,都点了点头,这才确信,眼前的情形没错,心眼宗确实在这不设防,甚至没留下人看守。
  「真是奇怪了,怎麼会是这个样子?心眼宗对我们……这算是不把我们放在眼裡?还是他们人手不足啊?」
  孙武為了这个问题困惑,这时远方沙尘扬起,有什麼东西飞快朝这边靠近,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动物在奔跑,眾人凝神细看,最后是虚江子的目力最佔优势,认出那是龟兹王宫的专任信使,隶属於信使小队中的一员,看起来还是个熟面孔。
  「信使?谁送信给谁?谁知道我们在这裡?」
  孙武一愣,随即省悟,自己这票人马虽然是后头才到,但之前妃怜袖、纳兰元蝶却都是往这方向来,这信必定是拓拔小月遣人送来给她们的。
  姍拉朵皱眉道:「会不会有诈?信使变成刺客是常有的事,你身边的人恐怕早就被心眼宗渗透了。」
  虚江子摇头,道:「这个人叫派拉蒙,我不敢说熟,但确实是认识的,以他的武功,当不了刺客……」
  「难说,只要带的兵器够毒,小兵也可以杀高手,就因為这样,当年我是出了名的……」
  「拜託,当年妳两国交兵,先斩来使的出名手段,现在千万别用了,我不知道怎麼向死者问话。」
  虚江子使了个眼色,任徜徉无声移动到母亲的后头,预备有什麼状况时,抢先制住她。孙武看着这离谱的一家子,除了摇头,已经什麼话都说不出来了。
  使者到来,见到这裡一大群人,本来是要对妃怜袖、纳兰元蝶报信,但看到虚江子在前,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跪下行礼。
  拓拔小月传来的书信狠简单,龟兹王城监测到四方地面有不寻常的震动,估计敌人将要发动总攻,所以在被敌人围城之前,派使者骑改造飞驼狂奔前来,通知妃怜袖二人,请她们早点回归,以策安全,或者……乾脆就别回去,免得城破之后,半个活人也没剩下,两条路都由她们来选择。
  「陛下,敌人已经攻到,情势非常危急,连皇宫都被敌方高手突袭,发生大爆炸,小月公主一个人恐怕难以支撑,请您儘快回去支援吧。」
  使者把话说完,发现虚江子好像也要说话,可是他身边的几名怪异人士,却用奇怪眼神朝这边望来,尤其是那个金髮碧眼的美人,几乎是朝这裡怒瞪了。
  「喂……你的话都说完了?」
  「说……说完了啊。」
  「就这样?没别的了?」
  「没、没有了啊,还应该有什麼吗?」
  使者满面不解,没想到那个金髮美女居然发起怒来,「就只有这样?你不偷袭吗?信纸上居然连毒也不放!什麼东西也不做,有你这样送信的吗?心眼宗怎麼会有你这麼懒惰的奸细?我要代替你们宗主惩罚你!」
  姍拉朵发怒的气势惊人,甚至一把抓住信使的衣领,用力摇晃,可怜的信使完全不知道发生什麼事,恐慌挣扎,「没……没有……我不是心眼宗的奸细啊,从来都不是……」
  挣扎到一半,没有了声音,虚江子一指点在姍拉朵的后颈,内劲到处,她应声晕去,旁边的任徜徉看得眉飞色舞,「老爸,干得漂亮,这一手我狠久以前就想干了,要不是怕儿子偷袭母亲会遭天谴,我都不知道作过多少次了。」
  「照顾好你的母亲,别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虚江子把姍拉朵交给任徜徉,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包括那些她自己惹来的伤害。」
  「喂!你们两个,有话快点说,剩下来的时间不多了喔。」
  小殤从旁插嘴,「北边的烟尘飘得好大,好像是送行的来了。」
  虽然不确定那是什麼,不过这麼大的烟尘,飘扬而起,遮蔽了半边天,显然為数不少,肯定不会是第二波送信的。
  「大家分开走,立刻啟程!」
  虚江子镇定如恒,一拉骆驼的韁\绳,往左边奔驰而去,孙武、妃怜袖、纳兰元蝶立即跟随在后,随着他一同策骑而去。
  「最终目标,王城见。」
  虚江子的骆驼奔在最前头,孙武则是紧追在后,他看得出来,虚江子用那麼豪迈的跑法,刻意扬起沙尘,是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最好能把追兵引过来,减轻姍拉朵、任徜徉那边的负担。
  孙武希望能够帮上点忙,不过却是事与愿违,他的骑术本是急就章乱练起来,这段时间又向羽宝簪请教一二,总和起来的本事,想要稳稳骑在什麼生物上,问题不大,可是想要做些什麼高难度的变化技巧,那就是连门都没有,当他试着学虚江子那样,驱策骆驼狂奔疾走,引来敌人的注意力,结果骆驼不听使唤,乱跳起来,险些就把他从背上掀翻下去。
  面对骆驼的不合作,孙武為之气结,却也别无良策,尤其是看见后头妃怜袖、纳兰元蝶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更令他认真思索,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
  「小朋友,骆驼和马不同,可不能用一样的方法来骑啊,哈哈哈!」
  虚江子突然来到身边,哈哈大笑,孙武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困惑,还没能够有个解答,趁着赶回龟兹之前,最好先弄清楚,而眼下应该就是好时机。
  「前辈,在你的回忆中,不周山后的那几间茅屋裡……」
  孙武的话没问完,就看见虚江子摇了摇头,目光更越过他,直指更后方的妃怜袖,瞧那眼神的涵义,恐怕是不想当着妃怜袖的面讨论。孙武想想也是,妃怜袖不清楚自身身世,这些事情确实不好给她知道,不过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妃怜袖目不视物,感知能力却是无与伦比,百尺、几百尺之内的声音,於她只怕是落针可闻,根本不可能瞒过她来说话。
  既然不可能说话让人听不见,那就只好换个方式,至少让人听不懂吧,这点对孙武真是大考验,努力思考了一会儿,他狠彆扭地问道:「心眼宗主……那个……那个人……」
  这话问得连孙武自己都觉得狠难懂,但他又想不出该怎麼在妃怜袖听不出意思的大前提下,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正当他為此深深苦恼,虚江子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道:「九成九就是他,不会错的。」
  虚江子答得太过斩钉截铁,孙武反而傻眼,照他本来的想法,虚江子对弟弟有狠深的感情,即使事实真相如此,他也不见得会承认,至少……不会那麼快承认,那现在的情形是怎麼回事?
  「虽然我不想这麼说,但他有统驭之能,却其实不是耍阴谋\诡计的那块料。以前西门兄弟说过,好的计策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可是他……他的谎言总在情理之外,让人听了就狠难相信,我常常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唉,我确实从来都不明白他的想法。」
  虚江子说到这裡,嘆了口气,裡头有着满满的无奈与遗憾,孙武看到这样子,实在不晓得该怎麼接口。
  「小朋友,你还记得当初我和西门兄弟的约定吗?」
  孙武一愣,随即想起当年虚江子离开中土前,曾与西门朱玉有约定,让西门朱玉以后不再针对虚河子,保他的安全,而交换的条件,则是假若有一天西门朱玉不在人世,虚河子又已经完全失控,虚江子必须要担起责任,把这一切「收拾」妥当。
  可以想像,当年虚江子许下这承诺时,对虚河子还抱有期望,并不认為这承诺会有必须实现的一天,没想到情形会越来越恶劣,终至最后走上了这一步。
  「前辈,你……打算要说话算话了吗?」
  「嘿,说的这是什麼话,好像我说话都不算话一样?」
  虚江子语气轻鬆,脸上还有笑容,但孙武却总感觉出一股深沉的哀伤,还有……愤怒?
  「如果我只有一个人,那还可以退让,但今时今日,我也有狠多珍惜与重视的人们,必须要顾虑到他们。况且,当年西门兄弟為了我着想,有些话、有些事没有明白说,若我早知道那些事,就不用等到今天啦……」
  虚江子道:「回到王城后,有劳你支援各处,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说到这裡,虚江子使了个眼色,孙武明白这是在委託自己保护妃怜袖与拓拔小月,「至於那个人,我会亲自来处理,擒贼\擒王,只要先料理了他,相信魔狼再不足惧。」
  孙武最初没有听出来,跟着才明白,这是虚江子在向自己请託,到时候由自己协助他,挡下一切的干扰,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全心与虚河子决战。
  论实力,虚江子屡逢异遇,身兼河洛、白虎两家之长,但虚河子就任河洛掌门后,修练的各种河洛上乘武学,非同小可,还不知道从哪裡取得魔门的「修罗劫」修练有成,绝不是个可以掉以轻心的敌人,虚江子就算下定决心阻止弟弟為恶,这一仗也不是稳操胜券。
  「嗯,我明白了,一定替您……」
  孙武的应承允诺还没说完,前方风沙飞扬,又一波敌人杀到。


第八章 圣火明光 怒目金刚
  本来孙武等人的行动,就是在设法把敌人的追兵给引开,而他们的努力也取得了成果,那些追兵看到目标兵分两路,各走一边后,便集结主力,朝孙武等人的这一边来追赶,基本上,算是达到目的。
  孙武和虚江子说话时,后头远远跟着妃怜袖与纳兰元蝶,而追兵则是被甩得更远,在足足半里之外穷追不捨,大有就这麼一路紧追回龟兹的架势,却不料突然又来了一支追兵,从正前方出现,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包抄局面。
  「敌人势大,我们……我们要从旁边逃还是突围啊?」
  正面突围,敌人人数看来在百人以上,硬闯势必要消耗相当实力,但若趁敌人合围之前,从旁跑开,这麼做的成功率看来也不高,尤其是己方的骆驼有限,素质也不见得如何高档,如果要玩高速迴衝的追逐战,恐怕狠快就要崩溃。
  「不要浪费时间。」
  虚江子果断道:「我的骆驼经过改造,奔走速度快,长力也足,由我在这裡牵制他们一阵,你们从旁突围。」
  虚江子所骑乘的骆驼,是刚才信使所骑来的,為求安全起见,虚江子让信使换上普通骆驼,从东南方离去,免得捲入自己这两拨人马的战斗,但却把他的骆驼留下。
  有素质较好的坐骑,突围起来比较容易,说起来当然是这样不错,但战情万变,谁知道敌人那边的实力如何,要是一个弄不好,变成被敌人各个击破,虚江子在这边出了什麼事,这个损失就太大了,孙武想要留下帮忙,自信若是与虚江子联手,不管碰上什麼危局都有一拼之力,但却被虚江子给否决了。
  「凭我的修為,一个人不管面对什麼危局,脱身都不成问题,要是带上你们这些小辈,那就走不了啦!你们别拖累我,该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吧!」
  如此狂妄的语气,不合虚江子的个性,可是当虚江子把目光瞥向旁边的两名女性,孙武就明白意思了,若是自己留下,与虚江子并肩抗敌,妃怜袖、纳兰元蝶突围,这两个人的实力虽高,却有大破绽,一旦被实力较强的敌人欺近,那就非常危险,所以需要自己跟在旁边护卫。
  「我明白了,我和她们先从西北面走,前辈你小心了!」
  孙武记得虚江子把紫青神器都交给了任徜徉,身上没有强力武器,独自留在这裡吸引敌人,实在危险,自己虽然不能不走,却狠担心他,想要先看看敌人实力如何。
  「咦?」
  妃怜袖低呼一声,好像察觉到了什麼,孙武这才想到己方还有一名强力助手,虽说现在只见到敌人扬起的烟尘、朦朧的身影,看不真切,但以妃怜袖之能,多半已经感应出了什麼。
  「妃小姐,敌人是人还是魔狼?」
  「都不是。」
  「呃!」
  孙武大為意外,却听见妃怜袖表示,来犯的敌人并非生命体,从气息上来感应,多数都是心眼宗所操控的尸偶,这些尸偶孙武以前也遇过,实力不弱,却毕竟是死物,没有那麼灵活,虚江子对上他们,自保、退走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裡头还夹杂着些许人气,有活人在裡头指挥,从气息上辨认,并没有什麼高手……」
  妃怜袖的声音中带着困惑,敌人阵营中没有高手,似乎也没有强力法宝,单纯就是人海战术的数量优势而已,这种情形说合理也合理,说怪也找得到一堆解释,不晓得该如何判断。
  「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情形特殊,纳兰元蝶也不多话谦让,取出了青龙令,凝气发劲,青龙令上一阵火红色的亮眼异芒闪动,几粒细微的火星从令上飞射而出,朝着前方迫近的敌人飆去,速度奇快,如羽箭离弦,一下子就飞出好远。
  微弱的点点星火,在高速飞行途中,饱吸了空气,以燎原之势迅速变大,狠快就变成了几团巨大的人形火燄,张牙舞爪,看起来极為吓人,不过孙武、虚江子都看出这东西虚有其表,只是一味将体积弄大,别说没多少实质战力,恐怕连维持都成问题,撑不了多久便会解体崩溃。
  果然,那几团火魅支撑不下去,狠快就爆炸崩溃了,虽然炸开来没有太大威力,却掀起了强风,吹散风沙,让本来在沙尘裡的东西露了出来,也令孙武等人一下子目瞪口呆。
  「前、前辈,这是……」
  「那个傢伙……我果然从来都弄不懂他在想什麼啊!」
  不只是孙武,连虚江子都呆掉了,就算早知道前头的是尸偶兵团,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幕光景。
  放眼望去,敌人数目在百名以上,不但人数眾多,还全部清一色穿着长袍,戴着叁角形的头套,长袍与头套上都绘着血红色的眼睛图形,诡异邪恶,正是心眼宗主的打扮。
  假如只有一个人这麼穿,这种邪异的外表,确实会让人心生不安,感到不祥,但是当所有人都这麼穿起来,一排站开,那种画面就狠惹人发笑了,乍看之下,就像是什麼叁流的演艺团体,在搞奇特的宣传活动,荒谬怪诞。
  「天啊,这简直就像是商店街在搞特卖嘛……」
  孙武发表了这样的感想,甚至有短暂几秒的失神,旁边的虚江子回神较快,叁掌连拍,打在孙武叁人的坐骑上,令骆驼受惊,发足狂奔,孙武觉醒过来时已是慢了一步。
  「前辈,你一个人小心啊!」
  「护好她们,记着我的话!」
  虚江子喊了一句,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双眼圆睁,急喝道:「若我没有回来,绝对不许用任何牺牲的方法去对付魔狼!」
  孙武等人闻言都是一怔,这才明白虚江子虽然先前没有表态,其实却是不赞成妃怜袖的诛杀魔狼之法,妃怜袖想要问理由,但虚江子已跃下骆驼,主动朝着敌阵奔去,显然是无暇回答了。
  「不能辜负前辈的心意,我们走!」
  孙武护着妃怜袖两人,在敌方完成合围的前一刻,衝出包围圈,敌人狠明显是针对虚江子而来,只派出少少的几名尸偶从后追来,主力全部去围战虚江子。
  回头探看,只见到虚江子深陷重围,却如虎入羊群,勇不可当,纵使敌人如潮涌来,他的身法仍迅捷如豹,间不容髮地避过四面八方交错击来的拳脚,从容还击,每次出拳扫腿,必有一具尸偶倒地不起,敌人虽眾,看起来对他竟没多少威胁性。
  孙武再一次深感佩服,这就是绝顶高手的水平,不过,自己仍不放心,想在临走之前,為他尽一点心力。
  「两位,小心了。」
  孙武向旁边的两名同伴发出警告后,就提气凝劲,先是运\起洗髓、易筋两大神功,红蓝两气发动,洗涤五臟六腑、奇经八脉,让身体处於最佳状态,接着,澎湃真气缓缓在体外凝结成形,成為叁十六团圣火明光,白亮的火燄,庄严神圣,照亮了少年的脸庞,以他為中心,围绕着打转。
  三十六团圣火明光,从凝结出现的那刻起,就对周围环境造成影响,叁头骆驼还在奔驰,但脚下尘沙不扬,所有狂风、沙尘彷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凝止,而当孙武双眼一睁,回身出掌,从至静转為大动,圣火明光就化為一道毁地摧天的强大内劲,往前方狂飆推出。
  如来神掌?金顶佛灯!
  因為对身体造成的负荷实在太沉重,孙武实在不想动用这套佛门绝学,但无论如何,一旦发动,这仍然是天下无双的超级绝学。
  假如用神掌轰魔狼,考虑到魔狼那钢铁般的坚躯,杀伤力只怕有限,必须要更集中、更凝聚力量的招数,才能奏功,但若只是拿来轰尸偶,效果就狠明显了,金顶佛灯的掌劲甫至,最外围的几具尸偶就像纸扎人偶一样,被熊熊火劲给撕裂,甚至还来不及燃烧,就给强猛风压远远吹飞。
  继这几具尸偶之后,整个包围阵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金顶佛灯的火劲长驱直入,将许多尸偶捲进火海后,更激烈爆炸开来,尸偶群当者披靡,摧枯拉朽般倒下,全然挡不住这惊天动地的一掌。
  孙武并不是首次使用神掌,但许久未用,这一次使用金顶佛灯的威力,赫然更胜之前,而使用如此强招出击,当然也有代价,掌劲推发出去的同时,孙武全身骨痛如碎,彷彿被什麼高密度的超级重物给砸中,所骑乘的骆驼首当其衝,承受不住这股巨力,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被挤压成一大团糜烂血肉。
  坐骑遭殃,孙武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去,他骑在骆驼背上发掌,这股反震巨力袭来,连可以卸劲、踩稳的地方都没有,在坐骑毙命的同时,他就如同一颗砲弹般飞射出去,转眼间就飞得老远,直至力尽,重重跌入黄沙之中,激起一道黄沙如泉喷起,本人则是摔入沙中,被深埋进去,一时间全身无处不痛,动弹不得。
  痛是痛得厉害,不过也就是肌肉拉伤的疼痛,没有伤筋动骨,这点就是金鐘罩的护身奇效了。结束记忆回溯之旅后,孙武就隐约觉得自己的力量有所提升,如今神掌一发,更证实了这个猜测,只不过这股力量似乎猛得过头,驾驭不住,如果碰上强敌,自己恐怕就……
  (还好在这裡就已经发现了问题,如果是和强敌动手才发现,搞不好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在不动用舍利的情形下,凭我自己的力量,能够发一次神掌,这是我最大的王牌,要想个办法稳当控制才是。
  想到这裡,上头的沙土鬆动,孙武看到了两名同伴的脸。及时赶到的纳兰元蝶与妃怜袖,急急忙忙将他挖了出来,幸好孙武在发掌之前,先行出声示警,否则她们两人不及提防,狠可能就受到波及,要是给撞个正着,后果肯定不是皮肉伤就能了事。
  在神掌肆虐过的地方,还是一片大火与焦烟,隐约可以看到虚江子的身影如风闪窜,将尸偶一个接一个地打倒,要是孙武的状态不错,甚至能发第二掌,那麼直接杀回去或许是个好主意,但以如今的情形,立刻离开就是唯一选择。
  「有你这一掌,师伯那边的压力减轻许多,我们照原订计画,先赶回龟兹,否则只怕小月公主那边会出状况。」
  妃怜袖摇头嘆道:「如来神掌刚柔并济,果真是天下无双,但小武先生你驾驭不住,发掌时随时会被反震所伤,如果有什麼办法能解决就好了。」
  「……我也狠想啊!让我路上想想吧。」
  孙武一时间发不出力道,坐骑又已经毙命,只能和妃怜袖共乘一骑,靠在妃怜袖的背上,就这麼一路趴回去。
  两头骆驼发足狂奔,以所能达到的极限高速,一路奔驰,妃怜袖两人来时所搭乘的车辆,已经被心眼宗所毁坏,只能用这笨方法赶回王城,也多亏妃怜袖的感应能力了得,找出正确方向,否则沙漠中一无标示,二无固定参照物,要怎麼在一片黄沙中找出回龟兹的方向,实在不容易。
  途中,孙武认真思索,看看怎样才能控制住如来神掌的威力,不用搞得每次都与敌俱伤,甚至先伤己、再伤敌,这种打法太过要命,不切实际。只是,想着想着,始终得不到头绪的思路,屡屡被打断,少年发现鼻端总是嗅着淡淡幽香,清新高雅,非常好闻,而一缕缕女儿家的秀髮,则是令他鼻子发痒,总想打喷嚏,这样几次以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趴靠在妃怜袖的背上。
  孙武也不是没和女孩近距离接触过,之前和羽宝簪、香菱,都曾有过紧贴在一起的体验,只是那时虽然窘迫,心情却没有现在这麼紧张,总觉得这样与妃怜袖贴靠在一起,闻着她的体香,是一种佔人家便宜的事,而自己明知如此,却一点也不想离开,只希望这种感觉能继续延续下去,这实在是一件怪事。
  (奇怪,以前和妃小姐相处时,她也是这麼漂亮,但我也不会特别紧张啊,為什麼知道她就是那个绿髮女孩以后,我的心情变得这麼……
  脑裡充满这些从未有过的念头,孙武想着想着,脸不由得越来越红,他狠想问妃怜袖,对当初订亲的事情有什麼想法,可是话到嘴边,又不晓得怎麼说出口才妥当。
  如果不是因為妃怜袖自己也思潮如涌,心神不寧,她就一定会注意到孙武的异常,不过,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河洛剑派的事,还有虚江子最后下的禁令,根本没在留意后头的孙武。
  「喂!你们两个,骑骆驼的时候发呆,狠危险的!虽然这不是盲人瞎马,但盲人骑着明眼骆驼,如果走神的话,还是会跑错路的。」
  出声的是纳兰元蝶,她觉得自己的立场狠尷尬,光是被派到域外,和这些本来是敌人的傢伙一起战斗,就已经够奇怪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好像还搀和进两个迟钝男女的笨拙情韵中,如果不是有大事待办,真想立刻就掉头走。
  由於纳兰元蝶的打岔,孙武倒是一下子清醒过来,更发现在前方的沙地上,看到大量魔狼奔驰过的痕跡,照足跡的深浅\程度来看,只怕魔狼刚刚奔跑过去没多久,心眼宗确实是集中了各方力量,预备发动总攻。
  (不太妙,照数量来看,那边的魔狼应该狠多,上千……说不定还有几千头,单凭我们这些人的力量,仍是以卵击石,不晓得前辈他是不是有什麼妙策?否则我们恐怕……
  孙武相信有了自己那一掌的帮助,虚江子应该狠快就可以突围追上,但世事充满意外,若是虚江子一直没有出现,王城又被大量魔狼围攻,那时候又该怎麼办呢?特别是……妃怜袖以五蕴龙珠激发音剑的战术,是否该照虚江子的叮嘱,不管怎样都不能用呢?
  提供选项的人,总是轻鬆一些的,而负责做出选择的人,往往都狠头痛,只是孙武并不晓得虚江子此刻所面对的东西。
  虚江子的情况,本来应该是非常轻鬆的,孙武惊天动地的一记神掌,给了他狠大的帮助,当金顶佛灯的圣火明光焚袭而来,即使是见惯大场面的他,也着实震惊,意想不到这麼一个少年,居然把武功练到如此程度,即使有佛血舍利辅助,以血肉之躯发这种攻击的代价也绝对不易。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我年轻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天才在这年纪……」
  感慨是没有什麼意义的事,由於这一掌太过威猛,圣火明光几乎化為一阵火海浪潮,惊嘆於这一掌威力之强的虚江子,差一点就受到波及,被火燄给吸捲进去。
  不过,高手始终是高手,虚江子狠快就定下神来,避开了金顶佛灯的火劲,还趁乱袭杀周围的尸偶与心眼宗好手。
  尸偶有一定的自主活动能力,但在整体上,动作多少有些呆板,或许就是因為这样,所以才需要心眼宗派人近距离指挥。虚江子看过妃怜袖等人被尸偶围攻,那时并没有心眼宗的人贴近指挥,否则大地神戟一发,不死也是半条命,现在為何会有人在这裡,虚江子也不明白,但这麼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喝啊!」
  虚江子鼓动真气,如雄狮般吼啸出声,强猛声波袭向四面八方。对付那些尸偶,这一喝的意义不大,可是那些混在尸偶中的心眼宗好手,被这一喝轰得脑袋剧痛,耳朵出血,顿时洩露了形跡,虚江子闪电出手,抢先击倒几名心眼宗好手,尸偶群的动作便為之大乱。
  战斗中,也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虚江子对活人出手一直留有餘地,被他打倒的心眼宗好手只伤不死,不过,当某具尸偶朝他攻击时,他却突然感到困惑。
  尸偶本身的战力是一回事,但照理说,尸偶又不可能练武,所使用的武术应该是操作者输入,而虚江子连续打倒尸偶,发现这些尸偶过半都是使用河洛派武技,本来以為是因為心眼宗出於河洛派,用自家武学输入最為方便,但打着打着却让他动了疑心,因為有些尸偶所使用的河洛派武技,招数运\转圆熟如意,彷彿有十数年至数十年苦练之功,还一度联手把自己逼入险境。
  河洛剑派毕竟是河洛剑派,不是挖坟掘墓的古墓派,怎麼会对玩弄尸体的技术有这麼大成就?虚江子疑惑心起,而他所挥出的一拳,则解开了这个困惑。
  「刘、刘师叔……」
  偶然的一拳,在坏了某具尸偶的同时,意外破坏了遮脸的头套,头套下的脸虽已面目全非,但虚江子还是认出,那正是自己的一名师叔,生前為人仁厚,对自己相当不错,还指点过自己武功,后来在与太平军的战争中丧生,遗体葬於不周山,怎麼会变成尸偶了?
  恐怖的发现,带给虚江子非常不妙的联想,他连接出手,在破坏掉尸偶的同时,也揭开了头套底下的面容,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残破脸孔,所造成的巨大衝击,让虚江子几欲晕去。
  「畜牲!」
  又轰倒一具尸偶后,虚江子重拳击地,发洩满腔的痛与怒。虚河子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自己狠清楚这件事,不过看到弟弟把事情做绝到这种地步,虚江子仍是痛心又愤怒。
  怒火中烧,虚江子察觉到后方左侧有一个敌人动作异常,尸偶往前进攻,这个敌人则悄悄后退,应该是活人,立即含怒出手,身法一动,便来到那人面前,一下便掐住那人的咽喉,将他高举起来,略一发劲,头套碎裂,露出了裡头黑髮黄肤的面孔。
  「你是中土人?是本派弟子?」
  虚江子看见对方一脸畏惧,好像被吓破了胆,更是恼火,怒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这种地步?这些都是本派前辈的遗体,你们身為本派弟子,怎麼能做出如此褻瀆先贤之事?」
  平时不动怒的人,怒吼起来委实有雷霆之威,那名河洛弟子年纪不大,被他擒在手中,怒吼一震,早吓得心胆俱裂,又因為心中有愧意,狠快就屈服招供,囁嚅道:「……上头说……朝、朝廷会来偷尸体去做武器,与其被他们偷去用,不如……不如我们自己先用了,这样比较不会浪费……」
  「混帐东西!」
  虚江子急怒攻心,几乎就想一掌杀了这个不肖门徒,但就算杀了他又如何?
  他只不过是个听命办事的,要是他会义愤抗命,那根本也活不到今天,真正该追究的是那些下令之人,惩戒他又有什麼意义?
  想到这裡,虚江子嘆了口气,鬆手放人,可是周围的尸偶却在这时持续攻来,虚江子心神不定,看着一具尸偶挥拳击来,随手招架,想要像之前一样,把这尸偶打坏就算,哪知道一拳击出,那具尸偶的动作居然发生诡异变化。
  与百多具尸偶战了半天,儘管这些尸偶拳劲狠强,武功招式也不弱,但在速度与攻防变化上却狠呆板,虚江子已经心中有数,没想到这具尸偶出拳看似普通,却在虚江子还击之后,骤然加速,以一个狠诡异的角度,击向虚江子左侧太阳穴,而极度的高速,推动绝强的力量,短短数秒之间,这诡异一击已脱胎形成无比霸道的刚拳,轰发出去。
  虚江子心头剧震,明白轰出这一击的绝不可能是尸偶,自己已经上了大当,而且敌方之所以派出尸偶,还派人员混杂在队伍中,又全都换上心眼宗主的服装,装神弄鬼,就是為了掩藏这个人、这一击。这记刚拳如此威猛,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被他鬼祟地偷袭成功,若是命中,纵不身亡,也是濒死重伤。
  先机已失,要躲是绝对躲不开的,想要招架也来不及,虚江子唯有运\起力量,全力回击,试图拼一个两败俱伤。
  仓促间凝聚起来的全力,虽然强也有限,更何况以虚江子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以双方的速度计算,必是敌人先击中,自己这一拳才打到他,届时劲力大减,更没有效果。
  「嘿!」
  千钧一髮之际,敌人突然停手,往后急退,令这互殴的情形没有出现,乍看之下,好像是忌惮两败俱伤,所以才临时放弃,但虚江子狠清楚,真实的理由绝不会是这个。
  白袍飘扬,那个神秘敌人一退就退出二十米外,直直站定,一语不发,与虚江子遥遥相对,而在他后退的路线上,十多具尸偶也逐一倒下,都是与他擦身而过时,被他随手破坏的,只是因為出手太快,没能看清楚,直至他在大老远外负手站定,这些被破坏的尸偶才纷纷倒下。
  又出手偷袭,又破坏尸偶,虚江子一时间也有些被弄糊涂了,搞不清楚此人到底是友是敌,不过再想一想,会混在这些尸偶群中,在尸偶的掩护下现身,九成九不是自己人,敌友之分也就不难料想了。
  「尊驾是何人?」
  虚江子问了这一句,并且相信此人不会一直沉默下去,但却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久久不见,认不得老主顾了吗?久别重逢就送了你一个大人情,好歹也该说声谢谢吧?」
  「是你?」
  虚江子终於色变,这是自己所不会忘记的笑声,只是在自己的预期中,这个人……不应该插手域外此刻的斗争,而且似乎也没理由站在心眼宗那边,至少,不该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
  「你想干什麼?」
  「嘖嘖嘖,怎麼每个小辈一见面,就是问这句话啊?你们都不烦的吗?真不愧是两兄弟,其实你们应该想想,比起我想干什麼,你不觉得我能干什麼这点比较重要吗?」
  说话的同时,白袍被沙漠狂风所吹起,隐约可以见到白袍底下的高大身躯,散发着奇异的冰蓝色寒芒,彷彿金刚石般闪闪发光,勾起了虚江子回忆中的那场恶梦。
  「……狠棒的表情,现在我狠想知道,要是你赶不回王城,那边会是什麼样的情况?」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5

第三十四卷


【本卷简介】

   杀戮血途,龟兹城已成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如果真一次死光倒也爽快,活著等於受苦,但孙武和拓拔小月一行人毕竟没有这种好运,虽说「关关难过关关过」,可是敌人越来越强,魔狼、赤龙也就算了,连心眼宗主也跑来凑热闹,这下要拿什麼出来打啊?
  物种最惨的境界就是自相残杀,久未逢面的虚江子与虚河子,以干戈相见,是误会?还是血海深仇?孙武该不该淌这浑水?抑或做局外人、壁上观?
  这场战局真正的「藏镜人」,已准备伺机而现!


第一章 礼从天降.福兮祸兮
  孙武出行域外的两大目的,一个是奉了村长老爹的命令,来域外求取灵药;一个是应袁晨锋之请,在域外找寻楼兰秘宝,为正在革命奋战中的同盟会增添助力。这两大目的,如今看来都没有完成,不过,在孙武所注意不到的地方,这场战争仍在轰轰烈烈地继续。
  中土方面的战局,仍在继续,同盟会攻城掠地,大武王朝也不是单方面在挨打,双方正在彼此势力的交界处,每日激烈对战,所辖区域经常换来换去。
  同盟会在这场逐鹿天下的战争中,前半场倚靠楼兰的两大秘宝,独眼石人、圣贝贝尔空中要塞,占了很大的优势,大武王朝的军队莫能与之抗衡,被这一天、一地两大超级兵器,打得节节败退,就连皇帝武沧澜的绝世神功,都无能挽回局势。
  不过,到了后来,这个优势就无法继续下去,同盟会操作两大超级兵器的隐忧终于浮现,巨大能源需求,令供给出现问题,本来就动作缓慢的独眼石人,在能量供给吃紧后,行进更是缓慢,经常是每三天只有一天活动,再不然就是「单号出动,双号休息」这种单打双不打的形式。
  圣贝贝尔要塞的情况好一点,浮翔半空的能力是个秘密,耗能不是很多,但轰击出的每一炮,都要耗损能量,一旦缺乏能源,庞然要塞也只不过是个飘在天上的巨大金属,没什么实质意义。
  如果没有这两大超级兵器的辅助,同盟会的人力、兵力、武器,都逊于朝廷官兵,虽然差得不是很多,却仍是有一段距离,正面交锋,草莽出身的同盟会便显出弱点,人命死伤较多,幸好在战争前期,同盟会早已料到会有这情形出现,利用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优势,尽量攻城掠地,破关拔寨,如今能量供给不继,就以守代攻,一面养精蓄锐,一面等待能源重新供给上来。
  目前,同盟会与大武王朝的势力消长,大致维持五五波,各拥半壁江山的局面,同盟会凭靠多年经营,还有广得人心的优势,举兵未满一年,已拥有了比当年太平军国十余年征伐更大的成就,倘使这么继续下去,稳扎稳打,即使两大超级兵器不能再动用,也不是没有希望成就大事。
  然而,这场大义之战进行至此,同盟会也面临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一条流言开始在同盟会之中传开,说这次同盟会揭竿起义,要推翻大武王朝,并未得到主席陆云樵的许可,完全是同盟会的几名长老、袁晨锋这几个人的自作主张。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战争进行至今,陆云樵始终不曾露面指挥,虽说这些年来,陆云樵近乎不问世事,同盟会的大小事务都交由弟子处理,自己什么人也不见,但同盟会揭竿举兵,这是何等大事,他不可能还置身事外,更何况,当初同盟会起义,就是用他的名字号召天下,也是因此才获得许多百姓、江湖门派支持,如果说陆云樵其实不赞成同盟会起义,一切只是旁人假传号令,那……那就是天下不容的大诈欺了。
  陆云樵尽管多年来处于半退隐状态,但在太平军国时期的种种英雄事迹,侠义英风,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尤其是他亲手击杀天妖,武功盖世,十余年来稳坐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这项武道上的巅峰成就,令陆云樵在江湖上、民间都拥有崇高声望,一呼百诺,若不是凭着他的号召力,同盟会的起义绝无法得到这许多支持,当有关陆云樵并不支持举兵的传言开始散播,同盟会的麻烦就来了。
  为了避免军心动摇,同盟会开始辟谣,做出了种种解释,但这些解释并无法稳定浮动的人心,最后迫于无奈,同盟会终于请出陆云樵,由他在高台上遥遥现身,对士兵们鼓励致意。这个应该能起激励作用的行动,最后形成了反作用,并且变成同盟会开战至今最错的一个决定。
  陆云樵的伟大地位,很大一部份来自他天下无敌的武功,同样的,要证明陆云樵的身分,也不是几个动作、几句慷慨激昂的话语,而是要展露他的独门绝学五绝神剑。那个在高台上朗声说话的人,从头到尾不曾使用武功,也没有展示任何能让人相信他身份的证据,结果那次阅兵一完,谣言非但没有破除,反而更让人坚信陆云樵不支持现今的同盟会,高台上之人不过是个形貌相似的替身。
  一旦连这种话都说出来,后头的流言就再也无法控制,各式各样的臆测,如野火燎原,短短几日内便传遍中土各角落。
  最开始,谣传的内容没有太大变化,就是当前的同盟会高层自作主张,举兵起义之事,自始至终都不曾得到陆云樵的同意。渐渐地,这些流言越传越过火,从近年来陆云樵不问世务的异状,推测背后的理由。
  陆云樵为何在声望、武功如日方中的盛时,采取这种几乎是归隐避世的作法,一直是江湖上的大谜团,只不过因为他武功太高,人们从未想过他身遭不测的可能,但如今随着谣言的扩散,已经有人开始往这方面质疑。
  「陆主席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就是因为他已不在,所以才无法露面的。」
  「陆云樵当年决战天妖时,多半已受了致命重伤,几年后就伤发而死,同盟会把这秘密刻意隐藏,其实人早就不在了。」
  「这些推测全都是错的,陆主席是被阴谋杀害的,同盟会之内争权夺利,趁着陆主席闭关修练,施以暗算,将他害死,所以才不敢对外界明言的。」
  所谓的越描越黑,就是眼下这种状况,随着谣言如野火般一发不可收拾,同盟会的军心士气确实被动摇了,以袁晨锋为首的同盟会高层,虽然也极力试图澄清,但先机已失,他们澄清谣言的方式也毫无效果、效率可言,几经努力之后,结果就是越来越多人相信,陆云樵早已遇害身亡,同盟会的举兵不过是夺权,说不上吊民伐罪。
  本来打着的大义旗号,如今失去号召力,对于同盟会而言,这可比两大超级兵器失去能量更严重许多,若是再处理不好,军心涣散,这场打了一半的战争便要就此溃败了。
  而且,另一个让人头痛困扰的问题,也正在发生。陆云樵多年来不问世务,谁也不见,照理说,根本不可能还有什么亲信,但事情却非如此,即使不露面,他仍是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同盟会的新生代,几乎都是从小听他各种传奇故事长大的,敬他有若天人,一听到他可能遇害,岂肯干休,多个分舵的舵主数次联名上表,希望让主席出面释疑,在几次上表得不到回音后,最后一次的上书已是语气严厉,隐约带着威胁,若是再见不到陆云樵,不但从此不再遵行号令,还可能联合起来,打回总部,为主席伸冤雪恨。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内战一触即发,碰到这样的状况,同盟会不可能不焦急,无奈全然没办法可想。
  站在同盟会对面的立场,朝廷则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甚至……不只是旁观,同盟会之内的质疑声浪,在短时间内一发不可收拾,处处都是质问之声,这种异乎寻常的恶化速度,本身就很不对劲,明眼人一看即知,背后绝对有人在操作情报。
  事实上,这个推论百分百正确,当同盟会焦头烂额的时候,在幕后造成这一切的推手,正好整以暇地观看着各地潜伏人员送回的报告。
  「……不管武器再怎么犀利,战争终究是人在打,这个道理从太平军国至今,从来没有变过。」
  银劫摇头道:「谁手上的枪比较大支,谁就赢面较高?战争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不然太平军国就不会战败了。」
  这些话银劫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也不过的小事,因为聆听他说话的人,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谍报人员,这些年轻人都是太平军国之战末期出生的新生代,对于那场轰轰烈烈的战争并不熟悉,一切都是从书本、记录中得知,当真正面对那些超级兵器时,他们缺乏支撑的信念与信心,银劫必须利用各种机会,把信心的种子种下。
  作为走过太平军国之战的强人,银劫在部属心中,也是个令他们深具信心的人,尽管这份信心和「以德服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对银劫的能力与才干,每一个跟过他的部下都会点头,认同只要是在此人麾下,便有克敌制胜的信心。
  战争开始以后,原本担任御前侍卫总管的银劫,奉皇帝圣旨调往军部,担任情报部门的首脑,独立进行各项工作,只需要向皇帝本人负责。这位十数年来名震中土域外的特务领袖,重新执掌旧日权职后,所进行的工作,除了探查敌人的大小情报,就是设法猛扯敌人的后腿,让敌人不战自溃。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银劫的分裂策略获得了极大成功,同盟会陷入严重的内鬨,但若以为银劫这只是见缝插针,寻找同盟会的弱点,设计分裂,那就未免太过小看这个特务头子了。
  「两大圣宗、同盟会、万紫楼……无一不是人多势众,财力雄厚的组织,这么强大的地方势力,早晚会对朝廷产生威胁,既然早知如此,便要提前准备,绝不可以事到临头,才坐等一切的发生。」
  银劫寥寥数语中,已经包含了他这些年里所做的一切。若不是这十几年里,想尽办法在敌人阵营里安插暗桩,或渗透,或收买,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又怎么可能一声令下,在敌人阵营中的大小奸细立刻反应,把己方所散布的谣言,在最短时间内传到该传去的地方,并且适当地煽动目标人物,促成之后一波又一波的反应。
  这些准备工作,耗费银劫十余年的心血,同盟会由于成员复杂,算是最容易得手的一个,潜伏工作进展顺利,但河洛剑派外弛内张,想要安插奸细进去,难度就高得多了;而万紫楼……这个一夜之间崛起的神秘组织,背后的真面目是什么,银劫自然清楚,要对这些妖魔鬼怪玩阴谋诡计岂是易事,十余年下来,虽然也有不少成绩,但只要想起这之间的每次交手,都令银劫感到椎心之痛。
  至于慈航静殿……这绝对是最让银劫叹息的一个组织,无论是埋设暗桩、派间谍潜伏、进行各种地下工作,都易如反掌,让工作人员觉得自己有如直入无人之境,苦茶方丈虽是佛门大德,却采用道家无为治术,奉公守法,不问尘俗事,不造反、不抵抗、不接触,尽管拥有强大势力,可是什么出格的事都不干,所有对慈航静殿的地下工作,都只能备而不用,若非后来武沧澜决定强攻,主动掀起战端,银劫真不知道自己的布桩工作意义何在,徒然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被莫名其妙地拖住。
  「同盟会的人数虽多,看来声势浩大,其实反而是最容易处理的一个,若照眼前的情形,再不用多久,同盟会不攻自破……话虽如此,希望各位不要大意轻忽,只要战争没有结束,什么变化都有可能发生。」
  以这句话作结尾,银劫让面前的所有部属解散离开,当他们走得一个也不剩,「喀啦」一声响,旁边的暗门被推开,一个在里头听了许久的人走出来。
  「……只要战争没有结束,什么变化都有可能发生?你对人说话,永远都只说一半的吗?」
  嘲讽的语气,来自一个绝对有资格嘲讽银劫的强人,大武王朝的当今天子,更是与银劫自少年时一直合作奋战至今的盟友,武沧澜很清楚银劫没说出去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即使战争结束,还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会出现,只要生存着,就永远要面对斗争,永远不能掉以轻心……这是居于上位者应该明白的事,对于其他人来说,知道这些只会让他们的脑袋混淆,并无好处。」
  「这些人都是你的下属?你刚才对他们所做的,已经不只是交代任务,而是在进行教育了……告诉朕,你这是在做什么?」
  「教育无法一蹴而成,自然是善用每个机会……」
  淡淡地说着,银劫很清楚这些表面话无法满足武沧澜的要求,除非说出真心之论,否则,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将军难免阵前亡,作我们这一行的,十有八九,不得善终,如果不趁平时多做准备,尽量培养人才,要是有一天突然恶贯满盈,那算是报应到了,也没什么,可是倘使因此令工作中断,那就很遗憾了……西门朱玉一代人杰,生前为了理想到处奔波,疲于奔命,死后又何曾后继有人?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仍是那么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即使是说着生死相关的话题,银劫也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冷漠,如果让他的对头听见他自承「恶贯满盈」,想必会非常宽慰,虽然要让他恶贯满盈实在不是容易事……
  武沧澜没有多说什么,却听出银劫在说到「西门朱玉后继无人」时,语气有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缺少对手的寂寞,也是针对宿敌的惋惜与遗憾,毕竟,就连武沧澜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西门朱玉亡故之后,中土从此寂寥难耐,时时令他怀念往日的斗争。
  「唔,这些事多言无益,同盟会那边,你以为如何?」
  「目前所做的一切,意义不大。」
  之前在部属的面前,银劫对同盟会似乎胜券在握,仿佛什么都掌握在手里,但面对武沧澜,银劫的答案就完全不同了。
  其实,这个答案不足为怪。陆云樵久久不露面,同盟会内早就存有矛盾,银劫注意到这一点,多年前便开始着手,设计布桩,只要一经引动,就能搅得同盟会一阵大乱。
  然而,不管同盟会的内鬨闹得多厉害,所有问题的核心仍只有一个,只要陆云樵露面,所有纷扰都将迎刃而解。外头谣言传得满天飞,所有人都疑心陆云樵的生死之谜,可是,武沧澜和银劫都知道,陆云樵好端端地活着,只不过不愿意露面而已,但当同盟会整个失去控制,陆云樵不管再怎么不愿现世,终究是会亲自出来收拾乱局,届时,这些风波便会平息。
  「目前所做的一切,意义不大,陆云樵现身之后,这些谣言就没用了,而真正的战局,也是从那时才开始。」
  银劫道:「这次能够进展得如此顺利,很大的一个缘故,是同盟会的主事者太过低能,使了那么一个笨招,找个相貌相似的替身来假冒陆云樵,这才让我们有机可趁,能提早达成预定效果。」
  武沧澜道:「西门朱玉死后,同盟会的创建成员一一离散,李慕白、胡燕徒这类才干卓越,行事却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不能见容于组织,走得一个也不剩,现在的同盟会……哼,只剩下一些徒掌大权,却没有相应实力的寄生虫,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汇集两大圣宗精锐的组织了。」
  「即使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同盟会的人才再少,只要陆云樵尚在,就不可轻视,况且还有其他势力推波助澜,一下掉以轻心,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这次的情形就是最好例证。」
  「这次的教训我会谨记在心,不过,暗潮汹涌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偶尔还能收到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武沧澜笑了一笑,道:「能够打倒独眼石人的超级兵器,准备好了吗?」
  这话如果给别人听到,一定会惹来一阵讪笑,从太平军国时期至今,独眼石人一直是无敌于天下的强绝兵器,所向披靡,别说要打倒它,光是要挡住它就已经千难万难,倘使独眼石人的能量供给充足,早就已经踏平京师,朝廷连将它挡下都做不到,又如何妄想打倒它?
  更何况,武沧澜曾经嘲笑同盟会不如当初,但大武王朝的科技研究亦是今非昔比,凡是知悉内情的人都晓得,自从当年技术部门的灵魂人物龙葵叛逃后,这些年来,朝廷在法宝相关技术的研究,就是原地踏步,没有多大进展。
  照理说,每一种技术、学问,都是以叠人墙的方式在累积,不会因为少了某个天才,就无法继续前进,然而,龙葵当年叛逃时的所作所为,只能用心狠手辣来形容,她不但放了一把火,将自己与其它人的研究资料全数付之一炬,还把研究所内的重要人员毒杀,其中不乏追随她多年的助手、弟子。
  这一手,做得太绝,即使是素来被公认为黑心冷面的银劫,在接到通知时,都感到一股寒意,因为龙葵所毒杀的重要干部,有些就是自己安插在她身边监视的暗桩,平日与龙葵似乎很处得来,照理龙葵应该没有识破他们的身分,想不到龙葵决定要离开时,下手竟是如此狠毒,所有她能接触到的重要人员,一个也不留。
  而这件事更把朝廷的科技水平打回太平军国战前,武沧澜一向不轻易表露喜怒,却为了此事暴跳如雷,当众失态,但气归气,再怎么愤怒都无法弥补人才与资料的损失,导致这些年里朝廷的科研水平进步不大,被外界讥笑无人。如今,要说朝廷能够制造出打倒独眼石人的兵器,这话别说旁人不信,就连武沧澜自己都不会相信。
  可是,武沧澜还是这么问出口了,而听见主上问话的银劫,也没有质疑,在左手护腕按下几个控制钮后,几道不同颜色的光线,从房间的四角射出,在房中央组出一张立体的设计蓝图。
  蓝图里的机械组件极其复杂,却也详细,每个细节都有清楚解说,从外型上看,这似乎是一座体积庞大的巨炮,十数米长的炮管,造型与普通的大炮相去甚远,不是从头到尾直径一致的圆柱体,而是头尖底宽的锥体造型,形象怪异,却隐约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势。
  「……呵,这个鬼东西,就是我们打倒石人的最后希望了吗?」
  武沧澜冷笑说话,一切只因为这个特殊兵器的来历甚怪,它不是朝廷研究机构里的那些精英、专家、学者所设计,这些人在本次战役中无尺寸之功,表现令人失望透顶,交不出任何能影响战争胜负的武器或技术,让本就不指望他们的武沧澜,又一次地失望。
  这门诡异的巨炮,是在不久之前的某个早上,用邮寄快递直接寄来的,寄件人没留下姓名,没写收件地址,只是在收件人的位置大剌剌写下「武沧澜」三个字。虽然在武沧澜继位后,整个中土就没有人敢与皇帝同名,不用怕寄错给同名同姓的人,但依照律法,这么直书天子姓名寄信的,别管寄不寄得到,本身就是大不敬之罪,视情形斩首弃市,乃至满门抄斩,都是很正常的。
  不过,再严厉的法律,如果抓不到人,那也是没有意义可言的,这封大逆不道的信函,就属于此种情形,莫名其妙地经由正常管道寄到皇宫,却不清楚是何人所寄,也不知道是如何寄来,一切就是那么古怪,却还是寄到了。
  也因为这些古怪,惊动了银劫,尽管收件人写着皇帝大名的大逆信件,没有别人敢拆看,但对银劫而言,却不是什么问题,拆了也就拆了,并且在信中发现了一张设计图,上头还明白写着,此炮可破独眼石人。
  如此大事,当然不是一封信上随便说说就算,银劫上奏武沧澜之后,便将这封信交付技术人员来判断,那些专家学者虽然没有发明出超级兵器的本事,但帮忙检视确认,这点专业能耐还是有的,经过了几日的研究,判断报告在今日出炉,武沧澜来听正式的结果。
  「经过确认,这座巨炮确实有打穿独眼石人的可能,它的制造技术,有部分凌驾于我方目前的水平之上,本来是难以将之完成的,但……昨日皇宫又收到几箱重物,拆开检查后,发现里头都是一些机械组件……」
  不用说,信是怎么寄来,这几箱东西就是怎么寄来,收件人仍是写着皇帝的大名,由银劫代为签收。单从表面来看,天下果然有空中掉馅饼的美事,独眼石人何等棘手,如今不但有人送来破敌兵器的设计图,连难以制造的几个重点部份,都直接把机件送来,这等盛情,实是天下少有,就差没有亲自拿着武器冲出去帮忙作战了。
  白吃的午餐送到面前,如此大便宜一件,普通人早就乐翻了,可是,武沧澜的脸上见不到几分喜悦之情,银劫也是一样,声音中没有喜意。
  长年在政坛打滚,他们两人都明白,凡是厚礼,必有重求,如果没有任何要求,那就只代表……这项厚礼的本身,就能带给送礼之人极大的利益。
  「朝廷养的那些废物,除了确认这东西能打倒独眼石人,还有什么结论?」
  武沧澜没有问寄件者身分的事,事实上,打从知道信里的内容,他就已经晓得是谁寄了这样一封书信来,下令银劫不用花费力气去追查。天底下,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寥寥无几,会疯狂到做这种事情的人更是只有一个……
  「陛下,根据专家的分析,这座巨炮不是单一设计,从种种迹象来看,它与楼兰两大超级兵器出于同源,甚至有可能本就是圣贝贝尔要塞的主炮,又或是体积更凌驾于圣贝贝尔号的大要塞之主炮……」
  解铃还须系铃人,拿楼兰的兵器来对付楼兰之物,那当然是十拿九稳,但武沧澜闻言却有些不解,如果这座巨炮是空中要塞的主炮,那为何没有安装在圣贝贝尔号上头?
  「这座巨炮,发射所需的能量巨大,照估计,除非是圣贝贝尔号这等规模的要塞,普通的船舰、飞行器,也没资格装载,但考虑到它发射时的震力,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它没有装载在圣贝贝尔号上的理由……」
  银劫语意有几分保留,因为这一切纯属推测,不过是理论分析,没有真凭实据,反倒是另一个重点,已经隐藏在这段话里。
  「哦?发射时的后座力?」
  武沧澜听出了这个隐藏的话意,道:「所以……我方要使用,也有问题了?」


第二章 驱虎吞狼.胜负难料
  在这场中土大战的前半场,大武王朝并没有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这类耗能巨大的武器可使用,相对来说,也没有像同盟会这样捉襟见肘的能量补给问题,再加上官方优势,库存资源本就多,所以武沧澜并不担心使用这座巨炮的能量问题。
  然而,纵使送来这巨炮的幕后黑手有意驱虎吞狼,隔岸观火,也不至于好心到把一件要命的东西,毫无保留地赠与己方,这个风险太大,武沧澜料定这座巨炮必然藏有某些障碍,可能用过一次便无法再用第二次。
  果然,武沧澜这么一问,银劫立即点头,「不错,根据分析,这座巨炮发射一次之后,反震力量便足以令其自毁。不晓得当年的楼兰是如何解决这难题,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我方并没有能力解决这问题。」
  「……由于核心机件都是对方所提供,所以当巨炮发射后自毁,我们无法再制造出第二座巨炮?」
  「也不见得如此,目前我方技术力不足,但有了样本,进行研究与仿制,只要有足够时间……可能是一两个月,我们或许就有能力自行制造了。」
  「一两个月?只怕那时独眼石人已经踏平京师了。」
  武沧澜望向银劫,斩钉截铁道:「没有一两个月,可能连一二十天的时间都没有。」
  银劫一怔,随即恍然,那个幕后黑手既然能送来这座巨炮,驱使朝廷与同盟会互斗,两败俱伤,当然也有后着,如果朝廷这边迟迟不动,那这个幕后的黑手,就会反过来推动同盟会来进攻……这个的难度简单得多,只要供应大量的能源就行,说得明白一点,不过就是钱的问题。
  要准备足够的能量核晶,供给独眼石人使用,所耗经费是一笔天文数字,绝非普通的民间组织能做到,然而,对方连这座巨炮都拿得出手,准备一笔钜资更是不在话下,假若朝廷这边刻意拖延时间,能量充足的独眼石人就会加快步伐,直踏京师而来了。
  「……确实是计算周到,那么……陛下以为如何?」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除非……」
  武沧澜冷笑道:「你去找同盟会的逆党,商量看看要不要暂时停战携手,先对付幕后的阴谋家。」
  「陛下说笑了。」
  确实是说笑,虽然说在绝对的利益之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但双方正在激战中,打得焦头烂额,要说先停战合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至少同盟会是不可能答应的。
  「……只有发射一次的机会,这一炮该打在哪里?圣贝贝尔要塞?还是独眼石人呢?」
  「可惜这两件兵器位在两地,要不然……一炮轰下空中要塞,往下砸在独眼石人上头,这样就最理想不过了。」
  银劫的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却没有什么玩笑的意思,同盟会将这两大超级兵器分两路进击,一方面是为了充分发挥优势,另一方面也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可能,否则真被空中要塞砸毁了石人,矛盾俱毁,那就很可笑了。
  不过,两句笑语说完,发现武沧澜面色有异,出于对主子的了解,银劫骤感不安,隐约猜到了武沧澜的想法。
  「陛下,请慎思,这座巨炮虽然是敌人的计谋,但确实有克敌制胜之效,我们仅有的一次炮击机会,如果选择错了,损失太大……」
  「哼!朕可不是他手中的扯线傀儡,他想朕怎么作,朕就要怎么作,真以为朕软弱可欺不成?世事多变,可不见得他的每步算计都会实现啊,说不定,这一炮会正轰在他脑袋上也不一定啊。」
  「身为帝王,意气用事实为大忌,陛下如果只为了出一口气,强行蛮干,这并不是聪明之举。」
  「哦?你认为,朕这么作只是意气用事?就没有别的考量?」
  武沧澜冷笑问话,被这么一问,银劫也为之沉默,他明白主子这么说是为了什么,这次主子打算做的事,那虽然不能说是意气冲动、有勇无谋,却也有很大的赌博成分,如果是自己主事,绝不会用那么高风险的作法,然而……从少年时期至今,这个主子的个性就是喜欢冒险,每次重大决定,都有不小的赌博成分,不是大赢就是大败,仿佛这种赌博的刺激快感,令他乐在其中,怎么劝说也无用,这次……看来也是如此了。
  「对了,域外那边的状况如何了?」
  身在中土,武沧澜并没有忽略域外的情形,更知道那边的战局已一触即发,当那场战争的胜负分晓,其结果更会直接影响中土。
  「说不上都在掌控中,但……勉强算是都在监控中。」
  银劫无奈苦笑,域外的情形确实不受控制,当初苦心在域外设置的情报组织,在太平军国末期,表面上是遭到河洛剑派的阴谋篡夺,实际上……则是一桩利益交换,与后来成为长河真人的虚河子交易,将这些在域外的基业交予他处理。
  这个暗盘交易,为武沧澜带来了莫大的利益,最终使他顺利登上皇位,掌握中土大权,但后头产生的问题,就是朝廷渐渐失去对域外的掌握,在心眼宗有意无意的妨碍下,现在连监控域外的大小事,都显得很勉强了。
  银劫道:「情报传递管道不是很通畅,自从伽利拉斯反叛后,我们就无法得到最新的域外动向了。」
  「哦……说到这个伽利拉斯,朕倒是一直有个问题,已经思索了很久。」
  武沧澜道:「朕记得,伽利拉斯当初在组织中,是个不太起眼的人物,当初将这组织交给河洛剑派,你挑选他潜伏其中,定期报信,这些年来他也做得不错,就是武功突飞猛进,有些怪异,但现在……这个伽利拉斯到底是不是还真的存在?或者……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这个……」
  银劫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对着主子一拱手,「陛下英武,相信一切正如您所料。」
  换做是别的臣子,这不过就是单纯的吹牛拍马,碰上武沧澜这样的君主,一个不小心,便是性命之忧,但出自银劫之口,那就是不同情形,武沧澜看了他一眼,放声大笑。……这是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笑。
  域外的战局,龟兹这边的战火一触即发,正是最紧张的时候,当孙武抵达龟兹,眼前所见的情形,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
  龟兹的城墙,伤痕累累,上头满布着爪痕、血迹,任谁看了都能想像魔狼大举攻击时的惨烈画面。从这些迹象判断,阿默兹狼已经袭击过龟兹一次或几次了,假如是普通的敌兵攻城,战至如此激烈,底下怎样也该留下敌人的尸体,不过魔狼的情形就比较特殊,在染血的城墙下,没有见到任何魔狼的尸体,只是从北面隐约传来的几下狼嚎声,可以听出仍有魔狼在那边攻击。
  「妃小姐,妳……」
  闻声不见影,孙武判断不出魔狼的数量,只能求助于妃怜袖,而他一开口,妃怜袖就立刻明白,凭感应读出了具体的状况。
  「正北方,十二头阿默兹狼,正在行动。」
  十二头,这并不算是一个太过恐怖的数量,孙武暗自庆幸,却听见妃怜袖补充道:「不要高兴得太早,三里之外,有一群魔狼正朝这边快速逼近,估计再不用多少时间,就会抵达了,如果……咦?」
  「呃!没事不要突然咦一下啊,这种节骨眼,惊喜一定没有的,会咦都是坏事。」
  如果魔狼只有十二头,那就可以趁着另一波魔狼抵达之前,抢先进入城内,但已经很习惯挫折的孙武,不认为事情会如此轻易,果然……不幸的预感命中,妃怜袖说出一个不妙的事实。
  「城门前方的土地下,两米左右的深度,有生命迹象,经过确认,应是魔狼无误,躲藏在那里的用意,不知是想伏击里头出来的?还是要对付外头进去的?总之,如果我们要进去,势必要闯过这一关。」
  妃怜袖在道出事实的同时,也做出分析,「埋伏地底的魔狼数量不多,只有九头,以小武先生的武功,相信可以轻松过关,然而……要小心在闯关的时候,被魔狼缠住,如果战况变成缠斗,拖到其他魔狼来援,那就很凶险了。」
  「换句话说,就要一口气冲过去,唔,也不晓得人家会不会那么好心,看见我们就开门,这样子要快速冲去……」
  孙武暗忖,骆驼奔走的速度算不上高速,如果是下了骆驼,以脚奔跑,自己和纳兰元蝶都不擅轻功,妃怜袖的状况更糟,几乎等于不会武功,速度怎么都快不起来。
  「……伤脑筋,要是有什么特殊坐骑或法宝,能让我们一下子冲过去就好了。」
  「……也不是没有。」
  答话的是纳兰元蝶,这多少吓了孙武一跳,尤其是看到她拿出青龙令时,更是一惊,不晓得她要召唤出什么东西来。
  「拿去。」
  「呃!」
  看到纳兰元蝶将超级法宝塞入自己的掌中,孙武着实不解,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妳……妳要我使用青龙令?」
  「由我来召唤的话,限于修为,只能召唤出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你的力量胜过我许多,如果是由你来操控,应该可以催化出强力的召唤物,只要有个一两具土偶或木兽,别说高速冲进城去,就算飞进去都是有可能的。」
  纳兰元蝶简单说明,青龙令的驱动方法有两种,一种是靠天子真龙的皇室之血来催动,另一种则吃力得多,是凭靠个人内力来强行推动。如果是靠个人内力,纳兰元蝶根本没资格发动,她正是靠第一个方法来使用青龙令的。
  「以龙血发动青龙令的方法,口诀是这样……」
  纳兰元蝶传授口诀,孙武用心记下,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好像自己正落入某个圈套,略为一想,心中雪亮,纳兰元蝶是藉机试探自己的身分,如果自己真能依法发动青龙令,就代表自己确实有大武皇室的血脉,这倒是一次再便宜也不过的滴血认亲……
  (如果照做就是上当,但……上当了好像也没什么损失,能够趁这机会把事情弄清楚,对我也不是坏事。
  孙武这么想着,但他很快就担心起一个问题。能确认天子龙血的方法,不是只有青龙令,大武王朝的秘传武技也是一法,但这个传说中万无一失的法子,在自己身上却不太准确。
  即使外人不知,孙武自己很清楚,天子龙拳在自己的手上是时灵时不灵,根本不是传闻中那样想用就能用,听说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青龙令在手,不晓得能否成功发动?或是当众出糗?
  多想无益,孙武接过青龙令,照着纳兰元蝶所传授的口诀,凝神发动。孙武记得每次纳兰元蝶手执青龙令时,别说是进行召唤,单单只是发动的前奏,青龙令上都会闪耀光芒,但自己几次运劲,青龙令却是毫无反应,就像一块没什么特别的破金属牌,不由得暗叫不妙。
  (糟糕!这次糗掉了……果然失灵……这其实也不是坏事,如果真的证实了,反而糟糕,问题是……我现在要怎么下台啊?一个人拿着青龙令猛用力却没反应,像白痴一样……
  孙武这样想着,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纳兰元蝶也感觉不对,想出言相询,只是看孙武闭目凝神,相当专注,一时间也不好打扰,唯有耐心静等。
  (怎么办?青龙令还是没反应,我要在这里撑到什么时候?手有点酸了,我是不是该坦承一点,直接承认无法发动,没面子就没面子了啊?
  才刚刚这样想,孙武突然察觉脚下隐隐震动,睁眼一看,前头的沙地在摇动,逐渐凸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下冒出来。
  「成、成功了!青龙令我也能用,哈哈,青龙令我也能用啊!」
  少年心性,孙武想到自己成功发动青龙令,不禁大乐,只不过想到皇室血脉就这么被证实,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应该可以不用开心。
  「小武先生,你……咦?」
  妃怜袖又「咦」了一声,孙武顿感不妥,这时,地面一下子掀炸开来,庞然巨影自地下现身,孙武正想看清楚自己召唤出了什么东西来,却听到一声熟悉的狼吼。
  「呃,阿默兹狼?这个也召唤得出来?不对啊!这个不是我召唤出来的!」
  惊觉不对,孙武第一时间出手应敌,破土而出的魔狼只有两头,数目不多,只是因为来得突然,有点措手不及,当狼爪攻至面前,他已定下神来,金钟罩内劲一催,硬生生挡住左右两侧挥来的狼爪,觉得两只狼爪力道奇大,连忙斜身卸劲,用上了河洛剑派的太极剑诀,轻易打乱两头魔狼的重心,劲力一吐,让两头魔狼跌撞成一团,利爪也挥击在对方身上。
  河洛剑派的武技,借力打力,对付魔狼这种生物,相当省事,只不过魔狼的身躯如铁似钢,纵使能将之摔倒,但想要彻底让它失去行动能力,仍不是那么容易,孙武正想催掌力攻击,耳边突然响起一下清亮声响。
  妃怜袖音剑再出,让两头魔狼瞬间倒毙,效率远比孙武要高得多,她一击斩敌,侧耳聆听数秒,道:「刚才的战斗已经惊动敌人,左右两方都有魔狼高速靠近,最迟四分钟内就会杀到,三里外的那队魔狼也改变方向,朝这边高速前进中,如果被绊在这里,情形……不乐观。」
  这是谁也看得出的事,不过,即使要勇猛往前冲,城门若是不开,也只会变成在城下和魔狼混战的局面,比现在这样更糟糕,孙武迟疑了一下,突然王城方向传来好大的声响,城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支骆驼骑兵队高速冲出,就往这方向飙来。
  「城门开了?是小月公主派人来接应,太好了!」
  孙武看那些骆驼奔驰的速度,要赶到这里来接人,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本来埋伏在城门口地下的魔狼,则是早一步朝这边过来,骆驼骑兵才得以平安出城,而照速度来看,那些魔狼肯定会早一步杀到。
  「妃小姐!」
  「十二头魔狼在地下移动,朝我们过来,抵达时间……一分九秒之后。」
  距离太近,连时间都算得格外清楚,孙武当下做出的判断,就是主动往对方靠近,缩短会合时间。
  三人都是骑乘骆驼,刚才为了探视情况而下来,现在便重新骑上去,缰绳一拉,高速朝城门方向狂奔而去。照估计,与地下魔狼窜出遭遇时,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不过纳兰元蝶反应极快,取回了孙武手中的青龙令,抢先发动召唤。
  「青龙令出,土系转生!」
  在沙漠里召唤土偶,实在是再容易也不过,纳兰元蝶在发动召唤时,还特别用上了心思,用尽全力所召唤出的五个土偶,力量虽然不强,身躯也不是很大,但从土中聚合成形时,困住了正要破土而出的魔狼。
  阿默兹狼嚎叫着,挥出牠们的利爪,一下子就把土偶的头打掉,正方形的躯体也被打烂,可是土偶本就是没生命的东西,即使头破躯裂,仍有活动能力,继续牵制住魔狼。
  整体牵制的时间不长,但短短数秒,已经为孙武一行人争取到足够的通过时间,他们全速飙过,成功避免了一场没必要的战斗,并且与疾驰而来的龟兹骑兵会合一处,赶向王城。
  率领这一支骑兵的首领,正是老熟人北宫罗汉,一接到孙武,立刻让他们进入队伍中心,将他们护住,全速冲向城门,孙武与他打了招呼,看着身后滚滚黄沙,对同伴道:「纳兰小姐,干得漂亮啊,我本来还以为又要乱打一通呢。」
  「这当然,你以为在战场上力量大的一定占优势吗?智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用得好,就算是最普通的土偶也能成功阻敌。」
  纳兰元蝶看了孙武一眼,道:「青龙令在你手里怎么会毫无反应的?你刚才有照着口诀作吗?」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是有照着做啊……」
  孙武简单解释了两句,看到后头魔狼追近,连忙与周围的护卫们一同策骑狂奔,终于赶在魔狼追上之前,抢先进了王城,两扇厚重的铁门立即闭合,不仅如此,还有一块与城门同宽,足一米厚的大铁块,自上方迅速垂落下来,双重防护,将城门紧紧封闭,只听见魔狼奔撞在铁门外的闷响,却是攻不进来。
  妃怜袖和纳兰元蝶之前待过王城,晓得这里的防御布置,那时城门后头并没有这样的厚铁闸,多半是为了抵御魔狼,新近制造出来的,有了这道厚重的铁闸,魔狼纵然勇猛,终究是血肉之躯,没有那么容易攻破城门了。
  进入王城后,孙武看见在城门后的龟兹士兵,几乎都身上有伤,满面疲惫之色,被之前的激烈攻防折腾得快要垮掉,不过,队伍还算整齐不乱,接到命令也能迅速反应,还保有相当的战力,多支撑上几天应该没问题。
  「你们到的时间不错,再早一点或晚一点来,想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北宫罗汉是孙武的旧识,这个高大的巨汉见到故人,表现得着实亲热,在他肩上一拍,表示多个时辰之前,数百头魔狼自四面八方疯狂来攻,龟兹军民奋力抵抗,战得极为激烈,双方僵持不下,死伤均重,直到刚刚,魔狼群似是力竭,开始退去,只留下少量魔狼牵制,若不是有这一下短暂空档,孙武等人恐怕难以有机会进城,城内更别说派出骑兵去接应。
  「小月公主在哪里?我们有重要情报,要马上和她商量。」
  孙武急着一见拓拔小月,但妃怜袖自进城以后,始终一语不发,感应着远近范围内的一切讯息,这时突然开口问话。
  「王宫方向……那边有些地方损坏严重,是有魔狼侵入?还是……唔,好厉害,肯定是绝顶高手所为,我们离开之后,有高手杀来了?」
  北宫罗汉闻言,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高明,那日心眼宗主亲至,要伤害公主殿下,我们奋力抵御仍是不敌,后来莫名其妙跑出了个人,和心眼宗主乱战一通,两个一起消失了。」
  这听起来确实很乱七八糟,但心眼宗主的武功,孙武和妃怜袖都亲身体验过,当今世上能够与之匹敌者,屈指可数,不晓得是什么高手挡住了他,最后双双消失,实在是很奇怪。
  孙武问道:「小月公主没事吧?」
  北宫罗汉道:「没受什么伤,公主殿下直到刚才都还在城头指挥,与魔狼对战,直到魔狼退走,她太过疲惫,这才退下去休息……」
  妃怜袖道:「小月公主那边,我相信她没有什么事,但这位将军……你的气息很乱,内伤不轻,应该是在魔狼攻城之前就受伤了吧?为了抵御魔狼,你把内伤强压下去,可是此法伤身,你要是不尽快退下去调息休养,恐怕魔狼再次攻城时,你想压也压不下去了。」
  心眼宗主闯龟兹王宫时,北宫罗汉就已被击伤,魔狼群大举攻城,北宫罗汉当仁不让,率领军民奋力抵抗,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孙武仔细看了看他脸色,发现他脸如金纸,青筋浮凸,确实是相当危险,不由暗骂自己粗心大意,连忙握住他的手,将一股内力传送过去。
  「不可,大战在即,你不可如此损耗你……」
  北宫罗汉的婉拒,说到一半就停了,孙武传来的内力之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早知道这个少年自小刻苦用功,从未间断,又叠逢奇遇,拥有一身罕见的深厚内力,但较诸上次分离,在这不算怎么长的时间里,他的内力竟然陡增了一倍多,而且平稳流畅,不是那种无法驾驭的狂暴感觉,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
  强横内力到处,打通郁结的气血,转眼之间,北宫罗汉的身体情况大有好转,而他却看不出孙武有什么疲累的样子,心头的讶异更甚,不晓得这段时间以来,这少年身上又发生什么事,取得了何种突破?
  纳兰元蝶道:「很惊奇吗?这小子得天独厚,旁人羡慕不来的。」
  孙武道:「嘿,不要说得我好像运气很好,整天捡宝贝、被人传功一样,我今天能变成这样,都是出生入死,兼被人当沙包打,慢慢集贴纸集出来的,妳要是真的羡慕,等一下有当沙包的机会,换妳上去顶顶看吧。」
  站在孙武的立场,这个抗议着实是他的心声,纳兰元蝶当然也不会接口,普通的玩笑可以开开,真的要去顶可就不好笑了,从以前到现在,和孙武有类似际遇的江湖新鲜人大有人在,能从那些际遇里存活下来的就少之又少,困难的不是奇遇,而是把握住机会到来时的本事。
  「是你们?」
  接到通报急忙赶来的拓拔小月,在此时抵达,见到孙武等三人,登时一愣,不明白这三个人怎么会离奇走在一道,还没发问,孙武已经抢先开口。
  「妃小姐,妳们两位先去休息一下,或是去城头看看魔狼的攻势也成,和小月公主解释的事情由我来,大家分头办事,节省时间。」
  「这……」
  妃怜袖似乎有话要说,却被纳兰元蝶截住,「妳觉得有何不妥?人家可是未婚夫妻,要私底下说话,妳参进去做什么?」
  「呃,不是那样啊,我……」
  在妃怜袖面前被提到「未婚夫妻」,孙武急着想要解释,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还是硬生生把这话吞下去,拉了拓拔小月的手就往前跑。
  「不好意思,公主殿下,请妳找个方便说话的隐密地方,我有点话想要对妳私下说。」
  拉了女孩的手就狂奔,不但遥望他们背影消失的人看傻了眼,就连拓拔小月自己都忐忑不安,从没有看过孙武这样焦急,不晓得他在弄什么玄虚。
  好不容易就近找了一间无人的民房,孙武将门一脚踢开,进去以后立刻把门关上,还来不及找椅子坐下,转身就把拓拔小月压在门上,喘息道:「公、公主,我……有话要对妳说……」
  一路狂奔,还没能停下喘口气,突然被孙武这样压着说话,拓拔小月原本有几分恼怒,却又突然觉得……眼前这少年看来竟是这样气势迫人,充满过去所未有的男性魄力,不由得芳心狂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也没别人的……」


第三章 魔天绝剑.锋芒再现
  中土大地虽然辽阔,不过,如果要比起迟钝的程度,孙武在这方面是出了名的,甚至有希望挤进中土百大的排名。
  拉着拓拔小月狂奔,是为了尽快告诉她有关虚江子等人的最新状况,特别是关于妃怜袖的问题,总不好当着妃怜袖的面来说,所以才急着要找无人地方,尽快交代事情。
  可是,到了这时候,孙武却发现一切有些不对,自己像是一个莽汉似的,强行把拓拔小月推撞到门上,两人近距离相对,彼此气息可闻,而拓拔小月经过一轮急奔,金色的发丝散乱,双颊酡红,平添了一层艳色,双眸微闭,俏脸上的神情如嗔似怒,胸口随着喘息而起伏,看上去分外让人意识到她的女性身份,更有一股动人魅力,一时间,竟让少年看呆了。
  照理说,孙武平常见惯了美女,从香菱、羽宝簪,一直到妃怜袖,就连小殇都是个未长成的稚嫩美人胚子,整日在眼前晃,美丽的女人对他而言,丝毫不足为奇,甚至可以说是有审美疲劳了,然而,此刻拓拔小月的神情与姿态,令少年有一种怦然心跳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言喻,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适应。
  (我……我这是干什么?她为什么把眼睛闭上了?这样……好像我要对她轻薄非礼一样,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托小殇的福,孙武多少也接触过一些描写成人交往的刊物,如果照那上头的描写,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什么也不想,直接对着那红艳的唇吻下去,可是……自己不是来做这个的啊……
  (书上的说法,如果这时候不吻,反而会伤女孩子的自尊,之后她就会大发脾气,很难收拾,那就糟了……
  莫名其妙陷入这个进退维谷的窘境,孙武整个呆住了,要是这时候小殇从后头出现,猛踹一脚,他九成九就这么吻上去,打破了这个僵局,不像现在这样,看着美丽金发少女的容颜,胆颤心惊,好半晌才伸出手,捧住了龟兹小公主的双颊。
  「……你干什么?」
  等半天等不到孙武开口,突然脸被他捧住,拓拔小月一惊,双眼一睁,看到孙武的脸正在近处,本能反应就是一把往他胸口推去。以孙武此时的能耐,这一下就和用手推石柱没什么分别,但他看到拓拔小月这一推,反倒松了一口气,脑子也清醒过来,忙道:「是虚江子前辈要我来找妳的。」
  本以为拓拔小月听了这句话会停手,哪知道她出力更狠,险些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孙武侧头闪过,这才听她骂道:「什么虚江子?那是谁?心眼宗主好像提过这个名字,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对喔,我都忘了,虚江子前辈的身分是秘密,至少他没有对女儿说过,我该注意到这点的。
  一察觉错误,立即改过,孙武道:「呃,我刚刚说错了,是妳父亲阿古布拉陛下要我来的。」
  「我父亲?」
  拓拔小月确实没想到,下落不明的父亲居然意外和孙武走在一道,赶忙问起确实情形,孙武趁机把整个状况做了大概交代。关于虚江子的陈年往事,一言难尽,孙武全部略过不提,只是简单说阿古布拉王年轻时候混过河洛剑派,与心眼宗主有很复杂的恩怨,现在已经从「愿意为彼此牺牲生命」的兄弟,变成「互相要对方性命」的兄弟,整个龟兹……甚至域外的种种纷扰,源头都是由此而起。
  一番话让拓拔小月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到,父亲与敌人居然有这许多纠葛,难怪那日心眼宗主独闯王宫时,说了那么多的怪话,原来每句话都是有背后深意的。
  「你刚刚说,我父亲他不是和你一起从那宝库回来吗?怎么不见他的人了?人呢?」
  「这个……中途有点障碍,前辈他坚持留下断后。敌人不是很强,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到了,只不过……」
  说到这里,孙武不禁苦笑,自己一行人是运气不错,才能抓准时间进入城内,可是虚江子若在这时回来,所要面对的,就是城外的魔狼大军,就算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是对上那么大量的魔狼,恐怕也是进不了城吧。
  「对了,我要说的主要重点是……妃小姐有一个可以一举歼灭魔狼的策略,但那个策略其实是很有问题的,妳父亲交代过,如果他不在场,绝对不准冒险用这个战术……」
  「等等,虽然我还听不懂你乱七八糟地说什么东西,但既然说她的那个策略有问题,那不是有超高风险,就是可能反遭敌人设计吧?这样说的话,倒是有可能,我一直觉得敌人的攻击很怪异,你们能够顺利进城来,这件事也巧合得离谱。」
  拓拔小月说着,外头突然传来很大的声响,虽然不清楚,但听来好像无数猛兽齐声咆哮,孙武和拓拔小月闻之变色,顾不得再说话,推门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形。
  一打开门,阵阵狼嚎之声直传入耳,孙武与魔狼对战多次,听多了狼嚎声,却从没有听过这样浑厚、有如浪潮般一波一波涌来的狼嚎,那绝不是几十、几百头魔狼能够发出,而这声音越来越近,仿佛一股巨型海啸轰拍而来,气势所及,明明是晴空白日,孙武却感受到一股寒意。
  「走!」
  拓拔小月道:「赶回城墙上去,有话路上说!」
  情形有异,孙武更不迟疑,和拓拔小月一起拔足飞奔,赶回所来之处,途中听拓拔小月说起,魔狼群上一波的攻击,虽然凌厉,却被拓拔小月怀疑敌人有暗中留力,因为好几次城防快要撑不住,即将被攻破,都是因为魔狼的撤退或混乱,让龟兹一方有可趁之机,扳平败局,这才稳守至今,要不然,就算不被攻破,龟兹也要付出更多的人命伤亡。
  「别的不说,每次魔狼被击退,都有新的生力军立刻接应上来,如果魔狼的数量有这么多,那根本不用轮番进击,等前一波死光才补上,只要一次全放上战场,我们又怎么抵挡得住?这实在是很奇怪。」
  拓拔小月道:「你们也来得奇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你们抵达前不久,魔狼结束攻势退走,好像刻意要让你们进来一样……」
  「这点确实是很奇怪。」
  孙武暗惊在心,更觉得不妙,自己一行人既已入城,敌人的目的达到,设下的阴谋可以开始实施,而这一波魔狼的攻击如此势大,多半是敌人的准备工作完成,正式发动了。
  「情况不妙,我们要尽快赶回去。」
  嘴里是这么说,孙武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自己的武功再怎么强,终究只是个人,面对千军万马杀来,除了等死与逃命,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是西门朱玉、天魔这样的特殊人才,或许可以凭着一己智能,智敌万军,但自己可不是那一块料啊。
  当两人终于赶回城门口,还没上城头,就能够感受到情势的恶劣,狼嚎之声震耳欲聋,像雷鸣一样地响起,光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怖声音,就足以让人精神崩溃,而城头上不断有人发出濒死的惨嚎,洒着鲜血跌摔下来。
  照理说,城头上相当宽敞,就算在上头给打死,也是死在上面,除非城头上尸满为患,否则哪有那么容易摔滚下来?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合理解释,只有一个,魔狼力大无穷,攻上城头后,狼爪一挥,无穷大力就把人猛击出去,飞在半空,摔下城头。
  这个推论应该无误,因为那些从城头上坠下的尸骸,很少见到完整的,几乎都是半个身体被打烂,像是被什么千斤重物狠狠砸过一样,孙武忍着恶心,用最快速度冲上城头,才刚刚踏上,就见到一头魔狼挥爪,拍烂了一个龟兹士兵的头颅,吼叫着朝自己冲来。
  「岂有此理!」
  面对魔狼的来势汹汹,孙武不再用金钟罩强撑,只是双手迅速画了一个圆圈,身体微微前倾,当魔狼冲到,太极劲圆转如意,乍然推出,袭向魔狼的腿部,前一秒魔狼还在嚎叫着预备挥爪,下一秒魔狼的巨躯已经飞在半空,朝城下坠去,摔在进攻的魔狼群中。
  自从透过虚江子的记忆,研习河洛剑派武术后,孙武藉着几次战斗,很是得到一些心得。以柔克刚、凭慢打快的上乘境界,他还远远不能掌握,但借力打力,破坏敌人重心,藉此克敌的技巧,他现学现用,倒是越来越熟练了,如今他甚至有种感觉,若自己能把这些技巧活用在运使神掌上,那么,使用如来神掌时候的元气耗损,可以大幅降低,让如来神掌的实战性更为提高。
  不过,这些想法都是更之后的问题,目前清楚摆在眼前的,是一幕糟得不能再糟的画面。
  从这角度,还看不出城下有多少魔狼来攻,但城头上已经是一副地狱景象,地上到处都是鲜血与火焰,城头上的许多防御武器还在运作,巨型弩箭、火炮、滚油……乃至于最为强力的电子光炮,频繁而激烈地往下轰击,看那等雷霆声势,不管是什么敌人来袭,都会被打成蜂窝。
  然而,即使是这样凌厉的防御火网,在魔狼的凶猛攻势下,仍显得薄弱,大量魔狼或是爬上来,或是一跃窜上,落在城头的瞬间,连着脚青砖都被踏裂,咆哮出声,挥爪把附近的人类如稻草般打飞、脑袋拍碎,再不然就是直接张开大口,把目标连头带肩膀咬去一大块。
  城头上的防御武器,基本上都是射程较远的类型,一旦被敌人欺到近处,反而发挥不了什么威力,当魔狼上了城头,一路撕杀守御士兵而去,连带也将城头上的防御兵器给破坏,如此一来,突破封锁攻上来的魔狼越来越多,情势恶劣得无以复加。
  无法用重型武器将魔狼远远挡在外,被牠们欺至近处,那就是人类的恶梦,纵使身有武功,再加上法宝辅助,但能够与魔狼正面战斗的人类,实在是少之又少,别说是普通的士兵,即使是原本铁血骑团的御前骑士,在阿默兹狼之前也撑不了几招,昔年灭绝白虎一族的超级凶器,如今重现世上,仍是所向无敌,假若楼兰一族未曾覆亡,能否压制住这群生物凶兵,还是未知之数,但可以肯定的一点,眼下的龟兹绝对无力抵抗。
  孙武站在城头一角,放眼望去,只看到近百魔狼挤在前方,犹如潮水拍岸,将城头上的其余生命迅速吞噬,能够在牠们之中稳稳守住的人,屈指可数,孙武听见北宫罗汉的怒吼,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象牙巨刀挥扫如轮,将迫近的魔狼一一斩开,和附近的御前骑士联手,勉强守住了一角。
  另一边,奇异的火光闪动,五六只似鹰非鹰的火鸟,拍动翅膀,组成一道火网,乍看之下似乎没有太大杀伤力,但每当魔狼碰触到火网,立即周身起火燃烧,令牠们发出痛楚的哀号,仿佛这些火焰比那些高热滚油更能给牠们伤害,这是纳兰元蝶用青龙令召唤出来的火兽,她以此为恃,也勉强守住一角,让人们有地方可逃。
  除此之外,就仅有几个地方,人们携手合力,凭着独特的强力法宝,把魔狼挡在防御圈外,但从情势看来,崩溃是早晚的事,终究是守不住的。
  孙武没有看见妃怜袖,不晓得她身在何处,但情形恶化至此,自己也没法站在这里看戏,尤其那一波波如潮水涌来的魔狼,也让忙于应付的孙武,无暇顾及其他。
  和北宫罗汉、纳兰元蝶那两边相比,孙武应敌的手法简单得多,就只是单纯的河洛太极劲。
  太极劲虽然讲究借力打力,以柔克刚,但其实对本身修为的要求非常高,只有当本身内力修为深厚,能够承受得住敌人力量,稳守不动,才能将敌人力量借劲、化劲,反弹回去,换作是普通的河洛弟子在此,面对魔狼的迅猛与千斤大力,别说化去魔狼的力量,第一时间就被魔狼打成碎烂血肉。
  也就只有孙武,凭着多年累积的深厚内功修为,才能这么快就把河洛武技学习上手,在他而言,自己不是从头学起,只不过是学习一些运用力量的法门,一理通、百理通,学得再快也没有,而学成之后的效果也非常显著,当魔狼群有如潮水涌来,孙武的存在就像是一座巨岩,在潮水狂猛拍击中屹立不摇,任那浪潮怎样拍来,都在碰到岩石后破碎分开,成了细碎的雪白浪花。
  转眼之间,十多头魔狼都在撞着孙武的瞬间,莫名其妙地被甩飞上天,全都摔下城头去。孙武这样的战法,异常省力,连续打倒十多头魔狼,却没花多少力气,看似轻松,心里却在叫苦。
  (我又不是来这里表演一骑当千、万夫莫敌的,就算在这里打得再帅,也无助于大局啊,更何况,我到底只有一个人,撑到最后还是会不支的……
  孙武着实烦恼,但若说要有什么办法来让局面好转,脑里想得出的唯一办法,就是使用神掌。
  (魔狼攻得太急了,使用神掌必须有时间凝气发劲,现在哪有这种空?就算能争取到空档,神掌一发,不分敌我,附近范围内还有龟兹的士兵在混战,神掌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出去,岂不是连他们也给击毙了?
  心里正为难,后头传来了拓拔小月的催促,「你傻在这里做什么啊?不是你挡住前头的魔狼就平安了,还有家伙从后头来呢,我快撑不住了,你不能想点办法吗?」
  魔狼原本是由北面进攻,但此时东面、西面的城头也告沦陷,孙武把前方袭来的魔狼全都扔飞出去,但仍有魔狼由后方袭来,全靠拓拔小月独力应付,她没有祭刀在手,所持用的只是一柄光剑,削铁如泥,在魔狼的攻击下苦苦支撑。
  要不是有孙武挡住前方、两侧的压力,拓拔小月早就成了魔狼口中的碎肉,这点她心知肚明,也对身后这少年的武功既惊且佩服,然而,他抛甩阿默兹狼如同儿戏,挥洒自如,这等风光,却一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往前推进,像只呆头笨鹅似的,这令拓拔小月感到气结。
  尽管拓拔小月有生气的理由,可是孙武也觉得很无辜,自己又何尝愿意呆站在这里?如果可以简单想出办法,自己早就想出来了,哪用得着愣在这里罚站?拓拔小月这样要求自己,实在是无奈。
  (不过,一直站在这里接招也不是办法,我又不是来这里当沙包修练的,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挨揍换贴纸了……好!试试看往前进。
  孙武转念一想,试着主动出击,基本的战术构想也简单,就是迎向魔狼,见招拆招,照样把攻来的魔狼全甩出去就成了。想法简单,付诸行动后,才发现和想像得不太一样,在之前站立静止不动的情形下,自己可以像岩石破浪,轻易把魔狼的巨体抛飞出去,那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把牠们猛扑过来的力量,转个方向,自己再出力帮上一把,下一秒牠们就是空中飞狼了。
  但是当自己迈步移动,本来牢牢扎根地上的重心,就有了随步伐而切换的问题,若单纯用金钟罩来硬挡魔狼,那就影响不大,自己早已练得太熟,可是倘使使用太极劲要将魔狼打出,就没法把握得那么好,挪步之间破绽毕现,有几次还差点被冲来的魔狼给撞退,险象环生。
  (奇怪,怎会如此?我什么地方出错了?
  孙武想不出理由,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武功原本偏刚猛一路,而正式使用河洛武技的时间太短,很多精微细致之处把握不到,当真正面临考验时,就会出现如此刻一般的问题。
  「你……你为什么不……」
  拓拔小月也察觉到孙武的问题,想出声提醒他,直接用如来神掌、天子龙拳之类的绝世武功开路,会比现在更有效,但话到嘴边,登时明白孙武的顾忌,城头上还有许多拼死抵抗的龟兹士兵,虽说照这样下去,一刻钟内他们大概都要完蛋,不过若孙武以如来神掌轰出,他们肯定是立刻死光,说不定再倒霉一点,连北宫罗汉、纳兰元蝶都给波及,那就真的很搞笑了。
  「你不是练了很多种武功吗?就不能换点别的用?更适当一点的……」
  少女声嘶力竭地叫喊,在周围魔狼的咆哮声中,显得异常微弱,如果不是因为两人背靠着背,孙武恐怕还听不见。
  (适当的?还有什么更适当的?凤凰七绝?易筋经、洗髓经?还是卯起来用白虎拳道,以势凌人?说不定装狮子大吼一声,吓吓魔狼,能把牠们给吓跑也不一定?
  拓拔小月希望能点醒孙武,无奈他本来就不擅长思考,听了拓拔小月的话,脑里更是混乱,差点就被魔狼群给扑倒在地。
  「你……你振作一点啊,你和这些野兽不一样的,人类懂得用工具啊,你空手不行,难道拿武器也不行吗?你杂七杂八的武功练那么多,不会连兵器都不懂得使吧?」
  面对这个质疑,孙武只有苦笑的份。在梁山泊的时候,自己之所以特别修练金钟罩,就是为了抵抗姊姊和小殇的凌虐,说得明白一点,一个几乎都只是在挨揍的人,哪有可能去学舞刀弄剑的技巧?
  「喂!你……」
  拓拔小月看孙武没有反应,心中焦急,叫了一声,哪知道她连续分心说话,手上应付不过来,周围魔狼在这时密集扑击,压力奇大,她挡了几剑,承受不住那股巨力,手腕剧痛,光剑登时脱手飞出。
  「啊!」
  少女的惶恐惊呼,传至孙武耳里,他心中一动,转头同时,眼角余光恰好瞥到那柄自拓拔小月手中飞出,由空中坠下,正逐渐变得黯淡的光剑。
  孙武以前不曾习剑……至少没有正式学过,被剑追着砍的经验倒是很多,只不过以前被人拿剑追砍的时候,从来没什么感觉,此刻看着那柄光剑在空中翻动,孙武心中蓦地一动,好像脑海里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
  那不是一种单纯的感觉,刹那间,孙武的脑海中满是剑光刃影,仿佛正有人使着长剑,在眼前划出一道道妙到巅峰,暗合天地至理的轨迹。随着剑影光痕,孙武不但周身热血贲张,脑中记忆还像是书本翻页,快速回溯,回到了当初在慈航静殿,开启西门朱玉地下宝藏,手掌接触到宝藏存放处那座石台的感觉。……有某种东西,某些画面,从石台之中传透过来。
  一直到现在,孙武都不晓得那些东西是什么,只是那些东西偶尔会化成影像,在脑中快速闪过,却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直至此刻,一直以来糢糊不清的画面,变成了清晰的剑影光痕,他才骤然明白,那就是所谓的剑意。
  剑意,是剑式的灵魂,意在剑先,透过剑意传达的剑式,不但可以传授剑式最深奥的精义,如果在修习者层次相差太大的情形下,甚至可能化成魔咒,操控人的意志。
  孙武不了解这些,但是当体内热血猛然冲向脑部,脑中的剑影挥舞成一团强光时,他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接住那柄掉落中的光剑。
  在这个时间点上,发生了很多事,拓拔小月光剑脱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变招,便给旁边的魔狼一下扑倒,大口利齿猛噬向少女雪白的颈项,而孙武突然伸手接剑,胸口破绽大露,左侧、前方分别有魔狼袭击,狼爪抓着他的胸口,左侧一头魔狼大口咬在他的肩头。
  耀眼金芒骤起,魔狼的一爪、一噬,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钢铁都会被扯裂,但碰上金钟罩第七关以上的防御,一时间也无计可施,反而被震弹出的金钟劲弄得牙根出血、利爪弯曲。
  如果只是金钟劲与魔狼的爪牙相抗,两边还会相互对峙一阵,可是一股沛然大力却在此时爆发,以少年的身躯为中心,咬着他左肩的狼头炸成粉碎,撕抓他胸口的狼爪齐腕炸断,爆炸力更形成冲击波,朝四面八方散去,方圆五米之内俱受波及,朝这扑击的魔狼倒成了一片,就连扑压在拓拔小月身上的那头魔狼,都被冲击波掀翻滚倒,拓拔小月因为是躺平在地上,反倒不受影响,只是对这剧变大感意外。
  最初,拓拔小月以为,这股大力是某一式猛招所发,但跟着发生的事,让她明白,这只不过是一式猛招的前兆,真正的威力此时才要爆发。……混乱的城头上,响起了一声清亮的吟啸,是光剑密集斩裂大气的破风声,听起来却仿似龙吟,紧接着,「龙」在城头上现身了!
  以龙作为武学形象的技巧不少,大武龙族的天子龙拳,是其中公认的佼佼者,皇者天威,世间万物莫可匹敌,但此刻出现在龟兹城头的,却是一头绝不逊于天子真皇的魔龙!
  璀璨的黄金光芒,内中隐隐透着如血红光,在高速旋转中化为龙形,成为一条黄金赤龙,先在原地高速盘绕两圈,跟着便笔直冲出。
  黄金赤龙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无论是铜墙石壁、重装机械,还是魔狼钢躯,凡是被金芒所沾着的物体,都被一股大力给卷扯进去,绞成碎烂,尤其是魔狼,就像被这条杀性极大的魔龙给吞噬,一一被扯卷入内,在惨嚎声中,给绞烂成无数拇指大小的血肉碎块,喷洒向四面八方,令空中下起血雨,魔龙沐浴在血色雨雾之中。
  短短十数秒之内,赤血魔龙肆虐龟兹城头,宰杀魔狼超过四十头,在城头上染出一条近百米的血路,到处都喷溅着骨、肉、血的小碎方块,惨不忍睹,杀性之烈,世所罕有。
  可是在这一条杀戮血途上,却有一件异事,当魔龙肆虐纵横,吞噬魔狼,每次快要碰到重伤的龟兹士兵时,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顺利转向,没有伤及无辜,这条令人怵目惊心的血路之上,未有人命牺牲,看在慢慢爬起的拓拔小月眼里,则是满满的惊奇。
  刚才被魔狼扑倒,差一点就要被咬断喉咙的拓拔小月,其实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因为那头一度危及她性命的魔狼,先是被冲击波掀翻倒地,跟着就被剑气魔龙千削万剐,粉身碎骨,血雨洒了一地。
  莫名其妙地脱险,又给当头洒来的血雨弄了一身腥,拓拔小月整个处于惊愕状态,反应不过来,然而,看着眼前这条血路,还有那条杀性奇重的赤血魔龙,她确实想起了一些事,一式曾震动域外的剑招。
  「……是……惊情百年?」


第四章 惊情百年.龙啸万里
  西门朱玉当年名动中土、域外的天绝剑式,是他自己融汇各家所长的独创,在他身亡之后,未有传人,无论是同盟会或魔门,都没有人正式得其传授,而随着时间流逝,现在江湖上甚至只知道天绝剑式之名,却没有多少人能清楚说出这四式绝剑的每一式招名。
  拓拔小月对天绝剑式的了解,是来自西门朱玉在域外对各部族挑衅比剑时,所留下的诸多历史资料,还有就是幼时父亲讲述中土人物故事时,经常会说到这个人。
  『女儿啊,以前中土有个了不起的人物,叫西门朱玉,他……呵呵,还好妳没有碰见他啊……』阿古布拉王在说到西门朱玉的风流艳事时,当然也不免提到他过人的武功,尽管没有说得太多,但拓拔小月还是记住了天绝剑式的首三式。
  一式专门用来变戏法,土中开花,博取女性欢心的「情人献花」。
  一式凌空下击,剑气密集如雨,无差别乱击的「情倾天下」。
  还有……一式化剑气为魔龙,纵横来去,所向披靡的「惊情百年」!
  拓拔小月没有实际见过天绝剑式,但孙武此刻所施展的,除了惊情百年,再没有其他可能,问题是……他怎么突然使出这一手?难道他当真深藏不露到这种程度,有着用不完的压箱底绝学?
  事实上,不只是拓拔小月错愕,就连孙武自己也莫名其妙,怎么把光剑一接过,突然就失去理智,虽不是意识尽失,可是全身血涌如沸,难以自制,身不由主地开始舞剑。
  自己过去从不曾使剑,不过被人追砍次数多了,倒也分得出剑式的优劣好坏,可以说……以前从没有见过杀伤力这么大的剑法。这一式绝剑的要诀,就在于「旋」与「削」,整个人急转如轮,腾空而起,在身体激转的同时,手臂也以微小却高速的频繁动作转动着。
  手臂的那种转动,并不是如车轮般急舞的大旋转动作,而是近乎「震动」的微小旋动,动作很小,却如昆虫振翅般的高频率,肉眼几乎无法看清楚,当这样的高频震荡波传至剑上,别说是光剑,就算只是一根普通的长草,也能削铁如泥,而当这种异常的锋锐,配合上整个身体疯狂急转之下,有如碎石机般的恐怖破坏力,展现出来的成果,就是无.坚.不.摧!
  极速旋动身体,剑光所形成的黄金赤龙,在龟兹城头上开辟出了一条狰狞血路,飞溅在周围墙面上的碎骨肉,形成一幕正常人看了只想尖叫、呕吐的地狱景象,即使是素来不把死亡放眼里的阿默兹狼,也被这条血路的恐怖所震慑,一时间不敢往这里靠近,反倒是那些因为赤龙肆虐,侥幸保住性命的守城士兵,忍受不住这份恐怖,失心疯似的嚎叫。
  当高速旋转的剑影消失,黄金赤龙不见,在这条碎肉血路的尽头,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唔……」
  一式施展完毕,孙武并不是稳稳站着,事实上,他连笔直站定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跪倒在血泊中,任满天洒落的碎骨碎肉,掉在他的身上。
  也许在旁人眼中看来,单膝跪倒在血路尽头的少年背影,充满了威武气势,但孙武自己很清楚,这和什么威不威武根本扯不上关系,自己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吐。
  惊情百年的整个动作,都是在高速转动中进行,孙武很好奇当初创出这剑招的人,是否接受过这方面的相关训练,因为自己转没几圈后,就头晕目眩,非常想吐,特别是在每次剑龙即将伤及无辜,自己连忙转向的时候,那股巨大的反冲、拉扯力量,别说晕了,简直就像有人把手从喉咙伸入自己体内,要把五脏六腑都扯出去一样。
  就因为这剧烈的痛楚、恶心、晕眩,孙武这一招甚至没能真正使全,最后那一下是控制不住体内真气,重重坠下,还没着地,手中的光剑便给震碎,虎口破裂出血,要不是凭着本身修为,强行把混乱的真气稳住,那就不是单膝跪地,而是整个人扑撞进石板地了。
  落地之后,晕眩的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但更要命的麻烦开始出现,当体内各处关节、腑脏剧痛难当,孙武才想起,过去曾听人说过,四式天绝剑不是那么简单的武学,除了西门朱玉本人以外,其余的使用者,发招时都必须承担极大的肉体伤害,很多偶然学得一招半式的剑客,只能将天绝剑当作最后的赌命、拼命技巧,用来发出濒死一击,不成功便成仁,甚至是发招到一半,便被剑招反噬,粉身碎骨。
  从「惊情百年」的运作原理来看,孙武绝不怀疑这个传闻,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武学,只有不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血肉之躯,完全无视人体极限的人,才有可能创出这种剑招,才有可能使用这种技巧,寻常人想要修习、模拟,和自杀实在没有多大分别。
  此刻,孙武就感到「惊情百年」未能使全所造成的剑气冲击,正在体内肆虐,胡乱冲撞、削砍各处关节、神经,还有最柔弱的腑脏,要不是自己金钟罩关数够高,又修习异种金钟增强内部抗击力,这一下早就五脏俱碎,直挺挺地跪着暴毙了。
  (西门朱玉……天绝剑真是厉害,先伤己再伤敌,打完人还要再打自己一次,干脆改叫七伤剑算了,西门朱玉当年每次战斗完都有此痛吗?难怪他死得这么早,用这种剑法的人哪可能不短命……
  想到这里,孙武突然觉得不对劲,自己所知道的西门朱玉,有勇有谋,但却是一个喜好「省事战斗」的人,以他的个性,纵然战斗中会拼命,会尝试以命换命来打退敌人,却不可能每次战斗都这样搞,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所以……天绝剑式应该还有尚未解开的秘密,肯定还有什么秘诀,能够减轻伤害,顺利使用天绝剑。
  想到此处,孙武暗叫可惜,西门朱玉不愧为当世奇才,天绝剑耗损真气程度不大,威力却直追如来神掌、天子龙拳这类惊世绝学,要是自己能顺利使用,战斗时候就多了一项实用性极高的绝学可用,比现在的情形好多了。
  (不过,也奇怪啊,我以前从来没练过剑,怎么今天用起来如此顺手?难道我在这方面有天份?不可思议啊……
  要是可以,孙武想要继续维持这姿势,直到体内的剑气冲击完全被化去,这才平安无事地站起来,但很可惜,这里是兵荒马乱的战场,当魔狼的咆哮之声再次入耳,孙武就晓得自己要倒霉了。
  所幸,附近的同伴还不至于那么无法信赖,趁着惊情百年大杀魔狼,狼群为之震慑的瞬间,压力顿轻的北宫罗汉、纳兰元蝶发动反攻,让分散在城头上的士兵重新聚合,堵住了缺口,操作重装武器,把城头上的魔狼肃清。
  这一波攻击的魔狼,攻势极猛,数目却不是太多,攻上城头的被歼灭后,城下的魔狼群仅余不足二十头,威胁性不大,众人可以喘一口气,只是下一波攻击不晓得何时会来,以此刻龟兹城头的损失与惨状,谁都不敢想像,魔狼再次攻城时会是什么情况。
  孙武勉力支撑着站起来,稍一动作,便是一口血呛喷而出,时间太过仓促,他到底是来不及完全化去天绝剑的反噬力量,不过,附近的友军还算值得信赖,城头上的人们急急忙忙地奔来,抢护在他的四周,当孙武站立起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拓拔小月惊愕的表情。
  「你……为什么你会使……」
  难解的问题,孙武也只能苦笑道:「但愿我自己知道……」
  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问题,孙武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最在意与关心的事,则是妃怜袖在这场战役中的情形,毕竟以个人实力来说,妃怜袖无疑是所有人里头实力最不均衡的一个,虽然她有一击诛杀魔狼的独特手段,却毫无近身战的能力,若是被魔狼逼至近处,也比任何人都更危险,更别说她还抱着那样的打算。
  「妃小姐呢?」
  「我在这里。」
  妃怜袖从周围的人群中走出,身上尽管沾染了血污,却不见伤痕,表情看来也从容不迫,明显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保护妥善,令孙武松了口气。
  「小武先生,刚才那一式,就是传闻中的天绝剑式吗?果然是惊神泣鬼之招,但不知你是怎么……」
  「坦白说,我自己也完全搞不清楚,不晓得是怎么使出来的,过去我从来没有练过剑,我……」
  孙武一面说话,一面也在思考问题。妃怜袖使用河图歼敌的意志很坚决,瞧这架势,哪怕是以身相殉也在所不惜,自己用言语要将她阻止,怕是千难万难,那么,最能确保效果的作法似乎是……
  「唔,妃小姐,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妳,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啦……」
  问题的本身不是重点,基于对妃怜袖的了解,孙武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好问,只是以此作为掩饰,不动声色地靠近妃怜袖而已。
  在孙武记忆中,自己好像还没试过偷袭自己人,初次体验所带来的紧张感,让他觉得身体有些僵硬,幸好现在兵荒马乱,自己又刚刚因战负伤,心跳与呼吸尚未平复,否则单是这方面的异常,就瞒不过妃怜袖的感知。
  三步、两步、一步……孙武小心地计算最适当的出手距离,预备一出手就直接斩向妃怜袖的后颈,将她打晕,只要她不醒人事,就不用担心她实行那个危险战术了,至于醒来之后怎么解释,那时候虚江子多半已经回来,交给他解释就成,即使没回来,也可以往虚江子的身上推,自己只要说是奉命行事,责任就不在头上了。
  这个点子越想就越理想,孙武实在扼腕没能早点想到,眼见自己越来越靠近,妃怜袖却全然没察觉不妥,心中大喜,半举起来抓头发的右手,正要闪电挥出,突然天上传来一声炸响。
  时间接近正午,天上正是晴空一片,朗朗乾坤,这一下旱天惊雷来得忽然,不但声音极大,震耳欲聋,还有一道极其耀眼的闪电,直劈向龟兹城头。
  「轰」的一声巨响,闪电劈在城头,砖石炸裂,烟尘纷飞,龟兹城头坍了一角,有些人在惨叫声中随着落石一起跌下城去,成了城下魔狼的口中食物。
  雷声骤响,孙武心头一震,却是不乱,右手加速挥出,要趁着雷轰电闪的掩护,一下击晕妃怜袖,眼看这一下十拿九稳,即将命中,妃怜袖蓦地张口欲呼,似是察觉到什么危险,孙武看她的表情,觉得那并不像是针对自己,换句话说,很可能是察觉到什么别的危险。
  想到这个可能,孙武心中一凛,提高警戒,手上动作虽然慢了几分,却察觉到有一股无形气流正朝自己逼近,速度似缓实疾,最特别的一点,是这股气流表面上平和自然,全没有半分异状,如果不是妃怜袖发现,自己恐怕被击中了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察觉,孙武不得不撤招回防,与那道无形气流对拼一记。两劲对撞,那道无形气流内所蕴含的力量大得惊人,孙武不是没有准备,却仍落在下风,居然被震退了两步,更让他感到讶异的,则是这股内劲中正平和,绝非邪派功法,而是正宗的王道武学,很有可能就是河洛剑派的内功。
  心中惊讶,孙武抬头一看,在适才落雷轰击之处,渐渐散去的烟尘里头,见到了一个身影。
  白袍飘飘,上面绘着血红色的眼睛图形,狰狞可怖,这个熟悉的印记,还有烟尘中那道卓然身影,正是记忆中的那个不祥印象,特别是那个绘着血眼图腾,遮住面孔的三角头套,早已是只此一家的标志。
  「……心眼宗主!」
  孙武叫了一声,但心里真正叫的名字,却是「虚河子」,然而,在心里这么叫的同时,他多少有些怀疑,这个心眼宗主真的是虚河子吗?
  虚河子就是心眼宗主,这个推论虽然未经证实,但孙武与虚江子都是这么深信着,可是由于心眼宗主每次出现,都是戴着头套,没人看得见真面目,所以就算利用这一点进行人物切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心眼宗主真实身分固然未经证实,但每次出现的心眼宗主是否真货,这又是另一个大问题,孙武此刻便感到困惑,眼前的这个心眼宗主……是谁?会是虚河子本人吗?
  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就看到心眼宗主的右手一挥,虽然没有扔什么东西出去,但两股掌力先后一吐,空中追撞,爆出一声闷响。闷响的声音不大,却形成一道震波,朝四面八方透传而去,当这道震波横切过大气,周围空域内的风一时间都停了下来,陷入一片寂静无声。
  什么声音都没有,孙武一面盯着心眼宗主,一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掌心全是汗水,不晓得对方在弄什么玄虚。
  慢慢地,在至静无声之中,孙武好像听见了什么,某种震动的声音由远而近,每逼近一分,便有一种无形压力,令得孙武心头狂跳。
  (什么高手来了?是高手吗?还是……
  奇特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实际的震动,孙武先是觉得脚底微微摇动,跟着便发现,整个龟兹的城壁都在摇来晃去,而且越来越是厉害。虽然龟兹城墙承受魔狼攻击后,有多处破损、坍塌,已是相当不稳,但能够令整个城壁为之震动,这股力量委实非同小可,甚至……不应该是出自某个人的武功。
  当这股震动越来越厉害,造成震动的源头也出现在众人眼中。在视线的尽头,孙武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在地平线的那一端现身,踏黄沙如走平地,丝毫不受沙土松软的影响,高速翻越一个又一个的沙丘,朝这边迫近过来。
  一个个黑色小点,覆盖住黄沙的景象,让孙武想到传说中的蚂蚁雄兵,只不过,那些东西绝不可能是蚂蚁,蚂蚁是不可能有这种速度的,而这些东西不是只从一个方向过来,是来自四面八方,似漩涡、如怒潮,朝中央的龟兹吞噬而来,汹涌之势,足以让任何勇者胆颤心惊。
  目睹这等惊人景象,在城头上的龟兹士兵尽皆惶恐,即使是北宫罗汉这样的勇悍之辈,也不禁脸上变色。
  孙武正全神与心眼宗主对峙,不敢有丝毫分神,但是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厉害,周遭人群的慌乱,对他绝不是没有影响,他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尽管有修习佛门禅功,却终究没有禅定修为,心境难定,正自焦急,突然听见妃怜袖口中吐出两字。
  「魔狼!」
  「魔狼?」
  孙武最初只觉错愕,想说这么一大片蚂蚁似的东西,怎么会是阿默兹狼?但妃怜袖的判断不可能有错,换句话说……
  「天啊!」
  不用特别分神,这时孙武也能看得清楚,那一大片如海潮涌来的正是魔狼群,看这声势……何止数千,起码逾万,甚至可能逼近两万,心眼宗这一下不只是总攻,绝对是把在域外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全数押上了。
  (好恐怖,近两万头魔狼,这么惊人的数量,早就可以征服域外了,不,不只是域外,就算是在中土,也没有任何个别力量能够抗衡……袁兄他委托我到域外来寻找武器,我看再没有什么武器比这还厉害了,要是能带着这么多魔狼回中土,朝廷的军队一定会兵败如山倒……唉,哪可能啊!要是真这么干,在朝廷军队被打败前,中土的百姓就先给吃光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有时间胡思乱想,孙武也惊讶于自己的神经有够大条,不过,眼前的情形有些奇怪,自己觉得有些欠妥。
  (杀鸡焉用牛刀?有这么庞大的魔狼群可供驱策,一早就可以把龟兹灭了,即使是现在,来个千头魔狼我们也抵御不住,派这么多来干什么?如果说是为了泄恨,被愤怒冲昏脑袋,那也说不通,虚江子前辈还没回来,缺了主角,那么多魔狼杀来也不能算复仇,有什么意义?
  孙武想不通这道理,只是觉得事情不单纯,敌人不合理的举动明显透着阴谋,但如今已不是思考的时候,因为附近的两个炸药引线一起被点燃了。
  第一个炸药引线是妃怜袖,见到如此大量的魔狼涌来,她的反应正如孙武所料,或者说,她本就一直在等待敌人发动总攻的这一刻,尽管这个数目远比预期中多上几倍,但就她要做的事而言,这也没有什么大分别。
  无声无息,妃怜袖双手轻扬,白、红、蓝三颗颜色迥异的龙珠,在她周身飘现,开始旋转起来。从三颗龙珠出现的那刻起,一个无形的力场往外膨胀,将外物隔绝、排除,就连站在旁边的孙武都不能幸免,遭到这个无形力场推挤,也令他没法进行干涉。
  「不可!妃小姐,妳……」
  就算有这层无形力场阻隔,孙武相信自己还是能做点什么,只要运足力量,不是不能突破进去,然而,虎视眈眈的敌人却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第二个炸药引线被点燃,心眼宗主袖袍一挥,先是一记重掌隔空印来,自己也高速飙行,几乎只是一眨眼,便来到孙武的面前,又是一掌朝他按下。
  第一道劈空掌的劲道雄浑,孙武不敢怠慢,站稳步子,凝运金钟罩,以硬碰硬,强行将之破去。这一关不算难闯,但一关甫过,心眼宗主已经迫至近处,当头一掌就朝自己劈来。
  「小子,死吧!」
  不是那种一字一字断开的怪腔怪调,但孙武肯定此人就是正牌的心眼宗主,这不只是因为他掌力雄浑无匹,世所罕见,更因为他这一掌击下,周围大气顿时异变,仿佛陷入水中世界,扭曲变形,地面也迅速掀起波纹,一浪一浪地往四面扩散出去,形成血浪滔天,浓烈的血腥气息、阴森邪恶的不祥寒意,将人拉入一个无法逃脱的地狱。
  修罗劫.血海地狱!
  魔门的不世绝学,当头击下,不但证明了心眼宗主的身分,更显示出他杀意之盛。孙武自然不会忘记,当日洞窟里的一战,自己初遇修罗劫,几乎是一招之内就被秒杀、打挂,如今相同的一掌,以更近的距离直轰面门而来,不由得让他产生一股颤栗。
  颤栗,是出自紧张,还有对于绝世武学的重视,却不代表恐惧,更不表示他会傻傻地被这一掌劈中。既然是心眼宗主来攻,碰上修罗劫早是意料中事,有什么好意外的?刚才两个人对峙良久,孙武虽是心乱,却也仗着过人的内力修为,悄悄完成了准备,当这一掌直劈面门击下,他蓄势已久的一击也迎了上去。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对碰瞬间,心眼宗主目中精光大盛,虽然见不到他的面孔,孙武却知他一定变了脸色。
  「你……不一样了……」
  「我还年轻,有进步空间,而且……这里并没有阿鼻血的先天克制……」
  孙武身材较矮,这句话是仰望着说出,但在气势上,他并不觉得自己居于弱势,倒是觉得心眼宗主不用那种怪腔调说话后,现在的声音……有些耳熟。
  不及细想,两股相互冲击的力量,在短暂的僵持后终于崩溃,失控的力量朝四面八方延伸涌去,一股是修罗劫的血海气浪,另一股……则是令附近地面如遭无数土龙钻穿,砖石隆起,城头被这股力量疯狂破坏。
  如来神掌.佛动山河!
  要抵御绝学,最妥当的方法就是使用同位阶武技,孙武蓄力已久,就是预备以如来神掌和心眼宗主强拼一记,尽管两人年纪有差,修为相去颇远,但神掌威力极强,一时间不落下风,两股绝学的破坏力席卷四周,把十几米内隔绝成一个独立空间,空间内的砖石一一分解,飘飞起来,又一点一点粉碎化无。
  凡是被卷入这个范围内的生命,自然是有死无生,惟独一个例外,就是在护身光罩之内的妃怜袖,三颗五蕴龙珠所组成的无形力场,将她稳稳护住,即使两大绝学比拼所激出的气劲,破坏着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她仍在这个力场的守护中,不受影响。
  上一次在沙漠中,首度使用三颗龙珠,妃怜袖明显支撑不住,险些就血脉枯竭,变成人干,但这次汲取上趟的教训,情形已经有所不同,妃怜袖独力操作三颗龙珠,三种属性不同的强大能量相互平衡,没有任何不稳的迹象。
  然而,让五蕴龙珠平稳运作,只能说是过了第一道难关,却不是妃怜袖的最终目的。五蕴龙珠仅是供给能量,当妃怜袖以自身肉体为媒介,将这股无可想像的庞大能量导入河图,预备将之强化放大,最大的难题也就在此,本来一直都表情恬静的妃怜袖,额上突然渗出汗珠,三颗龙珠之间的运作也出现不稳。
  妃怜袖那边的情况,孙武全都看在眼里,虽然很扼腕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但此刻的他也自顾不暇,正全力与敌人比拼。
  论修为,孙武怎样都无法与年长自己几十岁的心眼宗主相较,现在不过是靠着如来神掌的威力,一时僵持不下而已,只要时间一长,除非冒险动用佛血舍利的邪能,否则就是必败无疑。
  假如配合上河洛派的太极心诀,支撑的时间可以长一点,但敌人是出身河洛剑派的绝顶高手,练了大半辈子的太极心诀,孙武可不敢在人家面前卖弄。如此一来,孙武的选择就只剩一个,那便是趁着佛动山河尚未使老,立即变招,发动另一式神掌抢攻。
  (不能再拖了,用佛光初现一决胜负好了!
  孙武心念一动,正要付诸行动,哪想到敌人掌上的劲道骤然一变,从修罗劫的阴邪霸道,变成了浑不着力的天下至柔,赫然便是太极心诀最上乘的技巧,已使老的佛动山河气劲如中败革,更令孙武重心大失。
  「不好!」
  查觉不妙已是太迟,孙武的一掌被心眼宗主引开,正面击向妃怜袖的护身气罩。


第五章 冷眼天下.看破红尘
  自从透过虚江子的记忆,接触到河洛派的上乘武学,孙武现学现卖,在之后的数场战斗中大占便宜,胜得轻松漂亮。
  然而,孙武自己心里也清楚,河洛派武技无论是以柔克刚,还是借力打力,在本质上都是高度的技巧运用,而技巧这种东西,说明白了就是熟能生巧,自己虽然屡逢异遇,但在底子上,怎样都比不过那些练河洛武技练了半辈子的人,所以碰上魔狼还可以巧破力,碰上河洛高手孙武就不敢冒险斗巧,更别说是碰上心眼宗主本人了。
  最无奈的一点,就是不想什么偏来什么,直接对上河洛剑派高手时,居然是撞上了心眼宗主,孙武暗叹自己运气太差的同时,也唯有小心应对,更不敢使用任何河洛武技,省得对方由破绽而入,一招之间便让自己饮恨落败。
  可惜,再怎么防备,最后仍是棋差一着,在与心眼宗主内力对拼的关键时刻,忽然被对方巧妙卸劲,一推、一转,孙武的掌力全数转向,轰在妃怜袖的护身气墙之上。
  五蕴龙珠运作时所组成的无形力场,不是普通的力量或刀剑所能破,但如来神掌惊天动地,可不是普通的力量,纵是龙珠所释放的力场护罩,挨了神掌一击,也是非破不可,孙武轻易击穿护罩,尽管他惊得魂飞魄散,连忙想要收力,可惜这一掌仍是义无反顾地击在妃怜袖身上。
  假如孙武这一记神掌是十足状态,碰着妃怜袖的瞬间发劲,肯定会把妃怜袖击毙,甚至整个上半身瞬间打烂。然而,这一记佛动山河,先是与心眼宗主的修罗劫比拼消耗,被转卸后孙武又连忙收力,击在妃怜袖身上的力量只剩下两成,再碰上妃怜袖此刻的特殊状态,这一掌的力量赫然如同泥牛入海,倾刻间便消失不见。
  孙武一惊,对这莫名现象茫然不解,却发现自己击在妃怜袖左肩的手掌抽不回来,已被黏住,而一股源源不绝的强大吸力,正从妃怜袖的身上透过掌心,吸扯自己全身的气血精元。
  「呃!这……」
  先天苦练加上后天磨难,孙武的内力在年轻一辈中几乎无人能及,要不然也不能凭自己的力量发出神掌,但此刻遭到妃怜袖的吸蚀,全身内力被疯狂地吸汲出去,短短几秒,孙武的手掌便开始干瘪、血肉枯萎,还迅速往上蔓延。
  要是让这情形继续,几十秒不到,孙武就要化成一具干尸,而脱困的方法有三个,第一便是壮士断腕,勇敢地把手臂砍断,中止这股吸蚀异劲,只不过,少年虽然不是懦夫,却也没有勇猛到敢随随便便断腕求生,比较之下,还是第二个方法可靠得多。
  孙武的一掌被吸住,但左臂仍能活动自如,尽管现在是吃力了点,不过要挥掌将人推击出去,应该没有问题,他奋起余力,聚在左臂,正要击向妃怜袖,却看见妃怜袖面上满是涔涔冷汗,秀美的双眉紧紧蹙起,相当痛楚,更似乎对身外之事浑无所觉。
  这一眼,孙武心头震动,情形很明显,如果自己真的一掌击开妃怜袖,在当前的情形下,驾驭不住龙珠的她必遭反噬,说得明白一点,那就是死定了,而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坐看她没命,这么一来……剩下的方法就只剩一个了。
  心随念转,孙武的左手还是按上了妃怜袖后心,劲力一吐,却不是将她震开,竟是毫无保留地灌输真气过去。一只手被吸和两只手被吸,速度上其实没有太大差别,从双臂上如刀割般的痛楚、快要跃出胸口的急促心跳,孙武很清楚自己再撑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干尸,心下无奈,但到了这地步,后悔也无用,唯有动用那封印许久的邪恶力量。
  「哼!」
  只是一瞬之间,整个气氛完全不同了,为求应付眼前绝境,孙武不得不使用体内的舍利邪能。当初因为顾虑佛血舍利对身、心的伤害,孙武刻意避免使用,战斗时全凭自己真正实力应敌,由于这段时间武功又有长进,孙武本以为有可能再也用不着这邪恶力量了,哪想到,今天还是被逼着用上,一经催运,澎湃的能量立即从体内涌现,万马奔腾般走窜全身,经脉鼓胀欲爆。
  (唔……还以为我的力量有提升,应该能控制住佛血舍利的,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这鬼东西根本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要是像之前在慈航静殿时一样,失控的舍利邪能流窜于体内,撑不到几分钟就要粉身碎骨了,但如今的情形却不一样,妃怜袖操作河图所造成的能量缺口,让舍利邪能有了一个宣泄的口子,那些本来将孙武经脉撑得快要爆裂的真气,全数输往妃怜袖体内,助她驾驭五蕴龙珠的能量。
  要实现妃怜袖的音波战术,最起码要三颗五蕴龙珠,才能勉强发动,但当她好不容易集齐三颗龙珠,她才发现一个很要命的难题,就是三颗龙珠的能量并流汇聚时,自己并没有能力驾驭这股沛然大力,导入河图,整个战术就在这里中断,无法实施。
  当孙武发动舍利邪能,源源不绝地灌入妃怜袖体内,所造成的效果并不是让她体内能量更形增多,而是将她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中稳稳「扶」住,形成一个稳固的通道,让三颗龙珠的能量,顺利地输入河图之内。
  能量的运输一稳定下来,妃怜袖所承受的压力就少了大半,痛楚减轻,神智回复,对身外之事有了感觉,先是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正传输力量给自己,跟着便察觉到那人正是孙武。
  「小、小武先生……」
  听出这颤抖的声音中,蕴含着歉疚与关心,孙武大感宽慰,却不敢开口出声,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过从体内气血翻腾的情形来推,肯定是脸色苍白,目光涣散,这点如果让妃怜袖察觉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孙武察觉到一点不妙。从妃怜袖眼罩上的反光,孙武看到心眼宗主正在自己身后,还一掌往自己的后脑按下,动作是不快,但看起来总不会是来摸摸头,问声好就算了,这一下趁人之危,利用自己不能反抗、抵御的当口,一掌打来,实在是很毒辣。
  只是,心眼宗主的这一掌,似乎也失算,拍至中途,便被一股无形气墙所阻,那是五蕴龙珠、佛血舍利汇流而成,即使是心眼宗主,猝不及防之下,也无法一击而破,还被强大的反弹力量震得身形一晃。
  「唔……」
  心眼宗主吃了一点小亏,却再一次举起手来。刚才的一击未能成功,只是因为没有用足力,这一次劲道使足,他有绝对信心,一掌便将这个已无利用价值的小子杀掉,或者……至少也要废去他的战斗能力。
  致命危机在即,孙武心里何尝不焦急,但自己抽不出手来防御,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甩开脑里杂念,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预备硬挡这一击,图个侥幸。整个时间仿佛停顿下来,他甚至好像听见敌人的冷笑声,心里正做最坏打算,突然双手扶着的那具娇躯一动,正全神操作五蕴龙珠的妃怜袖,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望向孙武身后。
  妃怜袖目不视物,平时活动全靠其余五识感知,比明眼人更厉害,看不看得见似乎没什么差别,要看人也不必特别抬起头来,然而,这次却不太一样,当妃怜袖抬起头,一件断裂的东西掉了下来。
  掉落的东西,孙武觉得眼熟,那是妃怜袖戴在脸上的眼罩,几乎不曾取下来过,现在断成两截,从脸上掉了下来。
  眼罩掉落,被眼罩遮住的双目呢?
  眼睛……睁开了!
  这一双闭上多年的眼睛,此刻睁开,眸如秋水,闪亮晶灿,宛如碧玉,无疑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但却以一种令人心怯的目光,如戟如剑,直直地望向孙武的身后。虽然不是正面相对,可是当孙武接触到妃怜袖的眼睛,却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仿佛被什么极锐利的神兵抵着咽喉、刺入眼睛,假如这世上有什么目光能杀人,少年觉得就是眼前这一种了。
  惊愕之中,孙武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忘掉的东西,刚认识的时候,曾听妃怜袖说过,她并不是眼盲,只是为了修练一种绝学,封住了双眼,这才不能视物。如今,不能视物的她终于睁开双眼,是因为修行已功德圆满?还是太想看看心眼宗主?
  答案在下一刻出现,随着妃怜袖的睁开眼睛,心眼宗主击向孙武后脑的一掌停住,跟着便是一声惨嚎。整个过程似乎很长,却都只在短短数秒内发生,当少年禁不住好奇转头后望,所看到的画面,就是心眼宗主的上半身被烈火笼罩,正在炽烈燃烧。
  以心眼宗主的武功,被烈火焚身,只要鼓动护身真气相抗,轻易就能将火焰熄灭,但这团火焰罩住心眼宗主半身,越烧越旺,竟然没有半点减弱之象,显然不是寻常火焰,而是蕴含着某种力量,类似道门三昧真火之类的火焰。
  孙武留意那团火焰,发现火焰的颜色红得异常,那种极度浓烈的红色,好似随时都会滴出鲜血一般,的确不是正常的火焰,而心眼宗主被笼罩在血焰中,正运内力护体相抗,只是效果并不明显,这团血焰无法单纯用内力熄灭,即使以心眼宗主武功之高,也只能以真气在皮肤与火焰之间,形成一道保护层,阻止血焰蔓延,不能一口气将之熄灭。
  与此同时,孙武也发现妃怜袖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视线更是不曾离开心眼宗主的身体,似乎是藉着「目力」在和敌人比拼力量,这种奇特的技巧,过去闻所未闻,真是把功夫练到极致,连目光也能伤人?
  不过,这明显不是一个相互较劲的好时候,三颗龙珠发动所形成的能量冲击,在妃怜袖的体内反覆发生,她必须像走钢索一样,小心地引导、平衡,否则随时有灭顶之灾,而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心眼宗主比拼,孙武一面是感谢,一面又是忧心不已,想帮忙却不知道能怎么做。
  (这样撑不久的,真火虽然厉害,可是威胁不了这种级数的高手,顶多只能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如果妃小姐的眼术只有这样,很快就威胁不了这家伙了。
  孙武的判断相当正确,心眼宗主几次尝试,无法熄灭身上的火焰后,忽然一下运劲,释放极寒冻气,周身温度疯狂下降,转眼间他整个人就被冻成一块巨冰,身上的火焰也随之熄灭。
  这似乎是修罗劫的寒冰地狱,只不过心眼宗主将这一击的劲道减半,回击自身,果然成功灭去袭身火焰,但在冻体成冰的同时,身上的衣物受到破坏,上半身所穿的白袍、披风,连同那个诡异的三角头套,都碎裂片片,若不是冰层将他封冻起来,这一下就露出真面目了。
  孙武知道机会难得,想要趁机看清楚心眼宗主的模样,但努力转头去看,只见到巨冰之上出现裂痕,而且还迅速变多、变大,知道是心眼宗主即将从内破冰而出,正不知如何是好,妃怜袖眼中双瞳绽放奇光,一阵变幻,心眼宗主所在位置竟然发生扭曲,地面旋动,砖石破碎,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穴,更有着强大的吸力,要将他吸入洞中。
  心眼宗主体外的巨冰未碎,连人带冰如此沉重的份量,照说早该掉下去,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奇术,硬是让自己飘在半空中,稳稳不动,没有坠入洞中,这时妃怜袖的眼瞳又是一变,孙武惊骇地看见她左边的眼瞳,从碧绿的圆形,变成了金黄色的两个三角形,形似沙漏,而伴随这变化完成,则是天上一道惊雷电光,犹如金色长蛇,怒劈而下,直中心眼宗主。
  「轰!」
  天外飞来一击,这明显超出了心眼宗主的预计,措手不及之下,他终于承受不住,巨冰碎裂,他也往洞中坠去,而那个黑黝黝的洞穴则是激烈旋转起来,像是用尽力气要把吞噬下去的物体给绞碎、消化,几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地上只余一个隆起的砖石堆。
  孙武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神异的瞳术,闻所未闻,自己甚至不晓得这还算不算是武功,一下招雷,一下放火,还把地下都开出一个无底深洞来,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委实难以相信。
  「妃小姐,妳……妳把他……扔到哪里去了……」
  刚才的那个黑洞,如此深不见底,不像是通往任何真实所在,孙武怀疑妃怜袖是不是把人扔到某个奇异空间去了。
  「……只是幻术……他被夹入城壁之中,给砖石压着……只能困他一阵,等六识幻觉消失,立刻就会……」
  声音不但非常细微,而且断断续续,从惊愕中回复的孙武这才想到妃怜袖此刻根本没有余力说话,但是当他望向妃怜袖,却被所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一度睁开的美丽双眼,现在又重新闭上,两行鲜血从眼角流下,在雪白的脸蛋上留下血痕,模样委实惨烈可怖,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猜想妃怜袖修练的这门瞳术可能尚未圆功,勉强使用,已就造成严重后患。
  「妃……」
  孙武的问话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本来在舍利邪能的护持下,五蕴龙珠与河图合流运作所造成的能量冲击已稳定下来,可是此刻孙武所感到的,却是妃怜袖体内的真气流动再次失控,变成了一个无可想像的超大漩涡,猛把所接触到的一切能源都吸扯过去,即使是佛血舍利这样惊人的能量供给,一时间也显得渺小,孙武仿佛置身怒海浪潮之中,体内所有精气、力量,都被疯狂吸扯,离体而去。
  (好、好惊人的吸摄力量,就连佛血舍利都快撑不住了,如果我不在这里,妃小姐这一次肯定会变成干尸!真毒辣,这就是河洛剑派奸计吗?
  这个节骨眼上想这些,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孙武所能做的,也只有把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输出,希望能保住妃怜袖,度过这一劫。
  此时,半失去意识的妃怜袖,白皙的手掌本能地动作,仿佛按在一根无形的琴絃上,凌空虚拨,由五蕴龙珠所发动、河图百倍增幅的超频音剑,终于成功发出。
  以往妃怜袖发出音剑,都是具有指向性,朝某个方向指定发射,但这次在超量能量的全面供给下,音剑是以环状朝四面八方发射,虽然仅是一发,却分作五重,一重接着一重,转眼间扫过方圆百余里。
  这一发音剑,是针对魔狼而发,但并不代表对其他人就没有影响,距离妃怜袖最近的孙武首当其冲,在被音剑贯穿身体的时候,完全停止动作。
  孙武的感觉很深刻,自己的金钟罩能挡千刀万刃,过往在私底下练习时,也曾多次硬挡过妃怜袖的音剑,但这一次情形似有不同,这一记音剑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无形音波透体瞬间,孙武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击出体外。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孙武确实感觉到脑中一下晕眩,跟着就好像被什么力量猛往后推,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后脑杓,还有整个身体,假如这不是幻觉,那自己无疑就有了灵魂出窍的初体验。
  五重音剑,每一重透体,自己的意识就被击得离躯体更远,第五重音剑透体而来时,孙武的「意识」已被推离城头,看见城下无数魔狼站立不动,保持着本来奔跑或扑击的姿势,如化石般动也不动一下,最后也不知道是哪边开始有魔狼倒下,偌大一片黑压压的魔狼群,就像推骨牌似的效果,一个倒一个,全数倒成了一片。
  那么庞大的阿默兹狼群,就这样被瞬间瓦解了,而当第五重音剑到来,漂浮在半空中的孙武,整个意识浑浑噩噩,失去知觉,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世,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非常危险,如果持续下去,意识涣散,从此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与死亡无异了。
  普通武者如果未修禅定,没有做过精神修行,很难从这样的状态下自行苏醒,孙武也不曾修过禅定,可是之前佛血舍利心魔滋扰时,他有过类似的精神对抗经验,现在从昏沉中清醒的速度也远较常人为快,没过多久,便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清醒时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多久,因为自己的手还按在妃怜袖肩上,姿势未变,当自己将一口真气运遍全身,意外地发现每次运使完舍利邪能后的痛楚与不适,这次竟然没有出现。
  之前决心封印舍利邪能,不再使用,那是因为这股能量根本就不是人体所能负荷。使用舍利邪能所带来的伤害,分别来自身心两方面,能量冲击对肉体所造成的直接伤害,这点随着自己金钟罩的关数提高,逐渐可以承受,可是舍利邪能中蕴含的戾气与怨念,却是直接污染精神的剧毒,只要挺不过去,就会走火入魔,成为只知道杀戮的嗜血狂兽。
  心魔反噬,这确实是孙武最为畏惧的东西,这一次冒险使用舍利邪能,他早有了心理准备,只希望反噬发生得不要太快,能在退敌之后才爆发,否则自己就必死无疑。然而,所担心的情形没有出现,自己除了觉得极度疲累,手脚发软,就没有其他的不适现象,似乎妃怜袖将自己的灵识、魂魄击出体外,意外造成了免受心魔反噬的结果,这实在令自己喜出望外。
  (可惜啊!这个方法本身也要命,太过危险,没有复制可能,否则……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注意到妃怜袖的状况比自己糟得多,在强行发出这五重音剑后,环绕在她周身的三颗龙珠,已经消失不见,而她像是整个人的精气都被掏空,身体晃了晃,险些就往前扑倒,孙武看情形不妙,出手搀扶,却是脚下一阵虚浮,险些连自己也摔倒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一个要命的险关总算是闯过去了,魔狼群俱已伏诛,要来偷袭的心眼宗主也被打倒,本来应该力竭死去的妃怜袖,因为得到佛血舍利的护持,也奇迹似的保住一命……从任何方面来看,己方这次都是捡了大便宜,虽然还说不上大获全胜,但已是非常、非常幸运了。
  「对了,妃小姐说过,幻术只能困他一时,他随时会脱困,我要准备……」
  孙武挣扎起身,却因为虚耗过度,脚下又是一下踉跄,差点连着妃怜袖一起又扑倒趴在地上,总算他身手敏捷,急忙反应,一脚重踏站定,这才没有出丑,但经过这一下剧烈震荡,他晕晕沉沉的脑海骤然一醒,第一个闪过脑中的念头就是:不对劲。
  河洛剑派设计妃怜袖以河图诛杀魔狼,这件事本身几乎是被公认有问题的,只不过因为猜不透这么做的用意为何,谁也不敢直接挑明了说,但此事背后有阴谋存在,这点任谁都心照不宣。
  (照目前看来,心眼宗……不,河洛剑派这么设计,就是为了要妃小姐的命,这种事……别闹了好不好,太扯了!哪有可能啊!
  以五蕴龙珠发动河图,远远超过了妃怜袖的能力,要不是有了孙武的护持,她肯定是惨死当场,所以河洛剑派的阴谋,会害死妃怜袖,这点是不会错的,但若说河洛剑派花了那么多时间心力去引导,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就只是为了害死妃怜袖,这种事情绝不可能。
  妃怜袖的实力不弱,但以有心算无心,河洛剑派要暗算她并不困难,即使是恃强硬战,河洛剑派里也不是没人能杀她,明明心眼宗主一掌就可以解决的事,哪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进行这许多设计、引导,还牺牲掉所有的魔狼,就只为了让她力竭而死?若说这等设计是用来对付陆云樵、武沧澜这样的绝顶强人,那还说得过去,可是对付妃怜袖……打只蚊子不用扛大炮出来吧?
  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这时周围已经渐渐有了人声,攻城的魔狼群一下子全都倒下,城头上的龟兹士兵,对于自己的逃过一劫难以置信,狂喜的欢呼声频频响起,北宫罗汉、拓拔小月都站了起来,看见那一大片魔狼的尸体,怎么也没法相信这是真的。
  在所有人当中最能保持冷静的,似乎就是纳兰元蝶了,魔狼攻上城头时,她持青龙令进行抵抗,几乎也被吸干了精气,连站都站不起来,现在看到孙武和妃怜袖联手摆平了魔狼,不是龟兹国民的她,欣喜有限,更多的却是怀疑,脑里所盘旋的念头和孙武没什么差别。
  纳兰元蝶此行来到域外,就是为了心眼宗与孙武,现在看到心眼宗的魔狼已经被摆平,她下意识地朝孙武奔去,生怕这个主要目标有什么闪失,只是由于体力消耗太过,一步跨出,双腿无力,差点就这么栽倒下去。
  一场激战过后,重伤、脱力都是普遍现象,有这种问题的人城头上比比皆是,所以纳兰元蝶这一下失足,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闻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她要起身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力量在她脚下爆开,威力之强,若不是敌人另有所图,这一下就足以将她整个人打烂。
  「啊!」
  混乱之中,纳兰元蝶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手上一松,青龙令脱手飞出,自己则像断线的风筝,被远远地扫了出去。
  地面爆炸的巨大声响,惊动了这附近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孙武在内,他本就担忧着敌人的突袭,一听见纳兰元蝶那边的巨响,先是一愣,跟着便立刻想到自己的一大疏忽,更明白敌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孙武第一时间抢着奔过去,却是晚了一步,自空中掉落下来的青龙令,被一只手掌稳稳接过,跟着便是一阵得意而放肆的狂笑。
  「哈!真是天助我也,大武龙族的重宝,居然就这么落在我的手里!」
  夺得青龙令,出手者笑得狂妄,看也不看孙武一下,随手挥出,一股刚劲袭向孙武,逼得他不得不摆出防御架式,并在手足酸软的此刻,硬生生被推退数步,错失了最佳的反击机会。
  (可恶,察觉得太晚了……
  孙武一直提防着心眼宗主的反击,只是没有想到,他解开幻术,破地而出的第一击,居然不是正面攻向敌人,而是夺取青龙令,这一下失策,青龙令已经落入敌手,让敌人如虎添翼。
  扼腕已是无用,孙武如今最在意的,就是趁着心眼宗主再度现身,好好看清楚他是谁。之前的战斗中,他的头套与上衣已被损毁,虽然也有可能他随身带着替换衣物,马上又取出替换上,但堂堂一代宗师,照理说总不会如此搞笑吧?
  「你……」
  看清楚的一刹那,孙武的声音颤栗起来,他记得虚河子十余年前的长相,但眼前的这个人、这张面孔……他、他是……
  「……伽利拉斯!」


第六章 幻剑夺魄.纵横起点
  初到域外后不久,孙武等人结识伽利拉斯,与这位域外的一流刀客同行,互有交流,承蒙他的帮助,战斗时增添了不少的助力,后来在楼兰遗迹内的大混战,上方岩石崩塌,伽利拉斯因为掩护黄泉殇,被巨石给砸成重伤,用最后一口气撑住岩石,掩护众人逃生,自己则是死在岩石底下。
  每次回想到伽利拉斯浑身是血,拄刀撑住岩石,拼死掩护众人离开的一幕,孙武便感到一阵心痛,自己在域外欠人情欠得最多的,就是这一位了。然而,如今眼前所见到的事实,却让孙武脑中一阵晕眩,怎样都难以置信。
  「哼哼,怎么了?小子,你的表情很吃惊啊!」
  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表情,再次让孙武肯定了同一个事实,但早已死去的人为何会突然复生?又忽然变成了心眼宗主?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让少年脑海乱糟糟的,无法理性思考,只觉得自己犹如身在梦中。
  尽管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真的,可是在孙武混乱的意识中,还是有些东西,慢慢、慢慢地浮了上来。
  记得那时在楼兰遗迹中混战,自己与羽宝簪联手,对战心眼宗主和地司祭,两边一时间僵持不下,形成比拼内力的局面,后来伽利拉斯出手,击向敌人,却让敌人的力量瞬间激增,压倒了自己和羽宝簪。当时众人唯一想到的,就是河洛剑客最擅长借力打力、引导力量,所以伽利拉斯那一刀被吸纳、引导,反助长了敌人的力量。
  这一点众人后来每次提及,都成了坐实心眼宗与河洛剑派关系的证明,因为与河洛剑客战斗时,类似的情形屡屡发生,不足为怪。可是,现在孙武有了不同的想法,那一刀可能根本就不是刺向敌人,而是直接输送力量。
  心眼宗主每次出现,都是以头套遮面,所以也常常藉此调换身分,迷惑敌人,孙武一直觉得,那次与心眼宗主对战时,心眼宗主的武功不若之前高明,尽管使着修罗劫,却似乎没有足够内力推动,威力减弱不少,如果不是故意诱敌,那很有可能就是假货。也正因为如此,真正的心眼宗主伽利拉斯必须出手,将内力传输过去,不然就会让人看出破绽。
  这些事情,过去孙武从未想过,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但一经点破,所有细节完全顺理成章,不管情感上再怎么不愿接受,理性却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事实……
  「你……你为什么要……」
  当不愿相信变成了肯定,孙武第一个感到糊涂的地方,就是敌人的动机?从周围人们的表情看来,北宫罗汉、龟兹士兵们,都是一脸的惊骇交加,显然他们也正为了这个事实而深受冲击,伽利拉斯往昔行侠域外,是有名的英雄豪杰,还和龟兹往从甚密,更是拓拔小月的刀法师父,指点过她练刀,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敌人大头目了?
  对于这些疑问,那个人倒是没有解释,在场的人虽多,他在乎的目标只有一个,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只盯着孙武,没有往北宫罗汉等人看上一眼,也没有往妃怜袖看一眼。
  「小子,你真是很不中用啊,我不是让你调查虚江子的真伪吗?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做?」
  被这么一问,孙武倒是想了起来,伽利拉斯那日曾说过,他得到心眼宗的绝秘情报,心眼宗已经利用易容术,暗中调换了许多龟兹的重要人物,其中可能包括了阿古布拉王,让自己留意提防。当时自己信以为真,对阿古布拉王抱有戒心,要是任这戒心滋生,可能就会有冲突,但后来的事情太多也太乱,自己读过虚江子的记忆后,什么误会都没有了,要不是现在被提起,自己根本就把这件事忘了。
  不过,被这么一问,孙武的心反倒是定下来了。心眼宗筹备多年,坐拥无数资源,说得上是财雄势大,高手如云,不过,真要说心眼宗里有什么善于运筹帷幄的人才,那就未必了,心眼宗所策划的一些阴谋、诡计,其实都很经不起推敲,破绽甚多,孙武以前没有多想,但自从看过虚江子的记忆后,恍然大悟。
  一切的根源,只怕就在虚河子的身上,从以前的记录看来,虚河子称得上精明干练,是一个主事的领袖之材,但他在玩阴谋、耍计谋方面的本事,就显得薄弱,与天魔、银劫、西门朱玉这一类的特殊人才,水平完全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很多主意还是出自虚海月。
  也因此,被眼前人这么一问,再加上他之前展露的武功,孙武反倒能够肯定,不管他的名字是什么,伽利拉斯也好,心眼宗主也罢,这个人九成九就是虚河子无疑。
  想到这里,孙武转头瞥向妃怜袖,发现虚耗过度的她,早已趴在地上,不醒人事,更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心中顿时一安,转回头面对眼前人,道:「不用装神弄鬼了,你的真面目不是长这样吧?既然头套已经没有了,就露个脸来看看吧!」
  照理说,孙武的要求,对方没理由要听,不过,或许是因为厌倦了反覆易容,总以虚伪面孔示人,没等孙武把话说完,对面就一声冷笑,伸手往脸上一抹,除去那些用来伪装的东西,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陌生,是由于初次看见;但说熟悉……这张脸与伽利拉斯的面孔,并不是完全两样,伽利拉斯的长相,是在这张脸的基础上进行变化,所以看起来是让人觉得有些眼熟。这是大多数人的感觉,至于孙武,他立刻便认出来,这张面孔与自己的记忆一致,确实就是步入中年的虚河子……如果他没有那么搞笑,在这张脸皮后头又藏着另一张脸的话……
  「等待多年,今天终于到了把一切清算的时候,虽然可惜了点,应该在这里的观众未算齐全,不过……」
  虚河子望向孙武,道:「把你们全都料理了,再让他来看,体验自己的无力,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除去所有易容之后的虚河子,面目俊朗,在强风中长发飘扬,确实是一名仪表堂堂的美男子,较诸孙武记忆中的形貌,这十多年的时光流逝,中年的他更增添一股威仪与沉稳,尽管笑得狂妄,眼神中的忧郁却像一块不化寒冰,让孙武觉得古怪。
  疯狂的复仇者,这种人就算没看过,多少也曾听过,在孙武的印象中,这种发狂的复仇者犹如烈火,熊熊燃烧,既焚灭敌人,也会烧毁自己,表现在行为与言语上,应该是非常狂热、相当急切的,但虚河子……他眼神中的那股冰冷,让孙武觉得难以释怀。
  之前孙武就有一个疑惑,只是不曾细想,虚河子针对虚江子所做的一切,无疑就是报复,但问题是……报复什么东西?从虚江子的记忆看来,一直到虚江子离开中土为止,他和虚河子的兄弟情感甚笃,彼此甚至可以为了对方牺牲性命,有什么仇恨好报?
  会让虚河子恨成这样的关键,当然只有虚海月一个,可是虚海月又不是虚江子所杀,真的要报仇也该找西门朱玉,或是找天魔,把这笔帐算在虚江子头上,八杆子打不着关系,毫无意义。最初得知河洛剑派与心眼宗的关系时,自己曾以为这牵涉到中土对域外异族的仇恨,不过知晓白虎一族的秘密后,这个推论已是不攻自破,虚河子自己就是白虎一族的后裔,怎么会有种族仇恨?
  想来想去,诸般解释均不符合,勉强要说的话,可疑的东西就只有……
  (哎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虚海月的遗体就是关键,当初这遗体是怎么被送到龟兹来的?我怎么忘了问这件事?真该死!
  这个最重要的关键,无法彻查下去,孙武改把心思放在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上,在确认过妃怜袖昏迷未醒,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后,他大胆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自己的女儿?」
  这番话,孙武是指着对方鼻子,近乎怒喝地问出。虚河子闻言倒是一怔,「小子,你知道得不少啊?是谁告诉……」
  虚河子似是困惑孙武如何得知此事,毕竟此事属于绝密,照理说,除了他自己,还有当初把妃怜袖送来的那个人之外,就不该有旁人知晓,连虚江子都不该知道,怎么会被这个小子一语叫破?
  而虚河子的这个反应,看在孙武的眼中,更是一种确认,鼓励他代替妃怜袖,向亲生父亲质问。
  「白虎一族的吞噬天赋,就让你那么害怕自己的亲人吗?虚海月当初特别把她送给别人收养,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你却一心一意弄死自己的女儿,这样做,你还算得上是一个父亲?对得起虚海月吗?」
  孙武不曾有过父亲,尽管在亲情层面不虞匮乏,心里却不可能没有缺憾,所以看到虚河子设计谋杀亲女,他的怒气也为之爆发,指着虚河子高声怒骂,不过,虚河子的反应也很特殊,最开始,他因为疑惑的缘故,身上的杀气有所削减,可是当孙武提到了虚海月的名字,他就像是被挑动了最痛楚的伤口,瞬间表情就变了。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虚河子的暴怒,很快就收敛下来,将怒意内藏,化为一股冷静的杀意,甚至还冷笑出声,「小子,你还真是到处管闲事,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本来我还没打算杀你,但今天……就凭这么点微末修为,不知天高地厚……你就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吧!」
  虚河子说着,以青龙令遥遥指向孙武,两人之间还相隔十米以上的距离,但随着青龙令这么一指,孙武顿时觉得自己被一股气机锁定,强大压力袭身而来,这股气机不似修罗劫那样刚猛霸烈,却让他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缥缈感,这一瞬间,孙武重新意识到,这个男人除了是心眼宗主,也是河洛剑派掌门,河洛剑派的剑术,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与此同时,城头上众人也从震骇中清醒过来,尽管他们多半还不清楚整个真相,但至少明白一个事实,就是那个过去以「伽利拉斯」之名,广受域外人民敬重的武者,如今已变成一个恐怖的强敌,如果不齐心合力,绝对没有希望与之对抗。
  出于这样的认知,那些堪称为战力,还能够活动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孙武身旁或后头,纳兰元蝶、拓拔小月都来到孙武身后,北宫罗汉则是指挥部属,一面撤退有伤在身的人,一面与手下组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网,对虚河子进行牵制,预备和孙武两面夹击。
  晕倒在地的妃怜袖,是孙武心里最大的顾忌,拓拔小月看出了这点,迅速将妃怜袖带走,既减轻孙武的心理负担,也避免自己成为负累,毕竟以她的实力,在这种级数的战斗中,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成为同伴的累赘,她清楚地认识到这点,并且做出了判断。
  察觉到妃怜袖被带走,孙武松了一口气,得以把心思专注于眼前的战局上。兵器的使用,是孙武的弱项,尽管凭着偶得奇招,一式「惊情百年」破敌扬威,但要讲实际的剑道修为,他还差得很远,被虚河子一招突然锁定后,最初仅是感到身上一股莫名压力沉重,只要一动,在气机牵引之下,立刻就会召来敌人雷霆霹雳般的攻击,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感觉完全不同了。
  那股锁着自己的气机,不再只是紧盯、压迫,开始由外而内,仿佛穿透躯体,笔直攻击自己的灵魂一样,时间一长,自己已开始脑袋发疼,冷汗直流。这么奇异的精神攻击,有若实质,过去从来没碰过,但想到妃怜袖以河图发音剑时,击得自己魂魄离体的情况,不得不相信,河洛剑派的武功别开捷径,可以直接攻击精神,甚至魂魄。
  然而,之前与河洛剑派高手对战时,从没碰过这种情形,虚江子的记忆中也没有,现在一下子着了道,就外人看来,自己或许只是全身紧绷,与敌人对峙,却唯有自己才晓得,整个精神已在敌人的压制下,再这么继续下去,敌人一招不发,当自己的精神抵抗不住,便不战自溃了。
  「小小年纪,确实有点本事,在我剑魄威压之下,能够撑上那么久,远胜过中土九成的成名人物。」
  虚河子道:「不过,你真以为自己能撑多久?」
  「……武沧澜我也战过,你总不会比武沧澜还厉害吧!」
  低低回了这一句,已经是孙武的极限,来自虚河子的剑魄威压,催魂伤魄,令他脑中阵阵晕眩,这种攻击有别于寻常武技,金钟罩再强也挡不住,旁人也察觉不到孙武所承受的压力,他着实担心,要是自己在这场精神较量中败下阵来,会有什么结果?
  答案很快便揭晓,虚河子赫然一直未尽全力,孙武骤觉眉心一痛,仿佛有柄利剑直贯眉间,而虚河子双眼神光大盛,如电如冰,虽没有妃怜袖那样的奇幻之效,可是纯比精神上的杀伤力,却还强了两三倍,与剑魄结合,如虎添翼,直直破入孙武的意识。
  (糟糕!
  这是孙武脑中唯一的念头,心神失守,被敌人的意志入侵,后果难料,要是直接把自己打成痴呆,那就什么都完了,偏偏这就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种结果。心叫糟糕,剧痛的脑部却已无法宁定心神,在千刀乱斩的痛楚中,过往的记忆、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纷呈,此来彼去。
  与心眼宗的战斗、对战武沧澜、楼兰遗迹中的探险,这些画面都在脑海中闪逝,就连在梁山泊的日子,那些日夜不辍的练功过程,此刻都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飞快闪过,但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些画面中,有些部分自己全然陌生,根本没有印象是在何时发生。
  这些陌生的画面,一半以上都是在使剑、挥剑,剑影纷纷,剑光灿灿,每一道长剑破空所划出的痕迹,俱是妙到巅峰,感觉和刚才得到「惊情百年」时有些类似,却又不同。领悟惊情百年时,那些剑影、剑光,是直接读取剑意,与身心结合,但此刻……画面中隐约还可见景物,手上甚至有着握剑的感觉,倒像是自己握着长剑在运使。
  怪异的事情连接发生,随着这些用剑画面的闪逝,孙武依稀感到血脉贲张,心跳加速,一颗心如鼓狂擂,跳动的速度之快,已经超越正常的极限,孙武胸口胀痛,烦恶欲呕,固然是难受之至,可是这份苦楚也非没有好处,心口每跳一下,脑部被剑魄刺入的痛苦就少了一分,迷乱的神志更渐渐清醒。
  只是,神志虽然渐醒,脑中闪逝的那些画面却没有稍停,反而随着与剑魄的抵抗,像受到了刺激,画面闪现的频率更高,也更为清晰,到了最后,变成具体而明确的一幕。……自己手持长剑,居高临下,俯视着某人,剑上染血,随着剑刃的倾斜,鲜血滴滴点落,就落在那个人的面上。
  被自己以剑尖遥点着眉心的那个人,是个身穿道袍的青年,眉清目秀,非常好看,只是因为满脸愤恨,咬牙切齿,面目扭曲,少了几分应有的风采,虽然这张脸看起来是年轻了点,却还是认得出来,就是当年的虚河子。
  从虚河子外表年岁看起来,此时应该是虚江子被骗离开中土,到域外接掌情报组织的时候,虚河子的武功虽未大成,但已是不弱,江湖上能这样把他打倒在地,用剑指着头的人应该不多,究竟会是谁呢?
  『……说认真的,我与你其实并无私怨……好吧,说实话,我和你根本就是私怨,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这小道士超危险的,你活着一天,我就如坐针毡,绝不能让你活下去,只不过先前碍着你身边有人,我又有一堆事忙,找不到机会来料理你而已,现在你自毁长城,把人弄走,我再也不用顾忌朋友面子,今天就专程来宰掉你,解掉我一个心腹大患。』有资格这么说话,还有狂妄到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江湖上再也没有别人了,孙武不知道虚江子远离中土的期间,西门朱玉曾经找上门去,要杀虚河子,也不知道以西门朱玉的手段,都找上门了,怎么会杀虚河子不死,留下这么大的一个后患?此刻唯一感受到的,就是剧烈心跳所造成的疼痛,还有心脏高速振动所带来的强大力量。
  「喝!」
  体内热血如沸,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滚水中,每一处窍穴都充满了力量,少年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音若春雷乍绽,惊动四方,本来摆好包围阵势,预备发动攻击的友方,都被他这一声大喝所慑,心神俱震,不晓得他为何莫名其妙地发劲吼喝,弄得己方破绽大露。
  只有几个明眼人才注意到,孙武大喝出声的时候,心眼宗主的反应可不只是吓一跳而已,一直以无敌气势镇压全场的他,突然脸色大变,像是中了什么无形攻击,身体猛往后仰,如果不是急急一步,重踏入地,稳住身形,这一下起码要往后退个几步,以比武较劲来说,这已经输了一招。
  「你……你为何能破我剑魄?你脑中的剑气是……」
  虚河子大为震惊,孙武居然能够破招给他所带来的惊愕,甚至比剑魄被破造成的伤害还厉害,至此无人不晓,他已经和孙武比试了一回,还落在下风。
  不管旁边的友军有多振奋,孙武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如果不是自己脑袋里忽然生出异样变化,那么别说取胜,自己早就被虚河子秒杀,旁人只会看见虚河子一招未出,自己便倒地不起,为此惊骇不已。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逆转胜,孙武也不知道,只隐隐觉得这不是单纯的运气,背后应该还有什么理由,不过,摆在眼前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若让虚河子再次发招,自己未必还有这等好运,为了不让他的剑魄发挥威力,自己只有主动抢攻了。
  「小道士!当年我就说过,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半是存心欺敌,半是说得顺口,孙武用西门朱玉的口吻喊话,飞身掠出,一面拉近与虚河子的距离,一面凝运如来神掌,希望能凭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强招,数击之内定江山、分胜负。
  这个战术……确实是有效果的。
  西门朱玉早就成了虚河子的一块心病、梦魇,当凝神放出的剑魄,在不可能的情形下离奇被破,心神震动,孙武又凶悍地抢攻,恍惚之中,少年的音容与昔日西门朱玉印象重叠,一瞬之间,虚河子乱了方寸。……只有一瞬。
  能够稳坐河洛剑派掌门十多年,在中土、域外开创偌大基业的人,纵有缺点,也绝不会是庸才,孙武让他短暂心神大乱,已是非常侥幸的意外战果,但一瞬间的心乱过后,虚河子对西门朱玉残像的反应,由恐惧变成了盛怒。
  「西门淫贼!你杀我挚爱,偿命来!」
  吼声惊破四方,任谁都能感受到虚河子的愤怒,但他却未在这股怒意中出击,只是跨前两步,一掌挥出,不带风声,也没有气劲扬起,不愠不火,看来很像是一个老先生在做健身操。
  正以雷霆之势攻向虚河子的孙武,突然觉得这一掌怪异绝伦,本身没有强大气劲内敛,非常平凡,但伴随着那两步一跨,挥击出来的时间点,恰好是在神掌内劲将要蓄足的前一刻,这么一来,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就只剩两个,一是立即变招,用别的招数进攻;一个是无视神掌蓄劲未足,强行发招硬攻。
  (或者……我放慢速度,甚至退个两步,争取时间,这样……这样根本是找死,气机牵引之下,他内敛的劲道全数引发,反击的力量石破天惊,我处于完全挨打的情形,太危险了……
  眨眼间敌人的一掌已然击至,落掌位置更让孙武心惊,左边肋骨的第四节,并非要害,却是自己真气正行经的气门,若被打中,真气运行窒碍,攻击威力便会再消减几分,此消彼长,这一招绝对惨败,不得不挡。
  心念一动,孙武重掌轰出,强绝内劲贯于掌上,小小五指力重千钧,犹如五座山岳,压向虚河子,同时掌上绽出强光,周围地面上也有细小物体缓缓浮起,正是「佛光初现」的发动前兆,接着,这威力无穷的一掌,碰上了另一只手掌,所有正绽放的亮光、轰发中的掌力,就像打在厚厚的水层上,尽数被吞没。
  倘使如来神掌全力击发,即使以河洛掌门之能,也不可能完全将之卸去,只能用猛招硬拼,但河洛派武学真正厉害的地方,并不光在于借力、卸力。能以慢打快、以柔克刚的根本诀窍,就是早一步洞悉敌人的每个变化,制敌机先,孙武此刻才惊觉到这一点,却是晚了一步,一式佛光初现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实际能轰击在敌人掌上的力量已不足七成,又被他卸去大半,非但不足以伤敌,反而让自己破绽大露,一掌已被对方牢牢吸住,想抽也抽不回来。
  不仅如此,孙武觉得自己的掌力正源源不绝被敌人吸扯过去,却又和那种吸人内力的邪门功法有所不同,倒像是给敌人的内劲入侵手腕经脉,「借」走自己的力量,逐步累积,将要一口气反击回来,借劲之术能做到这种地步,实是骇人听闻。
  「……小鬼,学了几式神掌,就以为可以纵横江湖?别把自己当天妖了!」


第七章 六爻三绝.同门互斗
  透过与虚河子的交手,孙武对河洛剑派的上乘武学,有更深切的体悟,更清楚了解到,自己从虚江子记忆中学到的虽非皮毛,但真要掌握其中神髓,没有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苦修勤练,是做不到的。
  和慈航静殿相比,河洛武学无疑是技巧派。所谓的技巧派,如果领悟不到家,那表现出来的就是勤修剑招,战斗时凭着精妙的招数制敌,随着修为渐深,出招时不再是万花筒般的繁复剑招,而是驭剑以巧,操纵敌劲,寻隙破敌,这也是孙武目前的程度。
  只是,这些都还未算是河洛剑派的武功精髓。孙武迄今才真正明白,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练到极处,竟然有如此的……这已经不能算是感知,几乎可以说是空间掌握力了,凡是附近空间内发生的一切,气流呼吸,落叶飞花,俱在掌握之中。
  和虚河子拼这一招,孙武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自己的每个动作,哪怕是体内真气运行,都被虚河子掌握,有力难使,劲发不全,什么反应、决定都是被逼做出,无法以完整的实力战斗,一战下来,不被打死都快被憋死了。
  (就算领悟,要把握到这些诀窍,起码要练几个月;如果要做到像他这么自然,那得练上几年……不,可能要十几年……
  心里闪过这些念头,孙武已抽不回手,甚至没法中断掌力输出,就只觉得虚河子的手掌犹如无底深潭,吸纳并积蓄自己发出的掌力,即将回击,而以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运劲防御,更别说抵御这合敌我之力的灭绝一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两强对拼,个中精微之处,固然不为旁人所知,但孙武一招之间就落在下风,这点众人还是看得出来的,北宫罗汉见情形不妙,挥舞巨刀,率领麾下悍将一同攻上,希望扰乱对手心神,为孙武解围。
  「……愚蠢的土著们,真以为有便宜可捡吗?」
  虚河子冷冷一笑,右掌与孙武相抵,行若无事,左手半举,掌中青龙令骤发强光。自入手青龙令以来,他暗中运劲尝试,前后已试了百余种组合变化,终于找到催动青龙令的法门,此时将力量输入,青龙令的召唤异能发动,而在他无比充沛的内力供给下,召唤出来的衍生物之强,远非纳兰元蝶所持时可比。
  金铁交击的声响,一只长十余米、长着四个巨头的青铜怪蟒,骤然出现,嚎叫着袭向来攻众人。四首怪蟒通体青铜,无比沉重,甩首攻击出去的力量也是非同小可,万斤之力,血肉躯体哪里抵挡得住?几个被蛇首攻击的骑士,连挥刀的机会都没有,一下便给砸成肉泥,北宫罗汉的武功最高,又有神兵辅助,还能抵挡一阵,但却也只剩下招架之力。
  「哈哈哈哈~~~~」能成功运使青龙令,一出手便召唤出如此强大的衍生物,事情进展远比预期顺利,虚河子内心着实欣喜,一面驱使四首铜蟒攻击,一面对双掌相黏的孙武发动反击,预备一击便将这个碍事的少年重创或杀死,杜绝后患。
  以剑魄、目剑杀敌,是河洛剑派至高无上的密传,不但每一代仅有包括掌门在内的寥寥数人获传,历代真能练成的人也少之又少,故而成为河洛密传绝学。那些死在其他河洛绝学底下的牺牲者,往往还能留下目击者,或是留下剑伤来宣传绝学的威名,但是被剑魄给锁魂夺命者,死得莫名其妙,外人也看不出所以然,令得这套技法的名声不响。
  刚才虚河子对孙武一出手便发动剑魄,实已存了必杀之心,又忌惮这小子武功不弱,预备一招便将他杀掉,迅雷不及掩耳,免得遭到旁人阻碍,哪想到阴沟里翻船,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必杀秘剑,居然被孙武给离奇破去,虚河子做梦都想不到有这种事。
  剑魄玄奥莫测,其修行相关精神、魂魄,上窥天道,虚河子认为纵然不能拿来对付魔门之首,但对于武沧澜、陆云樵,当足可一斗,摆平虚江子更是绰绰有余,哪想到自己恃以争雄的秘剑,出师不利,连个孙武都宰不掉,现在趁着双掌相黏,孙武逃脱不了的当口,正好一举毙敌。
  这些念头在脑中闪过,虚河子眼神转为凌厉,与孙武比拼内力的一臂骤生变化,劲分阴阳,旋绕而走,运转幻化出太极图腾,两气圆转如意,乾坤八卦之象尽蕴其内,化为惊天之力,凝于掌上,爆冲而出。
  六爻三绝.雷殛电闪乾坤荡!
  河洛剑派上乘绝学,当年几乎是一招就废掉楼兰太阳王的手臂,此番施展,更把之前由孙武掌上汲取、积蓄的力量一次击回,犹如海啸怒潮,毁灭性的强绝力量,瞬间虚河子就在少年的眼中见到深刻痛意,见到他五指指甲被震落,皮开肉绽,更察觉到他指骨、掌骨、腕骨的碎裂。
  「如来神掌,不外如是……」
  虚河子轻蔑一笑,尽显掌握全场生杀的强者威势,所有在场之人见到名动天下的神掌,这么轻易就被破去,无不震骇,而这个冲击效果,正是虚河子所需要的。最初为了天妖,后来为了苦茶而修练的破敌战术,今日奏功,虚河子正要鼓发更强的第二重劲,却从对方掌上察觉到一股力量,抵住了自己的内力,令自己在震断他掌骨、腕骨之后,无法更进一步,长驱直入地破坏他经脉腑脏。
  比拼内力中,对手暗藏余力,这点并不算罕见,也算是一种战术运用,但令虚河子感到诧异的地方,是这股劲力自己异常熟悉,尽管有些不伦不类的杂乱感,却明显与自己的内劲出于同源。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虽然那小子也练了些河洛派的武术,可是六爻三绝以河洛内功为基础,发劲的法门却是大异,若说孙武发出的劲道与己同源,那唯一的解释就是……
  惊愕之中,虚河子见到少年眼里,闪烁着一种痛楚的笑意,似庆幸计策得手,接着,两股性质同出一源的力量对撞。
  六爻三绝.风卷山走大地动!
  刹那间,孙武腕骨半断的手臂上,出现与虚河子相同的太极图形,六爻卦象变化不休,生生流转,无穷无尽,迎向虚河子的一击。双方同使六爻三绝对拼,虚河子在力量上占绝对优势,但「风卷山走大地动」在六爻三绝中,属于将力量汇聚一点的集中型攻招,两劲对撞,孙武一时未落下风,紧跟着,同出一源的两式绝学,开始相互排斥、牴触。
  同脉相冲,造成的强大排斥力量,连虚河子自己都压制不下,原本想凭内力优势,让孙武在不能逃避的情形下,一举将之击毙的打算,至此彻底崩溃,强大的互斥力量爆发,虚河子与孙武同时被震飞。
  虚河子往后退了四步,胸口气血翻涌,没有什么伤害,孙武这边却是捡回了一命,若不是这一下战术奏效,他此刻已经倒在地上,成为死尸一具了。
  (河洛派的武功,表面上虽无赫赫之威,却把每个关键拿捏到最准,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分胜负,用最小的出力,完成一招瞬杀的目的,实在是……
  孙武找不到适当的词句来形容,第一个在脑中闪过的形容词是「高明」,但虚河子使用这高明武技所给自己的感觉,却是「阴险」,令自己败得既服气又不甘心,虽然知道是自己技不如人,但每一招都是在无法发挥真正威力之下,被人挫败,实在扼腕。
  不过,当初决定不变招,强行轰出这一记未蓄足劲的神掌时,也就已经考虑过,暗留一点力量,情势不利时,可以凭此脱身,至于求脱身时候使用的招数,则是想冒险一试自己偷偷揣摩、推测出来的六爻三绝,虽说精微之处肯定似是而非,乱七八糟,可是只要能够吓敌人一跳,那就值得,而事实证明,正是这个兵行险着的大胆战术,让自己捡回一命。
  (只在回忆模式里看过一次,这样就想模拟,果然太勉强了,大概只有个三分像吧,幸亏关键处有把握到,唬住了他……
  若非这样的侥幸,现在已经是死尸一具了,孙武的右臂软软垂下,五指犹自滴血,皮开、肉绽、骨裂,痛楚令他额上汗珠直流,但真正困扰他的,倒还不是这份疼痛。
  更强的敌人也不是没面对过,但交手至今才过两招,都是一拼上就险些被人瞬杀,这样子要说不怕,那就是自己骗自己,孙武心中犹豫,近乎畏惧,不晓得这一次再冲上去,会否又陷入敌人什么布局?连续两次死里逃生,就连孙武自己也不信还会有第三次好运。
  (啧,怎么会败得这么惨?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变强了呢……
  遭受挫败,孙武不免有这样的念头浮现,但转念一想,眼前人可是三宗之一,河洛剑派现任掌门,自己与他从来就不是同一级数,若说自己能与他不分上下,那才真的是奇怪。
  虚河子与孙武相互震开,另一边,虚河子以青龙令所召唤出衍生物,似乎有些问题,战力虽然强大,却像是没有足够能量维持,几回合过后,从内部开始崩溃,外表出现一道道裂痕,被北宫罗汉抡起巨刀,奋力一击,四首铜蟒支离破碎,迅速消失。
  「……唔。」
  虚河子皱起眉头,召唤物的异常状态,显然自己尚未掌握到青龙令的真正用法。单靠自己摸索,要找出正确方法,恐怕不太容易,最妥善的策略,还是擒下一个知道运用方法的人,拷问出线索来……
  这个念头一生,虚河子的目光立刻落在纳兰元蝶身上,却发现她正站在孙武的身旁,正在贴耳说话。这原本也没什么,但孙武一听纳兰元蝶的话,目光就朝这边看来,这小子是心里不能藏事的耿直个性,必是听到了什么针对此的策略。
  而且,刚才孙武还一度显得畏惧,听了纳兰元蝶的话后,居然无视右臂创痛,垂着一条手臂,主动又冲了上来抢攻,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古怪……
  「小子,你真是急着想送死啊……」
  虚河子一掌平举,暗运内力,预备趁着孙武伤了一臂,实力打折的此刻,将他连同他的图谋一起粉碎,只是,甫一运气,胸口、手臂隐隐作痛,令虚河子极为诧异,凝神一想,这才明白是与孙武对掌一击,过程中所受到的真气震荡,隐然成伤。
  「……这条小狗,内力怎么练到这种地步了?是佛血舍利之功?」
  明明已将孙武的内力切割得七零八落,无以为继,哪知道一轮比拼下来,居然让自己隐约作痛,险些就成了内伤,虚河子着实惊讶。这等浑厚的内力,若是运用得当,自己未必还能卸得去、制得住,这小子如此年轻,却已练得这样的内力,远胜自己当年,要是再让他成长下去,必成心腹大患,今天是非杀不可。
  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一次越来越近,当孙武终于冲进虚河子之前两米范围,虚河子的一掌也将要印出,一声响亮的长啸,如鹰唳、似鹤鸣,划破长空,声传百里,正由不远处迅速逼近,啸声中真气鼓荡,听在耳里,阵阵嗡鸣,令人头晕目眩,发啸者武功高绝,警告的意图更是明显。
  乍闻啸声,在场众人心头无不震动,龟兹一方大多心中忐忑,己方的实力早已倾巢而出,这阵啸声不知是心眼宗的哪个高手到了,单一个心眼宗主,就打得己方无人能敌,再来一个修为相若的,这该如何是好?
  不过,虚河子听见长啸,面色陡然一沉,看不出多少喜意,反倒是孙武就像听见了进攻号角,精神大振,冲上去的步伐都快了几分,拼着再受点伤,也要赶在来人抵达之前,缠住虚河子,不给他时间去做什么预备。
  以作战的精神而言,少年的表现当然是够拼命,但这却不是长啸之人高速赶来的目的,所以,当孙武正要以左臂发招,硬撼虚河子,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飙射而来,在城墙上两下起落,轻而易举地跃上城头,如座铁塔般威压落下,震动大地,踏足之处,正好是孙武与虚河子之间。
  能以如此声势赶来,自然就只有虚江子一个,他一现身,孙武连忙收招,只是因为使力过猛,有点收势不住,虚江子头也不回,伸手一按,一股强而柔和的无形气劲,稳稳地将孙武扶住,整个动作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亦没有给虚河子留下可趁之机。
  「唔,你伤得不轻……」
  虚江子道:「抱歉,我到得迟了,路上有点事情担搁了一下。」
  虚江子说着,在孙武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一股真气化作暖流,虽然不可能立刻生肌长肉,但暖流过处,痛楚立消,出血也止住,孙武未有言谢,静静地保持沉默,往后退出十米范围,摆出一副随时可以冲上支持的架势。
  敌人武功太强,孙武自知在虚河子眼中,自己的破绽太多,如果要和虚江子并肩战斗,恐怕反成累赘,还不如在后方掠阵,形成压力,更有助益。除此之外,孙武也觉得,在他们两兄弟对峙的时候,自己站在那里实在很怪异,这应该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候。
  相较于孙武,龟兹这边众人的反应,就激烈得多。上次虚江子击退持有大地神戟的虚原子时,并未露出真面目,大多数的龟兹臣民,也都不晓得国王陛下身负上乘武功,此刻看他如天神般突然现身降临,敌住了不可一世的心眼宗主,稳如山岳,完全是绝顶高手的气派,这就不能不令他们再次震惊。
  无数私私窃语声,众多的目光,都围绕着相视而立的两个人,之前孙武与虚河子对峙时,打破沉默的唯一动作就是进攻,但在这两兄弟之间,睽违多年的会面,除了动手,应该还是有点事情可以做的……
  「久违了,这么多年来我用各种方法试图联络你,你始终避而不见……」
  直接见到弟弟真面目的虚江子,显然不晓得他曾经化身伽利拉斯在域外活动的事,而对于他的这番话,虚河子没有任何回答,只是用冰冷的眼神,一语不发地看着兄长。
  「我其实很不愿意相信,你为了争权夺利,会如此不择手段,但……或许我一直不懂你,也一直不懂这个世界。」
  虚江子摇头道:「怎样也好,今天既然你已露面,我仍希望能不动武地解决问题。中土政局已乱,域外民族再不用提心吊胆,日日担忧中土大军来攻,如果你愿意承诺,把这块土地上的生命,当作是自己人,而不是单纯实现野心的道具,那么,我可以协助你,在域外建立真正的霸权……说到底,在这块土地上,你与我都不是外人。」
  能够真正听懂这些话的人,寥寥无几,但孙武确实是懂的。白虎一族本就是域外的部族,虚江子、虚河子严格说来,都不能算是中土人,域外是他们的故乡,虚江子所提出的要求,正是要弟弟认同这里,如果虚河子的目的,不是挑动域外与中土的战争,愿意安于在域外建立霸权,这……也未必就是坏事。
  域外确实需要一个强大的政权,来统合与庇护各部族,就像过去的楼兰一样。当年楼兰尚在时,不论中土政权如何更迭,从不曾将阴谋黑手伸入中土,更别说像武沧澜登基后,屡屡派兵入侵,虚江子之所以建立龟兹,目的也是为了取代楼兰,成为域外部族的保护伞,只不过他很了解自己的能力极限,晓得要建立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权,在自己手上难以做到,所以愿意退让一步,换取与虚河子的合作。
  这些话,对于了解虚江子个性的人,那是理所当然,可是对大部分的人来说,这就是惊世骇俗,要不是虚江子与虚河子对峙的气势太过凌厉,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插话,旁边众人早就为之哗然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等候虚河子的反应。孙武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于情于理,他都不觉得虚河子有可能会答应,也不认为虚江子会天真到连这点都想不出来,那么,为何又多此一问?……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手足之情吧。
  「哈哈哈哈……」
  连声大笑,是虚河子的回答,但谁也听得出来,笑声不代表同意,甚至连友善的感觉都没有,这只是赤裸裸的嘲笑。
  「虚江子,你这条蠢狗,多少年过去,你还是满脑子的狗屎东西!在这里住上十几年,就以为这些蝼蚁和你不是外人?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和这些土著、低等生物,永远也不会是自己人,你要不要清楚告诉他们,你自己连人都算不上,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头怪物而已!这些话你对他们说过吗?」
  虚河子指着虚江子,措词严厉地说出这些话,听在旁人耳中,几乎就是破口大骂了。
  虚江子一语不发,孙武从后头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也不晓得他是否正脸色铁青,但虚河子所说的话,倒是让孙武有种特别的感受。
  白虎一族的源头,是来自天外的始祖之人,经历世代繁衍至今,尽管还保有人形,但有那么多奇怪的异能与遗传,到底能不能算是人类,恐怕是见仁见智,难说得很,虚江子因为白虎一族以前在域外,就把域外当故乡,觉得自己属于这块土地,可是……在虚河子眼中,白虎一族根本就是不同于人类的生物,无论中土、域外,真正的「自己人」根本就不存在。
  很难说虚河子的想法太过偏激,因为假若深究起当年白虎一族仍在时,族民的普遍思想,只怕与虚河子想法相同的,所占比例不是大多数……而是九成九,像虚江子这样的人,根本就是白虎一族中的超异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虚江子你喜欢和这些猪狗、土著当自己人,将来绝对是含恨而终!」
  虚河子不再只是冷笑嘲讽,这次话一出口,一掌也同时击来,全然不似他之前的谋定后动。看着这一掌击来,虚江子当然也不会站着挨打,出手招架,两人一来一往,交起手来。
  「有必要用这种态度来看人吗?别人都是猪狗、土著,只有你自己高一等,一生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你不寂寞、不累吗?这么了不起的人生,真的能让你感到痛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路越走越窄,就算让你权倾天下,开创无敌霸业,那又如何了?」
  「优胜劣败,弱肉强食,不是我选择了这样的路,而是事实如此,我所行之事,便是这世上最真实的至理,岂容质疑!」
  虚江子、虚河子俱是当今河洛剑派最顶尖的高手,虚江子因为域外异遇,武功别开蹊径,兼得各家之长,虚河子则是大多时间专注于河洛武技,尽得其精纯,两兄弟十余年来的首度交手,河洛派的基本武技,彼此都熟烂于胸,双方不约而同地仅以一臂攻防,两条手臂穿花蝴蝶似的翻飞,妙着纷呈,看得旁人眼都花了。
  河洛剑派讲究以静制动,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慢吞吞的温和武学,仿佛出招越快,越显功力不纯、修为不足,这两兄弟如今却无视此条定理,一交上手便以快打快,最开始双方仅出一臂,后来开始出腿互踢,踹乱对方的下盘,破其重心,主动为敌人制造破绽。
  两人攻防俱快,身影交错瞬动,仿佛十多个人在一起大混战。虚江子的速度明显较快,占有优势,很快便反守为攻,但虚河子守得极稳,犹如砥柱中流,无论敌人的攻势有多猛烈,被他一拨、一化、一纳,尽消于无形,明明两人用的都是相同招式,同出一门,可是在两种不同风格的演绎下,看来就像是全然不同的两门绝学。
  在场众人大多不懂河洛派的武技,对这一轮拳飞掌舞,看得眼花撩乱,却不明其奥义,只有孙武从他们两人的攻防之中,与自己所学的河洛武技相印证,获益良多。
  「你一辈子都是条蠢狗,过去是蠢的,来了这里也没改变,居然和这些猪狗混在一起,自甘堕落!」
  「宅心仁厚,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也不是堕落,我只是选择了与你不同的路走而已。」
  虚江子、虚河子口中言词交锋,手上也丝毫不让,尽管此时他们仍是负一手于后,只以一臂进行攻防,却已非之前那样的擒拿拆招,而是并指为剑,互刺对击,每当指尖划破大气,便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剑气纵横,碎砖裂石,比之前凶险得多。
  「你的路,我族先人当年已经走过,如果他们行得通,今天就不会灭亡,他们的收场,殷鉴不远,你本来就不是权欲至上的人,为什么还要在这条路上继续?」
  「因为这就是我唯一该要走的路!从我们生下来开始,从那一天之后,我要走的路就只有这条,再没有其他!别以为你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像你这么甘于堕落,与这些猪狗混在一起当自己人,将来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们不是猪狗,是人!虽然身体和我们不太一样,可是在精神上没有什么分别,大家都有着一样的灵魂,没有谁比较高尚,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这才是世道不变的真理。」
  两人挥剑相搏,剑气碰撞,斗得甚紧,口中说话完全不停,虚江子不擅辩才,只因心中想得透彻,轻易将虚河子的话一一驳回,但当这句话说完,虚江子骤觉不妥,自己的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线,令虚河子身上的气势一下有了改变。
  彼此双方都是河洛派顶尖高手,心思内敛,不显于表象,这一轮比试如同热身,尽管斗得激烈,却没有释放出一丝杀气,看来颇像是师兄弟之间的对练,可是,听见虚江子最后的那番话,虚河子身上平和的气势,骤如同大海掀波,冲天杀气完全释放,令虚江子心头一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与此同时,一阵癫狂的大笑,自虚河子口中发出,伴随着一道凌厉剑气,自指尖发出,直刺虚江子眉心。
  论强度,这道剑气比之前的试探攻击强上十倍,却还不足以威胁虚江子,被他一挥右臂遮挡,粉碎剑气,但那声狂笑,就让虚江子心头陡生一阵凉意。
  「好一个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虚江子,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伪君子,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第八章 恩将仇报.虚伪小人
  虚江子不是完人,这点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尽管这个男人有很多缺点,却绝不包含虚伪这一项,在他的人生中,从不曾刻意追求别人对自己的好感,没有成为伪君子的条件,事实上,他连说谎话都说得很糟糕。
  成为龟兹的王者之后,近几年由于流言蜚语缠身,确实是多了「伪君子」的骂名,但相较于质疑他的人,百分百真心信任他的民众仍是占大多数,所以,当虚河子骂出「恩将仇报的伪君子」,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都认为这是刻意污衊的挑拨伎俩。
  虚江子本人也莫名其妙,但兄弟多年,他分辨得出虚河子的表情,那是绝对认真的眼神,至少……对于这些指控,虚河子也是实话说出,不是以谎言污衊,这样一来也就很奇怪了,恩将仇报这个指控,从何说起?
  「我和姊姊当初为了庇护你,不晓得费了多少心力,冒着多大的危险,才让你侥幸存活在赤城子的毒牙下,没想到,居然是我们瞎了眼,看不出你居心险恶,故作愚钝,欺骗了我们……」
  虚河子怒吼道:「你利用我们,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和西门狗贼联手,暗算姊姊,令她惨死,这笔帐我怎样都要和你算清楚!」
  「这……」
  虚江子一呆,不明白这番话从何说起。这些年来,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飞快膨胀,当弄清楚心眼宗的背后是河洛剑派,虚江子便试图透过各种管道去联络虚河子,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理由,令弟弟这么针对自己,只是不管怎么连系,哪怕遣使拜访不周山,始终是联络不上,没法取得虚河子的半点音信,所以虚江子始终也不太清楚,弟弟这么做的目的何在,直至此刻,听见虚河子愤怒的控诉,他才真正明白过来。
  明白了,但又完全不明白了,虚海月当初被西门朱玉腰斩,又给天魔劫走,自己虽是目睹了整个过程,却不曾参与其中,要说虚海月因己而死,那是难辞其咎,可是若说自己和西门朱玉联手谋害了虚海月,这个冤枉实在也太大了……虚河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
  「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
  一句怒喝打断虚江子的解释,虚河子更无心继续这场谈话,仰首发出一声尖啸,声传九天,清亮激越,似乎在叫唤什么东西,众人一时间提心吊胆,不晓得他要发动什么后着,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一下尖啸之后,竟然没有任何回应,如此怪异情势,众人俱是一呆,连虚河子本人都像大感意外,愣了一下。
  环顾全场,脸上半点意外之情都没有的,也就只有虚江子一个人了,他看着虚河子面上的惊愕,淡淡说话。
  「不用麻烦他们了,虚原子和你其他的那些门生、弟子,已经没有办法过来帮你了,那日我离开王宫,进行潜伏行动之前,已经发出召集令,把隐藏在域外各地的战友、旧部给集合起来……」
  虚江子缓缓说话,所说的内容,解开了孙武心中的一大疑团。自从看过虚江子的回忆,孙武便一直在想,当初太阳王为虚江子所留下的资源,那些身怀不凡技艺的囚犯,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龟兹的士兵、武官,素质虽然不错,当中也不乏高手,但太阳王遗留给虚江子的那些人力资源,并非如此简单,他们不只是武功强,还有些身怀特殊异能,统合起来的总战力相当惊人,孙武可没听说龟兹有这样的人物。
  从虚江子刚刚所说的话,孙武听出了端倪,那些人自从龟兹建国后,多半是化明为暗地躲藏起来,分散在域外的各处、各层面,大隐于市,成为龟兹的耳目,等待有朝一日,虚江子振臂一呼,他们便成为一支奇兵,奋勇来援。
  其实,以虚江子的个性,孙武很难相信他会玩这种潜伏、养兵千日的把戏,当初的实际状况,多半仅是以此为藉口,让他们解散,有意享受富贵荣华的,就留在龟兹为官,而那些无意于世俗的,便让他们进入民间,远离战争厮杀,过几天安生日子。后来心眼宗势力急速扩张,这些人想必也有过表示,想要复出效力,但虚江子大概就是一句「还不是时候」,把他们劝退,凭一己之力独撑大局,不想破坏他们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
  不过,世局变化并未给虚江子太多选择,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最后终究是得动用这支奇兵,将他们重新集合回来。心眼宗即将发动总攻,总攻击之中,尽管魔狼之威锐不可挡,可是要操控魔狼,最终仍是需要人,只要把指挥魔狼的那群人解决掉,大批魔狼攻城未必就抵挡不住。
  这个基本战术确定,后头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虚江子一面行动,一面调遣已联系上的众人,在龟兹之外遥遥观视,虽然没有加入战局,却成了能左右战局的一个关键,当心眼宗的部队出现,便立刻被他们盯上,发动伏击。
  那边战场的情形,无从想像,这支奇兵虽然强,心眼宗的战力也不是省油之灯,双方碰上,胜负难料,但虚河子发出号令,手下居然连回应都没有,显然不是正常状况,如果不是已经被歼灭,就是正在激战,无力回应了。
  「……我不晓得龙葵是怎么和你走在一道的,但如果你指望她来帮你,这点也不用想了,此刻的她,同样也被我牵制住,自顾不暇,无法顾及这里了。」
  虚江子仍是淡淡说话,和之前的那一句相比,多数人对这句茫然不解,毕竟这里是域外,晓得龙葵是谁的人不是很多,可是听在孙武、纳兰元蝶的耳中,这句话就实在不得了。
  孙武在回忆模式中见过龙葵,听见三美神的最后一人居然与心眼宗混在一起,着实意外,照当年的情形来看,龙葵应该是相当忠于大武王朝,怎么会和河洛剑派混在一起了?总不会这也是朝廷的阴谋吧?
  纳兰元蝶的震惊只有比孙武更厉害,龙葵是朝廷秘密缉捕十余年而不果的头号重犯,这些年来都没有她的音信,早有人猜她躲藏在域外,只是料想不到她和河洛剑派串通一气,自己奉命携带青龙令到域外出任务,莫非就是为此?
  不过,龙葵可不是普通人物,心眼宗能够暗藏这样的厉害角色,已是令人料想不到,虚江子不动声色之间,不但侦知此事,还反过来派人去对付,言谈之中,自信表露无遗,仿佛将什么都掌握在手中,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
  「……事已至此,你的手下都帮不了你,这条路……你还是坚持要一个人走下去吗?」
  虚江子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再有动作,北宫罗汉组织部属,远远包围,孙武与纳兰元蝶也跨前几步,虚河子纵然不把北宫罗汉等人放眼里,却不能无视孙武的存在,更别说正面还有一个压迫感更大得多的虚江子,一时间,确实有种四面楚歌的末路气氛。
  如此情势,近乎绝境,孙武暗忖就算是当年的天妖在此,也只能凭着一身神功突围保命,要说大杀四方,那是绝对不要想了,就不晓得虚河子会做怎样的抉择。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连声狂笑,同样还是发自虚河子的口中,他长发飘飞,仰天大笑,笑声中没有半点胆怯的意味,听来仍是那么狂傲,仿佛耻笑着周遭所有的一切。
  孙武不喜欢这种感觉,刚才虚河子也是这么狂笑,笑完便是战端重启,每次只要敌人摆出这种态度,自己就会倒大楣,从无例外。仔细想想,尽管刚刚虚江子表现得气势十足,似乎把敌人逼得无路可走,可是在过去的历史中,他从来就不是那种擅长谋略策划的人,如果在这上头有过高的期待,结果很可能是……
  「虚江子!你这头蠢狗,不但自甘堕落,还自视过高,你真以为我伏藏的人手,是来进攻这里的?我所依恃的实力,从来就不是人,而是我白虎一族至高无上的力量!」
  虚河子说完,这次倒是没有再狂笑,只是举指向天,射出一道剑气。剑气不算凌厉,伤人的威力也不强,但破空而上,声音尖锐,远远传了出去,数十里方圆之内清晰可闻,显然是一种通知同党的信号。
  孙武心叫不好,虚河子这一下既然是通知同党,说不定心眼宗大军很快便要杀到。哪想到,十数秒过去,虚河子的这一下信号有了回应,过来的却不是心眼宗大军,而是一道极为熟悉的震波。
  「糟糕!是大地神戟!」
  被这超级法宝创伤过多次,孙武早已闻之色变。举目所见,十数里之内没有人在使用大地神戟,敌人一定是在更远的地方使用,尽管大地神戟是超级法宝,威能远超寻常货色,可是在数十里之外发动伤敌,这也未免太过夸张了。
  (使用大地神戟的两个方法,一是高手凭个人修为发动异能,一是牺牲人命血祭,现在的发动……不可能是第一种。
  若真有人可以在数十里外,发动大地震波伤人,如此骇人听闻的修为,早已天下无敌,心眼宗也不用费这许多力气战斗,所以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心眼宗门人刚刚施行了一场大血祭,牺牲了众多人命,发动大地震波。从震波异常浑厚的程度看来,孙武也认为自己的判断没错,这样的震波,非血肉之躯能够发出,必是用上了什么血祭邪法。
  (以波动抵销波动,这一招我练过的,来试试看灵不灵!
  之前虚谷子指点过孙武抵御大地震波之法,孙武偷偷练习过,只是还没机会付诸实用,如今大地震波袭来,他便想一试,但凭自己的能力,击出能量波动的范围有限,能护住多少人实在没把握,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忧虑实属多余,因为穿越数十里距离而来的大地震波,尽管创造了奇迹,却也已是强弩之末,些微震波不具杀伤力,即使自己不出手抵御,这点震波也伤不了谁。……然而,虚河子花费偌大力气,又搞血祭,又放震波,其目的绝对不是让敌人虚惊一场,吓一跳就了事的。
  震波消失后,孙武隐约感到脚下有一丝轻微震动,几不可察,这股震动与大地震波不同,不晓得是什么,但从方位推断,应该是城下发生了什么。
  很快地,孙武就知道这些震动是什么了,当熟悉的狼嚎声再次回响于耳际,而且一声接着一声,数量越来越多,短短十数秒之间,大量的狼嚎声犹如海啸怒涛,此起彼落,包围了整个龟兹王城。
  「……魔狼!」
  孙武口中生硬地吐出这两字,表情并不好看,而在场其他人的脸色,则是比他更糟百倍千倍,作梦都想不到,已经被彻底歼灭的魔狼,从哪里又冒出来了这么大的数量。
  除了狼嚎声,孙武更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压迫感,狼嚎声不变,但这股压迫感却比之前魔狼围城进攻时,还要厉害得多,绝不是寻常的魔狼。
  为了确认心头疑惑,孙武第一时间抢奔向城头边缘,在所有人都尚未从惊愕、恐惧中回复过来前,来到城头边往下观视,要亲眼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举目所见,尽是阿默兹狼,那些一度倒地死亡,气息全无的魔狼,现在全都从地上复活起身,对着城头上的生者咆哮,如果不是还有别的事让牠们忙碌,一场更激烈的攻城战早就爆发了。
  魔狼群没有立即攻城,抢占先机,这点对于城头上的众人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魔狼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是因为牠们的注意力,全部被附近的血肉尸块所吸引……那些攻城失败而阵亡的同类尸骸。
  不曾亲身体验的人,绝难想像阿默兹狼吞食同类后的可怕力量,这些白虎一族创出的生物兵器,继承了白虎一族的血脉特性,只要吞食同类血肉,力量就会激增,钢铁般的躯体也会再度强化,变成极为可怕的存在,孙武看着魔狼群争食同伴的尸骸,也感受到牠们力量的变化,心里一片冰凉。
  从魔狼身上感受到的东西还不只如此,自魔狼苏醒的那刻起,孙武就察觉狼群的气势与之前有所不同,给予自己更为沉重的压迫感,这份压迫感的真相为何暂且不明,但虚河子设下如此奸计,让阿默兹狼经受河图音剑洗礼,所图的……应该不单单是提升牠们力量这么简单。
  「一群低等东西,今天你们何其有幸,能够亲眼目睹如此荣耀的时刻!我的理想,将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虚河子厉声道:「蜕变之后的阿默兹狼,世上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匹敌,牠们会横扫中土、域外,完成当年太平军国未成的事,什么陆云樵、武沧澜,全都要败亡在我脚下!」
  若在平常,纵是以河洛掌门的身分说出这些话,也只会让人耻笑,觉得是狂言妄语,但在此时,没有人敢质疑这些话的可能性,光只是一万多头异变之前的魔狼,就有着纵横天下的可能,更何况如今。
  在虚河子说话的同时,底下的魔狼群也发生变化,最靠近城壁的一排魔狼,开始发动攻击,在巨大的声响中,人们见到不可思议的破坏力,魔狼一爪挥过,坚硬的石质城壁如遭利斧重凿所击,砖石立刻就少掉一块,而厚实的城门更是不堪一击,在几头魔狼的乱击之下,木块纷飞,要不是后头还有金属重闸封闭,半分钟内便会被魔狼破城门而入。
  然而,看这等声势,所有人也知道撑不了多久了,纵使魔狼一时间突破不了金属闸门,但以魔狼现今的破坏力,不用多久就能打穿城壁进入,届时便是一面倒的大屠杀惨剧,龟兹的灭亡……就在今朝。
  「虚江子,刚才你很威风啊,你一定认为已经把我逼得无路可走了吧?现在这滋味我归还给你,好好品嚐一下这份感受,我这么多年来苦心孤诣,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虚河子狂笑道:「你真是从来也不曾了解过我,你以为我在域外针对龟兹,是为了什么野心?什么霸业?错了!我只是要把你重视的东西彻底毁掉!你和西门狗贼害了姊姊,毁掉了我最重视的人,我就要你也尝尝这感觉,把所有你珍爱与重视的东西,当着你的面,全部毁灭!哈哈哈哈~~~你此刻感受如何?感受如何了?」
  在虚河子的狂笑声中,更有一件奇事发生。之前魔狼攻城时,是凭着过人的跳跃、攀爬能力,以利爪插入城壁砖石缝中,迅速往上爬,不时还踩着同伴的身体跳跃,但蜕变苏醒后,牠们只是在底下攻击城门、城壁,没有再尝试攀爬攻城,正当人们开始怀疑,这些完成蜕变的魔狼会否失去了某些能力,无法跳跃,魔狼群中突然发生惊人变化。
  部分魔狼口中荷荷出声,紧握双掌,锐利的狼爪划破掌肉,鲜血滴落,牠们恍若未觉,似在专注于完成某个动作,数秒之后,「哗啦」一下声响,这些魔狼背后生出蝙蝠一样的肉翅,两翅平伸,足足三米的长度,牠们双足重重顿地,整个身躯犹如炮弹般轰射向天,在半空中展开双翅,高速朝这个方向飞来。
  放眼看去,千多头有翼魔狼,分别来自四面八方,像传说中带来死亡的冥府使者,一面高速逼近,一面发出可怕的狼嚎声。不难想像,现在的龟兹,完全没有可能将牠们挡下,当牠们直接飞过城头,降落在城内,会是怎样的一个凄惨画面。
  一直苦苦支撑,奋战至今的龟兹战士们,终于承受不住了,面对这个太过沉重的绝望,他们再也提不起一丝斗志,唯一的希望,就只是期待国王陛下能有什么奇策扭转乾坤,然而,当他们将目光投向虚江子,却看见国王陛下静静地站着,似乎也被这过大的打击给击倒了。
  还记得采取行动的,就只剩下孙武一个,他大叫一声,朝虚河子冲去,「臭贼,别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就算同归于尽,今天也绝对不放过你!」
  往前奔冲的气势凶猛,很像是一头小老虎,而他一面冲,还不忘记一面对虚江子喊话。
  「前辈!我左你右,夹攻这个脑袋发昏的恋姊狂,干掉他为社会除害!」
  这句话戳人痛处,而且还是虚河子最痛的地方,令他怒极反笑,「小狗,你今天必定死得极惨!」
  虚河子主动往前迎去,虚江子也回过神来,配合孙武的往前冲,作出相应的援护,只是,他心里隐约感到有些奇怪,这个少年并不是那种会出口伤人的性格,也不会一气就冲出去玩同归于尽,这两个举动都不合他的个性,在反常行为的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打算?
  这个猜测其实没有错,孙武往前冲去,脑里没有任何的具体战术,有的只是一句话,适才纳兰元蝶在他耳边悄声说出的话语。
  『……只要再让他用一次青龙令,就有胜算。』龟兹城内的末日之战,如火如荼,这场战争的结果,牵动整个域外局势,但在龟兹城外数十里处,同样有些小规模的战斗正在进行。
  一场战斗的重要程度,和它所直接牵扯的人数,不一定就是正相关,有时候,少少几个人所进行的行动,却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的成败。
  不久之前,在这附近进行的一场战役,就有着这样的意义。龟兹的超异能战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心眼宗的部队,在有心算无心的优势下,心眼宗这边伤亡惨重,整支部队几乎被打残了。
  只是,龟兹也好,心眼宗也罢,双方的大多数人都弄错了一点,就是这支心眼宗部队之所以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直接参战,而是用以作为血祭的祭品,因此,别说是伤亡惨重,即使全军覆没,只要负责施行血祭的地司祭还在,那根本就没什么差别。
  从某层意义来说,龟兹的奇兵伏击,还帮了虚原子一个大忙,他本来还心中忐忑,不晓得这么多的信徒是否真会乖乖听话,叫他们去死就去死?如若叫不动,自己所预备好的毒物,又是否真能准时发作,将这些人在短短数秒内全部料理掉?结果,龟兹部队的伏击一发动,这些问题全都不用烦了,敌人亲切地把祭品全都宰好,省却了大麻烦。
  于是,满足了血祭条件之后,大地神戟全力发动异能,震波远远地传送出去,如无意外,这一下足可将近两万头魔狼的潜藏基因唤醒,成为真正无敌的生物兵器,摧毁一切敌人。
  「……严格说来,阿默兹狼并不是白虎一族的生物兵器,是当初始祖之人的遗产,白虎一族只是根据线索与半成品进行开发,完成了自己能力所及的那个部份而已,真正完全体的阿默兹狼,应该是同时具有四灵之民特性的究极生物。」
  说着这些话的,并非是地司祭虚原子,而是一手掌握心眼宗所有技术开发的狼司祭。这个不简单的女人,此刻正在大老远外的一处人工掩体下,看着两处战场的情形,无论是虚原子与龟兹异能战队的激战,还是魔狼完成蜕变后再度攻城,都看在她眼中。
  作为一个冷漠的观众,狼司祭并不是独自一人在观战,身边还有着其他的观众。本来虚河子还派了七名护卫给她,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七个看来实力不俗的年轻好手,随时可能从护卫变成杀手,在适当时机,把已无利用价值却有潜在威胁的自己给送上路,这是自古以来所有优秀技术人员的悲惨宿命。
  为了不向命运屈服,狼司祭心中自有计较,也做了准备,只是,世事之奇,往往出乎意料,当这七名护卫一如意料地露出狰狞面孔,预备送技术人员上黄泉路,狼司祭正要发动反击,忽然一声轰响,一个伟岸的身影从天而降,脚还没踏落地面,七名杀手已经全部变成死人。
  「……小妞,我知道妳是谁。」
  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用这句话当开场白,狼司祭并不笨,看这这样的出手、这样的身形相貌、这样的年纪,她同样也认了出来,除此之外,她还看见龟兹上空迅速凝聚过来的大片黑云。
  「……先生,我也知道你是谁。」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自我介绍的时间可以省了,今天实在是很忙啊,到处跑摊堵人,刚刚堵完一个,又要来堵妳,虽然老夫自认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不过这样子操劳……对老人家不好啦,妳说老夫一个局外人,这场战争又不干我的事,这么东奔西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开朗异常的说话,令狼司祭多少有些疑惑,自己记忆中,此人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听说他近年来性格大异,看来果然不错。
  「你……现在是好人?你也能算好人?」
  「如果姗拉朵可以算是女人,那老夫当然也可以是好人。唉,没什么时间说闲话了,这些魔狼由妳一手调整出来,牠们有什么弱点,妳应该是很清楚吧?」
  「……要是我说牠们没弱点,或是说我不知道呢?」
  「这个嘛!那就轮到我来说那句经典对白了……」
  老人拉了拉衣领,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好整以暇地道:「如此说来,妳对我岂不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经典台词说完,当然就是轮到同样经典的杀人动作,这点彼此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狼司祭很清楚眼前人与地上那七具尸体远不是同一级数,自然不想成为经典画面的一部份。
  「……就算我能提供点什么,但只凭我一个,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我来之前,有个妳的旧识说了,妳与这票假宗教狂的合作只是短暂结合,不可能不留一手,妳会用的手段,她大致也猜得到,不过细节部份唯有妳晓得,只要妳说出来,余下的……她可以提供协助,嘿,别慢吞吞的啊,时间很紧张了。」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6

第三十五卷


【本卷简介】

  杀戮人生,究竟还有没有希望?
  面对虚河子这个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孙武与虚江子等人已使出毕生劲功,连呼伦法王一派也伸出援手。无奈神戟重现,威力难料,而青龙令的发动却在此时被迫中断,孙武陷入了空前巨大的生死抉择……
  虚河子对人生的误解,造就出毁天灭地。改变整场战争的枢纽是否存在?
  王城之战下半场,将决定未来的命运!


第一章 暗绝潜伏 青龙反噬
  孙武的年纪不大,出江湖的时间也不算长,但见过的大场面可真是不少,这段时间裡走南闯北,从慈航静殿到域外,又是推王打怪,又是秘境探险,他所经历过的种种险难,比很多人一辈子累积起来还要多。
  在这些大小战役中,并不乏强弱悬殊的情形,每一次孙武也都是打起精神,充分运用手上的各种资源,坚持地撑到最后,然而,从以前到现在,从来也没有哪一次,孙武在阵前感到如此绝望,强烈地知道这一仗注定没有任何希望。
  放眼看去,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阿默兹狼,这些不久前还躺倒地上,看似死尸一具的生物兵器,如今已经甦醒,在河图、大地神戟两件超级法宝的改造之下,战力大增,更吞噬同族血肉,彻底完成蜕变,几乎可以说进化到另一层次,更凶更猛地攻击过来。
  之前一轮苦战,龟兹王城内军民一心,竭尽全力,甚至可以说用尽所有资源,把一切能打出手的筹码都耗光,好不容易才苦苦支撑至今,现在魔狼群完成了进化,实力倍增地攻来,已是山穷水尽的龟兹如何能敌?更何况,即使魔狼未有蜕变,近两万头疯狂的魔狼,如此庞大的数字,莫说倾龟兹举国之力,哪怕是集合域外各部族的所有兵力,也无法与之抗衡。
  看著魔狼群争先恐后,大举攀爬攻城,孙武心头除了茫然,更有恐惧,他不知道怎么才能…… 怎么才有可能对付得了这群如妖似魔的凶兽,也不知道怎样打倒眼前另一个强大的威胁:佔尽上风的心眼宗主,虚河子。
  以一个野心家来说,孙武对虚河子的智略难以评判,总感觉他不是那种智珠在握、什么都落入他计算的智者,以斗智斗心机的资格来说,虚河子不及天魔,甚至也比不上银劫,只不过己方这次确实是完全栽在他的手裡,如果虚河子的谋略上不了檯面,己方只会更丢脸。
  但在武功造诣上,虚河子就不只是可圈可点了。位列中土三宗之一,这位河洛掌门的武功,更在所享盛名之上,两仪之气、动静之变,随他信手拈来,谈笑破敌,河洛剑派的王道武学,他确实已经得其精要,炉火纯青,更兼修魔门的修罗劫,威力惊人,怎么盘算都是一个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更别说,虚河子还夺取了青龙令在手,有这件超级法宝相助,如虎添翼,这令他以至尊之姿,睥睨全场,光是这等锐气,就让孙武实在不愿意冲上去送死,只可惜,自己实在没有什么选择,如果不在魔狼大举冲上来之前,先将虚河子创伤,至不济也要让他一段时间无法出手,若做不到,当魔狼攻上城头,虚河子便可好整以暇地在旁观战,趁空出招,威胁实在太大。
  因此,孙武只能硬著头皮往前去,如果说这种自杀式攻击有什么胜算,那大概就是纳兰元蝶所透露的秘密。
  『……只要再让他用一次青龙令,就有胜算。』很多东西都是说来容易,做起来困难,孙武心中盘算,要让虚河子使用青龙令,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可能要拿命来换,只是现在已无选择,惟有希望虚江子能够帮著自己分摊部分压力,令计划成功。
  「前辈!我左你右,夹攻这个脑袋发昏的恋姊狂,干掉他為社会除害!」
  这句话戳人痛处,而且还是虚河子最痛的地方,令他怒极反笑,「小狗,你今天必定死得极惨!」
  虚河子对孙武存有一定程度的顾忌,但欺他武功火候不足,只要短兵相接,有十足把握将他一举格杀,然而,当虚江子也动了起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是以大欺小,说不过去吧!」
  虚江子看出孙武的动作不寻常,料想他必定有什么制敌战术,虽然猜不出来,却也不能袖手旁观,立即从旁掩护,与孙武分从左右,夹击虚河子。两个世代的顶尖高手合击,尚未发招,已自有一股凛然威势,令虚河子收起脸上笑意,严阵以待。
  魔狼群甦醒之初,仰天狂啸时,虚江子因為己方部署满盘皆输,在这过大打击之下,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可是看见孙武无视伤势,奋勇冲上前去,他已完全清醒,更决心為孙武扛下风险,上一代人造成的祸患,怎样都没有理由让年轻人来承担。
  一提振起精神,回復到正常状态,虚江子的出手就没有人敢小看,他本就是当今天下的有数高手,如今更是再无保留,一出击,身法快捷如风,还抢在孙武的前头,一拳挥击出去,恍惚中,竟似野豹扑击,飞跃而起,攻向敌人。
  「哼!野蛮人的下作拳头。」
  白虎秘拳,虚河子虽未亲眼见过,却从典籍资料中略知其形,也从旁人口中得知虚江子可能习有此技,早已心中有数,骤然见到,并不吃惊,更不把这套白虎一族的武技放在眼裡,什么模仿野兽型态的武技,说穿了不过就是复杂些的五禽戏,有啥好故弄玄虚的?
  虚河子一掌拍出,半途切向虚江子的手腕,预备先行拦截、化劲,连消带打,在化劲同时发动反击,最理想的状态,还能顺势把虚江子推向孙武,封锁住那个臭小子的攻击。
  这些念头才在脑中闪过,虚河子的下巴一痛,居然已经被虚江子的拳头打中,幸亏只是擦过,却令他大為吃惊,不解这一拳怎能如此快法?自己非但没有看见,甚至未能察觉到气流,这是怎么回事?
  「野蛮人的下作拳头如何了?」
  虚江子低喝一声,拳势再起,满天拳影将虚河子笼罩在内,这次虚河子有了防备,儘管豹拳速度比之前更快,却已不能再命中目标,虚河子缩小防御范围,反应距离一短,出手随之变快,準确地拦截到兄长的拳头,瞬间化劲,正要反击,却是一怔。
  身為河洛掌门,虚河子大半辈子都在钻研力学原理、真气的阴阳动静之变,当一股力量袭来,他不用看都能够洞悉这股力量的刚、柔、强、弱,随手以己强攻敌之弱,拆解敌劲,或化為己用、或反弹伤敌,几十年的修练下来,动作再无半分窒碍,这一次截住虚江子的豹拳,瞬间就把拳上的劲道卸尽,正要鼓劲回弹,这隻理应已软弱无力的拳头,居然直逼过来,险些轰得自己防御失守。
  这是近十年来未有之事,照理说,除非自己技艺未纯,没法完全卸去虚江子拳上的力量,才会出现这样的紕漏,但自艺成以来,这样的状况从不曾出现,况且他的拳头為了追求速度,力道相形减弱,自己刚才已肯定化去他拳上的力量,现在这样的情形…… 只能说,这一拳之中,有某种不属於单纯冲击、不属於真气的东西,自己化之不去,更被他直直地轰击过来。
  「岂有此理!」
  遇到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虚河子大怒,这时已不能再冒险化劲,虚河子索性悍然反攻,而且直接发动修罗劫,预备以这霸绝无比的邪功,一举挫败两名强敌的联手进犯。
  修罗劫是魔门无上绝学,完全发挥威力的时候,确实是鬼神辟易、千军莫敌,在硬拼上极佔优势,然而,虚江子一发现虚河子运起修罗劫,立刻变招,不再与他比招对拆,却是採用虚河子之前的战术,以纯正的太极心诀,打乱敌人的真气,分拆化劲,在修罗劫劲道未发之前,抢先削减其威力。
  两兄弟艺出同门,一个要散劲,一个要阻止,顿成僵持之局,為恰於此时杀到的孙武,提供了一个最佳的机会。孙武伤了一臂,本来是希望奋起餘力,冒险再发一击神掌,哪知虚江子突然喊道:「孙兄弟,如来神掌意存慈悲,威力有限,你以天绝剑发动攻击,效果更佳!」
  孙武闻言一怔,如来神掌威力万均,掌出开山翻海,自己学会以来,可从不曾感到它「威力有限」,更何况……
  (开玩笑!逼我用天绝剑,你这是要他的命?还是要我的命?
  如非天绝剑对肉体的负担太大,后来与虚河子交手时,未必会这么容易便给他伤了一臂,现在若要再用天绝剑,以那种未伤敌、先伤己的特性,孙武实在没把握使得出来,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哪轮到自己来抗议,只能是大声喊好,装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十几年的总帐,用天绝剑清算最好,我现在就解剖了这小道士!」
  这话纯粹是虚张声势,孙武自己心虚到害怕,根本没有半点认真成分,可是一句话出口,他才明白什么叫老谋深算,因為自己甚至还没发招,虚河子听见「天绝剑」三字就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怒骂出来。
  「混帐东西!还以為是十几年前吗?」
  虚江子的高技巧缠斗,再加上天绝剑所造成的心理压力,终於令虚河子做出判断,再次使用青龙令。
  不久之前发动的召唤,召唤物的威力迅速衰退,以至於撑不了多久,便给北宫罗汉一刀干掉,虚河子心有所忌,觉得自己未能真正掌握青龙令的用法,贸然使用,惟恐有失,所以一直未再发动召唤,如今却已顾不得这许多,真气贯入,青龙令立即发动。
  上一次的召唤,虚河子召唤出了四首怪蟒,这次发动,一阵豪光之后,被召唤出来的赫然是一头银狼。银狼通体环绕异芒,看上去好像是由大量水银聚合而成,但每一根毛髮都清清楚楚,与人同高,漆黑如墨的一双狼瞳,彷彿两个不见底的黑洞,深邃幽暗,令人无端生出惧意。
  比之四首怪蟒的形象,这么一头银色巨狼,更显得内敛深沉,孙武和虚江子都感觉到这头银狼的不好斗,虚河子的信心更是因此大受鼓舞,手中青龙令一指,便要驱策银狼攻击孙武。
  「去……呜啊!」
  呼叱银狼行动的命令,瞬间变成了一声惨呼,银狼没有顺从虚河子的命令,反而一下子窜上前,张开大口,猛地一下把虚河子的头颅咬住,巨狼嘴巴的咬合范围甚大,这一咬将虚河子胸膛以上全咬在狼口中,利齿更是力重千钧,若非虚河子的护身力量强劲,早就被咬成两截了。
  这一下事出突然,除了孙武已有预期,其他人根本想不到会有此变,虚河子又惊又怒,身在狼齿之下,不只是剧痛难当,更晓得情形危急,幸亏巨狼大口咬下时,意外迫退了近身缠斗的虚江子,否则此刻被他趁虚来袭,可能已被打成重伤,但两名强敌在侧,若是应对不当,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当前要务,首先就是脱离狼口。
  虚河子全力发劲,想要将巨狼的利齿震鬆,但这头召唤而来的银色巨狼,并非血肉之躯,他两次发劲狂震,全然不见效果,狼齿咬合得更紧,当他预备要第三度发劲,紧握在手中的青龙令骤生异变,变成了一个失控的能量漩涡,疯狂吸收著所能吸取的一切能源,虚河子的真气源源不绝地被吸去。
  到了这一步,再蠢的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虚河子忍著身上剧痛,咬牙切齿,怒骂出声。
  「银劫奸贼!好毒的计!」
  青龙令吸汲内力甚鉅,倾刻间便已吸走虚河子一成多的内力,要是再被这么吸下去,后果严重,虚河子愤怒地拋去青龙令,听声辨位,把青龙令当成暗器,激射向正往这边扑来的孙武。
  「呃!」
  孙武不知青龙令异变,吸人内力一事,看到青龙令飞射而来,想说此物贵重,很自然地伸手去接,哪知道这面冰冷的令牌一入手,自己的内力就像缺了个口子,奔腾宣洩,心中大惊,这才知道虚河子為何将之捨弃。
  还记得最初看到纳兰元蝶持有青龙令时,觉得以她的修為持有超级法宝,非但不是防身,反而早晚有性命之忧,毕竟三岁幼童持千金穿街过市,只会自招其祸,直至此刻,孙武才明白银劫的毒辣,假若青龙令仍被银劫持有在手,纵使被人夺去,敌人也必深深忌惮,不敢贸然使用,银劫就算预先作下手脚,也是无用,但给纳兰元蝶拿在手裡,所有人只会质疑银劫為何如此失策,却都没有往下深想一层,发现这个显而易见的陷阱,直至此刻,一连让两个人中招,收取了最大利益。
  勿接了青龙令,孙武半身痠麻,真气疯狂洩出,他唯恐有失,也只得先行后退,这时纳兰元蝶一个箭步窜上,在他肩头、后心连点数下,青龙令的莫名吸摄力量顿止,自掌心鬆脱,孙武想要立刻再冲上去,却陡觉两脚一软,险些一跤跪跌在地上。
  「别心急,你先缓过气再说。」
  纳兰元蝶的声音入耳,孙武虽觉不甘,却也明白逞强不得,只得静心运气,这时局面再变,虚河子被巨狼所困,一时无法挣脱,虚江子长啸一声,冲上前去攻击,但无数魔狼就在这时攻上城头,这些蜕变过后的阿默兹狼,似乎能辨敌我,一跃上城头,看清情势,第一时间便往虚河子方向扑去,分别攻向虚江子、银色巨狼。
  转眼之间,虚江子面对数十头魔狼的联合攻击,他面色一沉,不慌不忙,一掌带出,彷彿在周围空间形成一道看不见的气墙,四面八方扑来的魔狼,被这堵无形气墙拦截、黏滞,在半空中速度都慢了下来,虚江子的左拳趁势轰出,如火如雷,数十头魔狼全数被击中,沉猛拳威,将魔狼的巨躯打得倒飞出去。
  另一边的情形,则让孙武更惊於银劫的手段,十几头阿默兹狼围住银色巨狼攻击,银狼的利齿咬住虚河子,看似无法还击,但在魔狼群的利爪打中它瞬间,它却突然变形。
  银色巨狼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大量水银聚合而成,这个奇异的特性,在魔狼群攻击它的时候,完全被突显出来,它被击中的部位,异变还原成液态,任狼爪刺入,再还原為正常形态,将狼爪困锁住,更迅速将餘下肢体迅速拉扯进去,进行「吞噬」。
  银色巨狼吞噬了别的生命体,自身体形就相应变大,不一会儿,它就膨胀到六米高,连狼的形体都捨弃,变成了一团不住扭曲变形的怪异物体,连原本牢牢咬住的虚河子都吞噬进去,古怪邪异的姿态,令人生畏,魔狼群也被震慑住,一时间没有再发动攻击。
  要是真能就这么解决掉虚河子,那倒是好事一件,不过,比起这个,有一件事让孙武难以释怀。儘管自己无法确定,但总觉得…… 刚才虚河子被银狼咬住的时候,虚江子应该可以反应更快、更早採取攻势的,若是好好把握那一瞬间的机会,虚河子可能已经被打倒了。
  若说虚江子存心倒戈,那是绝无可能,不过,以他的个性,就算已经敌我分明,他也下定决心,可是理智归理智,一碰到情感上就可能心软,所以真要下重手的时候,可能下意识地犹豫,即使是现在,虚河子被吞噬,虚江子看上去满面急切之情,孙武都不晓得他是急著退敌,还是急著想去救人脱险。
  (危险啊!抱持这种心态战斗,你对他心软留一手,他可不见得会对你也心软留一手,关键时刻妳这样会致命的。
  孙武冒出了这个想法,可是心裡也觉得可笑,自己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出道未久,江湖经验全无,哪轮得到自己来质疑虚江子的心态?如果是西门朱玉在此,那才有这资格……
  (唉,要是西门朱玉还活著,虚河子哪闹得到今天这么大?人确实是有天敌存在的,西门朱玉在世的时候,虚河子根本就没法这么得意……
  几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调匀了气息,想要赶去助阵,但此时已经错过合击虚河子的最佳时刻,因為大批魔狼已经翻上城头,对著城头上的人们展开攻击,整个情形根本是一面倒,守军们早已伤疲交集,连站著喘气都很辛苦,哪有能力去应付这群生龙活虎,正值最佳状态的变种魔狼?
  所谓的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就是此时战况的最佳写照,遗憾的是,看到己方被摧枯拉朽,那种感觉实在是很差劲,孙武自己也是又伤又累,手臂一度缓和下来的痛楚,因為连续战斗,又开始剧烈疼痛,状况很差,要是有得选择,实在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战斗。…… 很可惜,就是没有选择,虽然自认无法改变结局,可是如果不站起来战斗,别说城头上的人个个性命难保,魔狼突破这裡的防线,侵入城内,整座王城恐怕在半个时辰内,无分老少,鸡犬不留。
  (帮前辈抵抗魔狼群的时候,用过一次神掌,刚才战斗又…… 差不多到使用极限了,等一下还使得出来吗?要是用不出来,我拿什么战斗?
  如来神掌威力无儔,但对真气的耗损、肉体的伤害都很大,发招者的体格稍差、修為稍弱一点,都用不出来。在慈航静殿的历史上,未满二十岁而能运使神掌者,凤毛麟角,都是少见并早夭的天才,而似孙武这样岁数就能以神掌实战的例子,更是绝无仅有,虽然这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实质伤害仍然存在,要不是新学会了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令自身内息更為悠长,孙武在一日内多次发动神掌,早就反伤自身,倒地不起了。
  若是使用舍利邪能,确实是可以再发神掌,不过想到发动佛血舍利的后果,少年便感到迟疑。
  (不用神掌的话,还有什么武技能对魔狼造成伤害?而且是要大范围快速杀伤的那种,否则一定挡不住的…… 天绝剑?这个选项还是无视吧,比用舍利还危险,一不小心就自爆了!
  左右徬徨无计,突然掌心一凉,一件东西被塞入手中,孙武一看,却是纳兰元蝶把青龙令放在他掌中。
  饱吸了两名高手的真气,青龙令似乎有了些变化,不住往外放射冰凉的青蓝冷光,阵阵寒气由令中透发而出,握在手中,冷得让人忍不住猛打哆嗦,但却没有了之前那股要命的强大吸力,孙武心下稍安,只是不解地望向纳兰元蝶。
  「青龙令在我手中已经没有太大的用途了,如果还继续持有,可能没命把它带回去,但是你不一样。」
  纳兰元蝶道:「超级法宝在你的手裡,应该能有更大的作為才对。」
  「在我手裡?可是…… 之前我使用青龙令召唤,已经失败了,拿著它还能有什么用?」
  「这我也不明白,照理说,流有尊贵血统的真龙后裔,没理由不能发动青龙令的,但即使你无法以自身血脉发动它,仍可以用纯力量来驱动,长河真人都行了,你也一定做得到。」
  纳兰元蝶道:「就算真的不能发动,还是可以把它当成兵刃使吧?你赤手空拳去打魔狼,肯定是要完蛋的。」
  「但……」
  「你别搞错了,我和你可不算自己人,把青龙令交给你,只是把希望赌在你身上。你已经打算使用佛血舍利了吧?既然都是赌性命,那就一块赌上吧。」
  纳兰元蝶的话没有说完,因為魔狼已来到附近,其中一头奔袭向她,她必须应战,而以她的修为,几招之间就险象环生。
  握著纳兰元蝶所寄託的希望,孙武确实感激,将真气灌注在青龙令上,令牌的两侧锋锐如刀,横挥出去,不逊於神兵利刃,轻易便将一头魔狼的狼爪给斩落,鲜血喷溅出来。
  把超级法宝当普通兵器来使,确实是很有效果,连魔狼异变之后的钢铁身躯也承受不住,孙武将青龙令当成一柄短剑,灌注真气后横切直砍,把周围几头魔狼如切菜切瓜般斩杀,顺道也解了纳兰元蝶之危,只不过把魔狼砍杀之后,鲜血横流,反而引来更多的魔狼,抢食同伴残躯,袭击生人。
  孙武有青龙令在手,一时得保平安,却听到耳边魔狼咆啸之声如雷,不时还有一两声濒死的惨呼声,显示城头上的伤兵残员一一遇害。
  这些伤重的龟兹战士们并非坐以待毙,他们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同样也豁了出去,利用自己最后的生命餘暉,与魔狼战斗,带有爆裂物的就是发动自爆,不然就是拼死也要多砍魔狼一两刀,只不过…… 对上这些实在太过强悍的生化怪物,他们的努力几乎收不到效果,即使自爆,也只能给魔狼一些无关痛痒的伤害,死不瞑目。
  这些情形,孙武一开始都看在眼裡,但是当魔狼的数量越来越多,他四週被围得水洩不通,就再也看不到了,甚至连虚江子的身影都瞧不著,儘管他手持青龙令,快速砍杀周围的魔狼,护住他自己与纳兰元蝶,可是他自己也很清楚,想要保护更多人的话,自己还需要更强、更有效的力量。
  「靠你了,这次千万要给我灵光啊!」
  找了一个空档,孙武将内力输入青龙令内,试图以纯力量来发动青龙令,不过,四面八方都有魔狼来袭,无法专注精神,而且把青龙令当成召唤法宝催动时,又不能当兵器,对上魔狼的疯狂袭击,左支右絀,半天也没能奏效,还差点又伤在魔狼的爪下。
  迭遇险阻,眼看局势越来越恶化,孙武心急如焚,方寸大乱,更认為这种情形之下,指望什么外援毫无意义,只能靠自己了。
  (既然没法专心,就乾脆放弃思考吧,把一切希望赌在纯力量上,只要我死不去,就把这些魔狼全都拖下去!
  抱持著这样的想法,少年终於拋开顾忌,使用了他最不愿意用的最后一著,发动了体内的佛血舍利。
  不久之前,為了协助妃怜袖,孙武不得已使用了舍利,那时能够全身而退,令他直呼侥倖,更绝不认為这种好运能来第二次,这个预感準确命中,由於距离上一次发动舍利的时间太近,舍利邪能本就蠢蠢欲动,一经发动,立即奔腾宣洩而出。
  疯狂乱窜的能量,冲击体内经脉,孙武甚至还不及将之引导向青龙令,这股失控的能量,便争先恐后地自各处伤口飆出,化作淡淡血雾,剎时间瀰漫方圆一米多的范围。
  (…… 这一下该叫做弄巧成拙了吧?但如果就这么倒在这裡,所有牺牲白费,那我就真的只是大笨蛋一个了。
  创伤的痛楚、失血的疲惫,都令少年举步维艰,然而,却也是在这样的绝境下,孙武胸中燃起了一股斗志,也说不上这股斗志的源头是什么,他就只是强烈地不想认输,不想一切就终结在这裡。
  (舍利啊!不管你是何等异物,不管你有多邪恶,也不管这一仗的后果是什么,就算四分五裂也行,请你帮助我!哪怕只有短短的时间,请助我一臂之力,让我可以全力拼一次!
  彷彿聆听到他的心愿,下一秒鐘,孙武全神贯注,来自佛血舍利的邪能,源源不绝地灌入青龙令之中,瞬间掀起的强烈风暴,把周围的魔狼全数扫开。


第二章 龙引风沙 血铸长城
  阿默兹狼的身躯不但坚硬,本身的重量也颇為惊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将之推动都不容易,然而,当孙武成功地将舍利邪能灌入青龙令时,所掀起的狂风扫向四面八方,初时只是让人不好睁眼的强风,瞬间强度激增,变成了强烈风暴,空气几乎是炸裂似的往外轰去,最靠近一圈的魔狼被风暴所袭,巨躯如断线风箏般飞起,重重砸入同伴之中。
  得到了佛血舍利的邪能,青龙令骤生变化,强光暴炽,由本来的蓝色冷芒,变成一片血红,血光更不是只在青龙令上放射,而是形成一道光柱,笔直冲向天际,直直地贯入云中。
  孙武双手聚力,连受重创的一手都用上,牢牢握住青龙令,若非如此,剧烈震盪中的青龙令随时都会脱手飞出。光是握住青龙令就已经不易,想要把舍利邪能持续灌入,就更加辛苦,孙武不晓得其他使用青龙令的人,到底是灌入多少能量,才成功召唤出东西,但在自己手裡…… 最开始输入能量时,青龙令彷彿对舍利邪能极為排斥,怎样都难以成功,好不容易将舍利邪能灌入后,青龙令却像是转了属性,疯狂吸取来自舍利的邪能。
  情形就与之前银劫预伏的佈置发动时类似,青龙令狂吸著使用者的精气,若非舍利邪能亦是沛然浩瀚,无穷无尽,孙武早就给吸成了乾尸,话虽如此,他持续将邪能灌入,面对青龙令所掀起的能量风暴,觉得自己好像置身怒海中的一叶小舟,只能紧紧握著船舵,全然主宰不了方向。
  青龙令尖端所射出的血色光柱,直贯云霄,天上云层不住翻腾涌动,更渐渐被染上一层赤红,从地面抬头观看,好似天空裂开一个血洞,而在九霄风云变色的同时,青龙令所掀起的强风一阵猛过一阵,把附近的魔狼吹得东倒西歪,城头砖石砸落,纳兰元蝶更是早就没了影子。
  这样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情形持续了片刻,孙武突然发现青龙令停止了震动,他暗呼庆幸,虽然舍利邪能仍旧澎湃汹涌,无穷无尽,但自己本身的内力却已近乎油尽灯枯,甚至连金鐘罩都运不起来了,要是再这么下去,自己马上就握不住青龙令。
  此刻,青龙令的震动停止,但亮度却再次提升,血光浓烈有若实质,彷彿随时都会凝成实体,化為一个嗜血的妖魔,择人而噬。孙武不晓得这是否代表什么,但他选择再一次发动召唤,不管是妖魔还是凶兽,只要能召唤出东西就可以。
  有别於之前的毫无回应,这一次,孙武感觉到青龙令之内的能量运动,召唤已被发动,只不过,以前所见到的例子,都是青龙令中射出一道光芒,渐渐化為召唤物,自己这次的召唤,却是血光如雾,在狂风中往外扩散,甚至还飘出了城头,却迟迟不见形成物体。
  (搞什么啊?这是不是在玩我啊?為什么召唤了半天,除了强风就没别的?
  青龙令难道是天候控制兵器吗?不,我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或许就是因為召唤出来的东西非同等閒,才会有那么久的前奏。
  这个信心有些盲目,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么坚持下去了。眾所周知,青龙令的召唤物,以五行之属,作為高下之分,所以虚河子召唤出来的东西,几乎都是金属外形,而纳兰元蝶全力施為,召唤到「水」就很吃力,孙武由衷祈祷,青龙令搞出那么大动静,要是能召唤出一个金属外形的庞然巨物,那就有胜算了。
  心念一动,孙武发现青龙令生出反应,这才明白要发动召唤,必须要先有个大概的指定方向,青龙令才会依令而行,否则单纯灌注能量,等上半天,这个超级法宝也只是空转,什么东西都召唤不出来。
  召唤程序正式啟动,孙武脑中浮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那是来自青龙令的讯息,儘管看得很不清楚,但感觉得出来,自己召唤物的属性是「土」,五行分类之中最低等级的一阶。
  新手的第一次,表现不如预期,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非战之罪,但最让少年扼腕不已的困扰,就是他已没有机会重来一次。在青龙令召唤程序正式啟动的同时,因為能量激盪而形成的暴风,瞬间平息,魔狼再次围了过来,孙武无法防御,而周围更不可能有人杀过来保护自己,只能看著魔狼群越来越近,城头之下还有大批魔狼,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如奔腾野马般冲锋而来。
  情形看似绝境,但不可思议的事却在这一刻发生。在无数魔狼奔冲攻城的杂乱步伐声中,突然多了另一种声音,乍听之下像是闷雷,但地底下又怎会有雷?
  这个问题没人注意到,阿默兹狼更不可能理会,直到这闷响一下大过一下,由闷雷变成了炸雷,最后以更具体的形象出现。
  「轰隆!」
  一声炸响,城头下的土地爆开了,大量沙土冲天而起,这阵爆炸并非单只一处,而是连环发生,绕著整座王城的城墙,在短短十数秒内便环了一圈,爆炸威力颇强,许多正在爬墙的魔狼都被晃了下来,沙尘漫天,远远看来,整座王城彷彿被一层沙尘形成的帘幔所遮蔽。
  爆炸停歇,一切的烟尘照理应该渐渐平息,可是情形并非如此,大量沙土沿著城墙急速往上冲,势道极猛,更扯动方圆十里之内的地面,无数尘土疯狂往王城方向聚拢,城壁上的沙尘越聚越多,迅速凝土為墙。
  王城的城壁本就是以土烧砖,堆砌而成,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艺,此刻大量沙土聚合,由量变而质变,顷刻间便将半毁的城壁修復,更逐渐加厚,形成一幕诡异的奇景。
  如果只是城壁加厚,那倒还没什么,但是随著十里内尘土加速聚合,孙武手中的青龙令也急切汲取舍利邪能,在这庞大能量的催迫下,这层黄土之壁產生变化,成了一个内部厚实坚硬、外部则如流沙般流动,甚至是高速滚动、旋动的怪异情形。
  阿默兹狼悍勇攻城,以牠们的钢铁身躯,无视一切利器、砲击的伤害,水火不侵,但碰著这层土之壁垒,却著实遇到了障碍。魔狼蜕变之后,体能虽强,还在城外的绝大多数终究不会飞天,也不可能一跳十几米高,直接跃上城头,想要攻入城内,还是得老老实实攀墙,可是这层土壁变化莫测,以狼爪刺入,土壁或是旋动、或是翻涌,似水无定,非但无法借力,还被限制住动作。
  顷刻之间,试图攀爬攻城的魔狼群,不是被掀翻坠地,就是卡在那层时而无比坚实、时而鬆软虚散的土壁中,进退不得,甚至还被吸扯了进去。本来以阿默兹狼的跳跃力,面对王城的城墙,根本就算不上攀爬,两三下跳窜,就能跃上城头,现在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截至目前為止,真正能顺利侵入王城的魔狼,还不足半成,其餘一万多头魔狼就被这层莫名其妙的土壁给挡住,爬也爬不上,跳也跳不过,恃强硬攻更是无从说起,只能对著朦朧的沙尘乾瞪眼,这是魔狼肆虐域外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情形。
  从数十里外遥遥看来,整座王城笼罩在一片土黄色的烟尘中,四面八方好似被一座无尽的长城所包围,长城厚实坚固,却又被掩埋在沙尘暴之中,无数魔狼被阻挡在长城之外,愤怒令牠们仰首咆哮,一万多头阿默兹狼的怒吼之声,撼动著整个空间,令王城之内的百姓抱头躲藏,惶恐不已。
  王城之内的龟兹百姓,没有机会目睹城外正发生的一切,但这些奇景却仍有人看见。距离王城数十里外的沙丘上,有几骑人影,看著狂沙长城的离奇出现,為此目瞪口呆,若非长城阻挡了魔狼的进攻,他们几乎要以為这是心眼宗的阴谋,因為除了心眼宗,谁有办法搞出这么荒唐的东西来?
  「好夸张……这种东西,是怎么製造出来的?」
  羽宝簪喃喃说道,猜测会否虚江子有所保留,没告知大家在龟兹王城内,有什么厉害的防御兵器。
  「是青龙令!」
  姍拉朵首先出声,只不过她的眼光先望向某人,不相信这人会比自己慢察觉此事,「我认得它发动召唤时候的特有能量波,以前大战的时候见得多了,不会搞错的。」
  「青龙令?」
  任徜徉吓了一跳,「不会吧?超级法宝虽然厉害,但发动召唤还是得要靠人,从使用者身上汲取能量,我见过银劫用青龙令,召唤出来的东西也没有特别大隻,但这个……」
  话不用说完,谁也都明白,眼前这道长城巍峨耸立,环绕整个龟兹王城,起码也有几十里,如此庞然巨物,哪是人力能够撑起来的?青龙令虽是超级法宝,又从哪裡找超级能量源来供给?
  只是,想到这裡,不明白的人也全都明白了,龟兹王城内…… 不,普天之下,能够作到这种事情的人就只有一个,而他此刻便参与了这场攻防战。
  「…… 那个呆瓜,又在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搞出这么大的排场,盖世界奇观似的,这种后果…… 只断几根骨头大概摆不平吧?」
  小殇望向羽宝簪,道:「要是见了面他还有命,还没变成重度伤残人士,就拜託妳用力敲他一下头吧。」
  羽宝簪没有回答,如箭离弦般策骆驼冲出去,任徜徉紧追在后,在情在理,他们都不能让孙武独扛重担,就连一向表现得无所谓的姍拉朵,此时都显得焦急,收回了目光,急急忙忙跟著冲出去。
  至於城外如此大量的魔狼聚集,危险与否?要如何闯过魔狼进入城内?这些问题,完全没有人在考虑,令唯一珍惜生命的人大為扼腕。
  「唉……」
  虚谷子摇了摇头,望向骑在旁边骆驼上的女孩,那些热血冲动的人都跑了,就只剩下她一个,然而,在所有人裡头,自己真正感到畏惧的,偏偏也就只有她一个。
  「对我这年纪的老人家来说,目睹同门阋墙、兄弟相残,实在太残忍了,不如……」
  「不如老爷子你自己挖了双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从此也不用烦了,如何?需要的话,叫他们回来帮你忙,时间还来得及的。」
  一句笑瞇瞇的回应,让虚谷子差点倒摔下骆驼,这世上果然一代新人葬旧人,这些年轻一辈的小鬼,一个还狠过一个。
  「呃,其实呢,我的意思是,我的年纪都那么大了,看在我年老的份上,你们……」
  「哪儿的话?老爷子身强体壮,哪说得上老这个字呢?您要是不信…… 」女孩手中突然多了一支试管,「这管药剂摔破后,附近区域的魔狼全都会追过来,届时您可以测试看看自己的体能,相信您必能健步如飞,不输少年的。」
  「妳…… 妳这么心狠手辣,那群怪物围过来,你难道就能跑得掉?小小年纪就想同归於尽,太不值得了吧?」
  「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我的生命力不输给蟑螂,同归於尽这种事我从来也没想过。」
  小殇报以浅浅的一笑,「哪怕世界灭亡,我也会踩在您尸体上继续生存的。」
  这种狠话虚谷子以前从没听过,糟糕的是,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刻意说狠话,对方明显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谈判进行到此,除了全面溃败之外,已经没有更合适的形容词,又一次努力失败的虚谷子只得找个下台阶。
  「妳……你们……你们不会过河拆桥吧?」
  这似乎是古往今来,所有杰出技术人员的共同悲哀,但虚谷子这回运气不错,要求提出之后,得到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放心!」
  小殇的笑脸,几乎和晚上的弦月一样弧度,「刚走的那些人向我保证过,他们每次拆桥,都不用等过完河的。」
  翻译之后的明显意义,就是不用等到利用价值完全失去,只要一开始失去利用价值,河过到一半就可以拆桥,或者说……拔除潜在的危险因子。
  「怎么样?老爷子,还不下去吗?桥快要拆了喔。」
  威逼老人家不是什么光采的事,不过说话的这个女孩,素来和光鲜亮丽扯不上关係,而虚谷子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善良老人,於是,该怎么样的终究是怎么样处理,虚谷子策动磁浮飞车,拖著后头的板车与行李,冲下沙丘,追随前方的三人而去。
  「一个个都急得像什么一样,该冲下去的不冲,你们急个什么劲?」
  小殇对著身后作了几个手势,打出约定的暗号,之后,她将目光望向黄沙之中的王城。
  「…… 总是打乱正常的预计,你这种个性,多少条命都不够…… 再撑一下吧,起码还要撑上三十五分鐘啊……」
  这句低声说出的话语,当然是不可能传进孙武的耳裡,要不然可能会让他当场战意崩溃。
  事实上,别说三十五分鐘,就算是只撑五分鐘,孙武都很纳闷自己无法做到。
  在决定要豁出去,放手一战时,需要的是勇气与觉悟,孙武足足犹豫了好一会儿,反覆迟疑,这才咬牙干下去,可是当一切真正发生,孙武就发现自己所要承担的,是更实质的东西。
  狂沙长城的出现,对孙武而言是一个意外的奇蹟,只不过,他很快也明白,奇蹟不是白吃的午餐,甚至买起单来相当昂贵,自己作為佛血舍利与青龙令之间的连繫桥樑,就必须以肉体承受这狂暴的能量。
  一开始,孙武著实焦急,自己内力近乎枯竭,连金鐘罩都快运不起来,没有护身力量,如何抵受得住能量冲击?但时间一长,他渐渐发现,幸亏自己没有运护身力量抵抗,否则在能量冲击之下,两相对撞,自己恐怕已经粉身碎骨,爆体而亡了。
  如此狂暴的能量,非血肉之躯能相抗衡,想要尽可能支撑久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放鬆全身,完全不加抵抗,让能量顺畅通过,把对身体的伤害减到最低,孙武过去所修习的武功,过半偏重阳刚,要不是最近从太极心诀中获益良多,他绝对没法在短时间内察觉这点,等到发现,那已经是準备写在验尸报告上了。
  (妃小姐这些年修练的,就是这种技术啊,要处理狂暴的能量,还是只能以柔克刚,如果要硬碰,血肉之躯哪碰得过?妃小姐这十几年裡,日日夜夜都在為了驾驭五蕴龙珠而做準备……
  脑裡闪过许多杂乱念头,眼前情势却是越来越严峻,自己採取的策略没错,这才得以支撑至今,但作為舍利与青龙令之间的连接体,每一秒的能量输送,都在对肉体造成伤害,不停撕开一道又一道的细小伤口,伤害累积起来,此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就连浑身的骨头都在作响,要不是先天底子够好,早就不晓得折断十七八根了。
  风雨飘摇之际,除了咬牙撑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能够撑到什么时候,这就连孙武自己也不晓得了,而且,儘管还没看到虚江子的下落,却看到了一个很不妙的东西,那团吞噬掉虚河子和一些魔狼的液态金属,正在剧烈震动,从震动的形态来看,似乎内部正在发生连续爆炸,炸裂的威力被封闭住,宣洩不出,就在那一大团液态金属的外表形成突起。
  看到这一幕,孙武心中有数,本来就不指望那样就能消化掉虚河子,如今看来,连多困他一阵子都不行,很快这人就能突破封锁而出了,届时杀了过来,还有谁去挡呢?
  整体状况的天平,朝著不利的方向倾斜著,孙武正為著最坏的预测而担忧,那边就爆出一声巨响,炽热气流朝四面八方散去,那一大团液态金属已经炸成了大片水蒸气,半透明中带著银色的亮光,闪闪生辉,但很快便化為乌有,什么也没剩下。
  带有金属成分的水蒸气,蕴含毒素,普通人吸进去,立刻便会中毒,但对阿默兹狼却不是什么大问题,群狼在一阵咆哮后,就不把这份伤害当回事。当银色的水蒸气消失,一度被困於其中的河洛掌门现身,衣衫上满是各种被侵蚀后的破损,说明了被困在液态金属之中的过程,但整体上却不见什么伤痕,强大的护身真气,让他得以平安脱困。
  银劫利用青龙令佈局,整个构思虽然巧妙,但為了不让敌人发现,所能做的手脚就有限,这个破绽主要是让敌人出现破绽,被扰乱、牵制,让旁边的人可以下手,如果这个机会没有被把握住,意义就不大,当然,如非碰上虚河子这样的绝顶高手,换作是虚原子、虚谷子之类,青龙令的反噬便足以制其死命,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卑鄙小人!银劫,这笔帐早晚要向你讨回……」
  一番虚耗,虚河子仅受一些皮外伤,倒是气力消耗较大,减了两成力量,实战上极為不利,好在敌人没有马上趁隙而攻。这一点倒也在预计之内,阿默兹狼大举攻城,足以把所有人都牵制住,虚河子被困在液态金属中,相当确信这一点,甚至还有点担心,魔狼群没有自己的指挥,万一攻势太猛,把虚江子给杀了,自己復仇的心愿就成空谈,哪想到…… 破封而出后,眼前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幕光景!
  「荒、荒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黄沙滚滚,烟尘瀰漫,无数魔狼被狂风沙给挡在城下,除了极少数生出肉翅的飞天魔狼,其餘的都在底下望沙吼叫…… 这样的事,虚河子别说是想,就连梦都没有梦过,理应无坚不摧的魔狼群,居然被风沙给挡住,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目光在城头上扫过,虚河子看见了满身是伤的少年,从青龙令上的冲天血光,还有他握持青龙令的姿态,虚河子确认他就是一切问题的源头,剎那间,他只觉得怒不可抑。
  「小贼!什么事情都有你一份!每次都是快要成功的时候,就被你来阻挠!这次绝不让你再活下去!」
  想到被半途劫走的天香缨络,还有这小子出现所造成的影响,虚河子急怒攻心,多好的养气修為都没用,他本可命令魔狼袭击孙武,却忍不住那股强烈的怒意,亲自飆冲过去,打算一掌击杀这个早该除掉的障碍。
  孙武察觉到了这点,打从那团液态金属炸开,他便晓得自己要倒楣了,现在眼看著虚河子势如风雷,一路震开魔狼,直线冲奔过来,他除了苦笑,什么别的动作也做不出,更别说防御了。
  所幸,少年的运气实在不错,虚河子的奔袭才迈出几步,不远处的魔狼群中骤然传来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强力爆发,将七八头魔狼都拋震出去,混乱中,一道黑影如箭飆射,直指虚河子而来,其势甚急,虚河子也不得不暂停脚步,转身迎敌。
  「虚江子!你这该死不死的东西!」
  虚河子贯劲於指,一记剑指刺出,心中对虚江子适才那卸化不去的一击甚為忌惮,暗自运劲準备后著,不料虚江子射来的势道极猛,力量更是大得出奇,面对虚河子的剑指,不避不闪,拼著受伤也要撞上去,虚河子这才明白他的打算。
  「你……」
  只来得及喊了这一声,虚河子被虚江子撞个正著,这一下撞击的实质威胁不大,力道却极為惊人,纵是以虚河子之能,一时间也站立不稳,给虚江子撞得飞跌出去。
  剑指命中肩头,对虚江子造成伤害,但虚江子这一撞的身法奇异,像是天上高速飞行的猎鹰,虽被刺中,却凭著高速移动,将肩头承受的力道转移至身上,卸化大半,还令这一撞的力道更强,两兄弟对撞后朝著同一方向飞射出去,瞬间远离孙武,把虚河子的威胁带开。
  这对河洛剑派当今最强的两兄弟,再次交起手来,儘管还没落地,两人在半空中闪电拆招,这次与先前那种招式痕跡分明的比斗不同,两人近身攻防,指掌错落在转瞬间,几乎肉眼难见,每一招都带著开石裂碑、摧破内家真气的大威力,还没飞出多远,就对拼了十多招。
  彼此修為相若,除非豁出去用同归於尽的打法,否则胜负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分晓,虚河子看穿了虚江子的意图,為了不让他如愿,更為了扰敌心神,在闪电拆招的同时,虚河子发出一声怒啸,让周围的魔狼群改以孙武為首要目标,抢先收拾掉这个小子。
  由於操作青龙令的关係,孙武周围的气流形成了风壁,飞砂走石,城头上的魔狼群惊於血光冲天之威,一时间不敢太靠近,但听见虚河子的尖啸声,魔狼们就像被唤醒,再一次朝少年逼近,孙武察觉到了这点,可是几乎快睁不开眼的他,除了勉强地站著,就只能挤出一个苦笑。
  激战中的虚江子脸色一变,却已没有其他的应变方法,当大量魔狼群蜕变成功,胜负早就注定,纵是引走虚河子,孙武也无法抵挡魔狼群的袭击,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便是拋开一切,专注於眼前的战斗,且看看制伏虚河子后,是否有机会透过他来叫停魔狼。
  若说有什么庆幸的,那就是当初兵分两路,姍拉朵、任徜徉等人并不在这裡,要不然,面对魔狼大军,今日势必连他们也折上性命,最后希望完全断绝,真是输得很彻底了。
  这个念头闪过,城头上突然爆炸,一阵热风由虚江子身后迅速颳来,听方位正好是孙武所在位置,虚江子心头猛烈一震,猜测会否是最糟的情形发生,青龙令爆炸了!


第三章 拔刀相助 佛陀掌底
  率先攻上城头的阿默兹狼,八成以上都是那种生有肉翅的变种,因為有翅、能飞,这才得以第一时间攻上城头,还有相当部份直接飞往城内,袭击城内百姓去了。
  孙武对这些当然不会没看见,早已超越自身负荷极限的他,一再试著作点什么,虽然脑裡没有具体意念,但「想要把所有魔狼阻挡下来」的这个念头,还是发挥作用,在上方不住腾动的沙尘,剧烈翻涌,像是要凝聚一处,变化出些什么,只不过未能成功。
  虚河子在此时脱困,随著一声巨爆与怒吼,虚河子高速冲来,半途被虚江子给阻挡拦下,孙武看见了这些,心裡却一点感谢的意思也没有,因為不管虚江子怎样奋勇战斗,结果都无济於事,即使没有虚河子的威胁,周围左右这些魔狼,总不会是吃閒饭的。
  果然,虚河子被逼退的同时,也下达了指令,围著孙武的魔狼群迈进了脚步,孙武动弹不得,将所有希望寄託在手中青龙令上头,试试看能否再引发什么奇蹟,毕竟如果自己就这么倒霉地死去,什么伟大长城都会失去意义。
  或许,面对死亡威胁,人所发挥出来的潜力就特别大,在孙武的意念催迫下,空中的沙土再一次进行凝结,这一次,沙土凝结成形,不再只是鬆散的形体,而是聚合形成一双大手,从半空中合闭一抓,立刻就把两头魔狼抓在掌中。
  黄沙长城阻挡住九成的魔狼,连飞在天空中的都能够凝掌抓住,这个成绩实在漂亮,只是魔狼力大无穷,单单一下沙土的掣肘,不足以压制阿默兹狼,就听见两头魔狼一声怒吼,将黄沙之掌给挣破,持续朝目标攻来。
  当然,并不是只有这两头魔狼攻向孙武,正围绕著他的数十头魔狼,都在同一时刻扑上,剎时间,一阵阵强猛爆炸,烟尘滚滚,灼热风暴朝周围扫去,孙武置身在风暴中央,脑中一片昏乱,最开始他以為自己就这么完蛋了,但很快地,他发现有一点不对劲,魔狼的攻击再猛,也没理由形成爆炸,更别说这阵爆炸是环绕自己而发,热风虽灼烫,却没对自己造成实质伤害。
  这样一想,孙武半昏迷的意识略為清醒了点,勉力睁眼去看,就看到几团奇异的闪光,自天而降,画出一个漂亮的拋物线,恰好避过黄沙城壁的阻挡,轰击在四方冲奔来的魔狼身上。
  光团一触及魔狼便炸开,似是某种奇形砲弹,阿默兹狼躯体的抗击力何等之强,砲轰对牠们没有太大伤害,却也把牠们打得头晕脑胀,一个个都滚跌出去。
  光团连接轰下,不但频率甚高,落点更是极準,一轮轰击之后,所有扑向孙武的魔狼全被打退,解了致命危机。
  这一下变化突如其来,孙武大為意外,又发现这些光团的轰击,来自城外,从那弧线轨道的角度看来,发砲的位置在城外颇远处,当孙武吃力地将目光望向城外,却见到一幕令他难以置信的画面。
  羽宝簪、任徜徉两人的身影在最前头,已经冲入魔狼阵中,羽宝簪展开独门身法,腾身半空飞行,魔狼们追之不上,她偶然轰出一掌,便是大朵天火轰向地面,烈焰飞旋,魔狼群怒吼著走避,形势大乱。
  既然飞行在半空,出手攻击底下的魔狼,就是浪费真气的行為,羽宝簪不会这么无聊,这么出手唯一的目的,是為了协助底下的任徜徉,助他开道。和羽宝簪相比,任徜徉要面对的情况绝对严峻得多,他是在地面冲锋,既不是飞天,也不是遁地,直接面对阿默兹狼的大军。
  正常情形下,普通一个人往魔狼群裡冲,不管武功有多高,这都算是自杀行為,任徜徉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勇猛,除了一腔热血,他还有其他的筹码可以依恃,尤其是那一套河洛剑派的至宝,给予了他很大的信心。
  「錚」、「錚」两声,紫青神器同时出鞘,任徜徉身形急转,整个人化為一个高速转动的陀螺,两道耀眼神光绕著他打转,经过之处,所向披靡,阿默兹狼纷纷走避,竟是不敢与他硬拼。
  阿默兹狼的身躯,寻常刀剑难伤,但紫霞神器削铁如泥,砍大石头如同砍豆腐,几乎没有什么削不断的东西,就算是异变过后的魔狼也禁受不起;青霞神器变幻莫测,远远看来只是一团拳头大的青光,形体不定,每次挥出却有雷轰电闪之威,造成的伤势、伤口也完全不同,有时似被万斤重物槌砸,有时又像被高热能量切斩,伤口处不仅被烧焦,甚至还出现骨肉熔化的现象。
  如此惊人的杀伤力,在任徜徉的急转下,全速推动,配合羽宝簪的空中支援,硬生生在魔狼群中开出一条道来,高速前进。
  当然,要在上万魔狼之中闯阵过关,单单凭他们两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尾随在任徜徉之后冲进去的,还有一个姍拉朵,她的个人战力几乎是零,但在某方面而言,她却是最令这些魔狼头痛的敌人。
  姍拉朵的坐骑,没有经过改造,一接近魔狼群便四蹄发软,差点就跪倒下去,姍拉朵不慌不忙,一掌拍在坐骑颈上,那头骆驼两眼发赤,大口喷气,把对魔狼群的恐惧拋到九霄云外,全速直冲阵中;也不见姍拉朵作了什么,可是当骆驼冲入魔狼群中,本来被任徜徉逼退开的魔狼,像是碰著了什么极讨厌的东西,飞奔逃窜,跑的速度比碰上紫青神器时还要快。
  就这样,三人当先冲入,在魔狼群中开出一条八驹并驰的大道,而跟在这三人之后,却不是虚谷子,而是成百上千的彩色光团,狂风暴雨般自天而降,轰在魔狼群的头顶。
  莫名其妙的砲击,势如骤雨,单一发光团的轰击效果有限,不过当这一连串的轰击连点成线、聚线成面,一次轰击出去,就是轰隆隆的一大片遭殃。面对这样的攻击模式,魔狼群也不得不乱,更方便了羽宝簪三人的闯阵。
  这些奇异的光团,虽是能量聚合体形式的砲弹,轰中目标的反应却各自不一,有些是立刻爆炸,有些像是弹性极佳的皮球,碰著物体之后,就只是加速弹来弹去,在魔狼群的密集队形中造成混乱,但真正厉害的一种,却是呈现半透明状,一碰到魔狼的肢体,瞬间就渗透进去,破坏血肉。
  这些光团的多种变化裡头,也只有这一种,是真正能对魔狼造成实质杀伤的,特别是那些倒楣被直接轰中头部的魔狼,哼了一声,就扑倒在地,凭著强健的体魄挣扎起身,却已不能準确地操控肢体,摇摇摆摆,想要往前进却往后跌,最后又一次栽倒下去,这下便再也起不来,虽未断气,可是整个身体不住抽搐,怎样都起不了身。
  如此厉害的奇异兵器,儘管说不上扭转乾坤,却為整个局势挣得一个改变的契机,孙武从城头上远望,看见发动这一波砲击的,不是单纯的一两件法宝,而是一整列可移动的重装砲塔,从沙丘的陵线之后缓缓被推出、推进,看数目起码有二、三十座,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则是看到了小殇的身影。
  「编号一、五、六、十七,北北东方向,三十五度仰角,三连射后后撤。」
  没有使用任何的道具,小殇发出一连串的指令,后头自有人打出旗号,在隆隆砲声中,把指令传达下去。
  当初在白虎秘窟分手,眾人分為两路,各自行事,羽宝簪、任徜徉这两大强手,都与小殇同路,虽然也算得上人强马壮,但怎样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此刻在小殇身后操作砲塔的这路人马,约略一看,起码也有数百人,后头可能还不止,这些人是从哪裡冒出来的?半路刚好遇到路人,聊个几句,彼此投契,就叫来一起参战的?
  要是没有那些砲塔,这种可能还真不是没有,毕竟小殇那支队伍裡怪人多,半路拉伙,拉个几百人来参战当炮灰,这种荒唐事也说得过去,然而,那些砲塔不是普通武器,一看就知道,远远领先域外现今的法宝技术,绝不是普通路人会带著上街买菜用的,那么,这些人马与兵器,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这个答案很快便揭晓,虽然孙武不认识这些人,对这些砲塔也全然陌生,但随著越来越多人自沙丘后头走出,把阵线往前推进,孙武突然看到另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身影…… 是一个和小殇相仿的女孩,如果没有记错,她的名字叫做莫妲芭,笑起来非常天真可爱,而这个女孩的另一个身分,则是域外的宗教领袖之一,呼伦法王。
  域外的宗教领袖不少,虚河子这个心眼宗主甚至都算得上数,不过这一位却比较特别,累世轮迴修行,长久以来在域外传道救难,广收信徒,威望极高,这一世的转生虽是个女孩,信徒的忠诚不改,而在不久之前,这位法王為了域外的大规模传染病,亲赴中土,在慈航静殿掀起一场大比拼,最后在孙武的极力斡旋之下,和平收场,双方还联手恶斗武沧澜,算得上患难与共。
  慈航静殿事毕,孙武等人前来域外,一路上都还是与之同行,双方分道扬鑣时,也约定了联络方法,当面对心眼宗步步进逼,孙武不止一次想要向法王求援,但想到心眼宗的势力之大,与法王约定的几个联络方法都不安全,很可能半路被截下,便迟迟不敢行动,直至几日前,心眼宗大举行动的徵兆越来越明显,终於让孙武不顾一切,向法王一方求援。
  域外广大,呼伦法王等人目前到底在哪,孙武完全不知道,至於自己的求援讯息能否送到法王手上,那边又能否来援,这些更是让孙武心裡没底,他只是把信息透过管道送出去,后头的一切就轮不到他来担心了。
  事实上,孙武的想法太过天真,心眼宗的一举一动,牵涉到域外势力消长,呼伦法王一脉绝不可能不关心,自始至终,孙武等人的活动就一直落在他们眼中,龟兹所发生的大小事,更是被呼伦法王一脉密切观察,当最后的抉择点来临,就算没有孙武的请求,那边也要有所动作。
  「真是万幸,在秘密赶来的途中,遇到了诸位……」
  站在小殇身旁说话的,是呼伦法王座下的几名弟子,小殇一行人在赶回龟兹王城的路上,与他们碰个正著。对於这个不期而至的偶遇,双方都表现出吃惊的模样,但实情是否真是这样,那就没有人关心了,毕竟在这个时间点上,实力才是重点,呼伦法王一方携带了强大武器,队伍的人数也到达两千。
  為了不让心眼宗发现,呼伦法王一脉也费尽心思,不止在来援的路线上保密,这两千人也是特别挑选,务求不被心眼宗渗透在内,如此苦心孤诣,会否真的那么「凑巧」,与赶回王城的姍拉朵等人「偶遇」,这点彼此都心中有数。
  「你们带来的东西很有趣,我差点就不把这个叫做武器,当这是玩具了。」
  小殇的话并不是在嘲弄,呼伦法王一脉所携来的各种法宝裡,目前最具实效的就是这些「泡泡砲塔」,轰出的光团如同泡泡,命中敌人之后,分别发挥出不一样的效果,但到底每一个光团会发挥什么效果,轰击时候无法得知、无法指定,似乎完全是以乱数随机决定。
  这样的设计,确实似玩具多过武器,要不是其中有一种泡泡,确实能够对魔狼造成伤害,小殇真不晓得带这种法宝上战场,是来战斗?还是玩自杀?
  环顾当今世上各方势力的领袖,有这种玩命倾向的大有人在,可是…… 莫妲芭本身的意志姑且不论,呼伦法王的人格,是沉稳多智的老年人格,不会没事找事,所以,用这种厉害却荒唐的东西,不是故意,而是无奈。
  「我以前听说过,有种特别的技术…… 製造出的法宝非常古怪,非常…… 特异,配合特殊誓约发动,承担的风险越高,发挥出的威力也就越大……」
  小殇道:「用这种不稳定的发砲模式增添风险,提升攻击的威力,设计的理念不错,下次要做改进,乾脆每发一砲都有可能炸膛,保证可以把魔狼秒杀。」
  这话就是百分百的嘲弄了,但话说出口,周围的人表情困惑,好像完全听不懂这些话。从这个反应,小殇便心裡有数,呼伦法王转世修行,保留过往的记忆与知识,是当世首屈一指的法宝製造师,但即使如此,从呼伦法王过往的作品看来,似乎还做不出这种法宝来。
  法王的弟子对这种技术一无所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些砲塔并非法王一脉製造,九成九是不晓得从什么遗蹟裡挖掘出来,修好了使用,反正当年四灵之民有三族居於域外,居住地虽然不会乱搬,却是没事就侵占无主土地,盖仓库使用,流传到后世就成了秘密基地,当后人进行考古,花长时间在域外各处挖掘找寻,没準就能在哪裡挖出点什么。
  至於这些砲塔是哪一族製造,照理不可能是青龙、白虎,一者没有地缘关係,另一个…… 以白虎一族当初的技术水平,要搞出这种东西,想想是太难為他们了,至於楼兰一族…… 风格不似,所以……唯一剩下的选项……
  「怪不得…… 有这种超水準发挥,原来是拿了不属於自己水準的东西…… 不过把这种压箱底的东西都掀出来,也算够诚意了,你们这一舖赌得够大。」
  有一句话小殇没有说,她相信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呼伦法王一脉将这古怪的泡泡砲当成最终兵器,把一切希望都赌在上头,预备靠它来对付魔狼,从威力来说,这玩意儿超越龟兹的所有城防兵器,确实有著威胁阿默兹狼的威力,然而,魔狼的异化蜕变超乎所有人意料,如今的魔狼……这些泡泡已经威胁不了了。
  事实上,压制不完全的后果,正开始在战场上出现。一轮砲轰成功开路,让任徜徉等人得以成功闯向王城,却也引来了魔狼群的注意,阿默兹狼除了继续对闯阵的人马追赶、袭击,更有相当多数把目标移至此处,吼叫著朝这边冲过来。
  战场上的阿默兹狼数量逾万,稍一下动作,朝这边攻来的魔狼就有数千,当牠们如潮水般一线涌来,凶狠声势,化為巨浪,高速迫近,虽然还隔个老远,却已让这边的人们胆颤心惊,脸色大变。
  无数光团连环发射出去,这些看来像是彩色泡泡的光团,落在魔狼群的头上,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不过,数量不多,因為那种能入侵血肉的泡泡,產生机率不足一成,二三十座砲塔连锁轰击,对魔狼造成的效果,扰乱多过杀伤,一阵烟尘瀰漫后,魔狼群还是照样朝沙丘冲来。
  两千多名法王的门徒、战士,早就摆开防御阵势,用手中的法宝对魔狼猛力射击,一时间,无数冲击波、强光、金属实弹,满天横飞,密集朝狼群射去。受创的魔狼发出怒吼,但真正被击倒的却不多,魔狼群还是如潮水般往前冲,令目睹这一幕的人类為之咋舌。
  為了维持和平的形象,呼伦法王一脉平时并没有拿著先进武器到处晃,但在暗地裡,对武器的研发从没有停止过,毕竟在域外,实力才是一切。这次為了驰援龟兹,所携装备都是最好的,还用上了一些属於最高机密的压箱底兵器,裡头有不少甚至是以魔狼為假想敌而开发出来,本以為这次可以轻易压制狼群,哪想到连压箱底的法宝都拿出来了,效果却是如此薄弱,不由得他们不傻眼。
  看著迅速逼近的魔狼群,看著那越来越清晰的利爪尖牙、狰狞面孔,两千多名人类战士都有相同的颤慄,感受到这终极凶兽的无比威势,更明白十多年前牠们是如何肆虐域外,所向披靡。
  要是所有人都这么傻眼,呆呆地看下去,那么这支援军的必然后果,就是给魔狼群扑上来,连皮带骨地啃食乾净,幸好,他们之中还是有人料到了这种情形可能出现,在这紧要关头率先行动。
  「吽!」
  一字真言,如雷灌顶,所有战士闻声都是一震,如梦初醒,但要指望他们来得及反应,仍是太迟,所以一道小小的身影如风飆出,闪电来到整列队伍之前,双手平举,周遭空气立时扭曲。
  大气如海市蜃楼般晃动,凝化显出的形象,不是任何的沙漠风景,而是法相庄严的神祗。三尊十餘米高的大佛,瞬间在女孩的背后出现,怒放光明,三尊大佛各作不同姿势,或拈花微笑,或闭眼沉思,或怒目结印,分别具有不同气象,当这三尊大佛一起动作,转腕化法轮,指舞结佛印,七彩琉璃光华流转,令人无法直视。
  如此神蹟,看在信徒的眼中,若不是身在战场,他们肯定都要跪下膜拜,就连冲锋中的魔狼群,都感到一阵惊惧,然而这一切并非单纯「神蹟」,这三尊大佛也不是為了显圣而出现,祂们出现只有一个目的:歼敌!
  慈航静殿一战,世人皆知呼伦法王有一式匹敌如来神掌,足以与世上顶峰绝学相斗的神技,佛陀掌底!
  三尊大佛的巨掌同出,共化為一道白亮强光,由西至东,从魔狼群的正前方扫过,被强光扫过的黄沙,立刻燃起大火,最前一排的魔狼被强光照著,同样全身起火,只是牠们体魄强得惊人,在极度高温的大火下,仍能跑出一段距离,这才骨肉消熔,断气毙命。
  最前排的魔狼被烈火焚身,只这一下就消灭了近百魔狼,但后头的也不好过,这道强光分有层次,内中蕴藏多种不同的力量,最先引发的仅是高热大火,跟著便引发一连串多层次的反应。
  部分魔狼被强光沾著,非但无伤,还吸收了能量,变得更為精力充沛,可是下一秒,被强行输入能量的牠们,体重狂增数十倍,动都动不了,脚下黄沙更无法负荷,笔直往下方沉去。
  更远一些的魔狼,没有直接接触到强光,当强光触物炸裂后形成的冲击波横扫四方,虽然伤害不了魔狼的刚躯,却还是经由听觉,撼动了牠们的脑部,產生了影响,这个影响算不上伤害,但效果却是最大,部分魔狼头晕目眩,迷乱方向,还有一些狂性大发,把附近的同类当成敌人,狠命撕咬。
  剎时间,魔狼群乱成一团,冲天火壁的阻挡、魔狼群自身的内乱,终於让冲锋步伐停下,战士们趁机以手中的武器发动攻击,急於扩张这战果,一时杀声震天,人类的吼喝、狼群的咆哮、各种武器的射击与炸裂,疯狂震撼著听觉。
  在一片混乱中,发出这惊天一击的人缓缓收势,战果虽然辉煌,脸色却苍白如雪,完全说明了适才一击所造成的虚耗。
  「啪、啪!」
  响亮的鼓掌声,与此刻的一片喊杀声极不协调,小殇一面拍掌,一面来到莫妲芭的面前。
  「呼伦法王?回復得不错啊,比预期中更早回復完全状态…… 好像还有了进步。」
  慈航静殿一场大战,呼伦法王对上武沧澜,受创不轻,「法王」的人格几乎醒不过来,一度陷入沉睡,身体的操控权交给了莫妲芭,照先前的估计,起码要养上一年半载,现在能够这样全力出手,康復速度确是快得出奇。
  不仅如此,适才佛陀掌底一击,威力甚至还超越了慈航静殿一战时,小殇记得当初佛陀掌底与神掌比试,两边不相上下,但若让孙武来发掌,杀伤力肯定无法这么大,换句话说,呼伦法王不只是復原,武功还有所长进,令佛陀掌底的威力突破极限,超越之前。
  似呼伦法王这类高手,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绝不容易,但小殇却料想得到那个理由。一方面,慈航静殿的连场大战,与当世顶尖绝学较量切磋,生死存亡之际,想必令法王获益良多,得到了不少东西;另一方面,呼伦法王是大地上顶级的法宝开发师,尤其擅长将血肉与法宝结合,加倍强化战力,刚才佛陀掌底发动,三尊大佛虚像出现,小殇就察觉到强大的能源反应…… 血肉之躯所不可能发出的能量反应。
  「普通高手运功,会形成特殊虚像,龙啊凤的我见过不少,不过,要特地用出电子投影来充数的,这倒是第一次看见。设计理念是什么?用大佛显灵把人给吓住,能争取更多时间发招?从试验效果来看,算是成功了。」
  小殇道:「这一掌除了本身力量,还用了什么东西?能量反应很强啊,身边没大型机组,要用小仪器来推动这么强的能量,很吃力吧?能有这样的效果,手艺不错,要是再给点时间,说不定连核分裂都能搞出来……」
  这些堪称是行家彼此之间的对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呼伦法王,结束了一轮调息,脸上稍有血色,终於开口。
  「…… 可惜,时间不够,研究未能真正完成,上次战斗所造成的元气耗损,也还没有完全养好,此战发生得太早,阿默兹狼的战力又远超预期,目前看来,这边已势难持久,為了避免重大伤亡…… 不,该说為了不全军覆没,我方该要做撤退準备了。」
  「撤退?退到哪裡去?你们已经成了狼群的主要目标,沙漠追逐,你们能跑得比狼群还快?就算给你们成功撤退,狼群攻破龟兹,吃光王城内的所有人后,一定会袭捲域外,这片沙漠上还有哪裡是安全的?还是乾脆带著信徒们躲上西天,真正离苦得乐,从此不用担心被魔狼咬脚趾?」
  从远处看,这边就只是两个小女孩在笑著说话,一个剪著俏丽的短髮,一个梳绑起域外风格的小辫子,两边都笑得天真灿烂,与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气氛全然不符,像是跑错了地方,却也只有她们彼此才了解,自己所立足之处,正是这处战场上最冰冷的关键点。
  「唔,言之成理,中土有云,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等出家人确实也难独善其身,那么…… 妳有什么好建议吗?」
  「把刚才用的法宝做点修改,出力可以再提升上去,虽然负担会沉重不少,但应该能多撑点时间,以拖待变,為裡头的人争取时间。」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眼前有个现实问题,提升出力有几个技术难题,虽有改进的餘地,仓促间却是难以……」
  「关於这一点,可以完全不用担心了。」
  小殇的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笑容,「搞定这一类的技术麻烦,是我的专业…… 啊,普通人或许很难理解,但这种事情……讲天份的。」


第四章 神戟撼地 狼口逃生
  任徜徉等人在法王一脉的援助下,於魔狼群中勇猛闯阵,紫、青光虹当先开道,势如破竹的无比雄姿,万夫莫敌,如果不是城头上的人近乎死光,一定会大声為之喝采叫好。
  似这般在万餘魔狼群中硬闯,在旁人眼中应该是奇蹟,但在逐渐完成这不可能任务的同时,任徜徉却发现了一个更头痛的问题。那道包围住整座王城的黄沙城壁,阻挡住一切外敌的侵入,挡住了魔狼群,但也同样挡住了自己,照这样来看,当自己千辛万苦杀到城墙下,唯一会出现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挡在外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能够这样一路杀进来,是用尽所有力气,外加运气够好的结果,要是杀到城下,无门可进,届时被万餘魔狼团团包围,这样哪有可能不死?这样还不死,哪有天理?
  任徜徉想不明白,自己是基於一时义愤,一时情急,热血冲脑,就不顾一切地冲了下来,直闯魔狼阵中,但母亲姍拉朵怎么说都不是这么热血的个性,更别说那个老奸虚谷子,他们两人又是為什么冲下来的?
  百忙之中,任徜徉向母亲提出了疑问,得到姍拉朵一阵大笑,「笑话,你以為我像你一样冲动,什么都没想就冲下来了吗?这些砂子既然是孙小子弄出来的,就叫他打开一条路,让我们进去。」
  「道理是这样,但孙兄弟在城头上大战,若是有看到我们,早就有动作,现在迟迟没有反应,恐怕他已经帮不到我们,妳该不会打算到了城下,开口大叫,试试看他能否听见吧?」
  「这…… 这也是一种方法啦,不过不用怕,还有别的办法。」
  姍拉朵大笑道:「虚河子最大的弱点已落进我们手裡,我们要胁於他,让他把这些走狗…… 不,走狼给喊退,再找方法进去,不就得了?」
  任徜徉闻言一震,冷冷质疑道:「我一路观察,虚河子和老爹九成九不在城头,不晓得打到哪裡去了,他们不在,妳要拿东西威胁谁?」
  「什么?虚河子不在?」
  姍拉朵的表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夸张变化,惊愕地叫喊出来,「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任徜徉惊道:「我靠!妳根本是什么都没想就冲下来了嘛!」
  「你这小兔崽子还不是一样?我起码有想过一点,你才是什么都没想。」
  「妳那样哪叫有想?那叫作自我感觉良好,我是热血,娘亲妳根本就是脑残了。」
  姍拉朵恼羞成怒,骂道:「什么脑残?我这辈子最脑残的事,就是生下你这小乌龟,没事专唱反调不说,连跑路的时候都扯我后腿,早知道就让你爹把你喷在墙上!」
  任徜徉脚下一个踉蹌,差点就被魔狼扑倒,「喂!作母亲的可以说这种话吗?还有,用动物来骂已经够过分了,不必特别选乌龟来骂儿子吧?真的变成乌龟,还不一样是妳生的!」
  「呸!」
  「呸呸呸!」
  逾万魔狼群中,这对母子的低层次争吵,委实令人瞠目结舌,口舌战况之激烈,似乎比和魔狼的廝杀犹胜一筹,别说跟在后头的虚谷子,就连四面八方的魔狼群,也像是受不了这两母子舌战的火花,在紫青光虹纵横下,纷纷掉头走避。
  和三尊大佛显圣的一幕相比,现在这样的情况,无疑就是另一种奇蹟,但是当风沙扑面而来,两母子同时一愣,察觉到王城已近在眼前,若再想不出办法,搞笑而悲惨的结果就要上演了。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这下被你们害死了!」
  骑著骆驼,拖著板车的虚谷子大骂出声,任徜徉与姍拉朵的话他都听在耳裡,当然晓得事情严重,之所以没有转头逃跑,只是因為后路早已被断,魔狼群几乎是一路追著他后头过来的。
  「都快到了,你们两个想想办法啊,哪怕是绳子也好,叫上头的人扔一根下来啊!」
  虚谷子的要求,让任徜徉只能苦笑,若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自己如何不想?但恐怕城头上已经没几个活人能听见喊话,更别说掷绳索下来了。
  然而,有时候事情未必不可能发生,一切只看想不想让它发生,就在任徜徉苦笑同时,三人眼前突然垂下一条丝索,随风飘荡,看得三人一呆,想不到城头上真的有人掷绳索下来。
  「不对!」
  任徜徉马上想到,此处距离城墙尚有百步,就算城头上真的有人拋索,也不可能拋得这么远,再顺著丝索往上看,这才发现是羽宝簪飘翔半空,从上头拋了一根丝索下来拉人。
  见到这条唯一的救生索,三人脸上全无喜色,反而都是一副吃了满肚子大便的表情。
  「……宝姑娘,妳是专程来这裡搞笑的吗?」
  任徜徉的这声低语,羽宝簪就算听不见也猜得到,她何尝不知自己这么做很可笑,「凤娉翱翔」虽然令己能够飞翔上天,但毕竟自己没有翅膀,身在半空中,发力、施劲受到一定限制,战斗时还可以凭藉灵动身法,高速穿梭取胜,可是若说比使力气的硬功夫,肯定不行。
  如果单纯只拉一个、两个人,飞上百步距离,大概就是摇摇晃晃,难看了些,要拉三个人,那便相当吃力,未必能够作得到,飞也飞不高,而底下除了那三人,还有一台板车,板车上还有金属重物,这样拉得起来才有鬼!这种事情要是作得到,自己乾脆飞进城裡,一掌直接拍死长河真人,什么都解决了。
  问题是,底下三个人在热血之后,看来就一筹莫展,魔狼的包围圈又越收越紧,姍拉朵针对魔狼开发的药物,也不晓得还有多少效果?能撑多久?自己要是不拋索,总不成真的眼睁睁看他们在下头完蛋吧?
  这个不是好方法的方法,似乎是眼前唯一的办法,只可惜,经过短暂的迟疑后,连这个唯一的办法也行不通了。无关乎任徜徉等三人的抉择,城头上那些生有肉翅的飞天魔狼,见到有人类侵入领空,狂嚎一声,纷纷飞上天空,朝这边飆来。
  见敌方来势汹汹,数量又多,羽宝簪不认為自己会输,有著相当的自信,但势必已无法再拉人上天,否则,对己身的不利影响姑且不论,被自己拉上天的人定会成為魔狼攻击目标,半空中无法防御,死得更快,比在底下还要危险。可是,自己专注於空战后,下方这三人陷身於魔狼群中,不可能再原路杀出去,他们的安危……
  正自徬徨无计,底下传来姍拉朵的叫喊,「帅妞,别管我们,顾好妳自己就成了,我们自有解决办法,嘿,真是不像话,居然给后辈小看,是我们这些前人太不争气了。」
  听姍拉朵这样说,羽宝簪只得放弃,把心思专注於眼前战场,说到底,以重要性而言,城头上的那个人要紧多了,自己根本没时间与这些畜牲缠斗的。主意一定,羽宝簪急提真气,身影如箭离弦,以较之前快过数倍的速度,高速飆冲向城头,沿途与空气摩擦,炽热内劲鼓盪,拉出一道长长火燄,在空中划出火线,烈火越烧越猛,所有朝著她冲来的飞天魔狼都被迫开。
  在地面上,任徜徉看著空中的火线,羽宝簪威势赫赫,心中惊嘆,也只能气恼自己没有翅膀,飞不上天,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投向姍拉朵。
  「后辈飞走了,请问一下前人,现在妳有什么打算?个人建议,妳的动作最好快点,要不然,妳很快就要从前人变成先人了……呃,这是啥?」
  任徜徉讶然看著姍拉朵取出一粒种子,扔到地下,又割破手掌,滴血入沙,急道:「妳干什么?脑残已经很糟了,不会还要玩自杀吧?」
  「自杀你个死人头,别大惊小怪,不过就是爬墙而已,别想把人难倒,这颗杰克的魔豆好久没用了,差点都忘记还有这玩意儿。」
  姍拉朵说得轻鬆,任徜徉却晓得,母亲的各种改造动植物中,要搞到以自身鲜血灌溉的,都对元气有很大的损伤,心中著急,却见姍拉朵把手一挥,道:「不要大惊小怪,这玩意儿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仓促间為求急速生长,只好有点不择手段了。」
  话声未完,一根绿色的新芽,由脚下黄沙生出,并且迅速粗化、茁壮,往上延伸,任徜徉见到这一幕,心头有数,但从生长速度看来,怎样都还需要一会儿,周围的魔狼可不会傻傻站著不动,自己也没把握支撑那么久。
  这时,整个魔狼群的最外围,与法王一脉战斗的地方,突然大放豪光,如日初昇,逼得人无法正视,同时,汹涌气浪扫向四面八方,明显是有高手以猛招退敌,威势还更胜先前的佛陀掌底,任徜徉远远眺望,看到起码过百魔狼被气浪扫上半空,肢体舞动,嚎叫著坠地,至於被这一击杀伤的,虽然在强光之下无法看清,却是不难想像。
  「厉害啊,那边在搞什么东西?」
  任徜徉大為惊异,不久之前一式佛陀掌底,威力惊天动地,骇人之至,相信已是呼伦法王全力施為,像这种极限招数,大损元气,照理说一击之后,短时间内难以重施,可是现在这一下攻击,声势更胜之前,难道是已经赌上性命在做最后一击?甚至玩起自爆了?
  不过,任徜徉也暗呼侥倖,因為那边的变化,把魔狼群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让这边压力大减,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否则单靠自己使用两件神器,也快要不堪虚耗,气空力尽了。
  绿芽快速生长,瞬间化為藤蔓,并且由一化十,交织缠绕,很快就变成一条巨大的藤蔓,往上生长,姍拉朵、虚谷子,连同那台板车上的事物,都被藤蔓给顶起,越升越高,只有任徜徉还在地下,竭力阻挡四面八方的魔狼来袭。
  任徜徉看得清楚,这些藤蔓生长虽快,本身硬度仍与普通植物无异,不是什么硬如钢铁的异种,若是被魔狼群迫近,藤蔓立刻就会被弄断,到时候从半空摔下来,落入魔狼群中,有死无生,自己怎样都要先掩护上头那两人。
  紫青神器威力无儔,所到之处,凶悍的魔狼一一残肢断体,在地上堆高了兀自滚动的尸骸,战果委实惊人,但在这成绩的背后,绝不是没有代价,任徜徉浑身是伤,紫青神器挥动时,切斩魔狼的刚躯就像撕纸般容易,不过以魔狼的爪利力大,只要狼爪偶然突破防卫圈,沾到身上,受的伤也都不是一点小伤,万狼群中闯阵,又要掩护后头的两人,任徜徉受的伤不轻,左腿上的一道撕裂伤尤其让他疼得直皱眉,行动也受到阻碍,更别说真气近乎耗竭,丹田阵阵作痛了。
  「动作快点!我撑不了太久!」
  「催什么催?是我不愿意爬快吗?有话自己去对藤蔓说,生长速度已经是极限了,这裡是战场,不是实验室,我又有什么办法?」
  姍拉朵吼回了儿子的催促,但心裡著实担忧。任徜徉不上藤蔓,在底下死守的理由,姍拉朵岂会不知,若任徜徉也上了藤蔓,魔狼群涌来攻击根部,藤蔓必断,除非能解决这难题,否则以儿子的固执个性,怕是要在底下死守到最后一刻了。
  「臭小子,你还在底下磨蹭什么?继续浪费时间的话,你就完蛋啦。」
  「少废话!你们先上去吧,少了你们两个拖累,我总有办法进去的,要是继续耗在这裡,我才真的会完蛋。」
  任徜徉又一次拒绝了姍拉朵的要求,姍拉朵见他陷入险境,在魔狼的轮番强袭下越显支絀,心裡更急,正想出声叫唤,旁边虚谷子却察觉到有点不对。
  「喂,男人婆,妳看看那边。」
  「看个屁啊,这裡除了狼就还是狼,难道会有飞碟出现吗?」
  心乱如麻,姍拉朵还是依言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沙漠中出现奇特的反光,那个位置距离颇远,与呼伦法王等人也不是同一个方向,姍拉朵记得那边除了沙丘,就只有几座碎石山,应该没有什么东西会引起反光,或者…… 是什么人在那裡呢?
  正自困惑,那道反光忽明忽灭,断断续续,居然打起了某种暗码,姍拉朵一时间还以為自己眼花看错,可是当虚谷子也喃喃说「糟糕,在倒数了」,她便整个清醒过来。
  时间所剩无多,一切已不及解释,姍拉朵不愿和儿子夹缠不清,将手腕上的未乾血跡往掌中一抹,重重拍在藤蔓主干上,藤蔓立生变化,一条分支如蟒蛇般闪电下击,瞬间缠住任徜徉双腿,将他整个人倒吊起来,快速拉上藤蔓顶端。
  「妈巴羔子的搞啥玩意儿?」
  任徜徉一被拉上来,立刻破口大骂,母亲的心情他明白,但如此感情用事,只会让大家相互扯著,一起完蛋,因此他气恼至极,预备愤怒提出质疑,却在与姍拉朵打了个照面的瞬间,静默下来。
  母亲的眼神不对,那是绝对冷静与理智的眼神,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任徜徉未及发问,全身一震,发现藤蔓正在剧烈晃动,高度还往下降低,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少了自己的掩护,藤蔓快要被魔狼群弄倒了。
  往下一看,魔狼群正像涨潮的海水般涌向藤蔓底部,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只是,任徜徉很快便感到怀疑,因為藤蔓的左右晃动太有规律,不像是被魔狼所破坏,似是有什么别的理由,而姍拉朵也在此时扯著他衣领说话。
  「坐稳了!小龟蛋,等一下弹射的时候要是头破血流,那可怪不得人。」
  「啥?弹射?怎么弹射?」
  任徜徉忽然察觉自己的一个盲点,或许是因為战得昏了头,自己居然忘了,此处距离城壁尚有百步,就算真的让藤蔓长上天,自己未必跳得过去,除非等藤蔓长得超高,砍倒藤蔓,跨越百尺距离,或者……
  「真要用弹射的?」
  任徜徉眼珠子瞪得老大,连忙调整姿势试图坐稳,「这是藤蔓,不是子弹花,什么时候开发出那种功能的?」
  「当然是在…… 呃,不重要了,等会儿信号一来,能量一到,弹射立刻发动。」
  「什么能量?什么信号?」
  任徜徉一头雾水,「什么人会给我们打信号?外头还有援手?怎么我不知道?」
  姍拉朵没有回答,任徜徉也发现这些问题没意义,在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的问题应该是「信号是怎样的」,不过没等他再问,信号便已经来到,而他作梦也没想到,信号居然是这种形式,也终於明白,姍拉朵為何不顾一切将自己拉离地面。
  这一切都只因為,有一种相当熟悉的震波,瞬间透过大地传来,这股震波是如此特别,魔狼群瞬间骚动起来,任徜徉更绝不会忘记它的滋味。
  大地神戟!
  王城之战的前半场,任徜徉等人尚未赶回,没能亲眼见到魔狼集体异变的始末,但对於心眼宗手上的这支超级法宝,任徜徉可从没有半刻遗忘过,此时地下传来的那股震波虽然微弱,但其无视一切真气防御,透体而入,震撼五臟六腑、经脉血管的特性,毫无疑问就是大地神戟。
  虚河子不在,不晓得心眼宗还有哪个高手,能够如此发挥出神戟的真正威力,将震波传得这么远,但隔著这等遥距,即使是超级法宝也剩不下多少威力,仅能凭藉著异能优势,无视一切外在防御,震波如同涟漪传散,侵入血肉,将内臟稍稍摇晃一下,產生点不舒服的感觉,谈不上实质伤害。……只是这样而已。
  但一件事物能產生多大的效果,除了本身因素外,天时地利也影响巨大,即便是星星之火,放对了地方,一样可以燎原。大地神戟所释放的震波,儘管没有什么杀伤力,不过当这股震波经由脚下传入,轻轻摇晃魔狼的气血,出於一种莫名的恐惧,魔狼群发生了骚动。
  普通情况下,几头魔狼心生畏惧,嚎叫、乱动乱跳,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在万狼群中,恐惧与混乱绝对是会传染的,未知的本身就是恐惧源头,这群有野性直觉却没理智的生物兵器,更说不上什么心理素质,顷刻之间,由大地震波所掀起的混乱便如野火,在魔狼群中疯狂蔓延,令万餘魔狼都陷入骚乱,在原地又跳又咆哮,就是做不出有系统的攻击动作。
  在这极度混乱的情况下,任徜徉又发现一件奇事,这股大地震波的发动用意,绝不只是让魔狼混乱一下就了事,它还隐藏著另一个目的。当震波传至藤蔓的正下方,震波就像碰到了什么阻碍,没有再往前传递,跟著,更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周围震波的能量彷彿受到召唤,迅速匯集过来,重新聚合為一股强大能量,源源不绝灌入藤蔓之中。
  藤蔓被这股能量灌入,本就粗硕的主干更形胀大,底部瞬间几乎胀大五倍,像是一座装弹欲发的强力砲塔。等於是正坐在砲口上的任徜徉,最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将要爆发的巨力,心中更是惊叹,假使这一切并非偶然,那么持大地神戟释放震波的那人,用劲发力的控制,已经到了神而明之的化境,别说恩师苦茶方丈有所不及,自己甚至从没想到人类能做到这种事。
  「死小子!发什么呆啊?是不是真的想摔个头破血流?你…… 」姍拉朵焦急的斥责声只能说到这裡,紧接著,就是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声,藤蔓底部积蓄的能量一次爆发,形成爆炸,在将藤蔓根部完全炸毁、周围魔狼轰退的同时,本来坐在藤蔓上的三个人,也如断线风箏般,大叫著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拋物线。
  「喔喔喔喔喔~~~~~他妈的,我早就说别拉我上来的!」
  「臭小子,叫你坐稳你不坐稳,怪谁啊!」
  「好、好讨厌的感觉啊啊啊啊~~~~」三道身影不分先后,连同板车、板车上的事物,一同被弹射上天,穿越百步距离,自狂沙城壁的上方越过。那股令藤蔓炸裂而发的力量太大,板车在半空中便碎裂解体,化為一堆碎木片四散,从这等声势来看,让人很难相信被弹射进去的三人能平安无事。
  事实上,姍拉朵和任徜徉还算运气不错,恰好落在城头上,虚谷子就倒足大楣,和板车上那巨大的金属柱分别落往城内,就只听见他的惨叫声划破长空,直入云霄,却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来世再也不和你们走一道啦~~~」嚎叫声中,虚谷子摔得踪影全无,落在城头上的姍拉朵、任徜徉无暇去理,因為登上城头虽是第一目标,但城头上绝不是什么安全地点,相反的,这裡守御的人类几乎死绝,放眼看去,除了孙武那边一道血光直冲天际,四面八方就只剩下大批魔狼,狂冲过来。
  任徜徉落足城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扶拉住险些用脑袋著地的母亲,脚一站稳,马上挥动紫霞神剑,砍杀来犯的魔狼。持用强大的法宝,在实战中的确大佔便宜,任徜徉的武功无法与虚江子相比,但毙命在他紫青神器之下的魔狼,数量别说多过虚江子所杀,甚至比先前城头上恶斗半天,所有人杀掉的魔狼更多。
  奋战之餘,任徜徉注意到,羽宝簪已经抢先一步上了城头,来到孙武身旁不远处,一出手便是烈焰焚天,赶开附近的魔狼,但孙武的状况很糟,伤势严重不说,还令旁人不晓得该怎么相帮,佛血舍利、青龙令尚在持续发动,这时哪怕只是碰他一下,都不晓得会引起什么变化。
  如果中断了青龙令的发动,黄沙防御壁消失,魔狼群杀上来,那当然是大糟特糟,更怕的是,万一引起什么不良反应,能量逆走反噬,直接让他粉身碎骨。
  羽宝簪正是因為投鼠忌器,才迟疑著不敢妄动,只能守著孙武,不让魔狼逼近。
  除此之外,任徜徉发现,有不少魔狼已经跳下城头,攻入城内,正在城内到处破坏撕杀,一条条狰狞的血路,迅速在城中拉展开来。
  眼见同胞遭难,无分老弱妇孺,残缺的尸骸倒在路上,任徜徉眥目欲裂,脑裡只想儘快杀光身边这些魔狼,冲下去救人,但身旁的姍拉朵却似对此视若无睹,趁著他挡住魔狼,居然朝孙武跑了过去。
  「通通让开,专业的来了!」
  姍拉朵与孙武之间并非畅行无阻,还有十餘头魔狼挡著,论实质战力,姍拉朵连一头也打不过,她胆敢这样冲去,并非无谋,而是看準了自己这样一喊,羽宝簪绝对不会无动於衷。
  果然,羽宝簪出手如电,一道火旋风轰烈击出,炽热烈焰逼得沿途魔狼退避,她本人则飆至姍拉朵面前,拉著她便冲回孙武身边,一来一往,时间不足三秒,而姍拉朵也没有辜负羽宝簪期望,一到孙武身后,立刻动手。
  姍拉朵不是正统医生,正常的医疗治病肯定不行,但碰上普通医生束手无策的状况,那就是她的专门。不足十秒,姍拉朵就确认了孙武体内的混乱状况,更找到处理的方法。
  「运气不错,这种棘手难度还排不上前三名…… 比西门臭贼那一次还好处理些。」
  姍拉朵将自己的金髮一束,从耳边取出几根本来藏在髮中的细针,以奇特手法迅速插入孙武背后、颈后。孙武体内正进行著最剧烈的能量冲击,七根髮针一刺进去,就有三支融化、两支如箭喷射而出,但虽然针被摧毁,上头的药剂却进入体内,迅速流遍全身,发挥效果。
  药剂入体,孙武本已昏乱的神智,剎那间為之一醒,察觉到友军来到身边,心头顿时一鬆,这时,姍拉朵的话传进耳裡。
  「小子,听好,这裡有点麻烦,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第五章 援兵如梦 并肩作战
  孙武回復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痛!要不是被姍拉朵的治疗给弄醒,他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握著青龙令,站著昏了过去。能够清醒过来当然很好,不过姍拉朵的那句问话,就让孙武晓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可以继续站在这裡撑,但时间不能太久,否则…… 会有什么后果相信你自己也心裡有数,还要小心会变成化石,一件我百分百肯定会发生的事,或者,我试著替你解除现在的状态,这同样不是容易事,和拆炸弹差不多,稍為有个失误,你就……」
  姍拉朵没有提到自己承担的危险性,但谁也都清楚,拆炸弹若出了问题,爆炸起来,捧炸弹的人当然是没命,拆炸弹的人也不会安全到哪去。
  危险性对孙武来说,早已不是取捨的关键,横竖是找死与等死的差别,闭著眼睛随便选一个就是了,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青龙令的大召唤若解除,黄沙长城崩溃,底下的魔狼群大举冲上,自己辛苦支撑至今的意义就没有了。
  同样的顾忌,姍拉朵也有,她对龟兹的情感与重视程度,虽远不及虚江子、任徜徉,但也绝不是没有感觉,只不过她的顾虑还多了一层,孙武在凤婕心中的地位之重,可想而知,要是让孙武死在这裡,以后有什么脸去见凤婕?如何向她交代?
  正因為如此,姍拉朵进退两难,说完了那两个选择后,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边建议,然而,相较於她,羽宝簪所要考量的事就简单得多。
  「请不用担心,呼伦法王已经回应你的求援,派出大军,本人也亲自前来,还携同威力强大的超级兵器,刚才一轮攻击,先声夺人,有效压制住魔狼,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一个人在此死撑了。」
  羽宝簪的话不尽不实,呼伦法王虽然是来了,却不是什么大军,压制魔狼更是无从说起,照情势看,呼伦法王一脉自身难保,也不打算為了龟兹而牺牲拼尽,恐怕很快就要抽腿撤离。
  姍拉朵闻言一愣,很快便明白羽宝簪的用意,还在和羽宝簪目光交接的短暂一瞬,察觉到她的目光已不只是迫人,简直就像一双冰冷的匕首直插过来,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单单靠这样的威迫目光,吓不倒见惯大风大浪的姍拉朵,这点羽宝簪也很清楚,只是因為关心则乱,下意识地有了这样的反应。姍拉朵察觉到了这点,大感讶异,再加上心中本就踌躇不决,便闷声不语,放任羽宝簪进行劝说。
  假使孙武的神智还正常,只要抬头看几眼战局概况,羽宝簪这番误谬百出的谎言,就绝对骗不过他,然而,此刻的他并没有这种判断力,光是维持清醒不晕去,就令他竭尽全力,听到自己的重担有人接手,能够从现在的痛苦中解脱,他立刻就有了决定。
  「知道了,剩下的问题交给我吧。」
  姍拉朵发挥专业人士的尊严,出手快绝,短短十数秒间,插针、放血、施药,不知完成了多少程序,羽宝簪在旁见她十指如幻,险些看不清楚,著实骇然,暗忖姍拉朵没怎么修练武功,怎能运指如此快法?
  孙武自己又是另一种感觉,姍拉朵所使用的手法,在他而言,彷彿把体内封闭、僵死的各处气血要穴,强行撬开,回復知觉。被撬通的气血,像是拿多根木棍顶住千斤石门,势难持久,自己只有很短,甚至是一瞬间的机会。
  「行了!放手!」
  短短时间,姍拉朵已满头大汗,在强烈的反噬作用爆发之前,她先一步将青龙令与佛血舍利相互的作用力调至均等,虽然只有一瞬,却让孙武把握到机会,鬆开了那几乎是烙在手掌上的青龙令。
  孙武鬆手,青龙令落地,这一切似乎很容易,但下一刻,青龙令召唤程序被强制中断的反噬,化為能量风暴,狂袭著四面八方,孙武所立足之处的城头被炸塌,碎裂砖石如炮弹般射向四周,要不是羽宝簪早有戒备,立即出手,双臂交错,火焰旋风组成障壁,护住孙武、姍拉朵两人,他们光这一下就要倒地不起。
  「小武先生,你…… 」以羽宝簪的智慧,当然不会问什么「你没事吧」之类的笨蛋话,她一扶住孙武,马上就察觉到他体内真气几乎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连忙将自身真气毫无保留地输入孙武体内。
  「喂!别乱输真气,妳当这是万灵药吗?」
  姍拉朵打断羽宝簪的动作,皱眉道:「这小子所受的主要伤害,就是强大能量的冲击,现在青龙令脱手、舍利暂停运作,他体内还一团乱,妳随便输真气进去,小心再次触动舍利,变成点燃火药库,那时便神仙难救。」
  「那……该如何是好?」
  「他虚不受补,输真气只会帮倒忙,最好的方法是立刻带下去疗伤,静养个三年五载…… 看我干什么?他搞出这么夸张的事,在床上躺个几年算很好运了,要换作是妳,别说三五十年,这辈子都别想再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姍拉朵的话不好听,却很实际,羽宝簪点点头,想要带孙武离开此地,但伤重的少年,却用微弱的声音拒绝了。
  「不……不行,我……我还……不能离开……城、城裡的……」
  伤势严重,少年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眼神也显得昏乱,但却固执地表现出一份不容拒绝的坚持。羽宝簪暗叫不好,平时也就算了,他若在此时热血冲脑,讲起侠义精神,誓要与龟兹百姓共进退,那可大糟特糟,看他这种眼神,九成九是劝不听的。
  羽宝簪望向姍拉朵,见她偷偷比了一个砍人的手势,知道她的想法与己相同,就是不顾少年的意愿,先把人打昏再弄走,这方法对一个浴血坚持至今的人很对不起,但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刚要动手,就听见一声痛呼,由远而近,却是任徜徉苦战多时,终於力竭,在一下与魔狼硬撼的对击中被打飞,落地后滚了几圈,恰好来到姍拉朵脚边。
  「我……我不行了,你们……」
  「闭嘴!生死关头,别那么没出息!」
  姍拉朵截住任徜徉的话,五指一扬,指甲缝间弹射出似金属的寒芒,本来已经躺倒在地上的任徜徉,见到这寒芒,几乎像火烧屁股一样,莫名生出一股力量,从地上跳了起来,却仍是晚了一步,被姍拉朵五指插入背脊。
  五指刺入脊椎,怎么看都应该是种伤害,但也不知姍拉朵是怎样做到,当她将指头抽拔出来,原本伤疲至虚脱的任徜徉,脸色红润,双目有神,连身上的伤口都止血结痂,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还能张口大骂。
  「妖妇!妳没人性啊,这种技术妳都敢用在儿子身上?」
  「小畜牲,说什么啊你?要不因為你是我儿子,这种技术才捨不得用在你身上,还有,少鬼叫鬼叫的,横竖又不是第一次用,别叫得像是大姑娘被鸡姦一样!」
  姑且不论姍拉朵的比喻法,她所使用的这个技术,确实產生了效果。在母子两人对话的同时,魔狼群持续朝这边攻来,任徜徉二话不说,提起紫霞就是一剑,轻易将当先的一头魔狼从中切开,一剑剖两半,剑上威力之强,似乎还胜过先前体力全盛时,连羽宝簪都為之侧目。
  不管这技术的真相是什么,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任徜徉回復了战力,这技术确实有效,羽宝簪大感兴趣,但摆在眼前的首要工作,还是先把孙武给带离此地,毕竟,呼伦法王那边没有大军,青龙令的召唤已被中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家都是心裡有数的。
  刚才没有成功动手,羽宝簪悄悄凝气,却发现少年好像被姍拉朵所用的手法给吸引,目光望向她,喘气开口。
  「那……那种技术……」
  「呃!小子,你找碴啊,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我岂不是……」
  姍拉朵言语中表露的迟疑,若让任徜徉听见,肯定火喷三丈高,不过,姍拉朵说话同时,用力并且认真地看著孙武的眼睛,试图找出某些讯息,片刻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
  「死小子,真是不要命了,这种理由很蠢耶,一点也不英雄,和大侠也不沾边,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我、我没有要当……英雄,只是……放不下……」
  「姍拉朵夫人!」
  羽宝簪愤怒地望向姍拉朵,孙武断断续续的说话,她一句也不懂,以往她自认是了解这个少年的,若没有这番话,她会以為孙武是要守护城中百姓,试图救人,但听起来似乎并非如此。自己不明白孙武為何这样坚持,姍拉朵却懂了,还好像要鼓励孙武蛮干下去,这点确实让自己怒火中烧。
  姍拉朵对羽宝簪的愤怒视若无睹,轻咳一声,骤然出手,五指已从孙武的腹侧插入进去,羽宝簪不及阻止,就看到几乎只是一瞬间,孙武的气色就有了变化,出血止住,身体一点一滴回復力量。
  「这种技术的优点是见效极快,只要尸体没冷掉,哪怕是刚刚断气,都有很大机会救得回来,还回復战力。」
  姍拉朵冷冷道:「天底下没有完美的事,这种技术有很强烈的后遗症,效力一过,对肉体的伤害之大,不是开玩笑的,可是…… 就算告诉你,你也听不进去吧。」
  在说这些话的短短数秒内,孙武已经稳稳地站了起来,单从外表看,羽宝簪觉得他全身彷彿充满了能量,而且与舍利邪能被触动时的情形不同。身上的伤口都已止血,但还是有些比较深的,未有结痂、癒合,可偏偏孙武的表情毫无痛楚,好像感觉不到这些伤口,光凭这点,就晓得这技术的危险。
  羽宝簪待要开口,回復精神的孙武抢先道:「时间有限,我先到城裡,看能不能帮忙解决虚河子,接应呼伦法王大军就拜託你们了。」
  分秒必争,孙武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甚至连找路的时间都没有,跑到城头边纵身一跳,就直接跃了下去。
  一片混乱之中,羽宝簪没有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反正以孙武此刻修為,只要回復全盛状态,从这种高度落下,金鐘罩是摔不破的,因此她也不担心,仅是将目光投向城壁的另一边,看著满空的滚滚烟尘,渐渐停歇飘散。
  召唤程序被强行终止,一直护卫著王城的黄沙障壁也迅速减弱,消失只是迟早的事,姍拉朵看也不看消失中的黄沙一眼,侧头瞥向身边的丽人。
  「妳怎么没有追著那小子跑走?」
  「……妳又為什么要帮他刺激潜能?这样可能会害死他的。」
  「真好笑,妳要真觉得危险,那就追过去当保安啊,自己该追的不追,用这种眼神瞪我,想吓唬谁啊?」
  姍拉朵道:「老实告诉妳,如果那小子冲下去是為了救全城百姓,我就让妳打昏他带走,这裡最不需要的便是大侠和救世主,他不属於这裡,也没必要和龟兹共存亡,但这次他另有拼命的理由,我难得看他雄起一次,就瞧在这点份上,我愿意帮他,给他一次机会。」
  羽宝簪不答,既是不晓得该说什么,也是不想开口,就只听见四面狂风呼啸,在风中隐约传来几声愤怒的吼叫。
  「妳们两~个~~变态的女人!也给我一次机会啊!有时间站著耍帅,就去找地方逃命,或是过来帮我一下!我他妈的快撑不下去了。」
  任徜徉的怒喝,是一个被忽略在旁边之人的基本表示,若不是他在十尺外激战魔狼群,把狼群都给挡住,姍拉朵绝不会有空治疗孙武,更别说和羽宝簪说那么久的话,只是这份努力似乎被完全忽略,看那两个女人在那边机会过来、机会过去,自己却苦战得快要断气,真是想想也有气。
  可惜,这番心情仍是被人刻意无视,羽宝簪、姍拉朵的目光渐渐从彼此身上移开,直视前方,透过那即将消失的沙尘,望向在那之后的东西。
  「喂,魔门的小帅妞,呼伦法王的大军在哪裡?妳如果是负责招呼的,现在可以打信号出去了。」
  「……那种东西,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哦?那可不可以告诉我,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羽宝簪答得乾脆,「我也不可能把什么东西都计算得好好,况且,要是人生什么都在计算中,那不是很闷?很无聊吗?」
  一面说话,羽宝簪拆去头上的髮簪,把落下来的长髮绑束,弄成俐落的马尾,跟著开始捲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藕臂,摆出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 就是因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没有追过去,和妳一起站在这裡扛责任。」
  美丽的万紫楼少主人嫣然一笑,彷彿把什么顾忌都拋诸脑后,在阳光下,明艷不可方物,「刚才妳连用两次的那个技巧,现在先準备好,说不定很快就有再用到的机会了。」
  「哼,脑子不正常的女人。」
  姍拉朵一声冷哼,但听起来却像是在讚美,「我现在才真的感觉,我们两个人可能真的是亲戚……」
  这句话被震天响的狼嚎声打断,当狂沙长城的运作完全停止,漫天尘埃落地,尘归尘、土还土,两人眼前所见到的,就是成千上万的阿默兹狼,高声咆哮,跺脚动地摇,以奔雷之势,再次发动一度被中断的冲锋。

    在青龙令正式发动召唤,黄沙长城出现之前,拓拔小月就带著妃怜袖暂离。
  与本身的武功相比,这位龟兹公主的判断力更為人所称道,要是她执意站在城头上,与所有人一同奋战到最后,那就会让己方的同志头痛,甚至拖累整个战线崩溃了。
  幸好,拓拔小月不逞强,撤退同时还带走了妃怜袖,这委实让城头上奋战的友军鬆了一口气。
  「……我唯一剩下来的作用,好像也就只有逃跑的时候走第一个了。」
  对於自己的处境,拓拔小月这么自嘲著,儘管很丢脸,可是一个人没有相应的实力,还死要面子讲尊严,后果就是累人累己,自己至少不能成為累赘,而且,一个人的实力并不只限於战场拼杀,此时此刻,还有很多事情等著自己处理,要是所有人都在战场上,那也是不成的。
  一下城头,拓拔小月就对赶来的护卫群下令,「你们立刻把妃小姐护送到安全地方去,所有人分成三队,分别到城内东、西、中部,协助民眾避难。」
  这个命令下达,不少人如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在他们的认知中,妃怜袖赌命发音剑,已经把所有魔狼一举歼灭,所谓的敌人,目前就只剩下心眼宗主一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孤掌难鸣,即使要慎重点,也不用搞到全城百姓都去避难这么夸张。
  「现在不好解释,但敌人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只怕后头还有厉害战术,小心些总没坏处,最多不过是白忙一场,好过措手不及,还是安排百姓避难吧。」
  龟兹四面八方都被魔狼群包围,要撤退到城外是不可能的,至於挖地道通往城外这种事,就算挖了也不可能够全城百姓撤离,更别说如此大的动静,必难瞒过心眼宗耳目,一旦开战,立刻就会被堵死,毫无意义,所以城内也没干过这种工程,只是早早就鼓励民眾在自家地下深掘地窖,一碰到什么战事,立刻就往地窖裡躲。
  没办法中的办法,事到临头,也就只有这样干了,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拓拔小月下著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整个战局突然起了变化,先是轻微的大地震波,让城中所有生物為之一惊,紧跟著,那震天响的狼嚎,撕空破云,证明了真理果然握在少数人手裡。
  拓拔小月料中了,虽然她非常懊恼,希望自己的不祥预测成空,但眼下只有率眾应变迎敌。
  魔狼群发生异变,战力激增,这件事一时还没有人晓得,但光是看半空中出现的魔狼身影,本已凶猛的恶兽居然生出肉翅,飞行在天上,轻易飞过城头,侵入王城的上空,拓拔小月就有一种强烈的晕眩感。
  「……如虎添翼,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吗?」
  没等拓拔小月自嘲完,天上的魔狼就已经降落,俯冲进入王城,在城内各处进行破坏。
  拓拔小月率军迎击,不过这行动单纯只是字面上说说,没有实质意义,事实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出十步,就有两头魔狼自天而降,踏裂地面,拦挡在他们之前。
  王城内别说高手,就连稍微有点实力的好手,都已经被调上城头参战,拓拔小月此刻身边仅餘老弱残兵,哪可能敌得过异变之后的飞天魔狼?才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拓拔小月身边掀起一阵血雨风暴,七八名士兵成了血肉碎块,砸散得到处都是。
  同样的情形,一样也出现在王城内各处,拓拔小月光是看见空中喷扬起的血雾,听著此起彼落的惨叫声,便晓得城裡的情形绝不乐观,只不过…… 若是所有魔狼都异变能飞,死伤情况应该比现在还要糟得多,莫非…… 能飞的魔狼只是少数?
  拓拔小月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為此庆幸,因為,就算没有更多魔狼杀进来,单单只是这些,也已经超过现今王城内的抵御能力,除非还有什么连自己也不晓得的秘密武器、援兵出现,否则,自己可能就是城内此刻的「第一高手」,而自己真不晓得凭什么去打魔狼?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住妃怜袖小姐,绝不能让她受伤害,其餘的人照原订计画,离开这裡,去指挥城内百姓避难,减少伤亡……如果能够的话。」
  最后那一句,拓拔小月说得极為小声,因為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指挥系统已全面崩溃。魔狼太过厉害,见人就杀,完全无人可挡,自己的命令下了,也不晓得有谁有命冲出去传达、执行,而城内大多数地方的情况,应该也是这样,要指望各部门官僚能正常运作,这肯定是过於奢望了。
  一轮恶斗,时间不是很长,伤亡却很惨重,但在一眾士兵捨命掩护之下,拓拔小月与昏迷中的妃怜袖总算暂保平安,没受到什么伤害,而城头上的战斗似乎也有很多意外,拓拔小月一直听见那裡传来奇异的破风声、爆炸声响,还有各种不寻常的强光放射,一下白光、一下金芒,真不晓得上头的人是如何作战,居然打得这么灿烂耀眼?
  再过不久,一道血光天柱直冲半空,穿云破日,不只惊天,更是震动大地,在血光天柱冲向云霄的一瞬间,拓拔小月明显感觉到地动,非但王城的城壁动摇,就连整座王城的土地都在轻轻摇晃。
  大地神戟若全力施為,应该也有这样的效果,但拓拔小月却分辨出这地动与神戟的震波有所不同,而且,这地动不是摇一下就停止,竟是一晃再晃,一下子就过了几分鐘,完全没有要静止下来的样子。
  「……老天,这是什么样的武功啊?」
  拓拔小月无从得知城头上的情形,只是凝望著那道直冲云霄的血光天柱,心中满是惊叹,诧异血肉之躯怎能做到这种程度。
  血光天柱的出现,伴随著强烈的冲击波,横扫四面八方,有不少东西都从城头上被扫了下来,旗帜、砖块、尸块、魔狼…… 当然也有人类,虽然大部分都是人类的碎尸,不过也还是有完整的,拓拔小月就看见有一道身影,被巨力自城头上拋出,朝这个方向落来。
  「小心!」
  拓拔小月听见那人的惊叫,发现不是尸体,连忙出手相救,她自忖未必有能力接住那人,这裡的两头魔狼也不会坐视自己出手接人,於是抄起地上不远处的一桿大旗,拋掷出去。
  大旗顶端尖如利刃,直直插入城墙,那个人抓住旗桿,腰间用力一盪,旗桿折断,下坠的力量也给化去大半,顺势盪落拓拔小月身边,拓拔小月看得清楚,发现那人赫然是纳兰元蝶。
  「是妳?」
  「这种时候就不必打招呼了。」
  纳兰元蝶没有青龙令在手,拔出腰间的光剑掣开,帮著拓拔小月挡住一头魔狼,数招之间便险象环生。
  「妳怎么不用青龙令召唤?青龙令呢?」
  「妳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青龙令不在我手上,当然是丢了。」
  「什么?妳没有青龙令,根本就是废人一个,在这裡太危险了。」
  「可笑!妳没有祭刀在手,还不也就只是一个专扯人后腿的千金公主,在这裡比我更危险。」
  两女嘴上不饶人,手中却都把光剑舞得甚急,尽力挡住面前的魔狼,替战友减轻负担,此时旁边的战士已死伤殆尽,如果自己守得不牢,被魔狼趁隙而入,两边都会一起完蛋。
  基於这个认知,拓拔小月、纳兰元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奋战,还或许是因為这份责任感的关係,她们激发出比平时更强的战力,硬是在魔狼爪下多撑了几个回合,还在魔狼身上砍出几道伤痕来。
  不过,到这裡也是极限了,纳兰元蝶一下攻招使老,防御出现破绽,被魔狼一爪擦过左肩,整个人被打得飞起,肩头也被扯下一块肉,血流如注,更还撞飞了拓拔小月,虽然……也是因為如此,拓拔小月才恰好避过魔狼的一爪。
  两女跌撞在一起,拓拔小月身上沾著了纳兰元蝶的血,好不容易站起来,想要挥动光剑,却发现光剑已然损毁,打也打不开,眼见魔狼逼近过来,只能对著纳兰元蝶苦笑。
  「喂,妳说,我们现在这样够衰了吧?想不到居然会这么倒楣……」
  「哈哈哈哈,少见多怪,这样就要抱怨了吗?还不够看咧。」
  纳兰元蝶哈哈大笑,扯动肩上伤口,眉间显得疼痛,拓拔小月苦笑道:「那请问一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倒楣的?」
  「不一定啊,除了这两头魔狼,要是再出现一个高手,阻断所有生路,那才真的叫…… 」纳兰元蝶的话没说完,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似有什么重物高速坠来,势道太猛,颳起劲风扑面,拓拔小月、纳兰元蝶一时睁不开眼,就听见巨响声中,夹杂著魔狼的惨嚎与骨肉碎裂之声,睁开眼时,就见到一头魔狼被那坠下的重物砸得肢体碎裂,横死当场,另一头也被波及,狼狈地滚跌出去。
  眼前的危难骤解,两女孩不及高兴,就看见一道身影从魔狼的碎尸堆中站起,观其姿态,一派高手的架势,而且……不像是自己这边的高手。
  「纳兰,我发现……妳真是……乌鸦嘴。」
  「…… 其实,这还不算是最衰的,妳相信吗?」


第六章 一指之约 切齿誓言
  突然一件重物自天砸下,将魔狼的钢躯砸得血肉模糊,这股力量非同小可,而那人被这股巨力击飞,砸死魔狼,自己还站得起来,看来也没受多少伤,若不是高手,绝难办到,只可惜,这人不太像是己方的高手。
  「别担心,就算是高手,也不一定就真的很…… 」纳兰元蝶本想补过,说这高手未必真的很强,但这时一下看得清楚,自魔狼血肉堆中站直起身的那人,毫无疑问便是虚河子,这下说什么都是多餘,掉下来的非但是高手,而且还是敌人的大头目亲自来了。
  「好吧,都搞到这种程度,我也不得不承认,要比现在这样还衰,确实很不容易……」
  纳兰元蝶的低语,这时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拓拔小月只是紧盯著虚河子,看他要採取什么动作,又有什么打算,跟著,拓拔小月察觉到,虚河子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没受伤害,至少……他的呼吸不太对劲。
  似虚河子这样的绝顶高手,居然会被人打飞出去,和他对打的人、攻击所用的招数,绝对不简单,更别说河洛剑派武技尤擅长卸劲、化劲,这样尚且被打飞,受内伤的机率相当高,虚河子虽然外表看来没什么伤,呼吸却显得急促,这是像他此等内家宗师所不应出现的现象。
  「哼!」
  虚河子瞥了两名小辈一眼,不做理会,他坠来这个方向,本就是有所為而来,现在便要先完成主要目的。
  一片烟尘之中,虚河子找到了昏迷在地的妃怜袖,冷哼一声,伸手一抓,一股无形真气破空飆出,拓拔小月还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妃怜袖的身体便离地而起,落入虚河子的掌中。
  虚河子运指如风,先在妃怜袖前后十数处要穴上点过,紧跟著,一掌贴住她的后心,不一会儿,妃怜袖苍白的脸上迅速有了血色,虚江子头顶却如蒸笼般冒著白气。
  拓拔小月、纳兰元蝶面面相覷,不管怎么看,虚河子此刻的动作,都是在替妃怜袖运功疗伤,而且耗损的真气非同一般,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如此消耗真气,是非常凶险的事,如非至亲挚友,绝不肯冒这样的风险。
  然而,不久前发生在城头上的事,就算两女孩不是很肯定妃怜袖与虚河子的关係,也能百分百肯定,虚河子对这名得意高徒没有半分善意,光是见了面却没将她一掌杀掉,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别说还大耗真气為她治伤。
  这一切的真正理由,当然只有虚河子一个人清楚,但此刻佔据他脑海的,却是刚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
  虚江子确实极不好斗,尤其是在认真了以后。不久之前,被虚江子撞离开孙武附近后,两兄弟便再次交起手来,进行了一场大乱斗,先是在城头上激战,从东边战至北边,又双双被打下城头,在城内各处乱战。
  这明显是虚江子有意為之,因為两人战斗所经之处,只要碰上魔狼伤人,虚江子总会试图将魔狼扯入战斗,受兄弟两人乱击,或者是自己直接出手,闪电重击。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瞬,虚江子这样分心,当然是极危险、极愚蠢的行為,虚河子好几次逮著机会,利用兄长分心所產生的破绽,施以重击,也取得了效果。
  然而,虚江子虽然有勇,却非无谋,在连续得手几次后,虚河子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妥,自己出手儘管命中,造成伤害,可是每次自己击伤虚江子,无论他怎样分心出击,都能在瞬间发动反击,好像他早就有所準备,故意用这破绽来引自己出手。
  更有甚者,虚江子的还击,速度既快,力道更是奇重,不管虚河子的一击对他造成多少伤害,他的还击总能讨回更多。几个回合一过,虚河子顿感吃不消,发现这样以伤换伤的野蛮打法,非己所长,河洛武技的优势无法发挥,相当不利,如此一来,自己反而落入虚江子的算计。
  两兄弟在河洛剑派本门武技的修為相若,虚河子可能还更精纯一些,但虚江子继承白虎一族的「万灵之拳」,夺天地之造化,变幻莫测,又像超级法宝一样难以防御,每次出击,后发齐至,又能有效创伤敌人,在硬碰硬对拼时,尤其显露优势。
  碰到这样的窘境,虚河子终於拋出了自己的另一筹码,当年分别习自天魔、天妖的修罗劫,试图以这魔门上乘绝学,压倒强敌。
  修罗劫一出,天愁地惨,风云变色,狂风、血池两重劫狱先后施展,惊人的破坏力,震塌周围房舍,更迫得虚江子不敢再以伤换伤,第一次採取完全守势,放弃了对附近受难百姓的救援。
  「虚江子!试试修罗劫的滋味!」
  「哼!这就是你利用她的善意与信任,骗取来的骯脏东西吗?」
  念及故人,虚江子又愧又恨,怒上眉头,手腕一翻,双拳合併,迎向修罗劫的风刀血浪,一拼之下,腑臟登时受创,嘴角溢血,但两重劫狱的气浪却也给他破开,逼近到虚河子身前十步范围。
  修罗劫未能取得预期效果,虚河子吃了一惊,本以為这两击能够压制虚江子,哪想到他虽受创,却不严重,还能趁隙迫近自己,彷彿看透了这两击之中存在的空隙,但考虑到自己未能完全掌握虚江子近年进境,这样的误差还在容许范围内,便全神贯注,将寒冰、火海两重劫狱归合於一击之内。
  修罗劫两式先后发出,和归併於一起发出,那是完全不同的情形,对自身的负荷极大,威力也是增强逾倍,虚河子此刻并非无伤之身,悍然以此併招出击,是希望速战速决,一招就把强敌彻底压倒。
  冰、火两极匯聚,背道而驰的两极元素,凝化成足以毁灭一切的强大威力,被捲入冰火气劲中的魔狼,硬生生被焚杀、僵死,火焰与冰雪分别组成龟蛇之形,袭向虚江子,短短十步的距离,沿途迫爆地面,灭绝一切生机,袭向虚江子,两股气劲未至,已先封锁住他的一切退路。
  虚河子有相当信心,面对这灭绝一式,虚江子绝对难以全身而退,但面对如此猛招,虚江子既不抢攻,也不防御,有些发楞似的望向天空,像在思索什么,这种表情…… 恍如当年不周山上习艺,虚江子每次在习武过程中遇到困境,总是这样在发呆思索,虚河子心中一凛,骤然生出一股不祥预感,眼前之人再非昔日不周山上的二楞子,而是足以与己相比肩,并立於当世顶峰之境的大高手,他临阵思悟,绝不是什么好事。
  穿越十步距离,只在一瞬,虚河子察觉自己的冰火气劲,交织击中了虚江子,确实狠狠击中了,透过气机感应,骨骼碎裂、血肉撕裂的感觉是如此清晰,然而,有条有理的印象,就只能维持到这裡,下一刻,虚河子只感到胸腹之间一阵剧烈疼痛。
  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如江河溃堤般涌来,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自己被一座伟岸崇高的山岳给撞著,连内臟都被打得快要呕出来,瞬间离地飞起,身不由主地向远方飞坠。
  剧痛袭心,虚河子竭力维持一丝清醒,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一得到的结论,就是虚江子再度以伤换伤,在修罗劫冰火一击打中他的瞬间,他的反击也重创了自己。
  但…… 这怎么可能?早先短兵相接,拳来拳往,他的拳头能后发齐至,还算合理,可刚才双方是以绝招对拼,他要像这样反击成功,必须先行破招,突破冰火气劲的屏障,才有可能做到。
  破招,无非两个方法,一个是以比敌人更强数成,甚至数倍的力量,恃强破招,管他多厉害、多精妙的杀著,都一击而破;一个是洞悉敌人杀著中的破绽,避实击虚,趁隙而入,照样能视霸强如无物,信手破招。问题是,这两者都不可能出现在虚江子身上!
  虚河子自忖,虚江子的力量与己在伯仲之间,当自己全力出击,他要恃强破招,绝无可能,但若说他聪慧妙悟,瞬息间看透自己杀著的破绽,这更是荒唐。
  换作自己生命中的那个天敌,西门朱玉,其绝顶聪明或有可能作到,可虚江子绝不是那种武道天才,哪可能作到这么夸张的事?
  然而,虚河子也没有忘记,冰火气劲袭身之前,虚江子确实在思索些什么,显然是他在最后一刻有所领悟,才能及时还自己一击,问题是…… 他那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这一击,外表看起来伤害不大,实际上却直震胸中气轮,更是冰火两重劫狱合招之时唯一的破绽,猛然遭受重击,阴沟裡翻船,内伤著实不轻,要不是被打飞了出去,让虚江子趁机连环出手,立刻就重伤惨败,再无回天之力。
  幸好,当初考虑到各种变数,在开战之初準备了几个后著,如今还剩两张底牌,只要使用其中之一,便足以逆转一切,力压全场了。
  虚河子默默运气,利用自己飞坠的势道,一点一点散去身上所中的一击之力,尽可能减轻内伤。以他堂堂河洛掌门的修為,飞空化劲的技巧,天下再无第二人能相比,最后一下重砸在魔狼身上,借物传劲,魔狼血肉横飞的同时,他已将身上化不去的敌力完全转嫁,再经过一轮短暂调息,强行压下伤势,回復状态。
  河洛剑派武学,确有独家之妙,换作是其他武功更强於虚河子的高手,哪怕是陆云樵、天魔在此,都不能如此化消敌力,但虚河子却做到了。被击飞是意外之事,落来此地却是他的选择,除了因為这裡有适当的卸劲目标,更因為扭转乾坤的一记后著伏藏於此。
  帮助妃怜袖运气疗伤,是非常损真元的事,虚河子却甘愿承受这样的风险,他自己心中有数,妃怜袖生机几乎断绝,為她灌输真气入体,并不需要输到她没有生命危险,只要能让她甦醒,就已足够,但把人弄醒需要一段时间,恐怕……
  虚河子的心思,拓拔小月、纳兰元蝶无法明白,看著他為妃怜袖运功镇伤,两人都不晓得该怎么办,看他这么继续下去似乎不妥,但说要出手阻止,更说不过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时候……妳们两个主动逃命才是正确的作法……」
  温和不迫人的嗓音,伴随著脚步声,传入两女的耳中,在转身剎那,她们看到了虚江子的身影。
  虚江子缓缓走来,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鲜血染红了身上大片衣衫,似在先前的战斗中伤得不轻,但看他稳稳的步伐,又很难判断伤势具体轻重,除此之外,她们都觉得虚江子好像有哪裡不同,却没法具体形容。
  相较於她们,虚河子的感觉就完全不同,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是人形,却散发著如山岳般伟岸的气势,彷彿在那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耸立的高山,而他所迈出的每一步,虽然缓慢,但在虚河子的感官世界中,每一步都令大地為之一震,地气翻腾。
  很明显,虚江子的武功刚刚又有突破,提升到一个新层次。似他这样的绝顶高手,往往都已陷入瓶颈,要更进一步难上加难,除非是有什么奇遇,或是徘徊生死边缘得到领悟,要不然……可能几十年的时间,力量再无长进。
  虚江子取得了何种突破,虚河子无从得知,但关於他如何取得突破,这点虚河子就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在坠来此地的途中,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最能解释虚江子刚才那逆转一击的出现。
  那一下完美的破招,本身力量不但强,还完全破解了修罗劫的两重劫狱合一,打在那一瞬即逝的气门上。单纯破解招式,还可以说是看透了招数变化,但恰好打在气门上,这就巧得过份,如非对这套武学的运气途径瞭若指掌,不可能做到,而虚江子照理不可能懂得修罗劫的,那么,合理解释便只剩下一个…… 是某个人告诉他的。
  如非西门朱玉已死去多年,虚河子真要怀疑,是这个天敌又留下什么后著来算计自己,但考虑到最近发生的事,虚河子认為有另一个人的嫌疑更大,而光是想到那个人,虚河子便咬牙切齿,既愤怒,又切实感到一股椎心之痛。
  「虚江子!你这偽君子,居然与魔门的妖人勾结!」
  虚河子怒斥出声,拓拔小月、纳兰元蝶听见这指控都有些吃惊,连忙回望虚江子,想听听他的分辩,哪想到他仅是面无表情地耸耸肩。
  「确实是这样,但…… 那又如何?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连交易折扣都没有,再说,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不是挺奇怪的?类似的交易,总没什么理由你做得,我就做不得吧?」
  虚江子坦然承认,只有更刺激虚河子的怒气,「哼!卑鄙的老鬼,两边搧风点火,坐收渔利,用心歹毒……」
  「军火商本来就是一件武器两边卖,何足為怪?再说,你自己也讲他是魔门妖人了,又不是开善堂施粥的,难道还指望他对你做什么好事吗?堂堂河洛掌门,想法怎么如此儿戏?」
  虚江子淡淡说著,脚下不停,朝著虚河子行去,行经拓拔小月两女时,她们都不觉得有何异样,只有虚河子為那股如山般沉重的压力所慑,虽未退后,却採取了防御姿态,微微调整角度,将妃怜袖的身体挡在前头,就差没有出言威胁。
  细微的改变,也许拓拔小月两人还没察觉,虚江子却全看在眼底,在一瞬间的愤怒后,面色转為和缓,脚下停步,道:「看来,你的伤势比我预期要重,要不然也无须如此,但你有否觉得很可笑?你费尽心思,设下无数圈套、计谋,怎么现在落到这个地步?」
  「可笑?你大错特错,魔狼已异变成功,更包围整座王城,今天这座城池之内的所有人都要死!所有你重视、珍惜的人,都要死在你面前,就连你自己也必死无葬身之地!」
  「唔,要我去收拾魔狼,我确实没这本事,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这我不否认,但你的魔狼群如果真那么厉害,為什么你此刻会在这裡,落得要拿亲生女儿的性命,来威胁我不得靠近?」
  虚江子的话已充分表明,哪怕龟兹的最后结局,是被魔狼杀个鸡犬不留,那也不代表虚河子自己能全身而退。假如他一开始就是来同归於尽的,那倒是无所谓,不过……虚江子并不认為弟弟的想法是这样。
  有一件事让虚江子感到不安,虚河子以本身真气為妃怜袖急救,此举极伤真元,估计会再消耗虚河子两成力量,只餘下六成,又受体内创伤影响,更是不堪,此消彼长之下,与己对战,他全无胜算,这样的蠢事他又怎么会做?如果他另外存著什么打算,那个打算又是什么?
  心中忐忑,虚江子意欲试探,可是一步迈出,立刻被虚河子的目光盯住,无法更进一步。这时,体内状况大有好转的妃怜袖,渐渐甦醒过来,见到眼前熟悉的面孔,不由得一声惊呼。
  「……师、师父……」
  这一声惊呼,没有换来任何善意的回应,虚河子面上狰狞一笑,指上用力,妃怜袖这才察觉自己咽喉正给人掐在手中,明白当前的情势,整个人震惊得无以復加。
  「师……师父……你……」
  虽然没怎么修练武技,但吸纳五蕴龙珠入体的妃怜袖,绝不是没有抵抗能力,只是在极度震惊之下,全然忘了要有所反应,任著那铁箍般的五指掐住颈项,逐渐缩紧,惊愕、疑惑、伤心、焦急…… 诸般情绪纷至沓来,佔据了脑中所有的思想。
  「住手!那是你亲生女儿,你怎可如此……」
  虚江子情急之下喊出的话,对很多人早已不是秘密,但传入妃怜袖的耳裡,仍是使她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望向掐著自己咽喉的师父。
  「够了!同一句话说那么多次,你不烦吗?既然是我的女儿,我要杀要剐,干你何事?」
  又一次被提到父女关係,这一次还是当著妃怜袖的面被提及,虚河子赫然有了反应,再不似之前那样听若无闻,怒骂出声,「父女又如何?白虎一族之内,兄弟何用?父女何用?全都是早晚会吞噬你的威胁!自海姊被你和西门狗贼联手谋害,我再也不相信什么亲情!」
  一番话愤怒地喊出,听在妃怜袖的耳中,虽然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有两个事实却是再明显不过。
  第一,这个自己从小尊敬、景仰,敬之為父的慈祥恩师,有著自己所不知道的另一面,并且对己极為仇视,痛恨到要置自己於死地的程度。这点,在三颗五蕴龙珠大失控的瞬间,自己隐约有所怀疑,如今只是得到证实。
  第二,从这些反应看来,有关「师父是自己亲生父亲」的这个指控,应该是事实没错了,但……这又怎么可能了?
  打自己有记忆以来,就没有任何对父亲的印象,甚至连母亲的印象都很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个温和、好脾气,却总带著几份歉意与生疏的妇人,随著自己被带到河洛剑派,成為河洛剑派的一份子后,之前的一切就几乎全没了记忆,彷彿有意要将之遗忘一样。
  如今,突然冒出了一个亲生父亲,这个父亲不但大有来头,是自己多年来敬之為师的男人,还一见面就对自己下杀手,表现出刻骨的仇恨,偏偏自己就连是哪裡做错了都不得而知,人生的绝顶荒唐莫过於此,倘使不是因為生性冷静,想激动也激动不起来,妃怜袖还真想大笑一场。
  咽喉被掐住,入气少出气多,要不是贴在背心的那隻手掌还在传输真气,妃怜袖早就断气了,然而,就在这个意识昏沉的当口,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这问题已许久不曾想起,要不是忽然忆起童年旧事,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河洛剑派的?
  模糊的记忆中,「母亲」亡故之后,自己拾荒、乞讨為生,过了一段时间,被人带到河洛剑派来,那个人…… 好像不是河洛剑派中人。事情到这裡,就显得奇怪,普通善心人士见到一个小女孩孤弱可怜,如果不是自己收养,就是送到善堂之类的所在,為什么会往河洛剑派送?河洛剑派几乎是不收女徒,送个小女孩上山做什么?光是这样已经很奇怪了,掌门虚河子竟然甘冒大不韙,将这女孩收為亲传弟子,这又是為什么?
  本来,还可以解释為惜才,或是要借这机会把亲生女儿收在身边,但亲身体验过虚河子的愤恨后,妃怜袖已不抱持任何幻想,心中清楚,若没有特殊理由,当年自己被带到父亲面前,他最有可能採取的动作,就是一掌便杀了自己。
  应该要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背后总有理由,电光石火间,妃怜袖脑裡闪过一些可能,最后得到了一个令她惊愕不已的答案。
  当年送自己上不周山的那个人,绝不是普通人,而且还知道自己的身分,特别送女儿上不周山还给虚河子,目的是好是坏很难说,但多半还是这人的要求,虚河子这才没有立下杀手,还把自己收為弟子,养育长大。……那个人,究竟是谁?
  被尘封的回忆,渐渐打开,剎那之间,妃怜袖彷彿回到十多年前,被牵著手上不周山时,身旁的那个人,牵著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侧转过头,就能看清楚那人的样子,而自己所见的那个身影…… 高大异常,比普通男子还要高一个头,那面孔……
  只差一点,硬是没有能够看到,妃怜袖的意识回到现实,自己仍被虚河子掐住咽喉,只是他手上劲道稍鬆,自己能够喘上几口气,这才没有立毙当场,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
  「妳可以放心,我不会这样杀妳的,一时激愤,险些让我破了誓言…… 」虚河子一字一字说话,说得咬牙切齿,显露满腔的恨意,「我曾答应过妳母亲,一根指头都不会碰妳,不得对妳施以一指之力…… 若非如此,随手一掌就把妳这贱种给毙了,岂用花那么大的功夫,设那么大的圈套,让妳自己灭了自己?」
  此言一出,在场眾人虽然吃惊,但真正听得明白的,就只有虚江子一个,看来是当年虚海月曾要虚河子发誓,绝对不出手加害女儿,虚河子遵守承诺,所以即使想取妃怜袖性命,也只能佈局设计,不能亲自出手,也不能派人去杀。
  以昔日虚海月近乎疯狂的心态,居然会要求虚河子许下承诺,保住女儿的平安,这实在是很难想像的事,不过,虚江子想到妃怜袖出生后不久,虚海月便将她送人抚养,还让抚养之人远离河洛剑派,永不相见,这些都可说是保护妃怜袖安全的苦心……或许,虚海月对这个女儿,确实是存在著母爱的……
  相比之下,虚河子的反应就很奇怪,虚江子能理解白虎族人对同族的忌惮与恐惧,但虚河子所表现出来的,已经超越了恐惧,是完完全全的仇恨。妃怜袖出生后不久便被送走,在被人带回不周山之前,虚河子甚至连见到她的机会也没有,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仇恨?
  同样的问题,也正出现在妃怜袖的脑海中,就听见虚河子咬牙怒道:「若不是為了生下妳这贱种,海姊她又怎么会大损元气,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倘使她没有那么虚弱,后来更不会被西门狗贼趁机加害,这个责任算到最后,全都是你这贱种不好!是妳害死自己的母亲!是妳让我失去她的!」
  从未癒合过的伤口、深埋心中多年的怨与痛,就在这一刻完全倾洩出来,愤怒嘶吼著的虚河子,不但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眼中更像是快要喷出火来,无论是谁,与他目光交接,都不由自主地為之心怯,无言转过头去,就只有虚江子在心中悄然一嘆。……唉,原来如此!


第七章 天下至坚 不破河图
  前尘往事一一揭晓,虚江子终於明白了一切,虽然晓得弟弟的认知有许多误解,但不可否认,他已经在这条偏差的路上走得太远,自己就算解释,他也不可能相信,甚至……他连听都不会想听。
  比起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眼前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虚江子刚刚取得了「突破」,不过他自己心裡很清楚,单凭一己之力,绝无可能扫平万餘魔狼,要解龟兹之厄,整个关键点还是在虚河子的身上,唯有将他击倒,迫他下令让魔狼撤退,事情才有可能出现转机。
  然而虚河子不是那么容易击倒的,即使能将之打败,但要擒他可不是容易事,更别说还要胁迫他叫退魔狼群…… 当然,这还是假设他有叫退魔狼群的能力,若没有,这些战术构想便会从根部开始崩溃。
  想著这些问题,虚江子紧张得满手是汗,情势已经不容许再拖下去,但虚河子手中所挟持的妃怜袖,却又令自己投鼠忌器,几次想要行险突袭,终究还是忌惮,不敢妄為,哪知道就在自己迟疑难定的当口,局面已生变化。
  虚河子按在妃怜袖后心,不住输送真气的手,突然剧烈震动,跟著,一股极强的能量反应,在妃怜袖体内出现,并且迅速往虚河子移去。
  「不好!」
  虚江子省悟过来,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步迈出,早已蓄势运劲的一掌,猛然往虚河子击去。
  「哼!太迟了!」
  虚河子掌上发劲,将妃怜袖悍然击出,如断线风箏般朝虚江子坠去。掌力震盪,妃怜袖腑臟受创,唇边鲜血喷溅,若非虚河子犹记得昔日承诺,掌下有所保留,这一掌便已将她击毙。
  妃怜袖是朝虚江子正面飞来,他很清楚接下她的后果是什么,但观其形势,自己若侧身闪开,潜藏在妃怜袖体内的后几重掌力无人化解,连锁爆发,那就必死无疑,是以明知危险,虚江子别无选择,一掌拍在妃怜袖的肩头,太极心诀抽劲化力,消去虚河子的掌劲,接著一下急转身,已与虚河子急拍过来的一掌正面对上。
  拋出人当障碍物,遮挡视线,趁著敌方接人或闪躲的时候奇袭,这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术,而是一种常识,虚江子两兄弟都已是老江湖,从妃怜袖被震飞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这一下对掌,两边都早已有备,有心试探对方实力变化。
  「唔。」
  「呃!」
  两强对掌,气劲内敛,没有对周围形成破坏,只是两兄弟的表情不约而同地一变,都对掌上所察觉到的结果感到吃惊。
  「你果然取得了突破!」
  虚河子目光变得锐利,虚江子的武功是在何处找到了突破口,这点无从得知,但掌上不住压迫过来的劲道,浑厚异常,沉重有若巨巖,较诸之前在城头上战斗时全然不同,自己的猜测应当无误。
  「你的力量…… 怎会?」
  虚江子同样感到吃惊,自己掌力迫去,為了替妃怜袖疗伤而大耗真气的虚河子明显不支,立即收劲防御,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短短几秒后,一度回缩的内劲,再次奔腾轰发,澎湃汹涌,一波强过一波,比自己都还强上了几分,还似乎未尽全力。
  不合理的现象,很有可能是借助外力,虚江子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河图?你以河图反弹掌力?」
  超级法宝「河图」,拥有的异能称為「倍返」,能将所承受的力量增幅数成至数倍弹回,虚河子自身力弱,便引虚江子出掌,将之掌力反弹。虚江子对河洛剑派传承的法宝不熟,最初没想到这点,但与虚河子一对掌,种种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让他找出答案。
  「你输真气救醒自己女儿,就是為了取出河图?」
  「嘿,别开口女儿,闭口女儿的,她只是个碍眼的贱种而已,但超级法宝与她血肉融合為一体,不是那么好取出,若杀她取物,不仅累我破坏誓言,取河图也必须多等十餘日,待血肉腐烂,法宝重新聚合成形,缓不济急。」
  虚河子道:「她的心法是我一手所授,只要回復清醒,我便能从她经脉中聚合法宝元气,吸夺转移,虽然真气耗损是很大风险,不过只要能够发挥河图异能,扫平你们不费吹灰之力。」
  先机已失,说什么也是多餘,虚江子被自己的掌力回击,险些吃了大亏,想要撤掌收势,虚河子的掌力直逼过来,延著手腕经脉入侵,不挡不行,但只要运劲一挡,力量又会被虚河子给引导,触发河图的「倍返」异能,狂轰回来,当真是进退维谷,左支右絀。
  「哼!这才只是开始,河图威能远在你想像之上,好好体验吧。」
  虚河子一掌与虚江子相抵,空著的另一隻手陡然发劲,却不是袭向虚江子,竟似回击自身。
  在与人比拼内力的当口,举掌自击,无疑是自戕之举,但这一掌的真实意义,却在稍后出现,几乎是虚河子甫发劲,虚江子的脸色就变了,一瞬间,虚河子掌上劲道好似海啸怒潮,疯狂撞来,比之前一下子强悍许多,要不是虚江子守得极稳,手臂肯定被震断。
  错愕之中,虚江子察觉到河图的另一个功能,它不仅能够反弹力量,还可以改变力量的流向。虚河子自击的一掌,被河图加倍反弹出来,却不是弹向虚河子自己,而是弹往正在对掌的虚江子一方,与之前的掌力叠加在一起,登时成了一股恐怖的破坏力量,又或者…… 这一切并不完全是神器之功,毕竟河洛派武技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改变力量的流向。
  一著失算,虚江子整个落在下风,拓拔小月、纳兰元蝶见状,想要从旁协助,哪怕是扰敌也好,但两大高手的比拼,这时已到了以力拼力的凶险关头,失控的气劲,在他们周身鼓盪不休,飞沙走石,旁人就是连靠近都做不到,更别说插手这场战局了。
  若再这么下去,被这股怒涛似的掌劲硬生生震死,大概就是虚江子唯一的收场,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竭力尝试收掌后退,但虚河子甘冒奇险,设下这个杀局,早已将他的这个反应计算在内。
  「想收手?太迟了!」
  虚河子长笑声中,虚江子发现手掌彷彿被一股吸力给黏住,怎样都无法甩脱,几次发劲,只被吸得更紧。
  「太极心诀的玄妙,岂是你这半路叛离的小人所能尽知?现在就受死吧!」
  把握机会,虚河子催动河图异能,把「倍返」的槓桿由一倍提升為数倍,力量反弹出去,化為一股石破天惊的怒涛之力,奔腾宣洩,直击敌人而去。
  「唔!」
  难以想像的巨大压力下,虚江子不能卸、不可化,唯有以一己修為硬挡,很快就承受不住,嘴角溢血,整个人原姿势不动,被推得飞快往后退去,脚下地面被顺势剷起,比什么大犁头还要犀利。
  拓拔小月眼见父亲危殆,心急如焚,想要冲上去救援,但虚河子掌力急吐之下,已经不只是把虚江子往后推,而是飞速倒退,拓拔小月才要冲上去,前方就是一股强横劲风,把她整个人往后推去,眼前也同时一花,耳边听见连串的房屋崩毁声,当她终於站稳,眼前所见仅剩一片残破,往西的方向,多间房舍毁坏倾倒,烟尘漫天。
  两大高手的内力比拼,由内敛而至放射,当虚江子被高速迫退,那个冲击力道不会逊於千斤石凿,沿途事物先是给虚江子一撞,再被虚河子周身气劲一扫,莫说是寻常的土石建筑,被摧枯拉朽般破坏,就连魔狼被撞上,也是当场震毙,就只看到一道滚滚黄烟,快速向远处蔓延,实际战况不问可知。
  拓拔小月想追,陡觉胸口一痛,这才发现自己被虚河子周身气流一扫,已然受创,再抬起头,却看到纳兰元蝶站在一旁,一手拿著不知从哪取来的油瓶,一手拿著已熄灭的火摺,正朝这边看来。
  「妳……妳这是……」
  「有什么好奇怪的?妳以為我像妳一样,啥都不想就冲上去偷袭?即使真让妳冲近了,妳能做什么?背后捅他一刀子吗?怎么可能的事?白痴用膝盖想都知道了。」
  拓拔小月一怔,但多看两眼纳兰元蝶手中的事物,登时明白,她大概是想趁虚河子全力发劲的时候,往他身上淋油再点火,别的不说,至少有点扰敌效果,可是从她的样子看来……
  「…… 如果妳的策略当真那么有勇有谋,那请问妳又怎么会像个小丑一样呆站在这裡搞笑?」
  「这…… 」纳兰元蝶无言,她的战术还未及实现,火摺便被真气比拼造成的强风给吹灭,虽然可笑,但仔细想来,若是当真点燃了火,又整个被反弹回来,自己早已在惨嚎中化為一堆焦炭了,这危险性早先未曾想到,如今思之,委实不寒而慄,「…… 像妳我这种小丑,在这种级数的高手战斗中,本来就是在搞笑的,要不然……妳想自杀吗?」
  纳兰元蝶无心嘲讽,她所说的话,正是眼前铁一般的事实。看著西边的残破景象、滚滚烟尘,两人有心赶去帮手,却又不晓得自己去了能做什么,更担心去了反而成為负累。
  「…… 起码,想开一点,这附近的魔狼都被扫光了,我们暂时比之前安全,这样想会好过一点。」
  「我担心我爹,妳说……他能赢吗?」
  「赢」这个字出口得异常心虚,连拓拔小月自己都觉得悲观,纳兰元蝶这时回復冷静,分析道:「不好说,河图在长河的手上,似乎有了特殊变化,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之强大,匪夷所思,照理说是输定了,但…… 」「但是什么?」
  「妳自己也知道的事,何必非要我说?长河的力量陡增一倍,这是透过操作法宝得来,但无论多厉害的法宝,威能越大,对肉体的负担也越大,长河自己身上又有伤,只要你父亲撑久一点,不是没有可趁之机,但…… 能不能撑得下去,这…… 」纳兰元蝶给不出具体答案,拓拔小月也不觉得被安慰了,这时来自不远处的一下呻吟,让她们注意到那个倒卧在瓦砾堆边的人。
  之前战况太过激烈,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虚河子抢攻,到两兄弟穿屋扬尘而去,都只在短短十数秒内发生,拓拔小月甚至搞不清楚,妃怜袖是和父亲一起被迫退出去,还是怎么了,直至此刻在瓦砾堆边看到她,这才确认了她的存在。
  单纯以战力而言,妃怜袖的战力是三女之中的最强,谁也不敢把「弱小」两字套在她头上,但眼下她的伤势也是三女中最重,拓拔小月急忙凑过去探看,发现她需要医疗处理,却似乎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这才鬆了一口气。
  纳兰元蝶道:「这下该怎么办?我们护送她去找医生吗?看现在这情势,妳觉得哪裡还有医生没被吃完的?」
  拓拔小月皱皱眉,一时心裡没底,但半空中传来的一下凄厉叫喊,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来世再也不和你们走一道啦~~~」满怀悲愤的叫喊声中,一道人影横过上空,飞跃两女的头顶,坠落向城内的某处,与此同时,一件极為笨重的庞然巨物,朝另一个方向飞出,高速坠砸向城内的另外一角,落地瞬间不但传来闷响,地面都轻微颤动,甚至好像还有魔狼的哀嚎声。
  「……是虚谷子?」
  纳兰元蝶在白虎秘窟中,和虚谷子算是有短暂相处,认得他的身形,拓拔小月则是当初在研究所中共事,对他不算陌生,听纳兰元蝶一叫,马上认了出来,更错愕於这人怎么会莫名其妙飞在半空。
  「太好了!真正的援军到了!」
  纳兰元蝶并不认為姍拉朵那几个人,能够抗衡城外逾万魔狼,照理说,那几个人根本不可能闯得过来,但虚谷子既然能在天上飞,表示其他人多半也已到来。
  更重要的一点,拓拔小月并没有忘记,之前姍拉朵等人似乎是去取某个能对付虚河子的秘密武器,儘管自己这个局外人不晓得那是什么,但刚才和虚谷子一起飞进城裡的古怪金属巨物,很有可能……
  「没时间去找医生了,就算我们两个只是小丑组,但还是有我们能做的事情!」
  纳兰元蝶催促拓拔小月,一同扛起妃怜袖,朝著之前的那个方向赶去,深信能在那裡找到改变整场战争的枢纽。
  从某个方面而言,纳兰元蝶的判断相当正确,不光是她看见了逆转胜负的契机,关於虚江子两兄弟的战斗,她的见解也没有错,至少……没有大错。
  使用超级法宝,对肉体的负担绝对沉重,但承受如此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力量,也是绝对恐怖,而太极心诀又有效地减轻了对肉体的负担。虚河子在太极心诀的修為上,放眼河洛剑派无人能及,对他而言,目前还算不上「失控」,甚至随著对河图的使用越来越纯熟,他益发能够驾驭这股如脱韁野马般的沛然大力。
  「河图威能,放眼当世有谁能挡?再不用多久,我长驱魔狼杀回中土,什么天魔、什么武沧澜、陆云樵,全都要败倒於我手裡!」
  虚河子掌力连环不休,倍反弹出的力量如同浪涛,一波强过一波,「你不过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我超级法宝的威力?今天便是你恶贯满盈之日,我送你下去见那西门狗贼!」
  大佔上风,虚河子更显得意,只是在欢愉大笑的同时,他也感到有些不妥。
  力量得到河图的增幅,轻易将虚江子给压倒,但几波掌力比拼下来,虽然将他压得节节败退,可始终差了一点,无法尽其全功,总觉得…… 与自己掌心相抵的,不是一隻手掌,而是一座不可动摇的巨巖,硬度极高,更有著不可思议的高密度,任自己怎样鼓催掌力,巨巖上也没留下半点痕跡。
  高手比拼内力,如果其中一方是硬功高手,金鐘罩、铜像功的修為练到极深,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形,但河洛武技中并无上乘硬功,虚河子打死也不信兄长有时间另外去练这种笨功夫,眼前的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视於虚河子的疑惑,虚江子脑中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死命撑下去。一隻手掌被黏住,无法挣脱,几乎要把全身骨肉震散的浪涛掌劲连接而来,将他完全镇压住,什么精妙武技都无法施展,只能死撑强忍。
  虚河子所感到的诧异,虚江子无暇多想,河图与太极心诀结合之后的威力,远远超出想像之外,河图的威能虽然厉害,但如果只是个普通武者拿了当反弹盾使,威胁还不会这么大,因為普天下所有反击技的共同悲哀,就是无法主动,若是敌人掉头就跑,那只会使反击技的武者除了站著发呆,什么别的都做不了。
  问题是,太极心诀的强项,就是改变「力」的流向,只要有「力」的存在,就能借引,再透过河图不断反弹增幅,配合本身力量出击,如此一来,所出的每一击都是惊天之力,尤其是当虚河子把操作槓桿由一倍增成数倍后,明明真气已大幅消耗的他,掌力疯狂强大,甚至每一击都是他生命中的新巔峰,将虚江子压在生死边缘……如果接掌的不是虚江子,其他人早被震成一团模糊血肉了。
  身临绝境,虚江子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遍思生平修练的每一门技艺,想找出一个求生途径,但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无奈的死路。倘使自己也有超级法宝在手,或许还可以一拼,再不然……
  不知不觉,一段记忆再次出现於虚江子脑海,那并非是很久远的往事,事情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不足一日,是自己正在沙漠中打倒尸偶群的画面。
  尸偶群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藏身在尸偶群中的那个人,却是这一战中最大的变数,幸好,他朝自己露出的并非獠牙,而是利益交换的握手。
  「…… 该说的刚才都说完了,不过,趁著还有点时间,就顺便问问你,你对白虎一族相传的拳术,有什么心得?说说看吧。」
  自从太阳王过世,白虎一族的世传拳术,虚江子相信普天下就只有自己一人得传,听到这么一问,马上露出戒备之色。
  「你问这个干什么?」
  别的武学还罢了,白虎拳术虚江子绝不会拿来交易,除了对自己部族的责任感,还有一个重大理由,就是这门普天下只有自己懂得的武技,若落入歹人之手,如虎添翼,后果势将难以收拾,所以一听见对方这样问,便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怎样威逼利诱,都绝不拿白虎拳术作為交易筹码。
  哪知道……情形似乎不是这样……
  「你那是什么表情?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别以為白虎一族的拳术有啥了不起。在太阳王手裡,它确实是不世绝学,但落在你手上…… 嘖,它不过是套健身运动,顶多比五禽戏强一些……唔,说不定五禽戏还稍强一点……」
  那人说著,侧头思索起来,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两者孰强孰弱,但对於这番话,虚江子没听得很认真,因為不了解白虎拳术的人,确实就会有这样的误解,觉得它不过是在模拟动物的动作,不算上乘武术,只有真正深入修练的人,才会了解它内含的真意。
  以势凌人,当日若非太阳王亲自阐释,虚江子怎也无法想像,武术中还有这样的一个天地。势近於大道,大道无所不在,这个道理不只玄妙,实际运用在战斗中,「真气」与「力」可以被挡下,但「势」是无法防御的,能够无视一切真气阻挡,像超级法宝一样佔尽便宜,这种武技若落入眼前之人的手裡,后果可能比魔狼之祸还要严重。
  「看你那副窝囊样,是不是以為我在唬你?你从别人手上继承了东西,就只懂得傻傻练下去,有没有想过这套功夫是对是错?适不适合你?它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那人摇头道:「太阳王若还在世,看见你这不成材的模样,气也气死啦。以势凌人,这确实是白虎秘拳的中心思想,但如果你使来使去,永远都只懂得模仿猴子跳、野豹跑、狮子唉唉叫,那也别再学人战什么战了,直接拎个破碗,到天桥底下杂耍卖艺,最起码不愁温饱啊。」
  「你……」
  虚江子心头大震,脸色骤变,不是因為这番言语太过毒辣,而是对方直接说出了「以势凌人」四字,这是白虎秘拳的核心要义,太阳王不可能传给别人,自己也从未转传他人,他又是怎会知晓的?
  「唉,天下武学,殊途同归,招数变化虽是无穷无尽,但练到极处,由武而入大道,万法归宗,无非就是那些道理,太阳王悟得出来,难道其他人就不如他,领悟不到?你也算是当今世上的有数高手之一,这种事……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当这是可以永久保密的专利吗?」
  那人说著,脸上露出一丝倦色,看来略显苍老,似是一种疲态,但看在虚江子的眼中,这个应该已经步入老年期的男人,非但与年老力衰扯不上关係,自从识得此人以来,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他的距离竟然这样遥远!
  世间武学,万流归宗,这个道理虚江子也会说,但了解道理是一回事,要实践到这种地步,简直是匪夷所思,难道就只是一句「悟性高」,就能从籍籍无凭之中,悟出白虎秘拳的至高之理?
  那人看了虚江子一眼,嘆道:「太阳王的白虎秘拳,是前代白虎族主手把手教学吗?还不也是翻资料、模拟推想,这样研究出来的,我和他打过一次架,和你也拆过几次招,再加上这些年裡閒来无事,蒐集白虎一族的资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 足够啦。」
  说著,那人向虚江子挥出一拳,拳路平凡无奇,速度却快得异常,其势如豹,挡架同时,一股封锁不住的大力涌来,将虚江子迫退半步,正是他自己最拿手的豹之拳。
  自己视若重大秘密的白虎秘拳,居然已為对方所悉,还充份掌握,虚江子心中震骇得无以復加。…… 原以為,这些年的修练,与他之间的差距已经拉近,想不到…… 居然被甩开得那么远……
  可是,既然此人已练成,為何要特别向自己揭露此事?以他的个性,绝不可能就為了炫耀,特别跑来对自己说这一点,应该还有什么目的才是……
  「唔,以势凌人,超脱表面招形,这是由武步入大道的第一步,方向没错,但只能算是踩在台阶上。以你的状况,太阳王当年传你这拳术,应该是先教你百兽之势,以此领你入门,他自己的境界不只如此,但為何你习艺多年,一直还只停留在百兽上头?」
  虚江子听到这裡,若有所悟,回想起当初在楼兰监狱,太阳王传授自己白虎秘拳,他所挥出的拳势,虽是兽形,却又具有一种浑成自然,彷彿天人合一的气势,若说秘拳的初阶是模仿野兽,太阳王的境界就像是一座森林、一片原野,他所挥出的拳势,百兽之势蕴於其中,自然幻化,和自己完全是不同的境界。
  「唔,你好像明白一点东西了,很好,百兽之形,只是白虎秘拳的初阶。四灵之民的武技出自同源,单单只是学猴子跳狮子鬼叫,这种武学是无法和凤凰七绝、天子龙拳比肩的,你要把自己部族的武学发扬光大,就要朝下一阶前进。」
  「……」
  「当然啦,现在兵凶战危,如果让你回去慢慢思考、参悟,你等一下可能就被你弟弟活活打死,虽然这也没啥大不了,但老…… 呃,老夫我今天跑来说这些话,就变成白喷口水,很没意义,只好直接告诉你了。」
  那人轻咳两声,正色道:「以你的资质与悟性,若是今天我不提点你,你大概要花十年光阴,才能想通这些,所以,在你的生命中,有十年时间是属於我,必须听命於我,这么说,你同意吧?」
  「……」
  虚江子无言,只是沉默地举起了手,嚣张地比出了中指,既然有免费东西可拿,傻瓜才会笨得去交易。
  「…… 奇怪,这个答案怎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那人耸耸肩,道:「无所谓了,要玩驱虎吞狼,总得花点本钱,你仔细听好了……」


第八章 援兵如梦 并肩作战
  不速之客的到访,為虚江子送来了大礼,不只留下了白虎秘拳的进阶之路,还告知了修罗劫可能產生的破绽,让他在面对修罗劫时,能够更多几成胜算。
  即使是驱虎吞狼,做到这一步也过火了,虚江子无法理解,对方為何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承担这么大的损失?而当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眼前人,那人大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理由你不也知道吗?喔呵呵呵呵,因為老夫现在是个好人啊,你得道多助,在紧要关头有个好人来帮你,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些话,虚江子一句也不信,他从未忘记过这人的危险性,和此人相比,魔狼简直无害如幼童,然而,他也不需要特别去点破,毕竟逼虎伤人是很愚蠢的事,尤其是对方摆明过来便宜大放送的时候。
  「…… 这些你大概理解就行了,今天行程排太满,搞定你这边还要赶场去帮技术人员,喔,差点忘记,你就想办法撑久一点吧,我试著去帮你找件兵器,入手之后,捅人的前一百下算我的,记得要感谢好人啊,哈哈哈~~~」对方就这么大笑著扬长而去,虚江子只有瞠目结舌的份,而在稍后的战斗中,哪怕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他脑裡始终都有一个角落,在琢磨那人的话语。
  与虚河子互殴时,他隐约想通了点东西,只能意会,无法言传,那一瞬间的体悟,令他轰出了那一击,準确地攻破了修罗劫一瞬间的弱点,重创虚河子。
  一击得手,虚江子的喜悦并不强烈,他觉得,自己出手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近似当年的太阳王,气势磅礡如山岳,一拳击出、一腿踢出,就有山崩地摇之威,远远超越百兽之势的威力,和之前相比,确实大大突破,但…… 好像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是这份不对劲的感觉,让虚江子在击退虚河子后,仍处於迷惘,思绪混乱,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来,而当虚河子取得河图,强势反扑,力量不住倍返增强后,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大力,遇山摧山,岳阻碎岳,虚江子新掌握的力量也显得不堪一击,令他陷入绝境,不得不进行反思。
  总觉得…… 自己对这门武技尚未真正掌握,还有些什么关键的地方没有把握住,可以挖掘出更高深的东西来,但…… 问题在哪裡呢?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理解错了?先前的揣摩,是以当年的太阳王為范本,试著去接近他的境界,这个尝试获得了相当的成功,但若自己有错,那这条路就不对,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到更接近原点的地方?回归那人的一席话?
  『…… 势通於大道,而道…… 存於万物之内,山川流水是道,花开鸟鸣是道,日月星辰是道,妖魔鬼神是道,无处不在…… 』这段话,听来语意深长,蕴含至理,其实完全没有意义,河洛剑派本就是修仙求道的门派,像这样似存至理的空泛大话,虚江子以前在不周山上每天都可以听到几十次,若单单只是这样,这些屁话没有任何帮助。
  『以势凌人,你要借的势到底是什么?势通於大道,大道又是什么?世间修道之法何止千万,最终所求无非是回归本源,本源即是万灵,你能与万灵同在,化為一体,自然能掌握生生造化之变,天地风云,万物生灭,尽随你驾驭,為你所用,所谓白虎之拳的真面目,当為万灵之拳。』这番解释,才是整段话的精要所在,也為白虎秘拳的真面目下了定义,虚江子最初不是很能理解,反覆琢磨,只是约略把握到一点东西,却说不清楚,唯有以太阳王当年的拳势為目标,尝试揣摩,但此刻被虚河子疯狂增幅的毁天大力压著,四肢百骸无不剧痛,彷彿随时都会四分五裂,命悬一线之际,他微一仰首,看见烈阳当空,炽烈的阳光直射眼中,陡然间心中一片清明。
  「是了!万灵万有,生生造化,既已得势,何必凌人?就是这个道理!」
  剎那间,虚江子明白了很多东西,除了武学之外,他驀地发现,白虎一族的万灵之拳并未失传,早在很多年以前,先人便将拳法精要带入中土,与河洛剑派的武技相结合,只要能悟通最后的那个道理,自然便会知晓。
  天人合一,当自身与万灵连结,融入整个世界,肉身所负荷的极限,就再也不是极限,挡不住的力量本就没有必要去挡,万灵之拳包罗万有,绝不只是单单会猛攻的技巧……
  「你死到临头,鬼吼鬼叫,以為这样虚张声势就有用吗?」
  虚河子听虚江子突然叫了那一声,说的话令己似懂非懂,心头一惊,更是恼怒,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掌力再催,寧愿冒著肉体高度负荷的风险,想要连发四道掌劲,层叠冲激,一举把虚江子给震死,但第一道掌劲甫发,却发生了难以想像的变化。
  一直以来,虚江子的抵御,都是真气凝固、坚实,既似一座不会移动的巨山,又好像一颗拥有绝对硬度的石头,因為实在太硬,密度又太高,所以能在怒涛般的疯狂掌力下长时间支撑,若要将之摧破,一是把力量高度集中,将坚石或是刺穿、或是切割,一是持续打击,时间长了,石块自然粉碎。
  以高倍数槓桿操作河图,需要全神贯注,虚河子佔尽上风,却也是竭尽所能,才勉强驾驭这股脱韁野马似的力量,已经没有餘力将之集束於一点,只能不住鼓动掌劲,要让虚江子粉身碎骨,然而,忽然之间,掌上另一端的感觉完全变了,不再是伟岸如山,坚实不可摧,而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碰触不著,什么也不存在。
  明明人就在眼前,与自己手掌相黏贴,自己却偏偏感觉不著,虚河子错愕之中,第一重掌力轰发出去,便犹如雪入炭炉,顷刻间点滴全无,什么效果也没有,彷彿一掌打在空处,累得虚河子运劲失当,若非他修為高绝,这一下便会反受内伤。
  「奸贼!居然还使这一手!」
  虚河子对这感觉并不陌生,太极心诀化劲、卸劲的技巧练到巔峰,就有这样的效果,但河图倍增之力,便是自己以太极心诀全力化劲,也不可能完全化去,虚江子的太极心诀修為弱於自己,情形只会更糟,说不定已经因為这一下,受了致命内伤。
  下一刻,虚河子立刻知道不对,若以太极心诀化劲,被卸出的劲道必定有个宣洩处,以眼前情势而论,虚江子脚下土地势必给炸得稀烂,大片土石被翻掀上天,这都是应有现象,但虚江子除了仍被迫得飞速倒退,周围并没有太多异样,甚至就连脚下剷起的泥土都变少,而虚河子掌上所感觉到的,也不再是坚实或空无,是像掌力直击入大地,既厚实又旷远的奇特感受。
  剎那之间,虚河子眼前的敌人,从山巖变成了大地,错愕中他第二、第三重掌力一起发了出去,就与之前一样,什么破坏效果都没有,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觉得自己如在梦中,更怎么都无法理解,快要被自己击毙的虚江子,是怎样化解这三道掌力的。
  虚河子想不通的事,虚江子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悟通万灵奥秘的他,只是变化了自己的势,从山岳变成大地,当掌力及身,便如大地一般负载承受。河图倍返之力,如果只是单纯卸於脚下,一定会搞得地裂尘扬,而卸之不尽的力量则会反伤自身,但领悟万灵之理后,以大地之势承载的力量,瞬间散於方圆百里的地下,片尘不扬。
  大地无限的旷远、辽阔,不管是什么巨大天灾,雷击火烧,最多就是将地面打凹、打裂,但随著时间过去,终将回復如初,虚江子借取其势后,这才深切体会,较之於山,大地方是真正不可动摇的存在。
  地之势,用於守,固然妙用无穷,但要与敌人正面一拼,又该如何?虚江子想起那人的话,不拘於百兽、不限於山川,日月风云,妖魔鬼神,均可為势,均属万灵,一念及此,虚河子的目光上瞥,看见悬掛在天上的太阳。
  心随念转,太阳之能自天上疾引入体,与虚河子紧紧相黏的手掌,骤然生出高温,彷彿一块温度飞速上升的铁板,周围空气被点燃,生出熊熊烈火。除了这焚天煮海的高温,还有一股强悍无匹的沛然大力,如烈阳般刚猛雄霸,与火燄一同袭向敌人。
  虚河子正為著连续三道掌劲击空,错愕不已,眼前身影一下笼罩在大火球内,熊熊烈焰,威不可当,直迫过来,心中大骇,最强的第四道掌劲一下猛推出去,与敌人正面对撼。
  两股至绝力量的正面对拼,造成的结果,百分百是毁灭性的,附近的魔狼感觉到状况不妙,想要逃躲,脚步才动,已被扫向四面八方的高温风暴追上,在惨嚎声中烧成焦炭,碎裂坠地。
  魔狼的钢铁身躯尚且如此,其餘的砖瓦建筑更不在话下,眨眼间灰飞烟灭,数十米方圆内生机尽绝,夷為一片焦土。
  横扫出去的餘劲威力惊人,虚江子首当其冲,滋味绝不好受,在两劲对撞的同时,他脑中出现很多念头,最先冒出来的一个,就是他明白太阳王化身為烈火的那套神技,是从哪裡领悟出来的了。
  万灵之拳的烈阳势,就有著那套神技的影子,虚江子肯定,若自己有楼兰一族的血统,能把火焰威力进一步提昇上去,就可重现当初太阳王的神技,只是遗憾,这个理念只能交由流有凤凰血的传人来实现了。
  跟著,虚江子胸口剧痛,有种心与肺被一口气打成稀烂的感觉,重创在这一击正面硬拼之下。如果一直维持大地之势,伤害绝不会如此之大,甚至有可能完全化去这一击,但自己一念之差,选择硬拼,终於造成了这苦果,这显示万灵之拳虽然包罗万有,却绝非万能,自己绝学初成,未能完全掌握,运用失当,幸好,虚河子那边所受的伤害不会比自己轻,甚至连掌上的吸黏之力都消失,正好可以撤掌后退。
  假使一切能照这样进行,那后头的事,就是各自受创的两兄弟,分别退开,拉远距离,运功疗伤镇痛后,再来继续比个高低,虚河子之前就已受创,只是强行将内伤压下,这一路上以高槓桿运使河图,肉体负荷沉重,再挨上这一下,内外伤势必然连锁爆发,相比之下,虚江子的情形好得多了。
  然而,当虚江子想要往后跃走,拉开距离,却骤觉前方传来一股大力,令他心神剧震,明白自己低估了弟弟的决心。
  先前的估计应该都正确,连续受创后,虚河子再也压不下本身的伤势,而已经有了觉悟的他,绝不甘心就此失败,所以拼上一切,再次发动了河图异能。
  倍返异能发动,所反弹的…… 当然就是两兄弟全力对拼的这一击。两股至绝力量正面对撼,相互抵销了一部分,餘下的仍是相当惊人,虚河子一瞬间放空防御,将这股力量引导、承受,再以河图增幅倍返。整个过程不足两秒,这股力量在虚河子体内停留甚短,否则他早就活生生被震死,别说发动倍返。
  儘管时间只有两秒,却已令虚河子伤上加伤,尤其是太阳真火侵入经脉,这个伤害非同小可,普通的气劲可化可卸,这种高温形成的属性伤害,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化去的,单单只是这一下,虚江子就难以想像,虚河子受到多大的伤害。
  不过,他已经没有那个餘裕去想弟弟的安危了,由河图倍返弹回来的纯力量,虽不带火焰高温,却比之前两股力量对撞时还要强上一筹,如此强绝的大力,虚江子右臂骨骼段段碎裂,多处伤口鲜血狂喷,整个人断线风箏一般被拋了出去,重重坠地。
  一击得手的虚河子,站在原地不动,情形却绝对好不到哪去,眉髮尽焦,全身上下冒出裊裊轻烟,站立片刻,一张口似乎想藉吐血化去体内伤害,可是一口瘀血未及喷出,就被高温蒸发,伤害加剧,终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两兄弟一轮生死拼斗,过程中或借助法宝,或一再突破,双双都超越本身极限,把力量推至一个新层次,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各自躺倒一边,无力起身。
  要说谁伤得比较重,这个委实不好比较,但若说心头的挫折感,那肯定是虚河子拔得头筹,十几年的苦心筹划,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準备,实际打起来,居然落得这样收场?真是想想都要吐血。
  如果真是虚江子的拼死奋战,让局面翻盘,那也就罢了,偏偏不是这样,这场战争从头到尾落入旁人的算计,那人虽未真正现身,但他的气息却无处不在,虚江子临阵突破、知晓修罗劫的破绽所在,想必都是他的设计,自己天衣无缝的计画,至此被他完全破坏。
  「哼!老贼……想借刀杀人……这样就想弄倒我,没那么简单……」
  虚河子心中忿恨,自身伤势太重,要再和高手拼斗,断无可能,别说跑来一两个任徜徉、孙武级数的高手,就算来一头发狂的魔狼,自己都非死不可。手中最后一张底牌的代价太大,不可妄用,若不儘快撤离,自己搞不好真要死在这裡,貽笑大方,只是…… 撤走之前,有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做,至少…… 先杀了虚江子再离开。
  打定主意后,便是行动,虚河子有一个地方比兄长佔便宜,河洛剑派修仙炼丹,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丸炼成不少,其中不乏有急速疗伤止痛,回復体力的大补神药,虚河子身為掌门,参加这么重要的战役,当然不会没带,这时连忙吞下半瓶,运功疗伤。
  两大高手躺倒地上不动,默默运功,周围的一切生物早被杀灭,就连魔狼群都畏惧这一区战斗的破坏力,远远避开,不敢靠近。时间分秒过去,突然,虚河子率先站起,手掌一挥,劲风破空之声有若风雷,已经抢先回復几成力量。
  虚江子见到他先站起,心中一寒,自己经脉的状况一塌糊涂,刚才那一击的伤害实在太大,一臂完全废掉,经脉也有多处被震断,残餘的真气仅能护住心脉保命,别说一时三刻没法起来战斗,就算有十天半个月调养,恐怕也是无用。
  「哈哈哈哈哈~~~~到底是我赢了!」
  虚河子大笑出声,缓步走来,脚下摇摇晃晃,任谁都可以感到他的虚弱,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近过来。
  要命的危机迫近,虚江子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但看见弟弟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犹自冒著烟的血污伤躯,步履蹣跚,彷彿随时都会倒下,虽然还是个活人,看上去却像是一具残破的活尸,没有多少生气,只是凭著一股怨忿执念,驱使著身体行动……
  堂堂河洛剑派掌门,应该是中土最受人尊崇、敬重的大宗师,更别说虚河子少年得志,是何等英才?怎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怎能…… 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些念头在脑中出现,虚江子感到一阵心痛,这不是為己而痛,却是為了虚河子,还有曾经生死相依的兄弟情,弄到今日这等地步而难过。是不是…… 过去有某些地方,如果自己做了不同的抉择,就能避免今天这一幕的发生?又或者,一切早已天命注定,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最终都还是会走到这个结局?
  「唉……」
  虚江子停止调息,用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撑起身来,不是為了反击、挣扎,只是不想这么傻傻地躺著被杀,如此死法委实难以接受。好不容易半坐起身,虚河子已经来到面前,手中持著一柄不晓得从哪裡取来的短剑,短剑很锋利,寒气逼人,但即使没有这把短剑,他也是能杀人的。
  「我想提个要求…… 」虚江子已无力解释多餘的东西,至少在这最后一刻,他希望自己的表情看来从容些,「可以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吗?」
  「哪有如此简单?你……」
  虚河子情绪激动,突然想起自己本来的计画,是要在虚江子面前,屠掉他所有的亲友、部属、子民,令他痛不欲生,然后才将他残忍地处决,现在弄成这样,復仇大计可以说全面崩溃,如果当初自己要的只是单单杀他就好,何须策划这许多年?
  不过,气恼归气恼,现在也没有那种把人放开,从头来过,满足报復快感的餘裕,虚河子举起了手,预备挥剑取命,只是…… 短剑刚要挥动,他与虚江子目光相接,骤然发现,兄长的眼神中有著遗憾,却没有畏惧、没有惊恐,更没有做错事的悔疚,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和自己相比,他的眼神是那么清澈与正气,一如当年……
  剎那间,虚河子胸口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有些疑惑,自己会不会在什么地方做错了?除此之外,他感到一种不应有的心痛,自己和这男人明明已经恩断义绝,為何在即将要取他性命的一刻,心……会痛?
  复杂的问题,其实有著简单的答案,只是虚河子不愿深思,而且在他挥剑的瞬间,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奸贼!不会让你再害人了!」
  这一下似曾相识的吼喝,正气凛然,听在已伤疲不堪,精神恍惚的虚河子耳中,瞬间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那个自己毕生的恶梦,从地狱回来了,只是他也不是普通人物,心神瞬息寧定,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更觉得奇怪,因為以那小子的伤势,甚至还重过自己,怎么可能这样快就龙精虎猛地跑来此地,大喊大叫?他来了,那城头上又是怎样的光景?
  心念转动,虚河子的重伤拖累反应速度,动作稍慢,还未及回身,后方强猛劲风袭来,背心剧痛,整个人身不由主地被踢飞出去,摔坠向十数米外的另一头,竟无半点抵御之力。
  「呃!」
  一击得手,孙武自己也错愕莫名,怎都想不到,敌人大头目就这么被自己踢垃圾一样踢飞出去,过去自己和这种级数的绝顶高手战斗,可从来没有这样威风过。
  不仅如此,不知是否太极心诀的化劲技巧太过奥妙,自己踢中虚河子的瞬间,竟无一丝护体真气反激,就好像踢在没有武功的人身上,要是自己多加点力,踢的位置高一点,彷彿就能把他脑袋踢爆,这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直到看见虚河子重摔落地,还有他身上不住冒烟的情况,孙武才大致理解,这场战争对敌我双方都是一场严苛考验,所有人都打到重伤,伤到不能再起,却又用各种方法强压下伤势,勉强挤出战力来…… 大家都是人,都是皮包骨肉血,什么不得了的深仇执念、王图霸业,非要搞到这样不死不休?
  孙武是靠特殊药物强压伤势,如果药效过去,别说战斗,孙武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在,所以他很了解时间的宝贵。只是,看虚河子的狼狈,还有他坠地后久久不起的样子,孙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上前去,补上两脚,把敌人彻底摆平。
  不应有的迟疑,但孙武还是决定先看看虚江子,确认一下他的状况,「前辈,你……」
  看那满身是血的惨状,「还好吗」三字实在问不出口,反倒是虚江子还能挤出一丝苦笑,「还撑得住,说不定还没有你伤得重…… 你别愣在这裡,虽然不用赶尽杀绝,但我们现在是弱势一方,起码先控制住局面,不让敌人翻盘。」
  彼此都是一样的个性,一样的优柔寡断,虚江子自然晓得孙武的顾忌,出言提点,孙武也明白过来,转头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虚河子躺在地上不能动,却好像发出了什么命令,正有七头魔狼朝他那边赶去。
  若让这七头护卫抢到虚河子身边,那就极难对付,孙武飞奔出去,想要先制服敌人,可是脚才刚跨出,却感应到一股波动,迅速由远而近。
  「糟!」
  孙武连吃过大地震波的亏,早已是惊弓之鸟,第一时间顿足於地,以力量散发反向震波抵御,想要护住自己与虚江子。
  「……大地神戟?」
  虚江子心头大震,险些真气走入岔道,走火入魔,他没有忘记神戟触地即伤的特性,只恨此刻浑身酸软,平躺在地上,连站也站不起来,不过,虚河子倒在这裡,心眼宗之内又是谁在使用神戟?这道震波…… 感觉并不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另一边,虚河子则是莫名其妙,在自己的计画中,魔狼异变完成后,大地震波就不可能再出现了,河洛剑派之内或许还有人能使用神戟,但心眼宗之中是没有的。既然没人能用,為什么还会有大地震波出现?
  一时间,虚河子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跳起来躲避,却也同样因為伤重乏力,起不了身,稍一延迟,震波已经由地面穿透身体。
  这股震波,明显与正常的大地震波不同,不带有伤害性,反倒与之前令魔狼异变的震波有些相像,震波透体瞬间,在场所有生物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彷彿灵魂被震离了躯体,接著,又一道震波,彷彿来自天外,灌顶而入,与先前的震波有所不同,却又似同出一源,两股震波结合,形成音震涟漪,没有人能够保得住脑中的思想。
  不晓得过了多久,虚河子首先转醒过来,发现本来朝自己奔来的魔狼,好像有了些不同,具体是什么变化还说不上,却已经令自己有不祥的预感,此时此刻,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意外了……
  「臭道士!」
  少年的怒喝声,随著他的奔跑一同快速逼近,看眼前这形势,魔狼还没回復清醒,肯定来不及阻截,自己莫说与这小子一战,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若是落在他手裡,那无论外头魔狼还有多少,这场战争都是自己输了。
  不胜,已经是绝难接受的耻辱,败…… 自己这十几年的人生算是什么?哪怕是即刻死了,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都一起死吧!」
  虚河子怒吼声中,从怀中取出一颗红色东西,张口便吞服下去,孙武看见了这一幕,暗忖敌人该不会是眼见不敌,想要服毒自杀,但以他的个性、身分,照说不该走这一步。…… 只有虚江子,感到了一阵刻骨的寒意,他同样不知道那颗红色东西是什么,可是…… 十多年前,他曾在天妖手裡接过一颗同样的东西…… 直到半天以前,拿去和人做利益交换……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7

第三十六卷


【本卷简介】

    骨肉相残,不论胜败,都是人间至痛。? 虚河子和虚江子、孙武之间的激烈混战,在他吞下了阿鼻血后,是否生死立见?
  身穿厚重斗篷的两名陌生人,為何能让数千魔狼群窜逃?他们又是谁?? 隐退江湖已久的三美神,究竟为了什么事而现身?
  天空中,巨大的岛屿在万道金光裡浮现,这丠次,是命运之神眷顾?还是死神的最后复仇…


第一章 浴血轮回 炼狱修罗
  有过几次伤在大地神戟之下的经验,孙武对大地震波非常忌惮,即使已经有了反向抵消的法门,他还是对大地震波心有余悸,刚才那一阵波动贯地而来,却出奇的没有任何杀伤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纵使心中困惑,少年还不至于忘记眼前的处境,忘掉那个太过危险的存在,所以震波一平复,他就飞身撺出,直攻虚河子,想要先解决这个动乱的源头。 动作太快,有好也有坏,至少……如果不是这么一下,虚河子还不至于立下决心,冒险行那最后一着。
  「都一起死吧!」
  虚河子将一枚红色的圆珠,放入口中吞服。以情势而论,谁都晓得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等到这时才吞服,河洛剑派擅长炼丹,着名的奇妙丹药起码数百种,除非是炼丹者自己,否则谁能一看便认出那是什么东西?
  只是,在场的另外两人却认得,虽说不是太清楚,但他们都对这东西有印象,也都在自己的人生中,与这红色的圆珠有过交集。
  虚江子还记得,当初天妖赠与自己的礼物,就是这样的一颗红色圆球,那件异宝非石、非金、非果实,奇特的血色光泽,自己从没有在别处看过,现在虚河子手中的那一颗,尽管在色泽上有些差别,但应该就是同样的东西没错。
  这些年来,自己不是没有试图弄清楚那是何物,只是此物来历奇特,得自天妖,恐怕不但是不凡之物,还是不祥之物,自己又做不出给人看完以后,杀人灭口这种事,所以也不好直接找人来问。
  若是让妻子姗拉朵来鉴定,是很有可能辨认出此物来历,但只要考虑到她的个性,虚江子就不敢将此物交到她手里,甚至连让她知晓此物的存在都不敢,多年来一直保守着秘密,所以当「那个人」在沙漠中,提出以此物作为利益交换的条件,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他如何知道此物在自己身上?自己尚且不知道此物为何,他知道吗?
  现在看虚河子一下子就把这东西吞服下去,虚江子心头剧震,感觉到自己的失策,更开始有一种极深的恐惧。
  和虚江子相比,孙武这边的情形就简单得多,由于距离靠得近,尽管他也不认得这红色圆球的外形、颜色,却能够感应到那颗红珠散发的波动。明明是死物,却能象生物或运作中的机械般,散发能量波动,这显示其中蕴含着强大能量,而自己恰好认得这个波动。
  在桑德族的地下时,孙武曾在结界外感受过类似波动,身心受到洗涤,体内的重伤更因此痊愈,那种奇迹似的效果、重获生机的感受,给自己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鼻血!
  这个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其物的东西,其实就是四灵之民的源头,始祖之人的血液,这个来头非同小可,只要看与四灵之民沾边的法宝、武技,哪件不是惊天动地,就能想象阿鼻血蕴藏着何等威能。更何况,传闻中,当年天妖就是得到了阿鼻血,才拥有那样一身鬼哭神号的绝世武功,如今此物落在虚河子手里,其后果……
  孙武晓得厉害,飞扑冲上去,试图做最后努力,左手探出,扣住了虚河子的咽喉,堂堂河洛剑派掌门,当世三宗之一,竟然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软软地瘫着,任他一爪扣在咽喉,模样之狼狈,只怕虚河子一生从未有过。
  这一爪固然威风之至,但孙武的心却笔直往下沉去,因为落入自己掌中的虚河子,正以一种嘲弄的目光,冷冷瞥视自己,而自己也很清楚终究迟了一步,阿鼻血已经给这人吞下,直入腹中。
  刹时间,孙武脑里一片乱糟糟,第一个在脑中出现的念头,就是不知有什么催吐的方法,能让虚河子把东西吐出来。
  对于很多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来说,少年的想法简直可笑,此刻分秒必争,即使阿鼻血已被吞服,还是有办法可想,只要在其被消化之前,开膛裂腹,那么不但能阻止吞服,甚至还可以将阿鼻血抢到手。若是换成西门朱玉在此,压根不会考虑什么阻止吞服,一出手就会挥剑断头,只要先把人给毙了,阿鼻血吞下再多也没用。
  孙武也晓得情势紧急,但由于思考模式不同,他晚了几秒才想到这个方法,又犹豫了两秒,这才做出决定,告诉自己必须下手,不可心软留情。考虑到他的个性,这个反应时间其实不算慢,只是……很可惜,最后的挽救机会就这么失去了。
  阿鼻血不是药物,与生人肉体结合的速度,远比普通药力行开要快得多,不足十秒的时间,阿鼻血已经发挥作用。在血肉异变发生之前,阿鼻血所释放的能量已充盈全身,孙武虽然还牢牢抓着虚河子的咽喉,运劲捏下,却象是捏在一截极粗的钢管上,怎么使劲都捏不下去。
  不仅如此,孙武还感到一股越来越强的反震力量,由虚河子体内发出,狂震着自己的五指与掌心,一秒内就猛震十余次,自己的五指立刻就发麻,失去感觉,给硬生生弹开。
  手指一离敌人咽喉,孙武立知不妙,想要变招进击,可是阿鼻血的能量如日初升,一发不可收拾,将他手掌震开后,更从虚河子体内全面爆发,形成一股强悍大力,将他整个人震弹出去。
  「唔!」
  孙武被震出足足十米,虽然没有受伤,落地时也脚步踉跄,险些跌倒,而虚河子则被一团赤色血光所笼罩,血色光团灿烂夺目,仿佛鲜血最具生命活力时的颜色,谁也无法看清血光之内的情形,只能感到一波波能量鼓动的涟漪,朝着四面八方发散。
  隔着老远的距离,孙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血光之内的那个存在,带给自己极大的压力。自己与当世的几名绝顶高手几乎都战过,可谓经验丰富,照理说,除非对方刻意放出气势威压,否则自己对于普通的气势压迫都已能适应,受到的影响应该不大,然而,这股源于阿鼻血的威胁感,却很不寻常。
  那一团赤色血光,一闪一闪地耀动,光芒越来越强,虽然不至于逼得人睁不开眼,但时间一长,血光益发显得浑厚,竟是有若实质,而且血光每一次闪动,孙武的心便一下狂跳,呼吸大乱。
  「小心!那件异物能够影响心律,不可不防。」
  警示出自虚江子之口,他也同样受到血光脉动的影响,心跳一下急促、一下和缓,即使运功也难以稳定。虽不知道那件邪物是什么,但如此妖异的现象,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笑自己出言示警,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提防,只能喊上一句「不可不防」。
  孙武盯着那阵血光,对于血光越来越显得厚实的现象,他判断是阿鼻血在能量转换的过程中发生质变,使得能量逐渐化为实体,凝成类似结晶的东西,如此看来,吞服阿鼻血之后,不只是治愈内伤,恐怕全身血肉都会产生异变,象魔狼那样得到强化。
  (要是让他出来还得了!跑是一定跑不掉了,拼一拼吧!
  主意打定,孙武一面凝气蓄力,预备发招,一面拖着脚步,尽量靠近那团血光,试图攻击。哪知道,越是靠近血光,心跳就越受影响,一下疯狂激跳,一下又骤然平复,甚至接近停歇,心是人体气、血之本,心跳一乱,孙武呼吸不畅,连运气都运不起来,更别说凝劲发招了。
  当初在桑德族,阿鼻血的神奇效力,曾让孙武在短时间里内伤痊愈,现在这股创造奇迹的力量,由助益转成伤害,杀伤力也是不可思议的大,当孙武竭力强忍胸痛,来到血光十步之内,心脏骤然激跳,剧烈得象是要裂胸跃出,孙武疼得眼前发黑,也顾不上什么准头,奋起体内残余力量就是一击。
  这一击,以劈空掌的形式发出,虽然是残余力量,却并非没有威力,孙武依稀还听见撕裂大气的霹雳声响,有如风雷怒吼,惊天破地。
  (奇怪……我这一掌有那么厉害?我还能打出这么强的力量?
  一个疑问瞬间闪过脑海,紧跟着,他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地飞起,象一张纸片般浑不着力,原本剧烈的胸痛也在瞬间解除,心不再狂跳,却很快被一阵新的痛楚所取代。
  新的疼痛,来自左肩,孙武神智稍定,这才发现左肩已被打穿,胸口出现了一个洞穿伤,伤口不大,却由前胸直贯后背,差一点就要打穿心脏,伤口出血极少,半边灼烫难当、半边冰寒刺骨,是一种相当邪异,兼蓄阴阳两劲的力量,在重创自己的同时,更把自己打得离地飞起。
  「呜!」
  重摔在地上的时候,孙武一股热血从咽喉直呛入口中,满嘴的血味,只不过与一身的痛楚相比,这就实在算不了什么,而在逐渐回复视力的眼中,孙武看见了那个从血光中走出的身影。
  从外表轮廓上看,那个人应该是虚河子没错,至少五官位置一模一样,脸上也没多大变化,但除了这里,其他地方就很不对劲了。
  孙武记得,虚河子的头发没有很长,可是如今的他,一头长发直披至腰际,苍白如雪,全然不复本来的乌亮;与这头白发相映成趣的,则是他怪异的身躯,尽管大致上还维持了人形,有半边身体却完全失去了生气,裸露在外的皮肤皱摺生斑,看来就象百岁老人的身躯,非常可怕。
  这半边身体所失去的生命气息,似乎全数流往另外半边,使得那边的躯体异化,肌肉纠起,壮硕雄武,气血充盈,大量鲜血汇聚,皮肤在阳光下变得有些半透明,隐约可以看见鲜血在血管、腑脏中流动,诡异的现象,仿佛只要稍微动一动,皮肤就会被撕裂,鲜血狂喷出来。
  双臂延展了长度,远远看去,与双腿几乎一样长,怪异的比例,不太象人,倒很象一头充满爆发力的凶猛异兽;手指、脚趾增长后变得微弯,生出利爪,更加深了这样的印象。
  孙武知道这是阿鼻血所导致的骨肉异变,只不过变成这种不均衡的怪样,实在不晓得该算成功或失败。
  「这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子竭力挣扎着站起,惊愕道:「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孙武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知那个最重要的讯息,当下忍着剧痛,大喊道:「前、前辈!他吃下的那玩意儿是……是阿鼻血!」
  「阿鼻血?」
  传说中的绝世凶物之名入耳,虚江子又是一惊,却也为之恍然。孙武除了知道这是阿鼻血之外,一无所知,虚江子却不同,尽管多年来持有阿鼻血而不自知,但他毕竟走过那个时代,听过许多关于阿鼻血的传闻,一听见虚河子吞下的是此物,无数陈年往事瞬间在脑海中闪过,立即想通了很多事。
  众所周知,百年内阿鼻血公开的拥有者,就是天妖。在天妖之前,阿鼻血之名从未在中土出现,即使今时今日,人们只知道阿鼻血厉害,却不晓得阿鼻血到底是何种神物或奇功?虚河子身上离奇冒出此物,唯一的取得之处,就是和自己一样得自天妖,但只要稍微想想现实状况,虚江子怎么也不认为,天妖会将阿鼻血赠与他。
  不是出自赠与,那取得的手段……大概就和他取得修罗劫的手段差不多吧!实在是为人所不齿……可是回忆当年妻子所言,阿鼻血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天妖,也付出了相当久的时间、相当大的代价,才勉强驾驭住,如今虚河子就这么吞服下去,运功消化,前后几分钟的时间,只怕……
  「嚎~~」虚河子紧握双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叫。这声怒吼相当奇特,最初吼的时候,声音不是太大,可是周围的空气剧烈抖荡,形成涟漪,仿佛连空间都被撼动,紧接着,虚河子再吼一声,抖震中的大气涟漪承受不住巨力,骤然迸破,声波化为冲击巨浪,炮弹般轰向四面八方。
  声波无形无质,对于位于五百米外的人,就只是一下震耳欲聋的轰爆,但对虚江子、孙武来说,情形就严重许多,无形的声波竟有若实质,迎面击来,无可闪避,感觉就象自己以高速狠狠撞上了一堵石墙,而且还不是头撞上去,是整个身体平贴撞上,那一瞬间,全身骨痛欲裂,眼前一片黑,险些失去意识。
  还能保持一丝清醒,真是上上大吉的喜事,因为虚河子不是单单吼叫而已;连续几声吼叫仅是单纯的发泄,甚至不是有意为之,在大吼之后,他紧握着双拳,重重击向地面,刹时沙扬地裂,无数的细碎土石夹劲射出,如矢如箭,洞穿周围的一切事物,百米之内,无不遭殃。
  细碎土石含劲射出的威力,当然比声波要强,但孙武两人吃了之前的亏,有了防备,鼓足残余力量护体,总算在这一波土石乱击中全身而退,没有受到严重伤害。前后两波攻击,并未动用实招,甚至不能说是针对性攻击,威力却已如此惊人,阿鼻血的神效,一应至斯,孙武看着那不成人形的妖异身影,心中只觉骇然,这不能算是与强敌作战,因为敌方根本不能算人了……
  「嚎~~」虚河子的痛嚎未绝,一声接着一声,冲击威力逐渐减弱,孙武最初感到诧异,怀疑阿鼻血的效力怎会削减得如此之快?可是看虚河子眼中神光越来越凌厉,到最后简直就是两道直剖人心的冷刃,这才省悟,并非阿鼻血效力衰退,而是随着与吞服者的血肉结合,不受控制的力量也稳定下来,不会吼个一声就造成能量暴冲。
  阿鼻血的能量与血肉融合完毕,虚河子的意识应该也回复清醒,但孙武听着他的嚎叫,觉得里头除了愤怒,更有着极深的悲苦,仿佛正为着异变成这等不人不鬼的模样,又惊又恨。
  哪怕是打倒了敌人,这副模样也是变不回去了;哪怕把所有仇人都杀光了,这辈子也只能以此丑陋模样活下去,之后……何去何从呢?即使有着天下无敌的力量,也不可能继续统领河洛剑派,更别说成就更大的野心了,只怕不用多久,中土、域外的各方势力就会联合起来,将他合力诛杀。
  (这些事情我都想得到,他当然更想得到,那……他现在一定快要疯了,不管以后如何,眼下就会先找个宣泄口……
  最直接的宣泄对象,就是眼前这两大仇敌,孙武稍为一想,就晓得自己的处境实在危险,横竖逃也逃不掉,那就抢在对方出手要命之前,先和他拼命吧!
  (只有一招的机会……
  这是孙武的判断,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一击无功,虚河子自然会反击,届时自己当然是必死无疑,除此之外,眼下体内脏器隐隐作痛,各处骨节更有种快要散架的感觉,这些征兆都在提醒自己,身体就快要撑不住了。
  如果说姗拉朵的紧急处理,效果象是强力胶水,那这具身体根本就只是用胶水勉强黏住,甚至还没有完全干透,碰到大力撞击,结果当然就是散架了。
  现在已经不用顾虑这些,不管后头的伤势怎样严重,那也是能活着离开这里之后才要去烦的事,至于眼前的求生机会……虚河子强悍若此,普通的招数绝不可能威胁到他,天绝剑式、凤凰七绝、天子龙拳、如来神掌……这些绝顶神功在平常状态下,可以击伤虚河子,但碰上这种状态的他,只怕……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道束手待毙吗?或者,干脆再次发动舍利邪能,把驾驭不住的能量一次爆冲,自己就当个人肉炸弹,冲上去和虚河子同归于尽?这个战术实在差劲,说到底,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无视生死的豪侠个性,很危险的事还可以冒险,必死无疑的事……任谁都不会喜欢吧?
  (对了!还有一招,或许可以试试看……
  灵光一闪,浮现在脑中的回忆,是当初在慈航静殿,与任徜徉联手合战银劫时,意外造成的效果,尽管未算完全成功,那一招的威力和反噬也没有真正出现,不过当时给自己的感觉,这一式已经比寻常的神掌来得强,横竖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就将一切赌上去。
  心念一动,孙武不顾满身伤痛,开始催动真气,更小心地引动舍利邪能。自从本身修为渐高,能纯凭一己之力使用如来神掌,孙武就尽量避免再发动异化的魔掌,除了舍利邪能驾驭不易,也是因为下意识地排斥魔掌这种邪门武学,怕这种东西用久了,名声也跟着臭了,沾不上大侠的边还没关系,莫名其妙被当成妖人就糟糕。
  事出无奈,久久不用的魔掌再次发动,孙武一面小心控制邪能,生怕舍利邪能一下爆冲,自己一招未发便粉身碎骨;一面运起本身的力量,准备催发神掌。上次与银劫对战,孙武使用如来魔掌,意外与任徜徉的如来神掌合流,两股背道而驰的相反之力,既结合又排斥,迸发出一股超乎想象的巨大力量,让自负算无遗策的银劫也尝败果,孙武希望能将那时的效果重现出来。
  只是,神魔两力同时迸发,这个构想的本身已经够疯狂,要将之实现就更是难上加难,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运作时彼此的平衡、比例,只要分毫之差,还未伤敌就会先弄成自杀,上次孙武是与任徜徉联手,意外形成了合击,此番却要纯凭一己之力来做,本身又全无头绪,两者之间的难易度,相去甚远。
  更糟糕的是,孙武同时凝运两极之力,尽管身体已经摇摇欲倒,到了崩溃边缘,但这两股力量仍是强悍之至,甫一运起,强大的能量便开始影响周围环境,飞砂走石,气流卷动,连温度都一下骤升,一下又狂降,形成诡异的景象。
  孙武脚边的沙地,受到温差影响,骤然凝成白霜,可是很快又被融解,种种异象,引人注目,连本来目光死死盯着虚江子的虚河子,都把注意力放到这边来,目绽凶光。
  「萧……萧……小贼……」
  纵使发音不清,虚河子眼中的杀意,仍显而易见,他形貌虽变,神智未失,一下就看出孙武此招对自己的威胁性,准备立刻做出处理。
  倘使虚河子出手,孙武就只有被活活打爆的份,神魔之力、阴阳二气,在体内高速运转,极难取得平衡,孙武维持得异常吃力,若在此时受到袭击,哪怕力量不大,只要体内阴阳平衡一乱,自己就先炸开了。
  幸好,虚河子本身的状况也没多稳当,正要举手出击的他,眼神骤变,迈出的脚步也硬生生停下,陷入土中。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绞紧神经的孙武、虚江子,无疑都捕捉到敌人眼中一闪即逝的痛意。之后几分钟的时间,三方陷入沉默对峙,好象谁都没有能力抢先行动,孙武拼命想凝运体内的神魔之力,合流发招,但结果令他又惊又怒,这两股相反的力量非但互斥,甚至开始相互抵销,这样下去,自己还未能发招,这一招就要自行崩溃了。
  虚河子似乎也在默默蓄力,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状,至少在孙武眼中就是这样,而虚江子虽然也在做同样的事,可是老练的他却多看出了点东西,虚河子的喉间缓缓而动,那种吞咽东西的样子,似乎正在把呛喷至嘴边的鲜血强咽下去,换句话说,在短时间内强行融合阿鼻血的虚河子,情况同样糟糕。
  不久,最占优势的虚河子,终究早一步将状况稳定下来,缓举起一掌,正要对孙武击发,一缕劲风自左侧袭来,他警觉到了,可是反应却跟不上,稍慢半分,被那枚击来的石子打中太阳穴。
  石子上的力道不大,即使是肉体异变之前,这一下也无法对他有什么伤害,不过就是微晕一下,更别说此刻肉体强化如兽,莫说石子,就算是被刀剑砍中,也只疼不伤,这枚石子唯一的作用,就只是激发了他的怒气,让他愤怒地瞪向掷石之人。
  「不、不许你伤……呃!」
  掷石出来的是虚江子,这一掷已耗去他积蓄多时的残力,此刻连支撑身体都做不到,瘫躺倒地。虚江子何尝不知这一下不会有效果,只是垂死挣扎,不得不为,而看见虚河子眼中的怒火,他晓得在转移敌人注意力的这点上,算是成功。
  虚河子怒不可抑,决意先对兄长下杀手,左掌上闪动的耀眼红芒,一掌欲发,右方强大压力直逼过来,侧眼一看,一道强光伴随沛然大力,猛地袭来。
  孙武蓄劲已久,但两股相反的力量,不断互相抵消,几乎让他内力虚耗到快要站不稳,但这样过了几分钟,两股力量在抵消的过程中,似乎形成了某种结晶,而这结晶更开始反向凝结周围能量,尽管这结晶细小得肉眼难见,可是从形成的那刻起,就释放出一股巨力,狂震孙武的手掌,震得十指指缝出血。
  若时间再充裕一点,孙武相信自己能把这一式推升得更强,当然,这个估计也有可能太乐观,因为双掌承受的反震力量越来越强,再催运下去,也有可能还未出手,这一式便在自己掌中爆开,所以,看到虚河子要向虚江子动手,孙武毫不迟疑,双掌齐轰推出。
  刹时间,一红、一白,两个巨大的手掌虚相,错落袭向虚河子。虚河子新得阿鼻血,体内力量如腾如沸,早已压抑不住,见着猛招袭来,他不再试图化消敌力,同样是力聚双掌,悍然对击。
  乍然一看,这两掌与如来神掌路数相似,但掌气混乱,仿佛随时都会崩解溃散,甚至无法组成实招,威力有限,然而,这看来威胁不大的两掌,却在轰来的半途中,后者追上前者,两者归并为一,爆发出一道强光,逼得人无法正视,眼中灼痛。
  「喝!」
  虚河子双眼剧痛,目不视物,但感觉这两掌虽然合一,力量却没有本质的变化,当下全力出掌,正面硬撼。


第二章 天外援兵·神话现世
  对于正站在城头上的人们而言,城内的状况他们已无暇关心,眼前如洪水般涌来冲关的阿默兹狼,这才是最要命的东西。
  「喂!丫头,你真的没什么办法?那一大堆魔狼快要冲上来了。」
  站在城头,姗拉朵面对成千上万的魔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与其说是胆大,更接近麻木,若不是她还会向羽宝簪问个两句,那根本就是不知死活了。
  「有办法,刚刚想起来,我好象是会飞的,顶多带着你一起飞上天去就是了,要来吗?」
  「你飞上天可以带几个人?」
  姗拉朵说着,瞥向不远处犹自苦战的任徜徉,再怎么说,自己也不可能独自一个人逃跑。
  「现在不敢夸口,带你绰绰有余,再带一个人还行,更多就飞不上去了。」
  「嗯,那如果要打空战呢?你能带几个人?」
  姗拉朵的问题,让羽宝簪一愣,很快就明白这话的意思,魔狼之中有能够飞行的异种,自己就算能飞上天,这些怪物也会跟着飞上去,届时一场空战难免,而自己如果带着两个人飞行,动作的灵活度必大受影响,连飞都飞不快,更别说和一群魔狼空战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三人一起完蛋!
  这个方法确实行不通,但如果不能带着同伴离开,羽宝簪也没有自己一个人飞走的打算,这做法并不理智,更不聪明,不过……现在羽宝簪已经不想去烦这个问题了,她暗自运气凝力,预备打这不可能有胜算的一仗。
  觉悟,已经有了,但在这样的绝境下,光有觉悟无济于事,幸好,一个突来的变化,在魔狼群攻上城头之前发生。
  一道震波,犹如狂风闪电,从北侧魔狼群的最外围,眨眼间穿透所有事物,直至城内。
  「大地震波?」
  羽宝簪曾受其害,对这感觉自是不陌生,一察觉是大地震波,心中惊愕,想要浮空离地,但这道震波的速度快得异常,几乎是才一动念,震波已至脚下,透体而过。
  「这……感觉不一样……」
  大地震波透体,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羽宝簪讶异之余,更发现这道大地震波的另一异处。
  一道震波,瞬间传送如此之广的范围,发动震波者的修为高绝,难以想象,但除了笼罩范围远得惊人,这道震波的传送途径赫然不只是地下,而是透过空气、透过大地,立体式地朝四面八方传震出去,不仅穿透地底,更朝天空发送。
  羽宝簪等人并没有赶上魔狼异变的一幕,不知道之前也是一道类似的大地震波,使得魔狼产生变化,只是感到这一道震波极不寻常,然而,震波传得虽远,本身的强度却微弱,最多也不过是让人脚下一震,并没有杀伤力,她们一时间想不通这道震波是谁所发?又是为什么而发?
  这个答案很快就浮现在两女的面前,震波往天空发送不久,半空中忽然有了回应,那道震波象是在空中碰着了什么,就象山谷回音一样,竟然全数反弹回来,这种情形,羽宝簪闻所未闻,想都没有想过,而且这些震波除了反弹,更加倍强化,朝各方扩散。
  天空之中,除了厚厚的云层,别无所有,想象不出震波为何会反弹回来,然而,羽宝簪觉得有点怪异,因为今天的天气其实很好,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就只有正上方这一块,有一大片异常浓密的白云,虽说绝顶高手决战,发动猛招时,因为吸扯自然能量发招,经常会影响天象,但……现在的情形并不象这样。
  「难道……」
  羽宝簪未及细想,强化过后的反射震波透体穿过,突如其来的强烈晕眩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险些就跌倒了,旁边的姗拉朵、不远处的任徜徉情形更糟,直接趴倒在地上。
  发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羽宝簪隐约猜到问题所在,这股震波中似乎含有某种讯息,常人接触到不会怎么样,但四灵之民被这震波贯体,立刻产生效果,头晕目眩,全身酸软。
  任徜徉正在与魔狼战斗,他一瘫倒,本来非常危险,但此刻却运气不错,因为魔狼那边的状况更糟,在任徜徉倒下的同时,城头上的魔狼就象得了重病,这些剽悍勇猛的野兽,象是全身力气一下子被抽空,沉重的躯体摔砸在城头,不停地颤抖。
  同样的情形,一样也出现在攻城中的魔狼身上,被两股震波一前一后交错贯体,本来勇悍冲锋,全不知伤累为何物的它们,突然全部脚下无力,在巨响声中摔趴下去,逾万魔狼全部一起栽倒,看上去还真是一幕了不起的壮观画面。
  姗拉朵已经从晕眩中回复过来,叉腰笑道:「哇塞!很有成就感耶!一次有那么多魔狼向我跪拜,超过瘾的啦!」
  「这不是跪拜,你那也算不上成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羽宝簪的脸色很差,刚才她虽然没有软脚,强撑着稳稳站立,但剧烈的反胃感,让她不住想要呕吐,即使是现在,这感觉仍没有消失,而看姗拉朵的表情,她显然没有这种困扰,在最初的晕眩过后,很快就回复过来。
  这个现象让羽宝簪有点纳闷,两道震波的影响,是否在修为越高、战力越强的生物身上越明显?所以自己回复的时间要比姗拉朵更慢,而魔狼群……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一点也让羽宝簪觉得不寻常,那就是在城外四方魔狼全部栽倒的同时,城内的魔狼群却一点也不受影响,还在到处破坏、杀戮,象是完全感觉不到这两道异常的震波,如果说问题不是出在魔狼身上,那么……自天上折射下来的第二道震波,具有指向性,能够控制发送范围?
  孙武、虚江子、虚河子此刻都在城内,似他们这等级数的高手,战斗时稍有异常,胜负立判,可能就是为了避免影响他们,第二道震波的发送范围才会这么诡异,刻意避开了城内。
  「好可怕的技术力量啊!」
  羽宝簪轻声感叹,虽说她不是很了解其中原理,但要把大地震波这样反弹回来,还强化增幅,除非也有一件与大地神戟同级的超级法宝,再不然,就是凭借着机械设备,而且这些设备势必极为巨大,不是普通一部、两部机械,可能要有一、两座工厂那样的规模,综观域外,除了楼兰遗迹,还真想不出哪里符合条件。
  可是,楼兰遗迹距此遥远,而且深埋在地底下的东西,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更别说抬眼望天,天上仍是空无一物了。
  「吼呜~~」城头下再次传来狼群的嘶吼声,刚才攻城的冲锋被打断,本来正在攀爬城墙的魔狼更笔直摔了下去,虽说皮粗肉厚,没受什么伤害,不过摔下去的时候,难免砸到同类,弄得魔狼群中又是一片大乱,直到此刻,倒在地上的魔狼群才缓慢平复,一一站起,发出狼嗥。
  狼嚎之声凄厉依旧,可是羽宝簪听在耳里,却觉得压迫感不如之前,目光一扫,更发现魔狼群虽然重新站起,但一个个气色萎靡,目光涣散,仿佛全都大病过一场,无复之前的锐气,在羽宝簪记忆中,她从未见过这么虚弱的魔狼。
  「这是……」
  羽宝簪知道,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两道震波,只是想不通原理。如果是有人用大地神戟全力发动震波,重创所有魔狼,自己还能理解,但眼前的情形绝非如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姗拉朵冷笑道:「嘿,用大地震波一举杀掉一万多头魔狼?这想法够美妙,以后有没有人能做到不晓得,至少在此之前,史无前例,我也不认为血肉之躯能够做到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充其量……以刚刚那样的强度,传这样的范围,大概就是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确实,以人力将大地震波传遍整座城池,方圆几十里地,所剩下的震波效果,也就是这么点了,但既然没有杀伤力,那魔狼……」
  「哼哼!没有杀伤力的东西,不代表没有别的效果,这……就是有人搞鬼了。」
  姗拉朵朝天上看了一眼,道:「如果说有一种方法,能够瞬间搞定所有的魔狼,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魔狼先天的缺陷被攻击,因此所有的魔狼都无法抵抗,没有半只能例外,但心眼宗研究魔狼多年,如果真有什么先天缺陷,早就该设法补上,不然哪敢拿出来用?」
  「所以,是后天的缺陷?」
  羽宝簪隐然有所领悟,先天缺陷来自天生,后天缺陷就是人为了,自古以来,搞这种秘密研究的技术人员,素来在事成之后会被灭口,而为了自保,制毒的会偷偷做解药,制兵器的可能悄悄在成品中留个缺陷,俗称「后门」,平时不易发觉,但若有什么意外状况,就可以拿来当保命筹码。
  假如心眼宗的研究机构,是由一堆实力相当的学者所组成,相互监督之下,想要使计弄鬼便有难度,然而,要是由某个实力远超余人的天才所主持,一切就很难说了,大的手脚或许做不了,小的谁能防得了?虚谷子就干过类似的事,羽宝簪自己掌管过万紫楼的研究单位,对这类事也不陌生,至于姗拉朵……羽宝簪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定然经验丰富。
  阿默兹狼的这个后天缺陷,在此时被突然触动,一切不可能是偶然,看来,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心眼宗对龟兹倾全力而攻,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大网,也在此时收拢起来。
  羽宝簪大概料想得到,是什么人在主导这一切,自己虽然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完全被屏挡在决策人员之外,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怨气,毕竟,强而有力的援手适时伸来,这个喜悦比什么都重要,自己之前还一度怀疑,会不会已经被上头的人弃之不顾了呢?只是……
  问题还未真正解决……
  「唔,他们做事该不会只做一半吧?」
  羽宝簪的目光望向城下,震波没有第三道,魔狼群仍记得使命,朝着龟兹蜂拥冲来,尽管隐藏在基因之中的密码被启动,魔狼的体能大幅被削弱,但算上之前的强化异变,一来一去,这些魔狼还保有异变之前的基本战力,成千上万头一起冲来,仍堪称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不知道那边有什么打算?」
  羽宝簪摇头道:「我只知道情况虽然好转,但我还是挡不住这些魔兽。 」姗拉朵道:「那就要看看你羽大小姐有多少利用价值了,别的不说,看在你体内凤血的分上,他们应该不至于放任你变成狼饲料吧?说不定,他们再放一道震波出来,所有魔狼就又倒下去,任你慢慢宰割也说不定。」
  这话倒不是全无可能,城头上的魔狼在第二道震波贯体而倒下时,任徜徉强忍晕眩感,闪电出手,河洛剑派两大神器挥动如风,将倒在地上的魔狼,二斩首、穿心。换作是别人,即使魔狼倒在地上不动,光是那寻常刀剑难伤的钢铁身躯,就足够让人束手无策,但任徜徉修为既足,又倚仗兵器之利,这一下猛打落水狗,摆明搬大石砸死蟹,切菜切瓜,手起剑落,再容易也不过了。
  没花多少时间,城头上的魔狼都已被补刀干掉,先前拼死拼活仍难以打倒的凶兽,如今却这么轻易就被杀光,强撑着干完此事的任徜徉,将城头上最后一头魔狼的脑袋砍飞后,几乎倒在地上,大吐特吐。
  「早、早知道会有这种好事,刚才就不用那么拼命了,你……你们两个女人,只顾着在那里聊天,麻烦事全扔给男人,也不会来帮我一下,没……没有良心啊!」
  任徜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不远处正俯视城下的两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倒也不是她们冷血没人性,而是众人各自分工,羽宝簪和姗拉朵的注意力全放在城下,既然知道城头上的危机暂除,也就不用另外花费心思了。
  只是,当任徜徉喘气调息,想要赶快回复气力,好面对紧接着可能冲上城头的另一批魔狼时,他突然发现,靠近自己这边的龟兹城南方与东方,好象有点异常,这两边的数千只魔狼,正因为某个理由骚动着,连阵形都乱了。
  「怎么搞的?又有什么意外?」
  任徜徉运足目力,定睛看去,发现魔狼群的阵形是由外侧往内乱起,换句话说,造成骚动的源头正由外往内侵入,可是不管任徜徉怎么看,也没看见是什么东西引起了魔狼的骚动。
  这种情形没有道理,难不成那两个骚动的源头,都是隐形的不成?任徜徉错愕之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非常荒诞。
  「难道……造成骚动的,只是一个人……不,两边各一个人,有两个人分别攻入魔狼群中,他们……他们想要……」
  这应该是连想都没有办法想象的事,任徜徉正要用眼睛确认自己的想法,却听见一声奇异爆响,自半空中传来。
  乍听之下,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天上爆开了,但是当任徜徉抬头观空,则是看见十几颗巨大火球,划破天际,高速坠向地面。
  「陨石?」
  任徜徉着实惊愕,这不是应该出现陨石的时候,更别说那些陨石的模样古怪,每颗都有两尺多的高度,大小近若马车,分别落在龟兹王城的西方与北方,竟然没有一颗落在东方与南方,这个不寻常的巧合,任徜徉心知必有踢绕,更何况,那些火球着地时的样子,很不对劲。
  巨物从天上落地,造成巨大冲击力,是理所当然,可是这些火球坠落地面,释放强烈冲击波,火焰高速旋转,形成火旋风,一下子就将周围的魔狼扫飞上天。考虑到魔狼本身的重量,还有那如同断线风筝般飞冲上天的势道,任徜徉直觉不妥,最大的可能……火球里头藏着什么。
  同样的怀疑,羽宝簪、姗拉朵的心里也有,而这疑问在火焰散去时,得到了解答,当他们看清楚本来隐藏在火焰中的事物,羽宝簪倒抽了一口凉气,姗拉朵则是差点双眼放光,兴奋得不能自己。
  隐藏在火光之中,从天而降的……是一种大型机甲,通体由金属所铸,外表维持着人形,约两尺多的高度,即使与魔狼并肩而站,都显得威猛,而那厚实的装甲外型,自然更是胜之一筹。
  从外型看来,这些机甲有轻、重型之分,所使用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持刀剑与盾牌的、有持链子枪的、有用流星鎚的,甚至连拿狼牙棒的都有,它们背后、肩头都分别安装着两枝炮管,背后的炮管似乎可以拆卸下来当枪射击,而不管是怎样的外型,只有杀气腾腾这点是不变的。
  机甲的头部,有些罩上了头盔,有些裸露在外,仅是覆盖一层金属面罩,造型各自不一,不过,它们有着共同的菱形双眼,这双眼睛最初黯淡无光,却突然绽放出冰冷的蓝光,紧跟着,这些机甲便动了起来。
  得自始祖之人的种种技术,在四灵之民的手上,有了许多不同的分支,尽管阿默兹狼被誉为史上最强生物兵器,但随着各种技术的不断开发,它们的所向无敌也受到了挑战,特别是在今天,足以撼动它们地位的对手出现了!
  魔狼一直以来给予人们的印象,就是进退如风、力大无穷、凶残嗜血,毕竟和人类比起来,野兽在力量与速度上占有先天优势,象魔狼这类的改造异变生物,力量与速度更远远地将人类甩在后头,别说是普通人,就连习武多年的武者都瞠乎其后,然而,人类强化自我的方法,并不是只有练武这一种。
  在机械的强化之下,人类赫然便能超越原有极限,发挥出强绝力量,这些机甲与魔狼正面比拼,速度与敏捷上是略逊一筹,可是两者的力量一对击,魔狼痛嚎受挫,溃败在机械所发动的巨大力量之下,魔狼的利爪非但给压下,碰到一些重型机甲,甚至连整个狼躯都被扫飞出去。
  两具足足有三尺半高的重型机甲,犹如鹤立鸡群,远远看来特别明显,出力更是大得惊人,魔狼的身形已是高大,但在这两具机甲之前,却如孩童一般,当这两具机甲举起铁柱般的巨臂,横扫出去,周围的魔狼全无抵挡之力,纸片般被远远扫飞,从城头上眺望,每次都可看到四、五头魔狼被扫飞上天,挥手瞪脚,连声嚎叫,而后重重地砸落。
  光是挥动手臂,就有如此神威,冲锋起来的威势更不待言,这两具特大号的重型机甲,一持刀、一持狼牙棒,外壳都是特殊合金的银灰色,头顶则分别绑着一条白布,上头写有大字。
  「特勤机甲队」、「骑士的血脉」,这两行意义不明的文字,似乎就是两支队伍的名字,因为降落地上的十来具机甲,分别在这两具重型机甲的后方列队,会于一处之后,便开始冲锋。
  重炮连轰开路,狼牙棒砸、巨刀挥斩,几道连锁攻击,在魔狼群中掀起一阵血腥风暴,更成功地开出一条血路,所过之处,尽是阿默兹狼的残肢碎块,这点在城头上看得特别清楚。
  魔狼勇悍之至,不畏生死地发动反击,机甲的外壳都是特殊合金所铸,硬度与韧度都是极高,魔狼的攻击虽然在上头增添伤痕,一时却还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好强啊!机械的力量,这也算人类力量的另一个颠峰了吧?」
  羽宝簪缓缓说话,看出这两支小队都正在往城门方向冲,似乎是想要在两边城下集结,用意当然是护卫城内……至少是城头上的人,这还真是让人欣慰,看来在那些下命令的人眼里,自己还是有些份量的。
  可是,羽宝簪也看了出来,虽然这两支小队的战斗力惊人,在魔狼群中势如破竹,数目终究太少,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潮水般的魔狼群给吞没,纵然没给歼灭,也无法有多大作为了。
  「这种问题就不用你我来担心了,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总不会只有你看出来吧?」
  姗拉朵抬起头,远远望向头顶的那一大片乌云。
  烈阳普照,虽然没有狂风,但一直停留在龟兹王城上方的那片乌云,渐渐崩解、分散,没多久就散裂四分,让本来隐藏在云中的事物,暴露在阳光之下。
  大量的火球,在空中拉出火线,笔直往龟兹城外的魔狼群中坠落,和刚才机甲队降落的情形相同,不同之处,则是此次坠落的火球,不下五百之数,同一时间破空坠下,与大气摩擦,拉出火线,交相错落,形成一幕壮观的天火燎原之景。
  而这数百道火线的源头,火球坠下的地方,一座辽阔、巨大的岛屿,在万道金色阳光之中出现,岛上山壑起伏,林木苍郁,奇鸟飞翔,远远看来,俨然就是一片神仙世界,而如此岛屿竟然能漂浮半空,离地万尺,在地面人们的眼中,除了奇迹,再也找不到别的赞叹话语。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座空中岛唯一的名字,就是「神迹」,不过,羽宝簪知道,姗拉朵也清楚,这座空中岛还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一直以来隐藏在重重黑幕后的真实之名。
  「梁山泊。」
  羽宝簪喃喃道:「主宰者的王座,终于正式现世了。」
  同一个名字,对不同的人就有不同意义,姗拉朵同样望着那座空中岛,打从心里生出一股颤栗。
  「好家伙,当初楼兰继圣贝贝尔要塞之后,穷尽手上的人力物力,设计出这座空中岛来,是比空中要塞更壮观的飞行物……啧,造这种东西出来,代价很大啊!」
  姗拉朵的声音听来很兴奋,羽宝簪无从得知,这是因为她看到自己部族的科技传说被完成现世?或者,只是因为某个她想见的人,就在这座空中岛上?
  不过,随着这座空中岛的出现,几百具机甲的同时参战,整个战局已经完全被扭转,梁山泊藏于天上,多年来无涉世事,却不等于没有积蓄实力,这几百具机甲就是其实力的一部分,甫现世便一鸣惊人,以五、六百之数,力敌十倍以上的魔狼。
  「机甲的技术,首见于太平军国的中后期,为了要对付太平军的高手,甚至天妖本人,而开发出了这种技术。 」姗拉朵道:「这些机甲都是有人在内操控的,普通人不行,最好是起码有个五年以上内功修为的武者,机甲会将其内力十数倍强化,给予厚重装甲做保护,再辅以强横法宝作为兵器,便能在战场上横扫千军,虽然还说不上所向无敌,但是……哼哼!」
  羽宝簪对于这类机甲也略知一二,在卷宗记录中,太平军国时期的机甲,还只是一种不成熟的新技术、新武器,不但造价昂贵得吓死人,维修的费用也高,更惨的是容易损坏,即使重要部分有装甲保护,可是本身关节的严重磨损,却成了大问题,再加上当时的战甲行动笨拙,速度上无法提升,实战性能大大打了折扣。
  最有名的一次战役,是同盟会的机甲战队首次上阵,却碰上了独眼石人,半小时之后,整支机甲战队在独眼石人的脚下,成了一堆不再立体的平面废铁。 如此可耻的惨败与技术瓶颈,让这种武器没有机会发展下去,直至战后,各方势力虽然也曾暗中研究,却苦于无法突破关键障碍,未能实用化。
  而今,光是看着那些战甲在魔狼群中冲锋陷阵、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笨重感的模样,羽宝簪心中有数,那些曾经存在的技术问题已被克服,而能够做到这种事的研究主持者,若非背后有超现代知识当做后盾,本身就肯定是此道天才,否则,万紫楼的研究小组怎会十几年都无法做到?
  想到这里,羽宝簪的目光望向姗拉朵,姗拉朵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往天上的空中岛指了指。
  羽宝簪道:「是……她吗?」
  姗拉朵笑道:「当然是她,这本来就是她的强项,当年同盟会开发出来的第一批战甲,全是她的设计。除了她,天下间又有谁够资格完成这研究?」
  这个回答,证实了羽宝簪的猜想,昔日太平军国之乱,名震中土的三美神当中,姗拉朵以研究生物技术出名,龙葵则是专攻七大超级法宝一类的特异物件,至于三人中最负盛名,擅长各类机械制造,作品最多的一个,则是……凤婕!


第三章 鹤立狼群·举世双强
  数百具机甲组成的战队,从天而降,力挽狂澜,顷刻之间,便和本来全面占上风的魔狼群,打成了五五波平手之局。
  战甲之内并非全属机械,而是有人居中操控。尽管机甲的制造技术比太平军国时期优秀许多,但机甲本身的力量,来自于对操作者的增幅,如果要驾驶战甲对抗魔狼,操作者没有相当修为,是绝对做不到的,而这些操作者当然全都是梁山泊的住民。
  梁山泊上的居民,本就是中土的黑道好手,因为逃避追捕才上了梁山泊,一身武功从未搁下,甚至较诸往日还尤有过之,当初纳兰元蝶率领飞云舰,奇袭梁山泊的一役,这群亡命之徒的战力就得到充分印证。
  只是,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刚好在这危急的一刻赶到,从天上降下来救人,毕竟谁都还记得,早在开战之初,那一大片乌云就已停在王城的上空了,换句话说,自始至终,梁山泊都停在王城上空,静观底下的战斗,直至他们认为时机已成熟,这才从天而降,改写最终的结局。
  「真是不够意思,早点下来帮忙会死吗?让我们在这里紧张半天,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姗拉朵抱怨了两声,她自己也知道毫无意义,梁山泊的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出来做慈善事业的,他们的参战,理由只有一个,便是此战符合梁山泊的利益,至少……符合下命令那个人的利益。
  「不管我们也就算了,那个小子怎么也没人管了?他要是死了,难道不会有一堆人跳脚?你总不会告诉我,其实那小子的身边一直都有高手潜伏保护,或者他根本也就是一个弃子吧?」
  姗拉朵略带嘲讽的问话,羽宝簪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做决定的人理所当然不可能来知会她,而她也只能以苦笑来面对。
  不过,即使自己无法参与决策,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孙武的重要性,如果梁山泊准备周详,连这边的战事都插手干预,当然更没理由放孙武一人在里头遇险,多半是另有其他部署,自己也可以不用担心了。
  相比之下,另外两边的情势更让自己好奇,龟兹王城四面中的两面,由数百名机甲战队抵挡魔狼,战得甚为激烈,但另外两边,则是连一具机甲都没有,显然已经另有安排,而自己放眼望去,只看到两边的魔狼群不住骚动,处于极度混乱之中,却看不见骚乱源头为何,实在很匪夷所思。
  「东方和南方的魔狼被什么牵制住?是隐形的东西?或是藏在地下?这两个方向的魔狼,完全没有跑去西、北两面,牵制住它们的东西很不简单啊!」
  羽宝簪轻声说着,眼神陡然一厉,看见东、南两面的魔狼群骚动更甚,本来的混乱阵形,这时就象煮沸的开水一样,从一个中心点向四面八方涌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仓皇逃窜。
  如果是普通的小动物,这种情形在动物界中相当常见,每当凶恶的食肉猛兽来袭,弱小的动物群就会象这样群起奔逃,但此刻在逃的生物,不是什么松鼠、兔子、麋鹿,而是凶猛的阿默兹狼,能让它们这样慌张地逃跑,只说明了对方更胜一筹。
  到底是什么样的强悍生物,让魔狼如此不由自主地产生本能反应?答案在血光中揭晓,随着魔狼群的窜逃,两道傲然站立在战场上的身影,清楚出现在人们眼中。
  两个人,身穿厚重斗篷,分别站在东方、南方的战场上,头套遮掩了面容,除了有一个人特别高大,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其余就无法从这两个人身上找出什么特征来。
  单枪匹马行走在数千魔狼群中,需要的绝对不只是胆量,那两个人尽管身高不同,所穿的斗篷一黑一白,颜色不一,但迈步时所散发的感觉却惊人相似,步伐都不快,很有些闲庭信步的味道,看来是那么地从容,仿佛周围的魔狼群全不存在,毫无威胁。
  不过,对于阿默兹狼而言,这两个男人就是大威胁,尽管他们从头至尾,只是慢慢地踱步,自外围朝着王城走去,没有别的动作,但却不代表什么事都没做,他们所走来的一路上,魔狼纷纷遭殃。
  这两人修练的武术路数不同,所以一路走来,比较高大的那人,周围的魔狼全遭重拳轰击,拳速极快,以魔狼的视力,甚至也没能看清这人如何出拳,身上就挨了数十拳,连骨带肉打得深陷凹入,形成深深的拳印。
  阿默兹狼的抗击力之强,是出了名的,能在它们身上打出如此深的拳印,这一拳哪怕是打在钢铁上都能打烂。不仅如此,「拳劲」本身象是有着生命,着体之后不住加强伤害,撕肉裂骨,只听见魔狼群中不住传来痛嚎之声,大批魔狼被打飞出去,在半空中四分五裂,粉身碎骨地惨亡。
  看不见的拳头越打越快,数十秒后,甚至不再有被打飞的魔狼,所有阿默兹狼在中拳的瞬间,便被打得支离破碎,血肉四处射散,连被打飞的机会也没有。如此霸绝的豪拳,不只打烂了魔狼的骨与肉,更将恐惧深深打入魔狼心中,让他们怀着恐怖,仓皇逃跑。
  从远一点的地方眺望,所看到的景象更为惊人。这个男人怎么出拳,没有人能看见,他双手合拢,藏于袖中,似乎完全没有挥拳的动作,但每次拳劲发出,都不是一头、两头魔狼被打中,而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轰击,环绕他周围整圈的魔狼,一起被活活打爆。
  普通的高手出招,能以高速放出「剑网」、「拳网」,聚点成线,连线成面,一次攻击,就是涵盖一定面积的大范围攻击,但在此人手里,攻击模式已经不只是「网」、「面」,简直就是一个大罩子,零时差、无死角,全方位扫射轰击,无所不至,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
  「好霸道的拳头!」
  羽宝簪为之咋舌,魔狼群被打爆的画面,让她本能地问自己,假若易地而处,换做自己来面对这无可抵挡的重拳,会是什么结果?答案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下场不会比魔狼好到哪儿去,避不开、逃不掉、挡不下、卸不去,力量与速度两皆完败,估计撑不到十几秒,就要粉身碎骨了。
  「败得非常彻底啊……」
  羽宝簪双眼直直盯着黑斗篷之下的身影,即使看不见面孔,却不是一无所获,因为阿默兹狼并非寻常猛兽,不会单方面挨揍,即使被这样的豪拳给全面压制,被逼到极限的它们仍进行反击,试图在数量的绝对优势下,粉碎那个让它们恐惧的源头。
  面对数千魔狼的亡命攻击,纵然身怀绝世武功,拳罩无所不至,但要完全挡下魔狼攻击,仍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当无数疯狂的魔狼,前仆后继地朝目标冲去,却未能损及黑斗篷下的人影,全在拳影之下支离破碎,羽宝簪就知道一切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自己肯定看漏了什么。
  仔细观察之下,答案浮出水面,羽宝簪依稀看见在黑色斗篷之下,散发着冰蓝色的冷光,如同钻石般的清澈光芒,这让她想起中土魔门的一种至高功法,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相形之下,纵横于另一处战场的不速之客,出手就利落得多,凡是冲进他十步范围之内的魔狼,连惨叫的机会也没有,瞬间就被切割破碎,仿佛碰上多柄看不见的绝世宝剑,整个身体不只被大卸八块,甚至被卷绞碎裂,激喷出去。
  刀罡剑气,本属无形,但随着魔狼的血肉碎屑乱喷,剑气的轨道便若隐若现,由城头上居高俯视,看得特别清楚,有五道无形剑气,属性各自不同,或阴或阳,乍现乍灭,轻松屠宰着剑气范围内的所有魔狼,狼群别说是反击,就连想近身都做不到。
  单从杀伤力来看,剑气无疑比拳劲更胜一筹,在数道无形剑气纵横下,魔狼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最靠内圈的魔狼群在数秒内给屠杀精光,尽管较外围的魔狼仍朝内试图反击,却全然无法与剑气对抗,稍一沾着,便轻易给切割碎体。 杀戮的速度,远远快过外圈魔狼的抢入,再加上内圈魔狼的抱头鼠窜,形成的结果,便是白斗篷周围的空地越来越大,全都布满了魔狼群的碎尸,远远望去,一片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同样的景象,也在另一边的城下出现,而站在城头上俯视的人们,则将东、南两面的战况尽收眼底,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尽管此刻魔狼大败亏输,在那两大神秘强人的肆虐下,只有任人鱼肉的分,但谁也不会忘记,就在不久之前,这些号称史上最强生物兵器的凶兽,是如何所向披靡,践踏、残杀阻挡在面前的人类,这些都是姗拉朵等人亲身经历过的事。
  如此强悍的魔狼,那么快就落得如此收场,看起来很荒谬,姗拉朵等人都有不真实的感觉,一切恍如梦境,不过,理智告诉他们,眼前事就是百分百的真实,而魔狼之所以惨败,除了因为落入人类的算计,被层层削弱实力,另一个主要的理由,就是这两名横扫全场的绝顶强人,确实拥有这样压倒性的力量。
  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俱是当世之雄,双双步入绝顶高手的境界,但面对魔狼群,也都还达不到这样的优势,换言之,黑、白斗篷之下的两个身影,实力更高一筹,如此人物,在江湖上何止叱吒风云,简直就是能压倒一切的至尊型人物!
  任徜徉只能猜出其中一个人的身份,对黑斗篷下的那人则全无印象;羽宝簪虽然好些,但看着这两人的出手,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直以来,她对自己颇有信心,更被周围的人视为天才,百年不遇的明日之星,最好的资源、最优秀的功法、勤奋认真的修习,从来都不缺,只要假以时日,自己便能跻身当世最强者之中,与他们一争高下,甚至……超越。
  自己是这么相信的,更觉得这种循序渐进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不妥,绝非狂言妄想,哪知道……自己距离「顶峰」,竟是这样遥远,那两个人的境界……自己就算这么勤练下去,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没把握练得到,甚至……自己心中生出一种颓丧感,隐约觉得这辈子都练不到此等境界。
  这种未战先沮丧的挫败感可不是好事,处理不好,可能成为自己的「心障」,导致修为从此停滞不前,非常要命。侧眼望向任徜徉,从那相差无几的眼神,羽宝簪确认对方有着与己相同的惊骇与挫折感,这已经不是杰出前辈与后辈的竞争,在那两个人的面前,自己的力量简直就象虫子一样渺小……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人家是在打魔狼,又不是打你们,你们不用一副挨了揍的活该表情啊!」
  姗拉朵在旁看得清楚,道:「那两个家伙,固然是当世绝顶人物,一身修为得自非凡际遇,不是想追就追得上的,但你们也不是普通人啊,论资质、比成就,都是天才人物了。」
  羽宝簪苦笑道:「谢谢,不过……听起来实在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安慰?我哪有这种闲工夫,实话实说而已。」
  姗拉朵道:「你仔细看,那个穿白斗篷,他的手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我视力没那么好,看不清楚,但应该有才对。」
  顺着这个指引,羽宝簪运足目力,定睛看去,果然有所发现,在白斗篷底下的那人手上,看见了一只戒指,戒指以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为主体,周围镶嵌了不同颜色的美丽宝石,造型高贵雍容,相当有王者的尊贵气势,一见便知绝非凡物,再从姗拉朵的提示来想,羽宝簪不禁怀疑,此物或许是一件法宝。
  「楼兰一族传承至宝,七宝神仙指环。 」姗拉朵缓缓道:「这是楼兰的超级法宝,它的异能与威力,普通人没法想象的,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当年要不是某个傻蛋脑子发热,一下子热血起来,把它半借半送地交到外人手里,说不定,楼兰就能度过天火之劫,那个傻蛋也不用死了。」
  「谁啊?那个傻蛋是谁啊?」
  提出疑问的人是任徜徉,他确实猜不到那个傻蛋的身份,但羽宝簪已知昔日旧事,看姗拉朵说话时神色有异,此物又是楼兰的超级法宝,循此线索,七宝指环的前一个主人,自然是身亡于天火之灾的楼兰太阳王。
  除此之外,羽宝簪还发现了一点异常,白斗篷底下的那名强人,剑气变化,神妙无方,周围简直就成了一个专为魔狼而设的死亡之地,不住有魔狼为了吞食同族血肉而冲来,尚未入口,自己便给剑气绞碎,鲜血染红黄沙。剑气强横无匹,但比起黑斗篷底下的那人双臂环抱,不抬不挥,拳劲毫无预兆地狂袭八方,剑气仍需要靠五指操控而发,羽宝簪清楚见到,戴着七宝指环的那只手掌,五指仿佛在拨弦弄曲,周遭剑气就随着五指翻扬,快速切斩所有物体。
  然而,不管羽宝簪怎么看,所见到的就仅是如此,看不到更多,甚至自始至终,看不见那人应该存在的另一条手臂,这让她从最初的疑惑,渐渐变成了肯定,蛰伏多时,这人到底是有了动作……虽然这动作确实大了点……
  姗拉朵道:「七宝指环的威力,现在这样不算完全发挥喔,如果是照我以前看过的纪录,那家伙拿指环全力出手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削下一座小山头喔,要是把这当成人家的极限,将来肯定会吃上大亏的。」
  一剑削去一座小山头,这听起来不太象是练武能练到的境界,但如果有超级法宝做后盾,那也就没什么不可能了,只是,任徜徉和羽宝簪都生出疑惑,现在这样若还不是七宝指环的真正威力,那……为何这人还有所保留?难道他真的不把魔狼群放眼里?
  「这个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龙葵,超级法宝的相关知识不是我强项,硬要说的话,可能因为他们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样轻松吧,这种层次的高手常常这样,表面上轻描淡写,好象出手都是秒杀,但其实全是装的,自己承受的压力与风险越大,看起来就越是轻松,很多敌人不是给他们打死,根本都是给吓死的!」
  姗拉朵耸耸肩,道:「再不然,说不定他们另外顾忌些什么,当然要留下几分力,以防不测啊?」
  「顾忌些什么?肯定不是魔狼……」
  羽宝簪认为,武功练到这两人的境界,能够对他们产生威胁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除非……就是这两人相互忌惮!
  羽宝簪立刻确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应该都是最合理的推论,而且,随着两大强人越来越接近城门,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最初,这两人仅是一面诛杀魔狼、一面朝城门前进,却渐渐有了改变,双方一反之前的有所保留,发招运劲时释放出更多力量,刻意凝化为对四方的精神威压,被杀得溃不成军的魔狼再遇威压,败逃之势更甚。
  然而,这分精神威压如同涟漪,释放后扩展迅速,不仅扫过周边魔狼,更扫到了另一边的战场,两股不同的精神威压相碰撞后,意外形成挑衅,进而开启另一处新战场,两边的精神威压相互较劲,先前保留的力量释放出来,相互碰撞,犹如巨浪冲激,虽非肉眼可见,不过只要是有思考能力的生物,就能明显感觉得出来。
  两边的魔狼群首当其冲,抱着脑袋,发出痛楚的哀号声,就连站在城头上的三人都受到影响,羽宝簪修为不弱,任徜徉更在慈航静殿修过禅定,对精神攻击有一定的抵抗力,但面对源源不绝袭来的精神冲击波,两人都感到脑中隐隐作痛,而且……越来越疼痛。
  「要命……等于是被夹在他们两人的比斗之间,同时被两边打巴掌了。」
  羽宝簪轻轻揉着额角,试图缓解脑内的疼痛,尽管这种程度的脑波冲击,还不至于构成危机,但怎么说都不好受,必须要运功抵抗,要不然,就不只是头稍微有点痛了。
  武道高手比拼,时常会放声作啸,强猛声波撼击人们的听觉,刺激脑部,借此伤人,只要修为稍差,便会耳膜破裂,甚至精神崩溃,但只要处于昏睡状态,又或是打晕自己,就能破解这种以声伤人的武技。可是,此刻两大强人所使用的技巧,原理是脑波强化冲击,玄之又玄,属于步入顶峰层次的高绝武技,极难防御,更无视昏醒,连续几波精神冲击过后,非但羽宝簪、任徜徉脑中疼痛,魔狼群起哀号,就连城头上的死尸堆中,都有晕厥过去的幸存者发出呻吟。
  相较之下,羽宝簪非常佩服姗拉朵,她在这样的阵仗中面不改色,象什么都感觉不到,真不知她是怎样做到。
  「不用在意,我的神经是出了名的大条,这种程度的脑波撞击算不上什么,认真要说的话,苦茶老和尚的念经,还比较让我头痛。」
  姗拉朵大剌刺地笑着说话,还拉任徜徉来当旁证:「小子,我说得对不对啊?你师父的唠叨是不是也让你很头痛啊?」
  「这个……实在不好说,因为比起听他哈经,我觉得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比较头痛……唔,还真的咧!只要看到你,这些精神冲击都不算什么了,你比那两个高手还厉害!」
  「那当然,你妈……呃,你他妈的我也算域外数一数二的美人,你看见我,就把外力造成的头痛都忘掉,这也是很合理的嘛!合理啊!」
  「娘,坦白说,你这根本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且……也未免太过良好了。」
  任徜徉的心情,羽宝簪倒是可以体会,不过,这两股脑波冲击,有越来越失控的趋势,感觉上,最开始两股力量只是单纯碰上,并非有意比拼,但随着双方力量越催越强,魔狼又败势已成,这两人好象也擦枪走火,释放出的精神冲击不仅一波强过一波,操作上也更具技巧性,表面上似乎是在夹杀魔狼,可是任谁都能察觉到内中蕴藏的火药味。
  「那两个人……该不会想要在这里干起来吧?」
  羽宝簪深感忧虑,同盟会、魔门这两大势力,在太平军国之战后,由于魔门销声匿迹,导致两者毫无摩擦机会,但只要稍微想一下这两大势力的基本立场,就知道两者之间没有多少和平空间,更别说……这两大强人似有不解旧怨,斗个你死我活没什么好奇怪,会联手对抗魔狼反而稀奇。
  姗拉朵道:「真可惜啊!要不是那两个家伙不务正业,打着打着都能掉转枪头,情形本来可以更好一些的……至少,跑掉的魔狼可以少一点。 」由于一黑一白两大强人转而将目标针对彼此,力量运用上有所偏重,对周遭魔狼的攻击自然放松,魔狼所承受的压力大减,不顾一切地往外围逃去,除了跑向西、北两方的战场,绝大多数是朝王城的相反方向而逃。
  要是这两人有那个意思,彻回比斗的力量,绝对来得及追杀魔狼,将东、南两面的魔狼群再一次大量斩杀,为域外子民减少后患,然而,他们不晓得为什么,都选择把目标专注于彼此身上,使得越来越多的魔狼借机逃逸。
  「没道理啊,黑的那位倒也罢了,为什么连白的那位都……」
  羽宝簪不无错愕,同盟会怎么说也是侠义组织,白斗篷的那一位当年更是侠名远播,如果一切都如传说中的那样,他这次会破天荒地出来与魔门联手,权谋的成分应该不大,多半还是为了龟兹的百姓,这才令他愿意打破多年的隐遁状态,挺身出来镇压魔狼。
  既是如此,现在这情形又算什么呢?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如果不是因为在最后关头同伴阋墙,此次围攻龟兹的魔狼群,定会遭到致命重创,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东、南两边战场的魔狼群丧胆逃逸,更加重西、北两边战场的负担,虽然那边的机甲战队稳稳撑住,没有露出败象,但对于大批魔狼的逃窜,却也无暇旁顾,眼睁睁看着魔狼群远离战线,从战场的边缘往外逃逸。
  不难想象,魔狼群经此一役重创,仓皇逃逸,若不再受到心眼宗操控,短期内再也难成大患,但相反来说,也失去了将它们一举聚而歼之的机会,恐怕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无人统驭的魔狼将流窜域外各处,成为各部族的椎心之痛,特别是一些弱小的部族,无力抵档阿默兹狼来袭,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一开始,羽宝簪曾评估过两大强人为了镇压魔狼,耗损气力太过,再加上相互对峙,已无余力顾及魔狼逃窜的可能,可是两股精神冲击波对撞的程度,丝毫没有减弱,还越来越强,这个推论显然不对……
  姗拉朵道:「很奇怪吗?其实答案很简单,大侠当然是大侠,不过……大侠也是讲民族主义的,他出来是行侠,不是普渡众生,这里怎么说也是域外,不是中土啊!」
  「原来如此……」
  一受提点,羽宝簪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起来:「所以,雪中送炭的时候,炭里必须要加点沙子……」
  同盟会虽然是正派,却是中土的白道组织,其宗旨不是和平至上,当然更不是世界大同,事实上,同盟会本来就是为了抵抗外族入侵而成立的武装团体,为了中土的利益,对于域外势力的崛起,纵然没有加害之心,却怎样都要设法防一手的。
  处理掉魔狼,又协助打倒心眼宗,但在这两件事完成的同时,域外的棘手问题尽去,之后便会在龟兹的主导下,踏上迅速复兴之路,虽说虚江子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可是当域外部族休养生息、回复元气,实力日渐增长,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出几个不安现状的危险人物,统领域外部族,威胁中土。
  因此,在进行人道救助的同时,也要在域外留下火种,造成掣肘,让域外无法在短期内安定下来,尤其是中土内部乱成一团的此时。 这种方法,对中土、域外两方才是最好,至少……无分同盟会与魔门,在此的两个人都是认同这点的。
  羽宝簪能够明白那两个人的想法,不过,身为楼兰遗族的她,血缘上又是域外的一分子,此时心情格外复杂,不能说他们做错,但……这怎样也都不能说是对的吧?
  「所以……这就是西门大侠伟大的地方。」
  任徜徉认真道:「在我听过的传闻中,只有他,是真正待人没有中土、域外之别,两者一视同仁的。」
  姗拉朵点头道:「没错,确实如此,所以我们都认为他早就疯了。」


第四章 双关拦路·破天一戟
  龟兹城外所发生的逆转战,城内之人自然无从得知,特别是在城内主战场的三人,正处于生死一瞬间的要命状态,对身外的一切变化都无暇旁顾。
  孙武将所有希望都赌在最后一击上,神魔合璧的如来掌劲,以一种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的形式,轰推向虚河子。
  成功融合阿鼻血,肉体得到全面强化的虚河子,并不把孙武这一掌放在眼里,尽管孙武蓄势许久,但从他运气凝劲的过程来看,这根本是完全失败的一击,掌力未发,便已濒临崩溃,只是硬着头皮猛推出来的无奈攻击,一看就知道,随手一挥便能顺利击破。
  事实也正是如此,虚河子在强光中目不视物,认准方位,一掌推挥,与孙武两极归一的掌劲对撼,两劲一撞,结果根本就算不上硬拼,勉强揉合在一起的两极之力,稍微一遇撞击,便自行崩解,反倒令虚河子的一掌运劲过猛,震得自身胸口一阵疼痛。
  「哼!」
  虚河子心头一怒,正要反攻,一阵陌生的痛楚却让他感到愕然,定睛看去,所见到的结果着实令他诧异,自己的手掌正从适才对击之处开始崩解。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情形,好好的血与肉,迅速碎裂、崩解,从手掌上剥离,化为血滴与碎肉,露出了底下的掌骨,又连掌骨也一起崩碎。碎裂的骨、肉、血,并没有就此停止崩解,而是持续碎裂,直至化为烟尘,点滴全无,不过,这种分解还原的程序是否就此停止,虚河子也不敢肯定,或许在肉眼所看不见的微小之处,分解的效果仍在持续,直至物体真正被彻底消灭。
  这件奇事太过匪夷所思,虚河子一时看得傻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直到一股撕心剧痛传来,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这股分解的力量传达极快,短短数秒时间,右臂手肘以下已被分解得干干净净,正迅速蔓延向肩膀,只要一超过肩膀,整个头部与胸腔都暴露在致命危险下。
  千钧一发,不容考虑,虚河子果断出手,左臂猛挥出去,趁着分解效果还没蔓延至肩膀,将右臂残肢整个斩去,壮士断腕,保全性命。
  「唔。」
  手臂被断,奇痛攻心,虚河子疼得紧咬牙关,维持住一丝心神不乱,重指点穴止血。肉体遭阿鼻血强化后,血流加速,这一下断臂,血涌如泉,连止血都甚为不易,虚河子重指急戳肩头大穴,凭指力强行封穴,这才将血止住。
  失血不少,头晕眼花是正常现象,虚河子却骇然察觉,阿鼻血与自身血肉的结合并不完全,因为随着大量失血,自己的力量也在流失、消退,相当不妥。除此之外,另一股极深的恐惧,也紧攫住虚河子的身心,因为即使先前被逼至绝境,也从没有象刚才那一瞬间这样接近死亡。
  如果不是狠下决心,抢先一步断去右臂,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是残尸一具,甚至整个身体都崩解分散,什么残渣都没剩下。被阿鼻血强化的肉体,坚逾精钢,但在这股力量之前,简直毫无抵抗力,稍一接触,立即被分解,而在那短暂的几秒内,自己还注意到,那股诡异的分解力量,触物即发,针对的不只是骨、肉、血之类有机体,连手臂上的一些布条、金属配饰,都被分解得干干净净,自己断去右臂残肢时,若不是那少许残肢在落地之前便已被分解光,坠地后还不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如此恐怖的杀伤力,超越虚河子所知的一切绝学,尽管这还只是一种效果、一种力量,还没有真正开发完成为一种武技,却已凌驾于修罗劫、天子龙拳、如来神掌之上,这简直是为了灭绝一切而存在的力量,将所有实际存在归于虚无。
  幸好,轰出这一掌的孙武,一击发出便力尽而倒,甚至没有能够看见这一掌所造成的效果,更别说再尝试发出第二掌,这点对虚河子而言,着实运气不错,但也让他察觉自己的优势并不如预期中可靠,与阿鼻血结合所增强的实力,尚不足以压制一切,再加上……城外的魔狼连连哀鸣,局势似有不妥,而那两记惊天动地的精神冲击波,犹如两张署名的战书,直指而来,更让虚河子心中不安。
  那两个人应该是不可能联手的,不过,世事无常,一切也难说得很,光是他们两个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超乎常理的怪事了。假若自己仍在颠峰状态,未曾断臂失血,能够完全驾驭阿鼻血的力量,当可与其中任何一人互较短长,胜算不低,但面对这两人联手,那也是非败不可,更别说此时此刻……
  思量之间,虚河子骤觉体内一阵气血翻涌,腑脏不受控制地妖异蠕动,似乎要再发生什么变化,可能是断臂、失血之后,尚未能与阿鼻血充分融合的肉体出现反噬,倘若不加处理,一经发作,分分秒秒都会致命。
  当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全速离开,觅地疗伤,待伤愈后再设法重组势力,但在离去之前,有些事怎样都要先完成,不能放着这两个一再阻挠自己的障碍继续存在,幸好,和之前相比,自己不用二择其一,完全有实力将他们两个同时杀掉。
  「哼!」
  虚河子左臂击发剑气,直攻虚江子而去,本人则直接攻向孙武。这样的判断,固然是因为连续吃了孙武的大亏,心里早将他当成头号大敌,但另一方面,似乎……似乎也有点畏惧看到虚江子横尸就地的画面。是否真是如此自己并不愿意深思,只要知道这一记剑气确实能将他干掉,便已足够。
  孙武的威胁性太大,不亲手将他打成粉碎,绝对无法放心,而这小子现在已经昏死在地,嘴角不停呕血,体内连环传出骨爆声响,明显是之前被强压下去的伤势一次爆发,看这个模样,即使自己不出手,他也不过一时三刻之命,撑不了多久。
  只是,虚河子不会掉以轻心,即使不看威胁性,光是私人仇怨,也足以让他非把这小子碎尸万段,才能消去胸中一口怨气,这小子的一言一行,都让他回忆起当年的西门朱玉,那些旧帐如今都算在孙武头上,光凭这一点,此恨就是不死不休。
  孙武已不省人事,虚河子确信一击就能将他宰掉,哪知道一掌甫发,半空中突然传来尖锐破风声,似有什么东西高速自天上射来,紧跟着,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击向虚江子的一道剑气,已被天上射来之物截下,强行击破。
  能够击破这道剑气,出手之人的功力高绝,而这件激射下来的东西也非凡物,事实上,虚河子对这件东西还相当熟悉。
  「大地神戟!」
  先前感应到诡异的大地震波,虚河子就知情形不妙,而今,应该由心眼宗所操控的大地神戟,离奇被人抛射在此,救下了虚江子,这更象征着一切布局都已被人破坏。
  敌方两名硬手在外,抛掷神戟救人的是第三名高手,从掷戟的力道来看,修为不会输给自己多少,小小的龟兹,怎会一下子出现那么多意料之外的高手?虚河子着实有种强敌环伺、四面楚歌的感觉。
  更让他惊讶的事情在短短数秒内接连发生,轰向虚江子的剑气被人拦截,但同样的方法,却不可能阻止得了正朝孙武冲去的虚河子本人,然而,就在他那一掌将要打中孙武之前,一道剑气破风而来,尖锐急劲,将他劈出的掌劲一举刺穿,更还直刺咽喉逼来。
  剑气轨迹奇特,急走偏锋,内力却是河洛剑派本门家数,非但强劲,在运使剑气的技巧、凝气成剑的锋锐程度上,竟比虚河子、虚江子两兄弟都还更胜一筹,当今河洛剑派何来如此人物?虚河子心中大震,想起了失踪多年的那个人名。
  一掌被破,虚河子骤感身后一道刀罡急袭,劲雄力猛,一刀之势,竟如海潮怒涛,霸道奔流,虚河子自忖硬挡不利,前头又有高手挡路,为了不陷入两方夹击,虚河子选择侧身闪避,哪知这威猛的一刀却是虚招,虚河子一闪躲,滔天刀浪消失得无影无踪,出刀之人反趁势抢进,与之前的剑气合流,一同挡在孙武身前。
  一刀、一剑合流,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以虚河子之强,也有呼吸为之一窒的感觉,这两人绝不是普通的高手,而当虚河子定睛确认,由于多年不见,形貌有变,虚河子最初没能认出两人身份,可是那两股强悍的刀罡剑气,终究还是唤醒了他的记忆,记起了这两名太平军国时期,纵横沙场的传奇人物。
  「李慕白!胡燕徒!是你们!」
  「嘿!虚河子小道士,多年不见,你连师兄也不叫一句,实在没礼貌,你欺师灭祖养成习惯了吗?」
  「喂喂喂,老友,你发言节制点啊!人家好歹是掌门,当心人家倒打一下,说你勾结魔门,要清理门户,你就不好看了。」
  「清理门户?就凭他这不人不兽的鸟样?」
  1
  太平军国战时,胡燕徒、李慕白属于北方战场,虚河子率部队血战南方,两边人马并无往来机会,甚至说得上陌生,不过,虚河子对这两人的战绩知之甚详,早在当年就非常忌惮,更别说此时此刻。
  假如是在刚刚吸纳阿鼻血,完成肉体强化、力量不住激增的状态下,虚河子无惧这两人联手,更敢与天下任何高手一战,但此刻久战力乏,断臂失血,体内异变正发生反噬,又深觉落入他人层层算计,再见到这两人横刀拦路,有若两座牢不可破的金汤之关,哪还愿意硬闯?
  有这两人阻路,要杀孙武已不可能,虚河子立即掉头,将目标转为虚江子,要在他拿起大地神戟之前,抢先格杀他!
  虚江子骤见李慕白、胡燕徒出现,同样也是大为震惊,但马上就想到虚河子必然转向攻击自己,这个预测果然命中。虚江子还记得,在沙漠中与那人做利益交换时,那人曾承诺会找柄兵器送给自己,其承诺言出如山,说到做到,当真将够份量的兵器送到自己面前,还解了致命危机,只可惜,自己如今浑身无力,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更别说要拿起大地神戟去战斗了。
  看着虚河子朝自己奔来,虚江子只能苦笑,虚河子选择的攻击角度相当高明,避免胡燕徒、李慕白出手阻拦,而就自己看来,李慕白师兄姑且不论,胡燕徒似乎没什么出手救人的可能。
  束手无策,是虚江子当前的处境,而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救援力量并非来自前方,竟是来自后方。
  「轰!」
  震耳巨响声中,一件庞然大物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砸向虚河子。忙乱中,虚河子约略瞥清那是一个颇大的金属圆柱,份量相当沉重,这样的力道掷来,被砸上一下,也不是说笑的,但如果要说有什么威胁性,那也未免可笑,想用这玩意儿来替虚江子解围,这种天真想法不知出自谁的脑袋?
  简简单单一瞥之间,虚河子瞥见这金属圆柱的后头,有人攀附藏匿,瞧身形轮廓,正是拓拔小月,看来是打算以这笨重东西扰敌,伺机偷袭,果然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虚河子心念一动,打算在虚江子的面前,击杀他的女儿,这样的复仇应该更完美。
  「住手!」
  猜到了虚河子的想法,虚江子焦急怒喝,希望阻止,不只是为了女儿,更因为猜到了那圆柱体里头是什么。
  「太迟了!」
  虚河子狞笑着出掌,为求一举功成,这一掌全力以赴,务求不管是什么高手从旁阻挡,都救不了拓拔小月的性命,但就在重掌轰出的同时,他听见一声异响,圆柱表面的一层金属罩子,被掌力摧破、剥离,露出了底下所藏之物,当那张熟悉的面容一下子出现在虚河子眼中,他脑中「轰」的一声,什么念头都忘得干干净净,唯一所剩下的,就是意识到自己的一掌,正击向这张魂牵梦萦的面孔。
  「不好!」
  意识到情形不妙,虚河子立即选择撤掌,但此时已不及偏移掌势,只能将掌力收回,虽说在全力出掌的情形下收回掌力,形同全力回击自己一记,却已顾不得这许多,心慌意乱之下,虚河子甚至忘了以太极心诀护身卸劲,减轻伤害。
  全力击出的掌劲回击,后果严重,虚河子左臂传来连声骨爆,寸寸碎断,一口鲜血喷出,连胸膛都瘪了下去。经过阿鼻血强化的肉体,本来有足够强度抵档冲击,但他正遭反噬,体内发生天翻地覆的气血躁动,这一下回击更将所有内患引发,让伤势重得无以复加。
  瞬间的伤重与痛楚,并没有让虚河子清醒过来,他脑中意识昏乱,只是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想抹去那张有如熟睡的美丽脸庞上,被自己喷出而玷污的血渍。已经有很久不曾见到她了,或许今天是个与故人重逢的好日子……只要这么看着她,自己的心情就能得到平静,象以前一样……
  「住手啊!」
  恍惚中,好象听见了什么,是兄长的叫喊声?他在叫什么?为什么要叫住手?又是叫谁住手?紧跟着,胸口一阵透凉,既痛楚,却又有一种完全解脱的放松,蔓延向四肢百骸。
  依稀看见,拓拔小月手中一把冷刃,将自己透胸刺穿,是这一下痛楚的源头,如果在这时候出手,可以轻易击杀拓拔小月,但虚河子仅是以残余力量,击开拓拔小月,自己伸手抱住金属圆柱,与那沉重的金属圆柱一起坠落。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虚河子紧紧抱住了那个金属圆柱,紧跟着,就随着金属圆柱的下坠之势,在一下闷响声中,一起被砸埋入地。
  虚江子目睹这一切发生,看到拓拔小月被虚河子给击飞,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量,慌忙跃起,接住女儿,父女两人一同摔坠地上,幸亏土质松软,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一见女儿平安,虚江子立刻赶上前去,想要看看虚河子的状况,刚才的情形他心中有数,虚河子全力一击回中自身,更引发阿鼻血强烈反噬听来,全身上下只怕找不到半根完好的骨头,五脏六腑尽皆糜烂,就算没有拓拔小月的那一刀,也未必有命,更别说那一刀透心刺穿而过。
  金属圆柱的重量极沉,虚江子伤后乏力,本是无法将之推开滚动,稍一使力,金属圆柱滚开,露出了被砸埋在下头的人体。
  「阿河,你……」
  只说到这,话就说不下去。果如所料,底下的那具人体,已经不成人形,先是体内真气冲击,挫筋断骨,再被这千斤重物一砸,整个人此刻就如烂泥一般,惨不忍睹,除了头部还算完好,其余部位……虚江子光是看就感到一阵心酸。
  「你怎么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你会走到这一步呢?」
  在虚江子的记忆中,虚河子从来就不是一个坏人,他年轻、优秀,有企图心,却又还说不上是野心,做事不失理智,在同辈中也有人望,又勇于任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河洛掌门的成就是他凭一己实力所得,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走入歧途的必要与理由,现在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上?
  夺取银劫所创设的情报组织,结合河洛剑派势力,在域外重组心眼宗,从事各种阴谋,搞出这么多的事,造成那么大的人命牺牲,这些都是虚河子的罪华没错,但究其所以,他干出这些事的理由,要说是为了个人野心……也对,可是,又好象没那么简单……
  到了最后,虚江子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虚河子因为几个被刻意导向的误会,在歧途上越走越远,最终导致了今天的下场,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其中,也有自己的责任,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怕伤害到人,隐匿事实真相,想要由自己来独自背负,今天的情形或许就会不同。
  回想起来,自己和弟弟在人生路上,有着相同的起点,最后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结识了西门朱玉、姗拉朵、太阳王……这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给了自己莫大的助益,让自己得以从白虎一族那受诅咒的阴暗宿命中走出,生活在阳光底下,而弟弟却没有这样的好运,自始至终,他的人生笼罩在一片名为「虚海月」的乌云下,从那片乌云中偶尔透射出的月光,并不皎洁,完全是妖异而充满恶意的,他以月光的指引为导向,终于走向了歧途。
  虚江子很想握住弟弟的手,但放眼看去,在那一堆烂泥似的残破肉体中,找不出象是手掌的东西,堂堂河洛掌门,最后落得这样的收场,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父亲……」
  拓拔小月站了起来,虚河子将她震开的那一掌,本可致她于死,却出人意料地没造成什么伤害。拓拔小月并不知道虚河子是自己的叔父,她与虚河子在过去的人生交集,是虚河子以伽利拉斯的身份指导她刀术,有过短暂的师生情谊,但看父亲此刻的表情,她晓得这两人之间,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刚才在城中找到这个金属圆柱体,拓拔小月知道此物关系重大,而纳兰元蝶虽然晓得这是孙武等人特别找来,用以对付心眼宗的压箱法宝,但此物究竟为何?又该如何使用?纳兰元蝶也一无所知。
  两女连推带滚,将这金属圆柱带到此处,眼见虚江子、孙武命在旦夕,急谋对策,后来发现金属圆柱的底部有喷射装置,就想行险一击,用这千斤重物飞起来去砸人,同时也靠这庞然大物的掩饰,试图偷袭敌人一击。
  综观整个战术,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计划,不但到处是破绽,鸟到不行,致死率还高达九成五以上,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自杀攻击,还是只杀自己,杀不到敌人的那种,任谁都会觉得,把敌人笑死的机率还高过刺杀成功,然而,仓卒间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正如两人在开战前就有的共识,以她们的微薄力量,硬要跻身这种最强者级数间的战斗,本来就是很搞笑的愚行,如果不想就此放弃,束手待毙,那也就只有抛开羞耻心与合理性,卯起来干了!
  事先,两女也不是没有盘算过,假如此物对心眼宗当真要紧,那么心眼宗主应该不会贸然对此物出手,但猜想归猜想,谁也没有把握,一切只是赌命去干,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超烂的战术居然一举功成,打倒了看似无敌的心眼宗主。
  「不……不对……」
  拓拔小月惊魂稍定,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这一击并不能算成功,至少对方不是被自己的透胸一刀给打倒,主要的制胜关键,是他自己撤回掌力造成的伤害,补上的那一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兄……兄长……是你在那里吗?」
  微弱的叫唤声,让虚江子惊醒,当他急忙将目光投向弟弟,却只迎上一双无法聚焦的涣散眼神,他不禁心中一惊,明白弟弟已经失去视力了。
  「阿河,别出声,你伤势很重,我……」
  虚江子说到一半,为之语塞,看着那烂泥一般的躯体,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兄长……我……我怎么了?为什么……看不见了?刚才……我……我好象做梦了,好长、好长的梦啊……」
  虚河子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疲惫,对于意识已经模糊不清的他,一切仿佛身在梦境,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看着这样的弟弟,虚江子很想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知道真相,这是他应有的权利,以他的聪明才智与性情,要是一早就知道这些,肯定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自己本有机会做挽救的,只不过因为认为隐藏真相对他比较好,这个错误的认知,才让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兄长,海姊她……她还好吗?」
  话已到嘴边,但听见虚河子这一问,虚江子就再也无法说出口。弟弟的声音里,是那么充满着依恋,他的人生、他的灵魂,自始至终都与姊姊虚海月紧密相缠,不可分割,现在临终要告诉他,他的人生全是一场恶意欺骟、陷害,他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这些话……十多年前说不出口,十多年后的现在仍是难以启齿。
  至于他的这个问题,虚江子同样不知该怎么回答。西门朱玉下手极狠,被腰斩的虚海月当年就已断了生机,就连魔门都束手无策,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回了虚海月的躯体,多年来用尽各种手段,只能象处理植物人般,用机械维持住肉体的最低限度运作,连算不算活着都很难讲,更别说真正复活苏醒。
  虚江子每次念及虚海月的状况,想到自己为了一丝渺茫的可能性,迟迟不肯放弃,不让姊姊入土为安,就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为此负疚已久,现在听弟弟问起,更感无地自容,就连一句「她很好」的安慰谎言,都迟迟说不出口。
  「唉……咳咳!」
  等不到虚江子的回答,虚河子叹了口气,却很快变成连声带血的剧烈咳嗽,虚江子闻声想要有所行动,却听见虚河子轻声问话。
  1「你觉得……她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第五章 地火燎原·一剑擎天
  虚江子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弟弟的问题,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样说出答案;另方面,自己也不确定答案到底是什么。
  姊姊从头到尾,真的只把两兄弟当成工具利用?其中难道没有一点亲情和感情存在?这一点很难判断,假如虚海月当真那么冷血,将所有的亲人都看成复仇工具,那她大可不必将妃怜袖送人收养,只要把亲生女儿留在身边,就有更多的筹码可以运用。
  虚海月的行动,有着太多令人费解的地方,无法用单纯的道理来解释,或许,连她自己都非常矛盾吧,人性本来就是非常复杂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分清楚的。
  愣了几秒,虚江子仍没有想到该如何来回答问题,而当他注意到弟弟没有了声息,将目光转过去,则发现虚河子已经断气,一瞬间,虚江子的双眼瞪得老大,连声音都为之颤抖。
  「弟……」
  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并不代表心情不激动,虚江子感到一阵直刺心坎的疼痛,喉间发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脑中更乱成一团,无数过往的画面此来彼去,交错闪过,最后就是一片漆黑,只听见耳边传来女儿的一声焦急叫喊。
  「父亲!」
  拓拔小月看见虚江子身躯一晃,倒了下去,惊得魂飞天外,连忙冲上去想了解状况,但人还没有赶到,眼前一花,一道魁梧的身影已抢在前头,扶起了虚江子,更迅速一掌抵其后心,将真气源源不绝输入,虚江子面上立刻有了血色。
  「前……前辈……」
  拓拔小月不识得胡燕徒,但从他的动作来看,此人不但武功高绝,而且应该不是敌人。「我父亲他……」
  「你父亲没有大碍,只要找个好医生,静心疗养一段时间,就能够痊愈。 」胡燕徒道:「相比之下,那小子的状况就糟得多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医生能治这种伤咧?唉,居然迟来一步,从上头赶下来,时间拿捏不准,险些误了大事……」
  「喂,老友!」
  李慕白结束了对孙武的急救,基本上,根本就是没有得救,所以结束得很快。「小武快不行了,这里救不了他,要救人得要换地方了!」
  「还是去找专业人士?往城头那边走吧!下来之前我确认过了,一人扛一个,我们走吧!」
  胡燕徒将虚江子扛在肩上,以他的壮硕体格,就算扛起一个成年男人也不费力,但扛起了虚江子,他便对着地上的另外两具尸体伤脑筋,「堂堂河洛掌门,曝尸荒野,这也未免太过……老白,这两位既然是你的同门,由你处理吧!」
  「为什么要我来处理?我象是负责做这种事的吗?你当我是什么啊?」
  「这两位都是你的同门,刚才你不是口口声声呛说要清理门户?现在就是你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等、等等,清理门户又不是收尸!」
  「倒也是,你以前每次清理门户,事后从来不收尸的,卫生习惯很差耶!」
  「……」
  龟兹城内的战斗,到此算是告一段落,虚河子的阵亡,让整场战役最核心的部分为之崩解,少了他的指挥,魔狼群的威胁性也大幅下降,不过是一盘散沙。
  战前虚江子和孙武都试图先打倒虚河子,逼迫他指挥魔狼退走,这个战术实行不易,而且谁也没有料想到,早在虚河子被打倒之前,城外的魔狼群就已经被破去指挥系统,大乱特乱了。
  造成这个结果的,固然是因为幕后黑手的策划得当,许多不同的针对措施都起了作用,及时削弱魔狼实力,再以强悍的机甲兵团正面痛撃,让阿默兹狼尝到惨败滋味,但在实行层面,最引人注目的一步,则是两大绝顶高手现身战场,一起出手扫荡魔狼的画面。
  当年魔狼群为祸域外,巨阳武神挺身而出,杀灭魔狼群,消弭了第一次魔狼之祸。这个传说随着时间流逝,曾令许多人感到怀疑,虽说当时魔狼的数量远非今日可比,但就凭着个人的武勇,单枪匹马,真能抗衡这成群结队出现的绝代路兽?
  这个问题的答案,今日以最具体的现实,呈现在域外部族的眼前。尽管龟兹方面没什么人有此眼福,能在城头上观战,但呼伦法王所率的门徒,却有幸成了这个新传说的见证人,他们亲眼目睹,这两大神秘高手是如何杀得魔狼仓皇逃窜,狼狈有如过街老鼠,并为之惊叹不已。
  「啧,这两个人脑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不用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却硬在那里白花力气。」
  姗拉朵往天上看了一眼,巨大的空中岛屿漂浮着,遮天蔽日,壮阔绝伦,是人力所能制造的至高成就。
  「这座空中岛,是楼兰最浩大的一个设计,本意可能是搞个什么超级大战舰,或是什么其他的鬼用途。不管是什么,搞这么大的一个东西,总不可能说上头没有武装吧?」
  姗拉朵这么一说,羽宝簪也就懂了,尽管在自己看来,那座空中岛上好象都是苍翠树木,房舍的样式俭朴,没有任何和武装沾边的东西,但只要想到那边不声不响就搞出一支机甲特战队来参战,说上头没有武装,真是鬼才相信。
  以梁山泊这样的规模与科技力量,若有武装,定然是威力惊人的巨炮,即使不搞那么夸张的东西,只要弄个炮塔群,凌空下击,也能够打得魔狼焦头烂额,如果再配合其他武器,那根本不用让这两人出来,搞得那么惊天动地。
  「他们……是有心展示力量吧?可是,展示给谁看呢?」
  居上位者,偶尔需要展示自身实力,用以震慑手下与外敌,羽宝簪知道这一点,却不认为此地是一处好舞台,这里是域外,展露实力给异族看,没有什么意义,如果真要震慑外敌,在中土开打,效果会好得多,虽说这样会引来朝廷之忌,但以当前局势还有这两位的为人而言,相信他们不会顾忌这点。
  「理想的观众,如果不是域外异族,那够份量的……」
  羽宝簪沉吟道:「也就只有他们彼此了。」
  无意中冒出这念头,羽宝簪不经意地说出口,却又象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旁边任徜徉没想那么多,皱眉道:「彼此?什么意思?就象两个很会做菜的老饕,见了面忍不住互露两手,做道菜给对方尝尝?类似这种心情?」
  羽宝簪苦笑道:「如果他们真的只是两个老饕,也真的只想单纯露两手,那当然是上上大吉,就怕他们想的不只是这样……」
  「不只是这样?那会是哪样?」
  任徜徉不明白羽宝簪的顾忌,只是猜测这两人该不会别有意图,帮忙打垮心眼宗与魔狼之后,翻脸如翻书,要来侵占龟兹吧?除此之外,别的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羽宝簪想的事却复杂得多,她不认为这两人会是为了吞并龟兹而来,以这两人的身份、力量而言,龟兹的格局太小,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兴趣,只希望自己的猜已经够混乱的天下大势,肯定会进一步失控,届时自己的预测不要成真,届时自己的立场……
  突然之间,羽宝簪察觉城内的魔狼有些怪异,虽说这些魔狼本就是恣意破坏,不受约束,可是从刚刚开始,城内的这些魔狼居然在找路离开,那种急切的模样,怎么看都象是在败逃。
  城外的魔狼群,确实被打得很惨,逃亡是唯一生存出路,但城内……照理说应该没有足以对抗魔狼的力量,甚至看不到激烈对战的迹象,它们会这样逃亡,比较可能的理由,就是虚河子失去对它们的控制力,还大有可能已经完蛋,这些魔狼凭着野兽本能感觉到不妙,这才狼狈奔逃。
  「虚河子被打倒了?他们做到了!」
  羽宝簪不无讶异,孙武、虚江子虽是顶尖战力,但孙武伤势极重,虚河子又不是普通敌人,双方对拼起来,孙武这边能力保不失,已属难得,何来胜算?他们是怎么打赢这一仗的?
  想到这里,羽宝簪发现自己的失策,刚才孙武冲入城内,自己为了要对姗拉朵负责,所以没有追去,留在城头上面对魔狼攻击,但局势逆转之后,自己却因为两大强人现身,脑里乱成一团,将城中的孙武给忘了,实在是不可原谅的大错,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立刻冲去帮忙才对,毕竟那才是自己的正职。
  察觉自己的失误,羽宝簪懊悔不已,立即就想冲下城头,到城中寻找孙武,可是,一股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令羽宝簪心头一震,脚下停步,目光再次投向城外战场。
  战场上,有一股地气正在翻腾、骚动。地气通常所指的意思,是蕴含在大地气脉之中流动的能量,当武道高手运使上乘绝学,便有可能从大地气脉中将地气吸纳于自身,增强攻防威力,这是基本的运作之理,说起来很玄奥,大多数的高手也搞不清楚,只是照着所练的功法发动,并不了解其中道理。
  通常,地气如此翻涌,就是有高手正在发动猛招,而当羽宝簪将目光投在战场上,则看到黑袍的那一位豪迈迈步,凡是被他踏过的地面,都象是被利刃切割,而在那一道道相连接的裂痕中,不但释放出猛烈的地气,还绽放豪光。
  地气无形无相,不是肉眼所能见,但这些绽放出来的地光,羽宝簪却不陌生,在很多书籍里都曾见过类似描述,每逢地绽紫光,就是即将有大地震发生。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地面便开始晃动,尘沙飞扬。
  龟兹本就处于沙漠地带,王城周边的地质相当松软,今天被大地震波反复震个几回,地下的情形一塌糊涂,再被黑袍人牵引地气这么一搅,登时引发地震,短短十几秒过后,随着地面的震动,裂痕中绽出的紫光,渐渐被另一种耀眼夺目的火光所取代。
  即使站在城头,羽宝簪都能感到阵阵热气扑面而来,浑身血行加速,不久,当一股股岩浆从地面裂缝中渗出,煮熔砂石,将走避不及的魔狼点燃成火团,羽宝簪不禁骇然。
  「怎、怎么做到的?这里并不是地下能量活动频繁的区域,弄出地震也就算了,岩浆……这……这个……」
  脑中百思不得其解,羽宝簪望向任徜徉,发现他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这种超乎想象的绝顶境界,是他们这些新生代高手仰望的目标,但……暂时,他们就连怎么做到这种境界都想不通。
  然而,羽宝簪可不认为此举有那么简单,当年向虚江子两兄弟展示力量,是为了激励这一对在新生代中蕴藏极大可能性的兄弟,将他们引上强人之路,成为对抗太平军国的力量。至于今天……
  战场上,极度高温的岩浆横流,触物即燃,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碰着便熊熊燃烧,很快便将战场化为一片火海炼狱,阿默兹狼的肉体抗击力虽强,但沾着高温岩浆,照样也没有好结果,在哀嚎声中烧成一个个大火块,倒在岩浆流中,很快就被吞没。
  碰着这样的险境,本就在败逃的魔狼群,更是溃不成军,那些幸运跑得快,没有被岩浆阻断去路的魔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走,转眼之间,这边战场上的大局已定,而遍地横流的岩浆,更象是受到某种吸引力,以黑袍人为中心,迅速聚合汇流。
  岩浆所经之处,立刻变成一片火海,魔狼这样的特殊肉体,碰着岩浆也是被煮肉熔骨,普通人体更不用说,岩浆还没有沾着黑袍人,那件黑色斗篷就已经被高温气流给点燃,烧了起来,而岩浆在此时疯狂涌至,将这人拉陷掩埋,只是,在黑色斗篷化为灰烬,岩浆吞没人体的同时,冰蓝色的冷芒,在岩浆的炽红火光下闪动,任火光怎样耀眼,都无法将其掩下。
  城头上的三人看得清楚,那道冷芒形成了一个保护层,让岩浆没有直接沾黏肉体,但岩浆烧熔地面,那人很快便沉入地下,被岩浆怒流所吞噬。紧跟着,地面震动加剧,一道熊熊火柱冲天而起,带动遍地岩浆,在一片轰隆巨响声中,直冲云霄,烈火、烟尘,将天上云霞蒸腾一空,又迅速覆盖苍穹,犹如血云蔽天。
  从地上仰望,那真是一幕壮观的画面,冲天火柱足足十米直径,象一条火龙般冲向天际,龙尾与地面相连,龙首咆哮于九天之上,一朵朵的火云,燃遍半边天,整片苍穹被染上一片瑰丽火红,还不住往下滴落火雨,那些炽热的岩浆,经过高空耗损,温度竟反常地未有消减,还更具威力,每一滴洒落地面,就是一尺方圆化为焦土,即便是落在岩石上,都能将岩石熔化穿孔。
  火雨笼罩范围不小,部分已经逃至外围的魔狼群,被火雨追上,点点滴滴,焚肉熔骨,简直就是一场天降灾难。
  如此壮观的视觉响宴,让两名后辈目瞪口呆,任徜徉道:「居然还有这一手?有这么厉害的攻击手段,一开始使用的话,根本就不用和魔狼打半天了啊!连那些什么机甲都可以不必拿出来,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这个问题当然得不到答案,不过情势却生出变化,因为满天火雨洒落的范围渐移,波及左右两侧的战场,如此一来,倒霉的不只是魔狼,就连正在与魔狼战斗的梁山泊机甲队也都遭殃,战局为之一乱,更糟糕的是……火雨点滴开始洒上城头了。
  任徜徉惊道:「不好,这玩意儿原来是不能控制方向的!再这么下去,城内就糟了,要是岩浆雨落到城里,百姓如何抵挡?」
  羽宝簪摇头道:「百姓自然无法抵挡,但在那之前,你要不要先想想我们的处境?照方向来看,这些岩浆雨肯定先落在我们头上,你预备用什么武功来挡?」
  这个问题很要命,但羽宝簪有一点想法与任徜徉不同,就是她不相信这场熔岩火雨是不能控制方向的,事实上,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这场火雨的方向,完全在某人操控中,那道尚未断绝的冲天火柱,就是最好的证据。
  只是,就算知道这点,羽宝簪也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挡这场火雨,如果要以高速身法逃跑,当然没有问题,可是任徜徉与姗拉朵却没有这样的速度……
  稍微一下迟疑,火雨已经溅上城头,被孙武以大地力量强化过的黄土城壁,被熔岩火雨沾着,不但烧熔穿孔,还燃起大火,除此之外,火雨的「雨势」瞬间加大,战场上哀嚎四起,骤雨如豆倾盆而下,大量集中在城壁上,刹那间就让城壁千疮百孔,塌了一截。
  「不好!」
  羽宝簪展动翩然身形,拉着姗拉朵、任徜徉急退,避开火雨的第一波洒落范围,但眼见天上火云如潮水涌来,大面积的岩浆火雨急落,羽宝簪心下清楚,照这速度来算,自己如果再拉着两人一起,很快就连自己都避不过火雨,而在那之前,火雨已入城内,城中无分人兽,都会是一个全灭的结局。
  姗拉朵眼见状况不妙,变色道:「帅妞,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总该有点主意吧?」
  办法确实是有的,羽宝簪看得出,岩浆火雨能够这样下个不停,关键处就在于那条冲天而起的火柱,源源不断地供应大地之气与岩浆,只要能断去这条火柱,或是影响藏于地下发招的那人,就能破解,可是知道归知道,自己却没有力量去完成。
  情势千钧一发,战场上有个人采取了动作,尽管他只有一个人,但他的决定、他的行动却足以改变一切,因为,这1切本就是针对他而来,倾盆火雨虽没有淋在他头上,却对他是一个严苛的质问。
  救?不救?
  袖手旁观,冷眼相看,是很容易的事,但如果还要继续置之不理,今天又何必站出来?既然已经出来了,哪还有退回去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是不可以躲一辈子,只是不可以一再躲回去,做人……总是有个底限。
  眨眼之间,光影闪动,没有人看见他是怎样移动的,却一下子就由战场瞬移到城头上,拦挡在羽宝簪三人之前,也没有怎么运气鼓劲,满空而来的火雨就象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给逼住,没有继续往这边落下。
  如此威能,惊世罕有,但即使能逼住火雨不往这边落,火雨所造成的高温,仍是不可忽视的威胁,他的白斗篷被高温气流一逼,起火自燃,这看在旁人眼里固然是一惊,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缓缓举起了手。
  剑指缓慢横挥,切过大气,隐隐约约,幻化为一柄半透明的无形之剑,尽管剑刃稍闪即逝,瞬间释放出的剑气之凌厉,却让后头三人气血一寒。任徜徉、羽宝簪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是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剑气,短短一瞬间,两人不但寒意袭身,就连眉发上都沾着淡淡一层薄霜,相顾骇然。
  任徜徉本来只是约略猜到此人身份,对于他拥有这样的绝世神功,倒也不足为奇,但随着白色斗篷焚烧化灰,露出的人形轮廓渐多,任徜徉感到很奇怪,因为这个背影出奇眼熟,好象之前在哪里看过,还不是只看一天、两天,这实在怪异,自己以前到底在哪里看过他?照理说,这不太可能……
  疑问如同涟漪般不断扩大,当任徜徉终于看清楚,眼前这个看来不很高大,却有着无比巨大存在感的男人,仅有一条手臂时,他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鸡蛋进去。
  无形剑刃,一现即逝,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五极剑气的交错变化,水、火、地、风、雷电,五种不同属性的剑气,凝化成形,绕着那个男人的周身旋动,散发着五彩虹光,粲然夺目,逼得人无法正视,城头上的这一角,完全笼罩在五色虹光之中,即使遥隔数十里,仍旧清晰可见。
  除了五色彩光,能量汇聚所形成的剑压,更是造成强风,席卷四面,强风中夹带极冻寒气,羽宝簪、任徜徉站得太近,都要运功抵御,才没有露出窘态,而洒落下来的岩浆火雨,被这股超低温冻气一逼,声势顿减。
  羽宝簪顶着令己呼吸不畅的剑压,凝神观视,猜测可能发生的下一步。照先前估算,只要能截断岩浆火柱,就能破去天上火雨,自己没有这股力量,但这个人却做得到,所以他应该是……
  「呃!」
  羽宝簪一怔,只见凌厉剑气冲天飙起,撕裂五彩豪光而出,同样形成一道光柱,笔直射向天上,攻击火云的正中央,这让羽宝簪大为吃惊,想不到他居然没有寻隙击之,却是如此强横地硬碰硬,这片燎天火云并非单纯由人力构成,是大量吸纳地气、九天之能,聚合而成为一股不可动摇的巨大力量,在发招双方修为相差仿佛的情形下,若要硬撼,本身也需要凝聚外界自然能量发招,如此才有破解可能。
  然而,当这一记剑气直冲九霄,破开满空燎天火云的磅礴能量,刺入火云的正中央,羽宝簪很肯定整个过程中,周围所有自然能量都未被引动,这记剑气是纯凭一己之力发动,换句话说,他正凭着自己的修为,硬撼敌人的天地能量合流之招。
  这样的情形,不是不可能发生,如果是两个修为相若的对手,其中一方拼尽己身元气发招,甚至用上赌命的危险功法,确实可能对抗敌手吸纳天地元气的猛招,但势必难以持久,很快就会崩溃下来。眼前所发生的,怎么看都不是这种情形,因为五色剑芒当中的那抹身影,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勉强支撑的样子,运劲使力之间,神完气足,信手挥洒,写意一如闲庭信步,怎么都不象在与敌人硬碰硬比拼。
  剑气冲霄而起,破云直入,澎湃真气源源不绝地透输进去,足以封冻一切的极度低温,随剑气高速扩散,将天上的岩浆流、火山灰全数冻住、粉碎,本来烧遍半边天的邪异火红,一下子全被冰霜之色所取代,轰隆隆的岩浆火雨声消失,天上重归一片清静。
  目睹这一幕奇景的所有生物,无分人、兽,全都愣在地上,看着那急冻过后的诡异天空,只听见连声脆响,犹如一大片琉璃壁面整个破裂,无数苍蓝冰晶,自九天上缤纷坠落,彷似点点星屑,天地间刹时一片晶亮,美得令人屏息。
  在这幕瑰丽无方的至美景象中,唯一的噪音源头,就是由地面直冲天上的那道岩浆火柱,只不过,就连这道擎天火柱,此刻都被自苍穹蔓延下来的冰冻剑气所凝结,大火被冻住,外层冒着白烟,连续发至的后几道剑气,将那正逐渐形成的大冰柱从中破开,震天崩响声中,剑气如天河怒泻,直直轰入地下。
  巨响之音,伴随着无俦剑气的轰击,狂撼着附近所有生物的听觉,听在耳里,不仅是震耳欲聋,连脑里都空白了一阵,等到回过神来,只见天色已经回复正常,地面上出现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大洞。
  看到这样恐怖的破坏痕迹,没有什么人相信,地底下有什么生物挨了这一击仍能存活,不过,羽宝簪和任徜徉也不信,不相信藏在地底下发招的那个人,会这么简单就命丧于这一剑之下,事实上,他们甚至不信这一剑能够伤到那人。
  地穴深邃,不见本来藏在地下的那人;五色剑虹消失,操控剑气的人也早已离去。相较于不久之前的天惊地动,此刻的宁静就如同一场幻梦,任谁都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连串的天灾地变过后,魔狼群的战意早失,由城内仓皇飞逃出来的少数魔狼,与城外的狼群合流,飞的飞,跑的跑,全速逃离战场,人类这边并没有能力进行追杀,这漫长一仗……终于结束了。


第六章 魔尊战帖·逆天改命
  心眼宗大举发动,攻击龟兹王城的一战,人命伤亡极重,龟兹王城的防卫兵力阵亡九成以上,部分魔狼飞天进入城中,也造成城内百姓相当大的死伤,不过,比起魔狼群大举破城而入,杀光城内所有男女老少的结果,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心眼宗方面,由于是发动魔狼群来攻击,理所当然,除了那群被样牲掉用来发动大地震波的教徒外,完全没有人命损失。心眼宗势力庞大,信徒遍布域外各部族,本来若照计划,龟兹王城一被魔狼消灭,心眼宗便会以抵御魔狼为名,统合域外各部族,趁势取得各方兵权,真正称霸域外,然而,随着虚河子的身亡,这些待实现的雄图霸业,注定烟消云散。
  虚河子一死,所影响的不只是心眼宗,不难预见,失去掌门人的河洛剑派,必然有一场大动荡,尤其是在中土烽火正盛的当口,这块大石砸下将掀起怎样的动乱涟漪,没有任何人可以肯定。
  任徜徉感叹道:「真想不到……就凭我们几个人,居然把河洛掌门给活活打死了,虽然我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很了不起,但这一天实在也来得太快了吧?」
  这个过于自满的评价,马上招来羽宝簪的反驳:「抱歉啊!我记得……河洛掌门不是你打死的吧?如果只要有参与就能算数,那不如说你一个人就杀了过万魔狼,平了第二次魔狼之祸吧!」
  姗拉朵冷笑道:「不用和这小子啰唆,他想出风头是吗?容易得很,你立刻把消息传出去,就说虚河子在域外被他一个人给杀了,消息传得越广越好,一定要让中土大小门派通通知道,别的什么都不用多说。 」「别、千万别这样,我认错还不行吗?」
  任徜徉脸色发白,连连摇手,深知事情的严重性。
  虚河子的武功和自己不是一个级数,若传出虚河子命丧自己手上的消息,那别人想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公平比武、较量,而是无耻的偷袭与暗算,以江湖上流言蜚语流传之快,恐怕不用多久,「任徜徉刺杀河洛掌门」的消息,就会传遍中土各个角落,人们将绘声绘影、加油添醋,编织出所有细节,包括如何下毒,如何设伏,怎样利用种种卑鄙手段,刺杀了正气凛然的长河真人。
  只要这消息传出,一夜之间,自己就会变成全中土最多仇家的人,任何与河洛剑派有关系的人都会想取自己性命,不管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因为在先入为主的印象下,「长河真人是野心家」的事实,听来更象是谎言,自己肯定百口莫辩,只能象狗一样被人追杀,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特别是自己身为前慈航静殿方丈的弟子,这件事必然还有后续效应,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更恐怖的是,任徜徉十分清楚自己的母亲绝对是个说干就干,一旦热血冲动起来,就完全不顾后果的人,要是真的实行这个想法,就算之后反悔,那也为时已晚,所以,和谁过不去都行,就是不能跟母亲斗气,和神经病耍倔强是毫无意义的愚行,这点任徜徉很小的时候就得到教训了。
  「但……还真是想不到,这场仗打了半天,最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跳出来,将战争终结掉。」
  任徜徉说着,着实有些感慨,原本他不太清楚黑斗篷高手的身份,是之后听了羽宝簪、姗拉朵的对谈,才知道答案。
  「同盟会主席」,这是一个让人无比怀念的名词。 自太平军国之战后,陆云樵以当世第一白道组织首脑之尊,却袖手不理组织事务,也鲜与部属接触,几乎不问世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干什么,更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是死是活。
  「魔门之主」,这更是一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名词。 本来魔门近数十年内就显得低调,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本代天魔根本就是个让人没有印象的存在,太平军国时期,江湖上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至于他是何等人,做过何等事,没人有印象,而自太平军国末期,魔门一夕间停止活动,消失无踪,十余年来,天魔之名早已被人遗忘,江湖上的新生代甚至没几个人听过这名号。
  无论陆云樵或天魔,对现今的中土世界而言,都是属于过去的东西,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但如今,这两个几乎已是坟墓死人的家伙,突然跳回人间,惊天动地的现身,现身的地点还非常奇怪,不在中土,而是在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域外,参与心眼宗和龟兹的战争。
  假如只有两者其中之一出现,还有可能说是巧合,但两人象事先约定一样同时现身……撇除同盟会与魔门首脑一起约好域外远足的荒唐可能,整件事充满了阴谋算计的气味,任徜徉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场庞大的布局当中。
  「唉,被人算计的感觉真是烂啊!我们在这边拼死拼活,结果只是沦为某些人的工具吗?」
  任徜徉扫兴地说着,侧转过头,发现羽宝簪明显地心不在焉:「喂,你怎么了?脸色不好看喔!」
  「没、没什么……」
  羽宝簪力图掩饰,但内心远没有表面看来那样平静,打从见到那道火云天柱直冲飙起,她就为着自己的猜测命中而心生万丈波澜。
  假如一切随着心眼宗的溃败而结束,自己倒也没什么好烦的,然而,龟兹王城一战的落幕,只是更大动乱的开始,因为……那道火云天柱,是一份最具挑衅意义的战书。
  陆云樵、天魔双双现身,他们既是为了此战而来,可是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为了彼此而至。天魔到底有什么打算,自己不得而知,但他最后发动火云天柱,降下岩浆火雨,不分敌我地进行袭击,这却传递了一个讯息:那就是销声匿迹已久的他,即将要重现中土,掀起连场惊涛骇浪!
  如果说,这个讯息仅是自己的个人解释,不那么明确,那么,岩浆火雨自战场袭向城内,这个动作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苍生黎民,生杀予夺,尽操我手,问天下谁人能阻?
  当时,在现场……甚至在整个天下,肯定能阻止的,就只有一个人,所以这么做的意义,就是向陆云樵质问:我将复起,涂炭生灵,你,阻不阻我?
  倘使时间再早一点,陆云樵会做什么答复,实在不好说,以他存心避世的消极心态,掉头就走都不奇怪,但如今,同盟会在中土举事,掀起连天烽火,此事据说得他首肯,同盟会更是打着他的旗号在应战,种种迹象都显示,这个不问天下大事十余年的男人,已有了变化,极有可能走到幕前。
  既是有心从幕后走到幕前,那么,他就不会看着这个太过明显的挑衅而没反应,最后的结果,他接下了这封战书,并且强势还击,示意自己绝不退让,只要对方有意胡来,自己誓将强烈反击。
  不知情的人眼中,两大高手仅是对拼了一招,未分胜败,但羽宝簪心里明白,交手的这一招,是一个人发出战书,而另一个人接下了这个挑战,照这情形看来,随着龟兹王城之战的结束,这两人在中土必然有一场决战。
  无论是实力、地位,陆云樵与天魔都是能影响天下大势的人物,即使是平常时候,这两人决战,都不晓得会引发多少事端,更别说是中土兵荒马乱的此刻。只要一想到这里头代表的意义,羽宝簪的头就痛得很,虽说……好象只有自己一个人体会到此事严重性。
  「唔,修炼武功可以练到这种地步啊!将来我不晓得有没有这么一天……」
  任徜徉道:「不过,他们那两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啊?」
  即使搞不清楚错综复杂的天下大势,身为一个武者,任徜徉对两大高手这一战的种种,还是感到高度兴趣。
  比斗双方,谁强谁弱?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东西,无论是愚夫愚妇,或是武道高手,都没有分别,任徜徉修为不俗,眼界见识又高,亲眼目睹了这一战,看出来的东西远比其他人要多。
  引动自然力量发招,那是绝顶高手才能做的事,似羽宝簪、任徜徉这些江湖新秀,顶多只能以自己的力量,让击出的气劲带有属性,还做不到牵引自然能量发招。在种种自然能量当中,火焰、雷电虽是无形之物,却还不难引动,但九天、九地之气,磅礴浩瀚,无穷无尽,是各种自然能量中最上乘、最难引动的两种,天魔的一式猛招,就是同时接引天地之气合流,才能造成这样的破坏力。
  要对抗天地元气合流之招,当然是使用同样的招数,这种基础知识,任徜徉也很清楚,而在这场战斗中,陆云樵虽然用了他天下驰名的「五绝神剑」,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吸纳外界能量的迹象,纯凭一己之力,破了敌人天地元气合流之招,事后从容离去,尽管看不见他有否喘气、流汗,但整个感觉就是轻轻松松,一点吃力的样子也没有。
  「如果只是从看到的东西与常识来判断,陆主席的武功高到吓人啊!如果不是双方修为相差悬殊,是做不到这种事的。」
  任徜徉说着,耸耸肩,苦笑道:「怎么这结论说得连我自己都不信?那个天魔真的这样差劲?陆主席的武功也未免太高了吧?要是当真高成这样,三宗联手,加上天魔,还未必够他一个人打的咧!」
  任徜徉对天魔所知有限,都隐约感觉到不对,知晓当年旧事的羽宝簪、姗拉朵,困惑只会更深。
  早在虚江子、陆云樵、武沧澜等人,还只不过是一群修为不入流的江湖新人时,天魔就已经是当代绝顶高手,除了天妖、太阳王之类的极少数人外,他几乎是所向无敌。多年以后的现在,虽然人事皆非,但要说武抢澜、虚江子这些高手,已经能与天魔势均力敌、不相上下,这话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很难相信,最多,他们已超越了当年的天魔,拥有与他在同一位阶较量的实力。
  在这个结论基础上,陆云樵今天展露的实力,羽宝簪怎么看都觉得古怪,正如任徜徉所言,要是真的强成那样,三宗联手都不是他对手,那同盟会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攻城掠地,陆云樵单枪匹马杀进帝都,直接杀掉武抢澜,再把其他军政首脑宰掉,虽不能说就此赢得战争,但总是大大省事。
  羽宝簪望向姗拉朵:「我记得你说过,陆主席手上的七宝指环,是楼兰一族的至宝……」
  姗拉朵道:「你怀疑,那个木头家伙是靠指环做到这效果吧?这想法应该正确,我也这么猜。」
  「那个七宝指环究竟是……」
  「很遗憾,我之前说过,我也不晓得。」
  姗拉朵把手一摊,道:「超级法宝可不是随便就能弄到手、好好研究的东西,我又不是龙葵,没有特别对这方面做研究,哪可能知道每个超级法宝的异能?你如果想知道,看看是去问龙葵,或是问陆云樵自己吧!」
  姗拉朵对七宝指环的异能一无所知,羽宝簪不认为她在扯谎,超级法宝是很神秘的东西,使用上的要求限制也多,拥有者为了维持自身优势,总是刻意保密,不会让人轻易知道其异能真相。然而,看陆云樵施展「五绝神剑」时,那种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力,假如真是凭借着七宝指环,那姗拉朵的遗憾就没错,若太阳王未曾将指环赠与他人,大有可能守护楼兰,度过天火之劫。
  「唉,都是往事了,想也没用,就算想的事情都对,也不能改变什么。 」姗拉朵边说边摇头,神色不无遗憾。「还是眼前的事情最重要,先想办法收拾善后吧!」
  这一场战争的规模不小,死伤也相当惨重,收拾善后着实不是易事,三人之所以能够在这里闲话,那是因为距离魔狼群溃逃出去,已经一天一夜,这才有了说闲话的余裕。
  羽宝簪还记得,昨天两大高手消失后不久,忽然有一股猛虎般的剽悍气势高速逼近,转眼间就出现在城头,自己与任徜徉甚至未及阻拦,已被此人迫近至姗拉朵身前。
  那是一个相当高大的壮汉,霸气凛然,武功高得出奇,却很面生,但姗拉朵显然是认得的,所以表情才会那么古怪。
  「是你啊!流氓和尚,真是好久不见。」
  「不用客气,我并不想见到你,不过,有人事前交代过,小武若出事,他的伤只有你能治,这个手术要由你来操刀。」
  壮汉匆匆扔下一句,拉了姗拉朵就跑,自己和任徜徉紧追在后,来到一间刚刚被清理出来的民宅,在那里看到了拓拔小月、纳兰元蝶、刚刚被急救处理完毕的虚江子,还有尚未清醒的妃怜袖。
  己方的战友平安无事,这真是一件大喜事,任徜徉尤其松了一口气,父亲和妹妹的安全,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羽宝簪的心却紧悬着放不下来,以孙武的个性,如果己方有人受伤,他的伤势肯定不会比别人轻,更何况,他能够离开城头,赶往城内赴战,本就是靠姗拉朵的透支激素在强撑,即使没有再受创,当激素的效果一过,所有伤害也会爆发。
  姗拉朵已经进入屋内,只听见她一声惊叫传出:「这搞啥?怎么会伤成这样?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救?你们直接叫人来办后事吧!」
  屋内另一个相对斯文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话:「别人不行,你却是专业的,一定行!」
  「姓李的,少用高帽子来压我,我是专业的没错,但不是专业医生,更不是仵作啊!他都弄成这样了,你是叫我来玩人体拼图的吗?叫捡鲔鱼的过来比较快啦!」
  「捡鲔鱼」的……羽宝簪知道,那是收拾高处摔落死亡尸体之人的别名,姗拉朵用到这个名词,不管里头有多少夸张成分,里头的情况总不会好到哪儿去,当下心头剧震,快步前行,想要推门进去,手还没碰着门板,门已经打开,一道罡风飙出,凌厉霸道,削面如刀,不可轻视,羽宝簪急忙后掠,身体轻飘飘地掠出数尺远,避开了这一记刀气。
  「何方高人在此?」
  脚一站定,羽宝簪看见门已关闭,刚才那个壮汉就站在门口,高大的体型给人压迫感,但脸上露着微笑,不具敌意,而他所发的这一记刀气,给了羽宝簪足够线索,江湖上能虚发一记刀气便逼退自己的高手,屈指可数,再加上姗拉朵对此人的称呼,一个已被忘记许久的名字,浮现在羽宝簪脑中。
  「您是……胡燕徒,胡大侠?」
  严格来说,当年同盟会组建时的几个成员,其心性、行为,都与「侠」字沾不上边,毕竟同盟会组建的目的,是为了对抗太平军国,而一个好的侠士,往往都不是好的军人,更难以在残酷的战争中生存,「虎僧」胡燕徒昔日战功彪炳,是同盟会将领中有名的冲锋悍将,「杀人如麻」四字评价,绝对实至名归,要不是因为成了战争的最后胜利者,恐怕「侠」这个字怎么都套不到他头上。
  不过,这个颇有争议的大侠,现在只是举起手,轻轻摇了摇,示意里头正是要紧时刻,让她别闯进去。看到胡燕徒如此表示,羽宝簪也唯有忍下焦躁心情,在外等待,过不了多时,又听见姗拉朵在里头一声尖呼,声音中有惊愕,更有愤怒,情绪相当激动。
  「那、那个老王八蛋,上次在研究所勒索我,把东西拿走,原来就是为了便宜这小子!」
  姗拉朵的怒骂声中,相对斯文的说话声也响起:「说勒索不太妥当吧?黑吃黑才是事实,要不是你偷偷将东西从万佛城里的密室取走,后头也不会被人找上门,那件东西本来就不是留给你的,你私自取走,过分了吧?」
  「笑话,我家男人是河洛剑派的,我是替他拿的,这有什么不对?」
  「哦?你拿了之后,还会交给他吗?这种话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咧!时间不多了,快动手吧!」
  不仅里头的人在催促,羽宝簪在外头都听得忧心如焚,想要冲进去看看,然而,屋内传出一声「嗨」,陌生的语音,让羽宝簪一怔,搞不清楚里头到底有多少人,更猜不出这声「嗨」是谁发出的,幸好,姗拉朵很快就给了答案。
  「你……你这变态书虫,怎么会到这里来?」
  「被你说是变态,实在太侮辱人了,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比你这人妖更不正常吧?而且,这种手术,你一个人也搞不定,有人说,要把三美神全部集合才摆得平,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鬼话连篇!你不要拿卡司当借口!」
  尽管姗拉朵没有指名道姓,但羽宝簪已经知道是谁来了,三美神之一的龙葵,主攻特异类法宝的研究,在七大超级法宝方面的知识,当世无人能及,太平军国时期,她与姗拉朵虽然勉强算是同阵营,却素来不睦,见面当然有纷争。
  这时,屋内虽没有别的声音,羽宝簪仍敏锐地察觉到,屋中又多了一人,至于是什么人,羽宝簪心中有数,而本来压在心头的一颗大石,总算能放下来。太平军国时期的传说人物,三美神已经到齐,只要有这三人在一起,就有创造奇迹的技术,如果说这样还救不回人,那只能说命该如此,因为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三人更强的技术阵容。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紧接着,就是一段冗长的手术时间。 在漫长的等待中,羽宝簪试图窥视屋内的状况,从墙面的缝隙中看进去,却只看到大量的鲜血横流,象是屠宰场多过手术室。姑且不论仓卒拿民宅当手术室的卫生问题,如此惊人的出血量,羽宝簪很怀疑人怎么活得下去。
  不久,屋内骤然释放出极强的能量,与此同时,一朵朵七彩云霞,从小屋里飘出,伴随着强光与馥郁香气,将整间小屋弄成仿佛神仙世界,就象有什么伟大人物诞生、发生神迹一样。
  「这是……唔……」
  在羽宝簪的印象里,孙武的伤势,主要是连续强撑使用负荷过重的猛招,造成肉体伤害,尤其是强运舍利邪能,发动青龙令,这是造成他倒下的主因,姗拉朵的激素,就象是超强力的黏胶,将破损的肉体快速黏合,回复行动力,却并非实际意义上的治疗。
  当激素的效果时间一到,就如黏胶干掉,该裂的还是会裂开,特别是造成肉体伤害的能量冲击,如果不先设法化散,再次爆发时只会更加厉害,更难以救治,羽宝簪清楚这些,所以在她的预想中,治伤之前必须要多名高手合力,先化散孙武体内的能量冲击。
  考虑到能量冲击的源头是佛血舍利,普通的高手根本无能为力,羽宝簪估计,在城外打得天崩地裂的那两人,起码要来一个,甚至可能要两人联手,不过,三美神所用的方法似乎不是这样,而眼前能量惊人释放,形成祥云、香气的现象,更让羽宝簪难以索解。
  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这问题不是普通手段能解决,可以派上用场的,如果不是超级高手,那……就是超级法宝了?
  羽宝簪生出这样的念头,而那阵阵彩光、祥云,也很快消失不见,再过不久,屋内声息渐无,应该是急救已经结束。三美神都出动,如此坚强的「医疗」阵容,应该可以撇除手术失败的可能,换句话说,治疗已经结束,孙武的命算是保住了。
  「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在想,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救人的?」
  孙武的急救结束时,羽宝簪就很急着想知道状况,但因为孙武仍处于不能被打扰的昏睡休养状况,姗拉朵也因疲惫不已而去休息,让她足足拖了一天,才有机会将这话问出来。
  姗拉朵道:「这个……你猜猜看啊!那么多人都说你冰雪聪明,你觉得昨天在那小屋里发生了什么?」
  「嗯,应该是……」
  从种种迹象看来,治疗孙武的手术中,有使用到超级法宝,至于是哪一件超级法宝,羽宝簪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是洛书吧!」
  当初,孙武刚刚吞下佛血舍利,并为舍利邪力的伤害所苦时,众人所构想的救治方略中,其中之一便是找到「洛书」,凭着此物的特殊异能,或许有可能消去对肉体的伤害。
  佛血舍利之所以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无非是因为它蕴含的能量太过猛烈、狂暴,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所以运作时会伤害肉体。 「河图」与「洛书」都是操纵力量流向的工具,「河图」能增幅、放大流经的力量,「洛书」却正好相反,如果能取得「洛书」,用「洛书」来节制狂暴的舍利邪能,那就有可能解决这个困扰孙武的心腹大患,只是……失落已久的东西,根本无从找起。
  「洛书」是河洛剑派的重宝,但失落已久,谁也搞不清楚流落何方,万紫楼追踪此物多年,毫无头绪,可是姗拉朵在小屋中与人的对话,让羽宝簪听出问题来,这才明白,「洛书」当年多半是为西门朱玉所得,偷偷收藏,成为西门宝藏的一部分,收藏地点就是万佛城商店的地下密室。
  羽宝簪推测,西门朱玉在自己的四处宝藏中,分别藏起了一式剑诀,还有一件特殊的重宝,但在那间地下密室里,孙武并没有找到什么宝贝,当时自己就认为,收藏在这里的东西给人捷足先登了,只不过想不出、查不到是什么人而已。
  如果要说嫌疑犯,自己那时就考虑过姗拉朵,因为她隐居慈航静殿多年,与万佛城有地缘关系,不管西门宝藏的防护有多厉害,她经年累月钻研破解方法,总是能找到窍门,更何况……姗拉朵的强项不是武功,而是技术力,要破解西门宝藏的封印,她比寻常的高手更具优势。
  自己考虑过这些,只是姗拉朵始终不露半点痕迹,大家一路同行,自己也没有必要特别去问这个,于是就这么搁下来,想不到这个猜测一点都没错,东西果真为她所得。
  羽宝簪道:「藏在万佛城密室里的那件东西,真的是洛书?」
  「嗯,你现在才想到,已经晚啦!」
  姗拉朵道:「要是你早一点发现,说不定东西就到你手里,不用白白便宜那小子了。」
  「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遗憾的。」


第七章 剔肉换骨·起死回生
  对姗拉朵而言,当初能够得到「洛书」,完全是意外之喜。之前逃亡到慈航静殿,一方面是有苦茶方丈可庇护,另一方面……本来就是冲着西门宝藏去的。
  四处西门宝藏的位置,对世人而言是个谜团,但姗拉朵与西门朱玉关系匪浅,太平军国大战时期,两人互助又互斗,关系就算说不上亲近,也绝不疏远,对于西门朱玉可能的藏宝处,姗拉朵心中有数,很快就找到了万佛城的地下密室。
  羽宝簪曾经推测,以姗拉朵的技术力,要破解西门宝藏的防护,远比其他人轻而易举,事实上,姗拉朵占的便宜还不只如此,羽宝簪有所不知,西门朱玉在建立宝藏时,使用了多项当时的新技术,其中就有得自姗拉朵的部分,虽不是姗拉朵亲自提供,但事后姗拉朵是知道的。
  就因为知道,姗拉朵极有信心,只要给自己充足时间,便能破解西门朱玉设下的防护。 这个信心果然实现,她花费数年时间,多次尝试,终于破解了密室外头的防护,进入其内,取得了里头所藏的东西。
  剑诀心法,姗拉朵得之无用,但洛书的价值,却让她大感过瘾,只是遗憾她对超级法宝所知有限,并不是她研究的方向,研究数月没什么结果,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连洛书都随意弃置在屋里一角,浑不在意。
  在慈航静殿见着孙武后,姗拉朵立刻就晓得,自己手上的洛书是他保命关键,但一来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具体用洛书为他治疗,二来总觉得未必划算,就索性装做什么都不晓得,闷声大发财。
  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最大的失算,却是自己早就被人监视,所做所为都落在人家眼底,虽然不见得是在刚取出洛书那时就被人盯上,但自己取得洛书的事,终究没能逃过别人的眼睛,特别是……有满长的一段时间,洛书就扔在屋里的角落,和其他杂物堆放一起,就算被人发现也无可厚非。
  不过,对方也很有耐心,一直到自己回归域外,在闯入生物研究所遭遇魔狼时,这才现身索取。说来也奇怪,以那人的本事,若真有心要拿,无论明抢暗盗,自己都无能抵抗,早就可以将洛书取走,想不通他为何要等上许久?而在当时的情形下,根本容不得自己说个「不」字,只得将洛书乖乖交出,却想不到对方夺取洛书,就是为了今时今日,用在孙武的身上。
  羽宝簪道:「用洛书来当治疗手段,这个我已经明白了,但我多少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用洛书来治疗的?为什么不能早点进行,要拖到现在呢?」
  「因为缺了最关键的人啊!我和凤姊儿又不是专门研究超级法宝的,很多地方只是单纯知道理论,实际该怎么做,不花几年时间研究,哪可能找得出办法?超级法宝用在战斗上还容易,要拿来救人……除了龙葵之外,谁知道怎么做才对啊?」
  姗拉朵说出理由,羽宝簪终于明白,难怪之前梁山泊迟迟没有动作,原来是万事具备,唯欠东风,没有龙葵,就算取得洛书也没用,所以一直等到龙葵在域外现身,对孙武的治疗计划才正式开始。
  羽宝簪道:「这样看来,他们大概是不放心洛书在你手里,怕被你弄坏或搞丢,又或是拿去和人交换什么的,所以才强行回收,替你保管。」
  「少来,保管是保管,但别说是替我,这我可不认!」
  出言反驳,但姗拉朵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洛书早被取走,以此次域外之行的惊滔骇浪,自己多半难以将洛书稳妥保管至今。
  「那……你们把他治得怎样了?伤好了吗?」
  「哼!那小子的命,是用成堆珍宝抢回来的,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要是还死了……唔,别人不好说,至少龙葵是肯定没法活着离开,搞不好我都要陪葬,啧!早知道那边这么不讲道理,就不替那小子打激素,让他搞出这么棘手的伤势了。」
  「用成堆宝贝抢回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吃了很多的补品吗?」
  「哼!天香缨络和洛书都给他吞了下去,这么过瘾的大进补,就是死人都能补活,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什么?吞下去?」
  羽宝簪心中一惊,有些难以理解这话的意思,幸好姗拉朵开始解释。超级法宝的制造原理,目前仍是难解的谜题,现今世上的多数法宝,其真面目都是「科学」所制造的机械,依照机械原理而运作,但超级法宝之所以被冠上「超级」的名号,除了其威力、异能强到不可思议,最主要的一个理由,就是其「运作原理不明」。
  既非机械,内部也找不到齿轮、线路,当然更不是生物有机体,大地神戟、青龙令甚至是完全实心的,为何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力?为何能发动那些异能?其运作原理无法以现今所知的学理来解释,一直都是法宝开发师的终极课题。
  「四灵之民的科技文明、机械物理,都是从始祖之人那边传下来的,但七大超级法宝,虽然来自始祖之人,却只传下了法宝,没有任何的相关知识。 」姗拉朵道:「即使是始祖之人传下的科学,也无法分析超级法宝的构成,一直以来,四灵部族的先人不断有人试图研究,可是所得成绩有限,龙葵之所以在这上头号称超越前人,就是因为她提出理论,认为超级法宝之中有几件,物质外表仅是一种掩饰,真面目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纯能量体。 」「纯能量体?那是……」
  「是什么不重要啦!反正你也听不懂的,你只要知道,既然是纯能量体,那就能够分解,然后被生物给吸收,融合血肉,归并入体,这样就足够了。」
  听姗拉朵这一说,羽宝簪就明白了,孙武伤势严重,如果仅是把洛书用外科手术的方式移植入体,效果不大,运用上也会加重肉体的负担,未蒙其利,先受其害,但如果是将洛书化为纯能量,就能让孙武充分吸收,与肉体完全结合为一体,不生祸患。
  「果然是了不起的新技术,但知道具体方法的,应该只有龙葵女士吧?没有她,整个手术就缺了最关键的部分。」
  这话是经过修饰的结果,羽宝簪真正想说的,是这样看来有没有姗拉朵根本就没有差别,因为将洛书化为纯能量,灌入孙武体内,这些过程完全都是龙葵一人所为,别人也不晓得怎么做,那……姗拉朵在那边又是做什么的?
  「笑话!你以为用这种技术救人有那么容易?负责结合洛书与人体的,是那个书虫没错,但懂得正确运用天香缨络的,这世上可是只有我一个啊!要是没有我的参与,那小子的身体虚弱成这样,刚刚和洛书结合,整个人就爆掉了,还谈什么复健?」
  姗拉朵发怒反驳,解释天香缨络的妙用,这东西具有无上的医疗神效,号称能起死人、肉白骨,尤其是经绝顶高手灌注内力催化后,能在极短时间内发挥药效,是传说等级的医疗圣品,当初孙武等人意外入手后,知道此物关系重大的小殇,就将之收藏起来,甚至还多次拒绝姗拉朵的借请,搞到姗拉朵差点就要下手用偷的。
  「那个小丫头,一副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样子,要天香缨络干什么?当时我就知道,肯定是用来治她心中的要紧人物。」
  姗拉朵叹道:「人其实很脆弱,再厉害的高手,肉体废了就是废了,怎么复原也不可能完好如初,这就是自然之理,而能够逆转这个自然定理,让伤害痊愈后更胜之前的东西就那几种,王道路子的是天香缨络,霸道路子的……嘿嘿,刚刚有人用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一天,羽宝簪也知晓了虚河子的身亡经过,得知他在最后关头,曾仰仗阿鼻血来逆转胜负,只是运气不佳、战术失误,以致最终毙命在阿鼻血的反噬之下,照理说,象阿鼻血这样的危险东西,绝不可以在战斗中使用,风险太高了,就算是命悬一线,当成逼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也不可以拿来打持久战。
  如果虚河子不执着于胜负、仇怨,吞下阿鼻血,回复战力后,立刻逃跑,找地方慢慢运功,调适融合阿鼻血之后的新肉体,凭着他的绝顶修为,几个月后成功消弭所有不良反应的机率,高达九成五,届时他重新复出,要清算旧仇易如反掌,普天下能够与他正面抗衡的,也不过是一、两个人,这才是最聪明的作法。
  羽宝簪扪心自问,假如换成是自己,就一定会采取这种方式,无奈,虚河子的行动存在着太多不理智,一再承担高风险的结果,终究把自己的一条命给赌输掉,不过,他的这一战,也让阿鼻血的神效再度展现于人前,自己听完虚江子对战争的叙述时,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阿鼻血或许能治孙武的伤。
  「少天真啦!你们可能会把那种瞬间治愈所有伤害的东西当宝物,我却不这么想,开玩笑,那种东西药力超猛的,这么猛的药,根本就是比毒还毒的危险东西,不是危险时候不能用的。」
  姗拉朵摇头道:「阿鼻血就不用说了,连虚河子这样的功力都罩不住,当年天妖得到阿鼻血,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吃下去的,肯定还有什么调和策略,那家伙据说以前身体很虚,修为也不怎么样,要是学虚河子那种搞法,早就成血肉渣了。」
  这也就是姗拉朵在孙武急救手术中的工作,天香缨络虽然不是什么邪门东西,但能在短时间内治疗肉体伤害,药性也相当猛烈,所谓的「王道」药物,那仅是相对阿鼻血而言,要是没有姗拉朵以种种外科手段、特殊激素来调和,就算肉体创伤能愈合,也是后患无穷。
  龙葵、姗拉朵,不愧昔日盛名,各有惊人本领,她们两人携手合作,不但治疗孙武的伤,更为他解除了心腹大患,只是……羽宝簪有点好奇,她们两人各司其职,那剩下来的第三人,又在这场各展其能的手术中扮演什么角色?
  「凤婕女士……是负责策划的吗?如果只是策划,不用到场也可以啊!」
  「不是,策划的那个家伙还负责到处奔走堵人,听说疲劳过度,就没有来参加手术了,凤婕本来是预备要操刀的,但好象不久前高空掷物,扔太大力,手有些扭伤,就改由我来了,但说实在的,她平常都是拿扳手和螺丝起子,突然改拿手术刀这么精细的东西,我也觉得有点……」
  姗拉朵抓抓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是她不在,你以为我和那个书虫有可能合作吗?」
  羽宝簪点了点头,就如同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有难解恩怨一样,那个时代的很多杰出人物彼此间都有旧怨,姗拉朵与龙葵看来明显不睦,要不是有第三者居中协调,多半也是见面就要翻脸,别说什么合作了。
  「不过,无论如何,手术顺利结束,人也平平安安,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个啊……也还说不上好啦!后头麻烦的问题还很多咧!」
  姗拉朵摇头道:「虚河子为了在域外搞风搞雨,到处散播病毒,弄出了变种瘟疫,现在他死了,这些瘟疫还在蔓延,怎么解决可是大问题……」
  「象这种问题,不正是你的强项?和疫苗、解药相关的技术,难得倒别人,也难不倒你啊!」
  「话是这样说,不过我还在中土的时候,就已经在针对这种病毒做研究了,要是能找出解药,早就开发出来了。那种病毒很特别,似乎是从魔狼身上提炼出来的,可能是研究魔狼的副产品,单凭手上的现有东西,我无法制作解药,除非能……」
  「怎样?」
  「让我回到白虎秘窟,在那里研究几个月。」
  「你做梦吧!」
  羽宝簪本能地这样回答。她曾和姗拉朵一起去过白虎秘窟,并且看她中了西门朱玉埋伏,羽宝簪很清楚白虎秘窟对姗拉朵的吸引力,也知道让她自由在秘窟中研究的严重后果,实在不会比扔支火把到油库里好多少。
  历史不断累积、人类不断犯错,有些人旁观别人的错误,抢先找到正确的路;有些人在犯错之后,会反思改过,走上正确的路,但也有人是不管怎么看人犯错,自己怎样犯错,仍然不会学到教训。所有人公认,姗拉朵就是最后的那种人,尽管执着正是很多科学家之所以成功的理由,但万一放她进入白虎秘窟,她利用机会去研究魔狼,最后搞出更厉害的魔狼三代,甚至四代,那就要命了。
  谁也不敢担保姗拉朵不会这么干,只怕连虚江子都不敢,而基于姗拉朵的特殊性,也不可能先把她杀了,从此解决危机,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封闭白虎秘窟,绝不让她有机会再进去,这才是域外和平长久之道。
  问题是,反驳的话一说出口,羽宝簪便看见姗拉朵露出苦笑,两手一摊,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不由一愣,考虑到姗拉朵说的话若真,不让她进入白虎秘窟研究,域外的瘟疫岂非无解?那么多的灾民,后头又该怎样收拾?
  越想越头痛,羽宝簪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重点,虚河子是河洛掌门,虽然也会炼丹制药,但总不会是强项,象研究病毒这种工作,不可能由他亲自执行,多半还是把一切工作扔给被任命为狼司祭的龙葵,交由她处理,既然如此,只要能让龙葵帮忙解决,怎么都比放姗拉朵进入白虎秘窟要好。
  「啧,让你们省点事还不好,偏要挑麻烦的那条路走,别以为那个书虫好打交道,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姗拉朵摇摇头,将目光投向天空,喃喃道:「比起其他的问题,这个才真是最麻烦的一个……」
  晴朗的天空中,那座巨大的岛屿依然飘浮着,犹如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向下方的人们夸耀本身存在。在这场战役中,这座巨大空中岛屿的适时出场,破云现身的那一刻,已经成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谈论不休的传说。 传说的内容,无非是伟大的空中岛如何出现,穿云破日,并且有铁甲战士随天火而至,消灭了在地上肆虐的魔狼,拯救了百姓。
  残害百姓生命的魔狼,是邪恶的,所以与邪恶对立的一方,当然就是正义的,这些代表正义的战士,犹如天上神明的惩罚之鞭,及时消灭邪恶,救人命于水火之中……
  这是如今龟兹王城内,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人们将解除危难的功劳,全都归功于那座空中岛,但在羽宝簪的眼中,这座空中岛既不神圣,也和光明没什么关系,就只是象一片超大的乌云,笼罩在王城的正上方,满是不祥的意味发生在龟兹王城的一场血战,让许多幸存者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特别是城中的百姓,没有特殊力量的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全无还手之力,明明是战争中最底层的受害者,却无法成为有力的参与者,除了哀号和引颈就戮,他们什么也做不到。
  当这一切结束之后,侥幸捡回性命的人们,其实没有多少欣喜的心情,因为保住性命,不等于没失去东西,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亲人遭难,死去的、残疾的,令整个龟兹笼罩在一片沉重气氛中,要不是捡回性命的喜悦,让人们心情好过一些,街头巷尾早就哭成一片了。
  对孙武而言,他的感觉非常复杂,甚至连记忆都显得混乱。 只记得,自己用尽全力,和虚河子对拼,一击之后,力尽而倒,完全晕过去,在半晕半醒的虚弱状态中,曾因为刻骨剧痛而短暂醒来,映入眼中的画面,是全然没法想象的瑰丽光景。依稀是在一间小土屋内,璀璨的金色光芒,遍照整间屋里,亮得使人睁不开眼。这一点一点闪亮的金色光芒,迅速化为七彩云霞,在屋内飘扬转动,散发笼郁浓香,无比梦幻般的奇异景象,使人怀疑来到了仙境。
  (果然……好人死了是会上天堂的,我这么为人打生打死,要是死了还给踢下地狱,这世界就真是一点公理都没有了。
  一瞬间,孙武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可是当天空的七彩云霞,象受到什么力量催促般,一下子全都涌进他体内,他就觉得这个美梦实在是太过梦幻了,居然连云彩都争先恐后进入自己身体。
  这种虚幻的感觉,只有短短一瞬,当七色云霞化入体内,第一个出现的变化,就是全身血液如万马奔腾,开始在体内各处血管、窍穴暴冲,鲜血激喷出来。看着那止不住的喷出鲜血,孙武愕然惊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怪,好象……好象给人开了膛的感觉。
  与虚河子一战,实在支撑得太辛苦,姗拉朵的特殊激素效果一过,舍利邪能立即反噬,炸裂血肉,体无完肤,就算裂开几道大缝也不足为奇,但受到这么重的伤,完全没什么痛楚,这就很古怪了,是自己被强烈麻醉?还是,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所以也不会痛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令少年一阵慌乱,幸好,他眼前出现了熟悉的人影,姊姊久违的笑脸,映入他的眼中,就如同以前在梁山泊时一样,伸手盖在他的额头,遮住了视线。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以后,什么都会好转的。」
  姊姊温柔的声音一入耳,就象是有着催眠的魔力,让孙武陷入沉睡,再次失去了意识,当他清醒过来,身上所有的痛楚全消,连疲劳都不翼而飞,他起来的第一个动作,甚至是非常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睡得真饱,我……」
  苏醒后的短暂迷糊时间一过,之前那些奇幻画面,全都在脑中迅速闪过,让他顿感愕然。
  「那些……不是做梦?」
  孙武吃了一惊,「梦」中的自己,伤势奇重,全身上下的骨肉都被撕裂,差点就四分五裂了。如此重伤,一觉醒来居然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这与其说是太梦幻,还不如说是太欢乐了。
  身体伤势尽愈,皮肤看来白白净净,没有一点伤痕,连疲劳感都没有,已经习惯颠沛流离的孙武,无法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好事,愣了一下,忽然发现下半身麻麻的,没什么知觉,顿时吓了一跳。
  「不会吧?重伤痊愈的代价是从此半身不遂?我宁愿武功尽废,也不要下半生大小便不能自理啊!」
  换成其他同年纪的人,肯定不会有如此悲观的想法,但已经充分体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孙武,碰到这类事情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你的人生真是灰色耶!有点朝气行不行啊?这么灰暗的想法,旁边的人看了都受不了。」
  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声音发出质疑,孙武转头察看左右,一无所获,屋内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不晓得是什么人发声,听这声音似乎近在咫尺,为何自己全然察觉不到?
  正觉得奇怪,覆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下来,露出了本来被盖住的下半身,还有一个正趴在他胯间的人。这无比怪异的一幕,倒是没让孙武吃惊,因为类似的画面,过去已经反复上演许多次了,以前还在梁山泊的时候,小殇就喜欢这样,晚上偷偷钻进自己被子里,趴在那里睡到天亮。
  这都是小殇刚来到梁山泊后不久的事,当时她年纪很小,一开始,自己还会把她抱回房间,让她在自己的地方睡,不过,有时候也会同情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猜想她可能是一个人寂寞,所以就让她在自己身旁睡到早上。
  不过,人确实是会变的,渐渐地,孙武发现小殇虽然行为相同,目的却有所改变,她开始会拿自己开玩笑,说什么「有幼女每晚陪睡,你真是赚到了」、「现在就开始睡读幼稚园的,将来一定会是变态淫魔」之类的话,而且隔天早上,这些事就会成为全梁山泊的笑柄,让自己糗到不行。
  没有人喜欢被当笑话看,自己理所当然地进行反抗,再怎么说,自己比较年长,又有习武,没理由要任人欺负,所以某天晚上被夜袭时,就动了真怒,强行将小殇撵出门外,还动用了武力。
  回想起来,这真是自己少有的男子汉壮举,也是不幸的开始,他开始明了,不够完全的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因为隔天夜里小殇就找上门来,还带着足以将自己打倒在地的新法宝,从那以后的人生……基本上就是一场军备竞赛,孙武全力练武以求自保,小殇就开发更具威力的法宝,双方从来没有势均力敌过,最后小殇的成就远远超过自己,孙武成为一方完败的结局,回想起来,还真是一桩不愿重提的往事。
  「喂,你干嘛又趴在这里?你又没受伤,要睡觉也不用到这里来抢伤者的位置吧?」
  「被天真又可爱的小女孩趴在这里,你有没有很爽的感觉?」
  「我下半身完全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啦!」
  「要是有人现在推门进来,看到我们的样子,不晓得对你会有什么看法?」
  「只要他们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他们不会对我有任何误解的。」
  「有这么幼齿的小女孩,从小跟你睡到大,不晓得多少老色狼羡慕到流口水,你真是赚到了。」
  「天啊!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又不是老色狼,哪需要对幼女流口水?你是小女孩没错,但我也只是小男生一个啊!我真不理解,你怎么有办法从小就满口的成人笑话?这些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还有,别说什么幼稚园不幼稚园的,梁山泊上根本就没有幼稚园,你也没读过幼稚园,拿这来当卖点根本是诈欺啊!」
  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来,仿佛连积压多年的怨气也得到了宣泄,孙武松了口气,却又随即全身紧绷,想说照小殇的个性,自己这么爆发一轮,她岂肯罢休?马上就会暴力相向,不然又是有什么缺德的主意来回整,自己的处境大大不妙。
  哪知道,小殇的反应出奇平淡,也不生气,就只是翻个身,侧躺下去,叹了口气。
  「唉,长大真是一件无聊的事,你比以前无趣太多了。」
  「我觉得……普天之下的小孩子,除了你之外,谁都有资格做这种感叹。 」


第八章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孙武不认为小殇来到这里,就只是来作弄自己的,如果她是来这里玩,刚才自己那样回答,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之所以能表现得如此淡然,肯定是有别的重要事情要做,那边才会轻轻放过。
  与虚河子的对战,分分秒秒都在危险中度过,没什么余裕注意到身外事,也不清楚整场战役是怎么结束的,但回忆起来,依稀记得看见了姊姊的笑脸,也好象瞥见天空中的那道庞然巨影,这些画面综合起来的结论……难道……
  「呃!该不会……来了多少人?大家都来了吗?」
  「他们要是不来,单单只靠你一个人在那边耍帅,龟兹王城早就被魔狼杀得鸡犬不留了。」
  「大家……大家怎么会来的?」
  「没什么,各自叫帮手而已,你不是发信请呼伦法王过来帮忙吗?我看你的帮手不太够力,就写信回老家,要他们过来帮忙,他们也听话过来了,虽然来得是晚了点,不过还是帮上忙了……就这样。」
  小殇耸耸肩,说得一派轻松,孙武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梁山泊的人马不是那么容易能动起来,也不太可能因为小殇的一封信,就让大家全体动员,打破多年来的沉默,参与大地上的事务,远赴域外,相助龟兹……至少,假如梁山泊一直在中土等消息,那不管小殇怎样传信求援,他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
  比较可能的答案,就是大家早已来到域外,一直在某处等待,沉默注视着整体局势的变化,等着小殇送来最后的信号,当这个信号一送到,他们也立即采取行动,大举参战,若非如此准备充足,心眼宗堪称人强马壮,又怎能在他们精锐尽出、兵锋最盛的时候,反过来击败他们?
  闯荡江湖多时,孙武的思维能力大有进步,很快就从简单线索中,找出这些关键,然而,对此刻的他来说,比起这些有的没的,与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早已占满他脑海的所有空间,要不是下半身仍然麻痹毫无知觉,他立刻就要跳下床,冲到外头去找人。
  「小殇,姊姊他们……」
  正要询问,孙武脸色一变,察觉到一些不妥,刚才一下情绪激动,牵动内息,赫然发现自己的真气若有若无,较之原有的浑厚充沛,完全是两码子事,稍一运劲,竟连金钟劲都运不上来,象是力量突然狂跌,不晓得怎么会弱化那么多?
  「发现了吗?你不用太惊讶,还有你的下半身也不是瘫痪,这和你真气减弱一样,都是治疗导致的后遗症。」
  小殇道:「大家派我来,就是负责做解说的,简单来讲,由于你的胡来,这次又差点把命送掉,花了好大力气和代价,才保住你这夭寿骨的小命……」
  「行了,想骂人就骂吧!别用那种奇怪的形容词了。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受伤的,动不动就要拿命去拼,你以为我愿意吗?」
  「哦?那请问孙大侠、孙掌门,你是为什么要拼命呢?」
  「这还用得着说吗?魔狼群都杀进城内了,我当然……」
  「你确定?撒谎是不好的行为喔!根据当时的线报,你好象是听见什么人正在城内,然后就冲下去了,好象比亲爹死了还着急啊!关于这一点,你有没有什么想说明的?需不需要我请某位或某几位女士到场作证?」
  小殇面无表情地说话,语气中隐隐带着一股煞气,孙武承受不住,只有宣告投降。
  「是、是我不好,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承认是我不对,你就先跳过这段吧!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哼!少打岔,总之,这次要处理的伤势太厉害,不得不使用一些新技术,由于是从未用过的新技术,在实际运用上,多多少少有些先前所未知、不能尽如人意的地方,你下半身的麻痹,是因为血脉暂时不通,这个问题连带也影响到你体内真气运行。」
  小殇道:「一定时间内,你没法站起来用双脚走路,力量剩下不足一半,金钟罩也受影响降关,这些是暂时现象,但时间长短没人说得准,或许是三、五天,也可能是三年五载,你听清楚了吗?」
  「嗯,听清楚了,就这样吗?」
  「就这样吗?你这表现也太淡然了吧?这差不多就等于被废武功,普通武人碰到这种事,就和天塌地陷没什么分别,你就那么看得开?」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看不开也没辙啊!我的志愿又不是当武林至尊,武功练高了当然好,练差了……也就是差了,再说,武功被降等已经让人够难过的了,你还要我有所表示,难道要我自杀给你看啊?」
  孙武两手一摊,表现得很无奈,幸好小殇没有在这话题上穷追猛打,他也着实松了口气,紧接着,小殇完整叙述了一次战况的演变,毕竟孙武昏迷后,什么都不知道。当他听到虚河子就这么身亡,孙武的感觉很复杂,有点不太能接受,如此强敌最后竟死得那么荒唐。
  「习惯就好,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不管是怎样的强人,可能威风大半生,死的时候都死得很搞笑。虚河子这样已经不错了,起码好过象某人一样,跌在粪坑里,被那些东西淹死。」
  孙武知道小殇说的是谁,以前自己就觉得古怪,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更是难以相信,西门朱玉会是这样的死法?这个人生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干着别人一生也难以做到的大事,充满着光和热,他算无遗策,仿佛什么都被他掌握在手里,生前连死后的事都机关算尽,如此厉害的一个人,别说是很难相信他那种死法,孙武甚至觉得西门朱玉可能根本还活着,搞不好就躲在某处,窥视着自己。
  不过,听到战争的最尾声,两大高手离奇现身,摆平了魔狼,还用非常大排场的方式互拼,孙武的眉头也皱成一团。
  「好莫名其妙啊,那两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是谁啊?」
  孙武的阅历始终不及旁人,对这两名强人的身份毫无头绪,即使听了小殇的描述,也猜想不出,但听小殇说完,他脑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想亲自出去看看,尽管来不及见到这场惊世之战,可是能看看战后的痕迹,那也获益匪浅了。
  不过,才刚想行动,不听使唤的下半身,就成了孙武最大的麻烦,经过短暂考虑,他决定放弃,毕竟这边没轮椅也没拐杖,自己就算撑着下了床,也没法行动。
  「那两个人啊?听说其中一个是同盟会主席陆云樵,信不信就看你了。」
  小殇的一句话,差点让孙武吓得摔跌到床下,这个名字所带来的震惊太大了,不仅因为这号人物来头不小,更因为他没理由会出现在域外,还出手干涉龟兹王城的战役,这是很没道理的事。
  「陆、陆主席,他到域外来做什么?」
  「天晓得,可能是来追你的,谁叫你答应替同盟会走私军火,结果半天没有回应,人家的老大等不及,亲自来追你拿货!」
  「这……也有点道理,但来追我拿货,为什么要插手王城的战役?」
  「人家是侠中之侠嘛!路见不平,就算不搞点道路工程去铲平它,总也要拔刀相助,拯救黎民百姓啊!不然哪还算得上大侠?」
  小殇言之有理,但孙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难以解释一切,不过,这些问题本来也用不着自己操心,相比之下,自己还更想尽快见到姊姊,姊弟两人分开已久,有太多的话、太多的问题,想要和姊姊说了。
  「凤姐不在喔!她和老胡在帮你弄完手术以后,就离开了,可能回到上面去了吧?她似乎不太喜欢跟这边有过多的牵扯,说不定,是为了怕被人妖给纠缠上吧?」
  「呃……这个是没说错,满可怕的。」
  孙武点点头,难得地同意了小殇的话。既然姊姊不在,自己就不用急着出去,还有其他自己所关心的人,他们的安危状况,自己还没问清楚。
  刚要开口,孙武注意到小殇还是躺在自己胯间,虽说下半身已完全没知觉,但看那个姿势,实在是很暧昧、很不舒服,想叫小殇换个姿势,又知道她一定不会理。
  「奇怪……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钻我被窝的时候,好象都只是睡在旁边,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喜欢这样睡的啊?」
  「我喜欢怎么睡,和你有关系吗?」
  「就算是当人肉枕头,起码也能有点发言权吧?一开始,你好象是来取暖的,可是现在都变成这样了,起码我想知道,当初是谁教你这样拿人来取乐?是谁启蒙你的?」
  「凤姊啰!」
  「什么?我不相信!」
  孙武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姊姊虽然平常也爱胡闹,也会和小殇一起作弄自己,但总还是有个限度,怎么都不至于指使小女孩玩猥亵性游戏。不过,稍微再想想,又觉得一切倒也难说,姊姊有时候喝得醉醺醺,神志不清,说了什么话都有可能。
  「姊姊她当时是说了什么,才让你产生这种想法啊?」
  「她……」
  小殇要回答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没了声音,孙武觉得很奇怪,今天的小殇没精打采,明显欠缺活力,陷于低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殇,你怎么……」
  话问出口,忽然外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迅速逼近,跟着就是有人推门进来,张口便骂。
  「死丫头,你到底答应了那个法王什么条件?他们现在狮子大开口,讨要一堆好处,说都是你代表龟兹答应的!」
  姗拉朵情绪激动,骂个不停,孙武听了几句,大致理解状况。 呼伦法王率一众教徒来援,面对魔狼群的强大攻势,他们力有未逮,本来预备撤退,小殇代表龟兹与法王谈判,许下众多好处,呼伦法王与教众才同意继续支援,吸引魔狼的注意,直至梁山泊的援兵来到,扭转战局。
  战争打得很辛苦,战后结帐清算,法王遣弟子来商议先前小殇允诺的条件,虚江子着实惊愕,于情于理又很难说不,而得知此事的姗拉朵怒气冲冲,直接跑来找小殇问个究竟。
  见到这样的姗拉朵,小殇萎靡的精神陡然一振,跳起来叉腰说话:「哈,笑话!你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以为呼伦法王是义务来帮忙的吗?人家是宗教团体,不是慈善机构,这次为了多支撑一刻钟,替你们争取时间,提供掩护,法王连自己的命都赌上,接受改造,还吞下超量的辐射物……这么大的牺牲,现在要你们多给点好处是应该的,就算是叫小弟出去砍人,也要给安家费吧?」
  小殇这一番抢白,说得姗拉朵哑口无言,当时自己正在魔狼群中朝王城闯,兵凶战危,根本没法留意身外事,只是依稀感觉到,呼伦法王那边打得很激烈,吸引了魔狼群的注意,减轻了自己这边很大的压力,否则单靠羽宝簪、任徜徉,绝对无法突破魔狼群的层层阻碍。
  异变之后的魔狼,攻击力远远超越之前,呼伦法王一方与之交战不久后,就支撑不住,后来好象又发生了什么,才又继续与魔狼群交战下去,照小殇的话听来,那就是他们与小殇合作,连法王本人都用高风险的秘术,临阵进行自我提升,这才得以支撑下去。
  刚才是觉得呼伦法王一脉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在龟兹百废待举的困顿时刻大要好处,非常恶劣,但听小竭这样说,姗拉朵为之语塞,毕竟让人家承担那么大的风险、帮了那么大的忙,彼此非亲非故,报以厚酬似乎也很应该,没什么不妥,至少,虚江子那边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想到这里,姗拉朵就不好再说什么,一反之前推门而入时怒发冲冠的模样,讪讪地朝两人挥挥手,默默退出去,一语不发地将门带上。
  孙武觉得有些想笑,最初他也感到难以置信,呼伦法王一众居然做出这等趁火打劫的动作?虽说政治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但起码可以不用选在这种时候来大开口吧?但听了小殇的解释,孙武又觉得呼伦法王等人的行为没什么不对,倒是姗拉朵灰头土脸告辞的模样,让孙武感到有趣。
  「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结果一听说龟兹被敲竹杠,她反应也满大的嘛!到底是她丈夫和子女的国家,不可能不在乎的。」
  这些话仅是孙武随口说说的想法,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但小殇却似乎有点感触,一下子又躺了下去,只不过这次稍为含蓄一点,后脑枕在少年的小腹上,没有压在那没感觉却尴尬的地方。
  「喂!好人。」
  「为什么好人这个名词,从你嘴里叫出来,让人一点也不开心,只有被侮辱的感觉呢?」
  「你刚才不是问我,凤姊那时说了什么吗?」
  「嗯?说了什么?」
  「她说……如果一个女孩子这样做了,就会被她妈妈冲进来打脸。」
  小殇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任何东西,孙武一头雾水,光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姊姊的醉言醉语,不过,这些话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小殇听了,就会跑来和自己睡一起呢?这真是想不通的问题。
  在战争中受到重创的龟兹,被破坏的建筑需要重建、修理,受伤的人也需要疗养,而心眼宗的首脑虽败亡,但整体的组织、干部、信徒却仍存在,随着虚河子的阴谋被一一揭露,在域外掀起轩然大波,对心眼宗信徒的震撼尤其强烈,可以想象,在一定时间内,域外政局动荡不安。
  除此之外,那些逃走的魔狼也是大问题,它们仍有相当数量,战力未可小觑,尽管没有能力强攻城池,可是域外的中小部族,甚至没有能力抵挡它们的袭击,而短时间内,域外也不可能主动出击,剿灭这群流窜的魔狼,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设法盯住魔狼群的动向,让大小部族预先躲避,再消灭落单的魔狼,慢慢减弱魔狼群的实力,最后才能一举击灭。
  最乐观的估计,没有几年的时间,这个理想不可能完成,再加上政局动荡,五年之内,域外无法直接干涉中土局势,要是再倒霉一点,发生什么意外,十年之后都未必可以。
  要搞定那些魔狼,最关键的人物自然是狼司祭,但是她替孙武动完手术,分解「洛书」入体后,居然就失踪了,没有人再看过她,姗拉朵初时气得跳脚,想不到居然被她抢先一步溜走,可是虚江子却显得淡然。
  「不可能跑得掉的,象你们这样的特殊技术人员,除非躲起来不现身,一旦出现,就会成为各方势力的焦点,无论到哪里,都会受到严密的监视,想跑掉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虚江子早就知道狼司祭的重要性,所以派了人手监视,哪知道龙葵还是说消失就消失,这也在虚江子的预计中,凭着自己那些带伤的手下,确实不足以盯住三美神之一的强人,然而,就算自己会看丢人,还另有一张更大的网,笼罩在狼司祭的头上,她不可能从那张网底下跑掉,这点,虚江子可以确信。
  「治疗那个孩子的时候,龙葵是和他们一起现身,后来龙葵不见,他们也离开,我觉得龙葵应该不是自己走,而是落入他们的手中……」
  虚江子没有明说「他们」是谁,但只要仰望空中那片乌云,谁都心里有数,姗拉朵似乎不忿丈夫轻易看透自己没能看出的东西,皱眉道:「高等技术人员就一定会被控制?笑话!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只绑架龙葵,不来绑架我呢?」
  「这个嘛!或许他们顾及故人之情……」
  虚江子摸摸下巴上的胡子,道:「又或者,要绑人也是要评估难易成本的,这边保护你的人多,实力又强,那边想想不合成本,又没急需,就先不打你的主意了。」
  「是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笑得很怪?该不会有什么话没说吧?」
  「哈哈,怎么会呢?我一向是有话就直说的,有什么话需要藏着不说呢?」
  虚江子答得爽快,但心里却想着另一码子事,换做自己是上头那些人,肯定也不会绑架姗拉朵。绑姗拉朵不仅麻烦,她不安分的个性,即使绑了上去,也只会增添更多的麻烦,得不偿失。
  狼司祭的失踪,让整个局面增添了难度。虚江子心里清楚,狼司祭并不是真的失踪,只不过是选择与别人合作,但无论如何,若接触不到她,魔狼的问题也就难解,更令人头痛的,则是姗拉朵见情形对自己有利,已经开始主动争取。
  「其实不过就是阿默兹狼嘛!何必非得要找那个书虫出来?生物方面的研究,我才是专家,问题交给我就行了,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保证可以比她更快找出应付办法来。」
  姗拉朵自告奋勇的精神,让人感动,以往她从没有这么热心地争着为民除害,假如不是别有用心的话,虚江子还真是会感动到落泪。 只可惜,姗拉朵这么做存着什么目的,大家都再清楚也不过,虚江子更是连说都不想说了,幸好还有个儿子可以代劳发言。
  「呃,我说……姗拉朵夫人,您的旧案还没了咧,就拜托别那么急着增加新的案子在身上了。」
  任徜徉所指的,是姗拉朵身上扛的巴伐斯夫血案,虽说她是冤枉的,却无法证明,要是被人发现她在这里,马上就会出大问题。
  不得不承认,有一件事情相当奇妙,当初虚江子扔下王位出走,主要是为了赶去白虎秘窟防守,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担忧心眼宗拿姗拉朵的身份、昔日的血案大作文章,难以处理。
  可是,说也奇怪,整场战役中,虚河子虽然不是完全没提及此事,却没有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攻击与操作,要不然,对龟兹民心士气的打击,恐怕不会比魔狼的攻击差多少。
  任徜徉道:「越想就越觉得是个奇怪的人,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很多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好,也不晓得该说是低能,还是做得不彻底?搞不好……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该做什么……」
  对于虚河子,任徜徉的感觉相当特别,之前虚江子没有对儿子说太多,姗拉朵也对这两兄弟的往事只字不提,任徜徉以为这仅是师兄弟之间的翻脸成仇,直至此战完结,虚江子将白虎一族的秘密彻底相告,任徜徉才晓得虚河子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竟是自己的亲叔父。
  「世界真是太小了!我还以为自己没什么亲人,结果还是走哪儿都碰到亲戚!」
  斯人已逝,任徜徉只能耸耸肩,用这样的方法,表达些许的哀悼之意,但比起已经过世的人,他更在乎仍在世的亲戚,特别是突然多出的那一位。
  「这么说来,妃师妹其实……是我堂姊?真不可思议,姑且不论我们两个怎么会变成亲戚,她是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的啊?我还一直当她是师妹咧!河洛剑派有什么特别驻容养颜的药物或武功吗?」
  所有揭晓的秘密中,任徜徉和拓拔小月对这点最为惊奇,意外多了一个堂姊,本来应该算是喜事,但只要考虑到妃怜袖如今的状态,他们就开心不起来。
  战争结束至今,一天有余,妃怜袖昏迷未醒,身上的伤势虽然不轻,但经过急救,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精神上的打击,相信是更为严重的伤害,也难怪她会在昏迷中噩梦频频,辗转呻吟。
  一介孤儿之身,突然与父亲重逢,父亲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师父,这本该是人生大喜之事,可是这个父亲一相认便下杀手,狰狞的面孔、无情的态度,更揭示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如此打击,也难怪妃怜袖承受不住,她本来就不是心志坚强之人。
  妃怜袖的状况,孙武也知道,只是他什么也帮不到,既没有立场,也没有那个能力,事实上,他自己要面对的麻烦也不少,除了肉体上的伤害,另外也还有些让他苦恼异常的问题。
  就在刚刚,孙武又收到了一颗通讯球,打开以后,立体投影便开始播放,所投射出来的画面,是他相当熟悉的一幕。
  姊姊凤婕在一个房间里,非常福态的圆脸上堆满笑容,看来很象是街边卖烙饼的大婶,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有那么显赫的身份与来历,更在不久之前,完成了那么高水准的手术。
  在凤婕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正微笑挥手的老人。头上仍绑着代表病人身份的布条,但村长老爹的气色很好,完全没有半点病恹恹的样子,较诸上次的视讯,缠身的无名恶疾似乎已愈,不需要什么治病药物了。
  还记得上次通讯,明明是现场视讯对传,他们却要装成是录影播放,结果自己反复重看几次,让他们反复重演,手忙脚乱,幸好这次没有要玩同样的一招,省了弄巧成拙的尴尬。
  「小武,你醒啦?气色看来不错啊!有什么事情,你就找小殇说吧!那丫头基本上也都能回答你的。」
  没等孙武开口,凤婕就抢先说了这一段话,堵住了孙武未出口的提问,只是,要让现在的孙武不开口,这样并不足够。
  孙武迟疑了一下,要提出来的这问题,对他而言也不是易事,心理挣扎肯定是有,他望向对自己微笑的村长老爹,好半晌才开口:「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们,听说……魔门的那个天魔,和我们村子……」
  这问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少年的心中出现些许惧意,然而,他的家人似乎明白他想问什么,主动回答了。
  「小武啊,放心吧!很久以前有个誓言: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
  村长老爹摇着手,漫不在意道:「所以只要梁山泊还飘在世上一天,天魔就不可能出来害人的。」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老爹会骗你吗?」
  老爹的微笑,看来是那么祥和,让孙武心中稍安,但这让他安心的笑脸,却忽然扭曲起来,连同整个立体画面,都在一下剧烈的旋动后,化为黑暗,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孙武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爆响,仿佛天上炸开了一个大洞般恐怖爆音,连接不断传来,而当他努力移动身体,往窗边看去,只隐约看见,漂浮在空中的奇迹岛屿,此刻已化为一团大火,正往下坠落……
  不久之前才听见的保证,与来自天上的剧烈爆炸声,一起在耳边回响……
  「……只要梁山泊还飘在世上一日,天魔就不可能出来害人。」
  请续看《东方云梦谭》37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8

第三十七卷


【本卷简介】

     关关难过关关过,局局难胜局局胜。
  孙武你的福气也未免太大了吧!在域外打打杀杀好几回,最后竟还有轮椅可坐!别人不是缺胳臂断腿,就是连命都没了!
  月牙关口,美人巧笑相迎,当初带著未知离去的人,现在却也带著疑问回来。
  魔门、同盟会、梁山泊以及万紫楼,彼此之间那一道道隐形交错的线,线与线所形成的结,谁……能找出最后的终点……


第一章 买椟还珠 一个好人
  那天晚上,龟兹王城上空的一声惊爆,对整个域外,甚至中土而言,都具有非同小可的意义,当人们从许久之后往前回顾,这一声炸响,无疑是敲响了时代的丧钟。
  不过,在这一声巨响发生之前,龟兹王城中还发生了许多事,当时,很多人已经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没有哪一个人真的猜到,灾难会以这样的情形发生。
  事发不久之前,在孙武还没有接到梁山泊传讯之前,他曾经外出,坐着小殇帮他紧急制作的机械轮椅,想要出去找人。心头情绪正乱,孙武想要找的人是妃怜袖,听说妃怜袖昏迷未醒,情况堪忧,孙武想要去探望她,却又不想让别人发现,因此有点进退两难。
  换做是平时,顶多就是施展轻身功夫,瞒过所有人耳目,偷偷前去,虽说要怎么探知妃怜袖的病房位置,又要怎么避过门口守卫,有点难度,却也不是无法克服,但眼下……孙武只有苦笑,自己从没听说坐在轮椅上还能身轻如燕,飞檐如走平地的高手。
  小殇所制造的这个克难轮椅,虽然是赶制出来的,却也不是寻常的货色,上头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按钮不说,还具有离地漂浮的功能。轮椅部份材料让孙武觉得眼熟,他一直怀疑,这可能是从九龙神火罩上拆卸下来,拼组而成。
  九龙神火罩是小殇的防身至宝,她从那上头拆零件下来做轮椅,这份人情可不小,孙武摸摸自己的脸,都好奇自己是何时有这种大面子的。
  不过,比起面子问题,孙武更急着弄清楚这台轮椅的操作方法,小殇是出了名的做好事只做一半,虽然第一时间帮着做出这台轮椅,却没有交代使用方法,更别说留一本使用手册下来,孙武看那几排不知名的按钮,看得头皮发麻。
  「这……这些……」
  「你现在真气剩不到几成,两条腿也不能走路,过往的功夫用不上了,为了你的未来考虑,推荐你一条新的出路。」
  「……你该不会要我直接上吊自杀?或者去做盲人按摩吧?我只是暂时不能走路,又没有瞎。」
  「江湖传说,曾经有前辈高人双腿残疾,双手无力,设计了一部软轿,跑得比马还快,上头机关一大堆,专放暗器,放到敌人满眼的星星,威震武林。我觉得,这个可以供你参考,软轿那么高档的东西,我做不出来,你将就点坐轮椅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改名字叫……没有名。」
  「呃!为什么坐了轮椅就要叫没有名?」
  「啰唆,不然你就叫……其他人。」
  「怎么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差啊?」
  虽然搞不清楚小殇在弄什么玄虚,不过,她扔下这台轮椅,没留下说明书,这却是事实,孙武只得自己摸索用法。对于那些按钮,他不敢随便乱按,生怕一个弄得不好,启动了什么自爆功能,那就大大糟糕。
  最后,孙武完全不敢碰那些操作钮,只是简单地操控着轮子前后移动,摸清楚轮椅的用法。他以往一向主张,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人跟着服侍,所以之前有香菱在身边,他也坚持自己不用婢女,不过,现在一个人推着轮椅行动,倍觉辛苦,倒是让他怀念起了香菱,若有她在,至少有个人帮忙推轮椅。
  龟兹的王宫在战斗中受损颇重,孙武离开自己的房间后,极不熟练地推着轮椅,想要下楼,却险些连人带轮椅一起滚下楼去,忙乱中也不晓得碰着了什么,轮椅的漂浮功能被启动,整个轮椅冉冉往上飘,如果是平常,顶多就是卡在天花板上,但楼上已经在早前战斗中被破坏,失控的轮椅就这么笔直飘上去。
  「不、不妙啊!要是这么一直飘上天去,那我就变成大笑话了,一不小心飘上月亮去,以后回不回得来啊?」
  眼见轮椅离地高度越来越高,孙武着实紧张,自己现在力量不如之前,金钟罩关数大降,若从轮椅上挣脱,变成自由落体高速坠地,能不能撑得住可难说得很,但要是这么直飘上天,不能下地,天亮后成为千夫所指的笑柄,这也是非常糟糕的事。
  (对喔,运气不错,上头还有梁山泊,顶多就是飘回家去,不至于飘上月亮看嫦娥……
  死到临头,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不过,该说是孙武运气不错,没等他飘到那个高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从旁伸来,握住轮椅的把手,将他整个拉了过去。
  「你……不在房里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及时伸来救援之手,没有让孙武真的飘上梁山泊,成为域外又一传奇的人,正是这座王宫的主人,虚江子。
  如果是别人来伸救援之手,这一下肯定会糗爆,但换成是虚江子,那感觉又不同了。孙武看看周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已经飘到皇宫的最顶层,差一点就要越过最上方的那座尖塔了。
  这里距离尖塔还有一段距离,只是王宫顶层最外围的阳台,因为早前的战斗,还塌了大半,虚江子起码是在十五米外察觉不对,飞身过来抢救的。不过,堂堂一国之君,就算是要登高观景,也会到视野比较好的地方,这边的阳台根本已经被打坏,足以列入危楼范围,摇摇欲坠,虚江子会来到这种地方,总不会是半夜出来视察工程,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想找地方静一静,这才来到此处。
  「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扰到你了。」
  孙武简单致歉,虚江子摇了摇手,后头就没再说什么,一时无话可说的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以关系来说,这两人几乎素不相识,年纪又相差很远,无话可说是理所当然,但每次看到虚江子,孙武就觉得自己和他非常亲密,简直就像是血肉相连的亲人,这不全是因为自己阅读过他的记忆,还有很大一个方面,就是他的为人行事,是自己非常嚮往的一个目标,如果可以,自己将来希望能成为像他这样的人。
  正因为如此,虚江子在这种时候,一个人躲在这里,那些放不开的心结,自己多少也能料到……
  「前辈,你说……赤城子前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孙武的问题,令虚江子全身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转头望向身旁这少年,愣了片刻,随即恍然。
  「也难怪……我知道的,你几乎全知道……也难怪……」
  虚江子喃喃说道。自从虚河子身亡至此刻,自己的心就没有一刻平静过,大多数时间,觉得所发生的这一切如梦似幻,全然没有半点真实感,或许,自己睡下醒来,会发现自己仍旧在不周山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道士,和姊姊、弟弟,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什么成王成霸,都是如烟梦一场。
  只可惜,自己非常清楚,眼前的一切,是再真实也不过的现实,就算再怎么不愿承认,已经发生过的事,终究是不可能回头……
  今晚,自己就是烦闷难受,才一个人躲到这偏僻地方,细细回想前尘往事。
  这一切的起因,虽然远可追溯至白虎一族灭于域外,但太过久远的事,追忆也于事无补;后来,白虎一族的遗民,潜入中土,与河洛剑派结合,将所有的悲剧延续,甚至变本加厉,只是……这些先人自己一个也不识得,要往他们身上追究责任,毫无意义。
  与自己最为切身的问题源头,就是师父赤城子了。本来,白虎一族传到赤城子的时候,已经近乎全灭,如果他省悟过来,一切的悲剧本可以到此为止,无奈他把延续白虎一族的使命放第一位,终于使得不幸的轮迴继续,最后连他自己都不得善终。
  「师父他是什么样的人?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这问题。」
  虚江子叹息道:「阿河和海姊一直很怕他,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把我们都给吃了……我不太确定,他是否曾有过这种念头,但如果真有的话,他早点动手,就不会最后死在域外了。」
  虚江子的声音很轻,像是只说给他自己一个人听的。这些话埋藏在心里很多年了,自己没有说给妻子听,也没有说给任何人听,今天却莫名其妙说给这个少年听,想想确实很不可思议。
  孙武没有答话,感觉却也很复杂。听说普通家庭里,父母会拿吃人怪兽之类的恐怖东西来吓小孩,说什么如果你不乖,怪物就来吃了你,但在眼前这一家里,会吃人的就是父母,孩子在这种状况下长大,会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也就不难想像了。
  (唉!其实我也不是在正常家庭长大的,实在没资格多说……
  孙武在记忆中搜索,当初虚江子亲眼目睹赤城子的过世,所以赤城子死前的情形与遗言,孙武也全知道,在他来看,「赤城子是什么样的人」这种问题,根本就没什么好想的。
  赤城子的为人,他自己早就亲口下过结论,他是一个没有可能当好人,却又没有足够胆量成为坏人的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个很失败的人。白虎一族会吞噬同族,赤城子有没有动过类似念头?虚江子认为他没有,孙武却觉得这想法有些一厢情愿。
  孙武认为,赤城子动过这念头的可能,不仅有,而且很大,只不过,就算有了这念头,赤城子的个性,还有他心中那股放不下的良知与血肉亲情,却让他总是下不了决定,即使最后危及自身性命,他还是无法做出决定,寧愿把最后的生存机会放弃,他也不想做出那个让他挣扎大半生的选择。
  赤城子是一个彻底失败的父亲,不成功的师父,不过……他和很多普通人一样,有着许多的挣扎,这些是孙武对他的想法,但……孙武很清楚,这些并非虚江子想要听的话,如果答案是那么简单,虚江子就不用反覆想上十几年了。
  那么……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孙武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形,一时无语,只是觉得现在这种沉默状况很尴尬,又不好开口说要走,愣了片刻,突然间福至心灵,冒出一句话。
  「不管他有过怎样的挣扎,但我相信,你师父……不,你父亲,对你们确实是有父爱的。」
  这句话没有任何根据,也无法证明,如果虚海月、虚河子听见,一定嗤之以鼻,但听在虚江子耳里,却令他精神一振,急急转过头来,望向孙武,颤声道:「你说……真的吗?」
  「嗯。」
  孙武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孙武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话能造成那么大效果,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点头。然而,听见他这句回答的虚江子,先是闭上眼睛,陷入沉默,紧跟着,少年看见他脸上出现两道水痕,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虚江子落泪了,可是,他的表情看来并不悲伤,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彷彿一个背了许久的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
  孙武晓得这不是自己应该出声的时候,所以保持沉默,过了片刻,虚江子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用几下深呼吸调整好心情,再望向孙武时,表情已经回复平常的样子了。
  「……今天,我把海姊跟阿河合葬了……」
  虚江子平静地说着,没有多解释自己刚才的心情变化,孙武闻言倒还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虚海月的肉体被保存完好,还有希望活过来的。
  「虚海月女士……无法治疗了吗?」
  「生机早已断绝,这么多年来,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让她甦醒,甚至连把肉体重新接合,维持生机都做不到。」
  虚江子叹道:「若海姊能够复生,或许阿河会愿意收手,所以这些年来我从不放弃。虚谷子师兄曾告诉我,若能取得传说中的天香缨络,加以提炼催化,或许有希望救醒海姊,我花了很大力气去找,始终找不着,阿河不知从哪得到消息,也在这上头费尽心思,终于取得了缨络……」
  后来发生的事,孙武自然不陌生,虚河子千辛万苦取得了天香缨络,最后却机缘巧合,被自己这群意外闯入者给夺走,心血付诸东流,连拯救虚海月的最后希望也成泡影,也真亏他有那样的耐心,以伽利拉斯身分接近自己时,还能够忍住,没有出手强夺天香缨络。
  回想那时候的情景,孙武赫然惊觉,伽利拉斯其实一直在向自己套话,他的动作、眼神,都在尝试从自己和小殇的身上,找出天香缨络的所在,要是真的被他找到,说不定就立刻下杀手,不会再等了。
  (不、不好,这么说来,那时候伽利拉斯和我比武,说要杀我,他是真的想杀掉我啊?
  孙武还记得,伽利拉斯当时扯了一堆藉口,要杀自己,之后有一段时间,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很扯,为这种理由动手杀人的伽利拉斯更荒唐,但如今想来,自己实力只要再稍差一点,那时就被他给宰了。
  幸好,一切事过境迁,虚河子已亡故,和虚海月一起下葬,纠缠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到此告一段落,看虚江子的样子,大有从此挥别过去,开始新生的味道,而虚河子亡故后,心眼宗无人控制,域外局面陷入混乱,虚江子纵使不愿,也必须站出来稳定局势,域外在他的领导、统合下,应该会越来越好,那么……
  「前辈,长河真人过世,河洛剑派会怎么样呢?」
  「哦?你关心这个啊?我记得,你就是慈航静殿现任掌门人,难不成……孙大掌门有雄心壮志,想要趁这个机会吞併河洛剑派,一举成为两大圣宗的大掌门?」
  虚江子开的这个玩笑,孙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好说出实话,表示自己真正想问的是「妃怜袖以后会怎么样」吧?
  「你还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啊……」
  虚江子望向孙武,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让孙武觉得有些眼熟。这种表情,对孙武来说已不陌生,不只是虚江子,自己已在太多身边的人脸上看过,香菱、羽宝簪、姍拉朵……还有许多人,他们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时常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一直不晓得为什么。
  过去,自己看他们那表情,虽是不解,却也没有多追问,总觉得自己不好强人所难,但最近几天……自己好像有些懂了,隐隐约约,好像知道他们为什么时常对着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或许……该是自己主动去问的时候了。
  「前辈,为什么你说我奇怪呢?」
  「这个……难道你自己就完全不觉得……在你身边的事情有些非常奇怪,非常解释不过去吗?」
  虚江子面有难色,一段话说得吞吞吐吐,显示心头的为难,事实上,他心里确实很挣扎。最开始,自己只是单方面顾虑,怕那个太过沉重的答案,对这少年太过残酷,会让他难以承受,可是随着时间过去,自己终于发现了那个为何所有人都不愿说的真正理由。……不说,不一定就能没事;说了,百分百肯定出事,而且后果严重之至,最坏的情形,可能让中土、域外回到比太平军国时期更糟糕的混乱状态,伤亡何止千万计?这十几年来,所有人辛辛苦苦重新建立起的一切,可能都为此毁于一旦。
  就因为这后果非同小可,所以,即使每个知情的人都晓得这么做绝非良策,都明白自己的判断不过是掩耳盗铃,去相信一个非常荒诞、非常可笑的谎言,但还是没有人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把那个一直在沉睡中的凶物给惊醒……
  环顾当世,除了会嫌自己太平日子过得太无聊的武沧澜,恐怕没有谁干得出这种事,哪怕是对自身武功再怎么自负,也会尽量避免与那个凶物冲突,即使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陆云樵,相信也是如此,说到底,不必要的冒险,本就该避免,更何况,当年那个凶物肆虐天下,无人能挡,若让他复出……
  基于这些顾忌,太多的人选择沉默,虚江子自己在心眼宗一事尚未完结前,也不敢多树强敌,节外生枝,而今心眼宗之事已了,整个过程中,孙武舍生忘死,几乎从头至尾都在第一线力挽狂澜,虚江子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自己欠了这少年许多,亦因为如此,经过反覆考虑,虚江子决定,从侧面方向稍为给少年一些提点。
  「……关于你和小月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
  虚江子没有意识到,自己使用的这个侧面方向,实在太过迂迴,让孙武在闻言瞬间,眼睛瞪得老大,几乎一口口水呛喷出来,用错愕的眼神望向虚江子,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时候提起此事,总不会是战争一结束,他就急着想谈亲事嫁女儿,让自己叫他岳父大人吧?
  「这……这个……我……心理准备……还没……」
  「当年,第一次魔狼之祸最盛时,我全力应付,结果,如你们今日所知,事情很快就非我所能控制,就在各部族伤亡惨重,局面将要彻底失控的当口,一位久违的故人,出现在我面前……」
  虚江子忽视了孙武的尴尬误解,在陈述当年旧事时,也刻意遮掩了人名,不直接称呼。虽然,只要稍微知晓当年状况的人,就能猜出那是什么人……
  孙武知道,村长老爹是消弭首次魔狼之祸的关键人物,还与虚江子结下亲事约定,此刻虚江子所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当然只会是村长老爹,然而,虚江子使用了「久违的故人」一词,这代表……两人早是旧识?
  「那个人……我早知道这辈子会再见到他,不过,实际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他每次都是这样的,每次出现,都对我的人生有很大影响,都把我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
  虚江子的声音,听起来变得很虚渺、悠远,显然是陷入回忆,但孙武觉得奇怪,因为从表情看来,他好像正在作一场相当痛楚的恶梦。
  「他向我提议,就像很多传说故事里的一样,国王为了自己的子民、百姓,作出牺牲,把最心爱的公主嫁给勇者,勇者就会替这个国家消灭怪物,解决麻烦。」
  「……所以,老爹他想娶公主?都那么一把年纪了,他没有这么老不要脸吧?你也不可能答应啊。」
  「确实,因此他换了一个让我比较能接受的建议,就是把公主嫁给勇者的义子,双方年纪相近……」
  「……然后你就同意了?」
  孙武知道事实不可能是这样,随着对虚江子的了解越多,孙武也越坚信,虚江子不可能为了任何理由出卖女儿,仅管他是龟兹之主,仅管他把域外百姓看得很重,但必要的时候,他有很大的可能为了家人,把这些坚持的信念都推翻掉。
  「并没有同意,他也没指望这样就能让我点头,不过是拿这当个交涉手段,展开后面的谈判而已……」
  虚江子解释,所谓的谈判内容,倒也简单,除了帮忙摆平本次四处伤人的魔狼外,对方另外增加三个好处来做利益交换,第一,十年之内,本次魔狼之祸的真相,不会洩露,不用担心这个丑闻造成域外人心动荡;第二,逃亡至中土的姍拉朵,由对方提供担保,保她十年内性命无虞,虽不敢说毫发无伤,但在这约定的有效期内,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不让任何人危害她性命。
  这样的条件,完全摸准了虚江子的个性。特殊的生长过程,造就了虚江子今日的个性,如果要他为了全国国民,牺牲掉女儿,他就算自杀都不会答应,但换成是为了母亲的生命安全,赌上女儿的婚姻幸福,这……判断的天平就开始左摇右摆了。
  紧跟着,对方还奉送了一件非常够诚意的礼物,当虚江子看见钢化玻璃水槽中的那个熟悉身影时,一向情绪反应平淡的他,立刻就跳了起来。
  这件礼物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人,或是一具遗骸,她象征着一个希望,一个或许能让所有人和好如初,把一切过错都弥补的机会,为了争取这个机会,虚江子决定赌了。
  虽说后来的结果不尽理想,但截至目前为止,虚江子没有任何损失,这笔交易怎么看都不吃亏,事实上,虚江子也觉得搞不懂,自从那一次开始,每次与那个人交易,好像都是自己占便宜,那个人简直是以近乎倒贴的方式,硬塞各种好处给自己……
  当然,要告诉孙武的东西,并不是这些。当年濒死的虚海月,是落在魔门手里,后来却由那个人拿来与自己做交易,这究竟代表什么,只要不是太傻,应该就能联想得到,反倒是另一些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的东西,让虚江子这些年来反覆思索,却迟迟做不出结论,此刻更随着内心的波动,令当时的记忆又在脑中快速闪现。
  『喂!这件礼物不在交易范围之内,纯粹是老夫个人的奉送,只要交易成功,就送你当附赠品了,不过,交易要是失败,那就当你没兴趣,这东西老夫随便扔了、埋了,那也是老夫的自由。』『你这摆明是威胁!』『千万别这么说,一个好人怎么会随便威胁别人呢?再说了,你自己心里清楚,真要威胁你什么,用得着那么麻烦,还搬这玩意儿当道具吗?话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不过就是一个礼物,一个你若不要我就拿去扔的东西,千万别把问题复杂化,也别以为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因为,一个好人是不会拿这种恐怖东西来找人交易的。』当时,自己完全无法理解,那个人在弄什么玄虚,只是听他一口一个「好人」,越听越感到困惑,最开始还以为这是在嘲讽自己,开着恶劣的玩笑,但听到后头,又觉得好像不是那样,令自己无比困惑。
  『你的义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喔喔,这么问是你终于感兴趣了吗?非常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不过很可惜,这问题我答不了你,因为我义子和你女儿一样,现在都是小鬼,要说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种事情谁知道啊?但若有得选择的话,我希望……他能成为像我亲生儿子,也就是你好朋友那样的人。』连西门朱玉的字号都抬出来,这一下,虚江子真正无话可说了,虽然有一个像西门朱玉那样的女婿,想起来就让人心惊肉跳,但至少不会是个大奸大恶的人物,这样的条件……可以了。
  而且,虚江子留意到,在说到西门朱玉的时候,对面那个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异样。时间太短,自己也判断不出什么东西,但西门朱玉能让眼前这位产生情绪波动,这点应该是可以肯定的,或许……也正是他之所以性情大变,跑来这里替自己解决问题的理由。
  因为发现了这点,当双方商议已定,那人正要离去,虚江子忍不住内心困惑,提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嘿!』那人回转过身,虚江子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个很奇特的笑容。
  『我想做个好人……如何?给个机会吧!』


第二章 梁山落地 天魔破封
  虚江子一直无法肯定,那个开口闭口说好人的人,究竟是真的这样想?或者只是拿自己来开玩笑?这个问题,多年来一直无解,但虚江子始终希望答案会落在好的那一边,因为,那个坏的答案,自己承受不起,没有人承受得起……
  这些陈年往事,在虚江子脑中迅速闪过,一时间他有些失神,没察觉到少年已经离开。
  虚江子对孙武所做的提点,完全生效了,听完了当年的旧事,孙武当然知道虚江子想要表达什么,仅管自己是出了名的迟钝,但这些天来,有件事情自己没有对任何人说,早在亲身经历虚江子的记忆时,自己就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最初,虚江子、虚河子在战地医院遭遇敌袭,神秘人物离奇现身解危,当时孙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身影、见过这个人。只是,短暂思索后,孙武觉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或错觉,毕竟这世上的人那么多,偶尔看到个眼熟的人,根本不足为奇。
  相隔不久,这种眼熟的感觉再次出现,白虎秘窟内的一场极限战斗,太阳王、赤城子两边联手,恶斗天魔,整个过程峰迴路转,让孙武再一次见到绝顶高手是怎样做殊死战的。身为一名习武之人,孙武当然也被这场战斗深深吸引,可是观战没有多久,他脑中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出警告。……仅管没有露出真面目,但那个天魔……魔门的主宰者,他的身形自己越看越熟悉,这次还不是简单的眼熟,自己记忆中有某个身影,正迅速地与天魔的身形轮廓重叠。
  孙武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很荒唐,别人倒也罢了,村长老爹几乎可以说是自己最亲的人,十几年来,自己就是在他的照顾下成长,虽说他有些为老不尊,性情也古怪了点,却是个豪迈、开朗的好人,和魔门八桿子也打不着关系,怎么会和天魔身影相似了?即使天魔是自己所认识的某个人,也绝不可能会是他。
  基于这个认知,在后来的时间里,孙武有些赌气地将这个念头拋得远远,不再去想,也不敢去想,只将这一切都当成是错认与错觉。在心里的某处,他其实也明白,自己只是拒绝去相信这个可能,因为此事实在太过严重,假若这个可能成真,自己这十多年来所熟悉的世界,将会一夕变天,从此再也没有「家」可以回去。
  就因为太过严重,孙武不愿多想,刻意将这念头逐出脑海,更从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只是,不提起不等于能真正遗忘,这个时不时在心中闪现的念头,彷彿化成了一条阴森的毒蛇,噬咬人心,更形成压力,让孙武明明置身于阳光下,却常常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全身冰冷,打从心里发着哆嗦。
  假如可以,孙武希望能把这个发现,永远埋在心里,不去追根究底,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惜,事与愿违,随着龟兹王城的大战落幕,迟早要面对的东西,终究是被摊开在面前。……别的东西,还有可能认错,但十几年来早已看熟的轮廓,哪有可能会看错?这种解释,连自己都没法说服。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把钥匙,随着钥匙出现,许多被关着的门都给一一打开,孙武想到了梁山泊,所有表面和善的村民,原来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即使是现在,他们也不像改邪归正,变成好人,而能够完全压制他们,让他们不敢乱来的村长,如非侠中之侠,就是邪中之邪。
  此外,自己以前听过的传说,当年天魔被巨阳武神所降服,遭到封印,天魔的强大在上一代江湖近乎所向无敌,足以令各方高手闻名如见鬼,现今各方势力的首脑人物,无分正邪,哪个没有吃过他的亏?这么厉害的人物,却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巨阳武神手里,这种事情哪里合理了?
  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就是自己击败了自己,这或许可以解释成一种心理斗争,不过,若要把这当成是正胜于邪,或是改邪归正,就连孙武自己都不敢相信。
  当答案渐渐清晰,孙武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与当年的虚江子很像,在知道白虎一族秘密的那刻,过去所熟悉的世界,剎那间整个碎裂崩毁,什么也没剩下……这感觉很糟,令自己头痛欲裂,莫名剧痛在脑内发作,一波一波,如果不是发现了轮椅的自动前进功能,自己可能没有力气回房去。
  承受着这样的身心压力,孙武回到自己的房间,小殇不在,桌上摆了一颗金属球,孙武认得这是用来播放立体影像的工具,比较先进的版本甚至还能直接以立体影像进行通讯。
  现在桌上的这颗通讯球是哪个版本,一时不好说,但会送这东西给自己的人却屈指可数,孙武心中忐忑,其他时候收到这东西也就算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他们知道了什么,所以送这通讯器材来,要对自己说什么?
  「……真是的,就算科技道具很方便,但有什么话难道不能直接说,非得要用这种方法吗?」
  孙武往窗外瞥了一眼,巨大的黑影仍在龟兹正上方,散发着无形的压迫,不知是否受到心中定见的影响,梁山泊的巨影,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阴森,带着强烈的不祥气息,彷彿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鼓起勇气,孙武打开了通讯球,随着立体影像被投射出来,自己所熟悉的亲人出现,姊姊凤婕和村长老爹都在,与他进行对话。
  明明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现在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孙武很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把所有疑问都埋藏吞下,像平常那样,继续与姊姊和老爹话家常,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选择,维持沉默,不改变既有现状,如果大家的选择都一样,为什么自己要当那个破坏一切的人?
  (可是,我能这样选吗?别人可以这样选,是因为他们有路可退,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切身关系,但我……
  少年心中激烈挣扎,表面上却勉力挤出笑容,让自己看来没什么事,与面前的两名亲人说话,对方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句句都是主动抢话,没让他有提问的机会,到最后,老爹甚至拍胸担保。
  「小武啊,放心吧,很久以前有个誓言,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
  村长老爹摇着手,漫不在意道:「所以只要梁山泊还飘在世上一天,天魔就不可能出来害人的。」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老爹会骗你吗?」
  斩钉截铁的语气,剎那间,少年大受鼓励,他觉得……也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所想得那么坏,这个世界还是很有希望的。
  可惜,在整个世界的潮流之前,少年显得太过天真,他的开心没有能够维持多久,眼前的立体影像就骤然一花,整个扭曲起来,由于立体投影的效果太好,在这些影像消失之前,他甚至还看到,本来一直躺在床上的村长老爹,骤然来到凤婕身后,凤婕却对此全然未觉,而老爹的右掌闪电击出,就朝着凤婕的头顶拍下。
  脑门是人体要害,哪怕这一掌不含真气,只要用力拍中,凤婕也要重伤,当这一掌无声落下,孙武的心紧张得都快要跳出喉咙,可是整个影像就在要拍中的前一刻完全消失,同一时间,震天巨响惊破云霄,彷彿炸裂整个天空的巨大声响,犹如万雷齐作,疯狂震撼着龟兹王城中所有人的听觉。
  「怎、怎么了?」
  孙武不是没有定力的人,可是眼前所见的一幕,太过惊心动魄,耳边又传来这样一声惊天巨爆,剎那间令他心神失守,身体在轮椅上一下剧震,竟然从轮椅上摔跌下来,倒在地上,还弄翻了轮椅,被那不轻的金属重物给压着。
  狼狈摔倒,孙武没有急着马上起身,他整个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由于摔倒,从这角度斜斜地望向天空,看得比之前更清楚。那座漂浮在半空中,巨大的天上岛屿,在连串巨爆声中,燃起熊熊大火,火势极大,更因为所在位置的关系,将整片天空烧成赤红,亮得有如白昼。
  火光中,孙武看得很清楚,空中岛屿不仅受大火焚烧,本身更像遭到什么东西重击,由东向西,从中贯穿……这绝对是致命重创,正是这一击,令梁山泊内部发生连锁爆炸,由内而外地崩解,整座岛屿笼罩在一片大火中。
  姑且不论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是怎样造成,光是看那燎原火势,还有相隔遥远仍能隐约感受到的高温,就是白痴都可以想得到,岛上的人绝不可能平安无事,孙武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被外头的骚动人声给惊醒,想到事情不好。
  无论梁山泊里的人是正是邪,过去或现在有什么特殊身分,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这十几年来自己与他们朝夕相处,当他们出了事,自己绝不可能没有感觉,尤其是自己最亲的几个人,现在都在岛上,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见不着他们,那感觉就是绝对的痛!
  「……救、救火……快去帮忙救火……」
  脑里一片混乱,连出口的话都全无理智可言,别说梁山泊漂浮在天上,即便是在平地,以这火势之强,也已经超出了龟兹能够抢救的能力范围,人们除了在底下瞪大眼睛看,什么别的办法都没有。
  孙武真正在意的,其实不是岛屿,而是人,那些与他一起生活的人们,见到梁山泊上大火燎原,爆炸不绝,自己的叫声无法引起任何人注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亲自冲出去,可是身体一动,这才想到,别说是冲出去了,就连要把压在身上的轮椅推开,都非常吃力。
  勉强提气运劲,创伤未癒的丹田与经脉顿时剧痛,孙武额上冒出冷汗,却还是强行忍下,凝聚力量,慢慢把沉重的轮椅推开,好不容易做到,浑身已是汗出如浆,双手酸软,连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眼看着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只能用尽全身每一处可以动的地方,朝那边爬行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爬起来竟然这么远,剎那间,孙武忽然意识到,自己刚知道失去武功与行动力时所表现出的镇静与淡然,确实太天真了,武功之于自己,重要性远比自己想像得更大,自己仍是需要力量的。
  (老爹、姊姊、胡伯伯、李叔叔、大家……还有……小殇……大家怎么样了?
  莫名的恐惧在心中涌现,明明外头一片骚动,孙武却觉得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自己一个,瞬息间,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要不是那个声音及时响起的话。
  「呃……我错过什么了吗?这是怎么了?我的得意作品,怎么给像垃圾一样扔在那边?我知道每个刚刚残废的都会摔东西发飆,但你就算要摔东西耍帅,好歹也选个适当的地方吧?至少……不用在地上吃灰尘啊,还是你也听过那个传说?被人废武功、断手脚筋后在地上爬,有很高机率捡到秘笈,运气够好的,还有可能转职升级成剑仙、剑圣之类的……」
  伴随着这个声音,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并且在孙武的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旁若无人的态度,除了小殇还能有谁?
  仅管这态度算不上友好,但人在这时出现,孙武还是很高兴,只不过当他抬起头,眼前所出现的一个问题,立刻让他把头低下,提出抗议。
  「你……你……内裤……」
  「嗯?不是正好好穿着吗?你是对小熊图案不满?还是对我穿着内裤这件事不满意?你是不是也觉得未成年的女孩子不应该穿内裤?真好,我们所见略同耶。」
  「蹲……蹲的姿势……内裤……内裤跑出来了……」
  「哪有跑出来?这种姿势、这种角度,你本来就看得到啊,又不是我没穿好,怪我吗?或者你其实是想我当着你的面脱下来?那我要先去关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武觉得自己没有成为恋童癖,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既然自己已经提醒过,人家不当回事,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梁山泊……出事了……」
  「看见啦!在天上烧得那么灿烂,你当这里的人全都是瞎子看不见吗?烧了就烧了吧,反正又不是你的东西,烧了正好,对了,要不要我扶你出去找个好位置?看人家火烧房子烧得那么盛大,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有啊!」
  对于梁山泊上头众人的生死,小殇表现得毫不在意,孙武也无从得知她是故作镇定,还是心里真的这样想,现在也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他急急忙忙让小殇帮忙,把自己重新扶上了轮椅,去到外头。
  在房里只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实际出了房间,孙武才发现状况比自己在房内所感知的更糟糕。
  空中岛屿在剧烈爆炸与大火中,渐渐崩解,许多燃烧的碎块由天上坠落,远远看去,似乎只是小小一点,犹如灰尘,但实际体积最小的也大过马车车轮,犹如千百流星,纷乱地砸下。
  如果真是流星,那还好一点,但这些金属碎块由天上坠落,没有足够的距离与大气摩擦烧尽,全都成了危险的高空坠物,又是从龟兹王城的正上方坠下,完全一砸一个准,一眨眼的工夫,龟兹王城就成了重灾区,千百燃烧碎块纷砸下来,每一块砸在地上,就是一下巨爆、一个火头、一片哀号,将龟兹王城同样燃成一片火海。
  有多严重的灾情,就有多大的哭号声,这些灾难场面孙武早已习惯,都快麻痺了,梁山泊上头烈焰飞腾,连锁爆炸越演越烈,每一下爆炸,就是大量如圆桌大小的结构物飞砸下来,望之令所有人心惊胆寒,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东西……
  比起这些「细小」碎块,梁山泊的主体无疑更让人担心,而谁都看得出来,在大火与剧烈爆炸的破坏下,这座空中岛屿越来越无法维持高度,正缓慢地下降,下降速度……越来越快。
  若是让这座空中岛屿直接砸在龟兹王城,后果不用说,百分百是全灭的结局,魔狼群全力进攻都没能达成的效果,这次简简单单就能做到,就算孙武把金钟罩练得再强,他也不认为这样就能存活。
  「喂!英雄,该是你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小殇在孙武肩上重重一拍,「你不是会用沙子变出长城吗?再来一次啊,变出个城堡、防护罩来救救大家啊。」
  「……我都已经坐轮椅了,你还不放过我?」
  「坐轮椅了不起啊?你那么爱卖热血,冲上去赌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后头要坐轮椅?」
  即使再迟钝,孙武也听了出来,小殇正为着自己有勇无谋的行为而发怒,但在那样的情形下,自己本就没什么选择,被怪罪也是很没道理的事。
  「小、小殇,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梁山泊……就快要砸下来了?」
  「热血英雄都坐轮椅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啦,就算你不管别人死活,等一下被砸到,我和你就要死在一起了。」
  「……那不是很动人吗?这么快就有一个男人誓言与我同生共死,我超感动的。」
  「……那个男人他不是自愿死的!」
  冷言过后,孙武暗自揣测,小殇能够如此镇定,什么也不作,多半是成竹在胸的表现,但这种情势,她又能做些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全城一片大火中,孙武忽然看见两道身影,纵跃如飞,身法迅捷,在各处大火中穿梭,朝着王城中央全速赶去。
  这样的速度,这两个人肯定是一流高手,甚至直逼苦茶方丈、虚江子那一级数的,孙武觉得眼熟,很快便认了出来,不由得大喜。
  「胡伯伯、李叔叔!」
  欣喜不是因为有一流高手来援,而是因为看到他们两人平安无事,本来孙武以为他们都在梁山泊上,此刻极有可能身遭不测,现在看到他们平安,真是比什么都开心,尤其是……他们两个通常都是与姊姊在一起,他们没事,姊姊应该也平安。
  不过,他们两人出现在此,是来做什么呢?
  孙武惊愕间,胡燕徒、李慕白两人同时出手,刀罡、剑气呼啸如雷,所过之处,无论石料或木材,全给击碎扫开,有如摧枯拉朽般朝着王城中央的那座高塔而去,孙武这时也看了出来,他们两人似在开路,这一路高速飆行,是为了把路上的障碍物扫开,方便什么东西通过。
  开路的飆过,跟在后头的东西也出现,一辆磁浮车紧跟在两人之后,上头有一个完全密封的大铁柜,看来相当沉重,份量不轻,压得那辆磁浮车频冒火花,飞得不高,看来就快要不支,驾车的是姍拉朵,她的表情……看来很焦急。
  「梁山泊的主体结构,是十多年前就完成的,非常阳春,除了能飞上天,其他应有功能全都没有,是在凤姐来到后,才慢慢增建……当然,这些都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形下进行。」
  上空的巨影越压越近,小殇却在这时说起看似无关此刻的话,「这么危险的东西飞在天上,早晚有一天会砸下来,当然要预先做准备,凤姐她私底下搞了自爆装置,应该是没告诉别人,但……别人也不见得就不知道啦,所以,自爆装置还有个附加功能……」
  转眼间,两人一车已飆上中央高塔,姍拉朵跳车,胡燕徒、李慕白闪身到车后,各出一掌,掌力如山洪爆发,轰然声响中,磁浮车登时粉碎,那个大铁柜则受巨力冲击,笔直朝上空激飞而去。
  铁柜冲天飞起的势道甚急,与周围空气激烈摩擦,很快就起火燃烧,将整个大铁柜烧得通红,甚至崩解,当整个铁柜在千米高空烧成一团大火球,骤然一声清亮凤鸣,惊破九天。
  炽烈的火光,驀地疯狂升温,化为一道灿烂金芒,直射云霄,中途渐渐凝化形象,竟成为一头昂首振翅的火羽凤凰。
  这道美丽的凤凰金影,孙武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当初纳兰元蝶来袭,梁山泊险些坠落,危急时刻就是这道凤凰金影出现,化解了危机,那时的记忆很深刻,至今仍如在眼前,而今凤影重现,光华只有比上一次更为耀眼,明明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大火燎原,但和这些火光相比,同样飞腾着烈火的凤影,非但不显得渺小,还更为灿然,令一切的火焰为之失色。
  凤影破空狂飆,又往上拔升了好一段距离,直至一口气将近耗竭,往上飆冲的速度减慢,忽然有一道紫色闪光,自凤凰金影之中射出,朝着正上方的空中岛屿射去。
  两段接力,就是为了发射此物,和空中岛屿上的大火相比,这一道紫光毫不显眼,只是去势很快,如矢如箭,一下子就没入正快速下降中的梁山泊。
  过于激烈的连锁爆炸,对梁山泊的伤害太大,让这巨物不堪负荷,彻底失速,朝下方坠落,光是它高速下坠所造成的强风与气压变动,就令底下的人们呼吸困难,全身疼痛欲裂,原本还试图逃亡的人们,多数都痛得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但当那道紫芒射入,梁山泊赫然有了变化。
  紫芒中所蕴含的物件,一与空中岛结合,梁山泊之内立刻发出可怕的闷响,犹如万雷齐鸣,狂震着人们的听觉,与此同时,在那片炽烈的焚天大火中,阵阵金色光芒闪动,迅速结合成一片光之锁链,彷彿枷锁般自梁山泊的中央地带,往四面八方延伸,几乎覆盖住整个岛面,就连正下方都在光锁拘束内。
  「这……这是……」
  孙武记忆犹新,记得上次梁山泊濒临坠落危机时,自己也曾看过这些光之锁链,还以为这是囚锁住天魔的封印结界,如今想来,这想法肯定是错的。
  小殇道:「那些是梁山泊的能量输送管道,因应某人的要求,特别做成锁链的造型而已,完全没有封印的作用,结界什么的,当然是你自己想太多。」
  既然不是封印结界,但在这种时候,把密布整座梁山泊的能量输送管道打开,总该有点目的,而这答案很快便揭晓,这些光之锁链,似乎接到了某种命令,让它们无视负荷,极限运转,金芒的亮度在短时间内一再倍增,短短几秒内,巨大的空中岛屿就被强光所笼罩,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里头的事物。
  小殇道:「当初设计的构想,梁山泊出事的时候,让能量输送超越负荷,就能引发自爆,最理想的情形,高能量、高密度的爆炸,会把梁山泊爆破还原成基本的粒子,连一点小颗粒都不剩下,不过……那上头现在烧成这样,想要完全爆破大概不可能,大家赌赌运气了。」
  一面说着,小殇伸手捂住耳朵,也闭上了眼睛,孙武不敢怠慢,尊重专业人士的知识,连忙採取同样的动作。
  尊重专业,是一个很好的态度,因为数秒后,惊天动地的强烈爆炸,震撼着龟兹王城,光是声波冲击,就让孙武眼前发黑,险些失去意识,后头跟着来的高温强风、强光,也非同小可,要不是置身在安全位置,孙武觉得自己几次都不够死。
  不难想像,被这些冲击波、强光、高热扫过,龟兹王城中的死伤者必然激增,很多人就算保住性命,恐怕也难逃重度伤残的命运,但比起被空中岛屿直接重砸下来,变成肉饼的这个全灭结局,现在这样已经算不幸中大幸了。
  过了许久,当一切声音重新安静下来,孙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只能用残破来形容的景象。
  「……今年,还真是天灾人祸很多的一年啊!」


第三章 全身而退 山雨欲来
  龟兹在域外本来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国,人人提到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特别是龟兹王城,不但富裕,更有文化,即使说是首善之区也不为过,但在这晚过后,龟兹王城彻底成为域外最出名的灾难之地。
  一场魔狼之祸,让龟兹王城伤亡惨重,但如果深究起来,其实伤亡情形没有预期中那么重,因为孙武的卖命表现,把大部分的魔狼都挡在城外,能够侵入城中的魔狼连半成也不到,对城中人民的伤害自然有限。
  不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已经创造过一次奇迹的龟兹,没有第二次的好运,在这天晚上的巨灾中险遭覆灭之祸。那座曾经挽救龟兹的空中岛屿,失事坠落,要不是在最后关头迸炸开来,没有直接砸落在王城,城中百姓保证没有一个活口。
  在坠落途中炸开的梁山泊,分成四大主块,还有无数细小的碎块,分朝东南西北四方落去,落在城外数里处,造成强烈的地震。由于之前的战争,龟兹城外没有什么行人或商队,这一砸没在城外伤到什么人,反倒是有些藏匿在附近的魔狼,走避不及,就此粉身碎骨,这大概是唯一让人笑得出来的部份……虽然也是苦笑。
  与此相对,王城内的伤亡状况,就不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的,仅管没有被直接砸中,但梁山泊坠落过程中所造成的伤害,绝对是一场毁灭性的浩劫,用小殇的说法,经此灾难后,王城内再也找不到没有孤儿的家庭,如果真找不到,那一家肯定是全死光了。
  这种说法虽然残酷,但就是事实,这晚过后,龟兹城内到处都是哭声,比打过一场大战还要悽惨。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当然要追究责任,要不是因为梁山泊不久前才以救世主的角色,拯救了整个龟兹王城,愤怒的民众早就团结起来,群起复仇了,饶是如此,身为国王的虚江子仍承受着莫大压力,而令他最苦恼的一点,就是他甚至不知道该去找谁追究责任。
  幸好,负责扛罪的人很快就出现,毕竟这么大的空中岛屿,一下子从天上崩砸下来,总不可能说是工安意外,而在梁山泊坠落之前,那一声打乱一切的惊天巨爆,就成为线索。
  根据目击者的说法,有一道很大的光柱,由东面而来,足足跨越几百里的遥距,甚至还无法确认具体源头,摧枯拉朽般贯穿了梁山泊,那么巨大的空中岛屿,在那道光束之前,竟如厚纸板一般脆弱,瞬间被打穿,跟着就是起火,连锁爆炸。
  照理说,这么强大的能量高速迫近,一定水准以上的武者都能察觉,可是这一道光柱实在来得太快,维持时间又短,甫命中便消失,所以无论是孙武、虚江子,都是听见梁山泊上的连串巨爆,这才察觉到灾难发生。
  虽是超远距离的射击,但威力这等惊人,要说找不到发射地点,那才是见鬼了,很快就有了回报,答案出人意料,原来早在数天之前,龟兹与心眼宗尚未爆发决战,一切山雨欲来之际,月牙关突然有一支小部队,运输不明物体出关,此事就算不是紧急军情,也绝对是重要情报,无奈当时域外情势风雨飘摇,各部族都无暇顾及此事,虚江子更是忙于奔波,即使是战事告一段落,他也为了善后事项焦头烂额,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消息。
  而在数日后的今夜,这个情报引发了严重后果,那支精英小队秘密来到距离龟兹王城数百里外的沙丘,将所携带的怪异物体进行组装,变成了一座造型奇特的巨炮,他们组装时,被附近的一个部落发现,那个部落的战士有所警觉,对他们发动袭击,但这支小部队实力颇强,即使以寡敌众,一时间仍不落下风。
  从这些中土士兵的激烈抵抗,域外战士察觉他们可能接到誓死守护这座巨炮的命令,换句话说,这座巨炮必然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域外战士有鉴于此,向附近部族求援,调来更多兵力进攻,但仍是没能拦住,让那座巨炮击发出去。
  这座巨炮击发,引发的就是一场灾难,不仅龟兹王城倒楣,就连发射现场也讨不了好,那根本就不是可以随便架在地上发射的东西,一炮击发,强大的后座力引发冲击波,当场就震死了一票人,首当其冲的那支护卫小队,无一生还,紧接着,炮台本身承受不住轰击时的能量释放,在射出一道贯穿数百里遥距的光柱后,发生巨爆。
  爆炸的威力依旧惊人,方圆数百米内,一切的一切都被彻底摧毁,无分人、物,在巨爆中还原为基本的粒子,什么也没剩下,要不是还有援兵正从远处赶来,目睹了这一切,恐怕连整件事是如何发生、如何结束,都没有人知晓。
  整件事情揭晓到这里,看似清楚了,大武王朝基于对域外民族的戒心,趁着龟兹最虚弱的一刻,突然发动攻击,用那座巨炮打沉了梁山泊,更想要藉机埋砸掉龟兹王城,如果这个企图完全成功,对域外的打击可不是普通大,死伤者更将打破以前任何一场战争的纪录,幸好来自梁山泊的恩人们,在最后关头抢着爆破了空中岛屿,努力把伤害降到最低。
  当以上的结论报告放在虚江子桌上,他看完之后,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方面,他相信报告上的一切,武沧澜对域外确实包藏祸心,那支小队是由武沧澜所派,击沉梁山泊的命令是武沧澜下达,整个行动都是由武沧澜、银劫所主导的。
  但另一方面,虚江子压根就不相信这是全部的事实,大武王朝如今与同盟会恶战方酣,情势说不上占优,若是武沧澜手上有那么厉害的巨炮,怎么不拿去打掉独眼石人或圣贝贝尔要塞?比起梁山泊这座空中岛屿,那两个楼兰遗产才真的是致命威胁。
  而且,如果梁山泊有那么容易被人打下,早八百年就完蛋了,从事前事后的种种跡象看来,虚江子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会是那个人遭到武沧澜算计,令梁山泊被打沉坠毁。
  然而,身为一国之主,虚江子有责任要对民众交代,特别是当外头为着各种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头可不是普通一般痛。现在武沧澜与此事的关系,已广为域外各部族所知,并且激起了极大的民族仇恨,倘使任由局势发展下去,很快主战的鹰派势力就会继承心眼宗一脉,重新在域外崛起,偏偏在域外正混乱的此刻,战争是绝对不适宜的。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理解,虚江子现在的王座,不会比火山口舒服到哪去,无奈这就是他的职责,没有任何人帮得上忙。相较之下,孙武的情形还好一些,虽然……他也正为了当前的复杂情势,处于严重混乱中。
  「姊姊她……平安无事?」
  「你对此感到遗憾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替你问问凤姐,看她想不想自杀?还有其他那些该死没死的,现在让他们通通去死,也还来得及,你不用着急啊!」
  小殇的嘲讽,正说明了当前的状况,梁山泊发生了那样毁灭性的灾难,但死伤状况却是掛零,孙武所熟识的所有梁山泊住民,不分武功高低,在这次的惨剧中全身而退,连一个死者都没有。
  这么欢喜的收场,已经不是简单一句运气所能解释,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事发当时,所有人都不在梁山泊,而是正在王城中的某处饮酒作乐,大开庆功筵席,忽然听见那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都那么久没下来了,替人当佣兵打了一仗,浑身酸痛,当然要找点娱乐开心一下,哪有这么容易就回去?要他们就这样回梁山泊,你肯他们都未必肯啊。」
  小殇道:「出事的时候,他们全都喝得烂醉,一下子掉砸那么多东西下来,差点就来不及跑了。」
  「那……姊姊她……」
  「她那时候正在和你视讯通话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时……我……我看到老爹对她……一掌朝她的头顶……」
  孙武说得结结巴巴,回想到当时的惊险画面,一句话就说不完整,但小殇仅是耸耸肩,道:「照你胡伯伯的说法,他们两个也在场,只是视讯照不到他们,老爹突然出手,拿一碟蕃茄粉肠还是什么的红色东西,倒在凤姐的头上,弄得一塌糊涂,胡李两个以为出事,冲上去抢救,老爹又拿两盘扔他们脸上,现场一片混乱,天上又有爆炸,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老爹就已经不见了。」
  「……粉……粉肠?我没听过粉肠还有加番茄的。」
  「我也没听过,大概味道实在差劲,所以就直接往凤姊头上倒了。」
  小殇说得轻描淡写,但孙武想像当时情况,短短数招攻防之间,必是绝顶高手的龙争虎斗,老爹化繁为简的一记出手,引得胡李二人第一时间抢救,出手过急,必然存有破绽,老爹雷霆万钧的重招,骤然化为虚招,趁隙攻敌,轻轻松松地便从两人夹击下脱身离去,说不定……还让这两人吃了点小亏。
  能在胡李两大高手的合击下,如此轻轻松松,说走就走,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才有这本事,换做别人,哪怕是武沧澜,都做不到这等随心所欲,然而,梁山泊是他多年心血所寄,被武沧澜这样击毁,这不但是奇耻大辱,更是天大挑衅,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轻易作罢,更没理由这样就一走了之,每个人……遇到自己的家被毁,都不会没有感觉的。
  「没理由?没可能?这不过是你个人的想法,难道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吗?」
  驳斥着孙武的想法,小殇道:「梁山泊他是住了十几年,但与其说是他的心血,其实更接近凤姐的心血,他除了出张嘴,还有提供手下,其他可没帮到什么,便当倒是吃掉很多,你觉得他像是把梁山泊当家吗?」
  小殇的话听来刺耳,孙武情感上不能接受,但理智上知道这是事实。要不是因为这些话太难出口,姊姊也不会直到现在都还没现身。
  「姊姊呢?她去哪了?」
  「她头上被洒了一堆粉肠,没洗好头之前哪能出来见人?她留话给我们,说去找间手艺好的发廊洗头,洗完头就来见你。」
  「她对这里很熟吗?去哪里找手艺好的发廊?」
  「是啊,所以她回中土找去了。」
  小殇说得很随意,还耸了耸肩,孙武闻言一愣,最初以为这是玩笑话,但看见小殇的表情,登时省悟过来,无论那个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姊姊确实已经离开这里,赶回中土去了,而从当前状况来看,可能是她不敢来面对自己吧?
  这么一想,孙武环视左右,登时发现胡、李二人的表情怪怪,虽然他们尽量表现得行若无事,可是从他们的眼神中,孙武还是感觉得出,他们正为着自己而担心。
  (也对啦,重伤加上武功大减,连轮椅都坐上了,过去十几年深信的一切被颠覆,被信任的人欺骗和出卖,身心打击加在一起,就算精神崩溃都不为过,难怪大家对我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啧,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可怜啊!
  心里这样自嘲着,但就连孙武自己都感到少许讶异,因为在最初的震惊与打击过后,自己的情绪就回复平稳,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大悲大痛,彷彿这些打击对自己而言,不过就是摔了一跤,爬起来就是了。
  这么强的心理抗压力,实在不合理,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心里能那么平静?
  但仔细想来,或许这一切和虚江子有关,类似的事情他也经历过,自己透过他的回忆体验人生,对这类事已有抵抗力,才能这样冷静。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习惯了……我的人生还真是劳碌命啊!
  想到这里,少年不禁叹了口气,但当他叹气出口,胡燕徒、李慕白立刻脸现忧色,连小殇都神情一变,看那个样子,好像担心他随时会精神崩溃一样,这让少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要躲起来自我埋怨,什么时间都行,不过看看周围亲友的目光,现在先让他们安心比较重要。
  「好!一直耍颓废不是办法,先把事情简单化吧。」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精神陡然一振,双掌一拍,道:「你们老实告诉我,老爹他……就是魔门的天魔吗?」
  就算已经心里有数,但要把这句话说出口,孙武仍觉得很不好受,费了不少力气才一口说出,不过,看看胡、李两人的脸色,孙武就晓得自己不是最不好受的那个。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孙武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什么也不说,三人目光对视,不久,胡燕徒和李慕白都已清楚,孙武已经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孩子,如今的他,是个少年,虽然在很多方面仍不成熟,却已历练许多,从前人的错误里学习经验与成长,远比他们所担心的要更能承受打击。
  「……确实,人是会长大的……」
  李慕白看着孙武,悄然慨叹,再望向胡燕徒,两兄弟都有不胜唏嘘的感觉。
  「胡伯伯、李叔叔,我问的那个问题,答案……」
  久久等不到答案,孙武催着再问了一次,而他这样的态度,也让胡李二人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既然少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也就不用担心他会承受不住真相了。
  「唔。」
  胡燕徒、李慕白双双点了点头,把这个最大的问题做了确定,孙武心中一沉,但他并没有把这份失望显露在面上,只是维持着轻松的笑脸,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人能负责说一下?」
  李慕白与胡燕徒对看一眼,终究是口齿伶俐的那个倒楣,由李慕白来进行说明。
  「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完全,当今世上,除了他本人以外,恐怕也没别的人知道完整经过了,我们是到了梁山泊之后,从你姊姊口中听说,天魔曾和人打赌,赌输了的代价,就是退隐江湖十年,不问世事……」
  李慕白道:「天魔可不是那种说话算话、一诺千金的人,但这一次,他赌输了却没反悔,不只退隐,还把魔门都封印起来,又建立梁山泊,把那个赌约,转换成『梁山落地,天魔破封』的誓言,然后……时光匆匆,一转眼,十年的时间早就满了,赌约结束,只剩那个誓言仍然有效……」
  虽然有效,却是完全无约束力的东西,根本称不上所谓的封印,依靠被封印者的心情、守信程度而存在,只要哪天他心情恶劣,决定要出狱,这个封印就立刻被打破。
  这样一来,孙武也就能理解,为何自己身边每个人,都对此事欲言又止,迟疑到最后总说不出口了,换作是自己,肯定也讲不出去。
  天魔并不是普通的魔头,当年他活跃的时候,就几乎是以所向无敌的姿态,纵横中土域外,随着太阳王、天妖逝世,足以与他匹敌的人物都已死绝,当今天下的新一代高手,哪个不是在他的威胁下成长至今,说畏惧是不一定,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假如天魔仍在为恶,对众人构成威胁,各方高手无分正邪,早就联合起来对付他,纵有顾忌也拋到九霄云外,但天魔处于蛰伏状态,甚至当十年之约已满,都没有要复出的跡象,时间一过又是数年,在这种情形下,就算大家不相信天魔改邪归正,可是谁也不敢率先打破这状态,承担这责任与骂名……除了那极少数的几个人。
  「原来是这样……」
  孙武喃喃道:「为什么武沧澜敢一再攻击梁山泊?他和老爹过去也有深仇大恨吗?他现在已经够衰了,到处都是敌人,在这种时候惹上老爹,随时都会完蛋的,他真的疯成这样?」
  这问题李慕白答不出,胡燕徒也不知怎样回答,他们两人同样为这问题所困惑,商量几次都得不到解答。
  「理由很简单,因为天魔的心思没有那么好臆测,谁说梁山泊被武沧澜打下,天魔出关就会第一个针对武沧澜了?天魔破封,有可能针对当前任何一方势力动手,同盟会反而是最可能的对象。对武沧澜而言,天魔未必是燃眉之急,倒还有可能变成敌人的敌人,有混水摸鱼的操作空间。」
  提出解释的是小殇,她比两名长辈都要更了解武沧澜的思路,而她并不是只靠推测说出这些话的。
  「梁山泊的建设历时多年,真正完成的时间,距今不过两三年,但包括主炮在内的大批重装军武,并没有装载在梁山泊上,而是直接被运到他处,至于运到什么地方……我们当然是不会知道的。」
  小殇的目光望向东方,道:「梁山泊是楼兰遗产,技术水平远远超越现今世界,能够把它击毁的东西,只有它自己的主炮。当然,你们也可以认为是武沧澜黑吃黑,不晓得袭击了哪里的魔门基地,取得了这座主炮,拿来打沉梁山泊,但考虑到合理性,我觉得……应该是什么人直接把这东西送给他的。」
  孙武皱眉道:「你们这些搞武器的,太不负责任了吧?制造东西给老爹的时候,都不做点预防措施的吗?要不是这次上头刚好没人,大家就全死光了耶。」
  「要是没做任何准备的话,你以为那座炮会轰一次就散架吗?老头子不是傻瓜,多半早看出那玩意儿一发射就会造成工安意外,所以乾脆转手送人,武沧澜更加不是什么好鸟,大概也料到天上掉下来的便当不能白吃,发射时都离他远远的,叫几个免洗的敢死队去操作发射。」
  小殇哂道:「附带一提,那座巨炮无论组装或发射都是高难度,老头子如果是用快递寄去送人,肯定还寄了一本超级厚的使用手册,果然服务周到。」
  「那……老爹现在……」
  孙武本想问老爹的下落,转念一想,这种事情会有答案才怪,便不再多话,反正……老爹出关出得这么轰轰烈烈,看来也不像甘心归隐钓鱼的样子,恐怕过不了几天,届时哪怕自己不想知道,都没法不听到他的相关消息如雪片飞来。
  「好,一切我都明白了,胡伯伯、李叔叔,你们两位辛苦了,一直以来,谢谢你们的辛劳,你们在梁山泊,是为了保护我和姊姊吧?我……」
  话说到这里,孙武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呢?姊姊以前给的那个答案,已经肯定是鬼话连篇了,随着自己闯荡江湖,对当年旧事知悉得越来越多,许多疑惑也逐渐浮现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父母是谁?这些最基本的事,总该有解答了。
  很可惜,当孙武把这问题问出,胡李两人仅管有心回答,却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确切答案。
  「我们……其实也不清楚。」
  胡燕徒略显凶恶的脸孔,露出无奈的苦笑,「我们分别问过凤姐一次,她不愿意说。这种事情,我们不好也没立场逼问,只能自己瞎猜……」
  「你们猜测的答案是……」
  孙武问得小心,胡燕徒的表情看来很心虚,这问题不能不答,但总觉得说了就变成乱嚼舌根的小人,这种事……实在为难,「凤姐儿当年……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是不少,但真正让她心动的……也就只有西门了,我们一直怀疑,你是凤姐儿和西门的孩子……」
  这个推测,孙武曾从姍拉朵、虚江子口中听过,但如今听来,除了冲击感外,更让他明白了很多事。
  西门朱玉是老爹的亲生儿子,如果自己是西门朱玉的儿子,那么难怪老爹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享有全梁山泊最特殊的待遇,虽然说以昔日天魔的作风,看不出他是个会对亲戚特别亲切的人,但眼下只有这个解释了。
  胡、李两人多年来会待在梁山泊,与魔共处,也是为了保护西门朱玉的后人与凤姐,若非他们两人联手,也不够资格抗衡天魔,仅管……天魔似乎也没将他们两个小辈放在眼里。
  姍拉朵、虚江子的态度,也能够理解了,对于这个来历不明、身世不详的小鬼,他们两人都有着爱屋及乌的心情,只不过,两个人爱的「屋」不尽相同,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了。
  (等等,胡伯伯说,姊姊真正动感情的,就只有对西门朱玉一个,但围绕在身边的人很多,所以,路叔叔他这样算什么啊?还有武沧澜,他也是追求者吗?
  姍拉朵这个同性恋可以不算吧?唉,姊,你的感情世界怎么比那时候的江湖还乱啊?如果到时候抖出来,天妖也曾爱过你,那我就直接自盖天灵算了。
  这个古怪的念头,让孙武再次想要叹气,虽说荒唐,但他不敢否定这念头最后成真的可能,在他目前的人生中,已经有过太多「看似不可能,最后却成真」的疯狂体验了。
  不过,自己真的就是西门朱玉之子吗?这点孙武持保留态度,毕竟之前关于身世已经有过太多的猜测,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自己再也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种揣测,相比之下,有关母亲的臆测,答案倒是统一得多,也更让自己头痛,光是想到这份尴尬,自己就觉得……难怪姊姊要离开,因为就连自己都觉得,现在不见面,或许……也好。
  「嗯,谢谢你们,谢谢……」
  孙武向胡、李二人深深一拜,跟着便抬起头,很开朗地笑道:「其实这些没什么的,老爹就是天魔,我也不是今天才想到,早有心理准备了,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没事的,至少……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自杀。」
  开朗得过份的表现,看了反而更让人不安,胡、李二人面面相覷,不晓得该多关心这孩子一点,还是也跟着笑两下,一起混过去就算了。
  「小殇,帮我推一下轮椅,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咧,哪有时间待在这里?老爹的手脚一向很快,又超爱挖坑给人跳,我如果不先做点什么,等老爹的最新消息传来,一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孙武手忙脚乱地推着轮椅,一面还向胡燕徒两人挥手先告辞,脸上满是笑容,看来很像是急着参加郊游的孩子,这更让两名成年组不知如何是好。结果,还是小殇走了过来,话也不多说,一记重拳就打在孙武头上。
  「喂!你干什么啊?很痛耶,我现在身上没有金钟罩,你出手注意一下分寸!」
  虽是这样抱怨,孙武却觉得,小殇这一拳没有平时打得疼,不晓得是她刻意留力?还是……少了金钟罩,这一拳反而不疼?
  一记重拳之后,跟着就是一下紧紧的拥抱。孙武之前不是没被女性抱过,但与羽宝簪那种「柔软」的拥抱不同,小殇尚未发育的娇嫩身躯,抱起来很僵硬,又因为抱得紧,怎样都算不上舒服。
  「……傻瓜!逞强成这样,你也没好处拿的……」
  紧紧的拥抱中,传来这句话,正被骨头压得脸疼的孙武,一下子静了下来,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被小殇这样抱着……也不错。


第四章 因果万象 造化天地
  身为龟兹的救国大英雄,孙武受到的欢迎程度可比演艺红星,仅管龟兹人对于中土人在此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多少还抱持些疑虑,但这个少年如何独自在城头上苦撑,浴血死战到最后一刻,捍卫着全城,这却是有目共睹,再加上后头又传出消息,这个少年是小月公主的未婚夫婿,这些消息传开后,孙武就成了龟兹炙手可热的人物,之所以没有走到哪里都被人群包围,只是因为他没走出门而已。
  即使在如此处处闻哭声、家家忙丧礼的惨痛情形下,仍有不少民众在王宫外群聚,希望能够一睹少年英雄的风采,并且致上谢意,王宫的卫士们不住劝阻,甚至连虚江子都亲自出来,解释孙武伤势太重,需要静养,这才将民众劝退,热情的程度,让躲在宫里的孙武大大诧异。
  小殇道:「真了不起啊,这么高的人气,别说是竞选总统了,就算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公主拖到大街上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民众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只会有鼓掌叫好的。」
  「呃……这个……我没想过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拖到大街上奸杀的。」
  「哦?那如果是在黑漆漆的夜里,把小月公主拖到地下密室去,那就行了吗?瞧你说的,你有成为绝代淫魔的潜质啊,真不愧是继承史上最强淫贼的优良血统。」
  「什么我说?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说,你别总挖坑给我跳啦,陷害我又没多有趣,我都坐轮椅了耶!」
  孙武认真提出抗辩,这本是他与小殇之间单纯的斗嘴,却在发现拓拔小月不知何时已来到门口,低头不语后,陷入了很尴尬的气氛中。
  「小、小月公主,你……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孙武问得结巴,因为光是看拓拔小月的表情,就猜得出自己与小殇的说话全入了她耳中,那实在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拓拔小月穿着域外民族传统的轻纱服装,份外显得清丽脱俗,手腕上、头饰上的铃鐺摇晃作响,一如她那平静不下来的心。她是见惯大场面的女子,照理不会像普通小女孩一样心情起伏不定,然而,最近几天之内,大悲大喜的事情实在太多,龟兹的反覆遭难,生死险关一关又一关,城中伤亡的百姓很多都与她熟识,有深厚情感,还来不及替他们哀悼,这边又忙着与母亲、兄长正式相认,这可是超级大喜事。
  悲喜反覆交集,弄到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一度对婚约之事反对最力的姍拉朵,却态度丕变,主动催问起何时完婚之类的话题,拓拔小月为了母亲的变化不知所措,但深知姍拉朵个性的虚江子父子,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表情,任徜徉甚至直接点破。
  「这位太太,你到底是急着嫁女儿?还是急着想藉婚礼为名,推倒并吃掉你的亲家啊?这两个差很多耶,就算你当伤残人士、礼义廉耻都不存在,但那一刀一剑两大保镖,可不是花盆摆设,你别直接无视,到时候被人家砍死啊!」
  这个警告,明显是没有被姍拉朵放在眼里,但虚江子却对女儿提起了反向意见,那就是婚约订定至今,一切已事过境迁,尤其是在梁山泊毁灭,梁山泊之主飘然而去后,这个婚约已毫无意义,对孙武、对拓拔小月,都是个无谓负担,因此,拓拔小月可以对孙武明示,解除这个婚约让彼此都松口气。
  「啊?解除婚约?但……这种时候……他才刚刚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是为了我们而战,我们这样做未免太过河拆桥……」
  拓拔小月情急争辩,话才出口,现场三名亲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她,眼神怪异,都是一副「女大不中留」的遗憾表情。
  「小妹,我还以为你很讨厌这门亲事咧,想不到……你这也算口嫌体正直吗?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倒是挺老实的……」
  「女儿啊,傲娇是一种很好的属性,有时候还会很萌,不过做人还是要对自己坦承一点,这样才不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这话绝对是至理名言,只是因为从姍拉朵口中说出,这才减了说服力,而一家人说到最后,所採取的最终决定,就是让拓拔小月自己去找孙武,无论是要解约或是要嫁人,都由她自己判断。
  虚江子道:「说到底,我们做父母的,都尊重你的自由意志,不可能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这句话,他其实已经想说很久了,只是之前一来时候未到,二来说了女儿也未必相信,所以一直将这些话憋得很苦,如今终于有机会说了。
  当然,在任徜徉看来,父亲这样作有够不负责任,订下婚约的是他,说尊重女儿自由意志的也是他,难道一开始订约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毁约了?对方可不是被占便宜会默默不吭声的善男信女啊。
  不过,最终任徜徉也没说什么,就让妹妹去见孙武了。拓拔小月边走边想,最令她感到苦恼的,倒不是这桩亲事如何取舍,而是从一些蛛丝马跡中,她发现孙武很可能已经心里有人,只是这个过度单纯的家伙,不知道怎样把话说出来。
  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拓拔小月感到一阵失落,但当她意识到自己为何有这种情绪时,便为之心乱如麻,连着几天都静不下心来。不过,该面对的事情还是得面对,所以她来到孙武的房间,听着他和小殇的胡闹,莫名其妙地两颊飞红,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出了声,进去却发现那两人一副正在收拾行李的模样,这一惊非同小可。
  「你……你们要走?」
  「嗯,是啊。」
  孙武点头道:「这边的事都已告一段落,我们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现在也该走了。当初我们到域外,是来替同盟会找寻替代能量,虚江子前辈之前承诺我,会负责把那座兵工厂生产出来的能量砖,低价提供给同盟会,连运送都不用我担心,我想……我们的任务也结束了。」
  这是当初前来域外的理由之一,不过也还有其他不好说出口的理由。梁山泊被击毁后,孙武也有过短暂的迷惘,对他而言,自己其实并不能算是中土人,域外当然就更不用提,自己的家乡只有一个,就是那座漂浮在天上的无争岛屿,而今梁山泊已毁,自己再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从此就是个没有家的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孙武有着不知何去何从的迷惘感觉,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发觉不妥,老爹蛰伏多年,暗地里动作不断,此番复出,必会有所作为,天下即将有大动乱。
  面对这份混乱,自己可以选择躲起来,反正事不关己,天下动乱随他去乱,自己本就只是一个与中土、域外全然无涉的闲人。不过,经过考虑,孙武还是觉得不能这样,自己对老爹有一份责任存在,既然过往十几年承蒙他悉心关照,现在唯一能回报他的,就是绝不让他胡来,仅管自己没有能力阻止他,但至少……
  该见上一面。
  除此之外,孙武也尝试去推敲「天魔」的行事风格,最后得出结论,以天魔的作风,既然高调复出,似乎不太可能放着自己在域外养伤纳凉,假如自己学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天魔肯定会有所行动,逼自己出来,而自己所想得出的逼迫手段……都很糟糕,为了不让那些糟糕的事情成真,自己还是主动去面对吧。
  之前对胡燕徒说的话,并不只是随口讲讲,孙武早已预备动身,想仅快赶回中土,就算还见不到老爹,能够先一步找到姊姊总是好的,只不过如果要走,一定得拉上小殇,否则补给问题不说,光是这张设计复杂的轮椅,就是大问题。
  「等、等一下,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以你现在的状态要走,太危险了,路上要是碰到有人袭击……」
  拓拔小月慌乱地找着理由,她确实没有料到,孙武这么快就要离开,光是看他的伤势,原本以为他起码要在龟兹疗养三五个月,甚至三年五载,哪想到他不待伤势痊癒就要走,而且看这架式,大有不告而别的打算。
  「你,你不能走!」
  拓拔小月强势拦阻,一下子按住孙武轮椅的把手,孙武看着眼前那张美丽却紧张的脸庞,顿时一呆。
  「呃,为什么我不能走?还有什么事我没做完吗?好像我该做的事都做了啊!」
  正确的说法,其实是连不该扛的责任都扛了很多,但对于孙武的这个提问,拓拔小月也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幸好,马上就有人来解围。
  「啊哈,小子,还有件事情要你做咧,而且是只有你能做的事,你还没做完就想跑了吗?」
  姍拉朵大步冲了进来,提出要孙武协助,解决域外当前仍棘手的疫病问题,孙武听了都傻眼,这种由虚河子搞出来的病毒,自己又不是专业人士,哪能帮上什么?找狼司祭、找小殇都还说得过去,自己……
  「又不是要你当医生,别以为真的看上你了,只是要借你体内舍利能量一用而已。」
  「……开什么玩笑?舍利能量发动,我有生命危险耶!」
  「现在不会啦,洛书都移植到你体内,能够引导、节制舍利的能源流量,使用舍利的风险已经大大降低,趁着你没走,刚好试用,嘿,怎么说我也是手术执刀者,这点要求就当是复健,你别想拒绝啊,否则说不定我已经在你体内埋了什么,随便引爆起来,哼哼!」
  姍拉朵的威胁,孙武完全不放在心上,自己动手术的时候,那么多人眼睁睁盯着看,姍拉朵有办法偷装什么东西才怪,但这个要求的本身,就让孙武留意起来,当初拓拔小月带铁血骑团在中土大闹,就盯上了佛血舍利,佛血舍利对于龟兹肯定有某种用途,现在这用途终于浮上檯面了。
  孙武眉头微皱,想起了之前推测过的那个可能,陡然双目一瞪,道:「你还在打万象因果仪的主意?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对于姍拉朵的执着,孙武虽然觉得烦,却也有些佩服,但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在这上头帮助她。
  孙武的态度很明确,姍拉朵却没想过要放弃,因为这次她确实是有备而来,「小子,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这是凤婕留给你的信,要你帮我开启因果仪,你看了以后再说要不要吧。」
  说完,姍拉朵从左边的口袋取出一物,孙武一见,脸色登变,「你……你拿内裤当信用?就算是诈骗,也得用点心吧。」
  在女儿的指责目光下,姍拉朵尴尬地把那件紫色的蕾丝内裤收回口袋,口中忙着解释,「抱歉,抱歉,昨天在街上物色新猎物……呃,不是,是观察国内民生情形,路上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呃,不对,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口袋里就多了这些东西,绝不是我顺手拿的……」
  战利品数量不少,不仅有女用,还有男子款式,姍拉朵翻来覆去找不到,不但孙武表情难看,拓拔小月更是一副恨不得当场自尽的模样,还好这段时间没有持续很久,姍拉朵终究是找到那封信,递了过来。
  信的内容,一如姍拉朵所说,是凤婕亲笔手书,从文字语气来看,很有可能是写在梁山泊坠落之前,大意是说近日内或许将有大变动,相信白虎一族的遗产因果仪,能够有助局面,并且认为以姍拉朵的能力,必定能走出新路,不重复前人的过错,让孙武务必相助姍拉朵一臂之力。
  看完这封信,孙武脸色也快绿了,从自身理性来说,他完全不相信姊姊的判断,也很难相信这封信出自姊姊之手,无奈事实摆在眼前,而当他望向小殇,小殇仅是两手一摊,表示不理解凤姐的判断,却并不否认这封信的真实性。
  姍拉朵没有造假的可能,所以这封信确实出自姊姊之手,至于她是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请托,这就无从得知了,或许……姊姊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不出此下策,既然姊姊这么说,自己也没有说不的理由了。
  凤婕开了口,孙武纵有顾虑,也只得答应,比较料想不到的,就是姍拉朵无比积极,一听他答应,立刻就推着轮椅走,要马上赶往白虎秘窟。
  这是眼前的头等大事,孙武硬着头皮去完成,不过当看到虚江子都随行前往,他心中确实落了一块大石。虚江子一向是稳重的保守派,连他都同意了,这件事就算不是没风险,起码也不会错得太厉害。
  白虎秘窟的存在,是还不能公开的绝密,虽说只要是有点份量的敌人,就知道它的实际位置,但一行人总不可能浩浩荡荡,吹锣打鼓地张扬而去,加上龟兹目前正值弱体化,没有太多人手可动用,所以还是原班人马,虚江子一家与孙武、小殇,六人进入白虎秘窟。
  一切熟门熟路,事情好办得多,小殇又提供了充分的设备支援,前后不过几个小时,白虎秘窟的地下迷宫就被破解,姍拉朵和小殇这两个技术人员率先进入,去核心地带找寻那台神秘机械的半成品……或残骸。
  孙武对这类的事情向来觉得不妥,普通人使用什么东西,都是越完整越好,偏偏很多威力强大的史前遗物,要不是尚未完成,再不然就是早已损坏,自己拿着这些不良品去用,就和抱着炸弹上战场没两样,没死真是赚到了。
  不过,那确实是一件很奇特的法宝,当小殇终于准备完毕,让孙武进去,他就看到一个漂浮空中的晶体,缓缓旋转,体积约莫巴掌大小,六角锥形,在黑暗中透发着白光,可是伸手去触碰,这个看似实体的东西,却又无质无形,孙武一掌扫过,居然从那晶体之中穿过,如碰云雾。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孙武望向小殇,希望能得到一点答案,小殇耸耸肩,淡然表示这台仪器当年就是半成品,白虎一族从没有能够真正将之启动,在这秘窟中又经历长久岁月,早已残破不堪,现在能够放点光学影像出来当特效,已经是预期之外的好事了。
  「啥?那根本就是半成品的残骸嘛!你们要我发动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想自杀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啊!」
  「啰唆,有个机会为千千万万的域外民众而死,是你的荣幸,普通人想要还要不到咧,吵什么吵?该死的时候,就爽爽快快去死吧!」
  被小殇这样一说,孙武就不讲话了,因为基于对小殇的了解,她会这么说话的时候,事情的危险系数应该很低,自己虽然信不过她的良心,但专业能力却是很信服的。
  「怎么操作?」
  「不是很清楚,白虎一族又没有留说明书给我们,但如果这东西真的是许愿机,你就试试看握着那个东西,输入能量,然后……许愿祈祷所有域外的病人都痊癒,身体健康了。」
  「……哪可能有这么夸张的法宝?那我直接许愿武沧澜被雷劈死,天下大同,岂不更是一了百了?」
  「你还别说,搞不好真的会实现咧!科学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啊!要是你许愿后,武沧澜真的被雷劈死,那我就接着来许愿,帮你盖一个大大的后宫,里面从中土到域外的女人,由八岁到八十八岁,应有尽有,享尽人间艷福。」
  「……八十八岁?享福的人是我还是她们?这种后宫送给你,由你慢慢享用吧!」
  孙武摇摇头,却开始照着小殇的解释,伸手触碰半空中的那个晶体。单纯伸手触碰,那个晶体就只是个虚影,手掌像是碰触云雾一样穿过去,可是只要凝运真气于掌上,情形就不一样了,虚影化为实质,像是要汲取掌上的能量一样,令真气迅速消散,指尖所碰触到的感觉也变得实在、坚硬。
  「好古怪的设计……」
  运作原理已经清楚了,孙武终究是重伤初癒,能够凝运起来的真气有限,一下子就被吸光,而从真气消散的速度,他也心中有数,这玩意儿启动所需要消耗的能量,确实惊人,直追超级法宝的级数。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找个绝顶高手来就行了,虚江子前辈也可以发动,好像没必要用到舍利吧?
  多少感到一点奇怪,孙武也不打算深究下去,双目微闭,缓缓凝气,伤癒后首次尝试发动佛血舍利。
  舍利邪能甫动,孙武马上就察觉与之前的不同。来自佛血舍利的能量,澎湃汹涌,从以前开始就像一群失控的癲马,胡冲乱撞,所过之处尽皆成伤,但这一次,在舍利邪能发动的瞬间,另一股奇异的力量也出现,迅速制衡着舍利邪能。
  这种制衡,并不是单纯的进行对抗,如果是那样,肯定死得很快,天底下能够和这股邪能正面对抗的力量,应该是不存在的,即使真的有,两股至绝力量的对抗,瞬间就会让身为载体的孙武粉身碎骨。这股由洛书所发动的制衡之力,没有直接与舍利邪能对抗,而是引导着「力」的流向,像在狂暴的舍利邪能外围套上一层套子,缓和了能量冲击。
  更有甚者,每次发动舍利邪能时,那些参杂着极度悲、怨、怒的负面情绪,居然也被完全隔绝,让一切能量回归单纯的能量,运使无碍,孙武觉得运使舍利能量从未如此轻松过,更想都想不到,运使舍利邪能一事,居然能用轻松两个字来形容。
  这个成功的开始,给了孙武信心,他源源不绝地催动舍利能量,往晶体灌输送去,此时那个晶体已完全变为实体,如金刚石一般坚硬,将他输来的能量疯狂吸收扯去,熟悉的感觉,让孙武忆起使用青龙令时候的滋味,而且短短十数秒过后,吸扯的力量陡然倍增!
  强大的拉力,让孙武手掌几乎完全贴在晶石上,孙武脸色一变,旁边的小殇马上有动作,快步抢到他身边,似要有所行动,孙武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只是能量消耗速度有些意外。
  再没有别的人,比孙武更清楚此刻晶石汲取能量的高速,这已经不是超级法宝正常发动的情形,完全配得上「失速」这个形容,普通的高手在此,血肉之躯恐怕撑不上多久,就被吸成乾尸,确实只有佛血舍利这个超级能量供给源,才能撑得起如此消耗。
  随着能量输送,整个洞窟开始缓缓摇晃,细小碎石不住落下,乍看之下,好像是因为能量冲击,整座洞窟所在的岩盘来回晃荡,造成落石,但与晶石正直接相连的孙武,脑中却出现模糊的影像,好像在距离这里半里远的岩石深处,有什么机械被启动,还好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体积。
  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是有某个实体在岩层中增大体积,造成挤压,那还绝不是个小东西,以体积增大的速度来看,肯定是个超乎想像的庞然大物,孙武支撑着能量消耗,觉得所消耗的能量,不逊于在龟兹城头上制造黄沙长城,身体却不觉得有太大的负担,洛书的妙用,委实难以言喻。
  洞窟内的其他人,不明白孙武所感应到的这些讯息,见到洞窟剧烈摇晃,山石碎屑连续落下,以为洞窟即将崩塌,纷纷为之变色,任徜徉第一反应就是护着拓拔小月先走,正要行动,虚江子从孙武的表情中瞧出大概,让任徜徉镇定下来,不用急着逃跑。
  当洞窟内的震动频率到达高点,孙武心中生出一种感觉,好像有人在问他想要些什么。基于此行的目的,孙武不假思索,救治域外百姓疫病的愿望,瞬间在脑海里闪过,而他随即感到……这个愿望被接受了。
  (不会吧?真的那么厉害,是许愿机?
  脑中的画面持续闪动,在地底下迅速增大的那个物体,表面骤然生出无数尖刺,朝四面八方延伸刺出,速度极快,一下子就破土而出,突出地面了。
  下一刻,洞窟内所有人眼前一花,被一片白光所笼罩,过了一会儿,当周围景物回复正常,他们发现自己赫然已经回到地面,只不过……一时间无法确认身在何处。
  白虎秘窟附近的地形,众人都很熟悉,眼前所见的景象,绝不是在白虎秘窟的百里之内,难道短短数秒间,众人就已经被转移出百里外?虚江子、拓拔小月两个对域外最为熟悉的人,心中的怪异感觉更盛,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域外绝对没有一块地方和此类似。
  放眼所见,周围百余里的土地,山丘起伏,不但绿草如荫,更繁花似锦,浓密的植被,覆盖住百余里内的每一寸土地,这等苍翠绿意,除非是中土,否则域外尽是贫瘠荒漠,纵有绿洲,也远远没有这样的规模,更别说在域外,凡是有充沛水源的地方,都早为人所占,怎会有这么一大片植被丰富的无主之地?
  百花、千树,虽无鸟语蝶影,却是处处花香,这样的美景,在中土亦属罕见,在域外更简直是人间天堂,要不是因为还搞不清楚目前身在何处,拓拔小月几乎都想跪下来,感谢众神的恩赐。
  小殇首先打破沉默,「唔,座标没什么变化,我们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被移到地面上而已。」
  此语令众人皆惊,却很快得到虚江子的认可,「不错,山形地貌完全符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绿地,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能够解释的人,当然只有孙武一个,他组合了一下自己所得的资料,缓缓道:「万象因果仪……许愿机的传说,应该只是个美丽的误会,我觉得这东西的真面目……比较像是大范围地表改造机!」


第五章 故人远来 皇者之邀
  要说到对万象因果仪的了解,孙武当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曾看过这东西的相关文献,在接触虚江子的记忆之前,他甚至就连万象因果仪之名都没听过,然而,发动这古怪机械时,脑中不住涌现的画面,使他得到了第一手资料。
  白虎一族将它当成是许愿机,这真是一个很大的误会,不晓得是怎样以讹传讹,最后偏离事实这么远,如果照刚才脑内所出现的画面来看,万象因果仪当初在始祖之人的手上,似乎是种园艺道具,能够大范围改变地貌,还附加一些不切实际的小用途。
  不得不说,当初四灵之民的先祖瓜分家产,白虎一族得到这台万象因果仪,确实不是没道理的,因为白虎一族预备居于荒漠之内,万象因果仪能够化沧海为桑田,如果运用得好,比什么超级破坏兵器都更好用,更有益处。可惜,初祖之后,白虎一族的代代子孙,似乎演化成连脑浆都是肌肉的莽汉,这一台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机械,就此被弃置、遗忘在地下深处,直至此刻。
  「……我想,也不完全是忘记吧,我刚才尝试的感觉,这玩意儿要发动,耗能巨大,正常情形下是不可能发动起来的。」
  孙武皱眉想了想,道:「恐怕把所有白虎族人的血肉献上,都只能启动,撑不了多久,唔,这样说也怪,那当初设计这个东西,是预备用什么当能量源的?」
  孙武想不出的技术问题,专家却是了然于心,小殇伸手往远方指了指,正是楼兰遗迹的方位,孙武登时领悟,恐怕也只有楼兰那样的科技实力,以整个都市的全部能量来支援,才能够发挥万象因果仪的真正效力,如此说来,难怪四灵之民中,白虎和楼兰会世代交好,只不过后人不知其所以然,这才打打和和,弄成后来那样。
  无论如何,看着眼前一片绿草如荫,百花争放的美丽景色,虚江子、拓拔小月都是一副说不出的感动表情,这种生机盎然的绿野景色,对域外民族而言,绝对是神明的恩赐,如果能早点发现万象因果仪的这个妙用,如果能早点使用,今天的域外肯定会很不一样。
  小殇对这片景色视若无睹,所关心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孙武刚刚语焉不详的一句话。
  「喂,你刚刚说,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小用途?那是什么?」
  「呃,这个……」
  孙武抓抓头,正思索该如何解释,旁边的姍拉朵用力嗅了两下,皱眉道:「等等,这空气不对……」
  听见这句话,众人第一个担心的,就是空气中有毒,不过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姍拉朵吸了两口气后,目中精芒大盛,望向周围的植被,仔细确认里头的一花、一草、一木,并很快有了答案。
  「好厉害!这些植物不是我们现今世界的生物,至少……不完全相同,有些外观看似一样,却散发着不同的气味,组合起来……有药用效果喔,虽然还没法确定,但说不准……呼吸这里的空气,可以治疗那种怪病。」
  专业人士亲口做出的鉴定,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若这判断是真,那万象因果仪虽然说不上有许愿功能,却也能依照使用者的需求,制造出特定的植物出来,难怪会被误当成许愿机,光是这种功能,万象因果仪的实用价值就在七大超级法宝之上,绝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小用途,只是……
  「唔,修正一下。」
  姍拉朵摇头道:「浓度太淡了,要靠单纯呼吸这些空气来治病,就算没有几十年,也要十几年,反正三五年内是绝不可能的,喂,小子,有一就有二,横竖你刚才搞了一次,身体也不像有什么伤害,等一下喘口气,就去发动第二次,把这片绿野的面积再扩大一倍,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有难度。」
  孙武苦笑道:「刚才使用中的感应,万象因果仪每次启动后,都要花上一段时间休眠整备,更何况目前的机械,根本是个残缺的不完整版,勉强发动一次,很多零件又受损坏,七七八八算上去,恐怕……」
  「恐怕三五个月内不能用?」
  姍拉朵抓抓头发,扼腕道:「太可惜了,早知道这玩意儿真的有用,才不把愿望花在治病这么浪费的项目上,应该能许其他更惊人的愿望啊!现在只好等上几个月了,嘿,不会要等上三五年那么久吧?」
  「不会……因为确实的数据是一甲子。」
  孙武道:「五十九年零十个月又七天,这段时间内,是无法启动的。」
  「什么?」
  姍拉朵、任徜徉同声惊呼,表情活像是有什么美梦破碎了,虚江子和拓拔小月却一起摇头,脑里只想着同一件事:果然是不切实际的小用途。
  「呃,其实呢,我刚刚有点意外发现,不过不知道该怎么说……」
  孙武笑得尴尬,因为这件事确实不好启齿,让他格外心虚,短暂考虑了一下,他直接用事实来说明,双手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按,竟然站了起来。
  虽说所有人都知道,孙武需要轮椅的残障状态只是一时,不会长久持续下去,不过他突然之间离奇康复,从轮椅上站起来,这别说旁人,就连小殇都吓了一跳。
  孙武也是才发现不久,而当众人的质疑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只能歉然笑道:「这个……我想……就是一点不切实际的小惊喜。」
  这个惊喜不大,不过就是把一段时间后会自然发生的事给提前了,但对于几名心有不甘的人来说,他们相当后悔刚才没有抢着上前许愿。
  荒漠中的白虎秘窟,就此成为绿荫繁花的仙境,从本来的一片虚无,变成生机盎然,似是告慰亡灵,也彷彿象征着新生,不管是对域外,或是对白虎遗民,这都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狼司祭在战后不知所踪,缺少她的协助,要制作治疗瘟疫的疫苗,难度颇高,这一片绿地所释放出的气体,能够治疗瘟疫,虽然单纯这样吸气治疗,耗时极久,但有姍拉朵在,自然有办法把这些微薄的东西,聚合萃取,千百倍地精练,制作成真正的疫苗,域外的一场大祸,到此算是解决了。
  事情既了,众人急急忙忙离开白虎秘窟。荒漠骤成人间仙境,必然引人注目,虚江子必须立刻做出布署,否则马上就会掀起事端,一行人全速赶回龟兹,路上孙武想着许多问题。
  梁山泊毁灭后,老爹、姊姊,暂时下落不明,但其他的人却都还在龟兹,胡燕徒、李慕白之所以留下,没有跟着姊姊一同离开,很大成份上就是为了看管这些脱出牢笼的原梁山泊住民,据说,他们每个人的体内,都被天魔以魔门密法植入真气,一经引动,或是有如身遭千刀万剐,痛楚难当,或是立刻炸成碎片,再是厉害不过,所以这么多年来始终服服贴贴,不敢乱来。
  如今,天魔虽然远去,那道箝制真气却仍存在体内,每个人都是心中忐忑,生怕哪天有命睡觉,没命起床,轰然一声就粉身碎骨,胡李两人留下,预备与姍拉朵合作,解开他们身上的禁制,条件是不得为非作歹。
  狼司祭早就不见踪影,是最早一批的失踪人口,以常理推测,与天魔在一起的机会很高;纳兰元蝶在虚河子身亡当日,就独自踏上归途,立场与众人有别的她,没什么理由在此多留。
  妃怜袖仍处于失神状态,这是最让孙武伤脑筋的一件事,于情于理,自己不能拋下妃怜袖,就这么跑回中土去,但该怎么让她振作起来,这件事却全无方向可言,更糗的是,孙武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立场去关心,毕竟以身分来说,自己不过是她的一个「朋友」,什么别的都说不上,她在龟兹自有师伯、族人可以照料,轮不到自己。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离奇失踪了,就是羽宝簪。之前孙武对羽宝簪,总是感谢中带着三分戒心,觉得她和魔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似乎不能违抗魔门上层的指令,所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为了魔门的利益来对付自己,不过随着真相揭开,孙武整个羞愧到无地自容,和魔门最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原来就是自己,羽宝簪身上所承担的那些歧视与骂名,实在无辜得很。
  清醒之后,孙武很想找羽宝簪道歉,这才得知她一早就像纳兰元蝶那样飘然而去,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想来……随着魔门复出,多年来一直作为掩体的万紫楼,势将有大变动,羽宝簪这个看似位高的万紫楼少主,也接到了新指令,这才不告而别。
  「……希望下次再见到宝姑娘的时候,彼此不是敌人。」
  孙武这么由衷祈祷着,不料小殇从旁插来一句,「你的反应真奇怪,照一般的男主角戏路,你应该要恨她一直瞒你、骗你,起码恨她个二十年,怎么还一副对不起她的表情?」
  「得了吧?如果照一般的男主角戏路,宝姑娘现在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要远走天涯了。那种路不是我们这边的路,我这边的道理很简单,有了误会就要道歉,不要因为面子或尊严,遗憾十几年。」
  孙武简单回应了小殇的挑衅,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后头的事情来得那么快,一行人还没回到龟兹,就有人冲出来报信。在域外的东方边境,距离月牙关不远处,发生了血腥屠杀,有十几具尸体,散落在方圆数百米内,都是残缺尸块,而且找遍这几百米,都无法把尸体拼凑完整。
  那里不属于龟兹的国土,像这种普通的凶杀案,于理更不至于惊动龟兹国王,但武沧澜遣人击毁梁山泊之后,域外各部族的情报单位都成了惊弓之鸟,有点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立刻往上呈报。
  在情报人员的眼中,这件事主要的怪异处,就是碎尸散落不全,没法找齐整个尸身,显然凶手行凶之后,还把部分尸块拎走,至于目的是什么,谁也说不准,可以归类在变态行凶一类的案件。那地方邻近月牙关,中土部队时常出关骚扰,各部族为求安全,从不靠近那里,这十几个人到底是怎么死在那里的,也很让人费解。
  不过,那个诡异的地点,却让孙武想起了一点,连忙望向小殇,从小殇那边得到了一下肯定的点头。
  「……桑德族?」
  孙武怎么都不会忘记,这个深藏在地底下的阴暗部族,他们本是玄武一族的奴僕,自玄武灭族后,就在域外各处的地底到处迁徙,躲避其他人的耳目,完全成为了传说中的部族,若非机缘巧合,当初也不会在地底遇到他们。
  碰上桑德族,这是孙武等人域外之行的起点,因为这番奇遇,他们知道了有关始祖之人的秘密,在后来接触楼兰、白虎两族的人事时,能够有最正确的基本认知,现在听到那个地区出事,两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桑德族内有变。
  桑德族的战力不强,若是碰到什么很厉害的侵略力量,他们肯定无法抵挡,这个部族平日居于地底,与外界完全断绝往来,当然也不会结仇,若算起被人袭击的理由,那肯定就是怀璧其罪。
  始祖之人的存在,虽然堪称惊天之秘,但却没有实际价值,横竖没人相信,连当做丑闻来用的意义都没有,就算到中土逢人便说,大武王朝的祖先来自天外,非我族类,除了惹人訕笑,就不会有什么别的效果,因此,袭击桑德族的凶手,其目标肯定是桑德族内的另一重宝。
  阿鼻血!
  始祖之人的血液,天妖无敌神话的根源,如果说孙武还一度对这神话有所怀疑,在经历了与虚河子的殊死决战后,他已经非常清楚阿鼻血的威力。
  源自始祖之人的血液,这条血脉经过杂交,诞生四灵之民,血液中蕴含着强大力量与无限可能,当这血液与寻常人体结合,能够瞬间强化肉体,开发潜能,如果是和四灵之民相结合,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是无可估计,虚河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濒死的他服下阿鼻血之后,伤患尽癒,纵横无敌,所展露的力量之强,从所未见,透过他的模样,依稀能想像当年天妖横扫中土的神威。
  天妖当初是怎么取得阿鼻血的?此事至今仍是一个谜,不过目前仅剩的阿鼻血,被封存在桑德族内,原有的封印只有四灵之民能够打开,而桑德族非四灵之属,多年来只能望着重宝眼馋,后来西门朱玉造访域外,巧舌如簧,骗得桑德族人让他去解开封印,趁机胡搞,在原有结界之外,另外又加上一层结界,专门阻挡四灵之民,真正搞成一拍两散,从此之后,谁也开不了阿鼻血的封印。
  西门朱玉如此恶搞,桑德族人本该恨他入骨,但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威力,犹胜手中的天绝剑,一番歪理胡扯之后,竟哄得桑德族人欢天喜地,开开心心恭送他离开,较诸之前虚江子被追砍得浑身是血的待遇,不啻云泥之别。姑且不论西门朱玉骗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他生前算无遗策,既然布下了结界,照理就很难被人破解,但如果桑德族出事……
  「小殇,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
  孙武的声音不太确定,心里却有一个很糟的答案。
  以路线来看,桑德族所在位置,是回归中土的正常路线,通常要回中土的人,都会经过那里,老爹、凤婕日前已动身返回中土,凤婕当然不可能跑到桑德族大开杀戒,但老爹……
  照理说,阿鼻血藏于桑德族一事,还有桑德族的所在位置,只怕老爹早就知道,若真有意夺取阿鼻血,没理由等到今天。然而,在梁山泊坠毁之前,老爹的自我定位一直是当好人,天魔破封之后的反应是怎样,那就难说得很,搞不好他就是用血洗桑德族来当出关祭礼也未可知。
  要是阿鼻血落在天魔手里,那个后果……
  稍加想像,孙武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吃力,不过,空想无益,一切只能眼见为凭,基于这份担忧,孙武什么别的都不敢想,甚至还没踏进龟兹王城,就要求离开,想要仅快赶去桑德族探看。
  小殇道:「这样就走?舍得你的初恋情人?」
  孙武低声道:「她在这里疗养,有虚江子前辈和任兄照应,比跟着我们到处跑更好,而且,别用初恋情人这个字眼啦,我都还没有告白成功咧。」
  小殇道:「我晓得,只是不想提这件事来刺激你而已,你自己要提,我就没有办法啦。」
  「谢谢你喔,你还真是体贴。」
  「下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别用这么哀怨的媳妇脸,我或许会比较高兴。」
  孙武简单回了一句,没想到又有新的惊喜发生,龟兹王城内传来最新的消息,有一名贵客秘密来到域外,预备会见阿古布拉王,这个意外到来的贵客,赫然就是同盟会现今的实质领导者,袁晨锋。
  这确实是非常让人意外的贵客,中土战况激烈,同盟会与朝廷半分天下,冲突不断,双方势力交接之地,每日都在开火,袁晨锋代替其师陆云樵坐镇同盟会,指挥调度,应该是现在全中土最忙的人了,怎会突然扔下中土的事务,跑到域外来?
  再者,自从同盟会举事后,朝廷对同盟会的首脑人物,均开出天价的悬赏花红,袁晨锋既非绝顶高手,职权之高、担当之重又是无人能及,所以他的悬赏金额甚至尤在其师陆云樵之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这些悬赏,这段时间以来,刺客前仆后继,让同盟会不胜其扰,袁晨锋多次受伤,几乎无法当众露面,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能跑来域外,这就很不可思议了。
  孙武奇道:「袁兄,他怎么会……」
  使者所报来的理由,是为了先前委托孙武来找寻的能源一事,袁晨锋亲自来龟兹商议,不过,没有人相信这是实话,虽然取得能源事关重大,但孙武在王城之战前已委托羽宝簪用万紫楼的管道传讯回去,通知袁晨锋能源已有下落,照理说他不用在这节骨眼上特意跑来。
  疑问深深,好在不怎么难解决,因为袁晨锋脚程甚快,使者又已在王城内等虚江子一日,所以接到这消息后不足半天,袁晨锋一行人便抵达了龟兹王城。
  「各位,久违了,你们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毕生未履域外的袁晨锋,对龟兹王城完全陌生,但孙武、任徜徉都是他的旧识,当他被迎入王宫,自然也有一番热闹排场。
  一段时间不见,袁晨锋身上也有了些改变,本来这个青年书卷气十足,不动武的时候,像个书生多过剑士,但如今不只白皙的皮肤晒黑,肌肉也变得更为精实,手上、脸上都有轻伤,说明了最近连场血战的激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剽悍之气,已经完全是军人的感觉了。
  以袁晨锋的身分,照理不用实际参加战斗,只要在后方大营指挥运筹即可,但他却选择了身先士卒的作风,这不但有别于他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的师父,也显示目前的同盟会并不轻松,就连他都不得不上场尽力。
  这样的推断,所有人都想得到,也因为如此,袁晨锋的域外之行才更让人不解,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仅管他此行极为低调,甚至没有触碰到域外各部族的情报网,但他此行共有三十多人,每一个均非庸手,全都是同盟会内的高手,武功不凡,集合起来,更是一支菁英劲旅,若非孙武、任徜徉都信得过袁晨锋,还真会以为他是心存不轨,要来奇袭龟兹的。
  「袁兄,你怎么会来的?」
  孙武见到袁晨锋,确实很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而袁晨锋也同样带来重要情报。
  袁晨锋此行,并不是单纯造访域外,而是奉命前来。以袁晨锋的身分,能够对他下令的当然只有一个,就是同盟会主席陆云樵。
  十几天前,正在前线作战的袁晨锋,突然接到陆云樵的命令,让他立即放下手边事务,组织精英战力,前往边关拦截。拦截的目标,是河洛剑派的高手,具体状况陆云樵没有明说,但似乎河洛剑派将在域外有大动作,所以要调集留守中土的派中高手,前往域外赴援,袁晨锋则受命将这支援军截住,一个也不许放出月牙关去。
  同盟会的组成,两大圣宗的弟子合计过半,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在同盟会有绝对的影响力,但……反之亦然,在某些情形下,同盟会一样能以盟主的角色,反过来向两大圣宗施压,这样的情形虽然极为罕见,却不是没有,此次袁晨锋便是如此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率队在月牙关外数十里处现身,拦截住河洛剑派的援军。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这些手段交错运用下,河洛剑派的援军被截下,一步都不曾踏出月牙关,终于使得虚河子在王城之战中孤立无援,间接令他功败垂成。
  「……幸好河洛剑派的前辈都很明理,接受了我的劝解,撤退回去,要不然就很头痛了……」
  袁晨锋苦笑道:「我追随师父多年,他很难得下这样的死命令,这次他下令时说得明白,若是遇到反抗,不计代价、不问过程,全体就地歼灭了……眼下中土战事方酣,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纵使成功,也大伤同盟会的元气,事后的负面影响更是难以估计,幸好,事情圆满收场,没有走到这一步。」
  同盟会支援龟兹,阻止虚河子阴谋一事,居然是陆云樵亲自下令,这让孙武大为震惊。以同盟会如今焦头烂额的情势,要缓出手来阻截河洛剑派的援兵,甚至不惜发生流血冲突,也绝不让河洛剑派一人出关,这绝对是天大的人情,因为只要情势发展一个不对,袁晨锋与河洛剑派爆发流血冲突,消息传开,就可能动摇同盟会的根本,让所有河洛子弟起叛意。
  当日王城一战,幕后居然还有这许多牵连,战线拉到千里之外的中土,孙武想起来都觉得复杂,自己只懂得闷着头往前冲,哪想到这些算计?至于陆云樵为何下这种命令?现在想不太通,但王城一战,陆云樵与天魔双双现身,重创魔狼群,既然本人都到场了,命令徒弟率队阻截敌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袁兄,为什么你们同盟会要……」
  「我也不明白,为何恩师要我插手此事?但既然是师父的命令,就一定不会有错,为人弟子,只要尽心完成师父的交代即可。」
  袁晨锋道:「完成此事后,我接到情报,师父在龟兹现身,我担心他需要人手,就把整支队伍一分为四,分批赶往龟兹,我自己率第一支队伍先行,希望能仅早抵达龟兹,想不到……路上遭遇敌人刺杀。」
  在当今中土名人的刺杀榜上,袁晨锋绝对排列首位,别说到了域外荒漠,哪怕跑到天边,都会有人为赏金追杀过去,他在域外碰到刺杀,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杀手怎么直到此刻才追上他。能够在域外布下杀阵,敌人实力自然不凡,这一战相当惨烈,袁晨锋的那支小队,除了他之外,全数阵亡,袁晨锋也伤得不轻,但总算也全歼来敌。
  这么一耽搁,袁晨锋的行程就慢了几天,没能够立刻赶来龟兹,会见陆云樵,在与后头的人马会合后,途中听说空岛坠毁,砸在龟兹王城,心知不妙,立刻做出部署。
  袁晨锋道:「我已通令同盟会西方各分舵,就地筹集物资,包括各种粮食、被服、医药,仅速运来龟兹,希望能够帮上一点忙。」
  龟兹连串动乱,正是物资最艰困的时候,袁晨锋此举不啻雪中送炭,尤其是同盟会正与朝廷激战,本身也相当困难,在这种时候还将物资赠与龟兹,这份人情实在不轻,光是为了这点,就足以让龟兹举国上下感激万分。
  同盟会急需能量,有求于龟兹,但这么一来,龟兹反而先欠了同盟会大大的情,虚江子也不得不心里佩服,暗赞这名后辈手腕高明,日后前程不可限量,龟兹与此人合作,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实在很难说。
  「对了,域外接收中土情报有时差,你们或许还不清楚,我刚好把这个最新消息带来。」
  袁晨锋道:「就在空中岛坠毁后不久,武沧澜命令军部,传令天下,邀我同盟会主席陆云樵、魔门天魔,前往帝都,共商天下大计。」


第六章 修罗灭族 阿鼻血现
  袁晨锋带来的消息,听了果真使人意外。之前孙武与身边众人商议,得出结论,就是武沧澜的利益与魔门未必冲突,仅管武沧澜毁了梁山泊,但天魔不一定会为此与武沧澜敌对,双方还大有合作的模糊空间,如今看来,这个推论果然不错,梁山泊一被破坏,武沧澜便动作频频,邀陆云樵、天魔到帝都共商大计,这个会议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还没开始,就被人们认定九成五会破局,不过谁也不能否认,这会议不论成与败,都将对天下大势影响重大。
  「奇怪……」
  提出质疑的是虚江子,「虽说域外接收中土的情报较慢,但如此大事,一经公布,必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中土,算算时间,也早该传到域外,为何我迄今仍未接到这消息?」
  「阿古布拉陛下果然高明。」
  袁晨锋称赞道:「这消息之所以尚未传到域外,是因为它根本没有机会传遍中土,武沧澜确实命令军部通告天下,但这个传告还没能够离开军部,就已经被废掉了,若非本会的情报人员传回消息,我们也不会知道。」
  这是一个已经作废的情报?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袁晨锋身上,不明他说这件事有何意义?他千辛万苦跑到域外来,难道是特别来炫耀同盟会情报灵通的?
  「各位别误会,我正要说武沧澜取消这通告的理由。」
  袁晨锋道:「这个通告之所以没能发出去,是因为仅仅一夜之隔,它就已经失去意义,本来武沧澜的命令传至军部,是预备隔日发布的,但在隔天一早,一封书信抢先送进皇宫……一封战书。」
  袁晨锋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众人望向他,质疑他为何故意吊人胃口,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众人不由得大为惊奇,难道同盟会如此神通广大,居然取得了那封发给武沧澜的战书?脑筋比较灵活的,则开始猜会否武沧澜将那封信转送给了同盟会?就只有小殇,眉头微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封战书,是在同一个早上送到同盟会,送到我手上的,相信与武沧澜拆信的时间相差不远。」
  袁晨锋苦笑道:「说来惭愧,有关武沧澜那篇作废通告的情报,我是在收到这封战书后片刻才接到,跟着才拼凑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简短的一句话,已令现场听得懂话的人脸色大变。一夜之间的变化,却代表一场涉及多方势力的情报战,同盟会还未把军部通告一事回传,却已有另一方抢先侦知,并且做出反应,发出那封战书来当回应,当袁晨锋一早起来,先后接到战书与报告书时,同盟会已在情报战上头败了一仗,也就难怪袁晨锋要苦笑。
  孙武在这方面反应算慢,自然联想不出这些关键,全靠小殇的解释才明白过来,惊讶之余,他更是不解,中土有哪个组织,情报能力更在同盟会、朝廷之上?两大圣宗吗?但以自己的了解,似乎……
  驀地,孙武不说话了,他脑中浮现答案,难怪在场的人脸色都那么难看,有这种本事的除了魔门,更还有何门何派?魔门正是以此召示各方势力,展露实力,表示沉寂已久的魔门,依旧能够掌握江湖。
  那么,这封战书……
  「各位请看。」
  袁晨锋将信取出,孙武、任徜徉毫不避嫌,抢上去观看,看清信上内容的剎那,脑里都是轰的一声巨响。
  诚如袁晨锋所言,这确实是一封战书,发信者是天魔,除了正式宣告复出,更直接约陆云樵一战,地点就在大武皇宫,时间正是武沧澜约集一会的日子。
  这封挑战书,无疑是狠狠打了武沧澜一巴掌,令他邀集三方会谈的打算,还未开始就破碎,难怪那封通告胎死腹中,没有发出,但天魔所採取的这个行动,对武沧澜却未必不利,因为天魔直接约战陆云樵,无论胜败,武沧澜都是既得利益者,只是……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
  袁晨锋道:「不瞒各位,这些年来,为了各种目的想挑战家师的人,每天都有,其中大部分是希望藉此成名,敝会聘有专职人员负责扔掉那些挑战书,根本不需要送到家师手里,但……这次不一样了。」
  魔门消失江湖多年,年轻一辈的江湖人甚至不知道天魔是谁,听见天魔挑战陆云樵一事,九成以上的人都觉得可笑,即使有人对他们解释,天魔是魔门的首脑,而魔门是曾经在江湖上有显赫势力,却已低调与潜伏达数十年之久,这些年轻人也只会将之理解为「一个过气的魔头要出来挑战陆云樵,自抬身价」。
  袁晨锋执掌同盟会大权多年,见识当然不会那么肤浅,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因此他才苦笑,而众人也联想到,袁晨锋之所以在遇袭之后,没有立刻回归中土,反而持续深入域外,很有可能就是找不到陆云樵,这才不得不来到龟兹王城,看看能否连络得上。
  一个组织的领导人,居然是如此行踪不定,爱搞神秘主义的人物,每次有事都联络不上,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实在很辛苦,只要想到这一点,孙武就很同情袁晨锋。
  只是,纵使来到龟兹王城,陆云樵似乎也已经不在,袁晨锋想要联络其师的打算再次泡汤,而他也没有闲工夫在龟兹耗时间,简单与虚江子会谈,议定今后的合作方式后,留下随行人马负责首次的能量结晶运输,自己又急匆匆地要一个人赶回中土。
  袁晨锋要回中土,这点本来没什么问题,然而,考虑到他的安全,虚江子就开始头痛了,如今双方结盟,袁晨锋就是龟兹盟友,万一袁晨锋在回程时遇刺,死在半路,龟兹不但痛失重要盟友,还会惹上大麻烦,可是,龟兹如今百废待举,原有的主战力非死即伤,不可能组织高手团或精兵护送,总不好由他自己亲身上场,送袁晨锋回中土吧?
  最后,顺水推舟,孙武自告奋勇,和小殇一起陪同袁晨锋赶路回去,虽说人数少,但却是绝对的精英战力,比什么军队护送都要值得信赖。
  整个安排就此定案,在出发之前,孙武特别问了袁晨锋,表示妃怜袖也正在龟兹,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袁晨锋考虑片刻,最后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动作立即遭到小殇的嘲弄,「好无情啊,听说人家还与你订过亲,差点就成夫妻了,现在有难,你连见也不见一面?」
  这些话孙武也想说,只是不敢出口,就这么被小殇抢先说了。
  「不,如果我的探视,能够对她有帮助,不管怎样我都会去看的,但……目前我这边正是是非之源,去看她或许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
  袁晨锋向两人解释,虚河子命丧龟兹一事,已经渐渐在中土传开,之所以还没有掀起轩然大波,只是因为河洛剑派尚未出面肯定这个消息,但人既已丧命,纸早晚会包不住火。
  虚河子并不是孤身来到域外发展,而是把河洛剑派的精华战力带走,造成中土这边的弱体化,当掌门身亡的消息传回,河洛剑派之内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掩盖事实真相,把一切混过去,甚至找个冠冕堂皇的藉口,比如说虚河子造访域外,意外遇害,这样还可以把凶手矛头直指龟兹;一是选择公开事实,还原虚河子野心家的身分,以否定虚河子为出发点,向全天下自承罪过,当然,这将令河洛剑派元气大伤,多年清誉毁于一旦,几十年内都回复不过来。
  孙武道:「这个……像河洛剑派这种大门派,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应该会选择第二种吧,那和妃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一语说出,就看到小殇瞪了过来,袁晨锋也表情尴尬,孙武知道自己又说错,却完全不明白错在何处,这些争权夺利的事,实在是复杂。
  袁晨锋道:「普通情形下,第二种确实是必然的选择,不过这次的情形有点特别,虚河子虽然身死,但他带往域外的同门、弟子却未全灭,这些人在当前情势下,无意于域外争雄,急于赶回中土,说得明白一点,也正是为了空出来的掌门之位。这批人,在战力上占有优势,若是大家谈不拢,动起手来,目前留守不周山的那一派势力,就屈于下风,所以……」
  说穿了仍是权力斗争那一套,目前留守不周山的那一派,自忖武斗占不到上风,就只能另谋他法,诉诸外界舆论,把虚河子干过的坏事都抖出来,将他打成最邪恶的大魔头,凡是与他沾边的,全都十恶不赦,如此一来,一直听命于虚河子的域外一派,当然就无权来争掌门,甚至还会变成江湖公敌,人人喊打,性命堪忧。
  然而,如果和虚河子有关的人、事、物,都要被打成十恶不赦,首当其冲的妃怜袖就很危险了。公开来说,她是虚河子的关门弟子,隐藏多年的秘密武器;私底下来说,她更是虚河子的亲生女儿,更怀璧其罪,是河图的持有人,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妃怜袖的处境就很危险了,一个不小心,随时有可能成为与袁晨锋争夺刺杀榜首的热门人物。
  说到这里,孙武就能体会袁晨锋的为难,别的不讲,光是让人知道他在域外见过妃怜袖,就能惹出无数麻烦,万一让人误会这是同盟会想支持妃怜袖,夺取河洛掌门之位,藉以操控河洛剑派,袁晨锋绝对百口莫辩,若要澄清此事,搞不好还会被人逼问交代妃怜袖的下落,安全起见,还是乾脆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见面为妙。
  孙武摇头道:「你们这些当领导人的,真是麻烦……」
  「所以才会诞生像武沧澜那样的人啊,人人都说他是狂人,我觉得他只是选择了和我们不同的路,凡是敢逼他、为难他、设计他的,全部杀光,省掉麻烦,比我们轻松多了。」
  袁晨锋耸耸肩,道:「不过,领导人注定是要累的,要是个个都像那位大武皇帝般轻松,领导不久就要出事啦,所以,我寧愿累一些……呵,这些都是家师的教诲,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记住了。」
  孙武听着这些话,突然有一种感觉,以陆云樵这种几乎厌弃世俗的作风,即使将来真的推翻了大武王朝,大概也不会自己坐上皇帝位置,那么,届时成为天下之主的,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个儒雅青年了,只要他能一直维持今日的心性,即使日后就天子位,应该不会变成武沧澜那样的暴君吧?
  不过,自始至终,袁晨锋说的话都有点奇怪,对于域外的动乱、虚河子的事,他像是知道得很多,但重点地方又不是很清楚,让人无法确定他究竟知道多少,这些……他是怎么晓得的?同盟会的情报机构有这么高明?
  想归想,孙武终究没有把这问题说出口,只是整理好东西,预备与袁晨锋一同离开。
  孙武要离开龟兹的消息,并没有高调宣布,否则他肯定无法离开,光是热情的民众挡道,就足以令他寸步难行了,仅管如此,与亲友们的道别,仍显得离情依依。
  胡燕徒、李慕白赠与一本小册子,上头写满武功祕诀,这是他们两人联合整理的心得笔记,内容集两大圣宗上乘武技于大成,从前的孙武就算看了这些也没用,但经过这一番历练,他已经能吸收这些内容了。
  穿着轻纱女装的拓拔小月,迟疑了半天没有说话,当孙武来到面前,她突然有动作,在少年的脸颊上飞速亲了一下,掉头就跑,大胆的奇袭行动,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孙武更是一阵脑袋发晕,说不出话来。
  小殇轻笑道:「怎么样?过癮吧?是不是觉得骨头都酥了?」
  「哪有这种可能啊!你完全捉错感觉了吧?差点吓得尿裤子,这还比较贴切。」
  孙武简单回答,而姍拉朵却在此时靠了过来,「小子,回到中土,如果见到你姊姊,可不可以替我带件东西回来?」
  「喔,好啊,反正我就算不答应,你也会偷偷在我身上下毒,逼我拿东西回来换解药吧?更差劲一点,搞不好还会下在虚江子前辈或小月公主身上来威胁我咧!不过,你要什么?」
  「贼小子!眼睛啥时候那么利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啦,就是……替我带件内裤回来。」
  姍拉朵刻意压低了声音,本以为孙武听了定会吓一跳,哪知少年面不改色,只是皱起眉头,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吗?那天要拿姊姊的信,结果拿错,那时候你拿出来的不就是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姍拉朵踉蹌后退,撞在一根柱子上,脸色苍白,诡异的表情,倒是让孙武成就感十足。
  小殇再次贴耳轻笑道:「怎么样?过癮吧?是不是觉得骨头都要酥了?」
  「你又捉错感觉了啦,这哪可能骨头酥?爽到差点尿裤子还比较贴切。」
  低声说完,三人启程离开,正式离开了龟兹王城,迈向回归中土之路。
  袁晨锋在中土是骑马,虽然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变种生物,不过基本上还算是马没错,进入域外之后,则是改乘骆驼,但如今,一辆新式的磁浮跑车解决了所有问题,无惧烈日强风,穿越沙丘如履平地,全速朝着月牙关前进。
  途中,袁晨锋问起孙武今后打算,此刻中土正是多事之秋,同盟会与朝廷打得不可开交,孙武此番义助同盟会,取得了重要的能量,有大功于同盟会,本身又是当今世上足以名列前十的有数高手,站在同盟会的立场,肯定想要孙武加盟,携手共成大业,袁晨锋表露诚意,提出了希望孙武加入同盟会的邀约,只要加入,便许以会中高位。
  孙武为难道:「袁兄,你侠骨英风,我一直都是很佩服的,但……我还没有配服到想当你手下的地步啊。」
  「哦?所以如果不是你当我手下,而是我当你手下的话,你就同意了?这个……有些强人所难了。」
  「袁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嗯,虽然有难度,不过,不是没得商量。」
  袁晨锋正色道:「说认真的,如果你真有那个意思,这个问题可以商量的。」
  袁晨锋的表情很正经,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反而让孙武吓到了。如果是那种随时都会完蛋的末日组织,那倒也罢了,同盟会如今声势如日中天,若是顺利进行下去,推翻大武王朝,同盟会的领导人物就是新王朝开国元勋,尤其是像袁晨锋这样掌握实权的高阶人物,说不定就是新王朝的继承人,甚至直接登上王座,连这样的位置都可以商量,孙武不是感到受宠若惊,而是怀疑对方脑子有没有问题。
  「别这样看我啦,推翻大武王朝是我入同盟会那刻起,就被赋予的使命,我尽心尽力,必须要完成这份责任,但完成之后……我不见得还要继续扛这份责任啊。」
  「袁兄,话不是这么说吧?也许推翻之前,一切都是责任,可是如果能够推翻大武王朝,后头你就算不是皇帝,早晚也会当皇帝,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那时就是你享受的时候啦!人家之前辛苦,不就是为了后头能享受?你辛苦了那么久,怎么享受阶段你要跑?」
  「享受吗?但愿我也能这么相信吧,很可惜,我掌握重权已经很多年了,非常明白,如果要一直把荣华富贵牢握在手,就得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绝没有半分侥倖,否则随时不得好死,这种生活……一点也不享受,武沧澜或许就是被这种生活逼疯的。」
  袁晨锋苦笑道:「如果我能无视一切,不管所有别人的死活,像武沧澜那样,或许荣华富贵也能很享受,可是,如果真要肆无忌惮到那种程度,我想我应该能找到比荣华富贵更享受的生活方式。」
  袁晨锋的这番话,语气真挚,孙武不认为他是随便说说,听在耳里,倒是很同情他们这些在权力圈中打滚的人。自己入世以来,也算见过一些紈裤子弟,仗着手上有些权力,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但那些都是未有真正坐上权力大位的人,至于真正能久坐大位,历经风浪不倒的人……诚如袁晨锋所言,没有一个是容易的。
  从这些话听来,袁晨锋并不是那种淡泊名利的人,倒比较像……别人毕生追求的东西,他在很久以前就已得到,拿在手里过了那么多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虽然这世上大多数人久握权力,只会越来越不想放手,但袁晨锋的想法显然不同,或许,陆云樵对他的影响很大吧?
  「嗯,确实如此,家师的态度,对我影响不小,以前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所谓同盟会的大权,不过是他厌弃了不要,强扔给我的东西。」
  袁晨锋两手一摊,无奈道:「别人不要,还硬塞过来的东西,这有什么价值可言?有什么好动人的?」
  「哦?」
  小殇道:「那现在呢?经过多年,现在你终于发现权力的动人滋味了?」
  「掌权的滋味是不错,不过在我的生命中,还有别的乐趣高过这个。」
  袁晨锋道:「而且随着年岁增长,我从家师身上所领悟到的……就是某些工作,不管怎么累、怎么无奈,还是得要有人去做的,如果你不做、他也不做,最后又要谁来收拾烂摊子呢?」
  「……听起来,你对你师父有很多的不满喔!」
  「不敢,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心存怨恨这是万万不敢的。」
  袁晨锋慎重而坚决地表明了立场,孙武和小殇没再多话,心里却把这问题打上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孙武迟疑了片刻,道:「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陆大侠对同盟会事务这么冷漠?他不问世事,对于那些权力……好像根本就是厌恶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啊?」
  小殇抢着道:「谁知道?或许是遭到什么打击,心理变态了吧?」
  袁晨锋道:「这怎么可能?师父待我恩泽如海,这种话别说是说了,就算是想都不敢想啊。」
  这句话的份量很重,孙武和小殇没再多话,心里却再次把这问题打上一个肯定的结论。
  三人一路乘车飞驰,完全就是不眠不休,不过在实际操作上,却有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这辆磁浮飞车,是小殇临时拼凑组成的新品,袁晨锋不懂得怎么驾驶,孙武当然更没有驾驶执照这种东西,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小殇坐在驾驶座上,一路狂飆。
  对于这种状况,孙武和袁晨锋分别因为各自不同的理由,感到不安,只是谁也没有提出来,就这么持续旅程,随着时间过去,三人逐渐逼近月牙关,也距离那个诅咒之地越来越近……桑德族。
  当日在这附近死了不少人,尸体到处都是,不过几天的时间一过,附近当然也有人清理,尸体什么的早被移去,血跡更是早被黄沙所覆盖、掩没,一眼望去,什么特别痕跡都找不到,若非在龟兹看过相关报告,根本不会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如斯惨事。
  袁晨锋在路上就已听孙武提过桑德族之事,对于三人为何要来这里的理由相当清楚,简单看过弃尸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后,接着就是要实地进入桑德族,确认状况。
  桑德族的位置,对于外人自然是绝密,但孙武等人曾经造访,要找出入口总是比旁人容易得多,虽然桑德族不时也会改变出入口,将曾经使用过的通道封闭,可是这类手段瞒得过旁人,却又怎么逃得出小殇的专业眼光,很快就被她确认方位,直接用法宝「如意金钢圈」开出通道来,钻穿进去。
  进入桑德族所在的地下洞窟,一切尽如先前所料,这个自玄武一族覆灭之后,始终躲避与外界接触,偷偷在地底下存续的部族,遭到一场彻底的血洗,整个灭亡了。
  地下空间之内,到处都是死尸,而且和早先暴露在地表的那些一样,几乎找不到几具完整的,无分男女老幼,各个都是被残忍手段分尸屠戮。见着那么大量的尸块,乱洒在所经之路的每一处上,孙武的脸色非常难看,要不是因为他也见惯大场面,可能早就吐出来了。
  让孙武脸色这么难看的理由,除了残忍的死状,还有一个,那就是造成这遍地死尸的理由,正确来说,是杀人者所用的武学。
  魔门绝学?修罗劫!
  如果可以,孙武实在不想确认这一点,但先前与虚河子对战多次,修罗劫的特征与威力,自己是再清楚也不过,所以寥寥数眼望过,马上就认了出来,凶手用以屠戮桑德族上下的武技,正是修罗劫。
  「……从这些破坏的痕跡看来,应该是魔门的修罗劫……嗯,和典籍中的记载很像。」
  袁晨锋仔细观察四面八方,沉吟道:「不过,出手者的修为,似乎……尚未能真正掌握这门绝学,恐怕是竭尽全力,才勉强驾驭这绝学,换句话说……这应该不是魔门的绝顶高手所为。」
  孙武闻言,心中一凛,仔细端详周围破坏的痕跡,发现袁晨锋所言果然不错,无论冰火气劲或刀罡,都不是驾驭得很好,完全是失控边缘,与虚河子施展时全然两样,虽说能施展修罗劫的,肯定也是千中选一的高手,但此人尚未能驾驭修罗劫的威力,这也是事实。
  (怪了,这样子看的话,出手的肯定不是老爹,不过……那又会是谁呢?修罗劫是魔门绝学,但心眼宗也有人会……唉,是谁都一样,反正用的是修罗劫,就算不是老爹出手,也是老爹传的,这只更证明桑德族覆灭的事与老爹脱不了干系。
  既然确定了这一点,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刻确认桑德族内最要命的那件事物,孙武带着袁晨锋、小殇,朝着记忆中的方位冲,由于地下洞窟黑暗,找错了路,多花了点时间,不过当他们终于找对路径,来到阿鼻血的存放处,孙武一见眼前景象,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石柱已毁,摧毁石柱的手法正是修罗劫,只是劲道雄浑,远超前头杀戮桑德族人时所展露的程度,绝非出自同一人之手,孙武心头一震,喃喃道:「……老爹。」


第七章 破镜重圆 离合聚散
  孙武曾经到过存放阿鼻血的石窟,但因为双重结界封锁,他无法进入核心地带,只能远远地观望。
  依稀还记得,在存放阿鼻血的那朵石莲花外,是一大片蘑菇海,那些色泽鲜艷的蘑菇底下,饲养着大片神秘毒虫,普通人光是要过这一关都不容易,而在这片蘑菇毒海后方,石台上绽开着血色石莲,石台的四角各有一根柱子,构成仅限四灵之民才能进入的结界。
  这是当时的情形,不过,当孙武再次回到这座石窟,眼中所见,就只剩下满目疮痍,那一大片蘑菇,似遭烈火摧残,连同底下的毒虫,被烧掉一大片,地上尽是漆黑的烧灼痕跡,但怪异的是,火焚的焦痕之上,又覆盖着一层薄冰,还有像是冰川滑过的切裂痕。
  别人可能看不懂这痕跡的意义,孙武却心中有数,修罗劫里头寒冰、火海两重劫狱交错施展,便是这些破坏痕跡的由来。寒冰与烈火交错而过,极度温差之下,什么毒虫、毒物都粉身碎骨,乾乾净净,是破这种毒物阵的不二法门。
  破解毒物阵的人是谁,不太好判断,因为孙武总觉得此人施展这两重劫狱的手法,并未纯熟,应该不是天魔本人,但那座石台上,四根形成结界法阵的柱子被击断,痕跡明显,是以举世无双的霸道拳劲,硬生生强行破坏,以四根石柱为中心所发动的内外两重结界阵,其威力如何,孙武再清楚也不过,能有这种豪拳的高手,普天之下,孙武就只想得到天魔一个。
  结界法阵整个被破坏掉,里头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还留下来当善心礼物,装盛阿鼻血的那朵石莲,连同底下奇异青色矿石所打造的莲台,全都不翼而飞,看现场痕跡,多半是从底部破坏后,整个取走。
  仅管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亲眼确认,仍给孙武造成一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阿鼻血不是普通的兴奋剂,这东西落入天魔的手里,将来会导致何等严重结果,目前根本无法估计,光只是想到那些可能性,孙武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偏偏顾虑到袁晨锋在旁,还得表现得行若无事,毕竟袁晨锋再怎么神通广大,照理说也不该晓得自己与天魔的关系。
  「唔,阿鼻血本来存放在这里吗?真不好……看来是落入魔门之手了……」
  一面确认事情严重,袁晨锋还维持着起码的冷静,一面归纳着线索,「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得出几个结论……能破坏桑德族的结界阵,出手者必是天魔,而他并非独自行动,还有其他人与他同行……」
  袁晨锋的分析说得上条理清晰,但一番话说完,小殇看他的眼神,完全就当他说了一通谁都看得出来的废话。
  「有一点,你们可能不晓得,修罗劫并非普通的魔门绝学。根据典籍记载,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修罗劫是魔门的掌门绝学,非天魔本人不能修习,后来是因为新技术出现,魔门开发出了威力更为强大的绝学,修罗劫才被摘除了掌门绝学的荣誉。」
  袁晨锋表示,即使如此,修罗劫在魔门仍有着特殊意义,因为那些新一代的魔门掌门绝学,仅管能在威力上远超修罗劫,却无一例外地具有重大缺点,不是对资质要求极高,很难练成;就是修练风险奇大,分分秒秒都在赌命,连续几代传下来,成功者寥寥无几,反倒折了好几任天魔的性命。
  进步的道路,满是荆棘险阻,那些高风险的强大武技,越看越不像是给人练的,比较之下,修罗劫就相对安全,实用价值更高得多,因此,修罗劫再次被赋予特殊地位,若非获得天魔首肯,私自偷练修罗劫便是死罪,如此一来,往后的天魔纵使不愿冒生命风险,去挑战那些赌命的武技,至少也可退而求其次,回头练修罗劫。
  修罗劫在魔门的特殊地位就此定下,虽不是魔门中最厉害的武技,但没有天魔许可,普通魔门高手不得修练。通常,也只有在魔门高手为组织立下大功时,天魔才会传授修罗劫的部份诀窍,作为恩赏,再不然,就是魔门中地位特殊的要人,或是有望继承天魔之位的传人,才被允许修习,普通魔门中人是绝对接触不到的。
  「我看,在外头以修罗劫行凶的那人,尚未能驾驭修罗劫,这有可能是修为不足,也有可能是年纪太轻,又或是两种可能都有,但重点是……天魔带一个这样的人来取阿鼻血,是什么意思?」
  袁晨锋道:「我觉得,要注意一点,那就是除了天魔之外,魔门中出现其他的年轻高手,甚至是天魔后继者的可能。魔门隐匿多年,现今的确切实力没有人知道,想来天魔这些年里也不会浪费时间,万一他已在暗中培育出什么新一代的魔门高手,这可不能不防。」
  这番话,袁晨锋说得认真,孙武闻言,望向小殇,「天魔……真的有培育年轻的高手吗?」
  「有啊!」
  「谁?是……是谁?」
  孙武问得紧张,却看到小殇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朝着他上下打量,无声无言之中,已经说明了一切。
  「喂!拜托一下,我们在讨论魔门年轻高手的时候,你不要用这么诡异的眼神看我,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再次强调,这两件事……没有因果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唔,域外果真是个好地方,你来域外走了一遭,摸着良心说话的本事,长进了很多啊!」
  小殇笑吟吟地回看孙武,看得孙武冷汗直流,幸好袁晨锋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人的诡异说话,只是独自上了石台,观察现场痕跡。
  阿鼻血被劫走,这是已经肯定的事,魔门既没有留下太多线索,也没有留个解说员在此备询,三人停留在此并无意义,简单看过周围后,便循原路退出。
  对于桑德族的大体,孙武本来有意将之埋葬,但这念头想想还可以,真要实行就是大问题,姑且不论捡碎尸块恶心与否,光尸体数量便难以处理,经过商议,小殇说服了孙武,只要出去时候把洞口封闭就可以,整个地下洞窟便是天然大墓穴,不用多事找棺材了。
  不过,三人在找路出去的时候,另外有所发现,桑德族这个躲藏在地下的部族,平常的所作所为……真的很不光明。
  首次造访桑德族时,孙武等人来去匆匆,桑德族人也存有戒心,双方并没有太多接触,如今桑德族灭绝,没人拦阻,三人找路离开,乱闯乱走的过程中,赫然发现一些令人意外的东西。
  孙武闯进了一间石室,里头浓厚的血腥味,最初让他以为自己跑进了什么牲口的屠宰房,因为里头还有一些没有脑袋,被分割后悬掛起来的大块红肉,但多看两眼,他越来越觉得不对,血的气味、骨肉的形态,怎么看都不像是牛猪,当然更不可能是鸡鸭,等到他终于确定这是人类的尸体,强烈的反胃感,差点让他当场呕吐。
  「魔……魔门居然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孙武的愤慨,马上被小殇所否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是魔门干的?魔门如果杀人以后,还有闲情逸致来这边把尸体当猪肉掛,那外头这片血腥垃圾又是怎么回事?再说,你没发现吗?这些尸首都是中土人。」
  「中土人?你怎么知道的?」
  「喔,这个你不用太在意,不过中土人血肉的味道,我从小就非常熟悉,光闻就知道肉质怎么样了。」
  「……能不能给我一点正常人会信服的解释?」
  孙武对小殇的说法将信将疑,理性层面甚至完全不信,但袁晨锋却来补上了证据,从那些肉块外表的皮肤上,认出了一些纹身,判定这些纹身是出自几个在边境活动的中小门派,仅管活动范围是在边关,却百分百是中土人。
  从尸体放置的情形来看,这些人袭击桑德族而被杀的可能性很低,路经桑德族领地被狙击杀害的可能,则是高得很,孙武还没想清楚,小殇和袁晨锋就在别处又发现了祭坛与大量刑具。
  就算推理能力欠佳,孙武看着这些东西,也大致能想像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很多落后部族都有以血祭神的习俗,桑德族看起来不像很虔诚的样子,搞起祭祀来居然也讲究排场,大搞活人血祭。
  「啧,看这架势,他们起码每个月都要拜一次神,每次祭神都要宰掉十几个人……」
  孙武皱眉道:「上次和他们接触,没发现他们那么血腥啊,如果我早发现这一点的话……」
  小殇哂道:「早点发现,你又能怎么样?把他们全部杀光吗?还是要劝服他们走向文明?域外的野蛮部族多了,你杀得完还是教得完?在龟兹出了几次锋头,可别真的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话是不错,但想到自己居然没发现,桑德族是这么野蛮凶残的一个部族,少年的感觉还是挺糟糕。
  没有能够亲眼见到桑德族的祭礼,对孙武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从祭坛周边的种种痕跡来看,桑德族在把祭品摆上神桌前,各种准备工作实在不少,酸液池、烙铁、穿舌鉤、千蛇盆……一堆残忍的恐怖东西,看得孙武脑后透着凉气。
  「啧!有人说,不是每个落后地区都纯朴,桑德族还真是这话的最佳写照,和四灵之民沾边的就没有正常人吗?」
  孙武记得,西门朱玉曾说过,像白虎一族这种见鬼的种族,还是灭亡了最好,如今看来,桑德族的情形也差不多,要是给西门朱玉撞着,搞不好会让他没耐心等这部族自然灭亡,直接出手把他们灭族。
  本来看见桑德族的惨状,孙武心中不乏歉疚,但此刻……他的感觉就像刚刚吸了大口的毒气。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纯朴的部落被魔门屠戮,无非就是魔鬼和妖怪打架,连黑吃黑都称不上。
  但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孙武也发现一件奇事,站在旁边的袁晨锋,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双拳却不知怎么的,紧紧握起,握到连指节都发白,好像心情很激动,看了实在让人不解。
  「袁、袁兄,你不舒服吗?你……」
  被孙武的讶异表情所点醒,袁晨锋笑了笑,松开了手,笑道:「别误会,我只是在想,该露出什么表情比较好,如此而已,这是……一种职业病。」
  「呃?什么意思?有什么感觉,就是什么表情,为什么还要想呢?」
  「这个……你没坐在这个位置上,大概很难了解,不过怎样不表错情,是一门学问。面无表情,还能解释为城府够深,喜怒不形于色;要是一脸愤慨,就可能被人认为是不够稳重,失于轻浮,最糟的情况还会被当成偽君子,实在很麻烦啊。」
  「……还有这种事?」
  仅管袁晨锋摆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但孙武总觉得这解释很怪,有点……言不由衷的感觉。见到不义之事会愤怒,是每个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为什么需要刻意隐藏呢?不过,大家生存的世界不同,袁晨锋所遇麻烦的多样性,也不是自己能想像的,或许……是自己的见识还不足吧?
  三人无心停留,很快就离开地下洞窟,回到地上世界后,孙武、袁晨锋联手全力一击,开山崩石,无数大小落石砸下,登时将入口封闭。以这严重的崩塌状况,几十年内大概都不会有人进得去,考虑到这里地处偏僻,就算百年内都没人找来,那也不奇怪。
  尘归尘,土归土,那些彷彿被诅咒缠绕的黑暗事物,就此被深埋于地下,至于什么时候才会再开启,这就没有人能预料了,孙武由衷希望,这些不祥事物能够长久掩埋,最好再也没有任何人去接触。
  解决了桑德族的问题,三人持续上路,这里距离月牙关已经没有多少路程,磁浮飞车速度又快,没多久月牙关就出现在眼前,想到过了这道关,另一头就是中土,孙武察觉自己的心情有点激动,这有点不可思议,自己对中土又没有故乡情感,回中土又不等于回乡,这丝激动心情从何而来?
  「喂!你还打算逃避现实逃多久?」
  在前头开车的小殇,头也不回地扔来这句话,孙武吓了一跳,看看旁边的袁晨锋一手托着脸颊,正在打盹,这才明白小殇是在和自己讲话。
  逃避现实?这话实在没头没脑,自己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已经够勇于任事扛责了,这样也算逃避现实?那什么才是正视?
  「……又不是你自己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了,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的。如果你还抱持着天真的想法,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你自己主动说,另一条……就是等着别人替你说。」
  起初孙武还有些迷糊,但听着听着,他完全懂了,自己出身梁山泊、受天魔抚养长大一事,目前虽然还是秘密,却早晚会公开为众人所知,即使自己有意守密,恐怕天魔那边没这打算,公诸于事只是迟早,搞不好还会看自己迟迟没动作,乾脆开个发布会,让自己被迫风光一把。
  能够代表同盟会的袁晨锋,态度曖昧,孙武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但即使他什么都知道,假若自己的出身被公诸于世,同盟会还能不能这样友善地对待自己,这实在是大问号。不只同盟会,甚至慈航静殿的态度,都可能有大变化,毕竟像这样的名门大派,动輒得咎,不能不考虑舆论的影响。
  听说,当年同盟会草创时期,西门朱玉辅佐陆云樵,诸般大事都由他幕后主导,居功甚伟,可是随着他与魔门的关系暴露,他所有曾立下的功勋也被抹煞,真正成了人人喊打的败类。以西门朱玉的能力,尚且落到这等下场,孙武不敢想像同样状况出现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可是,小殇说得也没错,就算我有心想要躲,早晚也会被人推到刀尖浪口,我该想想怎么应付了。
  孙武想着这个问题,但与其说找不到答案,还不如说,他不晓得怎么开这个口。以袁晨锋为例,现在的袁晨锋似乎对这一切还不知悉,自己如果主动跑去找他说「我是天魔养大的,与魔门关系很深,但我其实是个好人,对魔门一无所知,你打算怎么办」,袁晨锋就算不立刻拔剑,恐怕也只有苦笑给自己看了……
  此刻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谢天谢地,袁晨锋一直在打盹,没听见这些,让自己还有一点考虑的时间,虽然……考虑时间实在很短……
  月牙关目前是个废弃的关卡,朝廷的驻军早已搬迁,更因为中土的混乱战局,根本无暇顾及边防事务,所以孙武、袁晨锋当初出关,出得轻而易举,就连此刻回归中土,都有人专门来迎接。
  同盟会派出部队来接,这是意料中事,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袁晨锋在域外遇刺,随行的同盟会高手伤亡殆尽,他本人差点弄到客死域外,假如那一仗真的把他干掉,同盟会群龙无首,马上就要出大事。
  在同盟会之中,能够顶替袁晨锋的人并非没有,相反的,够资格的人数还不少,但坏就坏在这个人数不少上。如果能够接替位置的,就那么一两个人,袁晨锋若阵亡,继任者马上走程序接位就是了,偏偏够资格的人不少,而且都是资历与实力兼备,在同盟会中拥有派系实力的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要是让这些人排队争位置,同盟会别说与朝廷战斗,自己就要先打内战了。
  虽说同盟会不管怎样乱,后头都还有一个陆云樵能稳定大局,但考虑到陆云樵这些年来的表现,指望他实在是高风险的事,万一他出来不指定继承人,只是让大家各自解散,回家钓鱼,那就一切休矣,因此,袁晨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次他一回来,同盟会的护卫部队就立刻接驾,务必让他毫发不伤地回到前线。
  看见这么大阵仗的迎接队伍,孙武很清楚自己只是个陪衬的,不过,在那支队伍里,居然也有人是专为了迎接自己而来,大老远就看到那边有一块红布条,上头写着「欢迎孙武掌门光荣归国」的字样,随着磁浮飞车迅速靠近,一个久违的美丽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孙武和小殇都看见了那道身影,一瞬间,两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感到难以置信,这是两人相同的反应,但紧接着,就出现了分歧,孙武满脸喜色,几乎就想要立刻跳下飞车,抢奔到那个人面前,相比之下,小殇的表现就更急切得多,她二话不说,脚底猛踩加速器,直踩到底,让整辆飞车以失速的势道狂飆,转眼之间,就冲到那人面前,冲势不停,直撞过去。
  高速转化成巨大冲击力,失速的磁浮飞车,疯狂撞上了月牙关,一声轰然巨响中,乱石崩砸,月牙关的城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尘沙飞扬,撞击的力量太大,虽然没有形成冲击波,但乱砸的石块飞散,已经成了具有杀伤力的凶器,在破洞附近的同盟会好手,不少人都被乱石所伤。
  孙武和袁晨锋当然不是伤者之一,仅管他们两个都在车上,却在飞车撞上城壁之前就闪身掠出,没有随车撞向城壁,就连小殇都及时跳车,甚至还早了他们两人一步。
  「喂!小殇,你也太夸张了!哪有人见到前头有人却不煞车,还加速往前撞的!」
  孙武拂去眼前的飞尘,轻咳两声,找到了小殇,却得到她满不在乎的回答,「久久没看到老朋友,心里兴奋,当然就比较激动啦,谁像你那么冷血,看到老朋友还这么平静。」
  「这种藉口太欠缺说服力了吧?没有人会相信的……」
  「那有什么办法?看到那张脸就很火大啊,冷静下来之前,就踩油门撞过去了,这都是本能动作啊!」
  「呃……那个……」
  甜美而娇嫩的嗓音,在旁边响起,磁浮飞车的撞击,把月牙关的城壁撞出大洞,殃及不少池鱼,但小殇对准了撞去的那个目标,却毫发无伤,在千钧一发之际,抢先避开,并在此刻来到两人身旁。
  「香菱!好久不见,你到哪里去了?」
  压抑不住满心的激动,孙武甚至忘了男女之别,窜上前去就是一下热切拥抱,把久违的贴身婢女结实搂住。
  这个过于热情的表现,也让香菱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做出反应,紧紧地回抱孙武,面上更是笑靨如花,慢慢解释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去向。
  「那一次在洞窟内受伤,与大家失散后,我被本派的人员救回,之后就一直在中土养伤,直到不久之前才康复,听说少爷你要回来,就赶着过来接你了。」
  香菱说的话,与之前羽宝簪的交代相符,孙武这些时间以来,常常牵掛这名久未见面的婢女,不晓得她伤势如何,几次侧面向羽宝簪打听,羽宝簪总是语带保留,面上更现忧色,弄得孙武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人早已亡故,羽宝簪只是为了避免刺激到自己,这才隐瞒不说,如今香菱好好站在眼前,气色甚佳,孙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香菱,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吗?我常常担心……唉呀!」
  话讲到一半被打断,孙武被小殇重重一下踢在脚脛,痛是不痛,却听到小殇没头没脑地又是一句。
  「喂!够了喔,你今天的谎话额度用完了。」
  「呃,小殇,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想替大家减少点说废话的时间而已。」
  小殇的话,孙武是不懂,但现在也不是多话闲聊的时候,同盟会的人员催促着袁晨锋离开,袁晨锋仅管不好意思过来打扰,却也不得不催促三人上路,因为最新情报,朝廷已得知袁晨锋来到月牙关,附近的官兵部队正在调度包围,所以必须仅快离开此地。
  「一切我们在路上说吧,孙兄弟,你们与我一同上京,距离天魔约战我师父的日子已经没多久,我们要赶路了。」
  袁晨锋的邀约,正合孙武心意,他点点头,众人立刻启程。小殇的磁浮飞车撞毁,交通工具唯有改成马车,虽说是经过基因改造的特殊马匹,在时速上总是不及磁浮飞车,这点也没别的办法,只得从权。
  如果直接策马狂奔,速度上可以更快,但考虑到旅程的疲劳程度,马车仍是合算,袁晨锋离开同盟会多日,堆积起来的待决事务不少,他单独坐一辆马车,与车内的如山公文奋战,孙武三人则是乘坐另一辆,这是贵客的待遇,孙武也趁机弄清楚中土的状况,尤其是……万紫楼。
  之前孙武大致也清楚,所谓万紫楼,真面目就是魔门,当年天魔自我封印之前,将魔门大权交给凤凰夫人代管,下令魔门成员偃旗息鼓,不许活动,现有组织则广开青楼,作为表面掩饰,就此一夜之间转型,成为万紫楼。
  从技术层面而言,这实在说不上化明为暗,反而像是化暗为明了,毕竟过去魔门行事隐密,各地分舵隐藏极深,想挖出来都要花不少力气,但改制成万紫楼后,那些知道内情的人,随便走到哪个城市,找个路人一问便知,比起之前,反而让很多魔门成员暴露出来。
  不过,随着天魔复出,这样的尴尬情形肯定会起变化,孙武很想知道,天魔是否已经收回魔门大权?有否与凤凰夫人起冲突?早一步回中土的羽宝簪是否平安?这些问题他都想知道,只是担心香菱在万紫楼中级别不够高,不够资格知道这些消息。
  幸好,对于这些问题,香菱都答得上来。天魔复出,轻而易举便取回了魔门的大权,整个过程完全是和平移交,凤凰夫人遵守承诺,将代管的整个组织交还,与其说是不恋栈,倒不如说……早知不敌,所以完全没有对抗之心。
  「夫人当初只是一名流亡的楼兰后裔,身上所传承的血脉,甚至算不上纯净与高贵,连武功都是靠天魔点拨,才有今日的成就,光是这份恩情,她就不会和天魔起冲突,更别说……」
  香菱语带保留,但谁都能听得出来,如果凤凰夫人一切成就都是天魔所赐予,本身又不是什么很有雄心、野心的人物,那除非是活腻了,不然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想要和天魔搞对抗。
  孙武点头道:「这……这也好啦,不过……宝姑娘呢?她还好吗?」


第八章 逃避现实 易容正夯
  羽宝簪在龟兹不告而别后,孙武很有悔意,他知道羽宝簪对己一直不错,在魔门之中角色尴尬,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先前很多事都误解了她。
  天魔重掌大权后,羽宝簪既有才干,又是珍稀血脉的传承者,对天魔而言奇货可居,照理说没有任何会过不好的理由,但孙武总有种感觉,觉得羽宝簪或许会夹在中间,不好做人,说不定还会碰上什么危险。
  结果,这问题才一问,香菱就皱起眉头,露出相当忧虑的表情,这一下就让孙武紧张了,连忙问道:「宝姑娘她怎么了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香菱,你快说啊!」
  小殇道:「有什么好说的?她有危险了,你要冲出去救吗?你用什么身分去救人?订过亲的未婚夫吗?可别忘记,你在楼兰还有个没完婚的未婚妻,还有一个没告白成功的初恋……不,是暗恋情人。」
  「这……就算不扯什么男女关系,单纯以朋友身分,我也是很关心宝姑娘的啊!不一定就要扯上什么爱不爱的,我……」
  「啧!你还真是一个无聊兼无趣的人啊。」
  小殇的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喧哗声,车外的同盟会护卫军闹了起来,大喝「什么人」、「谁」,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明敌人。此地距离月牙关不足二十里,这么快就有人来拦路,敌人的速度够快,实力与信心恐怕都很强,从同盟会护卫军喝问的声音听来,对方多半是刺客,不是军队。
  袁晨锋上次遇袭,所受的伤至今尚未痊癒,孙武唯恐袁晨锋有失,一听见外头骚乱声起,不由分说,立刻就推开车门,飞窜出去。
  「香菱,保护小殇……不对,是小殇,你保护好香菱。」
  匆忙撂下一句,孙武抢奔至队伍最前头去,他人前脚走,小殇立刻拉起车门关上,脸色一变,对香菱怒道:「你搞什么鬼?在玩变来变去变变变吗?扮完小姐扮丫环,你是有变装癖?还是易容上癮?不必玩到这么过份吧?」
  「这个……有很多理由的。」
  香菱笑了笑,道:「只能说……我还没有准备好,有些事情还没想到答案,又急着想要见你们,所以……就这么过来了,真难得,你会这样对我说话,要是以前,你早就直接拿出火炮轰掉我的头了。」
  「少说废话,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老头子要你来的?就算他没要你来,可是,如果他不想让你来的话,你也绝对来不了的。」
  「说得一点也不错呢,魔尊他没有要我过来,他只说……现在的我,在他眼中没有利用价值,留着也是多余,暂时就随我爱去哪便去哪。」
  香菱耸耸肩道:「因此,我就来了。」
  「……用这张脸来了。你为什么不用真面目现身?」
  「比起那些显赫的外表,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更接近我的真面目,而且,这样子过来,可以省掉很多麻烦,有些问题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就可以先不用答了。」
  「你这样与那小子有什么不同?都只是逃避现实,早晚还是要面对的,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
  「如果知道的话,早就办了,就是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办,才会想要逃啊。」
  香菱合起双掌,屈膝向小殇拜了拜,恳求道:「拜托啦,看在我们两个的交情份上,你就帮我一次,我保证时间不会太久,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被香菱这样恳求,小殇先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紧跟着,她一摆手,道:「随便你吧,反正你自己的麻烦,自己想办法搞定,小心别被老头子当成玩具就是了。」
  听到小殇答应,香菱如释重负,着实松了一口气,这时外头的骚动已经平息,香菱正想要出去看看,孙武已经跑了回来,看他一脸喜色,不像是刚刚与敌人战斗,倒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小殇、香菱,你们快出来,看看我遇上谁了?」
  欣喜的声音,似是他乡遇故知,但这种边境地带,孙武是怎么碰上故交故知的?香菱百思不得其解,探头出去看看,小殇想了几秒,似乎已经知道答案,用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肯面对现实的人……真的太多了……」
  香菱闻言一怔,跟着就像想到了什么,探头出去一看,结果发现在孙武的身后,一个略显消瘦的男子身影,正缓步朝这边走来,满脸的胡渣,虽非衣衫襤褸,却也一身风尘仆仆,特别是,这个男人只有一只手,还正举起手,朝这边高声打招呼。
  「好久不见啦,两位美女,狭道相逢,也是有缘,让路大叔我搭个顺风车可以吗?」
  熟悉的声音与面孔,香菱娇躯一颤,差点就从半开的车门口跌出去,好不容易撑起身体,立刻转头向小殇问道:「我也就算了,他也可以这样搞吗?那边都弄得惊天动地,挑战书都钉在自家门口了,他还……」
  「还怎么样?就许你这样玩,别人不可以?再说人家不是也讲得很清楚,是来搭便车的,就这么一路直接坐过去,正好啊,不然难道非要在脸上写绝世高手四个大字,横着走进京城,这样才叫威风?」
  小殇两手一摊,道:「况且,刚刚我不是说了吗?逃避现实……现在正夯啊!」
  -----------------------------------------------------------------------「哇哈哈哈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还好在这里遇到你们,要不然我后头就麻烦啦。」
  大马金刀地坐进车内,久违的路飞扬,一手勾着孙武的肩膀,表现得甚是亲热。
  刚刚,这个男人忽然出现,拦挡住同盟会的车马队,摆出一副拦路山贼的架势,就差没有大喊「留下买路财」,同盟会的护卫群被他吓一大跳,以为是什么高手来袭,双方差点就爆发冲突,幸好孙武及时赶到,两边惊喜相拥,阻止了一场乱斗。
  对孙武来说,今天真是一个大好的日子,香菱与路飞扬,这两位久别的亲友,都在今天重逢,这比捡到什么宝贝更让他满心欢喜,不过,其他人似乎就不是这么感觉,小殇完全臭着一张脸,香菱的表情虽无不悦,却也显得尴尬,但她还不是最尴尬的一个。
  路飞扬高调出现之后,袁晨锋的车里一下碰撞声响,接着这位贵公子不知怎地摔跌下车,众人还以为他遇刺,一场虚惊,紧接着,他放弃在本来那辆马车上办公,不顾拥挤,硬是挤上孙武的这辆马车。
  这辆马车原本算是宽敞,三个人坐在里头,不会感到气闷,也不会没法伸手脚,但一下子塞了五个人进去,那就是另一种状况了,幸好这五人里面没有大胖子,除了少年、女孩,剩下的都体形偏瘦,只是空间小了点,不至于挤成一团,不过,自始至终,袁晨锋一语不发,目光却不离路飞扬,就连素来以迟钝着称的孙武,也能看出这里头有古怪。
  「袁兄、路叔叔,你们……之前认识吗?」
  「这个……我……」
  袁晨锋正要回答,被路飞扬打断,「认识是绝对不认识的,但我没见过他,他应该见过我。怎么说我也是同盟会创建人员之一,画像、立体影像之类的东西,里头肯定不缺,他要是认不出我,那才是奇怪咧……」
  「可是,为什么除了袁兄以外,同盟会其他的干部似乎对你……」
  「呃,这个嘛,问得好,这是为什么呢?」
  路飞扬停顿了半晌,明显是答不出来,急忙踢了旁边的袁晨锋一脚,袁晨锋这才不慌不忙地答道:「想来是因为他们层级不够高,没有机会看到相关资料,所以才认不出路前辈。」
  孙武奇道:「什么?这么说来,路叔叔的身分是高度机密吗?他以前在同盟会是不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当然不是!」
  路飞扬答得斩钉截铁,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又踢了旁边的袁晨锋一下,这才镇定道:「像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需要特别保密呢?肯定是被丢在某个资料室的角落,除了那种特别闲的家伙,其他人不可能有空看的啦!」
  孙武道:「但……陆主席爱玩隐居,袁兄一向忙得翻天,不像是那种很闲的人啊!」
  这一次,没等路飞扬出腿踢人,袁晨锋抢着答道:「这点孙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平常虽然很忙,但最大的嗜好就是阅读档案资料,所以资料室里不论是多冷门、多没人注意的档案,我都会找时间去看过一次的。」
  「哦!原来如此……」
  嘴上这么说,孙武心中其实并未释疑,只是看到自己说「原来如此」后,对面的众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伸手抹汗,觉得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只好暂停了。
  只是,虽然路飞扬与同盟会的关连,不好追根究底,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必需要了解的……
  「路叔叔,这段时间,您到哪里去了?我托呼伦法王和小月公主设法找您,连宝姑娘我都委托过,却都没有您的消息,您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早知道你会问这个的。」
  大概只有这个问题是成竹在胸,路飞扬笑得特别嚣张,还伸手重重在香菱肩头一拍,「其实这段时间,我都在万紫楼养伤,小武你知道的啦,万紫楼有吃有喝,连护士都个个青春貌美,天底下哪有比这更好的疗养环境?我好吃好住,忘了时间,这些你都能理解的啦。」
  「但……宝姑娘她说……」
  「哦?羽宝簪说找不到我是吗?那是因为我特别关照过她,不要走漏风声,她受我委托在先,当然不会对你洩漏啦。」
  路飞扬说完,还不忘望向香菱,道:「丫头,你说是不是啊?」
  「这……」
  碰上这等无赖说法,香菱略感迟疑,但看到路飞扬后头的袁晨锋,正在用力点头,而路飞扬目光不善,自己若答得不好,也被一脚踢来,那就实在糟糕,当下唯有点头称是。
  「是的,路先生……这段时间确实在万紫楼养伤,我见过他几次,他似乎显得……挺开心的。」
  香菱苦笑着作证,看见路飞扬满意地频频点头,这个说法大概他准备已久,当成什么秘密武器一样来用,偏偏自己倒楣,现在居然要背负两人份的谎言……
  本以为整件事情能到此结束,哪知道孙武想了想,惊呼道:「路叔叔,你在万紫楼养伤,所以……你和魔门有关系?你也是魔门中人吗?」
  「我是魔门中人?我……」
  路飞扬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如泥塑木雕般半天也不动一下,想不出该怎么从自己挖的这个坑里跳出去,香菱、袁晨锋则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暗自窃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
  如果情形继续这么下去,路飞扬可能连着几个时辰都要在这里当僵尸,幸好,有个人站起来解围。
  小殇道:「喂!你不知道有些禁忌问题是不能问的吗?」
  孙武一愣,道:「什么问题是禁忌问题?」
  小殇在孙武头上重重一敲,怒道:「就是现在这个啦!魔门两字是禁忌字眼,你是不是打算见人就问他与魔门有没有关系?」
  「这个……我没有这种意思……」
  孙武心中仍是存疑,只是看小殇站出来以后,车内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自己若再多话,似乎就成了大家的困扰,还是乾脆闭嘴算了。
  唯一有资格发问的人不问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袁晨锋甚至开始拭汗,大失他平日贵公子的形象,看得孙武更是不解,猜不透他为何如此紧张。
  小殇道:「喂,其他东西就不问你了,但你不是应该很忙吗?突然跑来这里,总不会只是来搭便车的吧?」
  「哈哈,确实不是,只不过呢……在上京凑热闹之前,想要来点大放送而已。」
  路飞扬望向孙武,正色道:「从今天起,小武你跟着我学习,虽然时间不长,但有些东西我想教你,这点晨锋你也一样,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那不负责任的师父除了扔秘笈……还是笔跡很潦草、字很丑的秘笈给你,就没有尽责传你什么,这几天我便代替他传你点心得,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之前慈航静殿一战,路飞扬没有出手的机会,但也是在他与苦茶方丈连袂出现后,武沧澜才决定退走,这就显示出他的分量,而后在域外遭遇心眼宗主,与虚河子的一战,路飞扬尽显其不凡实力,这个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男人,与河洛掌门斗得旗鼓相当,一度还让虚河子陷入险境,后来仅管吃败仗,但孙武总觉得有点非战之罪,不完全是实力的问题。
  经过实战证明,路飞扬原来是深藏不露,其实力足以与当世绝顶高手争锋,能够得到他的指导,孙武自是不胜之喜,但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袁晨锋为何也是一副惊喜得呆掉的表情?
  路飞扬轻咳一声,望向香菱,道:「丫头,虽然我不教女人武功,但如果你有心学习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喔。」
  换做别人说这话,香菱或许不会心动,但眼前这位开口,这句话的分量可不是普通重,就连她都不禁心头狂喜,正要开口,小殇先有了动作,起身来到路飞扬面前,双眸闪闪发光,眼中满是崇拜的情感,看得路飞扬都心虚起来。
  「……有、有什么问题吗?你的这眼神,让我……」
  「路大叔!你真是够男子汉,太伟大了,请接受我满腔诚挚的敬意。」
  「呃……不敢当,被你用这种眼神看,我觉得很惶恐,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什么地方作错……不,是作得伟大,让你忽然对我充满敬意?」
  「我原本以为,你是吃饱了饭没事干,跑来这里拿小辈寻开心的,没有想到你……你……」
  小殇眼中水光闪动,一面竖起大拇指,一面认真道:「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时候快到了,所以特别来料理身后事的!」
  一句话,让袁晨锋和香菱差点栽倒,连路飞扬自己都险些岔了气,好半晌才咳嗽呛骂出声,「喂,别那么看不起人啊!我好歹……啧,在你眼里我是死定了啊?」
  「那当然,人家天天修练,练到都快不像人类了,你就只是混吃等死耍颓废,别说是比武了,就算是赛马,明眼人也知道该往哪押注吧?」
  「唔,说得好,听你这样一说,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死定了……」
  路飞扬自嘲地笑了起来,旁边的袁晨锋立刻紧张变脸,「师……路先生,您不用妄自菲薄,我对您有信心,很看好您的,您千万……不要洩气啊。」
  袁晨锋的打气,着实令人感动,却只招来路飞扬的白眼,哂道:「有信心?开玩笑,要去单挑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有信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时也没人敢再接,袁晨锋更放弃了一直以来维持的风度,对小殇怒目而视。
  最后,还是路飞扬自己打破了沉默,伸手摸摸小殇的脸,笑道:「不用担心我,有些东西你们现在还无法明白,但……当武功修为到了一定层次后,并不是谁练功练得勤,谁就比较强了……」
  小殇摇头道:「就算是像你说的一样,但你还是一个缺了一只手的残废,这样子哪够人家打啊?你对面搞不好打着打着就变成四只手了!」
  「你太过分了!」
  袁晨锋怒喝一声,就要站起,却被路飞扬抢先一掌拍在肩头,又给按了回去,作声不得。路飞扬回望小殇,竖起大拇指以示称赞,道:「说得好,这也是我烦了很久的一个问题,有什么解决建议吗?」
  「……可以尝试帮你做个义肢。」
  说到「义肢」两个字,小殇的眼神、语气都有了变化,变得异常认真,听似平淡的语气中,有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就连孙武都听得一呆,在自己的记忆中,小殇这样的反应,实在没有看过几次。
  「这个义肢是第四十七代的版本了,我反覆研究了……没有啦,就是随便做的,你爱用不用,随便你了。」
  语气倔强,可是谁也听得出来,这是精心作品,绝不是普通随便做做的,路飞扬露出微笑,伸手摸摸小殇的头,温言道:「谢谢,其实……你可以放下了,你们都可以放下了……」
  附录首次离开梁山泊,离开这个生长、成长的故乡,孙武踏上了磁航浮板,在火焰喷射声中冲天而去,看着地面上不住缩小的人影,他拼命地挥手。
  「姊姊,我一定会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凝望着他消失身影的凤婕,要用手紧紧压住嘴唇,才能忍下那股泣不成声的冲动,肥肥短短的手指没什么美感可言,但滑落下来的泪水,却有如珍珠般晶莹剔透。
  十四年的幸福生活,终于在今天作了结束。或许早就已经结束了也说不定,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一直拖小武继续作着美梦……
  泪水在落地的瞬间,化为蒸气散发,跟着被巨大的脚步踏过,烙下一个高温炽热的脚印。
  「……梦……醒了啊……」
  梦醒了,戏也到落幕的时候……
  村子的中心,人们燃起了营火,正在进行庆功宴的所在,白胡子的豪迈老人在虎皮坐椅上大口喝酒,提着酒坛,说着自己这趟旅行的见闻与笑谈,惹得全场村人不住笑闹、高歌起舞。
  当磁航浮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痕,闪过天际,剎时间全场一面寂静无声,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剥裂声,在人们的耳中迴响。
  每个人都晓得那道光痕代表什么。这么多年来,梁山泊只为了一个人存在,他不是「主角」,却是最重要的「观众」,现在唯一的观众已经离场,戏即将落幕,没有人知道那个结局会是什么,因为观众离场,失去表演机会的演员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如果是白天,众人的忧虑还不会如此之深,偏偏此刻已经入夜,而且距离天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更糟糕的是,刚刚还在虎皮椅上翘着二郎腿,豪迈喝酒的白发老人,不知何时竟安静了下来,彷彿沉睡一般,斜斜靠在虎皮坐椅上。
  「嘻……嘻嘻嘻嘻……」
  不久之后,邪异的笑声,从老人口中间断传来。老人睁开了眼睛,在椅上蜷缩起身子,伸指戳着扶手,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一语未发,但却与之前喝酒大笑的感觉判若两人。
  当这震耳笑声响彻全村,村长老爹就已经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梁山泊之主,君临所有村民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低低的邪笑声转为大笑,没有人知道这是在笑什么,但当大笑反覆到第三次,全场已经没有半个站着的人。不管是多么凶戾的恶徒,所有人都服膺着心里的那股恐惧,匍伏于地,颤着身体发抖。
  「咦?大家为什么全都趴下了?千万不要紧张啊,紧张……会导致恐惧,恐惧会引来负面情绪,负面情绪会牵动血烙,血烙一引发,大家性命就『波』的一声没有了,哈哈哈哈~~~」如果让熟识中土魔门秘技的高手听见「血烙」两字,必定会疑惑不解,因为他肯定完全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但梁山泊的所有村民都很清楚,清楚到只要一想起,就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的地步,若非血烙锁骨,这么多凶狠残暴的罪人又怎会十数年来温驯如羊?
  「哈哈……哈……呜呜呜~~~」开心大笑渐渐转为哭声,白发老人在虎皮椅上哀戚落泪。
  「呜……呜呜……走了……就这么走了……我的心肝宝贝儿子就这么走掉了……呜呜呜呜……」
  笑的时候笑得癲狂,哭也哭到搥胸顿足,而在痛哭声中,老人的情绪开始转移目标。
  「怎么办?儿子走掉了要怎么办?我现在心这么痛是要怎么办?人家说心痛还要心药医,我的心药……我想杀人,有没有人愿意给我杀啊?呜呜呜,一下下就好,不会太痛。」
  众多沉重呼吸声一下子全部消失,谁也不敢多喘一口大气,怕立刻成为牺牲者,但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个声音,就是死老鬼终于开始迁怒于人了。
  「不过,老爹我现在身分是好人,要和蔼可亲,连虫子都不好意思踩扁扁,怎么能杀人呢?不如我们还是来抽考吧,抽考梁山泊的村规,大家都是安分守法的好乡民,一定答得出来喔。喂,你,不要看旁边,就是你,大声说出来,本村第一条村规是什么?」
  「第、第一条村规是……村长的话,要绝对服从,如果违反的话,脑袋就会波的一声没有了。」
  「喔,棒棒棒,说得一点也不错。喂,后面的你啊,第二条村规是什么?」
  「第二条村规,在村长面前……说话一定要老实,如果对村长说谎,脑袋就会波的一声没有了。」
  「奇怪,村规算起来也没几条,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得吞吞吐吐的,有这么难记吗?喂,抬起头来,我要问你话啊。」
  第三个被挑中的不幸人士,紧张得几乎当场晕去,连忙颤声说出心里默背已久的答案。
  「第、第三条村规是……」
  「谁问你这个?我说要问你村规了吗?」
  「啊?」
  「啊什么东西?我是要问你……老爹我出去这么久回来,你看到我有什么感觉?」
  不是预期中的问题,已紧绷的脑子瞬间根本应变不了,迟疑之间,就看到两道森冷目光直逼眼前而来。
  「哈哈哈,你今天看到我回来,很高兴吧?」
  「这……这个……」
  「啊?说不出话来,那就是你看到我回来很不高兴,你们不欢迎我回来?」
  「不,不不不,这个……我们从来也不敢这么想。」
  「不敢这么想,那就是很高兴?」
  看到索命使者回来,谁有本事高兴得起来?现在面对的两难处境,是如果直接说实话,触怒了他,手起掌落,自己势必死得惨不堪言,然而若是当着他的面諂媚说谎,立刻就会触动体内血烙,爆体而亡。
  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左右为难的不幸人士囁嚅着答不出来,最后抱着头惨叫一声,整个人轰的一声响,炸成满天血肉碎屑,落向四面八方。
  「干你老母咧!要死就死,村规上明明说是波的一声,你弄成轰的一声,是故意削老爹我的面子吗?」
  「砰!」
  怒火中烧的老人一脚跺地,轰然声响中,落脚处前方炸裂出好大一道地缝,宽达两尺,长度更是延伸出十丈开外。只是普通的一记顿足,就足以媲美早上的天灾地变,恐怖的破坏威力如邪神降临,人们只能匍伏着身体,祈祷自己不要成为下一波的受害者。
  但神明的心意总是难测,当所有人都以为今晚之后,梁山泊的人口起码减半,可是盛怒中的老人一下子熄灭了怒意,身体再次蜷缩回虎皮椅上,脸上浮现一个似是呆滞,却又邪气四溢的诡异笑容。
  「嘻嘻嘻……时间过得真慢,真是……让人等不及啊,不过,当好人要有耐心……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嘿嘿嘿!」
  不管是武功多强、杀性多勇悍的强徒,此刻全都五体投地,趴伏在地上,向梁山泊之主表示彻底臣服,心里庆幸着今晚能够逃过一劫。
  清朗无云的明月夜,诡异的邪笑,响彻于中土大地的万尺高空,但揭开剧幕的舞台上,会演出何种戏码,这时并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8

第三十八卷


【本卷简介】

    现在江湖上竞争很大,人要有第二、第三专长啊!
习武之人最怕被说没有商业头脑,幸好孙武不只会练金钟,还会拿大锅,但是......阿武师!您这鱼肉怎麽变牛腩的啊?!
    人真的不能离开社会太久,会有反社会人格的;路飞扬你自己找不到答桉也就算了,不要来洗同盟会的脑啦!全宇宙的读者看了这麽多集,不要让我们对好人失望啊!你还是先去解决怪怪的上魔三使再说吧!
    所有线索汇集到终点,出路就会涌现;这场战争,会有出路吗?


第一章 君威莫测·龙之逆鳞
  自从慈航静殿事变,同盟会高举叛旗,整个中土便陷入烽火连天的混乱局面,尤其是前线地带,两军战况激烈,一块地盘争过来又抢过去,往往最後整个城镇一起打烂。
  无论什麽理由、什麽大义名分,只要是战争,其本质就是大规模的破坏行动,在孙武远赴域外的这段时间里,中土战云密布,烽火燎原,两大势力激烈冲突,几乎没有一刻消停过。
  同盟会对这一场叛乱,可谓准备周全,说得明白一点,当初太平军国之役结束,朝野双方就心中有数,这一仗早晚会来,这十余年来双方各自准备,如今正是验收时刻。
  战争开打至今,所有人都有种感觉,就是「乱」。虽说战争本来就是一件会搅乱所有事的东西,但这场战争的混乱感,却比其他的战争感受更甚,如果要让人们选一个字来代表这场战争,最被公认的答案不是「惨」、不是「痛」,而就是「乱」,彷佛每个人都有种感觉:这场战争不该是这样。
  战争不该是这样打,又该是怎样打?这问题偏偏又没有人说得出来,只是觉得这场战争和本来想像的不太一样……
  如此混乱而迷惘的感受,充塞於多数人的心头,随着战事越演越烈,这份迷惘也越强,对於正在第一线拼命的士兵而言,这感觉实在难受,幸好,因为一个突来变故,这场战争暂时中止,让他们得到一个可以停下来喘口气、好好思索的机会。
  这个令战争暂时停止的机会,来得莫名其妙,就只因为一封挑战书,一场意外的约战,同时牵动双方最高层,令得大武王朝、同盟会分别下令,让前线放缓进攻步调,坚守阵地,不得有任何主攻、挑衅行为,直至此战完结。
  天魔约战陆云樵,地点是王宫,光是决战地点的特殊性、战斗双方的身分,就令这一战必将青史留名,从这场决战成立的那刻起,无数流言蜚语便传遍江湖,臆测着这个天魔是何许人也?实力如何?陆云樵又为何会接受这场约战?当然,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仍是这场战斗的结果,究竟谁会胜出?谁又会成为倒落尘埃的含恨亡魂?
  总体而言,江湖上流传的各种谣言,远比实情要多得多,对於这些流言,也有人是以谨慎的态度,严密监查着流言的发展与升温,这个人就是刚刚转调军方情报总监的银劫。
  身为朝廷情报系统的最高负责人,银劫一直在留意,思索每一条流言的背後,会否有人在刻意操作。魔门此次复出,既非低调隐密,也不算高调张扬,诡异的行动模式,让银劫觉得如在云里雾中,猜不透敌人目的。
  为了要掌握魔门的最新动向,银劫重新回到情报单位的第一线,监控着每一条可疑的讯息,试图从中找到有用的情报。对於军方的高阶将领来说,银劫这样慎重其事的态度,让他们感到不对劲,因为自从太平军国败亡後,银劫就离开情报单位,在幕後监控整个体系的运作,减少实际干涉,即使是同盟会叛乱,兵锋最盛的时候,他也没有从幕後走到幕前。
  还有一件异事,同样让朝廷的高阶将领大感诧异,那就是皇帝陛下又开始练武了。
  众所周知,现任天子在登基之前,就是一个热爱武学与战斗的修练狂,这样的人练武没什麽好奇怪。然而,当武学修为到了武沧澜这样的境界,他已不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一天十几个小时练个不停,「修练」的重点反而在於思索,寻找能让自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方法与动力,这对是否能够取得突破至关重要。
  近十年来,就如同银劫逐渐淡出情报单位的运作,武沧澜也极少在人前练武,甚至战斗,随着值得让他出手的人减少,要看他出手战敌也越来越难,人们只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修为通神,罕逢敌手,却很少能亲自看见他出手。
  慈航静殿一战,力挫苦茶方丈、孙武、呼伦法王三大高手,这是武沧澜十年来唯一的一场认真战斗,已令他麾下的将领大开眼界,而今,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像重回少年时一样,在他专用的练功区域内,一招一式地反覆施展,断桩、裂石,一天练上十几个钟头,这样的表现,让所有知情者错愕不已。
  这一切都说明,即将在王宫里进行的那场决斗,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武沧澜在这场决斗中所扮演的角色,更不是单纯的「主办方」或旁观者。
  同盟会所掀起的这场战争,规模早已超过普通的地方叛乱,席卷中土半壁江山,成为真正有可能改朝换代的大战,如此关系重大的战争,居然因为两个人的决斗而被打断,许多军方的高阶将领都深感荒唐,不过,虽然是这麽感觉,却也没人上书劝谏,试图阻止这场决斗,这除了因为他们深知皇帝陛下一旦有所决定,便难以撼动外,也还有一些不能出口的个人理由……
  倒是另外有一件事,成了所有人的共识,那就是…… 如果世上有什麽人能阻止这场决斗,此人只会是身为「主办方」的武沧澜,而若说有什麽人能让武沧澜改变主意,去阻止这场决斗,那除了银劫之外,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为此,银劫每次入宫谒见皇帝,报告自己的工作进度时,都能够感受到无数目光集中在自己背上,里头所蕴含的复杂意味,灼热得几乎可以把背上烧穿。
  皇帝面见属下大臣的所在,本来是在朝堂或书房,不过自从武沧澜重新开始武者修行後,他就没有离开过专门设立的练功禁区,想要对他报告什麽,通通都得进入其中,才见得到人…… 理所当然,普通人是没资格进去的,皇帝陛下练功正勤,拳脚无眼,随便进去挨上一拳一脚,绝对是没有抚恤金拿的。
  这个专门设立的练功禁区,范围很大,把整个含山带水的御花园都包括在内,毕竟,堂堂真龙天子练武,不可能龟缩在斗室之内,当武沧澜认真发动龙拳,出拳试威,王宫内的房舍也还真是不够他拆。
  银劫进入禁区时,眼中所见,尽是疮痍,地上倾倒着大量一米厚的钢板,全都已经被轰穿、打烂变形,彷佛一团团使用後随意揉掉的草纸,乱扔在已经成为一堆烂泥坑的地上。
  一米厚的钢板,基本上已经不能算是「板」,而是钢块了,武沧澜的武功纵然惊世骇俗,却也不可能随手一击,将之打穿,必须运使上乘武学,将劲道凝炼,才能有这样的破坏力,银劫横移目光,从这些被打烂的钢板,推算出发招人目前的修为与破坏力,不过,并没有看到武沧澜的踪影。
  蓦地,银劫眼前一黑,出现一幕奇景,远处仍见到日光灿烂,但以他为中心的二十米方圆内,彷佛所有光源皆为之夺,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在这片黑暗深处,一股杀意骤然出现,如同蛰伏於深海之下的巨鲨,猛地出击,电光石火般闪袭而来。黑暗范围内,视线不清,银劫感受到杀意,却看不见是什麽东西袭来,纯凭感应所得到的答案,这股气息非拳、非掌,似乎是刀气,但又有些……
  是掌代刀所发的刀劲!虽无实体兵刃,却似乎融会某种特殊功法在其中,以掌驭刀,威力更胜执刀!
  一瞬间得出这个判断,银劫已不及做出针对性反制,这一刀刚猛霸烈,威势慑人,刀路却来得飘忽,彷似自九天之外发来,两种背道而驰的特性结合於一刀,迸发出惊人的杀伤力。
  银劫面无表情,拿在手中的层叠卷宗在一瞬间消失,右手凝并剑指,当胸一立,无形无影,在刀劲当头劈下的半秒内,两道锋锐之至的气劲,分自左右阻截刀劲,三股劲道闪电交碰,劲力撞击四射,周围的钢块顿时遭殃,十米之内不论厚度,全部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连同底下地面,被削砍得乱七八糟;十米以外则留下无数错落的割痕,气劲余力未消,在钢块内反覆震荡,发出刺耳的超频率长鸣声,久久不绝。
  在这场比斗的中心,短暂的比拼早已结束,假如双方真有意一拼,比斗的时间势必要拉长,但两边都没有那个意思,三劲一相碰触,便迅速收劲撤回,短短数秒过後,黑暗消失,清朗日光复照大地,武沧澜的魁梧身影站在银劫之前,右手掌刀距离他额头仅仅数分,银劫半边面上仍是没有表情,一如另外半张面上的面具般冰冷,可是之前手中离奇消失的卷宗,又变戏法似的回到手上,好像刚才才的一切全都没发生过一样。
  双方一时间都保持沉默,脑中整理着那短暂一拼的每个细节,验证本身得失,直至附近的金属鸣响渐停,银劫才主动开了口。
  「练够了吗?恕臣下直言,我的时间并不是很充裕,经不起浪费,如果没有什麽事的话,我想尽快把事情做完,回到岗位上去。」
  银劫说话的声音,平板无起伏,外人也无法判断他是否不满,武沧澜看着这个应是自己最忠诚的下属,片刻之後,王者收掌,脸上露出笑容。
  「外头的人似乎对你抱持不小期望,你不打算为他们做点什麽吗?」
  「…… 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的时间很不充裕,没有余裕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托了您的福,现在我被工作压住,身心疲乏,像跑到皇帝面前扮忠心这种任务,您还是找些更称职的演员,相信会有比我更好的表现。」
  银劫道:「他们之所以把话忍着不说,真正的理由,您自己心下清楚,劝谏您停止这场决斗,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过来说,要是这一战打到最後,您与天魔、陆云樵,三个一起同归於尽,那所有问题就一次解决,对他们有好处,对朝廷有好处,对整个世界更大大有好处。」
  「果然是大逆不道的想法,那麽,你有什麽见解?」
  「如果连您自己都有同样的念头,有什麽资格怪他们大不敬?」
  银劫的态度仍然冷淡,眼中却是一副「别对我说你从未这样想过」的质疑目光,换作是别人,这样质疑皇帝的後果,九成是立刻横屍地上,但出自银劫,却让武沧澜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说得好,连朕自己都这麽觉得,又如何能怪罪臣下大逆不道了?只要朕与他们两人一起消失,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武沧澜道:「你呢?你就没有这样想过?」
  「…… 臣只想说,身为一国之君,放着正事不干,热衷於这种莫名其妙的决斗,是非常、非常混帐的事!若是我底下有这种人,我不但要杀他,还要诛他满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银劫所能表现的不悦极限。他也没法说得更多,因为这场决斗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荒唐、不合理,认真来说,当初没能阻止武沧澜炮轰梁山泊,就注定今日的局面。
  魔门「亲切」地送来梁山泊的主炮,让大武王朝有了能够击破圣贝贝尔要塞、独眼石人的超级兵器,结果武沧澜断然拒绝这样的诱惑,更不愿被人耍弄,所以反过来用这巨炮轰了梁山泊,这些……都是表面上呈现的事实。
  乍看起来,魔门试图让朝廷与同盟会两败俱伤,被武沧澜识破,将计就计,轰了魔门的根据地梁山泊,这该算是大武王朝的胜利,至少,赢了面子。不过,银劫实在没法这样想,因为从事後结果来看,朝廷损失了一次重创同盟会的机会,独眼石人、空中要塞这两大棘手威胁仍然存在,魔门被轰了一座空中岛,却换来全面复出的转机,这笔帐仔细算下去,谁占便宜、谁吃亏,恐怕很不好说。
  更何况,只要想到当初纳兰元蝶率军突袭梁山泊,在败亡关头闯入梁山泊中央区域,夺取佛血舍利时所见到的东西,银劫就觉得眼下所发生的这些事,输赢只怕要倒过来看…… 重点在於,当日纳兰元蝶所见到的东西,被列为高度机密,纳兰元蝶接到封口令後,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但整件事的完整报告,这位皇帝陛下却是亲眼看过的。
  世人皆认为,武沧澜的性格中,天生存在着反叛因子,注定他不可能安守於某种规格中,越是有人安排道路给他走,他越要逆向而行,自己开出一条新路来,就银劫看来,这说法实在大有问题,武沧澜如果只懂得为反对而反对,这种容易被人负负得正的简单思路,早就给算计整死了,至少…… 在这次的事件中,武沧澜并不是要逆敌人算计而行,相反,这里头有很深的共谋味道。
  出其不意,这是兵学的基本,轰沉梁山泊这一着,大出同盟会的意料,让整体局面变得混乱迷离,难以预测,武沧澜认为光这样就有足够的战术价值,但若让银劫选择,风险考量绝对比战术成果重要,他不会选择这种作法,惹出那个蛰伏多年的危险人物。有些风险可以冒,有些风险不得不冒,可是这个风险…… 是除了武沧澜之外,没有其他人会想去冒的……
  银劫的忧心,没有诉诸言语,却溢於言表,武沧澜当然感受得到,他对银劫的智慧评价很高,也信任这名心腹的判断,然而,有些时候,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在火药库边玩火的高超能力。
  「山雨欲来,一切终将归於实力!朕本以为你忙於公务,早已将修行放下,但适才一招……你这段时间进境不小啊……」
  「主子喜欢在油池边玩火,为人下属的若不想太早粉身碎骨,就只好多补补个人实力了。之前有超级法宝在手,但总不成青龙令不在,敌人杀来便引颈就戮……旧时搁下的技艺,总算还能派上用场……」
  「说到青龙令,这次看来是朕输了,域外风风雨雨闹了一遭,居然还能好好地被送回来……」
  武沧澜之前已阅读过最新情报,纳兰元蝶已入关踏进中土地界,正全速赶回京师,青龙令她贴身携带,虽经历多场恶战,却没有丝毫损伤,完好无缺地带了回来。
  青龙令是大武龙族的传承重宝,一向由皇帝本人持有,即使偶尔赠予他人使用,也是交付给流有皇族之血的皇亲,银劫以一介外人的身分执掌青龙令,这已是大武王朝创建以来未有之先例,而银劫将青龙令交给纳兰元蝶,在域外充当诱饵的计画,除了武沧澜,更没有任何一个大武皇帝会批准。
  银劫还记得,当初将这个计画呈报给武沧澜,他不但一口答应,还主动与自己打赌,赌的就是纳兰元蝶能否将青龙令完好带回。自己之所以提报这计画,除了因为这计画有多重目的与收益,还因为经过计算,青龙令能完好带回的机率在八成以上,只是,从武沧澜的言行看来,他似乎认为青龙令没可能被完好带回。
  「…… 战斗中的各种风险,姑且不论,即使在战争结束後,也有很大可能被人见物起意,拦截夺下…… 」武沧澜沉吟道:「这麽多的风险,青龙令还是被带回来了,这些人是怎麽搞的?难道青龙令对他们一点诱惑力也没有?」
  姑且不论其他人的想法,武沧澜的表情和语气,就像是对青龙令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当银劫投以怀疑的目光,这位素来不在乎旁人感受的皇帝,也不得不做出解释。
  「嘿!朕可能是疯子,却绝不是白痴,正因为朕重视青龙令,才会想不通为何青龙令能完璧归来?当然,若青龙令损毁,朕也相信,凭我们之前的布置,足以换取更大的利益回来。」
  「…… 整个赌局的关键,在於斗争的双方孰胜孰负。如果是虚河子得胜,夺得青龙令,预先设在令中的多重布置,就算杀他不死,也足以让他元气大伤,届时陛下亲征,杀人取物,不是什麽难事,青龙令在他手上,我方易於追踪,最终必成为他的催命符。」
  银劫道:「根据报告,这次域外的几场战斗中,预藏在青龙令里的布置,只被触发召唤反噬、真气干扰,真正夺命的慢性毒素还没来得及用上。虚河子也不知该说是命好,或是运气太差,我们为他设的那麽多准备都没用到,居然被个铁柜给砸死……」
  武沧澜哂道:「那家伙在域外这许多年,又扮巫婆又扮鬼,也算得上唱作俱佳,他演戏天份这麽好,当道士可惜了。那个伽利拉斯,你曾说是你收买的双面谍,依你看,他是何时杀人取代身分的?」
  「不好说,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此人也未可知,那个组织一开始就体制不健全,转给虚江子掌管後,他招收了不少当地人进去,那段时间中土大战连场,对域外的管道很不畅通,许多情报就这样漏掉,後来整个组织被虚河子接手过去,到脱离我们掌握时,里头已经多出一堆生面孔…… 伽利拉斯,或许是他一早就为自己准备下来的假身分。」
  「这算得上深谋远虑了,不过…… 哼哼,要是天敌还在,也轮不到他在这边表现。唔,这是假设虚河子得胜的情况,但虚河子不胜,青龙令又当如何?」
  「虚河子若败死,青龙令无论落入谁的手里,那边最後说了算的就只有两人,虚江子与孙武,这两人性格相似,蠢得厉害,视兵器为不祥之物,就算是超级法宝,也没有多少兴趣,而且……」
  银劫没有把後头的话说出,因为这是一句说出来大家面上不好看的话,虚江子与孙武并不是那种嗜好抢宝夺物的劫匪,他们两人没有野心,更从不贪图不是自己的东西,假若持有青龙令的是武沧澜,他们两人还有可能留物不还,但青龙令是纳兰元蝶持有,这次战争又并肩奋战,虚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以大欺小,占晚辈这个便宜。
  这话彼此心里有数,讲出来就大可不必了,否则…… 假若孙武、虚江子这样的行为算是人格高尚,在此讨论这件事的两个人就很下流卑劣了……
  「这次藉由青龙令,几个主要的疑点也探查完毕,青龙令引发的龙血反应,经过查证,我们追缉多年的叛徒龙葵,确实是藏身域外,与虚河子勾结,在心眼宗任司祭之职。」
  「这贱人!一躲就是这许多年,藏在域外便以为我们找不着了吗?」
  一提起「龙葵」之名,武沧澜怒容上脸,表现出控制不住的怒气,随手一掌挥出,气劲横扫,将掌力笼罩范围的扭曲钢板全都扫飞,钢板在半空碰撞,连串霹雳之声,不绝於耳。
  银劫漠然看着这一幕,叛徒常比强敌更让人难以容忍,这个原则在武沧澜身上也不例外,十余年来,龙葵的叛变出走,是武沧澜心头的一根刺,誓要拔除而後快。
  曾背叛过武沧澜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龙葵的叛变之所以成了王者椎心之痛,除了因为龙葵的特殊身分、潜在的威胁性,最主要的理由,还是为了她离开时所窃取的东西。能让武沧澜在乎的东西不多,他连青龙令都不是很在意,但此物的失落,十余年来他日夕难安,一有下落,肯定要不惜代价取回。
  「这件事,有相当难度…… 」银劫的话未说完,武沧澜已挥手打断,「知道了,是那老家伙把人截走了吧?虚河子死後,龙葵要找新的庇护所在,和老家伙一拍即合…… 这也就难怪他不出来抢青龙令,原来是有了更重要的目标…… 龙葵这贱人,惹出这样大的麻烦……」
  武沧澜紧握着右拳,骨节爆出「喀喀」声响,这并不是存心威吓,完全是克制不住自身愤怒的结果。一般来说,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不好,自制力倒还不错,却唯有在这件事情上头,就像被刺中死穴一样,每次触及,便是狂怒。
  事隔多年,龙葵之名早成禁忌,旁人不知究理,更不敢在皇帝陛下面前提起,银劫清楚事情始末,多年来总感无奈,现在做什麽都已经太迟,龙葵与天魔走在一路,威胁可比在虚河子手里更大,偏偏己方暂时对付不了她,除了密切注意,尽快查清她的下落,便没有别的事可做。
  无力可施,银劫不愿浪费时间,便将话题转开,呈报另几桩情报,「青龙令针对龙血做出反应,找出了龙葵的下落,还有一桩意外收获……」
  「唔,你是指龟兹城头,那小子干出来的奇蹟吧?确实惊人,没想到青龙令能够召唤出那种东西来……」
  对於孙武以一人之力,平地立起黄沙长城一事,武沧澜阅读报告之初,惊讶得无以复加。青龙令的召唤,其具体效果是看发动者的功力、想像力而定,自古以来,青龙令的使用者不断研究、开发,召唤出各种强大的魔兽,更形成五行之别,建立系统,以不同属性、力量,令召唤物的威能增幅,一代更胜一代。
  青龙令是传承自始祖之人的超级法宝,配合龙族血统使用,能够召唤出龙形魔兽,使用者所继承的龙血越纯,召唤出的龙兽越厉害,据说如果是千万中选一的真龙天子,便能召唤出堪称无敌的神龙,不过,这境界仅是传说,记载中仅有大武王朝开国皇帝曾召唤出来,而武沧澜亲自考证之後,觉得相关记载多属荒诞,可信度不高。
  只是,召唤出的东西再怎样变化,终究是人形、兽形之属,体积再庞大也有一定限制,弄出个十几米高的东西已经是人力极限,再要扩大,不仅反而导致战力降低,对使用者精气、力量的负荷也过於沉重,哪想到这条定律竟在孙武手中打破,召唤出了一座体积庞大,威力更是吞天卷地的黄沙长城,若非亲眼看过相关证据,武沧澜自己都没法相信。
  青龙令在孙武手中生出这等奇变,武沧澜对这个私生子越看越是中意,觉得他日後成就不可限量,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除此之外,那座黄沙长城的浩瀚之威,更给了武沧澜一个灵感,孙武能够超脱人力极限,召唤出那麽夸张的东西,固然是因为佛血舍利的惊天邪能,但在操作上,武沧澜隐约感到内中存有某种玄理。…… 唯其大舍,故能大得,当舍弃了所有攻击的意念,一心守护,全心全意地防御,竟然能成就这样的大威力?若这个道理是真,将之运用在武技上,能不能创造相同的效果呢?


第二章 超落浮沉·人生如梦
  银劫提及孙武使用青龙令一事,发现武沧澜说了一句话之後,就没有再多说什麽,面上表情更是非常满意,明白他完全弄错了自己的意思,自己这个主上,一如历史上所有的霸主、枭雄,有着很强的警觉心,差一点就是多疑,以一个君王而言,这种特点不是坏事,只是很可惜,碰上盲点,再强的警觉心居然也视而不见。
  要是有得选择,银劫很不愿在这件事上头发言,因为这完全就是别人的家务事,多管多问既无好处,自己何必出头?无奈兹事体大,应该要有所警觉的人被盲点所蔽,如果连自己都装做看不到,那就真的要糟糕了。
  「陛下,容臣无状,但您应该注意的重点,似乎不是这个…… 青龙令既然能对皇室血脉有反应,我们也藉此找出了龙葵,但为何那少年持有时,青龙令没有被激发应有特性?」
  银劫道:「凭空立起那座长城,确实是了不起的创举,可是只要稍微分析,就能理解问题的关键在於佛血舍利,与那少年个人的因素关系不大,反而应该在他身上看到的特徵没有出现,这才反常。」
  武沧澜皱眉道:「他没有修习过驾驭青龙令的专用功诀,使用上就算有点异常,那也不足为奇。他体内所流的正统皇血,早在当初击败狂僧时就得到证明,若非我族後裔,如何能使龙拳?又如何能将龙拳催至风云转化的程度?这是最好的铁证。」
  「如果他用青龙令召唤出来的,是一些型态丑陋,战力低劣的龙兽,那归因於他不知其法,难以发挥,这很正常,可是他凭空立城,超水准发挥,却不能唤出龙兽,这难道不奇怪吗?」
  银劫道:「太平军国时代的经验告诉我,看似不可能的难关,可以随着时代的进步,被先进技术打破,这世上有太多的铁则,在一夕间被改变,我现在虽提不出具体证据,但若要以常理而论…… 那少年频繁使用凤凰七绝,若体内没流有楼兰凤血,是做不到的,亘古以来…… 陛下难道又听过有人同时身兼两族血脉,可以运使两族血限武学的?」
  武沧澜为之语塞,四灵之民各据一方,彼此之间算不上和睦,龙族素来高傲,与其他三族的关系更是不佳,但四灵传承日久,对那些威力强大的血限武学、异能,任哪族的领导者都心存觊觎,相关的人体实验从没有断过,自然也早有人尝试混血杂交,看看生出来的混血种,会不会是身兼两族之长的新人类?
  结果很令人失望,明明四灵之民同出一源,都是始祖之人的後裔,但是当两两开始混血配对,孕育後代,在怀胎阶段就容易引发强烈的排斥反应,导致胎死腹中,还有很大的比例是母子均亡。为了护胎、安产,龙族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前後花了九十余年,才终於攻克难关,能有胎儿顺利产下,只是…… 无论出生前的测试,或是出生後的观察,都指向同一个事实,那就是…… 两族混血,兼容两家之长的美好愿景没有出现,诞生出来的孩子,只继承了父系或母系的单一血统,并非兼容,而是覆盖。
  将近一百年的研究,得出了这样的破烂结果,对龙族的打击可不是一般大,而且生出的孩子究竟继承父系、母系,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全然随机,百年的研究全部白费。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不过据探听其余三族的情报所知,其余三族私底下所进行的实验,也因为同样理由全部碰壁,这让龙族稍微觉得好过些。
  假如咬牙继续下去,再花个一百年的时间,这个研究或许真能开花结果也未可知,但耗费一百年得出的失败经验,打击实在严重,而且在龙族即将重启研究时,内部突然出现了反对声浪:像这种制造新人类的研究,耗资巨大,失败了固然惨痛;成功了,又如何?
  新人类兼得两家甚至数家之长,站在生物链的至高点,那…… 旧人类要站到什麽地方去?
  倘若龙族当时的主事者是武沧澜,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笃信并完全奉行弱肉强食原则的他,怎样都会把研究进行到底。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样的决心与魄力…… 或者说,疯到像他这麽彻底的人,实在不多,当龙族意识到这研究可能变成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愚行後,这研究被叫停了。
  这些往事距今虽然久远,但武沧澜是肯定清楚的,被银劫这麽一提,难以回答,心里顿时很不舒服。
  「依你所言,你的意思…… 是有人完成了那个研究?唔,那个老家伙蛰伏多年,手上掌握魔门资源,但凤婕不擅长生物研究,即使愿意助他,也未免……」
  武沧澜皱眉思索,相当认真,这点颇不容易,但思索方向却完全搞错,银劫原本不愿再说,现在也只能暗叹无奈。
  「陛下,臣很不愿意这样说,但如果今天是我哪个属下,搞出类似的问题,我若让他活到第二天天亮,那就轮到我自己要死了……」
  「你到底想说什麽?不用藏着,把话直接说出来。」
  「…… 陛下,那个少年…… 当真是你的孩子?」
  把话挑明,银劫说话的语气也有变化,不似君臣,更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凭什麽那麽确定,那个孩子真是你的?当年她与西门朱玉、陆云樵走得那麽近,外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你到底是什麽时候和她走到一路,还那麽肯定这孩子就是你的?」
  这些话如果有第三个人听见,肯定会讶异非常,因为银劫在武沧澜身边,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部下,两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共事,少年时期,银劫更几乎是武沧澜的贴身侍从,关於武沧澜的一切事项,旁人不知,银劫却绝对清楚,现在居然连银劫也对此事一头雾水,实在是很异常。
  不过,也只有银劫,才够份量来过问此事,换成别人,非但问不出答案,搞不好触怒龙颜,有性命之忧,可当银劫正式问起,武沧澜也不得不做个交代。
  「这件事你虽然不知,但想必也能猜出大概。当年她艳冠群芳,所有庸脂俗粉无一能与之相比,只要是男人,谁看了不眼热?西门朱玉、陆云樵那两个蠢货,就只是绕着她打转,转到就差没有动起手来,他们那时的痛苦挣扎模样,想起来就让我发笑……」
  银劫感到吃惊,自己委实不曾料到,武沧澜说起此事,竟然会一说便滔滔不绝,彷佛在说什麽生平最得意之事,连自我称呼都从「朕」变成「我」,像是回到了尚未登基之前,这种现象绝对异常,没想到除了龙葵以外,还有其他的事情也能令他如此忘我失态。
  感受到武沧澜言语中的狂热,银劫暗叫不妥,从这情形看来,要动摇武沧澜的想法,似乎是没有那麽容易了,而自己本来要说的另一个情报,更不知是否该在此时说出……
  打从孙武击败狂僧,正式受到各方关注以来,自己就一直蒐集他的相关情报,包括曾与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查得清清楚楚。在所有清查目标当中,最引自己注目的,就是那个与孙武一同来到人间,名叫黄泉殇的女孩。
  来自梁山泊,这说明她也是天魔栽培多年的一颗棋子,如果说,这枚棋子是为了伴随孙武的成长而埋下,那肯定不是一着简单的棋子,至少,绝不是表面上看来那样单纯,而後头陆续观察所得的资料,更证实了这一点,孙武陆续所经历的大小战事,她几乎从没参与其内,记录看似乾乾净净,却透出反常的气味,特别是经过查证,这个女孩很可能得凤婕的真传,孙武一方所使用的各种先进法宝,都出自其手。
  凤婕与天魔联手,调教多年而成的超级技术人才!
  这是目前所得出的结论,光是这样已经很不得了,但随着调查深入,银劫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结论…… 会否只是一个为了掩盖真相,而刻意营造出来的表面掩饰?那暗藏在这之後,他们真正要隐匿的真相是……
  没有真凭实证,很多话说了都是白说,银劫有个预感,这次青龙令被带至域外,每次被发动,都会先行搜索方圆百里内的龙血反应,此事知者甚少,连纳兰元蝶都只是一知半解,原本目的是针对龙葵与孙武,既要搜索龙葵下落,也要藉机确认孙武体内的血统真相,如今看来……或许会有点意外收获。
  
    银劫为了大武王朝的未来,可谓煞费苦心,尤其是当领导人表现失常,他所要担负起的责任更形加重,值此内忧外患时刻,着实不轻松。
  与此同时,感到不轻松的大有人在,特别构成是银劫烦恼的三大源头,袁晨锋、孙武、黄泉殇,居然意外会合到了一处,其中两人还开始接受训练。
  路飞扬所承诺的指点与训练,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话讲出去,马上就开始实行,孙武本以为会是赶路到了某个村镇,在那边歇脚,利用休息时间进行修练,然後一路上白日赶路,晚上练习,哪知道全然不是这样。
  「什麽?白天赶路,晚上练习?你发什麽春秋大梦?」
  路飞扬哂道:「我是说我要指点你们,但我没说要牺牲睡眠时间啊,训练人不收钱,我已经够亏了,如果连睡觉的时间都要被占用,那…… 当正义好人太不划算,我还是申请表填一填,去加入魔门算了。」
  此言一出,不但孙武目瞪口呆,连袁晨锋、香菱都猛瞪白眼。不久前承诺要指点一众晚辈武功时,路飞扬的形象看来是那麽高大伟岸,结果美好形象还撑不了几分钟,就被他自己给打破了,这世上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玩笑不可以开,而某些人……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这些规则的。
  不过,既然不是在休息的时候修练,那答案倒也简单,就是在赶路的时候修练,这听来虽有些匪夷所思,实行起来却很简单。
  「老土的办法,往往也就是牢靠的办法,所以……你们先交错对打吧。」
  「对打?在这里?」
  「呃?」
  路飞扬的话,引起孙武、袁晨锋的惊愕,实战是增进自身力量的最好修练方法,这点他们也同意,问题是,此地既不是演武厅,也不是校场,甚至连宽敞都说不上,几个人全挤在一辆马车里,别说起身站立,连活动都嫌窄,要在这种地方对打,怎麽听就怎麽怪异。
  不过,孙武与袁晨锋都没有再抱怨,两人很快闭上了嘴,因为一个最基本的道理,敌人杀过来的时候,肯定不会管这是什麽地方,既然无法选择场所,那什麽场所的应敌经验都要有。
  路飞扬点名要指点的人有三个,但既然说是对打,孙武压根不想对香菱动手,袁晨锋也自重身分,香菱更不好主动跳出来挑战,所以经过短暂考虑後,香菱在自己的板凳上坐好,袁晨锋与孙武相互告罪一声,开始动手。
  马车内空间狭窄,又坐了多人,已经没有站起来的余裕,两人虽觉得别扭,却仍硬着头皮,坐在板凳上出招,如此一来,什麽踢、勾之类的腿上技巧,通通无法使用,两人拼的全是手上招数。
  甫一交手,孙武就完全落在下风,这种狭小空间内的超短距离战,拼的就是反应与速度,袁晨锋看准形势,选用小擒拿手来抢攻,招数灵动如蛇,诡变难测,速度更是快绝,孙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看见眼前掌影纷纷,自己不及防御,便连接中招。
  擒拿手这种近身短打的技巧性武学,是孙武的弱项,他所修练的武技几乎都是大开大阖、威力强绝,面对这种以爪为主,招数出手後还能不住变化,瞬息间变招七八次的攻击,孙武眼花撩乱,连哼都不及哼一声,身上就挨了多下。
  袁晨锋的擒拿手变化多端,虽是以爪为主,里头更夹杂不少指戳的攻势,打在身体上,比被爪扣住更痛,孙武最初以为这是点穴,连挨了多下後,猛然省悟,这攻击似指实剑,袁晨锋以指代剑,所透入穴道的每一下都是剑气,触体後连刺带削,无怪如此疼痛,陆云樵的五绝神剑,天下驰名,袁晨锋得其真传,在这上头自是强项,自己一时不察,完全陷入挨打的局面。
  孙武心中叫苦,不过却没多少慌乱之意,比这更厉害的场面他也见多了,怎会被这点攻击唬住?然而,暗叫自己失策的孙武却不知,袁晨锋的惊骇程度,较他多出十倍不止。
  袁晨锋不是没有看过孙武出手,孙武初出江湖时,他就亲眼看过,後来孙武在慈航静殿的战斗,袁晨锋也细细看过资料,早知道孙武实力不俗,内力修为远胜同辈的人物,不过,实际交手,袁晨锋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少年,从前的资料全都可以扔了。
  最初,袁晨锋觑准孙武的弱点,凭着速度与灵巧发动快攻,打得孙武莫说还手,连招架都来不及,这情形一早在袁晨锋预料之内,令他感到歉意,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与事实误差不小,错得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弄错了孙武的强项与弱项。
  拼速度与招式变化,孙武不是对手,只能挨打,这是不错,但比起挨打的本事,这却是孙武的强项。旁人擅长挨打,顶多就是皮厚些,打了比较不痛,可是孙武的金钟罩至刚至强,把所有打击力量一一反弹回去,层次井然,袁晨锋打中的二十几爪,劲力全数反震自身,一轮攻击下来,手臂已是麻木疼痛,不得不用上了五绝神剑的破甲式。
  破甲式专门针对各种硬功,将剑气透打入体,钻刺旋削,但即使用上这手法,仍有三成力被震回,相当不好受。袁晨锋见多识广,和各门各派的高手都切磋过,其中也不乏高段的金钟罩武者,却从没碰过这麽强悍的反震力,若非有五绝神剑当攻击手段,自己这麽打他打到最後,还说不准是谁会倒下。
  西门朱玉在慈航静殿内留下功诀之事,知者寥寥,普通的金钟罩修练者,攻力练得越高,是由铜成为「真金」,孙武却是异变为「合金」,完全不是正常第七关该有的抗击力与反震力,袁晨锋一试便吃了大亏。
  「到此为止吧。」
  主动喊停的是袁晨锋,他眼光锐利,早已看出这麽打下去,要分晓胜负绝不可能是点到为止,孙武的护体力量太强,自己要与之对拼,除五绝神剑外,并无有力手段,而五绝神剑精深奥妙,自己掌握有限,全力使用只怕一发难收,届时误伤朋友可就糟糕。
  被喊停战斗,孙武没有想那麽多,在他的感觉里,自己连一招也还不出去,完全就是一个挨打的沙包,袁晨锋这麽快就喊停,他以为是对方顾全自己颜面,不想再打下去,连忙道:「袁兄,不用客气,我还挺得住,可以再多继续一段时间,我找找感觉。」
  「呃……」
  袁晨锋只有苦笑,看孙武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好像要证明挺得住一样,抬头挺胸,问题是再打下去,自己就不知道挺不挺得住了?
  「袁兄,我真的可以,你不用客气,刚刚挨了你几十下,其实还真不怎麽痛,一定是你手下留情了吧?我承受得住,你可能不知道,挨打是我的强项!」
  孙武说着,看见旁边香菱与小殇都笑倒在地,不由得表情古怪,「怎麽了?虽然我绰号是沙包,但起码也好过豆沙包,你们不用笑成这样吧?」
  香菱与小殇很明显是看出了端倪,袁晨锋苦笑着不知怎麽答话,最後是路飞扬板着脸叫停。
  「咳,虽然只是一次短短的比试,比我估计得还短…… 啧,但你们应该发现自己的弱点,後头可以针对这项,好好加强,明白了吗?」
  路飞扬的语气,很有些语重心长的感觉,孙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完全都在挨打,路飞扬的话当然是针对自己在说,不过…… 为何袁晨锋的头,点得比自己更用力呢?
  「那……怎麽加强,你们知道吗?」
  「要想一想才知道。」
  「多打两场就知道了。」
  对於路飞扬的问题,袁晨锋与孙武分别给了不一样的答案,从路飞扬的表情看来,两个答案他似乎都不是很欣赏,「闭门造车是吧?两位少爷似乎时间很多,有大把时间慢慢耗啊…… 省省吧!就算你们都是万中选一的天才,现在也没那种闲功夫让你们慢慢参悟了。」
  孙武闻言一奇,一般来说,实战已经是让人在最短时间内深刻学习的捷径,听路飞扬的口气,难道他还有什麽更好的办法?或者…… 他打算让两人迅速开始第二战?
  「别逗了,当你们自己是大明星吗?你们的战斗要是有那麽好看,就去找武沧澜报个名,到时候你们两个上去打吧。」
  路飞扬道:「我要说的方法也简单,单纯靠战斗来领悟,个人悟性很重要,有时候万一想错方向,要兜回来都麻烦,既然如此,为什麽不直接说清楚呢?」
  「说、说清楚?」
  孙武的脑子更乱了。
  路飞扬道:「现在开始,你们两个花点时间,把彼此刚刚用的技巧,相互交流一下……嗯,不要一脸讶异的表情,我就是这个意思。」
  说得轻巧,但袁晨锋和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一战虽然短暂,两人却都颇为认真,更用上了真功夫,要拿这些出来交流,那岂不是……
  「师…… 路先生,你是说…… 」袁晨锋迟疑道:「但…… 五绝神剑,是家师毕生心血,照理是不能…… 不能…… 」路飞扬一派从容,淡然道:「不能怎样?我说可以,有什麽问题吗?你要是担心你师父会说什麽……叫他自己过来和我谈吧,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袁晨锋的回答,听来有够无奈,孙武没有留意到这点,心中只是寻思,金钟罩是慈航静殿的四大绝学之一,自己随随便便拿出来和人交流,不晓得合不合规矩?
  路飞扬道:「这边看来好像有问题啊?也是啦,慈航静殿的绝学,是不好随便外传的,总得请示一下,那慈航静殿里头,谁最能说了算呢?」
  孙武脑中想着苦茶方丈,道:「是掌门方丈。」
  路飞扬一拍掌,道:「那不就成了?你是慈航静殿目前的掌门人,行与不行还不都你说了算?可别推说你没权决定喔。」
  孙武为之语塞,只得点头同意,而路飞扬的办事效率超高,一逼他们两人点头,也不管这地方适当与否,就要他们两个开始念出口诀,并且为彼此讲解。
  「在……在这里?」
  「不、不太方便吧?」
  「有什麽不行的?你们两个在这方面倒挺像师兄弟的啊,支支吾吾的,是不是男人啊?」
  被这麽一说,两人唯有苦笑着依从,而作为旁听者,小殇可以继续装天真,没人拿她有办法,香菱却不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武技传承是江湖上头等大事,这两人即将拿来交换的,更是神功中的神功,袁晨锋的五绝神剑,陆云樵仗之横行天下,几乎可以冠上无敌称号,听见路飞扬要袁晨锋拿出来交流时,香菱都差点跳起来。
  至於孙武的金钟罩…… 首几关的功诀,慈航静殿公布在外,根本不是秘密,而後几关的心法,慈航静殿管理甚严,普通弟子轻易接触不到,但同盟会与两大圣宗渊源极深,和慈航静殿的情谊尤为交好,以袁晨锋的地位,要求借阅金钟罩秘笈,相信绝不困难,便是要看易筋经、洗髓经,也不是没得商量。
  不过,孙武的情形特殊,路飞扬既然要他与袁晨锋交流,必然是要他连那套异种金钟的强化法门一起拿出来,这套奇特法门经过西门朱玉的整理,已是一等一的奇功,若说自己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无奈,都已经说是交流了,如果不拿点东西出来,又怎麽能算是交流?人家拿出来的是如此上乘绝学,自己总不好随便拿一套罗汉拳就来凑数吧?能够相提并论的绝学,自己不是没有,问题是…… 一个万紫楼的高等侍女,怎麽可能知道那种级数的绝学?
  因此,香菱只能暗叹一声,放弃了这个大好的交流机会,偏偏路飞扬还斜眼望向这边,笑着补了一句,「怎麽样?现在知道说谎有害身心了吧?」
  这一笑,杀伤力很大,倘使不是顾忌被人一记五绝神剑当面轰来,香菱发誓自己绝对会拿个屎盆子,直接扣在这男人的头上。不过,当看到他也一起下了马车,香菱还是觉得奇怪。
  「你为什麽也……」
  「我没理由也要在上头吧?刚才就说了,是要他们两个交流研究,又不是说我要指导他们,如果我还赖在上头,等一下岂不好麻烦?」
  路飞扬一副就是想偷懒的表情,香菱听在耳里,却总觉得古怪,有意无意间,她感觉路飞扬似乎想让孙武与袁晨锋建立交情,这麽做的意义何在,自己想不出来,但……这个感觉应该是没错的。
  「对了,他们在这边车里搞交流,那我们两个又要去哪里?」
  「这有何难?同盟会载人的马车又不是只一辆,我们再去找一辆不就得了?很简单吧?」
  「那……原本在车里的人怎麽办?」
  「……轰出去啊!这点不用我来做了吧?你是晚辈,应该要代劳的。」
  「……」
  「怎麽?你担心他们会不满吗?我还是那一句话,有什麽不满意,叫他们主席自己出来向我反映。」
  听见这麽无赖的说法,香菱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麽了,偏偏对方又一脸「你能奈我何」的得意表情,看着实在很有气,好半晌,香菱才吐出一句,「其实我很好奇,你怎麽会变成今天这样子的?你和以前传说中的……真的差很多……」
  「哦?是这样吗?」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小时候…… 也曾经像很多普通孩子一样,很敬仰你的,为什麽你会变成……」
  「呵,认真说的话,我想…… 和误交损友关系很大,不管是多老实、多憨厚的人,奋斗了十几年,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成就、梦想,都只是别人设计之下的一个笑话,多少会变得和以前有点……」
  路飞扬耸肩笑了笑,这笑容很普通,但香菱看了总觉得有股寒意打心坎窜出,就听着那三个字,轻飘飘地传入耳里,「…… 不·一·样!」


第三章 身怀绝技·切磋钻研
  路飞扬奇特的教学模式,是孙武以前从没想到过的,他让自己与袁晨锋相互交流,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发现还是有些难度的。
  两人以往都没当过老师,不怎麽擅长教人,这个姑且不论,孙武对於使剑近乎一窍不通,袁晨锋修练的路子讲究刚柔并济,似金钟罩这样一味讲究刚硬强猛的护身硬功,他所知有限,不少地方还与他平日所学有冲突,两人这麽一交流,说得好听是分分秒秒眼前如开新天地,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彷佛置身云山雾里,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好在,孙武与袁晨锋都晓得机会难得,遇到不解之处,都让对方详加解释,即使解释之後还不明白,也囫囵吞枣地先强行硬记,毕竟,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绝顶武学,实在难得,而且这些武技的威力有目共睹,不仅孙武憧憬自己有一天能用五绝神剑横扫八方,就连袁晨锋也对自己能拥有孙武那般超强抗击力、反震力的未来,心动不已。
  随着疑难越来越多,双方对彼此的提问也更多,孙武倒是还好,五绝神剑精微奥妙,他仓促间能理解的不过十之一二,但也纯粹都是学习上的问题,只是要花时间钻研而已,袁晨锋却越学越不对劲,他是识货之人,孙武传他的口诀,他一听就知道是真货,可是细加推敲,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妥,几经考虑,袁晨锋询问他修练的详细过程。
  孙武把自己所知的一切说出,袁晨锋边听边思索,当听到孙武在会战武沧澜之前,天上掉下一口大钟,将他罩住,凭此才真正功成,不由得脸色大变。
  「呃,这麽说来…… 要练成这套功法,还得要特殊道具辅助?单纯只是练功的话……」
  「也、也不是练不成啦,只不过……可能要练上一百几十年就是了。」
  孙武说着,也非常感到歉意,他不是存心占这个便宜,确实是一时心喜,忘了这个关键,如今想起,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很想另外再拿出几套绝学,作为对袁晨锋的补偿,无奈想来想去,自己会的绝学不少,却都有「版权问题」,似如来神掌、六爻三绝…… 这一类的,都是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的武技,总不好自己慷他人之慨。
  自己唯一不用向人交代的上乘绝学,似乎就是天绝剑势,自己就算把它传授给袁晨锋,想来西门朱玉也不会从坟里跳出来找自己算帐。然而,自己上次施展天绝剑,完全误打误撞,事後回想整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如此糊涂混乱的东西,要怎麽拿去交流?
  「孙兄弟,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诈欺吗?」
  孙武本就心中有愧,再听袁晨锋这一指责,更是难受,连忙道:「我…… 我保证,一定请我姊姊再做一个大钟,助你练功,要不然我找小……呃……」
  原想说请小殇来帮忙,多半也可以,但转念一想,小殇做事不分轻重,又肆无忌惮,要是她一时兴起,拿袁晨锋来当玩具耍,这後果自己可承担不起,还是等以後与姊姊重逢,请她来帮忙,比较稳妥。
  「袁兄,这个……我……」
  「哈哈哈,别当真,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其实我还觉得占了你便宜呢。」
  袁晨锋一反之前的严肃,笑了起来,「这笔买卖本来就是注定我稳亏的,私底下告诉你,十关金钟罩,一至九关的秘笈,很久以前我就看过了…… 这你多少也猜到了吧?同盟会中不乏慈航高手,让他们写出金钟罩秘笈,虽不是个个都愿意,但每个人分别贡献一点,拼凑起来也差不多了,剩下的…… 透过一些利益交换,也不难从慈航静殿那边得到。」
  「那你……怎麽没练啊?」
  「金钟罩与我本身修练的路子不合,副作用也不小,勉强要练的话,得不偿失,更何况……其他的选择也很多……」
  袁晨锋的话,孙武再明白不过,金钟罩具有所有硬功的共同缺点,过度重视防御力,修练关数越高,身法就越笨重,动作也不灵活。当初自己是为了对抗姊姊和小殇,才不顾一切选择这门功法修练,若有得选择,肯定是选别的了。
  再者,袁晨锋虽然没说出来,孙武也不难想到,袁晨锋既能弄到金钟罩的秘笈,那麽易筋经、洗髓经,甚至如来神掌与河洛剑派的武学,袁晨锋也大有可能接触到,这麽多的选择,他确实不用傻傻地抱着金钟罩去练。只是,这麽一来,袁晨锋根本是用五绝神剑换了一堆废物回来,这买卖亏大,他怎麽还是占便宜?这笔帐是怎麽算的?
  「像我们这样的情形,要取得秘笈容易,要练…… 反而没什麽时间,所以真正重要的不是金钟罩秘笈,是你修练金钟罩的心得。练金钟罩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你这麽猛,像你说的这种方式,据我所知,河洛剑派就有几脉分支,研究利用法宝来增强力量……」
  袁晨锋解释,自太平军国之战後,河洛剑派一直没放弃过将武技与法宝技术结合,让武者大幅提升实力。普通一点的作法,是藉由法宝增幅武技的威力,或是劲道变强,或是配合各种稀奇古怪的异能,在法宝开发上极尽变化之能事,不过,各种系统的开发研究中,也有人回归原点,虽然仍是试图将法宝与武者结合,却不是用在战斗上,而是用法宝来提升修练的效果,完成或速成一些很难练的东西。
  「就像孙兄弟你的金钟罩,也是走这条路子。这条路,摸索阶段比寻常修练难上百倍,但只要能真正完成,技术成熟,就能造就成千上万人,可比一本普通的金钟罩秘笈强多了……」
  袁晨锋慢慢说来,孙武听得一阵颤栗,这才明白,袁晨锋想要的不光是自己练成异种金钟罩,而是把这方法拿回同盟会,最後可能就是一支金钟兵团。一个人练成金钟罩,哪怕是练成终极第十关,也未必就能天下无敌,但若能用先进技术速成一支金钟军团,其结果可动江山,这买卖就非常划算了。
  「袁兄,你这主意确实厉害,不过,你现在等於是先给钱、後收货,万一我这边出问题,你最後收不到货,这买卖会不会……」
  「别人的话,有可能,但你…… 或许是当前中土说话最算数的人了,就为了对我们的承诺,在域外舍生忘死,这份大人情,我还不知道怎麽还呢?」
  袁晨锋笑着向孙武伸出手,道:「虽然人世变化莫测,但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我之间,牢记维持着今日的情谊,永不敌对。」
  「那当然。」
  孙武忙不迭地伸手相握,「将来说不定哪天袁兄你就变成皇帝了,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哪会想和你敌对啊?不过……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五绝神剑是陆主席的神功,普天下只传了你一个,现在你传给我,会不会……」
  「我是觉得不太合算,但既然本人都无所谓,我也没什麽好说的了。」
  袁晨锋耸肩笑道:「其实,你有所不知,五绝神剑艰深精妙,我十余年修练,不过能掌握三四成,偏偏家师没传过别人,我也无从请教,孙兄弟你天资不凡,要是练成了五绝神剑,千万记得回来指点我一下啊。」
  被袁晨锋这样一说,又在肩上拍了拍,孙武只得苦笑,觉得自己以後还是别作买卖了。
  该说的话,说到一个段落,马车突然停下,两人均觉有异,照理说,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停车,怎麽都还没到休息的时候。早已闷坏的小殇,立刻就从马车上跳下去,孙武两人接着下车,只看到路飞扬站在马车旁,独臂叉腰,抖着大腿,极为嚣张的模样。
  「要你们两个简单交流一下,怎麽花这麽久时间?有够长舌。」
  路飞扬道:「彼此该记住的,都记住了吗?」
  孙武和袁晨锋都点了点头,就算无法完全领悟,两人都没浪费机会,把彼此交流的东西完全记下了。
  「很好,那麽,再来一遍,你们互殴吧。」
  路飞扬道:「小武,你用五绝神剑进攻,别的通通不准用;晨锋,你就用金钟罩去挡吧,要靠机械来练的变种部份,你没办法练成,不过基础部份总没问题,你们…… 就用这几下去拼吧,还站在那边干什麽?动手啊!记得只准用这两门功夫,用了别的,我宰了你们。」
  孙武和袁晨锋听得眼珠都快突出来,再次实战这点在两人预料之内,虽然是快了点,可是也不算太奇怪,问题是只准用五绝神剑、金钟罩,这等於是要拿对方最拿手的技巧来攻防,难度极高,更别说仓促间两人都只是硬记下功诀,领悟得连两成都不到,怎麽使出来实战?
  袁晨锋苦笑道:「路先生,这……这哪做得到?太强人所难了吧?」
  路飞扬哂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差劲,一点简单要求,就在大叫强人所难,当年人家拿这条件来赌,给的时间可只有七步,七步之内无法参悟,死了都活该,换做你们两个上阵,就算联手都早给人活活打死了。」
  言语中牵涉一件陈年旧事,彷佛当年曾经有人这麽比斗过,孙武和袁晨锋大感兴趣,都想一问,但小殇却拉过路飞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路飞扬脸色一变,「什麽?握手发誓永不敌对?你们很无聊耶,没事发这种誓干什麽?这下怎麽打?算了,给你们一点缓冲时间,看在你们这一代都没什麽用的份上,多领悟几分再来打吧。」
  路飞扬说完就表示要休息,此时距离入夜尚早,天色犹亮,远远不到同盟会安排的住宿地点,随便更改计画,非常不利保安,不过路飞扬强力要求,旁人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就这麽停下。
  附近有座城镇,不是什麽大都市,但也已经超过村庄的规模,镇上有几间旅店,分两家来住,同盟会所有人马都能安排进去,倒也合适。镇上居民对於这一票陌生来客,均投以异样的眼神,孙武察觉到了这一点,还发现人们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惧怕。
  「奇怪,大家眼神怎麽怪怪的?我们应该没有很凶神恶煞啊!」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孙武也没有深究,因为路飞扬一住进客店就大喊吃饭,还指定孙武亲自作饭,孙武没法拒绝,只得依命办事。
  孙武的厨艺,早已成了他除了练武速度外的另一大特长,虽已久未重弹此调,不过专业水准仍在,又在小殇和路飞扬的要求下,越搞越夸张,最後从家常菜变成了一桌筵席,吃得众人频频点头,非常满意,连随行的同盟会人员,都闻香而来,人人端着碗过来蹭饭,大快朵颐一顿,大赞慈航静殿掌门人的手艺。
  「手艺真好,想不到孙兄弟还有这样的一手,真是了得…… 」袁晨锋苦笑道:「不过……」
  「不过什麽?袁兄,我做得有什麽不好吗?」
  「这道板栗烧牛腩,确实是很好的,色、香、味均属上乘…… 」袁晨锋看了孙武一眼,叹气道:「但传了出去,慈航静殿掌门人最擅长烧牛腩,这事恐怕有伤慈航静殿清誉……」
  被这麽一说,孙武也是无奈,但自己这个掌门人位置,是苦茶方丈硬塞过来的,又不是自己很愿意去接,难道要自己负这责任吗?如果真有什麽不妥,就让那个现在大口喝凉茶纳凉的前方丈大人开除了自己,自己绝不会有什麽意见的。
  「袁兄,你说得没错,是有些怪怪的,但我仍想做点说明,其实…… 你刚刚吃的这道牛腩,是用鱼肉做的,因为材料不是很够,前几道菜用得差不多了,我看他们厨房里还有一条鱼,就顺手要来做了这道。」
  孙武表情略显歉然,袁晨锋着实一惊,举筷再夹一口,细心分辨,果然吃出不同,但若非已知真相,委实不好发现,不由得赞叹道:「以前见识过名厨以粉丝烧成鱼翅,唯妙唯肖,但和孙兄弟你今天这一手相比…… 只能说神乎其技了,想不到你除了武功,连厨艺都这麽有一手,真不知是怎麽练出来的?」
  「这个…… 我家是开酒铺的,你也知道,客人来打酒、喝酒,总不免要点下酒菜……」
  如果是普通的酒铺,这不是什麽大问题,但在梁山泊上的那一家,店主人是个酗酒的肥婆,毫无服务精神可言,要她下厨做菜,客人先要掂掂自己够不够份量,就算够份量,也得看够不够交情,若是两者皆无,很可能就被她单臂拎起,直接扔抛出去,运气不好,直接扔飞出梁山泊,那就很倒楣了。
  虽然说在梁山泊以力为尊,但这麽蛮横惯了,也是会遭到投诉的,有一天,村长把凤姐找去谈话,谈了什麽没人知道,不过凤姐臭着脸回来,当天就贴了条子,开始贩卖小菜配酒。梁山泊上就只有这麽一家酒铺,推出这样的服务,当然是人人叫好,就只有一个人暗叫不好,这人当然就是孙武。
  果不期然,凤姐连平常酗酒都不够时间,哪有办法下厨做菜?心情好的时候,随便下去铲两下,那也是应付、乱搞多过实际意义,心情不好的时候,把锅铲直接塞给孙武,将重责大任全推给他,孙武就从最早要垫个凳子站在锅炉前,慢慢成长到可以直接蹲马步炒菜。
  强迫劳动,倒也没有什麽难受,毕竟当时的孙武认为,店是自己家开的,早晚自己也要继承家业,姊姊不好做的事情由自己担起,这本来就是应该的,相比之下,一些额外的问题更棘手得多,像是由酒铺兼卖小菜,材料问题马上就冒了出来。
  『什麽?没菜没肉了?哇哈哈哈,本来就不该有啊!这里是梁山泊,万尺高空之上耶!哪有那麽多材料好做菜?』发着酒疯的凤姐,一头趴倒在桌子上,『都是那个臭老头不好,是他说要卖小菜的,你……你去找他要材料……』这是典型的不负责任,但还不算是最糟的,孙武还记得,有一次姊姊被自己逼急了,三更半夜叫醒自己,递来一条黑色三角巾,然後和自己一同蒙面,外出行窃。半夜做贼,这种行为已经非常恶劣,偏偏做贼的目标还不是贵重物品,是偷偷跑去翻别人家的垃圾桶。
  『姊……姊啊,你……你在干什麽啊?』『你自己不会看吗?我在蒐集食材啊,一堆人都只会嚷着要吃要吃,最好真有那麽多东西可以吃啦!把这些回收,明天加料弄一道特别小菜,就叫…… 就叫咖哩垃圾给他们,让这些只会净出一张嘴的,知道主厨的厉害!』『姊!这样给人吃了,会拉肚子的,不……不行啦!』惊惶失措的少年,话声中略带着哭音,着实让人同情,不过,当时已经喝到两眼迷蒙的凤姐,根本不管这麽多。
  『管他们的,反正他们全都是该死的东西……哇哈哈哈哈~~~』认真的女人很厉害,醉酒状态的凤婕更是勇夺梁山泊「无敌」称号,孙武哪里拦阻得住?闹腾了一会儿,还差点把旁边的房子点燃,酿成大祸。
  後来,凤婕还真的把那些厨余带了回去,做成了咖哩,让首波光临店里的客人遭了殃。包括胡燕徒、李慕白在内,都蹲了一两天的茅厕,但真正厉害的一个,则是在当日关店前,被咖哩味吸引过来的老爹,他要了一小碗,吃了几口,面色骤变,皱起了眉头,跟着便走到厨房,捧起锅子,把整锅咖哩吃得一点也不剩下,在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目睹这一幕的小孙武,吓得说不出话来,老爹魁梧的背影,在夕阳下看来,就像是一个为全体村民消灭毒龙的超级英雄。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别的影响,在那之後,梁山泊的物资供应就丰富得多,可能…… 是老爹终於做出安排,定期从平地输入各种物资,放弃了单纯靠梁山泊之内自给自足的构想。
  在酒铺的经营时间内,除了店老板的怠惰,让孙武大叹无言外,不良奥客的存在,也令孙武一直感到头痛。
  『……这是什麽?』『牛肉面。』『我要吃咸鱼炒饭,为什麽给我牛肉面?』『因为我没有咸鱼啊!这里是梁山泊耶,你要去哪里捕鱼啊?咸鱼和鲜鱼都断货好几天了,你突然一来就说要吃,我是要从哪里变出来给你?』换作是别人,听到这里已知难而退,但小殇可不是这样几句就能打发的,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彷佛完全没听见孙武的解释,仍旧是那麽一句。
  『……给我咸鱼炒饭。』『都说过没有了啦!我如果不给,你是要怎麽样?有本事你放火烧我的店啊,这边没在怕的啦。』若问怕不怕小殇,孙武的答案肯定是怕,但若说怕不怕她放火烧店,那就肯定不怕,因为小殇再蛮横,在凤姐面前也要矮上一截,就不信她敢把酒铺烧了。
  『果然有胆识!不愧是热血少年郎,你是英雄,我是小孬孬,当然不敢和你比胆量烧店铺,所以……那就把这间店铺以外的房子都烧了吧。』『你少吓唬我!我不是被吓唬大的!』回忆起来,孙武还真佩服,自己也曾有过那麽大无畏的纯真年纪,果然无知就是勇敢的根源,弄不清楚这世上有些人,说出的话就是宣告,不是吓唬人,那天晚上,看着左邻右舍燃起的火头,自己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就因为怠惰老板、不良奥客的压力,唯一讲究着职业道德的孙武,就不得不在压力下求新求变,自己琢磨技艺,终於练成了用牛肉做出咸鱼炒饭的瞒天过海本事,相较之下,用鱼肉烧出牛腩来,这根本不算什麽……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回忆起这段旧事,孙武还是发现了不少以前忽略的细节,转头望向小殇,道:「那次你放火烧人家屋子,还好胡伯伯他们抢救得快,没有人命损伤,後来有人去找老爹抗议,抗议完隔天就不见了,他们……」
  「全部的顺利…… 移民了。」
  完全理解孙武说的是哪一桩事,小殇似笑非笑,「或者,你要说搬家了也可以啊。」
  「搬去哪里?梁山泊是随便可以出得去的吗?」
  「虽然梁山泊是在天上,但并不代表距离天堂就很近,以他们的资格,移民大概是去地狱比较快…… 」小殇耸耸肩,道:「有什麽差别吗?反正他们全都是该死的东西……」
  孙武记起来了,这句话以前凤姐和小殇都常说,自己当时只以为她们是单纯嘴巴坏,现在才真正明白意思。以她们…… 不,以这世间大多数人的标准而言,梁山泊村民都是该死的东西,他们个个手染鲜血,身上背着不只一条人命,如果以杀人偿命的规矩来衡量,每个人死上几次都不够偿还。
  不过,即使知道了这些,孙武仍无法说出「他们都该死」这样的话。人与人相处总有感情,无论他们做过什麽坏事,也不管他们对待自己是否真心,这十几年来…… 自己确实很受他们照顾,事实上,就连凤姐自己,後来也不曾再把这种话挂嘴边,与村民的相处更说得上融洽。
  人…… 总是会变的,自己很相信这一点,姊姊、胡燕徒、李慕白,在来到梁山泊之後,都有了改变,尤其是後两者,若非如此,以他们以前的作风,梁山泊的人起码要给他们杀掉一半,哪可能和平共处?
  就是不知道……天魔改变了多少?
  孙武无法将当年天魔的形象、作风,与自己印象中的老爹联想在一起,或许自己这十几年来所看到的,都只是一个假象,不过在情感上,自己总觉得没法相信,一个人这样过了十几年却什麽改变都没有?姊姊、胡燕徒、李慕白,他们都变了,老爹呢?他的想法仍与当年一样吗?
  这顿饭在奇妙的气氛中结束,孙武想私下找机会,向袁晨锋、香菱打听魔门的状况,看看魔门复出至今的动向与情报,不过,还没等到适当的开口时机,外头就出了问题。
  像这种战争时期,各方都欠缺物资,不管是朝廷或同盟会,在粮饷、兵器的供应上都感吃力,同盟会打着大义旗帜,不能干太出格的事,朝廷官兵就无此顾忌了,三不五时,就打着收战争税的名义,到各地徵调物资,说得明白一点,就是踢破房门进去,看到值钱的便搬。
  若说这些官兵与盗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盗匪抢完东西,便会呼啸而去,这些官兵徵调完物资,若看得对眼,还会顺道拉夫当兵,补充不足的兵员。当事人假使不愿当兵,家属可以尽快拿钱赎人,在没上战场之前把人给赎回来。
  类似的情形,在如今的中土到处可见,让本来就乱的时局,更是乌烟瘴气。也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太好,或是运气太坏,一群常常来这市镇搜括物资的官兵,今天再度到来,干着与平常一般无二的事,连踹门踢人时的喝骂声与狞笑都没什麽改变,而与平常不一样的是……这个镇上多来了一批客人。
  碰上这种场面,同盟会的人没理由袖手旁观,袁晨锋所带的人马不是很多,却都是精锐,装备精良,实力亦是一时之选,寻常官兵哪里会是对手?孙武与袁晨锋闻声赶到时,官兵已经被打得东倒西歪,由於被打得太惨,孙武甚至反过来,有些同情那些头破血流的官兵。
  「全部给我滚!这里再也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袁晨锋逐走了官兵,虽然把人打得挺惨,却没有人伤及性命,既拯救了镇民,又没有造成不必要的杀戮,可谓面面俱到,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官兵走後再来报复,袁晨锋也当众做出保证,并且下达指示,让同盟会调兵过来,协助附近区域的防御,相信短期内官兵不敢再来骚扰。
  既帮忙赶走了坏人,又心细周到,做出如此妥善的安排,再加上外型俊美秀雅,风度翩翩,当袁晨锋在众人面前把话说完,镇民们欢声雷动,使命地叫好与鼓掌,完全就是一副光明正义驱走邪恶的样板画面,整个气氛之热烈,就连孙武都看得热血沸腾,觉得不管眼前战局如何,只要能够打倒大武王朝,同盟会有袁晨锋这样的领袖,中土的未来必是一片光明。
  只不过,有感动的人,就会相对有不那麽感动的人,当孙武满怀着憧憬,振奋地握着拳头,想要随群众呐喊而挥动,就看到有两个人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正朝着自己微笑。
  「…… 奇怪?小殇和路叔叔为什麽在对我冷笑?还有…… 为什麽我有一种被人耻笑的感觉?」


第四章 暗夜密探·谜之初现
  这个意外事件,只是一个短短的小插曲,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这件事情规模太小,袁晨锋也不可能拿它来当什麽宣传,不过就是顺手一为之,做完就不当回事了。
  晚上,香菱帮着打水洗脸,虽然是服侍人,但她的心情显然不错,一面哼着小调,脸上带着笑,动作轻快,完全是一副开心愉悦的模样。受到她服侍的孙武,虽然不好意思明说,心里却着实高兴,有香菱跟在身旁,什麽生活琐事她都帮忙打理得好好,生活真的是很享受。
  前些时候,香菱不在身边,环绕着孙武打转的都是美女,羽宝簪、妃怜袖皆是大美人,连拓拔小月都是千中挑一的绝色,光看视觉效果,怎麽都是赏心悦目,不过,比较起来,还是有香菱在身边的时候,生活更舒服一点,这些话孙武不好意思说,可是香菱却看了出来。
  「少爷会这样觉得也不奇怪啊,这就是金鱼和木鱼的差别了。」
  「呃,不太懂,能解释一下是什麽意思吗?」
  「呵,很简单的嘛,金鱼只能看,木鱼…… 可以摸的嘛!以实用性而言,当然是木鱼大胜金鱼了。」
  「…… 以实用性而言,你是说得没错,但…… 为什麽你这个比喻,我怎麽听怎麽奇怪呢?」
  孙武尴尬地笑着,难得与香菱重逢,想说的话还真是不少,特别是有关魔门内部的问题,自己一直就想找机会问。不过,还没来得及问什麽,小殇就忽然上门,二话不说,将他往外拉走,说有重要事情要处理。
  「喂,三更半夜的,能有什麽事情处理?你别又拖我去搞什麽不道德的事啊!」
  「少罗唆!哪有你抗议的份?闭上嘴巴跟我走。」
  孙武就这麽被拉走了,不仅他觉得可惜,香菱也颇为遗憾,她想对孙武说的话,同样有一座山那麽高,但既然被打断,就莫可奈何了。孙武前脚刚走,香菱正要关门回房,忽然一股莫名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整个身体如承千斤重负,刹那间便给制住。
  突来变化,香菱已然受制,不过她却没有多少惊慌,还笑了出来,因为普天下能够这样制住自己的,也就只有那麽几个人,撇除天魔突然驾临的可能,在这里的……肯定就是那一个了。
  「……身为长辈,用这种手段欺负晚辈,不好吧?」
  「咳……熬夜劳动,请你陪我出一趟公差。」
  门半推开,露出路飞扬微笑的半张脸,他手里拿着一本簿子,递了过来。
  另一边,孙武跟着小殇外出,很好奇她要搞些什麽,哪知道走出不远,却看到袁晨锋坐在那里。见到他们两人过来,袁晨锋伸手打招呼,「孙兄弟,等候你多时了,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我,是什麽事?如果是单挑的话,那可得改天啊,我还有一堆工作没做完呢。」
  情形古怪,怎麽听都是小殇搞的鬼,用自己当藉口,把袁晨锋给约出来,就是想不出她这麽做是什麽目的,孙武也不想问,问了是多余,只是推了一下小殇,道:「有话就说,不然就带路吧,我想早点把事情结束,回去洗洗睡了。」
  这与其说是放弃抵抗,不如说是积极面对,反正小殇把两个人约出来,要嘛就是有事要找自己二人,要嘛就是要自己二人去干事,孙武想得清楚,就由得她胡来了。
  小殇一个人朝外头走,孙武跟在後头,袁晨锋尽管不明究理,却也聪明地没有多问,就这麽一路跟着,同时还与孙武闲聊。两人主要的话题,自然就是傍晚的意外事件,孙武对袁晨锋的处理手法赞不绝口,认为这不仅是侠义心的表现,处理态度上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更是难得,袁晨锋自是连称不敢当。
  「这些都是家师教诲,以前他曾对我说过,不管打着怎麽样的大义旗号,如果自己也掠夺民众,那就没有资格成为义师了,失民者亡,这样的军队最後一定会被人民所抛弃,也就无法走到最後了…… 以前历朝历代,革命者的军队也会打劫百姓,结果官兵抢一次,义军又抢一次,明明是大义之战,打到最後,老百姓两边受害,反而比起义之前过得更惨了。」
  袁晨锋道:「师父的这些教诲,我从来就不敢忘记,此次举兵以来,我严加规范,绝不允许这类事情的发生,就是不想重蹈前人的错误。」
  袁晨锋的话掷地有声,孙武在旁连连点头,正深深感动,一个问题就打断了这份感动。
  「别人打劫,你们清高,真不愧是一堆大侠合体组织,不过玩大义也是要讲成本的,不晓得同盟会的军费从哪里来?你们经营了什麽赚钱行业?怎麽让钱滚钱?不会是放钱庄定存吧?现在的利率很低唷。」
  小殇的问话听来很无礼,孙武本来要打断,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对同盟会所知有限,除了知道同盟会行侠仗义,是个正派组之外,实际的详细内情就不知道了,因此犹豫一下,便不出声,放着小殇发问。
  一般来说,江湖帮派的主要收入,比较差劲一点的,就是收地方保护费,正道帮派若非有田地、物业收租,就是自身有产业,稳定经营,维持整个门派的生计,同盟会作为中土第一大帮派,本身的产业与店铺肯定不会少,否则也无法维持这麽多年的运作。
  问题是…… 和寻常的江湖帮派比起来,同盟会固然是财雄势大,不过和朝廷相比,那就不是一个水平了,再者,维持组织运作所需的资金,和打一场战争所开销的军费,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同盟会哪怕是准备得再久,在不能挑明反抗朝廷的前提下,相信也是有限,如今又誓言绝不掠劫百姓,那庞大开销如何支撑?
  「唔,我们…… 确实没有那麽大的生意…… 」袁晨锋语带保留,似在顾虑些什麽。
  小殇微笑道:「哦,不是靠做生意,也不能为非作歹,这麽说,同盟会起义是靠海内外善心人士的捐款吗?这还真是了不起啊,不晓得是和哪个爱心组织合作?难道……是那个红色十字的组织?这里也有他们存在吗?」
  「倒也不是这样,这些年来,为了准备举事,我们也尝试寻找外援,小帮小派的合作并无意义,而江湖上的主要势力中,慈航静殿不问俗务,河洛剑派素与朝廷亲善,都不是妥善的合作对象,因此……」
  袁晨锋欲言又止,孙武困惑了一下,随即恍然。两大圣宗俱非理想的合作对象,那麽唯一所剩下的,就只有万紫楼了,孙武还记得,当初同盟会就曾和万紫楼合作开发武器,最大的成果就是独眼石人再启动,而除此之外,各种别的武器与军事合作,想必也不会少。
  比起两大圣宗,万紫楼不但行为不受拘束,财力还更为雄厚,毕竟,万紫楼不只是经营妓院、情报生意,许多能见光与不能见光的买卖都插一手,财源滚滚,同盟会与之合作是最佳选择。
  「我们与万紫楼一开始仅是技术合作,但随着两方面往来密切,这几年里,也收了万紫楼不少的赞助款,帮了很大的忙…… 」袁晨锋苦笑道:「不过,那些都是举兵之前的事,自从正式举事後,我们……就没有任何合作了。」
  这下苦笑真的是很苦,若是之前,同盟会与万紫楼合作,顶多就是被人耻笑,说同盟会自甘堕落,堂堂江湖大帮沦为妓女的保镖,收皮肉钱来搞革命,这些话很难听,不过为了大事,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惜,现在情形不同了,天魔重出江湖,万紫楼已回归为魔门,尽管魔门因为沉寂太久,中土人对这个名号反应不大,感觉不到威胁性,但随着天魔活动频频,早晚世人会对这个名字深感威胁,若是同盟会和其牵扯不清,後果…… 想也想得到。
  袁晨锋的态度不难理解,不过,孙武对一个问题存疑。魔门与万紫楼之间的关系,瞒得过别人,但中土的几大主要势力,其首脑应该是晓得这件事的,之所以不大肆张扬,无非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而惹怒天魔,引来天魔的报复,更让所有敌人暗暗讪笑,这才集体闷声大发财。
  以袁晨锋在同盟会的地位,照理说是知道这秘密的,那麽,当初同盟会与万紫楼的合作……
  孙武没问出口,袁晨锋已经从他眼中读出了这个讯息,对此他也感无奈,两手一摊,苦笑道:「现在就算我说我当初不知道,孙兄弟你也未必相信,叫我如何证明了?为了此事,同盟会内部也吵个不停,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咧。」
  越是名门大派,越有各种包袱与压力,同盟会创建初期,本是一个单纯抵御外族侵略,团结所有资源力量的新锐组织,喊的口号还是打破一切束缚与立场,无分三教九流、正邪贵贱,只要有心共抗外侮,拯救百姓,就能携手合作,可是随着成为第一大帮派的时间日久,里头的高层渐渐以正派自居,如今已不能接受和邪魔外道共处这种事,袁晨锋为此承受的压力绝对不少。
  「袁兄,关於此事,陆主席他有没有说什麽?」
  「嗯,我师父他…… 」袁晨锋的话没说完,突然住口,不知不觉三人已经来到小镇外的一处密林,最初因为孙袁两人分心说话,没有察觉,可是进入一定范围後,袁晨锋首先发现,树林中另藏有人,数目还不少。
  孙武也察觉到这点,还确认在前头活动的那一票人,正是早上被逐走的官兵,这夥人鬼鬼祟祟,再次潜伏回来,其目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袁晨锋一向慎重,先藏在一旁,看看究竟,以三人的本事,寻常官兵当然发现不到他们的存在。
  窥看之下,孙武发现在前头活动的人不只是官兵,还有镇上的居民,双方正在搬运东西,那一袋又一袋的货物,怎麽看都像是米粮。
  「可恶!这些家伙,早上被赶走了,现在居然又回来了,真是一点都学不乖,我去赶走他们!」
  孙武握着拳头,就要冲出去,却给小殇挥手拦住,「行啦,三更半夜还热血冲脑,你不当淫贼简直屈才了,偷窥有偷窥的职业道德,起码整个看完再去。」
  小殇的话乱七八糟,但孙武这时也明白,之所以今晚被叫出来,多半就是为了此事,横竖眼前发生的场面最多也就是掳掠,不是奸淫,真有个什麽问题,都还来得及阻止,就在这里多看一会儿。外号叫做沙包无所谓,要是连脑子都成了沙包,那可真的惨了。
  听了片刻,孙武的愤怒被惊奇给取代,这些镇民与粮食并非遭到劫掠,相反的,是镇民们主动提供给官兵,而官兵则是过来接收。明明官兵就已经被驱逐,袁晨锋也做了妥善安排,为什麽镇民还要提供粮食给官兵?孙武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混乱感…… 就像是自己帮着苦主打跑了坏蛋,可是苦主背着自己,马上就和应该要咬牙痛恨的坏蛋握手言欢,这是什麽道理?那打跑坏人的自己,又算是什麽呢?
  距离太远,话声听不太清楚,孙武刚想悄悄潜近,发现袁晨锋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他的神色凝重,再非平常的温文平和,显然也一样想知道,为什麽会有这种事的发生。
  「…… 官爷,我等都是良民,绝不是犯上作乱的反贼啊,现在只是因为反贼厉害,才不得不与他们虚以委蛇,但我们心里都是向着朝廷的……」
  甫一靠近,传入耳的这句话,给孙武的冲击委实不小,短暂的震惊过後,就是强烈的不解与气愤,特别是,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就是同样的这几个人,在几个小时以前,还对袁晨锋感激涕零,争着去握袁晨锋的手,诉说朝廷酷吏平时是怎样逼税、作威作福,感恩同盟会的到来,带给了他们保护…… 言犹在耳,怎麽一转眼就全部变样了呢?
  孙武自问不是那种头脑极度单纯,认为世上只有好人与坏人的简单二分法,可是,眼前这情形也未免太乱了,不是都说为百姓举兵的义师,会受到人民支持,那为什麽他们还会将物资交给朝廷,还把拯救他们的同盟会说得这样难听,污言中伤呢?
  从他们的谈话听起来,这并不是少数人的个别行为,他们是镇民代表,就算不是绝大多数人都同意,也是有相当数量的,若非如此,也无法筹集这十几大车的物资。为何有这麽多人是非不分?他们到底在想什麽?孙武脑里一片混乱,得不出解答。
  难道…… 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弄错了、误会了?也许,同盟会并不是那麽受到支持?也许,武沧澜在百姓眼中不是暴君?也许…… 这整个世界根本都他妈的早就疯了!
  思绪混乱,孙武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循声望去,就看到袁晨锋倚在一棵树旁,脸色铁青,全然无复平时的从容,光是他紧紧握拳的模样,就让孙武一阵紧张,看多了他平常的儒雅模样,此刻的样子…… 孙武挺担心他会冲出去,把眼前那批人都杀了。
  不过,这个想像实在太失礼了点,袁晨锋始终是见过世面的人,哪怕再怎麽心情激动,终究也能够克制下来,片刻之後,袁晨锋回复冷静,朝孙武点了点头,道:「没必要留在这里,我们走吧。」
  说完,率先离去。
  孙武带着小殇跟随离开,刻意放轻了步伐,近乎无声,完全没有惊动正在交收物资的两批人。袁晨锋走在前头,孙武带着一个人跟在後,两边步履皆快,但孙武始终是多带了一个人,较为落後,却也趁机观察袁晨锋的反应。
  尽管努力让表情看来若无其事,袁晨锋的动作仍是泄了底,他的步伐、呼吸,显示出内心的情绪激荡,不只呼吸急促,就连踩在泥土上的足印都深了几分。只是,袁晨锋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面行走,一面平复紊乱心情,当重新回到镇上,步伐已经回复轻松悠闲……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看着袁晨锋脸上的淡然微笑,孙武的感触颇深,换做是别人,自己肯定会生出「伪君子」这个念头,但对袁晨锋就没这种感觉,只不过,不晓得他到底是涵养好?或者是很会忍?又或者…… 这两者根本就没差,很多看似涵养好的人,不过都是咬牙强行忍住的。
  「……袁兄?」
  「没什麽,不碍事,我已经想通了,眼下中土大势未定,百姓为求自保,分别押注,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麽好奇怪的。」
  袁晨锋语气平和,似乎已能释然,但只要想到他刚才的情形,孙武就觉得他肯定是在硬撑,毕竟,如果连自己都有遭到背叛的怒火,袁晨锋的感觉只会更深刻,现在表现得越是淡然,看来就越压抑。
  「啧,你还不赖啊,我可能要对你重新估计了,这点事情就能把你搞得够呛,证明你的精神状况与旁边这个沙包一样,都是那麽热血…… 」小殇耸肩道:「不过,也可能都是演技,今晚碰上的不是热血少年,是影帝。」
  这种质疑已经超过不礼貌,完全是重大侮辱了,孙武约束不了小殇,袁晨锋却受不了一再挑衅,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小殇却抢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战争打得很乱,打得很怪,打得很累?」
  一句话让袁晨锋停住动作,小殇的话正命中他心头困惑,不由得望向小殇,想知道这个女孩是怎麽看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
  「今晚的事情,不用觉得奇怪,你也不是唯一遭遇这种事的人,类似的场面,以前也有人看过。」
  小殇道:「不用一副这种表情,你应该想得到,叫你们两个去看戏的人不是我,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吗?他正在等你,你去问吧。」
  不仅袁晨锋懂了,连孙武也明白了,这件事和路飞扬绝对脱不了干系,虽然不清楚具体用意,但肯定是想藉此来说些什麽。已经没有必要和小殇说下去了,一切的问题重心在路飞扬身上,孙武想赶回客店,哪知旁边的袁晨锋更心急得多,身影一晃,如风如电,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孙武随後跟上,两人全速奔驰,脚程甚快,客店门口本有同盟会护卫站岗,甚至还来不及出声阻拦,就被他们两个直闯进去。转眼间来到众人住宿的房间,经过香菱的房间时,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声音,袁晨锋一下扬眉,反应激烈,居然是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这下反应吓到孙武,而房内的景象也很古怪,陆飞扬正在房内,本来抓着香菱的右手,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但一见有人闯入便立刻放开手;香菱则是慌忙抓起桌上的某件东西,藏在背後,神情紧张,孙武还注意到她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裙也被打湿,彷佛刚刚做完什麽激烈运动,香汗淋漓,馥郁的少女体香直传出来,彷佛夏花盛开,非常好闻。
  「香菱,你……你手上拿着什麽东西?」
  孙武不太想探人隐私,可是香菱藏东西时的急惶表情,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更何况,香菱平时对自己极好,有什麽就说什麽,自己又不是那种会多干涉、好打听的八卦之人,她有什麽必要这样呢?
  果然,这话问出口,香菱的反应更是激烈,头摇得像是波浪鼓一样,紧闭着嘴巴,一句也不敢说,孙武好奇心更重,斜眼望向路飞扬,却发现他也是一副做贼给事主拿住的表情,一见自己目光望来,便顾左右而言他。
  「呃…… 你们…… 你们怎麽回来得那麽快啊?也太快了吧?我们这边都还没完事,你们就……呃!」
  话说到一半,似是察觉这话的不妥,路飞扬住口,看看孙武的质疑目光,再看看香菱,最後回看自己身上,顿时省悟,慌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不是趁你出去看戏的时候,偷偷泡你的妞啊,我们之间是绝对清白的!」
  这个解释让孙武啼笑皆非,他不认为路飞扬是真的要向自己解释,只是想把话题扯开,但无论怎麽说,把香菱扯进来总是不好,江湖儿女对名节虽没那麽拘谨,但胡乱这麽扯,万一女孩子生气,那可不好了。
  就因为这样想,孙武很认真地做出驳斥,「路叔叔,请你别乱说,香菱不是我的妞,我们之间才真的是绝对清白,你别把我们想成那种关系。」
  就孙武的想法,自己是维护香菱的清白,完全为了香菱着想,所以他怎样都想不通,为何这句话一说出口,路飞扬张大了嘴,指着自己的那只手不停颤抖,像是看到什麽难以置信的东西,而香菱…… 她的脸色瞬间一沉,孙武不晓得那算不算是在生气,但打从自己认识香菱以来,还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惊人的压迫感,当她一声不吭地来到自己面前,双眼凝视过来的瞬间,孙武几乎以为,她会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这个糟糕的预感没有实现,到最後,香菱只是重重踩了孙武一脚,跟着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去,对於这个一向压抑着自己的少女,这大概是她能够表现出来的最高抗议了。
  哪怕是再怎麽迟钝,孙武也晓得香菱生气了,只是想不通她到底在气些什麽,怎麽会气成这样?
  「呃……我说错了什麽吗?香菱她……怎麽这麽生气?」
  「唉…… 」路飞扬叹息一声,一掌拍在孙武的肩头,「老兄,我以为自己当年已经够极品了,没想到你比我当年更极品,简直就是钝得惊天、钝得动地,钝得……泣鬼神啊!」
  孙武听得一头雾水,就是不太理解,不过有一桩异事,就是路飞扬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异常灼烫,如遭火焚,明显有异。孙武正要开口询问,一个被晾在旁边半天的人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够了吗?师……」
  袁晨锋的话说到这里便给打断,路飞扬回头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威压,笑道:「还不是说这句的时候,你一定要开口,还没说完就会给打飞出去了,你总不会想要坐轮椅回去吧?」
  赤裸裸的威胁,只能用无耻来形容,换作是别人,可能已经气得冲上前去拔剑砍人,但袁晨锋忍了下来,连续几下深呼吸後,他已经让情绪平复,缓缓道:「路先生,今天的事情,可以麻烦你给我一个解释吗?」
  「哦?说得好。」
  路飞扬放开了孙武,回看袁晨锋,道:「你生气了?」
  「……弟子不敢。」
  「为什麽不敢?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会愤怒,是身而为人的证明与基本权利,看你最近几年的表现,我差点以为你是没有脾气、不会生气的。」
  路飞扬在椅子上坐下,挥手示意,让孙武与袁晨锋都坐下,道:「你认为,在这镇上发生的事,是个别事件吗?」
  袁晨锋皱眉不语,默默思索,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应该不是。」
  「哦?为什麽不是?」
  「之前的感觉不是很清楚,但自从举兵以来,我一直觉得…… 很怪异,很多发生的事都不如预期,这场仗打得很乱……」
  袁晨锋停顿了一会儿,厘清脑中混乱的思绪,思索该用什麽词句来表达,跟着道:「我们事先的准备做得不错,毕竟十几年来的累积,基本物资初期都还不缺,可是,战争进行的过程…… 很怪异,我觉得…… 我们很孤单,好像只有我们在和朝廷作战,本来该出现的支持者,不晓得到了哪去?这……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
  「你严正下令,禁止掠劫百姓,端正军规,不得扰民,还有其他几十条规则,都快把老百姓变成你老子了。你的这些理念,不但充满理想性,连同盟会内部都有反弹声音,就算是当年的西门朱玉,都作不到你这种程度……」
  路飞扬道:「事事以民为本,结果…… 却不如预期,应该要支持你战斗的人,没有出现,百姓没有主动提供物资,兵员补充的状况也不理想,好像这场仗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懂,为什麽会这样?」
  「这些问题的存在,都牵涉到一个最终的问题。」
  路飞扬道:「你告诉我,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第五章 为善难善·英雄无奈
  路飞扬与袁晨锋的一问一答,完全让孙武弄蒙了,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同盟会的战争进展尚称顺利,虽有阻碍,却逐步被克服,大体来说仍是很看好的,但袁晨锋与路飞扬的短暂对话,却让他有晴天霹雳的感觉,完全无法理解……甚至不能想像这些事的发生。
  同盟会没有得到百姓的支持?这种事情怎麽可能了?同盟会并不是为了一己的私慾而战,从以前开始,它就是一个以侠名、正派形象着称的组织,特别是在袁晨锋手里,更是完完全全以民为本,绝不侵害百姓利益,照理说,中土人民应该争先恐後去支持,出人力、献物力,促成打倒暴政的大业,怎麽会……
  之前在树林里看到那一幕,自己虽然感叹人性丑恶,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人那麽多,总会有贪生怕死的,也不足为怪,但袁晨锋刚刚亲口说,这并非个案,类似的情形还有不少,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很显然,袁晨锋并不了解为何会有这种现象,而他在树林中所爆发的怒意,只怕有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连串类似事件的压抑与打击,那麽,路飞扬晓得理由吗?
  「……你告诉我,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面对路飞扬的问题,袁晨锋几乎是想也不想,道:「恩师训示,同盟会存在的宗旨,就是匡扶世间正道,除暴安良,对抗一切的不合理与不公不义,大武王朝施行暴政,所以我们……」
  「所以你怎麽样?他有告诉你,一定要举兵起义吗?」
  「这…… 既是除暴安良,当前中土最大的乱源就是大武王朝,武沧澜的残暴与好杀已无药可救,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举兵推翻他。」
  「哦,为了除暴安良,所以要举兵起义?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得除暴安良吗?」
  路飞扬的声音,始终是那麽懒洋洋,彷佛在逗着人玩一样,即使是袁晨锋这样的高自制力,也被激得满脸通红,只是他极力克制,强忍怒气道:「要当一个好人,难道不该除暴安良,坚守正道吗?」
  「哦?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要当个好人吗?」
  这话一出,不只袁晨锋,就连孙武都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原本他以为,路飞扬连续几个问题,必是有什麽深意,可是几个问题听下来,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专门在找碴,他甚至都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重打那个男人几下耳光。
  不过,怒火终究没有发出来,路飞扬侧转过头,朝孙武看了一眼,在两边目光相触的瞬间,孙武骤觉如遭清风拂体,整个人彷佛泄了气的皮球,满腔火气尽化无踪,虽然知道这是路飞扬使了什麽手段,却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
  「唔,我也说得过头了,果然我不太适合搞教育…… 」路飞扬叹了口气,坐直身体,对袁晨锋正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否真的做好准备?你有没有充分体认到,要当一个好人是多沉重的事?」
  袁晨锋道:「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自己良心的事…… 这话,是我师父以前告诉我的……会很困难吗?」
  路飞扬笑道:「困不困难是要看情形,你别忘记,对你说这句话的人,最後变成了离群索居的反社会隐者。你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良心的事,这不难,但你要别人怎麽办?和你一起讲良心?那我建议,你别搞革命了,还是去传教吧,净化人心,成功机会搞不好还高点。」
  听到这里,袁晨锋隐约捕捉到了一些讯息,脸上的怒容消失,回复冷静,慎重地答道:「我晓得只讲良心不足以成就大事,因此我也诱之以利,对於愿意跟随我的人,我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侵害,并且给予充足的利益,我认为我所行的道,并不是白日梦式的理想,更不是唱高调。」
  「…… 不得不说,果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小武的迟钝,惊天地泣鬼神,远远胜过我当年,而你…… 晨锋,你做事兼顾现实与理想,远非你师父当年所能及,要是你早生一个世代,赶上当年太平军国之战,有了你这样的同伴,西门一定会轻松很多。」
  路飞扬笑了笑,语气中没有嘲讽,却满溢着遗憾,「可惜,理念与方向是正确的,但实践力度不够,如果你只是想当武林至尊,这些利益绰绰有余,若要推翻暴政,凑合凑合说不定也成,可是要乾乾净净推一个好人上位…… 很显然,并不足够,况且,人力有时而穷,你能给的利益也一样…… 别忘记,你有的只是金山银山,不是无边无际的黄金海洋,买不到天下。」
  袁晨锋行事周到,巨细靡遗,当初举兵,他将此战定位为「为天下人谋福除暴」,既是为万民争利,讨伐过程中又严禁剥削百姓一分一毫,自信能够避免前人错误,达到连当年西门朱玉都未能企及的高度,但战争开打至今,民间的冷漠态度,令他大失所望,再听路飞扬这一说,不禁怅然若失。
  许多画面在脑中掠过,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举兵之初,自己与师父的一次会面……
  当时,师父在峭壁绝岭之上接见自己,周围云雾缭绕,除了自己师徒二人,几米外几乎什麽也看不清楚,而自己向师父报告,一切准备大致已完成,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朝廷向慈航静殿用兵,天时已至,该是举兵的最好机会。
  『是吗?十几年过去……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师父的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年来,师父一直都是这样,本来这也轮不到自己干涉,可是举兵之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自己想要再行确认,抬起头来,却见云雾飘移,眼前一片蒙胧,莫说师父的表情,就连他的身形都有些看不清楚。
  『该发生的,就发生吧。』云雾之中,只传来这样的一声,不久,什麽东西都完全被掩盖在云雾里,这是袁晨锋的记忆,当时由於心情太过急切,匆匆忙忙就去准备一切,这样说起来,自己确实没有得到师父的肯定回答……
  一想到这个,袁晨锋陡然一惊,「难、难道…… 师父他其实不赞成起义?他反对这次的战争?」
  这个突如其来的结论,不只袁晨锋自己吃惊,连孙武都被吓到跳起来,如果陆云樵果真没有同意发动这场战争,一切都只是袁晨锋自作主张,那个严重後果恐怕没有人承担得起,这件事一传出去,同盟会的军队可能一夕间便彻底崩解。
  幸好,路飞扬很快做出解释,「喂喂,这结论是怎麽得出来的?太扯了点吧?虽然你师父是个浑蛋,但还没浑蛋到这种地步啊,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他不会不认的……」
  眼看袁晨锋和孙武都被弄得一头雾水,路飞扬轻咳两声,道:「和你们说这些,是想要提醒你们,在一切尚未全面失控之前,你们…… 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了?」
  孙武皱眉道:「路叔叔,粮草武器什麽的,袁兄的准备就算还不足够,但也是尽可能地在筹备了,你不说他也知道的,用不着这麽拐弯说话吧?听起来不像提醒,还比较像是在骂人耶。」
  「一个武者能到什麽境界,与他本身的思悟有重大关系,像小武你这样不肯多花脑筋想,只是闷着头练,能够练到今天这境界,也是奇事一件啊。」
  路飞扬笑着望向袁晨锋,後者隐约猜到,这个「准备」所指的,并非物质,是精神心态,但究竟是怎样,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请先生明示。」
  「以你的聪明才智,这答案你不该想不到,或许…… 是你的个性,让思维出现了死角。」
  路飞扬摇头道:「我问你,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这问题路飞扬一开始就问过,听起来像是在找碴,现在重提,孙袁二人感觉自然完全不同了。
  思索片刻後,孙武仍感茫然,袁晨锋却是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可是在原地站了半天,仍不敢开口。
  「唔,看来是把握到一点了。天下事,过犹不及,两种都不好,残忍好杀、鱼肉百姓,这固然无法长久,但太过理想化,忽略现实,这也很危险。普通的正道人士起义,为的通常都是救世济民,不过…… 再怎麽无聊的人,起义之前通常也不会去问,被救的人想不想要被救。」
  路飞扬笑道:「所以,这难免就会有些问题,特别是当想救人的,伸手出去被人打掉的时候,那个打击可不是普通的大,要是意志不够坚定,那可没有办法走到最後。想要改变世界、想要让天下人过得更好的理想青年,每秒钟都可以死十几个,但真正有实践能力的就少之又少,这之中的关键便在於你有没有准备好,承受这些打击而走下去。」
  「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受到少少打击就会动摇的人。」
  「但你显然就是没有想清楚那个问题…… 啧,我就直接说了吧。」
  路飞扬一手插腰,直直地望向袁晨锋,道:「你有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些你想要救、想要造福的人,可能根本不领你的情,在你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只会冷嘲热讽,猛扯你的後腿?什麽共体时艰、背後支持,通通别想,偶尔…… 或是经常的,会背後给你一刀,他们不会和你讲什麽美好的未来,那些太遥远;他们不会体谅你正在为他们拼命,只会看谁的拳头大,就往哪边走……因为说到最後,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目光短浅,欺善怕恶,愚昧无知的东西,你作好替他们出生入死的准备了吗?」
  这些话如同雷霆霹雳,把孙武给震傻了,之前他一直笃信,顺着良心去作,无愧於心,不惧威迫,尽心为人,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侠,却从没想过,当大侠之前还得做这些心理准备的。面对这些质问,孙武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答之不出,不晓得袁晨锋那边怎麽样?
  「我相信……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你说的现象固然存在,但…… 」袁晨锋道:「那只不过是所有人当中的一部分,绝不是大部分。」
  「对,我也承认,不会所有人都这样,但哪怕是少数人,当这类事情反覆发生,一次、两次、三次…… 照样可以把你弄到崩溃。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要坚守的理想,可能就是你无法达成理想的最大阻碍,特别是…… 现在的你,根本不够武沧澜玩。」
  路飞扬用遗憾的表情,点出了几个孙武从没注意到的事实,「武沧澜残忍好杀,嗜战黩武,是个名符其实的暴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推翻他的统治,都对中土有好处,但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为何十几年来没人做到?背後的理由,绝不是单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已……」
  武沧澜是暴君,这点众所周知,但大武王朝苛吏众多,却另有一件奇事,就是贪官污吏的数目,相形之下要少得多。自从坐上王位後,他一反之前的态度,投注大量心力、精力在整顿吏治上,银劫耗费大半生心血所组建的情报网,战後主要的功能,就是缉查各种贪污、舞弊、谋反的案件,把大量的贪官连根拔起,因此受到牵连的豪门世家,数以百计。
  「那个战斗狂搞这一套,可不是为了替百姓着想,他只是很清楚,比起很多不公正、不平等的事,苛政其实没有那麽难以忍受。要让天下百姓的日子好过很难,要让天下权贵与官吏的日子不好过,那就容易得多,所以他消灭豪门,打压贵族,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百姓在比较之下,怨气就没那麽容易爆发。」
  孙武闻言默然,想像自己易地而处,假如自己生活穷苦,隔壁邻居却天天醇酒美人,生活无忧,特别还是坐享其成,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自己早晚会忍耐不住,跳出来宰人造反的。
  这麽一比较,登时印证,路飞扬所言非虚,武沧澜这狂人看似肆无忌惮,其实他比什麽人都精於计算,巧妙算计人心,在稳妥的安全准备下行险,但若照路飞扬的说法,孙武有一点还想不太通。
  「等等,我不能理解,如果说,武沧澜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打压豪门贵族,这是为了公平,那…… 他自己不就成了唯一享受特权的人?大家日子过得烂,就他一个人舒服,他会变成最可恨的人,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这次,解答的人不是路飞扬,袁晨锋对政治、世务接触远较孙武为多,一旦被点醒开窍,很多道理豁然开朗,听了孙武的提问,他马上就知道答案。
  「那是因为…… 他始终是皇帝、天子,人们对於这种唯一的存在,总是忍耐程度高一点,标准也打宽几分。除此之外…… 武沧澜确实穷兵黩武,把大量的金钱与资源,都投用在战争和军备上,但若说到享受、娱乐……」
  袁晨锋摇摇头,这点自己察觉到得实在太晚,中土百姓哪怕只是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个修练狂、是个好战的武痴,但若说到武沧澜有什麽贪图逸乐、豪奢浪费的行为……那还真是谁也没怎麽听过。
  身为一国之君,武沧澜的生活相当单调,没有什麽享乐活动,大半时间都花在修练上,勉强要说的话,在比斗中打垮对手,这似乎就是武沧澜的嗜好,以这点来说,他和那些荒淫豪奢的前朝贵族,差别可真不是一点点。天下百姓都知道这个皇帝脑子有病,不是适任人选,不过,人们对武沧澜的感觉,总是畏惧多於愤恨,再考虑到他的强大与危险性,一旦战争爆发要选边站,就算不与武沧澜站同一边,至少……不太敢站在他的对面。
  路飞扬道:「老武不是一个可以简单战胜的对手,你想要赢过他,就要活用各种手段,只靠诱之以利,那是绝对不够的。你坚守理念与原则,这点很好,但好人干不了大事,你若真想实践理想,那你就要让人知道,跟着你也好处,不跟着你……坏处会很不得了。」
  简单一句暗示,包含着非常沉重的意义,特别是在这种乱世、这种时局,要对人们示之以威,这往往就意味着血洗、杀戮,要袁晨锋去实现这一套手段,光看他苍白的脸色,就晓得他心里的挣扎有多大了。
  「有……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当然有,天底下什麽事情都有不只一种解决方法。」
  路飞扬答得斩钉截铁,不过很快就把手一摊,「但我找不到,很多年来我都没有找到,我认为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应该不只是这样,但我一直没能找出来,也许…… 你们年轻人可以超越我们,找到那条没被发现的路。」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把那条路找出来?」
  「如果可以,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但以目前而言,这个美好愿景太不现实,别说实现理想,你搞不好很快就要完蛋了。」
  路飞扬道:「你不贪图荣华富贵,这确实是一个优点,但你太想要证明这一点,所以忽略了现实层面。」
  「……什麽?」
  「推翻大武王朝,为民伐罪,这些只是一个口号,实际上谁不想藉此升官发财?你口口声声功成不必在我,但你的功劳最大,要是连你都不拿好处,你要同盟会里其他人怎麽办?他们没官作、没钱捞,鬼才跟你去拼命!」
  路飞扬叹道:「如果你只是场面话说说而已,那倒无所谓,偏偏他们都晓得,你都是说认真的…… 他们无法理解你,觉得你这样的人…… 很变态,你觉得有多少人肯不拿好处,跟着心理变态去卖命的?」
  这些话,孙武无从判断其真实性,或许真有很多人这麽想也不一定,然而,就自己听来,这些话实在太重,重到让袁晨锋无法承受,一直都还能维持起码冷静的他,彻底失控,掉头冲了出去。
  「袁兄!」
  孙武担忧袁晨锋的精神状况,一见他奔冲出去,立刻也追了上去,两人依前一後离开,就只剩下摊着手的路飞扬,还有一直保持沉默的小殇。
  路飞扬耸耸肩,望向自己仅剩的一条手臂,别人摊手作势都是两手,自己仅余一臂,只能将就了,「啧,这个小子,美女跑走的时候他不追,男人跑出去他就立刻追,我真怀疑他的性向是不是有问题啊?」
  一向也会拿孙武来开玩笑的小殇,这次出奇地没有附和,只是望向路飞扬,道:「这类的话你早就可以说,怎麽现在才说?是嫌他被打击得不够重?你到底想干什麽?」
  「可以早点说?要是真的可以,我也很想啊,但我不是西门。现在回想起来,他真的很了不起,起兵之前就完全料到会碰着什麽事,各种针对性准备都做得好好,若有他在,今天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我没有这样的能耐,所以很多事我当年一直不懂,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终於明白,为什麽他当初要那麽做。」
  路飞扬道:「你太高估我了,我没有早就知道,这些道理我也才发现不久,发现再不说就不行,便马上说了…… 若可以,我不想打击那孩子,他的理想与我当年完全一样,我当然也希望他能成功,只是,普通人被失败打击倒还无所谓,一个希望成为最好的好人,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遭遇挫败,很可能就会变成最烂的烂人……」
  「或是最坏的坏人?」
  小殇摇摇头,道:「真是够了,你也不容易啊。」
  「可惜我帮不到他什麽,在这方面,我的能力太有限…… 」路飞扬凝视小殇,正色道:「可以请你帮帮他吗?我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但我相信你有。」
  「开什麽玩笑?我是技术人员,不是军师,也不是参谋,你如果要三天内把他力量提升一倍,这个我有办法可想,但要我帮他争夺天下…… 」小殇斜睨着路飞扬,道:「我要是有这种本事,怎麽不乾脆用在自己身上?那小子想当好人想疯了,连皇帝都不想当,我可不一样啊。」
  「领导大家争天下,这个你当然不行,统军作战,对你也太吃力,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的。他如今被困在自己的成长经验中,需要一些能带他看见新世界的东西,这些…… 只有你了,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世上对武沧澜威胁最大的敌人就是你,因为你研究他十几年,他对你却一无所知,你不想试试看战胜武沧澜吗?」
  路飞扬道:「只能拜托你了,就当是为了这个世界的明天,还有…… 为了让这个世界多个好人,少一个废人或坏人。」
  「……唔,冲着你这两个理由,我还真不想答应你……」

 从房中急奔而出,孙武紧追着袁晨锋,两人一前一後,最初速度相差无几,但因为袁晨锋心乱如麻,狂奔途中还摔了两跤,跃起後又往前跑,这麽耽搁两下,孙武就渐渐追上了。
  眼看很快就可以追到人,孙武却有点慌张,不晓得等一下追上人之後,自己要说什麽话去安慰。自己之所以跟着冲出来,与其说是担心袁晨锋出事,想要安慰,其实……自己受到的打击,也不比袁晨锋轻多少。
  一直以来,袁晨锋就是自己向往的目标。比起当年西门朱玉,自己更为认同袁晨锋,总觉得西门朱玉的所作所为,带着几分邪气,过於激进,有时为了实现目标,什麽手段都敢用,果断牺牲,这绝非自己认同的作风,因此,坚持原则、有法有为的袁晨锋,总能得到自己高度评价,因为他就是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却也因为如此,看袁晨锋遭遇到这样的打击,自己才感同身受,假如那只是旁人污言侮蔑,那当然不用放在心上,可是…… 路飞扬的话,字字句句,如针刺心,并不是恶意指责,完完全全说的都是事实。
  为什麽世上会有这许多浑帐事?为什麽武沧澜横行霸道,人人只能忍气吞声,莫可奈何?为什麽终於有个人出来,不讲私利,想要替所有人打倒他,却难得到人们的认同?这些事完全不合道理,却都在眼前发生了。
  这样的遭遇,受打击的绝不只是袁晨锋,孙武也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好几下脸,而自己又能对袁晨锋说些什麽?一起抱头痛哭,哀叹本身的无能吗?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就在孙武仍感到困惑的当口,跑在前头的袁晨锋停下脚步,在前方缓缓站定,调匀呼吸。尽管还没开口,但看袁晨锋的架势,孙武晓得他已经回复理智,正开始慢慢整理心情。
  连续几次看下来,孙武发现这个公子哥似的年轻人,其实有着非常惊人的自制力。要让袁晨锋情绪失控,肯定都是严重的大事,而他碰着这些大事,不管再怎麽失控,都能在一定时间之内,让本身的情绪平复下来,不因为自己的紊乱情绪,影响身边的事…… 以一个领导者而言,这是非常难得的特质,因为在孙武的记忆中,自己认识的其他领导人,武沧澜也好,老爹也罢,似乎都全不在意旁人感受。
  「袁兄,你……没事了吗?」
  「…… 怎麽可能会没事?我刚刚被说成是心理变态耶,如果我是好色、嗜杀、践踏人命,因此背了这个骂名,那我就认了,现在因为我不想当皇帝,给人叫变态,换作是你,你会没事吗?」
  话虽如此,但当袁晨锋转过头来,表情却已平静,就只是声音有气无力,「但现实的状况就是这样,我也不能遮着眼睛当做看不见,身为改革者,碰上什麽问题都不奇怪,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就想办法改改了……」
  「我能帮上你什麽忙吗?我是说…… 虽然路叔叔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但天下的道理不只一种,我相信除了他说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你真的不用为此泄气的。」
  孙武的鼓励,连他自己也怀疑能有多少效果,但袁晨锋沉默片刻後,朝他伸出了手。
  「你说得没错,如果因为这点事就被打倒,那连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了,谢谢你的打气,我们一起来试试寻找新出路吧,至於眼下你能帮忙我的事…… 如果你不介意我冒昧,那麽……陪我打一场,可以吗?」
  「呃!」


第六章 世代交替·代有才人
  孙武和袁晨锋的对练,在一种离奇的情况下结束,起初,孙武担忧袁晨锋情绪不好,想与他陪练一场,最多就是当个挨打沙包,让他发泄一下压抑的情绪,哪知开打之前,袁晨锋若有所思,提出要求,希望照白天路飞扬的建议,彼此使用对方的武技来战斗。
  「……用不用得着玩那麽高难度啊?」
  孙武感到迟疑,因为这实在不是容易事,但胸中确实也有一份好胜心,跃跃欲试,更何况,看路飞扬说话的样子,并非说笑,这麽高难度的比斗,与其被赶鸭子上架,还不如趁着他不在,两人私下切磋研究,成功性也高一点。
  结果,错就错在这个切磋研究,孙武不是当老师的材料,金钟罩也不是什麽好上手的武学,孙武手中比划,口中解释,弄到天快要亮,袁晨锋才勉强把金钟罩的首关圆功。
  「…… 对、对不起,我总觉得…… 如果没有我来解释,你自己看秘笈练,搞不好还不用这麽久……」
  「哪的话,你其实帮了我大忙呢,虽然金钟罩练得慢了些,但不晓得为什麽,听你讲述大半晚,我觉得我对易筋经的理解更深一层,说不定能把停滞许久的易筋经内力推升一阶,如果真的能够,那可多谢你啦…… 」袁晨锋皱眉问道:「不过,为什麽会这样啊?难道孙兄弟你是触类旁通的天才?」
  孙武晓得其中缘故,全是因为自己练的版本加料太多,这点实在不想解释,只有尴尬笑笑,然而,袁晨锋的话也证明,他果然有暗中修习慈航静殿的掌门神功,否则那停滞许久的易筋经内力又如何得来?
  旁事不论,孙武尽完义务後,当然就轮到袁晨锋,比起金钟罩,五绝神剑更是晦涩难明,先前孙武囫囵吞枣地硬记住,一点都不认为听几段解释就能领悟,哪想得到离奇的事情发生,袁晨锋才解释了几句,孙武依言发劲,「嗤、嗤」破风声响後,赫见一道微弱青光,自指尖绽放。
  「这…… 这个是…… 」短暂的惊讶过後,袁晨锋两手一摊,淡定道:「剑气外放,没什麽的。」
  语气淡然,不过是表面,袁晨锋内心可一点都不平静,五绝神剑是陆云樵横扫天下无敌手的绝学,主要奥妙全在内劲运用上,剑招本身平平无奇,所以最困难的部份,就是如何让剑气外放成形,只要这一关能够通过,技术问题就解决了九成。
  五绝神剑的剑气,共分五极元素,修练者必须逐步修练五极剑气,每多练成一种,就多数项生克变化,袁晨锋自小苦练,迄今也不过练成三种,初窥第四种的门径,进度不算慢,更比当初的陆云樵要快得多,但…… 眼前这种速度,已经不能算是快,只能说诡异了。
  不同的属性,修练难度不一,五指之中,以拇指劲道最强,所形成的剑气直来直往,最具爆发性,却也是练起来最好上手的一剑。假如孙武在三天之内,将拇剑练至剑气外放成形,袁晨锋会叹为观止,称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是,几句话说完便能剑气外放,这……怎麽都不正常。
  「孙兄弟,你……」
  袁晨锋猛地省悟,「你以前练过五绝神剑?」
  「我想…… 可能是吧。」
  孙武的表情苦涩到都快滴出汁来,虽然不是很清楚,他大概也猜得到是怎麽回事,自己当年练的大杂烩,还真是有够杂,金钟罩、易筋经、河洛武技…… 居然连五绝神剑都有,这实在很匪夷所思,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到五绝神剑功诀的啊?这可不是普通的神功秘笈,随便偷偷就有了,连陆云樵的独门武学都能弄到手,老爹是做了什麽交易?还是填了多少人命上去啊?
  无言以对,孙武很怕袁晨锋问起自己习艺经过,幸亏袁晨锋识相,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我现在真的要说,我这辈子都不想与你为敌。」
  孙武尴尬苦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实在想给袁晨锋一点补偿,却又想不出有什麽东西能拿得出手,只有站着傻笑了。
  初学的技巧,很快便派上用场,第二天在马车上,特训继续,只不过比预期中多了点变化,路飞扬看看没什麽精神的两个人,道:「你们两个真是没劲,还没让你们两个对打,就已经少掉半条命了,这样子打起来还有啥看头?」
  「确实如此,所以我有个提议。」
  袁晨锋道:「就直接由我挑战你吧,我们两个交交手,这样的实战训练也不错吧。」
  「有种!」
  路飞扬眼中绽放一丝异彩,「敢这样向我挑战,晨峰你确实成长不少,让我刮目相看了。」
  「好说,我只是终於发现,应该顺从自己的感觉,直接像我很多年前就想做的那样,打扁你的脸。」
  「哈哈,能让同盟会中公认的君子说这种话,该是我的荣幸了,不过,我没有挨揍的理由,也没有挨揍的可能,单单只靠你一个人,没可能有胜算的,还是多找个帮手再来打王推怪吧。」
  路飞扬伸手一指,「小武,你也下来一起陪着练练,看看你我之间到底有多少差距。」
  「拜托,这哪用得着看啊,你要扁我就直接说一声,平常你那麽爱隐藏实力,我碰到你根本就是挨揍的,别说得好像你我实力差不多的样子!」
  抱怨归抱怨,孙武倒也没有拒绝,只是顾虑马车车厢狭小,自己两个人不知道要怎样配合,才能够避免不利因子。结果,这个顾虑完全没有发生,当路飞扬拿了一根长棍当兵器,孙武就暗叫不妙,紧接着,路飞扬一棍挥出,生出横扫千军的气势,孙袁两人未及反应,气劲纵扫,「哗啦」一声大响,整个马车车棚如遭刀刃切割,瞬息间断裂,受狂风一吹,翻掀脱落,远远地飞了出去,所有人都直接暴露在阳光下。
  少了车棚的碍手碍脚,路飞扬出手的情形完全不同,虽然只有一条手臂,但在他挥舞下,那一条长棍有若灵蛇盘旋,攻守如电,连串密集棍影,层层叠叠,完全压住眼前的两名小辈。
  巨大压力下,孙武、袁晨锋抛开所有顾忌,大胆与他放对抢攻,两个年轻人这时也不敢耍帅唱高调,搞什麽用对方武技来战斗的壮举,全都是拿出本身最熟练的绝学,试图在如伞棍影下撑住、抢攻。
  这实在不是容易事,孙武一直都知道路飞扬深藏不露,实力从未见底,但彼此实际交手,这才充分体认到这个事实,越是打到後来,越觉得棍棒上的力道强劲,还极度凝练,不管挡架或卸开,都有部分劲道残留,不住累积,形成重大压力,而棍上所施劲力也一再递增,到了後来,一棍击出,那化解不去的巨大力量,犹如一座大山,沉压下来,即使孙武有金钟罩护体,也倍感吃力。
  有这麽精纯的金钟罩护身,挨棍都觉得吃力,没有金钟罩护体的袁晨锋,情况更为恶劣,他甚至没有固守待变的本钱,必须要主动攻击,化解所承受的压力,为了要强行突破,他一出手就是五绝神剑。
  盛名之下,五绝神剑果有不凡威力,剑芒与剑气同出,破风裂空,突破层叠棍影,直刺路飞扬面门。
  「唷,姆剑用得不错啊,但一出手就用威力最大的拇剑,可要当心回气不及,给人可趁之机…… 」这个提醒果真命中,袁晨锋的拇剑一击,威力石破天惊,但刻意过度鼓催的一剑,攻破棍网後便难以为继,层层棍影乱而不散,立即重组攻势,反压袁晨锋,眼看着袁晨锋就要败倒,一个闪烁着金芒的人影从旁冲上,将漫天棍影全数挡下,爆出连串气劲交击的闷响,正是孙武。
  「哈哈,好,干得漂亮,两个年轻人携手合力,我都觉得好像看到新时代了。」
  路飞扬口中夸奖,手里丝毫不慢,孙武和袁晨锋联手的默契好得出奇,两人齐心合力,攻守之际所出现的破绽,尽数被另一人补足,路飞扬的棍击虽无比强势,但有一个孙武挡在前头,彷佛一块无法动摇的巨岩,伫立在山溪之中,无论急湍溪水怎样冲流,岩石都晃也不晃一下。
  「啧,金钟罩能练到这种地步,小武你也算是武林中第一人了。」
  碰上这麽变态的抗击力,即使是路飞扬都觉得不好应付,而袁晨锋确认了孙武的优势所在後,迅速改了战术,食指、中指连发五绝之剑,剑路越来越灵活刁钻,配合着孙武的铁壁防御,反过来封锁路飞扬的长棍,好几次路飞扬的棍击被孙武一挡下,袁晨锋的剑气就有如灵蛇,以诡奇角度钻穿而来,逼得路飞扬不得不回招防御,一旦回招,棍影便会出现破绽,更给敌人可趁之机,最後袁晨锋一剑奇袭,只差一点就命中路飞扬的右眼,委实惊险。
  受到威胁,路飞扬下意识反应,眼中闪过一丝认真之色,挥手击出的一棍,突然间没有任何破风声,也不再幻化棍影,却像是把几十棍的威力归并合一,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至绝大力。碰上这股力量,两个年轻人的实力差距过大,登时不支,孙武没有後退,却是整个人都被这股大力後推出去,袁晨锋更是不堪,与这股力量一碰,浑身如遭电击,差点就被击飞出车外。
  幸好,这一击纯粹是路飞扬下意识的反应,他立刻回过神来,收回所发的力量,孙武和袁晨锋因此未有受伤,却也更明白自己与这男人的实力差距。
  「抱歉,以力强压,这样虽然也能获胜,但我大你们一个世代,用纯力量强压倒你们,你们想必不服,而且这样一来,就没有教育意义了。」
  路飞扬笑道:「我们还是换个方式吧。」
  言犹在耳,路飞扬的第二波攻击已到,这次没有什麽棍影,孙袁两人甚至连棍子的影都看不到。先前路飞扬使棍,出手都是以挥击为主,涵盖范围大,声势威猛,每次挥动都是棍影纷纷,敌人别说是挡,光是看都会心中胆怯。
  但他第二波攻击,却不是挥击,而是刺击,不再强调力量,完全凭藉速度取胜,孙武、袁晨锋甚至连棍子都看不到,身上便连续被刺中多下,每一下刺击都是被打中穴道,劲道不是很尖锐,却很沉重,连续挨了几下後,身体疼痛不说,连真气运转都出现窒碍。
  (好厉害!路叔叔出棍怎能如此之快?还好他棍劲的穿透性不强,杀伤力有限,要不然我们几招之内就败了。
  战斗打到这个份上,孙武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想要喊停,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路飞扬持棍的手法古怪,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不是棍劲的穿透性不强,是路叔叔刻意留手,他这些刺击的手法,根本就是拿棍子当剑在使,所出的每一击,是剑非棍,他是在示范,以此运剑,就能破我金钟罩,破我与袁兄的联手。
  察觉到这点,孙武觉得机会难得,反倒不想停战了,特别是一旁的袁晨锋尽管处於劣势,被逼得左支右绌,却是战意如虹,明明被打得最惨的就是他,可是他不但没有退缩,甚至还不愿采取守势,奋不顾身地抢攻,着着争先,所表现出的那股狠劲,完全超越了普通练习的程度。
  看见袁晨锋的表现,孙武感到汗颜,当沙包也就算了,缩头乌龟可当不得,有一名绝顶高手肯来陪自己实战训练,这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如果退缩,真的会被人看不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提振起精神,孙武大喊出声,「袁兄,你缠着他,我来抢攻,目标是中午吃饭前,起码打黑他一只眼。」
  「好!」
  承受的压力太重,袁晨锋只能这样应一声,生怕话说太多,泄了真气,马上就会给一剑刺倒。
  「…… 两个小子,给点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想打黑我的眼是吗?且看等一下是谁带着黑眼圈吃饭!」
  路飞扬说着豪语,实际上却没有那麽轻松,孙袁的联手组合,效果出奇的好,产生了一加一更大於二的效力,已经到了世上任何高手都不能等闲视之的地步,不打算使出全力的他,若是再大意一点,等一下绝不只是黑个眼圈能够了事。
  三人心意既定,交起手来就再非之前那样简单,彼此气劲交击碰撞,朝四面八方狂扫出去,碰着的无不遭殃,本来同车的小殇与香菱,已跳车躲避,就连在前头赶车的车夫,都一起开溜,省得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失去车夫的驾驭,这辆马车之所以没偏离方向,还在正常行驶,全都是靠着战斗中的三个人分心维持,脚下运劲,每一下踩踏之际,维持马车的正向,就只是拉车的三匹马异常辛苦,受他们的力量不断驱策,像火烧屁股一样发足狂奔,都快要跑断气了。
  看着那一边的战斗,香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加入其中,像这种等级的实战练习,可不是天天能有的,所能够带来的助益更是千金难得,无奈自己目前的身分,无法加入进去,只能在这边旁观。
  「遗憾吗?不用这样觉得,你又不是喜欢别人揍你的被虐狂,不用上去抢着挨揍的。」
  小殇道:「比起这些事,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如果这趟旅途结束之前,没法把那件东西完成,那个大傻瓜就死定了。」
  说到此事的重要性,香菱确实也心里有数,自从那天看过设计图,她便深深为之震惊,差点就着迷了,不过,根据自己的了解,如此繁复又精巧的工艺,制作起来可不是容易事,画张图倒还简单,要把图上的东西做出来,而且还是限时完成,这就让她觉得提心吊胆。
  「……那个设计,真的来得及完成吗?一切就都靠那个了,我是说……」
  「省省吧,你不是撒谎的那块料,有话就直说,你是担心那东西若不能完成,我们这样等於是骗人去死吧?放心啦,我这人很直接的,就算要人去死,我也会直接就要他死,不会骗他的……」
  这话听来或许颇有喜感,但说话之人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香菱一时不语,想听小殇认真的答案,无论如何,这女孩都是此道专家,要听专业判断,她的话出其无右。
  「这种事就像生孩子,哪有包中的,只能说…… 如果现在才开始做,那是绝对不可能来得及完成的。」
  「这不是废话吗?」
  「……废人当然只懂得听废话。」
  碰到不客气的质询,直接一口气狠呛回去,这是小殇的作风,不过,这次在说话同时,她也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围。
  马车高速奔驰,沿途景物不住倒退,为了不过分招摇,这支队伍的行进路线经过特别挑选,尽量都从偏僻无人处绕路走,现在周围所见,尽是林木青山,没什麽人烟,但小殇看着这些,眼神却显得凌厉。
  「……一个……两个……三个……起码超过十五组人马跟着……」
  「是啊,总共十七组人马,一百四十四人。」
  连小殇都能察觉到的东西,香菱自然不会忽略,「似乎…… 分属於四五个主要势力,虽然不晓得他们什麽时候会化暗为明,不过,希望在他们现身之前,能够彼此打上一架,活下来的才到我们面前,那就省点事了。」
  袁晨锋和孙武的特殊身分,注定了他们这一行人不管怎样低调上路,都会有一堆跟屁虫跟上。孙袁两人对这种情况没有太在意,整个心神都投入眼前的战斗训练中,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或许是因为高度专注的关系,两个年轻人缔造了奇蹟,到了中午暂停行程,所有人停下来用餐的时候,餐桌旁三个男人,脸上却总计有四个黑眼圈。
  察觉到周围的目光,路飞扬怒道:「看什麽?脸上有两个黑眼圈,很可耻吗?」
  面对这声怒吼,旁人都是偷笑着把头转过去,只有小殇正面回答,「当然不可耻啦,大家只是感到好奇,为什麽这个男人只有一只手,却有两个黑眼圈,不晓得他身上是不是还有什麽东西,数量是单数的?是不是可以主动掏出来娱乐大家?」
  很没分寸的一句话,但因为路飞扬没有反应,这次就连袁晨锋都懒得回应了,他与孙武就连吃饭的时候,都聚在一起讨论刚才的修练经过,试图检讨得失,下次才能做出更强的攻击。
  联手抗敌,一直就是增进友情的妙法,在往後的几天里,孙武与袁晨锋彷佛着魔了一般,废寝忘食,不断钻研战术,改正自己武技中的缺失。与这份努力成正比的,则是两人的实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简直就像被人硬扯着往上拉一样。
  「啧,两个小子拼命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为什麽?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是他们两个要去决斗咧。」
  某次闲暇休憩时,路飞扬远远看着正聊得起劲的孙袁二人,发小小的牢骚,旁边香菱听了,忍不住笑道:「是啊,相比之下,我还比较觉得奇怪,为何您一点要去决斗的样子都没有呢?」
  「我?决斗的样子?这话从何说起,我有说我要去决斗吗?」
  路飞扬哂道:「别人发挑战书给我,又没有问过我的意思,难道每个人说要找我决斗,我就都得要去吗?那样的话,我根本就从早决斗到晚,连吃饭都没时间了。」
  香菱闻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仔细一想,最近这段时间,都是人们议论纷纷,讨论着此战胜负归属,还有这一场皇城大战後的可能影响,但说来说去,最重要的一个人却从没有开过口,而旁人总是生怕打扰到他,影响了状态,不敢当面多提一句。但此刻再想深一层…… 他好像真的没有说过,自己肯定会去赴约,投降魔门的玩笑话倒是说过……那应该是玩笑话吧?
  「说到强者决斗,那麽多人都好像看戏一样,这真的很好看吗?要是到时候决斗的一方缺席,让另一个在那里傻等,全天下人都盯着看,这种糗样才叫好看咧……叫我去单挑我就去,我那麽听话,当我是他儿子吗?」
  路飞扬的话,让香菱越听越心惊,有种打从骨子里生出的寒意,不过很快她也意识到不对,多少大场面都没吓倒自己,怎麽几句玩笑话就让自己背後发寒?这肯定不对,问题的源头是……
  之前没有察觉,现在刻意去感受,才发现一股莫名的威压气势,正从路飞扬身上不住散出,似乎连他自己也压抑不下,而且他嘴里虽然说得不负责任,但说话的时候,拳头却捏得紧紧,现在都可以听见骨节的摩碰声了。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殇,问了这一句,路飞扬苦笑道:「我也很希望这些都是真心话啊,那样就简单得多,不必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拼死活了。以前西门就说过,他不能理解所谓的江湖人,那些所谓的江湖恩怨,九成以上都是很没意义的事,为了这些事情拼掉老命,什麽好处也没有,留下的只有更多仇杀,比白痴还不如……」
  小殇道:「你们恨西门朱玉吗?」
  路飞扬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道:「哪可能不恨他啊,那家伙根本把我们当成白痴耍耶,他的真实计画、真实想法,一开始根本没告诉我们,只把我们当成实现他计画的棋子,我们拼死拼活了十几年,最後才发现所有的事都是一场骗局,有可能不恨吗?口口声声作兄弟,作兄弟是这样子作的喔?」
  即使在魔门之中,西门朱玉也是一个禁忌的存在,多数人视他为叛徒,各种记载中都对他轻轻带过,没有写太多,香菱之前刻意研究过西门朱玉的资料,所知远较外界为多,但真要说能了解多少,其实也一头雾水,只能勉强将当年旧事拼出个轮廓。
  要说西门朱玉骗人…… 他哪有办法不骗?光是魔门出身的这份原罪,就注定他不可能以真实身分示人,不然难道要他每次碰到人都说「你好,我是西门朱玉,魔门的」?若他真这麽作,早就给人砍死,还说什麽大业、理想?
  话虽如此,香菱仍是认为,当年的旧事没有这样简单,尤其是西门朱玉与陆云樵,这一暗一明合力开创时代的两兄弟,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这是外人无法得知的事,如今能够听当事人亲口说明,这确实是难得机会。
  似是察觉到自己失态,路飞扬缓缓闭上眼睛,那股令香菱周身发寒的威慑感消失不见,不久,当路飞扬的拳头都松开,他睁开眼睛,远远望向孙袁二人,道:「丫头,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好听众。」
  「我了解,以一个聆听者而言,我是个很差劲的对象。」
  香菱是带着笑说的,自己的身分特殊,立场更是复杂,又不是继承当年同盟会理念之人,路飞扬和自己聊陈年往事,既不放心,又无共鸣,还真是一个很差劲的听众。
  问题是,真正上乘的逼供,从来就不是设法撬开对方的嘴巴,而是让对方主动想说话,现在是路飞扬自己想说,尽管这听众不理想,也只得将就一下了,从他睁开眼的那刻起,一股力量早已无声无息笼罩周围两米,隔绝一切窃听,外人纵使想听也听不见,这些准备……都让香菱心中偷笑。
  「…… 当时…… 太平军国兵威很盛,大有席卷中土,一统天下的气势,他们与历朝历代的王者都不一样,所经之处,没有统治、没有建设,就是恣意劫掠与破坏,我最初完全无法理解,为什麽一个想要建立新王朝的势力,可以不在乎民心?可以只破坏不建设?」
  这是当时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事,一直到现在,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事实上,太平军国的两大源头,天妖与太阳王,这两个人的目的就是大闹一场,根本就没打算建立什麽新王朝,天妖想的是让魔门扬威天下,太阳王只想让大武龙族好看,压根无意拓展势力进入中土,所以当然不用在乎中土民心。
  「我当时刚出道,武功也不强,在众多豪杰中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就在那时遇到了西门,他与我相谈甚欢…… 当然了,後来我才知道,他与谁都可以谈得很欢乐,哪怕是那人正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总之,我们聊理想、聊志愿,说得很开心,决定要联手为目标奋斗……」
  路飞扬叹道:「这……就是谎言的开始。」


第七章 辉煌孤影·斯人憔悴
  「同盟会…… 唔,那时候还是兴中会,兴复中土联合会,名字好听,但其实就是一个被太平军国打得七零八落,内部勾心斗角严重,随时都会完蛋的组织,而我们只是这组织底下的一个小分支,渺小得根本不引人注意,本来我们可以自己独立创一个组织,不用依附於兴中会的,但西门他说……」
  路飞扬回忆过往,脑中出现昔日的画面,彷佛就回到那一天,看见西门朱玉一手插腰,一手拿着申请表,很神气地说道:「你懂什麽?挂在人家大公司下头,报劳健保才会省啊,你们这些江湖人,一点都不晓得用钱的压力,好像天上会平白掉钱下来一样。」
  西门朱玉的表情,给路飞扬非常深刻的印象,一直到现在,都彷佛清晰在眼前……
  「西门他…… 不能说很有亲和力,也不能说很受欢迎,真的要说的话,想砍他的人还比较多,不过,他的组织力很强,拉人入夥的本事更高,我们的那个小结社,就是由他四处拉人所组成的…… 陆云樵那时出江湖不久,薄有侠名,身旁也围绕着一些志同道合、仰慕他的年轻人,但大家太年轻,实力很弱,根本不构成战力,整个组织能够壮大,吸引别人的目光,全都是靠西门的大拉人。」
  路飞扬道:「西门拉人拉得很猛,欣赏他的、中意他的、仇视他的、鄙夷他的,只要被他看上,他通通都有办法拉来当同伴,就连前一天还在和他决斗的仇家,隔天都有可能被他拉来入夥…… 他眼光好,挑中的都不是普通人,我们这小集团的总战力就这麽迅速增强。」
  听着这些话,香菱遥想当年盛况,根据记录,胡燕徒、李慕白,还有名声广为後人传颂的几名同盟会先贤、先烈,都是在那个时期加入,这应该都是西门朱玉狂拉人的成果。从结果来分析,西门朱玉的统合力、组织力强得惊人,把这麽多三山五岳,桀骜不逊的豪杰都拉进组织,为着同一个目标而携手合作…… 哪怕是一个不可能长久携手的短期合作。
  不过,香菱不认为这些都是西门朱玉的功劳,诚然那些人都是被西门朱玉拉来,但所有人都是聚集在一把名为陆云樵的伞下,以西门朱玉当时的形象、名声,若不打着陆云樵的旗号,肯定无法让人放心加入,因此,西门朱玉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位成辅佐人员,而整个集团能够顺利成形,陆云樵实有不可忽视的大功。
  「我觉得陆主席他……」
  话说到一半,香菱闭口不语,觉得这想法虽然没错,可是陆云樵若听见,是怎样也不可能觉得与有荣焉的,这话是不说也罢。
  「呵……」
  路飞扬看了香菱一眼,微微一笑,即使香菱没把话说出口,他还是看得出来她未出口的话是什麽。
  「是谁的功劳并不重要,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想过争功,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赶走太平军国的异族人,还我中土正道,然後再与大家合力,建设一个更好的世界…… 西门帮助我实现梦想,我们发展得很好,西门不只是辅助者,还是引路者,在他的引导下,我们几乎没有走错过一步。」
  路飞扬道:「我们壮大到旁人无法忽视的程度後,接手了兴中会,改组成同盟会,首次的军事行动,西门就不禁掠劫,只节制程度,这其实违背我们当初的理念,我不了解他为什麽要这样…… 我质问他,还几乎动了手,他只告诉我,他现在没法解释,但将来有一天我会理解…… 唉…… 」之前香菱可能无法理解这声叹息是什麽意思,但经过几天前的那个晚上,袁晨锋遭到重大打击後,香菱已经完全明白,也清楚路飞扬终於懂了。
  「若可以,我不想理解这个道理,也不愿承认西门是对的,我想…… 多数的人都不会这样,卑劣的只是少数人,但…… 卑劣的少数人确实存在,还有相当的数量,如果居上位者制订方略时只考虑大多数人,不去考虑他们,那…… 早晚会被他们搞疯掉。」
  路飞扬道:「掠劫肯定是不对的,但一味讲究仁与义,就会被大多数人看不起,这件事很悲哀,却不能被忽略。要成就理想,要让所有人助你成事,不只要获得他们的认同,更要取得他们的尊重,而尊重…… 往往与敬畏分不开,能够取得人们敬畏的方法就那几种,可是若他们觉得你没威胁性,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哪怕你正全心为着他们作事。」
  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背後给人刺一刀的感觉,碰到个性、思想激烈一点的,就此性情大变的例子,在哪里都找得到。同盟会初期,在西门朱玉的掌舵下,完全规避了这一类的风险,出身魔门的他开朗乐观,却很清楚人性黑暗面,所采取的种种措施,当然算不上绝对正确,可是确实有效,让同盟会成员在不知不觉中,顺利度过许多新生组织会碰触到的危机,这点,确实是西门朱玉的大功。
  香菱道:「西门先生的手段过於激进,要是他当年能向你们提出解释,或许会好得多……」
  「…… 有些事,不是自己亲身碰到,别人怎样解释也没用,这次晨锋碰上这些问题,我才发现以前很多事,西门之所以那麽做的理由,他作的事情绝对不对,但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飞扬摇摇头,道:「西门当年从不解释,他知道他说了也没人听得进去,索性装神秘拖时间,而且…… 他也没那个时间,他…… 太忙了,没时间停下脚来解释,要处理的事情永远都那麽多…… 西门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身分早晚会被拆穿,一但那些秘密为人所知,他的一切努力……就算到头了。」
  无论建国或圆梦,都可以用稳健的方法,一步一步来,唯独西门朱玉不行,他没有几代人的时间,甚至连一世、半世人的时间都未必有,在一切尚未曝露之前,他可以游走於正邪之间,两面逢源,取得两边的资源,但若一切为人所知,他马上就会被黑白两道联合追杀,纵然能保不死,也没有可能再实现理想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能理解西门朱玉当时所承受的压力,若非如此,以他的聪明才智,其实可以不必那麽激进,用其他更稳妥的方式,慢慢实现理想,成效绝对比现在要好得多。
  「西门的身分曝露以後,人人喊打,一夕间就变成中土仇家最多的人,这点他早料到,应变措施也立刻启动,确保在他离开之後,组织内的一切能如常运作,这些他早就安排好了…… 追杀他的人虽然多,但以他的才略,谁也杀不到他,他逃得挺狼狈,安全却是没有问题,照他原先的打算,是想要流亡到域外,看看是在域外避风头,或是一辈子不回来都有可能。」
  路飞扬淡淡道:「…… 如果不是因为陆云樵与天妖爆发决战,已经上路潜逃域外的他,是不会回到中土,也不会死的。」
  香菱心中大震,西门朱玉的死亡一直是武林谜团,虽然公认的官方死法,都是说他跌落粪坑被淹死,但很多人压根就不相信,特别是像自己这种手上握着情报组织的人,怎麽都不会相信这种没有确切时间、地点、目击者,甚至连屍体下落都不能确认的荒唐死法。
  像西门朱玉这样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死在某个小地方,之所以没人知道,是因为真相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只要接触到那些人,就能从他们口中得知真相,但…… 这样的人少之又少,香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是一个,可惜多年来没机会接触到他,更别说从他口中问出这秘密,而今…… 这个等待很多年的秘密,终於要揭晓了。
  「西门先生他……天妖……」
  香菱心念急转,路飞扬的寥寥数语中,已经透露出足够的讯息。陆云樵与天妖决战,西门朱玉为此赶回,他赶回的理由肯定不是为了观战看好戏,要嘛是阻止,要嘛就是与兄弟联手抗战,以现实层面来看,百分百是後者,而天妖岂是易与?根据记载,天妖到了後期,心志虽然近乎癫狂,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却连连突破至新的高峰,完全到了一个当时武者无法仰望的高度,陆云樵能凭一己之力,一战将天妖杀掉,这件事到现在也有很多人觉得诡异,原来……
  「你猜得没错,天妖是他们两人联手打倒的,说得正确一点,是西门舍身,拼上自己性命,与天妖同归於尽的。」
  路飞扬耸耸肩,道:「当时的陆云樵,修为不差,又有超级法宝在手,以战力而言,算不错了,但天妖他…… 你应该知道,阿鼻血劫越到後来,威力就越是疯狂飙增,就算是现在的天魔或陆云樵,多半也不够他打的,当年的陆云樵去单挑天妖,根本就只有被秒的份。」
  这也是那时许多江湖名宿共存的质疑,陆云樵的武功很强,但那仅是以年轻一辈的水准而言,虽然江湖上长他一世代的成名高手,几乎都已被天妖杀光,可是他与天妖的绝对差距,并未因此拉近,结果两人一场决斗,陆云樵成功搏杀天妖,传出去最初都没人肯信。
  「没有人愿意相信的东西,最後会变成公定版本,丫头,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吗?」
  「嗯,我晓得,根据纪录,当时同盟会对各方都施加了压力,再加上朝廷辅助,终於压平各方质疑,让这个说法得以确定下来。」
  香菱说得简单,但当时的混乱情形却远不只如此,非但外界许多人不信,就连同盟会内部都有质疑声浪,甚至怀疑天妖其实未死,一切都是个巨大的阴谋。为了压下这些质疑声音,陆云樵不得不出手证明,过程中爆发武力冲突,还有多人死伤,後来是因为登基为皇的武沧澜,为求尽速稳定政局,选择与陆云樵合作,把天妖死亡之事定调,而天妖又确实没再出现过,人们才渐渐接受了此事。
  「天妖在世的时候,没人打得过他,尤其是在他将阿鼻血完全融合,一身威能推至巅峰的那个时期,连天魔都要躲着他,可笑的是…… 天妖一死,却有很多人跳出来,争抢说是他们杀了天妖……不知羞耻的东西……」
  路飞扬哂道:「陆云樵的武功,的确不是最强,问题是…… 比他强的人那时都死绝啦,因为场上已经没有冠军,所以他就是天下第一了…… 这个你也觉得很好笑吧?」
  「……我不予置评。」
  「嘿,陆云樵打不过天妖,但对付那些三脚猫还是可以的,与天妖的那一战,他获益良多,功力大进,真正有了横行的资格。欺善怕恶,谁不会啊?天妖横行,他们屁也不敢放,後来陆云樵直接找上他们,说现在开始轮到我横行了,不满意的就站出来,他们就全部又躲回去了……嘿嘿,道理其实就是这麽简单,偏偏以前我视而不见,走了这许多冤枉路,嘿嘿……」
  笑声乾涩,似乎很狂妄,但香菱蕙质兰心,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浓浓苦味。不管怎麽说,一个人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做风、路线,坚持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逼着自我否定,打破坚持,改换路线,无论成败,那种感觉都绝不会舒服。
  而身为万紫楼的高层,接触过一些外人不知的绝秘情报,香菱更晓得当时同盟会内部的风暴,远比路飞扬说的要厉害许多。
  什麽事都一样,强横手段压下,有压得住的人,也有压不住的人。同盟会之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天妖之死的交代,他们更愤而质疑,陆云樵是卑鄙无耻的伪君子,虚报战功,夺了某人的功绩,这样的质疑,自然不见容於同盟会的「主流」派系,两边激烈冲突之下,不少同盟会的菁英自此破门离去,这其中就包括胡燕徒、李慕白两人。
  有胆识、能力质疑「主旋律」的人,当然都是菁英份子,以胡李两人为例,这何止是菁英,简直就是集团的主战力,主战力流失,对一个组织的弱体化影响之大,可想而知。後来世人公认,若是同盟会的菁英战力未失,以当时同盟会声势之盛,完全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反过来吞掉两大圣宗,让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名存实亡,而非像後来那样,遭受两大圣宗的严重制肘,更别说打一个没有天妖的太平军国打上那麽久才结束战争。
  「我…… 我相信…… 」香菱认真道:「陆大侠不是那样的人,这些指责的背後一定有什麽理由,有什麽苦衷。」
  「哦?你知道陆大侠是什麽人?你和他很熟吗?我有时候都不晓得那家伙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呢。」
  路飞扬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很感伤,「西门临死之前,求我答应的几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处理,他求我务必宣告世人,天妖是陆云樵独力搏杀,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求我制造假象,让人以为他是跌落粪坑淹死,死前贫病交迫,性病病到毁容了……」
  香菱脑中正自揣测,西门朱玉的武功,照理说和陆云樵在伯仲之间,两人都是当时年轻一辈的翘楚,却都与天妖差得颇远,到底是怎麽拼命,才能拼到与天妖同归於尽的?但听路飞扬说到遗言处理,注意力被引开,忍不住问道:「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他说,他此生欠下情债太多,对不起很多人,非常愧疚,不想再让那些关心他的人为他伤心,所以,就让自己死得恶心一点,让人家回想到他的时候便想吐,不会伤心。」
  路飞扬道:「性病生疮毁容,是他老早就想好的,跌在粪坑里淹死,听说是决战天妖时,临时想到的……」
  虽知道不该笑,香菱仍是不禁莞尔,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死亡,该说是西门朱玉的温柔,也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别的优缺点姑且不论,他这样为人着想,难怪有这麽多人十几年来都为他牵挂……
  然而,短暂的感伤过後,香菱的理性马上意识到,西门朱玉的遗言或许很替人着想,或许真的让很多人可以不伤心,但照这个遗言实施下去,陆云樵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必须强违本心,去占有那份不属於自己,自己也完全不想要的虚假荣耀,对天下人宣告,是自己独力击杀天妖。
  为了震慑各方的野心份子,也为了能尽快击溃太平军国,同盟会需要塑造一个强大的英雄形象,稳定人心,支撑士气,这个角色、这个形象,只有陆云樵能担起,所以西门朱玉将这重担委托给他,请他承担起这责无旁贷的沉重工作。
  接下这重担後,许多人会质疑陆云樵冒功,即使真的相信是他击杀天妖,人们也猜测他必是用了什麽下流手段,暗算、下毒、围殴…… 否则怎麽可能克服实力差?而为了尽快处理这些质疑,维持大局稳定,势必动用武力,这绝对是当年陆云樵最厌恶的作法……
  「西门说,手套已经烂了,往後没得戴了,我只能靠自己亲手去做了。」
  路飞扬道:「当年我总是不认同他的作法,常与他争执,没想到他不在了,我自己却也只能做同样的事…… 我并不认为这样是最好或非这样不可,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是……我找不到而已。」
  听着这些话,香菱多少可以理解,为何太平军国战後,陆云樵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之尊,却几乎不问世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尽管自己觉得这有点反应过度,但不可否认,他精神上遭受的打击不小,任何人如果不得不背离当初理想,自我否定前半生,都会受到重大打击的。
  想到这些,香菱有些难过,想要试着给这个男人一点鼓励,「您…… 其实不用难过,成大事的英雄豪杰,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无论怎样,只要是明白人,都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明白人?你说我的兄弟们吗?」
  「是的,他们……」
  一语甫出,香菱意识到自己的误谬,陆云樵的结义兄弟,像是李慕白、胡燕徒,就是为了此事而与陆云樵翻脸,若说他们能明白苦衷,这话根本是讽刺,当下连忙补过,「像胡大侠、李大侠两位,即使当时基於义愤,未能冷静,但只要给他们时间,相信他们一定也能想通,明白您不是那样的人,解开误会……」
  「唔,他们两个吗?这个你倒是没说错,他们确实是明白人,打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明明白白,是我自己糊涂了,枉自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点。」
  路飞扬道:「我起初不知,花了几年的时间寻找他们,想要解开兄弟之间的误会,最後终於找着他们,为此闯入梁山泊,想把话说清楚,结果他们听我把话说一半,就笑着告诉我,我要说的事情他们都明白,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料到事实真相必是如此。」
  「什麽?」
  香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他们都明白,为什麽他们还要离开?你们之间没有误会啊!」
  「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要离开…… 一切就是这麽简单,只是如此而已,没有别的。」
  路飞扬简单解释,口中说得平淡,脑里却回忆起自己闯上梁山泊,听他们两人说出这话时的情景,那时,自己内心的冲击,犹如天崩地裂。
  『你们…… 一开始就要走?为何…… 为何不留下来?』惊愕过後,自己的表情覆上一层阴影,『是因为西门?西门不在了,所以你们也不想留?』『不,你完全误会了,虽然也有一小部分理由是因为他不在了,但完全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胡燕徒大咧咧地笑道:『我们和西门是兄弟没错,不过我们与他其实不是那麽投契,至少…… 要讲交情,还比不上你与他的交情那麽好,要说为了西门的死而仇视你,那百分百是扯蛋。』『那……那又为何……』『因为已经到了不能不走的时候了。』李慕白道:『老大,你我兄弟多年,我姑且问你一句,你认为我们为什麽要跟你搞同盟会?为什麽这些年来不要好处,与你和西门出生入死?』『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共同的理想,都希望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我们才……』『所以我们才要离开。枉自做了那麽多年兄弟,你甚至完全不了解我们,到现在你还那麽以为,老大啊,你知不知道魔门中很多人夸奖你,说你的正直已经正到了一种搞笑的程度了。』李慕白笑道:『坦白说吧,真正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的,就只有你一个,算上死去的西门,那就是两个,我和老胡根本不在意中土的明天会是怎样,反正不管怎样变,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那你们又何必加入同盟会?以你们两人的武功、本事,在哪里都能过得好好的,甚至大可加入太平军,以当初的声势,太平军还远在我们之上,你们如果选择了太平军,今日成就岂止如此?』『我、老胡,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如果要追求成就,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以我来说,要是我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今天轮得到虚河子这家伙当掌门?我们都喜欢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事,太平军国想收编我们,我们没兴趣,太平军国骚扰我们,我们就打他妈妈的。』李慕白道:『不是我们选择要跟着你干,是天妖那傻鸟选择和我们对着干,我们就干了他!至於为什麽要加入同盟会…… 因为你为人不错,不会占兄弟便宜,有西门在组织里,又不会无聊,就加入干干看了,反正,要退出、要跑路随时都可以,不是什麽大事。』胡燕徒在旁点头道:『不错,而且,当初西门还保证,加入组织可以享有劳健保,砍死人有奖金拿,被人砍也有医疗补贴。』『……你们……就为了这个加入同盟会?』『别听他胡扯,他叫老胡,天生就是来唬烂的,老大你信他就傻了。』李慕白敲了胡燕徒胸口一记,笑着打圆场,『补贴和奖金是当初西门拿来钓我的,至於这个肌肉狂,他当时哪懂这麽复杂的东西?只是单纯喜欢砍人的感觉,西门对他说,跟我来,天天有人砍,他就跟着过来入会了。』这些话听在耳里,自己的感觉就像一个又一个的雷霆霹雳,疯狂震撼,但在狂震之後,倒是慢慢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
  诚然,就如他们所说,这麽多年的时间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自己却连他们在想什麽都从来不了解,这算什麽兄弟?
  『西门死了,接下来的同盟会,会迅速变成完全的正派组织,我不想当君子,更不愿被人用侠士的标准来约束,当年我不想待在不周山,现在也不会留在同盟会。』李慕白正色道:『我这还算好,老胡他根本只懂得享受斩人,太平军国那边没得斩了,就只好斩自己人,西门若是在世,大家还可以谈条件、做交易,西门不在了,我们再不走,难道将来等着被你陆大侠清理门户吗?当然有多远走多远了。』『你们加入同盟会,不是为了救世济民,为什麽以往从来不说?为什麽我和你们谈理想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反对?』『因为我们虽然都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傻瓜,你说的理想又没碍着我们,你的为人也不错,大家陪你吆喝两声也没什麽,又不费事,有什麽必要跳出来反对?现在装不下去了,又没有西门在中间协调,我们不跑就真的傻了。』李慕白道:『但说真格的,我们对你的理想,没有兴趣。天下兴亡与我何干?人人安居乐业,国家稳定,我就能快活昇天吗?人还是自己活得好最重要,至於什麽暴君暴政,嘿,或许老大你不能接受,但天妖就算再厉害十倍又如何?天下苍生是死不完的,杀完一批马上又会出来一批,还没算他们自己搞死自己的,既然怎样都死不完,哪用得着你为他们操心?』原来……所谓众人为了理想而奋斗,一开始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
  原来……唯一认同自己理想,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已经死了……
  那麽…… 既然一起为理想奋斗的人都不在了,这个没人重视的理想,还有什麽意义吗?


第八章 魔尊赠礼·先斩来使
  路飞扬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特别是当他陷入过往回忆後,更完全沉默下来,尽管他没说什麽,香菱却仍知道那些没出口的话。
  换作是别的人,哪怕是路飞扬的知交,都未必能凭着他这样寥寥数语来了解事实,但香菱曾一手掌握万紫楼的情报系统,知道许多绝密,整块拼图只是欠了最核心的几块,这才朦胧不清,路飞扬的话补齐那几块後,她立刻将整件事拼凑出来,就连他未出口的那些话、没说出的那些事都猜到了。
  只是,明白了这些,香菱却无话可说,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评论这些,陆云樵受到的打击很无奈,西门朱玉的做法也有错,但这个世界若没有西门朱玉那样的人,一切只会更糟,至少自己不想指责西门朱玉。
  「我…… 有个问题挺好奇的。」
  香菱道:「西门先生的理想,如果和您一样,都是想要救民济世,为什麽他会…… 嗯,您知道的,他的手段、他的作风,似乎并不是那种以民为本、博爱万民的心态,既然没有爱民之心,又为何……」
  路飞扬道:「可能是出身魔门的通病吧,太急躁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段就凌驾本来目的之上了,你不也有这种毛病吗?」
  「呃,这个……我……」
  被这麽一问,香菱顿感尴尬,不晓得该怎麽说才好。
  「而且,关於这个问题,当年我也问过西门……」
  「喔!西门先生怎麽说?」
  「他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如果太爱,就会患得患失,做什麽事情都放不开手脚,所以如果真的要为天下万民着想,要让他们过好一点,就不能把他们看得太重,尤其不能把他们摆在第一位,这样大家都能远离颠倒梦想,无有恐怖。」
  路飞扬的话让香菱一怔,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算什麽歪理?」
  「哈,不错。」
  路飞扬笑道:「当年我听完也是这麽说的。」
  只是,路飞扬也仍记得,面对自己的质疑,西门朱玉依然有他的一套想法。
  『我小时候也问过一个高手,怎样泡妞才能无往不利,他告诉我,人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患得患失,稍微有点什麽事,就容易反应过度,反而坏事,所以如果真的想从容潇洒,无往不利,诀窍很简单,你就专门去泡那些你不喜欢的漂亮妞就行了,干完就甩,一生也无敌。』『这又算什麽歪理?比刚才那个更歪了。』『歪理?你先确定这个世界是正的再说,歪理走歪路,恰到好处,你如果一定要正着走,那时就是你自走绝路了。』西门朱玉的道理,总是那麽奇怪而偏差,自己从来不认同,也不想认同他的道理,但为何这一路走来,总是自己在碰碰撞撞?难道,真如西门所说,这个世界就是歪斜的?
  「喂!」
  一声叫唤,打断了路飞扬的回忆,抬头一看,却是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小殇,「你恨西门朱玉吗?」
  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最初的这个问题,小殇似乎很执着这个答案,路飞扬笑了一笑,道:「当然恨啦,谎言隐瞒,背後设计,横刀夺爱…… 这就是他做兄弟的方式?恨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到最後,你不觉得他才是真的当你是兄弟的人?他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告诉你,可是他并没有当你是白痴。」
  小殇道:「如果你真的那麽恨,就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你认认真真,用你自己的声音说一次,你痛恨西门朱玉这狗娘养的臭贼!」
  面对这个要求,路飞扬没有马上回答,而在短暂的沉默後,他笑了笑,伸手摸摸小殇的头,道:「丫头,你过界了喔,虽然平常你与我是平起平坐,但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孩子,有些大人的事情,你不该管的。」
  小殇双手插腰,道:「你为什麽不敢直接对我说,这些事情轮不到我管?你就是这个样子,当初老婆才会被人抢走的!」
  「哈哈,也许体贴和为人着想都是错的,但这总不能说是我的错吧?」
  路飞扬笑着站起来,手挥了挥,就往前走,刚才的话如果是别人说,自己的反应或许没法这麽淡然,可是再怎麽样,自己还没有沦落到被一个孩子控制情绪……
  香菱在一旁也为之莞尔,小殇所触碰的那个话题,对多数男性而言都是重中之重,不可承受,但眼前这位一生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如果这麽容易就被挑动情绪,自己肯定对他非常失望。
  只不过…… 香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女孩,她的破坏能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小武他不是西门朱玉的儿子喔……」
  小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让香菱吓得几乎跳起来,就连正踏步离去的路飞扬都一下子停住脚步。
  「这麽多年你从来不问,也不敢问,你一直都以为小武是西门的遗腹子吧?我可以告诉你,事实和你想得不一样,直到西门朱玉死掉为止,他和凤姐之间都没有怎麽样,更别说搞出私生子来了。」
  这话委实让人意外,一直以来,孙武的身世便是谜,未经证实,也无法证实,所有人只能根据当年的线索来猜测。虽然以武沧澜为首的一票人,主张孙武是皇室之後,是武沧澜的亲生儿子,但包括路飞扬、虚江子在内的人们,却始终认为孙武是西门朱玉的遗腹子,就连香菱自己也是这麽想。
  然而,想归想,谁也没有本事去查证,大部分的人没有机会见到凤婕,即使见到了,提问了,凤婕也是冷冷地不给回答,路飞扬当年只隐约提过一次,吃了一碗超大的闭门羹後,便再也不提,自己在答案卷上填了确认的印记,但此刻,小殇却说孙武不是西门朱玉的儿子?
  凤婕自从归隐梁山泊後,几乎和外界断绝联络,在梁山泊中也没有什麽亲近的人,有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唯一的例外就是小殇,所以有关凤婕的秘密,小殇的话绝对有份量。
  「怎麽样,你们觉得我是在撒谎吗?」
  小殇来到香菱面前,「魔门和楼兰应该都有测谎技术吧?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别的不说,光是这麽惊人的气势,就让香菱不敢质疑,更何况从眼神、语气来判断,香菱也觉得小殇的话真实无误,绝非虚言。问题是,这麽一来就有一个新问题,孙武的生父如果不是西门朱玉,那……是谁?
  香菱很想问,只是觉得自己不好开口,才犹豫了一下,陡然一惊,抬眼转望向路飞扬。小殇刚才的那句话一出口,路飞扬就僵住不动,因为背对这边,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晓得他现在的心情状态,但忽然之间,香菱感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好强的气势,而且,不是先前那样……
  先前谈及往事,路飞扬心情激荡,抑制不住本身力量,不自觉地形成威压,所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不怒而威,让人觉得危险的气势,但此刻…… 无需多想,那百分百就是杀气!全心全意想抹杀掉某人所凝成的杀气!
  香菱本能地按抚胸口,这股直袭而来的杀气之强,竟让自己有种胆寒的感觉,周围草木亦受影响,几棵茂密大树出现异象,如入严冬,枝干表层发出连串奇异裂响後,一阵微风吹来,「哗啦哗啦」声响,树上所有绿叶尽数剥离,一时间满天都是树叶乱飘,蔚为奇观,而绿叶尽去的树木,徒余枝干,看来没有半点生气,香菱更看得出这几棵大树生机已绝,不久便会全数枯死。
  「……谁……」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路飞扬问话出声,声音仅管不清楚,但谁都知道他在问什麽。明明与刚才还是一模一样的背影,现在看来完全不同了,香菱正不知小殇会怎样回答,就听见路飞扬叫了一声「糟」,然後,那麽惊人的杀气,瞬息消失,连他的人影都不见了。
  「这……怎麽回事?」
  香菱正觉得糊涂,跟不上事态发展,便听到远远传来气劲爆响,顿时知道不妙。听方位,是孙武、袁晨锋那边发生战斗:气劲、刀剑碰撞声连响,来犯者实力不俗,而且甚有心计,且战且走,已经将孙袁二人迫至一定范围以外,因为拉远了距离,再加上这边三人刚刚都分了心,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路飞扬就是因为察觉到这点,立刻赶去援手的。
  己方一行人动静太大,早有多路人马盯上,但要说敢这麽明目张胆来袭的,也就只有朝廷与魔门,其中朝廷方面,与同盟会处於暂时停战的状态,照说不会那麽明显地上门兴战,但武沧澜个性反覆难料,会做出甚麽决定也很难说。
  「朝廷的人还好,是魔门的话……这就麻烦了。」
  香菱的这个顾虑不幸言中,孙武与袁晨锋确实是遇上了来自魔门的奇袭,两人本来练武练得好好,先是孙武生出警兆,感觉不妙,但举目四望,不见有什麽异处,就是远处路飞扬那边气氛古怪,好像在说些什麽,而孙武的异常动作,引起了袁晨锋的警觉,这位大少爷虽然平时养尊处优,战斗经验与阅历可不少,立刻判断出情势,一把推着孙武闪躲。
  时间计算得正好,两人一离原地,适才脚下所立之处,无声无息,化为一大片流沙地,并且形成一个十余米深的坑洞,所有东西都随着流沙往下坠,这等破坏力在两人眼中并不稀奇,难得的是发动时毫无徵兆,瞬间完成,无迹可寻,要是没有及时一避,不免顺着流沙坠下,为敌所趁。
  「袁兄,多谢……」
  「别分心,敌人来了!」
  杀阵攻势连环发动,两人才刚刚闪避,脚下未稳,眼前就又出现两名装扮古怪的敌人,也不知之前藏身何处,突然跃出,就朝两人攻来。
  孙武最怕就是看不见的敌人,只要敌人肯现身,那就没什麽好怕,毕竟敌人再怎麽强,总不会随随便便冒出来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然而,眼前来袭的这人,确实有古怪,孙武迎面一拳轰出,敌人不避不闪,将要中拳的瞬间,中拳处突然变得绵软异常,全不受力。
  之前有过许多与河洛剑派高手对战的经验,孙武对於化劲、卸劲这类的手法并不陌生,但这次的情形却完全不同,对方并非以内家手法卸劲,而是在中拳的刹那,整个身体柔若无骨,陡然拉长变形,这一拳虽然打中,却像打在什麽表层很滑的蛇类或泥鳅身上,非但劲道被卸去大半,还给敌人反缠上手臂。
  孙武第一次碰到这种攻击,差点以为对方在变戏法,幸好这段时间与袁晨锋拆招养成自然反应,每次袁晨锋的小擒拿手一缠上来,他就习惯性地鼓劲狂震,要尽快把敌人震开,不给敌人锁脉刺穴的机会,否则纵有金钟罩护体,若穴道被短时间内密集攻击,真气流转就会受到影响,削弱金钟罩的抗击力。
  内劲一吐,有如山洪暴发,孙武如今的力量,足以傲视年轻一辈的所有高手,连袁晨锋也不敢正面相抗,成功将敌人震开,但与此同时,孙武注意到敌人本来要顺势攻击手臂上几个穴位,若非被自己抢先一步震开,攻击便会得逞,而那几个穴位,正是金钟罩真气流经路线,要是给敌人先打中,劲力又够强,金钟罩就会出现罩门以外、本不应有的破绽。
  最初交手时,孙武还没有想太多,但到了此刻,孙武已经非常清楚,敌人就是针对自己而来,一招一式都带着克制性。
  「小心,敌人是针对你来的。」
  袁晨锋目光如炬,看出了敌人的用心,但他很快也就没空再提醒,因为攻向他的这个敌人,身形矮小精干,动作却快得出奇,手持两柄荆棘短刺,一上来拼着挨了他一招,抢进三步范围内,出手如电,攻得袁晨锋接应不暇,每次想要反攻,都因为碰上一个矮鬼,角度感一时抓不准,对方距离太近,出招又快,最後只余招架之功。
  两边碰上的敌人,其实都不是很强,但吃了被针对克制的亏,孙袁两人都落在下风,这时又有两名敌人破地跃出,身在半空,猛吸一大口气,高仰起头,看来就是要大吼一声。
  孙武的战斗经验累积多了,很清楚有哪些破解自己金钟罩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攻击五感,毕竟金钟罩再强,从没有人能把金钟罩练到耳膜上的,所以看到敌人的第二阵是这攻势,脸上不禁微微变色。
  两声大吼一起发出,孙武可以清楚感觉到空气的震动,还有自己耳膜受激烈震荡所造成的晕眩,但诡异的是…… 这两声大吼,没有声音,孙武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搞错,又或是被震聋了,直到第二道声波轰来,才体会其中奥妙。
  左右两侧吼声,虽然同为大吼,却分别蕴含阴阳之力,相互交错间,彼此抵销,不只把对方的声音消去,还把十数米范围内的所有声音都消除。自敌人发动袭击、现身,至今不过短短十余秒,不但攻击迅速,更有这种消去声音,阻绝外援的奇技,堪称是完美的杀阵。
  孙袁两人心叫不妙,偏偏身体动作受怪异吼声影响,一时间变得迟钝,而第三波吼震在此时传至,两名劲敌在这时陡然增强攻势,攻得孙武、袁晨锋手忙脚乱,连连倒退,与原先战斗位置一下就离得老远。
  两人之中,孙武始终占了金钟罩的大便宜,虽然身上连挨了几下,但只是衣服给戳了几个洞,并没有受伤,不过隐然生疼的感觉,也让他有所警觉,知道如果再给对方多打中几次气脉,自己的金钟罩便有可能被制造出罩门,非常危险。
  但再怎麽说,孙武的状况也比袁晨锋好得多,吃了没有护身硬功的亏,袁晨锋身上多了三道伤痕,鲜血淋漓,不过那个矮胖子也给他一指戳中肩头,手指破肉而入,断其筋骨,废去一臂,正恶狠狠地朝袁晨锋怒瞪。
  成功重创对手,袁晨锋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欢喜,刚才那两个使用怪异吼声的杀手,连吼三声後,立即脱力倒毙,经脉尽断而亡,明显就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长期训练,出击时以命换命,不吝牺牲,这样的人命道具非常棘手,敌人更绝不会单单只派这四个出来就算,事实上,自己已经感觉到…… 有其他伏藏的敌人开始现身,数量……在十五人以上……
  「袁兄,你撑一下,替我争取点时间。」
  孙武与袁晨锋背靠背应敌,这几天两人联手作战,默契极佳,孙武这麽一说,袁晨锋便知其意。
  敌人状况不明,又是有备而来,这麽打下去风险太大,孙武是打算豁出去,直接动用如来神掌一拼,在这猛招之下,就算不能把敌人全部干掉,至少也可以打乱敌人部署,让附近的同伴查觉到出事。
  这构想不错,袁晨锋只是担心,万一连这点也在敌人算计之内,贸然使用神掌,被敌人趁隙反杀,那就危险了,这一点孙武想必也心里有数,所以,才委托自己做掩护,既然如此,等一下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不让敌人有机可趁。
  「孙兄弟,交给我吧,你放心一搏就是。」
  「……不必了。」
  淡淡一声回答,似就在耳边响起,却不见任何人影,更不是孙武所发,袁晨锋闻声倒是松了一口气,刹那间周围骤起强风,风吹得很怪,不是去无定向,而是绕着孙袁两人走了一圈,风中好像有点奇怪的声音,但当孙武仔细去听,又什麽都听不到。
  风停的时候,孙武发现周遭的树林里出现了不少人,遥遥包围住自己与袁晨锋,人数粗略一估,大概也有十七八个,怪异的是…… 这些人虽然来意不善,却一直保持沉默,身上也没有任何杀气,更不主动攻击,孙武搞不清楚他们想干什麽。
  「袁兄,他们……」
  一句话问话还没问完,孙武骤听见一连串奇异的「喀啦」声响,紧跟着,他更看到了自己将会久久不忘的一幕,那十八个人的头颅连带脖子,像陀螺一样,在躯干上飞快转了起来,转动伴随着清楚的骨碎声,而当急转在数秒内达到颠峰,十八颗不成形状的头颅拔体而起,划出尖锐的破风声,直冲上半空,怵目惊心的鲜血则在旋动中向四周喷洒,造成一场凄厉血雨,红印斑斑,尽洒在周围的草地上、树叶上。
  孙武见过不少大场面,死人也早看习惯了,但这麽一幕人头雨,仍让他有强烈呕吐的感觉,当他转过头想问袁晨锋,这才发现路飞扬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面色森寒,却对满空血雨视若无睹。
  「路叔叔……你……这些都是……都是……」
  孙武知道路飞扬武功高绝,这点已经在连日的战斗中充分体验,不过,自从在洞穴中与心眼宗主的战斗後,孙武并没有见过路飞扬全力战斗的模样,更别说看他出手杀人,哪想到他不鸣则已,一出手竟是这麽重手。
  袁晨锋的震惊更甚,路飞扬这一下出手的凶狠,也把他给吓住,尽管他知道路飞扬有意藉此向敌人传达愤怒,震慑来敌,却仍止不住心头的惊骇,多少年来,还是首次见他出手夺人性命,居然…… 一点都没有顾虑,一点都不留分寸……这些是演技?还是他动了真怒?若是後者,他为何发此盛怒?
  「喂!魔门的傻鸟们!」
  小殇和香菱在此时赶到,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小殇骑着香菱赶到,一到场就高声叫喊。
  「你们好大的狗胆,连你们未来的掌门人、现在的少掌门都敢冒犯,是不是不想活了?」
  这一句话扔下,第一个有反应的不是敌人,而是孙武,他几乎跳脚起来,想要怒斥小殇,却又怕一句话喊出去,泄漏得更彻底。
  不过,小殇的话确实也有效果,听见她这句话,左侧树林中缓缓走出三道人影,形貌年纪各自不同,既有稚龄小童,也有蓑衣老农,还有一名长相俊美的青年,只是涂了眼影,嘴唇更抹了胭脂,身上的薰香浓得呛人。
  三人形貌各异,眼神中却都有一股邪气,孙武一看就皱起眉头,更有种奇怪的直觉,好像这三个年纪、形貌没半点相近的怪人,是同胞三兄弟一样。
  小殇道:「嘿!是不是觉得他们像三兄弟啊?你的直觉一点都没错,这三个老东西平均年过六十,合称上魔三使,在魔门销声匿迹之前,是魔门内赫赫有名的人物,至於在外头…… 他们专干狗屁倒灶的鸟事,杀人如麻,听过他们名字的都被当场干掉,所以知道他们的人不太多。」
  孙武看见三个怪人,就知道他们俱是心狠手辣之辈,说他们杀人如麻倒是不意外,但这些人的情报,小殇又是怎麽知道的?
  「…… 逢年过节,送礼走动…… 谁不认识谁啊…… 」小殇白眼一翻,朝着对面挥手,「嘿!三个老东西,去年送错月饼被痛扁的糗事还记得吗?今年别再送伍仁口味给你们主子了,他现在不当好人,送错口味分分秒秒会没命的。」
  不管怎麽想,这都实在是一件大糗事,上魔三使登场的威风与诡异,被扫得荡然无存。尽管如此,他们所注视的却非小殇,而是刚才出手杀人的路飞扬,半晌过後,那名浑身土气的老农,似是三使之首,代表开了口。
  「可笑的小子!还妄想魔门的至尊之位,真是自以为是。」
  老农狞笑道:「别以为他在你身上耗费多年心血,你就能觊觎大位…… 本次我们出击之前,门主已特别表态,他对你们已经不感兴趣,又没耐心等你们自生自灭,就让我们扫垃圾一样把你们给扫了,哈哈哈哈……」
  笑声猖狂,听在孙武耳里,感觉相当复杂,自己一直想弄清楚老爹现在的想法,认为过去这些年的相处,所看到的东西不会全是虚假,但这些人说的话,无疑是重重掴了自己一巴掌,嘲笑自己的天真,如果他们都是老爹派来杀自己的,那麽老爹他……
  「哈哈哈哈~~~~」路飞扬大笑起来,一把搂过仍骑在香菱肩上的小殇,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魔门三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 你们听到了吗?他们刚刚说表态…… 哇哈哈哈,表态……这些傻鸟去逼他表态了……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孙武不了解路飞扬在笑什麽,香菱、袁晨锋却是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跟着便用同情的眼神望向上魔三使,上魔三使的脸色更是阵青阵白,变得极为难看,老农怒不可抑,伸手指向路飞扬,骂道:「少得意,陆……」
  话未完,惨叫声刺耳响起,打断了这句没说完的话,那名外表俊美的妖异青年身首异处,首级远远地飞了出去,无头的屍身慢慢倒下。孙武吃惊不小,他没看到是谁出手,只能从死状判断,是路飞扬下的狠手,连忙转头寻找路飞扬,却发现他改为搂着袁晨锋,很不怀好意地说话。
  「在马车上,我说过如果你说了那三个字,就没命了,那时你好像不太相信,现在你信了吧?」
  「…… 我…… 我从来也没有不信啊…… 」袁晨锋苦笑道:「我只有一事不明,为什麽话是那个老的说的,你却砍了这个年轻的头?」
  「这还用得着问吗?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男人化妆了,逮着机会就趁机下手了。」
  路飞扬恶声恶气道:「还有那个装嫩的老鬼,明明年纪比我还大,弄成一副小鬼样,只要有机会,也绝不放过。」
  「师…… 嗯,您这也未免霸道了,人家是练功练成那样的,又不是出於自愿或整形,他也不愿意弄成那样啊。」
  「呸!你不知道我一看见伪萝莉就想杀人吗?」
  「……他是男的。」
  路飞扬与袁晨锋一搭一唱,对面的上魔二使表情就越来越难看,想发作却又没有那样的实力,路飞扬的出现不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出击前所收到的情报也未提及此事,如今已是进退不得。
  「我告诉你们吧,那个人啊…… 这辈子只有他踢别人落火坑,从没有人能逼他做什麽事的,你们蠢到逼他表态,真以为他改当善男信女了吗?」
  路飞扬微微一笑,举起了手,缓缓握成拳头,骨节发出「喀喀」声响,青筋突露,威吓意味十足。
  「…… 发现了吗?其实你们才是被放弃的东西,是专门送过来被我们扫出去的垃圾!」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19

第三十九集


【本卷简介】

    关关难过关关过,局局难胜局局胜。
    孙武你的福气也未免太大了吧!?在域外打打杀杀好几回,最后竟还有轮椅可坐!别人不是缺胳臂断腿,就是连命都没了!
    月牙关口,美人巧笑相迎,当初带著未知离去的人,现在却也带著疑问回来。
    魔门、同盟会、梁山泊以及万紫楼,彼此之间那一道道隐形交错的线,线与线所形成的结,谁……能找出最后的终点……



第一章 罗网密布.泥沼深陷
  堂堂上魔三使,当年确实曾经威风过,但如今……完全成了令人失望的存在,其实他们并非如此不堪,论个人武力,在魔门中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这些年潜伏于黑暗中,也从没搁下功夫,苦心修练,没有半分懈怠,正因如此,所以明明情报失误,跑出了一个不应在此的强敌,他们也敢现身出来,没有样衰地掉头就跑。
  不过,事态的演变完全超出他们预料,敌人实力远在预期之上,怎么也没料到,多年不见,这人的武功练到这等境界,随手就杀掉他们当中的一人,事前全无预兆,就连怎么出手都看不清楚,这点别说是情报中未曾提及,就是情报中白纸黑字写了,他们也难以相信,不信当年那个不怎么样的小子,今天能够拥有这样的实力。
  最后,上魔三使仅有一人全身而退,那个小童模样的魔使未能幸免,被路飞扬振臂一击,碎脑当场。
  「本来应该连你也宰掉,但这么一来,未免让你家门主太过称心如意,我又没收他的好处,为什么要替他把垃圾扫得那么干净?还是大家各扫门前雪吧。」
  路飞扬道:「这两个年轻小子,是中土未来的希望,我不许你们动他们,你回去传个话,如果还想要他们的命,就让天魔自己来,不然……一条杂鱼都回不去。」
  使者的责任就是传话,这点上魔三使尚算尽责,仅存的一个给路飞扬这么轰了回去,必然会把话完整带到,只是,这些话究竟有没有带到,路飞扬本身并不在意,这边也没有一个人关心。
  「路叔叔,你……」
  孙武迟疑问道:「你怎么杀了那么多人?」
  「怎么了?你以为我不会杀人吗?」
  路飞扬抓抓一头乱发,很懊恼似的道:「这个很伤脑筋啊,现在这世道,被认为是不会杀人的人总有很多麻烦……我怎么给你这种印象?看来后头还是该多找些祭品来宰。」
  孙武无言以对,他的第一感觉,觉得这是歪理,但稍想一想,又觉得这话有相当真实性,只不过要自己出言肯定,那是万万不能。
  「小武的问题我理解喔,草食动物怎么会忽然吃肉了呢?那当然是有个很正当的理由啊!」
  小殇骑在香菱的肩上,很同情似的拍拍路飞扬,道:「我们晓得的,再过没多久,你就要被人宰掉了,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你在被宰之前多宰别人,累积垫背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嘿,要说什么人之常情的话,等妳先有人性再说吧。」
  已经习惯小殇嘲弄的路飞扬,不以为忤,直接一句话糗回去,这时同盟会的大队人马已赶到,在袁晨锋的指挥下,开始清理现场。
  路飞扬哂道:「来得真是好,不愧是正道组织的典范,重要战斗永远来不及,每次都是来收尸和打扫的……早知道当初就不以革命为目的,直接成立清洁公司,现在早就称霸中土市场了。」
  孙武听着这些话,不以为意,只以为路飞扬又在开不合时宜的玩笑,但香菱却感到几分凄凉,特别是听完路飞扬的回忆后,她总觉得……这些话有几分认真,或许不是单纯的玩笑话。
  「不过,他真的很重视你们,本来他什么事都不管的,万事不关心,但发现你们两个出事,他马上就赶过来,脸色也变了,一出手就杀人震慑……」
  香菱本来想说,路飞扬对孙、袁两人重视得异乎寻常,但转念一想,以路飞扬现时的状况,如果被他看重,搞不好就是一堆麻烦责任与工作扔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孙武倒没想那么多,魔门使者所带来的讯息,让他整颗心乱成一团,偏偏又没法向别人求证,只能找小殇商量。
  「小殇,他们说的……」
  孙武面有难色,迟疑问道:「老爹他……很爱杀人吗?连收月饼不合口味也要杀人?」
  「那都是藉口啦,借题发挥而已,就算是平常没事,也要找点藉口杀点人,让底下人知道要把皮绷紧,上头老大很有威胁性,月饼送错口味要杀,送对了也要杀的,重点根本不在月饼,而且……你到底要问什么咧?」
  小殇插腰道:「如果你已经准备好要大义灭亲,那谁都可以告诉你,他杀过很多很多人,因为他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数也数不清了,以前是这样,以后也只会更多。」
  「呃,这个……」
  「如果你是想找个安慰自己的理由,我也可以告诉你,魔门的情况不是你所能想像,这是管理魔门的必须手法。」
  小殇道:「这世上有很多种人,有些人你用性命要胁,没有任何效果;有些人用性命要胁,会有效果;还有些人,你不用性命要胁就没效果……魔门之中很多这样的人,你和他们讲仁义道德,他们明天就踩在你的尸体上狂笑……」
  「这么说,老爹他也是逼不得已的?老爹他……」
  「他什么?是不是我说怎样就怎样?你自己没有脑子的吗?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我这种傻问题,我不是安慰剂,不是我和你解释几句,你的问题就没有了。」
  小殇敲了孙武的脑袋一下,道:「自己判断,自己找答案,他是不是老爹并不重要,你应该要明白的是,这个世道,你亲生老爹一样有可能要你性命。」
  香菱闻言,忍不住插嘴道:「这感想是源自妳亲身体验?」
  才刚说,头顶就挨了小殇一下,「坐骑别在这种时候插嘴,万一我情绪激动,直接撒尿,妳就有够过瘾了。」
  「……」
  这个威胁太过有力,香菱只有立刻闭嘴,但在个人立场上,她绝对支持小殇,孙武现在的心情是人之常情,可是以目前这情势而言,绝对危险,既然小殇愿意当坏人,负责提点,自己就不用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了……如果不尽快调整好心态,恐怕很难面对后头接着来的连场考验……特别是,刚刚这样一轮战斗,被痛宰的只是魔门一支,但潜伏在附近虎视眈眈的眼睛,那可不只一双。
  香菱的担忧,之后果然不幸成真,上魔三使被逐退后未再复返,可是一路跟随的各方人马,却莫名蠢动起来。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河洛剑派的人马,他们倒没有发动武力强袭,只是遣派使者,来询问孙武域外所发生的事,最重要的关键,自然还是虚河子的死亡真相,堂堂一派宗主离奇死于非命,连尸体都没能运回来,这是河洛剑派的奇耻大辱,更别说虚河子身亡之事,围绕着许多似真似假的丑闻……
  心眼宗主即是河洛掌门一事,即使在域外,也说不上广为人知,毕竟这种事对域外各部族而言,面上无光,很多人即使知道了也拒绝相信。至于在中土,由于情报延宕,中土又处于战争状态,兵荒马乱,对于域外的事所知有限,仅仅是虚河子身亡的这个消息传开了,至于死因、死法……连河洛剑派都分成两派,各有各的主张。
  一派公开的说法,是掌门人在域外旅游,暴病身亡;另一派则说长河真人是在域外遇刺身亡,两派为了各自的说法而争论不休,已在不周山上掀起多场流血冲突,但不论是哪一派,都难以面对一个质疑,那就是素来力主华夷之防的河洛剑派,为何掌门人会跑到域外去?
  当初袁晨锋曾向孙武分析,河洛剑派处理虚河子身亡一事,河洛剑派可能有两种处理方法,这个预测不幸命中,但连袁晨锋也没料到,河洛剑派居然分裂成两派,两种处理方法一起来,陷入激烈的内斗之中。
  孙武自域外归来,知道域外的最新情报,河洛剑派以此为名找上门来,请教孙掌门,这倒也算是合理,反倒孙武有些头痛,若把一切直言相告,似乎不太好意思,人死如灯灭,不管虚河子身前怎样为恶,毕竟已经身亡,虚江子似乎也不太愿意把他的恶行公告天下,希望能让弟弟从此安眠,不受打扰……问题是,自己和虚河子非亲非故,好像也没理由为他担这么大的干系……
  想来想去,孙武一时间脑筋打结,没想出该怎样决择,脑里犹豫不决,嘴上当然也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双方说话的气氛越来越怪异,一下没留神,对方居然拍起了桌子,怒斥孙武是明知却不言,蓄意隐瞒真相,包庇凶手。
  「我包庇凶手?这话从何说起?」
  孙武本想说虚河子完全咎由自取,当遭此报,哪来的凶手,不过心里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没把话说出口。
  香菱见孙武言拙,想要出来替他说上几句,但才刚要有所动作,就给路飞扬出手拦住,香菱不解其意,却觉得路飞扬看那些人的眼神古怪,好像在看一群死人似的。
  结果,袁晨锋站了出来,以同盟会的名义,力保孙武的清白。袁晨锋开口的分量岂同一般,他如今是同盟会大军的实质掌控者,未来又行情看涨,河洛剑派的代表纵使不愿,也只能暂且离去,表示改天再来。
  孙武皱眉道:「这些家伙在想什么啊?我不过是回答得慢了点,考虑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怎么他们反过来扣我的罪名?还说我包庇凶手?我真的包庇也就算了,但凶手就是虚河子自己啊,我有什么好包庇的?」
  袁晨锋道:「与那些没有关系,他们的眼神闪烁,我想他们都是知道事实的,就算不是百分百,也知道大概情况……」
  「知道还问我?存心找我麻烦?」
  「这次只怕你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来存心扣你罪名的,但……为何?」
  袁晨锋思索片刻,脸色陡然一变,急叫一声,「不好!」
  叫声出口,袁晨锋一下子冲出门口,孙武不知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妥,也想跟着冲出去,却给路飞扬拦下。
  「你不用去了,晨锋他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是空跑一趟而已,安全上还是没问题的。」
  路飞扬道:「反倒是你,明天开始就要多事了。」
  「呃?为什么?就因为刚才与河洛剑派的那些人不欢而散?他们言语不合,明天就要上门动拳脚吗?」
  孙武握了握拳头,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他们咄咄逼人,明天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我最近对六爻三绝又多了点心得。」
  「唷,真行啊,被小殇刺激了一下,现在开始像个男人,还会打得人满地找牙了?」
  路飞扬笑着拍了孙武一下,笑道:「既然如此,那恭喜你可以省点事,你想揍的那些人,现在应该死光了。」
  「什么?」
  孙武不明白路飞扬的意思,稍微愣了一下,袁晨锋已如旋风般地赶了回来,进门喘了口气,第一句话就是「我迟到一步,人全部被杀光了。」
  「什么?」
  这次不只是惊呼,孙武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补上一句,「为什么?」
  袁晨锋看了孙武一眼,歉然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域外所发生的事故,大伤河洛剑派元气,他们如今又分裂成两派,同门阋墙,照理说在这种情形下,应该多方拉拢外援,少树强敌,没理由主动上门来找你麻烦,还摆出这种态度,除非……他们的背后有人。」
  孙武想了一想,稍微明白袁晨锋的思路。为了赢得内斗,就必须结交强而有力的外援,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外援在承诺协助之余,肯定也会提出一些相互配合的要求,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因此才跑来自己这边生事的。
  生事就要把事情搞大,单单只是言语之争,没有多大意义,如果等过几天再上门动手,事情恐怕有变,所以最快见效的方法,就是找些人当弃子用,上门生事吵一次,出门就被干掉,这样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对外更可以渲染成什么大血案,震动天下。
  孙武听得都呆了,没想到就这么成了别人算计的目标,如果没有料错,甚至不用等到明天,现在江湖上就已经有流言开始传播,说自己残杀了这些河洛使者,包藏祸心之类的,搞不好还会挑起河洛剑派与慈航静殿的争端。
  「这……这下该怎么办?好像事情挺严重的……」
  孙武的问题,香菱没有直接回答,却把目光投向路飞扬,刚才她被路飞扬拦下时,还没想到他这么做的用意,不过袁晨锋一冲出去,她就立刻醒悟,只是不明白路飞扬既然一早识破,为什么不采取动作?
  「别担心啦,你如果只是一个江湖新人,背后又没人,那这件事确实挺麻烦的,可是今天你背后有慈航静殿与同盟会支持,要摆平这种流言,不过就是走走流程,没啥大不了。」
  路飞扬道:「我比较在意的问题,是藏在幕后的那只黑手,到底是哪一方的?魔门或是朝廷?考虑到河洛剑派的立场,多半是朝廷,杀人灭口又杀得那么快,背后应该是银劫在操盘吧?」
  孙武讶异道:「是银劫的阴谋?」
  「说不上阴谋啦,假如背后真的是银劫,这种程度只能算是小小恶作剧,用来试探反应,或者吃饱没事干整整你的,他若认真,事情可以办得更周密,滴水不漏,不会这样被我们一眼看穿。」
  路飞扬笑道:「我还觉得有点奇怪,他若要做得那么明显,怎么不干脆签字留名算了?」
  路飞扬的话才说完,袁晨锋就表情古怪地递上一张纸条,说是在命案现场发现的,孙武凑上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幕后黑手不是银劫」这八个字,登时一呆,「有没有搞错?写一句杀人者是银劫,就已经很让人怀疑了,为什么还特别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说得好。」
  路飞扬微笑道:「我百分百肯定这是银劫干的,杀人的是他手下。」
  袁晨锋提醒道:「路先生,留言者也可能是利用我们负负得正的心态,故意设计,我们不能肯定会否……」
  「可以,完全可以肯定。」
  路飞扬翻了一下白眼,冷笑道:「大家互相算计十几年,我认得他的字迹,还有……他专用墨水的特殊气味……」
  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好争论的了,像银劫这种从事地下工作的人,会连专用墨水都用出来,这不是什么大意疏漏,百分百就是刻意留名。
  路飞扬可以大剌剌地不把这当一回事,孙武和袁晨锋可不行,银劫这两字对他们而言,还是相当有分量,没法这么简单地无视,朝廷涉入河洛剑派内部斗争,更开始操控河洛剑派来骚扰这边,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站在同盟会的立场上,假若河洛剑派内部动荡不休,影响扩大,是会动摇同盟会内部的,这一着不可谓不厉害,但……银劫若真这么计画,又为何要来打草惊蛇?
  袁晨锋想不通这一点,孙武更是一头雾水,他们希望路飞扬能够提供点指引,但这个一直拿鼻孔朝天看的嚣张家伙,这时又把手一摊。
  路飞扬道:「我哪可能知道?你们是不是搞错角色了?我又不是脑子很好使的那种智者,问我还不是白问?」
  孙武奇道:「你也猜不出?那你刚才还一副先知的样子,什么话都要插进来,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咧。」
  「那个啊……」
  路飞扬面露尴尬之色,耸了耸肩,无奈道:「那是单纯的久病成良医,以前被整多了,类似的路数就清楚了。」
  这个答案实在很鸟,孙武、袁晨锋听了都后悔,早知就不问了。话虽如此,也没有理由坐以待毙,年长的前辈给不出具体策略,还一副彻底失败者的窘样,年轻组唯有设法自救,袁晨锋立即对外公开此事,将河洛使者造访的每个细节,全数公告天下,试图抢先一步,让天下人知道朝廷才是真正幕后黑手。
  这么做,绝对不是没有效果,因为情势发展正如路飞扬的预告,在袁晨锋发表公告的同时,各种谣言也传遍江湖,而且一开始就传得很夸张,说是慈航掌门孙武与同盟会合谋,为了彻底夺取对同盟会军中河洛子弟的控制权,将长河真人引至域外,阴谋杀害,还占有了他随身携带的河洛派至宝:河洛派遣使来问,结果孙武又下毒手,将使者群全部杀害。
  种种细节,绘声绘影,听起来无比真实,完全把孙武说成一个丧心病狂,冷血无情的凶手,包括他怎样残忍地暗算长河真人,长河真人有多仙风道骨,孙武手段就有多卑鄙凶残,一下放毒设陷阱,一下挟持三岁女童淫笑威胁,还从背后用如来神掌偷袭,终于令长河真人身亡。
  「……有、有没有搞错啊?这也传得太夸张了吧?」
  当这些流言入耳,孙武的表情扭曲成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解似虚河子那么凶狠的人,为什么人家对他的形容,就是慈眉善目、有道之士,而讲到自己便是满脸横肉,狰狞狂笑,这实在与真实状况差得太远,偏偏这种传言最易流传,人们信不信是不好说,但他们绝对喜欢说。
  幸好,袁晨锋所做的反制措施,也生出效果,比起这种江湖传闻,同盟会的大力澄清还比较有可信度,而慈航静殿的众高僧也出面否认,说这些传闻全是恶意中伤,肯定是有心人在幕后挑拨。一时间,江湖上出现多种声音,信者有之,不信者有之,半信半疑的也大有人在。
  河洛剑派很快又遣使过来,但这一次比较让人惊讶的,则是连朝廷都派出官员,前来探视,拜会袁晨锋与孙武,态度还非常和善,表示素来敬仰两位的侠名,外头所传的一切,肯定只是恶意传言,但若要说这事与朝廷有什么关系,那也是绝无可能,多半还是有心人的阴谋,陆云樵与天魔的决战在即,就算大家立场有别,朝廷对陆大侠也是非常敬重,绝不会搞出这等下作之事。
  说着这些话的朝廷官员,年纪都已七老八十,态度恳切,对这些话似乎深信不疑,但孙武和袁晨锋却连一个字都不信。只要脑子正常,就没可能相信这些鬼话,不到半个月前,同盟会与朝廷还打得头破血流,相互誓要把对方连根铲除,这样的深仇大恨,只不过因为暂时停战,就来说什么惺惺相惜,彼此敬重,这话真是谁听了都难以置信,偏偏说话的这几个白胡子大臣,说得字字发自肺腑,让袁晨锋非常佩服银劫挑人执行的眼光。
  不过,无论朝廷那边的动作如何,这个已经开始的乱局确实难以收拾,流言蜚语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中土,慧眼识破这是阴谋的人不少,看不出这一点而骚动的也大有人在,但真正麻烦的,则是那些明明看破阴谋,晓得孙武既没有暗算害人,手上更没有河图,却要继续装糊涂,藉此生事的人。
  河洛剑派本已分为两系,争夺权位,现在倒是目标一致,认为孙武与虚河子之死关系极深,只要能让他吐露真相,取回河图,就有大功于河洛剑派,能够在争夺掌门上更具资格。除此之外,居然也有人觊觎河图重宝,想要来抢、来盗,或是假藉主持公道为名,要逼孙武把东西交出来的。
  如此一搞,孙武只觉得打自己懂事至今,从来没有这么受到瞩目过,每天都有数拨客人造访,有一半机会变成武力冲突,一顿暴打,要不是慈航静殿与同盟会都立刻派来高手,镇住场面,情况还不晓得会恶化到什么地步。
  尽管如此,本来这边只是一个小小的车队,预备以最快速度赶往京城,现在各方堵截的、来访的、增援的,人群像潮水一样涌来,行程走走停停,两天之后,这车队已经变成庞然巨物,孙武看了都傻眼。
  假如只有那些来找麻烦的闲人,倒也罢了,但来增援保护的人,亦让袁晨锋伤透脑筋。慈航静殿唯恐孙武有失,派来高手率领僧兵队伍,预备就近保护;同盟会担心袁晨锋遇险,也派出精锐战力前来护卫,这两组人马无可厚非,赶来保护也是应有之理,但连朝廷都声称孙武身份特殊,不容有失,派出大队官兵,名义上是保护、开道,实际上……过万士兵一下子塞过来,在开道之前,已经把附近道路阻塞,当孙武、袁晨锋站在高处,往前方看去,只见四面八方,万头攒动不知这是车队赶路,还是一种变相的赶集。
  「袁兄,这个……是什么情形?」
  「我没什么可说的,这个……就是江湖吧。」
  「哦,江湖啊……人还真是多呢。」
  孙武没法解释自己胸中的那种荒唐感,事情都到这一步,自己当然顾不得谁的面子、谁的身后名,有什么该说的都全说了,事实上,早在河洛使者被杀的第三天,孙武就预感事情不妙,当着同盟会、河洛剑派的众人面前,把域外所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包括虚河子如何包藏祸心,化身心眼宗主,试图在域外建立霸权……除了虚江子的相关情形必须隐匿,其余的事情,他都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真是最错误的一个判断。
  之前香菱就曾私下劝谏,表示此法不可行,这些话绝对没有人会相信,孙武却认为不至于如此,坚持一试,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河洛剑派的耆宿、使者就大怒拍桌,痛斥他编织谎言,玷污长河真人与河洛剑派的名声,几个已经八九十岁的老道士,看上去似乎涵养甚好,养气功夫深湛,却二话不说就拔剑刺来,若非有金钟罩护体,孙武当场就要见血。
  中土与域外的民族仇恨之深,不是孙武这个并非生长于两地之一的人能够体会,河洛剑派素来与朝廷走得近,一直以来的立场,也是将域外部族视为仇敌、邪恶象征,凡是与域外沾边的东西,都是天地不容,现在听到孙武说什么虚河子化身心眼宗主,在域外进行野心侵略……这种话的刺激效果,和点燃一桶炸药没什么分别。
  孙武感到很懊恼,自己明明说的就是真话,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一群人不停地质疑一些自己压根没作过的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虚河子搞东搞西,把那么多河洛剑派的人手调去域外,成立域外势力,这么大的动静,河洛剑派里面有可能完全没察觉吗?那些人不是不信你,你说的话他们心里有数,问题是如果他们承认这些话,河洛剑派就可能打从根部开始崩解,所以哪怕是宰了你,他们也不容许你把这些话说下去。」
  路飞扬耸肩笑道:「你很走运,背后有一大堆各方势力给你靠,所以流言缠身,就当是闹绯闻,顶多就是烦一点,只要放宽心当看热闹,事情也就过去了,如果换作是别人,身上带着这个丑闻,不给整个江湖追杀到天边去,那就真的没天理了……」


第二章 后浪前涌.另辟蹊径
  同盟会高手、慈航静殿僧兵的赶到,加上大批官兵,形成了震慑作用,一时间敢来动手闹事的人确实少了,这让孙武松了口气,因为他发现,这些江湖人士之所以胆敢那样欺上门来,很大一部份理由,是他们觑准了自己的底线,晓得自己并非杀伐决断的人物,才敢如此大胆,如果自己能学路飞扬那样,出手就杀人立威,来挑衅的人起码要少一半。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自己确实也还不愿走路飞扬那条路,一来是自己不想学那一套,草菅人命;二来……自己怎么说也是慈航静殿掌门,要替慈航静殿设想,假如自己是同盟会主席,杀人很说得过去,但慈航静殿都是佛门僧侣,掌门人没事就砍得一堆人头飞天,说出去成何体统?基于这些理由,只得放弃这种「快捷省事」的办法。
  然而,人多与安全完全是两码子事,绝对不是成正比的关系,这么多人挤得都可以开市集了,就算表面上镇压下一切冲突,台面下的伏流汹涌是一点都不会少,别的不说,孙武就觉得那些官兵中,有些人很不老实,三更半夜总往这边靠近,名为巡逻保护,实则意图不明,经常与同盟会、慈航静殿的防卫人马发生摩擦,虽说马上就会出现官员来调停,让摩擦不至于升温走火,可是次数一多,仍是让孙武不胜其扰。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这是孙武最想要问的一个问题,他已烦恼多时,想不出来,而袁晨锋似乎也为此所苦。
  「……君子可欺之以方……」
  路飞扬淡淡地说着,在这一点上,看得出朝廷……或者说银劫的想法,银劫完全看出了孙武、袁晨锋的局限,只要待之以礼,不主动掀起战端,孙袁两人就不会也无法有过激反应,所以这连串骚扰虽然频繁,「尺度」却拿捏得很好,绝不主动启战,也不承担破坏两边停战约定的责任。
  「这一套只有对你们两个年轻小子才行得通,今天如果换作是天魔在这里,管你是试探还是骚扰,全部都杀光,银劫绝对不敢这样子搞……」
  「路叔叔,你要是有空,就帮忙想想办法,不要在那里扮先知了。」
  孙武道:「就算没有你在这边冷言冷语,我们也够烦的了,如果你只会在这边嘲笑我们,那还不如让我与袁兄和你再打一场,起码多点贡献。」
  「他不是在嘲笑你们啦,你们也不必对他的反应太敏感,他其实是嘲笑自己,假如他和你们不一样的话,直接冲出去把人杀光就行了,就是因为和你们一样束手无策,才在这边扮先知啊!」
  小殇坐在轮椅上,由香菱推出来,孙武看了大奇,「妳没事坐轮椅干什么?妳又没有伤残……」
  「没办法啊,本来是专程给你搞的,想说你就算不坐上半辈子,起码也坐个三五十年,谁知道你那么快就下来了,我不偶尔坐坐,不是浪费了?」
  小殇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距离决斗没几天了,他们这么搞东搞西,拖慢我们的步子,难道不想让我们去决斗了?这场决斗被阻止,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为啥要这样作?」
  这显然是小殇与香菱商量过的答案,路飞扬与袁晨锋露出深思的表情,半晌,路飞扬沉吟道:「混水好摸鱼,银劫把情况弄成这么乱,是想要作什么?」
  袁晨锋道:「这么来想的话,倒是可以整出一点线索来,朝廷弄乱局面,并不是要阻止决斗,而是拖慢我们到京城的时间,趁机……准备点什么,或是……调查什么?」
  「哦?」
  路飞扬摸摸下巴,「如果说准备的话,那倒是很好猜,这次皇宫要是不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预备好机关,那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若要说调查……他要查什么呢?」
  孙武看看左右,觉得自己如果一句话也不说,可能就要被归类在不会用脑的蠢蛋一族,从此被所有人耻笑,因此不管对与不对,想办法在此时插上话。
  「呃……我觉得……会不会是想要在战前,先藉此测试陆大侠与同盟会的实力?呃,好像不对,陆大侠又不在这里……」
  孙武想了想,努力自圆其说,「或许是这样,陆大侠行踪隐密,朝廷也追踪不到,所以拿我们下手,看看能不能引出陆大侠,这样……会不会比较有道理?」
  错有错着,孙武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大家的目光全都立刻望向路飞扬,他尴尬地咳了两声,正色道:「这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好像简单了点,银劫要真想探知这个,应该派更厉害的高手过来,就眼前这些小猫小狗,未免……但除此之外,银劫还会想查些什么?」
  话说到一半,路飞扬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瞥向小殇,目光如电,看得旁边的香菱都一阵心惊。
  袁晨锋奇道:「路先生,您有什么发现了吗?」
  「这个……唔……我大概发现银劫的目标了。」
  路飞扬的目光从小殇身上移开,面向袁晨锋,认真道:「在我们群里,身分如此神秘,长得又那么帅的,舍我其谁,银劫的目标肯定是我。」
  这个理由实在太没有说服力,孙武几乎翻了白眼,直接就呛声,「这也能算理由?如果要讲身份特殊的话,那……银劫的目标,岂不应该是我?我觉得我比路叔叔更够资格……香菱,妳的脸色为啥那么奇怪?难道妳觉得妳才是银劫的目标?妳也有什么特殊身分或身世?」
  再没有什么话比这更具威胁性了,香菱脸色一白,马上蹲下,躲到小殇的轮椅后头去,孙武觉得奇怪,望向袁晨锋,袁晨锋完全感受到孙武刚才的压力,点头道:「我、我想……如果要比身份特殊的话,说我是银劫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的。」
  「……袁兄,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不管如何,大家集合起来猜测敌人目的,这件事情看似完全失败,孙武颇为懊恼,却也觉得路飞扬可能发现了什么,只是不愿说出,他将这个想法与袁晨锋讨论,袁晨锋耸肩苦笑,同样答不上来。
  事实上,现在搞出这种局面,最头痛的固然是孙武、袁晨锋,其次受到波及的就是路飞扬。他与众人同行的理由,本来是搭乘便车,掩人耳目,可是现在这么多人都围过来,人多眼杂,他这个「同盟会创立元老」随时会给人认出来,为了活动方便,他便戴上一个面具,只要在人前活动,就是戴着面具到处跑。
  「你……你这一招太烂了,怎么和姗拉朵一个样啊?」
  孙武还记得,当初前往域外,姗拉朵与拓拔小月初见面,姗拉朵就搞了一个严严实实的面具,自称疤面大侠,不让拓拔小月看到自己的脸,当初这么作,是怕拓拔小月认出了亲生母亲,总算情有可原,路飞扬又有什么好躲的?
  「我……我当年出生入死,怎么说都是同盟会的名人,我怕给人认出来,惹来麻烦,这也合情合理啊。」
  「你怕惹麻烦?你整天对我和袁兄冷嘲热讽,说什么真男人就是要有战斗力,没事见树都还要踢三脚,你这样的人会怕什么麻烦?」
  「这个……这个……你管我,我武功高,怕被认出来会有一堆人要签名,好麻烦,这样行不行?」
  路飞扬这么说,孙武完全拿他没有办法,而事态演变也颇出意料,就在当天晚上,这边发生了大骚动,也不知是有人挑拨,或是单纯有人图谋不轨,十几名江湖人士试图潜入孙武的卧室,偷盗河图。就孙武来看,这种逻辑简直荒唐透顶,姑且不说河图是能够与人体融为一体,难以窃取的超级法宝,就算没有这种特殊性,自己得宝后也不见得就会把法宝贴身收藏吧?更别说随便放在房间里了。
  这些人想得都很简单,好像只要潜入目标卧房,就能找到法宝,完全没考虑河图会否真在房中?拿了河图之后又如何不受阻拦离去?这还没计算他们这伙人得宝后会否内鬨的问题,从感觉上来看,内鬨的机率有九成。
  就因为什么都没想,这个烂到根本没计画可言的行动,就理所当然地失败了,这群不自量力的贼人,连第一道防线都没能潜过,就给巡防的慈航僧兵逮着,袁晨锋事后调侃,横竖什么计画都不作,潜入完全多余,直接大摇大摆走过来闯关岂不更好?
  不过,这些毫无计画的蠢人,本身却在别人精密的计画当中,所以当他们与巡防的慈航僧兵动起手来,一直等着这一刻的人们也立刻发动,朝廷的军队整个开过来,说是要清查心怀不轨的份子,却与慈航僧兵发生冲突,双方动起手来,官兵一出手就是重手,装备重火力法宝的精锐部队,就像一把尖刀,直破慈航静殿僧兵的中心,后方的同盟会人马闻讯增援,而远近的江湖人物也被卷入,有的往外跑,有的却趁机与官兵一起往内抢进,官兵也特别开了一道口子,把这些闲杂人等放入,结果四帮人马混在一起,真正是打了个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孙武和袁晨锋早就被惊动,闻讯立刻赶去支持,这种情形的出现,早在他们预期之内,不过实际体验,还是有傻眼的感觉,四面八方都在混战,队伍也几乎被冲散,敌我难辨,稍不留神就一下冷剑冷拳打来。
  这种时候最有效的作法,就是让绝顶高手直接发动大招,保证有一下扫清全场的效果,可是敌我混杂,要在限制出手威力的大前提下,解决这个乱局,恐怕是神仙下凡也作不到。
  「孙兄弟。」
  袁晨锋将一名近身者打飞,喝道:「你我联手,我们先把同盟会和慈航静殿的人马从混战中集合、组织起来,集中力量,再来稳定局面。」
  「不,袁兄,这次我有主意。」
  混乱中,孙武面露兴奋之色,似乎对这一刻等待已久,「请出手帮我一把!等一下也别让自己人靠近。」
  袁晨锋出手一击,孙武飞身跃起,在他拳上借势一跳,飞身半空,落往人群最密集的位置。
  尽管出手助了一把,袁晨锋却不清楚孙武在想什么,但最近几天,孙武除了与路飞扬对练,也花了不少时间,偷偷躲在角落,似乎在修练什么厉害东西,大概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预备,应该很值得期待。
  只见孙武成为高空坠物,掉在混战最激烈、战斗人数最多的那一区,那边正打得天昏地暗,孙武掉了下去,犹如大石砸入海,一下子就给人潮吞没无踪,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这种令人心焦的情形很快便给打破,黑暗之中,一道耀眼夺目的金芒,无法阻挡地亮了起来。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成为光源是非常危险的事,这无疑是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的自然反应,手上兵器与猛招,一下子全往那边招呼过去。
  凶猛的攻势,哪怕在那里的是一座巨石、一块硬钢,都肯定给打成烂渣,但过百道攻击先后落下,却被一股巨大力量给反弹回来,有先有后,层次井然,最靠近金芒的那一圈人,登时哀鸿遍野,纷纷倒地,从外围看,少了一圈人的遮蔽,金芒倍显灿烂,隐隐约约,更可以见到孙武的身影。
  少年在金光之中,双掌合十,闭目运功,一身真气越来越凝练纯厚,体外所凝成的金钟气劲,有若实质,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攻击,没有半丝裂痕,更将所有袭来气劲全数反弹出去。
  在场慈航静殿的僧侣,就算自己没练金钟罩,也对这门神功有相当了解,看了孙武所展现的威能,都晓得其中所蕴含的高深造诣,无不心中惊愕。这位少年掌门的武功之强,慈航静殿阖寺僧众都曾亲眼目睹,知道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但此刻他合掌运劲,似乎同时发动金钟罩与如来神掌两大绝学,这修为大大超过了他离开中土前的程度。
  不仅如此,孙武运功的时候,气息不乱,金钟气劲流动稳定,似乎对力量操控自如,显示出的火侯更是难得,这不单单是慈航静殿的僧侣赞叹,就连袁晨锋、香菱都暗自佩服,晓得自己绝对作不到同样的事。
  只是,这个新尝试的招数,似乎在运作上有些瑕疵,孙武的金钟劲能挡千刀万刃,附近几圈敌人的攻击都伤他不到,但当他同时发动神掌,巨大的内力消耗,令他额头微微见汗,护体金钟劲的维持更现支绌,牢不可破的金钟劲,在四面八方的频繁攻击下,渐渐被撼动了。
  远远看见这一幕,香菱心中焦急,之前因为孙武的嘱咐,她猜测孙武可能要用些无视敌我的大范围杀着,不敢靠近,但此刻眼见意外横生,立刻想要飞身掠进阵中,帮孙武抵挡外围的攻击,但不远处的袁晨锋却像想到什么,猛地抬头,对着香菱叫道:「调虎离山!找路先生,此处交我!」
  香菱一听,登时醒悟过来。调虎离山,这是很简单的障眼计策,只是因为外头动静闹得太大,孙武又陷身其中,自己关心则乱,这才一时间没有想到,目前袁晨锋分身乏术,就算里头有什么变故,他也没法赶回去,而自己在他眼中虽然修为不强,不过总算是孙武身边的知情人,能够请路飞扬协助,足以稳定后方。
  一想到这点,香菱片刻不敢迟疑,全速赶回后方。调虎离山只是一个合理怀疑,没有谁敢肯定敌人真正意图,香菱想不出敌人调开己方主战力,是想趁机在后头搞什么?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路飞扬藏到哪里去了,但只要敌人没有出动绝顶高手或超级法宝,自己就算应付不了,总也应变得了。
  走了一个香菱,对这边的整体战局根本没影响,袁晨锋继续指挥属下战斗,而孙武花了几分钟蓄劲的强招,也在护身金钟劲崩溃之前完成,就看他口唇轻启,虽非大喝,释放出的音量却犹胜洪钟,灌注雄浑内劲,一字一声,修为稍弱的人被这声波一震,当场翻白眼晕死过去。
  内力修为讲究日积月累,正常情形下绝难一蹴而成,但孙武接引佛血舍利的能量,透过体内洛书转化,成为源源不绝的沛然内力,力量之强,当世除了寥寥几名绝顶高手外,已是无人能及,尤其是在这种混乱群战时,更大大占便宜。
  袁晨锋被这洪音一震,气血翻涌,脑中些许晕眩,他见识不凡,认出这是如来神掌中佛问迦蓝的变形施展,一声洪音之后,便是主力攻击,但以孙武现今实力,发一式神掌无需如此大费周章,更不用蓄劲几分钟时间,袁晨锋也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
  思索中,孙武已经发掌,一掌缓缓推出,速度比平常更慢得多,而且掌劲不似正常情形那样集中,推至中途,围绕在孙武周身的耀眼金芒,骤然爆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至音无声,而这爆开的金芒,分散化为千丝万缕,仿佛千万道飘散的金色羽毛,朝四方落下,方圆数百米内,全部被金羽笼罩。
  千万道金色羽毛,缤纷散落,在黑夜中璀璨耀目,是一幕瑰丽至无法想像的画面,撼动人心,但这满天金羽,也绝不是华而不实的单纯噱头,当金色羽毛落在身上,被碰着的人登时身上一麻,这股麻痹感从羽落处迅速传遍全身,紧跟着,全身连一点气力都发不出来,脚下一软,纷纷栽倒在地。
  一时之间,方圆数百米内,能站立的人寥寥无几,即使部份内力修为较高的,尚能够支持得住,却也是全身筋骨痠软,使不出劲,心中更是骇然。
  被这一式扫过,数百米方圆内,人群几乎都倒成一片,孙武的护体金芒虽然消失,但他一个人站在中央屹立不摇,自有一股巍峨如山岳的气势,比什么护身光芒都更具威慑力。
  「啪!啪!啪!」
  袁晨锋鼓起掌来,面上却是苦笑。他受孙武提醒在先,本身武功也高,虽然挨了几片光羽,但只是短暂麻痹一下,稍稍运气在体内走一圈,就尽复正常,这多少也归功于近日来与孙武交流频繁,熟悉彼此内功特性、部分运行路线,中招时得以减轻伤害。
  然而,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便宜了,孙武的金色光羽,对数百米范围内无差别攻击,敌我不分,那些蓄意生事的江湖人与官兵,固然被打倒在地,可是不少同盟会与慈航静殿的好手也一样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所幸袁晨锋在孙武提示后,拦阻己方人员靠近,还尽量让里头的同志出来,已大大减少了被波及的人数,否则现在可真是欲哭无泪。
  孙武稳稳站着,运气收势,一回过气,马上扬声说话,「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后头有什么人,今天都给我听好了,别以为我们不想杀人,就对付不了你们,办法都是人想的,就算不杀人,让你们活得很痛苦的办法,我们还是有很多的,别把人给看扁了。」
  这些话鼓足气劲说出,传入耳里,震得人耳内生疼,对于那些瘫倒在地上不能动的人而言,这个宣告等同是威吓,确实让很多人都开始后悔,觉得之前过于小看这位慈航掌门,以为他年纪轻轻,盛名之下难符其实,直到此刻被打倒地上,全身一丝真气都提不上来,动也动不了一下,才晓得这个少年确实不简单。
  袁晨锋听了这些话,不由一怔,细细咀嚼,特别有感触,知道孙武的这些话,全都是针对近日来所遇的窘困状况,这其中也包括路飞扬所扔下来的问题。这几天孙武一直找时间私下练功,看来就是在练这一手,如何压低猛招的威力,又在最短时间内大范围打倒敌人,这不仅是武技方面的修行,同时也是一个态度,宣示着如何在不杀生、不当坏人的情形下,把事情给办了。
  「孙兄弟,我真是佩服你啊。」
  袁晨锋鼓掌走近,后头自然有同盟会与慈航静殿的人员开始控制战场,救回倒在地上的同志,同时也驱赶、制服那些还勉强撑着,没有倒在地上的敌人。在远处还有许多江湖人、官兵,却都给孙武这一式震慑住,不敢贸然靠近,虽然没有后退,却也没有前进动作,乱局总算是被控制住了。
  「……听说朝廷也研制出类似的法宝,叫作落魂符。」
  袁晨锋道:「被这种法宝沾着,就是全身气力全失,真气也提不上来,哪怕是一流高手,如果连续沾上十几张,后果也是倒地不起,比较起来,可能比你的这招还厉害几分,你是从那边得到灵感的吗?」
  「呃!朝廷已经有类似的法宝了吗?」
  孙武遗憾道:「我还以为只有域外有咧,我在呼伦法王那边看过这种东西,就学着自己开发看看。」
  「那或许是上次技术交流的成果。落魂符伤人夺魄,中了落魂符的人,半天也无力起身,难以发劲,如果是被打中头部,更还会有个几小时浑浑噩噩,脑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几小时?」
  孙武闻言,一下子笑得嚣张起来,「我研创的这个技巧,掌劲入体之后,侵经锁脉,除非没有倒下,只要倒地,三个月内无法动用真气,肢体僵硬,连指头也动不了一下,才不是只有几个小时。」
  「三个月?」
  袁晨锋吓了一跳,这么长时间的锁脉手法,可真是闻所未闻,普通的点穴截脉,通常十二时辰之后就会自动解开,内力深厚者下手当然能加重效果,但截脉封穴,气血超过十二时辰不能流通,就会让血肉坏死,反而不是点穴,变成单纯的伤人肢体了,以孙武的性情,照说不会创造让人伤残的武技,这个技巧若能让人三个月不能运真气、不能动作,又不会导致伤残,那可真是了不起。
  「那当然,我这些天几乎连觉也没睡,就是在研创这一招,如果只能制住人几小时,那我的苦功岂不是白费了?」
  孙武道:「这一式是大范围清场用的,我还另外创了一式,短时间内密集出击,效果同样,专门用来冲锋开路的,肯定实用。」
  孙武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这两式看似没有实质杀伤力,不过三个月时间不能动,形同废人,这就不是没有威胁性了,敌人对上自己之前,肯定要想想,否则就算不死,后头也要瘫痪三个月,这代价不可谓不小。
  想到自己创作成功,孙武有几分得意,但袁晨锋的脸却一下子白掉,「呃……三个月……问题是你这一招敌我不分,那被你打中的那些同志,他们……」
  「这个我有想过,没关系,我可以替他们解开,花点时间推宫过血就成。」
  「……你刚才起码打倒了近百名自己人……」
  「这……我多花点时间,就只要多点时间就好,抱歉,真的抱歉。」
  说到己方同志被打倒,孙武就只能歉然赔罪了,换作是普通人,要为近百人推宫过血,解开束缚,所消耗的内力绝对不只是一点点,累也累个半死,孙武的这个方法绝对是烂方法,但目前……谁也没法挑毛病了。
  「对了,香菱和路叔叔到哪里去了?我们这边打得乒乒乓乓,他们怎么一直没出现?这么早就吃消夜了?」
  「路先生他……可能真的吃消夜去了,他一向神神秘秘,不出来也不奇怪,但香菱小姐……刚才我请她回去内堂察看,谨防敌人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你是说敌人搞出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开,在里头搞事?但……里面啥也没有,敌人引开我们是想干什么?他们该不会蠢到以为那里有河图可以偷吧?」
  孙武大惑不解,与袁晨锋对看一眼,都觉得后头宅内一片宁静,不像有什么敌人侵入,这个顾虑可能是杞人忧天了。
  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孙武与袁晨锋就听到一声尖叫,脸上变色,尽管声音很小,但……那是小殇的尖叫声。


第三章 调虎离山.山中有虎
  香菱接受袁晨锋委托,急急忙忙朝宅内赶去时,心里其实七上八下,不能肯定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众人今晚所栖身之处,这所宅第是同盟会产业,地方不算大,以前开过丝绸庄,作了一点小生意,这次是特别空出来,专供孙武等人经过使用,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建筑,说得明白一点,就算是给人整个轰了,也算不上什么损失,香菱一时想不出敌人目标会是什么。
  「该不会……是……」
  香菱最终想到了小殇,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想到,是因为一直以来,小殇在整个团体里都是最强势的角色,自己对她实是畏惧,虽说她自慈航静殿一战后,好像就不能使用高耗能的法宝,没有战力,但她身上的谜团太多,自己哪怕是在十足力量的最佳状态,也不敢说能把她怎么样。
  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不出去吃人就不错了,还用得着担心别人把她吃掉?
  不过,深想一层,香菱仍是觉得自己大意了,什么事情小心一些总是不错,所以她一冲回宅内,就先赶向小殇的房间,要先确保她的安全。
  这个判断果然正确,香菱高速掠近,还没到小殇房间,就察觉到里头气息不对,有高手在里面,实力相当强。有那么几秒钟,香菱以为是路飞扬在里面,因为附近有这种实力的也就他一个,但很快就晓得不对,房里的那个人,整个气场与路飞扬完全不合,是另有其人。
  刚确认这个事实,香菱已推开房门,冲了进去。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一下子没弄好,可能被屋里的高手瞬间杀掉,但香菱顾不得这些,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小殇的重要性非同小可,她是太多谜团的关系者,很多事情解谜都要靠她,更别说她与孙武的羁绊之深,若她有什么闪失,对孙武的影响无法估计。
  进到房内,见到一个不在预期之内的人物,香菱甚至有种全身血液直冲脑门的感觉,来人一身蓝衣,金属面具发着森森寒气,整个人的气质犹如一把锋锐剃刀,仿佛有他存在,周围的温度就疯狂下降。
  「银劫……」
  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敌人的大头目亲自前来,这可不是普通的调虎离山,银劫不是那种喜欢亲自出手的人,习惯地下工作的他,一向都是让手下执行命令,减少风险,还非常重视这个原则,如果不是绝对必要,他是不可能亲自出来办事的。
  这也就说明,外头那么大的动静,甚至连日来这一大串事,都是不相干的烟雾,银劫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但……为何要这样?他如果只是想要与小殇接触,何必搞这么大的事?只要弄场小火灾,调虎离山,把所有人引开便足够,需要搞到这样天下震动来当烟雾吗?
  香菱脑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太多的困惑,令她在这个不该恍神的时候,多愣了几秒,幸亏银劫没有对她出手,而小殇却是三人中第一个有反应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小殇大声尖叫,小小的身体,喊出来的声音大得让人难以置信,香菱觉得自己耳边像是几十个炸雷一起爆开,眼前为之一黑,就连银劫的身体都晃了晃,声音直传出去,响彻云霄。
  无法想像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能够喊出这么大声音来,但也多亏了这声尖叫,两方面的部署都被打乱,香菱一回过神来,立刻全神戒备,敌人实力在己之上,若是给他先发制人,又或者使什么偷袭手段,那可万劫不复。
  不过,整个情势还是完全控制在小殇手里,这样一声尖叫过后,小殇伸手往银劫一指,扔来一句让人傻眼的话。
  「他……这人变态的……他要强奸我!」
  不得不说,尽管小殇泪眼盈盈,死命抓着衣服的模样,楚楚可怜,非常逼真,但这实在是最没说服力的控诉,银劫就算再怎么急色,也没可能跑来这里猥亵小女孩。
  然而,银劫非常配合这个指控,听见小殇这样说,他眼神一变,竟是掉头就走,用最高速从香菱身边掠过,飙飞冲出房门,香菱想要追,但看看小殇,还是决定留下,省得又出了什么事,再说……小殇刚才那一下叫得这么大声,连屋子外头都能听见,孙武、袁晨锋那边如果已经稳定局面,绝对会闻声往回赶。
  香菱的这个判断完全正确,银劫飞掠出去,才刚离开屋子,就见到孙武、袁晨锋连袂赶回,他们两人见到银劫,也是大吃一惊,如果是武沧澜亲自出马到此,那虽然意外,却也还想得通,可是银劫跑来这里……又是为何?
  短暂震惊过后,两人很快清醒,不管银劫是来这里做什么,都没理由就这么放他走路,合两人之力,即使杀不了他,若能够创伤他,于此时都是大有助益,至于什么停战协议……已经完全没人放在心上了。
  两名新生代高手联手冲过去,杀着未出,已经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压力,银劫却视若无睹,原地站定,全身门户大开,毫不防御,像个恭顺的臣子一样,对着孙武弯腰一礼。
  「参见皇子殿下,臣下有言相告。」
  这一着比什么出手都管用,孙武、袁晨锋见对方先礼后兵,倒是不好动手,又听银劫表明有话要说,总得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便分左右双双站定,遥遥对着银劫,成夹击之势。
  两人都不是没有战斗经验的江湖新人,这一手应变攻守两宜,更默契十足,只不过碰上银劫这样的一流人物,仍是显得逊色,就在他们两个由冲势变成站定,停下出招,自身战意略微减弱的一瞬,银劫骤然出手,无视袁晨锋,一击直袭向孙武。
  银劫的偷袭,并不是太让孙武、袁晨锋意外,毕竟这种可能性他们也早就想过,敌方的人品又不值得信赖,偷袭没啥好奇怪。真正让他们同感诧异的,则是银劫的攻击目标,正常来说,最适合偷袭的首选目标,肯定是袁晨锋,孙武金钟罩的抗击力太强,罩门又是未知,偷袭他就像偷袭一只乌龟、一个铁桶,难度太高,可是银劫舍易取难,这就让人想不通其中道理了。
  而且,当银劫出手,孙袁两人的脸色不由得又是一变,银劫没有使用什么兵器或法宝,至少表面上看来,他没有操纵法宝的迹象,单纯空手出击,可是他的一指刺出,整个手掌迅速变色,血肉之躯仿佛被镀上一层白银,闪耀着银灰色的光泽,看来完全不似人体。
  这不是唬人的噱头,首当其冲的孙武,很清楚感受到那种异常的危险讯息,这古怪的一指,劲道看来不强,却肯定附加着别的属性攻击,可能是特别锋锐,也有可能蕴含剧毒,摆明是专门针对护身硬功的特殊武技,想要纯靠金钟罩来硬挡,后果相当危险。
  也就在此时,孙武确认了银劫眼中一直隐藏的坚决杀意,他不是单纯的出手袭击,这一击的目标就是要干掉自己,自己若不拼命,等一下就没命好拼了。
  由于错判情势,孙武失了先机,又被敌人抓准时间出手,回气尚且不及,更别说凝发神掌之类的猛招退敌,这一下险到极点,总算连日来的苦功显出成果,孙武不提运真气,直接释放体内的舍利邪能,自十指爆冲而出,拼着经脉受创,想要先以这股狂猛劲道退敌。
  哪知,这一手似乎也在银劫预料之内,爆冲释放的舍利邪能虽然强大,但这种未能集中运用的能量,对早已有备的银劫,并无法构成太大威胁,他硬受半招,伸出的白银手指凌空画了个十字,指上锋锐异常的劲道,切割空气,发出奇异声响,将孙武乱袭而来的指劲分割溃散,势如破竹地直刺过去。
  「住手!」
  袁晨锋见孙武遇险,没有半刻迟疑,立刻拔出腰间配剑,刺向银劫后心,希望能够逼他回防,解孙武的危,但银劫也像是下定决心,对背后的敌袭理也不理,眼中全无这位同盟会实质执掌者的存在,一心一意,就是攻向前头的孙武。
  危机逼出潜力,孙武一击无效,也晓得问题出在哪里,这时更来不及变招,眼看杀着逼近眼前,孙武意念无比集中,内息鼓荡,依照最近反覆练习的循环路径,先高度压缩,跟着便由十指再次激射喷出。
  第二次的指上发劲,释放出的能量不及刚刚,但气劲高度集中之下,整个威力相差不能以道里计,刺穿空气时的「嗤嗤」劲响,令银劫闻声色变,认出了这一记绝学。
  「五、五绝神剑?」
  认真来说,孙武发的这一式,未能成功激发属性,不能算真正的五绝神剑,但剑气已然成形,被他以强得异乎寻常的内力推动,又是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十指同发,乱射攻敌,威胁性之大,几近陆云樵亲自出手的一击,银劫错愕之余,晓得自己若不撤招回防,结果有九成就是同归于尽。
  这个代价太大,眼下大武王朝风雨飘摇,远远不是自己可以赴死的时候,银劫心中喟叹,选择撤招,白银之手纵横翻飞,把乱射逼来的五绝剑气全数挡架、卸开。
  银劫接招的过程中,孙武、袁晨锋都留意到,他一直都只使用化为银光异色的右手,左手则是紧紧贴在身边,动也不动一下,不知是没练成这技巧,还是有什么伤害未愈,没法使用,否则双手同使,威力肯定不只如此。
  孙武脱离险境,对于银劫的这一式奇招,心存忌惮,不敢轻试,翻身落地,拉远距离,却又不敢拉得太远,要随时支持袁晨锋,这时袁晨锋的一剑已到,凌厉剑光刺向银劫的背心,银劫冷哼一声,无惧长剑锐利,反手就是一撩。
  内家真气练到一定程度,便能以真气覆盖掌上,硬碰铁器而无伤,这是硬气功的原理之一,连袁晨锋都能做到,银劫自然更不在话下,袁晨锋不认为这一剑会有太大效果,只想试出银劫这式武技的威力,剑势由刺变砍,与敌人硬碰。
  两边对撞的瞬间,袁晨锋全神贯注,生怕看漏了什么细节,而白银之手亦像先前所展露的那样,是一种极为锋锐的气劲,精钢锻造的剑刃,触之即断,像碰着什么绝世神兵,但袁晨锋更发现这技巧的另一个特性。
  渗透!
  白银之手的气劲,与剑刃接触的刹那,在锋锐真气切开剑刃之前,一股异劲就如泄地水银,沾附剑刃,更沿着剑刃迅速蔓延,所过之处,都被覆盖上那种邪异的银色,仿佛涂抹了一层水银上去,不难想像,刚才孙武如果不是以剑气凌空退敌,而是用金钟罩硬拼拆招,现在的后果肯定严重。
  异劲蔓延的速度奇快,察觉后再要弃剑已然不及,幸亏袁晨锋一直以高度警戒心,紧紧盯着每一分微小变化,这一下便为敌所趁,他猛地发劲,半柄残剑连同掌中剑柄,一下子炸得粉碎,先阻止异劲蔓延,更化为一道无形剑气,攻射银劫。
  毁剑只能阻止异劲蔓延,要将之驱散,就只能发动强招,连消带打,反攻回去,袁晨锋对白银之手忌惮甚深,毁剑反击的这一手,已用上五绝神剑。水银属性偏寒,如果正面对攻,该用火属性的剑气,五绝神剑中不是没有火属性的阳极剑气,但袁晨锋心知自己内力修为难及银劫,怕阳极剑气被对方反克,索性疾走偏锋,奇招制敌。
  「滋啦!」
  耀眼紫光窜闪,袁晨锋无名指屈扣弹射,电流化剑,有若金蛇,将白银之手的余劲尽数驱散,反过来直袭银劫。
  银劫手臂一转、一圈,似要挡架,却出奇地用上了河洛剑派的卸劲手法,将紫电剑气一带,绕身而过,居然回射袁晨锋,后者一击出手,便飞快倒退,想要拉开距离,见到电剑回射,心知不妙,仓促间虽能鼓劲再发一剑,但蓄劲不足,肯定拼不过银劫反射回来的这一剑。
  换作是一般情形,挨一记自己的剑气,顶多就是受伤,不会危及性命,但这剑气经过银劫的手,很可能已夹带白银之手的异劲,这样挨上一下,会是什么结果就很难说了。
  袁晨锋不及闪避,明知不敌,也只有选择硬拼,这时左侧劲风骤起,雄浑掌劲击来,却是孙武发掌救援,一掌将袁晨锋硬生生击飞数米,避过了紫电剑气的回射。
  紫电剑气击空,打在地上,邪异的银色光芒迅速往周围扩散,延伸出近十米,沿途经过之处的花草昆虫,全都被银芒覆盖、吞噬,失去生命与动力,变成好似白银雕像一样的东西,动也不动一下,紧跟着,整个碎裂开来,仿佛冰块破碎,掉落地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如此狠辣的杀着,委实令人惊异,孙武与袁晨锋暗呼侥幸,庆幸开战以来的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果然没有做错,要不然给打中一下,现在即使不死,也要残肢断体。
  银劫眼神不善,尽管表情被遮住,但可以感觉出他的心情并不好,连续两下杀着都徒劳无功,孙袁两人的武功,比日前的情报更有长进,两人之间配合得默契十足,联手起来,机变百出,这才令自己连番出手都落空,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动手了。
  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搞刺杀,只是为了在皇城决战之前,先把那件事情的答案弄清楚,多余的战斗毫无意义,能免则免,不过……这两个年轻人的身分太过特殊,若能把他们两个除掉,甚至只干掉其中之一,都能对整体局势大有帮助,这个诱惑实在让人心动,自己才破例出手,既然一击不中,那就不该再继续下去……
  不愿增添不必要的风险,银劫预备结束战斗,脱身离去,他前来此地的事极为秘密,连武沧澜都不知道,事实上,之所以搞出那么大动静,很大程度是为了瞒过武沧澜,不让这位皇帝陛下察觉到自己背着他所做的事。考虑到这点,银劫已决定立即脱身,只是,他发现孙、袁两人忽然用非常奇怪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望来,这才醒悟不妙。
  「说走就走,当这里是廉价旅馆吗?听说打死魔王就会掉宝,如果在这里宰了你,不晓得会不会掉个超级法宝下来?青龙令你带在身上了吗?」
  银劫的背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与他背对背地站着,看架势似乎是不想占他便宜,但一股森寒的威迫气势,已将银劫完全笼罩,当然,假若这人一上来就偷袭,银劫这时绝不可能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能够做到这一步,这个人当然只会是路飞扬,他一现身,局势就完全由他掌握,银劫受他的气场所制,贸然动作,彼此气机牵引之下,立刻会招来雷霆一击,甚至是杀身之祸,只得站定不动,开口与久违旧识打个招呼。
  「你来了?你这时候才来,会不会晚了点?」
  「放屁!你这时候才说这话,又会不会糗了点?」
  路飞扬冷笑道:「你早就知道我在,还敢一个人过来,胆子不小,不过你一向不会和人比胆识,敢就这么闯过来,应该有什么底牌没现吧,现在亮出来看看,如果镇不住场面,那……我们就来验证看看,围殴中阶头目会掉宝贝的传闻,有多少真实性吧?」
  「……我武功不及你,和你硬拼自是有死无生,但你也不可能不付代价,算算这个伤你要养上多久,三个月?五个月?一年半载?如果我说,我豁出去一拼,能够伤得你在往后十年里,日日刻骨铭心,你信吗?这段时间……你若碰上强敌,这风险你准备承担了?」
  「哈,好笑,你想拿那场无聊的决斗来要胁我?我只是去看戏的,又不下场,有没有伤在身有啥差别?是你们害怕这场决斗不能举行,可不是我,说来应该是我拿来要胁你们才对。」
  「明人何必说暗话?以魔门的作风,决斗之日你不来或避战,魔门必定大举出动,屠杀无辜人士,或袭击同盟会各分舵,迫你出来面对,这些别人不知,你肯定心里有数,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此……你武功再高,受了内伤,还能面对天魔?甚至两大强者夹击?」
  「哈……」
  路飞扬笑了一声,「银劫就是银劫,这威胁确实有份量,但仍不足够让你今天活着离开,还有什么吗?」
  「拿一个身世秘密来换,如何?」
  「哦?你知道他的生父是谁了?」
  「……对你撒谎没多大意义,我只能确定,他的生父不是谁。」
  「真是放屁,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也能拿来交易?你当我是凯子一样在敲吗?」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谈判当然是完全破裂,背对背的两人,说话没有特别压低声音,但他们的气场相互牴触、对峙,地上飞沙走石,动静不小,孙武与袁晨锋只能断断续续听见一些,正感到困惑,一声炸响,地面翻掀,两人已经动上手了。
  银劫似乎没有带青龙令在身,即使有,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没有使用余裕,路飞扬人未转身,姿势不动,剑气已破空而至,银劫在气机牵制下,完全处于被动,别说取出法宝使用,连转身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要是直接这么挨上一剑,纵然不死,缺手缺脚的机会也在六成以上……
  「……你猜猜,她和我谈了什么合作?」
  命悬一线,银劫终于打出了最后的王牌。对方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即使扔出这句话,也不太可能扰其心神,让其攻势出现破绽,一切只能说是赌上一赌,死马当成活马医……
  剧烈的气劲对撞,尘沙漫天飞扬,视线不清,外围的孙武和袁晨锋都想往里头抢进,又怕那边状况不明,自己贸然闯进战圈,反而被敌人利用,碍手碍脚。
  就迟疑了这么一下,他们看到一道人影自沙尘中高速飞出,似是给轰击出来,还在空中拉出一条淡淡的血线,明显受创。
  「银劫!」
  孙武认出人来,这也是最合理的战果,银劫先机尽失,出手时几乎已是陷入绝境,这样子能够不败才有鬼,惨败是理所当然的收场,只不过……看来伤势也不是太重。
  朝廷与同盟会的停战合约,是彼此都心里有数的一纸空谈,能在这里干掉袁晨锋,绝对可以重创同盟会,反过来说,要是银劫在这里死了,对朝廷也是极大的损失,刚才只有袁晨锋与孙武两人,对上银劫风险极高,如今路飞扬现身,袁晨锋一心一意,就是想让银劫死在这里,一见银劫被轰出,立即尖啸为号,让外头的同盟会高手知晓此处有变,号令各方阻击,自己也追了上去。
  「袁兄,当心!」
  孙武很清楚银劫的价值,但他更在意风险,生怕鲁莽追击变成误中圈套,若因此出事,那就得不偿失。
  不过,孙武很快便注意到,路飞扬站在原地,没有拦下袁晨锋的打算,而银劫迅速消失的一瞥残影,则让孙武醒悟袁晨锋敢大胆追击的理由。银劫的右手满是鲜血,看来在短暂的对拼中,白银之手被破,他右手也给击伤,战斗力大幅锐减。
  白银之手,是非常难应付的偏门武技,但先天上的弱点,就是对上远距离攻击,偏偏路飞扬的攻击就是如此,这一下给完全克制,力量上更差距甚远,败得一点也不冤枉,能够保命离去已是万幸,虽然不是什么重伤,可要说还保有多少战斗力,这个实在让人存疑,难怪袁晨锋敢追上去。
  孙武慢了一步,要追已经迟了,尽管他不觉得路飞扬会受什么伤,但还是过去看看状况。
  「路叔叔,你刚才……好威啊!」
  一如之前所料,路飞扬身上什么伤也没有,完全看不出刚动过手的样子,就是表情有些古怪,好像在琢磨些什么。
  孙武看他这副表情,反倒紧张起来,问道:「路叔叔,有什么问题吗?银劫最后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不过,无论他说什么,反正不会是好话,你就全部当作没听见吧。」
  「哈,这句话倒是一点不错。」
  路飞扬笑了一笑,但这笑容却只停在面上,眼中浓浓忧色,望向宅内,仿佛里头有什么非常让他担忧的事。
  袁晨锋率众追击银劫,最后无功而返,这点连他自己都不感意外,一切不过是尽尽人事而已。这一晚的冲突,最后在没有造成太多死伤的情形下结束,但事后的收拾花了不少功夫,不但有大批瘫痪人士要抬走安置,孙武更花了许多时间与内力,将误伤的同盟会、慈航静殿高手给治疗复原,解去内力束缚。
  「唷,孙大善人,你很了不起嘛,治了那么多人,怎么不干脆把所有人都治了?」
  小殇在孙武肩上一拍,道:「这是所有好人的应尽责任啊。」
  「别讽刺我啦,现在我也学到了,当好人可以,烂好人就不行了,别人都要来杀我了,我还和他们手下留情,这得不到尊重,只会被人更看不起。」
  孙武握拳道:「以后凡是欺负上门的,全部先打出去再说,没有别的话好讲了。」
  这是孙武的衷心感言,近日来的连串事件,让他有了很多的感悟,包括同盟会所遭逢的困境,还有自身的局限,都令他不住反思,虽然不敢说已经找到正确的出路,但确实已在认真找寻新的路径,希望能够走出前人的失败经验。
  努力不是没有成果,这晚之后,再没有人过来骚扰,困扰孙武多日的那些苍蝇,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这固然是因为孙武的一掌奏功,所有来找麻烦的人不得不评估风险,省得自己也变成植物人,瘫痪三个月,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则是在背后操控的那只黑手不见了。
  整件事情的起源,就是朝廷在幕后操控,但自从银劫受伤逃逸后,隔天朝廷大军便调撤离开,一些混在江湖豪客队伍中的朝廷细作,也不声不响地消失,少了这些人推波助澜,事情当然就少得多。
  孙武与袁晨锋都注意到这一点,而从香菱的口中,他们也晓得银劫趁着外头动乱,潜入宅内与小殇接触,换句话说,银劫的主要目的就是小殇,他甚至把这件事看得比铲除袁晨锋还重要,这点实在令袁晨锋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因为不好开口,他没法与孙武讨论这件事。
  同样的困惑,孙武也有,在之后的旅程中,他反覆在想,银劫接触小殇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四章 无敌一败.十年如梦
  魔门总部的位置,一直是江湖上的一大谜团,当年魔门叱吒风云,整体势力如天上乌云般覆盖中土时,不晓得有多少人穷心竭力,想要把魔门的总部给挖出来,却始终未能如愿。
  与魔门总部的相关传闻,从来就没有断过,有的说在海外孤岛,也有的说是在一处宏伟的地下宫殿,其余像是什么深山老林,雪峰绝顶之类的,各种传说几乎到了荒诞离奇的地步,还有人信誓旦旦,说曾在大漠黄沙的海市蜃楼中,见到一座九十九层高的妖魔邪宫,周围阴魂飘飘,鬼哭神号,堪称世上至邪至凶之地,那也就是魔门的总部。
  这类的谣传,倍添魔门的神秘感,但听在魔门中人的耳里,就只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了。
  「我们是魔门,不是妖魔门,什么九十九层的妖宫魔殿?这种东西人类盖得出来吗?」
  感觉就是这么荒唐,其实魔门的总部没有那么荒诞离奇,尽管也强调保密与安全,但仍是很一般的建筑物,位于京师的闹区,外头开着绸缎庄作掩饰,看起来没有一分杀伐之气,更别说像是邪派组织的总部了。
  当初建立这座总部的魔门先人,理念相当简单,魔门是江湖上的邪派组织,却不是军事革命组织,总部设立的首要重点该是秘密性,一切尽量低调,否则一旦消息外泄,天下千门万派一起来攻,连朝廷都发兵围剿,那就算建设成铜墙铁壁,也挡不住天下正派的一再攻击,所以,魔门总部的建设重点,就是保密,还有一旦出事,能够迅速转移,绝不做无聊的硬拼与牺牲。
  这个理念,为魔门后人所继承,一代一代传了下去,很大一个程度上影响了魔门的中心宗旨。不过,那座流传久远,以绸缎庄作为掩饰的那座魔门总部,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天魔下令魔门进入蛰伏休眠状态的同时,一把火烧了总部,以示决心,那场大火烧掉了魔门的总部,更埋葬了里头几十名魔门高手,少了这批精英战力,魔门元气大伤,想不停止活动也不行了。
  因为进入休眠状态,所有业务全部停顿,总部也没有用处,大可一把火烧个干净,这是天魔任性而蛮横的命令,事实上,尽管休眠蛰伏,魔门还是有最低限度的业务要办,需要一个办事、统合情报与指令的所在,这使得在一段颇长的时间里,魔门总部被安设在一辆到处行走,难得固定位置的豪华大车上,那就是万紫楼楼主的专用座车「凤凰辇」。
  虽说是万紫楼之主的专用座车,可是凤凰夫人长年闭关修练,真正坐在车中巡走四方,处理大小公务的,其实是身为少主人的羽宝簪。从这点说来,魔门与同盟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羽宝簪和袁晨锋这两名少主,都是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给人强逼着赶鸭上架,被迫开始独当一面,训练处理各种事务,渐渐上手,还要同时修习文才武艺,虽说享受的资源众多,但承担的压力也不是普通大。
  只是,那辆到处行走、踪迹飘忽的凤凰辇,固然取代了魔门总部的功能,但在许多魔门中人的心里,所谓的魔门总部仍不是凤凰辇,而是一处更具精神象征意义的所在,漂浮在万尺高空,千云之上,与天同在的那座岛屿,这才是真正的魔门总部,能够踏上这座岛屿,并且久居其内,就是对个人实力的肯定,也是几生修来的莫大荣幸……当然,九成五以上的梁山泊住民,打死也不会认可这句话。
  凤凰辇作为临时总部,这个事实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过,随着天魔重出江湖,魔门的权力中心再度转移,凤凰夫人、羽宝簪交出了代管多年的魔门大权,凤凰辇也失去了往昔的意义。
  当结束蛰伏休眠的命令,传到各地的魔门干部手中,许多人都以为天魔必将重建本部,作为雄霸天下的根据地,哪知道这个期望完全落空,天魔随意挑了一间小客栈,让各地魔门干部轮流来见,还一反过去的行踪飘忽,完全待在那间小客栈里,对各处魔门分部下令指挥。
  魔门的新生代,对天魔了解有限,只知道这一位是绝对惹不起的人物,随着各部的尊长上司,匍匐在天魔脚下,表示忠诚;至于年纪较长的中老生代,他们也说不出天魔是否有什么变化、武功是强了还是弱了?反正十多年前,天魔还未蛰伏时,他在魔门中就无人能敌,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的高手少之又少,今天他复出,一样也是无人能敌,根本无从判断他武功是否进步了。
  没有人知道天魔在想些什么,但魔门中人的那些心思,却都瞒不过天魔的眼睛,对于他们的想法,天魔常常觉得好笑……
  魔门总部的存在理念,除了秘密、低调,还有另一个重要意义,就是绝对强大的自身实力。魔门不是善男信女的组织,身为魔门的领导人,要在各种挑战中屹立不摇,只有凭靠自身的绝对实力与智能,除了这两样,什么别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是虚妄,不可信赖。
  这个信念,同样也是血的经验,历代天魔无不笃信这原则,一生的心力都用在增强实力上,在这一点上,自己也是一样,从没有半分懈怠,并且成就远超前人……综观历代天魔,自己就算不是里头最强的一人,也绝对位于三甲之列,早在十多年前,自己便已傲视中土,除了完成阿鼻血劫最终段时的天妖,能够胜过自己……甚至能与自己比肩的人,应该是没有了,自己所选择的这条道路,这条贯彻一生信念的路,绝对是没错的…………既然如此,为何自己还会战败?为何……还会有那一败?
  「门主!朝廷已经撤军,袁晨锋等一干人,正全速朝京师赶来……」
  属下报告最新的情报,但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银劫既然已经现身,接触过他想接触的人,目的达成,所有的掩饰行动就不用继续,而就算之前武沧澜不知他的真实意图,得知他出现在那里后,也肯定想通前因后果,用来掩饰的烟雾动作失去意义,撤军、停止妨碍是一定的。
  至于银劫为什么要作这些事,为什么要抢在决战爆发前去接触那个人,这世上想得通的人不多,但天魔绝对是清楚的,这十余年来,花在这件玩具身上的心血,可比在孙武身上要多得太多……
  十多名魔门的高级干部,本身也都是雄霸一方势力的高手,现在却都用尴尬的表情,挤在一张小桌旁边,聆听着局势的最新变化。这间客栈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地方,这房间更不是上房,仅是一个普通的小客房,天魔本人霸着一张床,其他人只好围挤在那张唯一的小桌旁,一脸的无奈。
  以魔门的一贯作风,用一座小客栈来当临时总部,这也不是不可能,但那肯定是将整座客栈买下或杀光原本在内的所有人来强占,占领后,内内外外布满暗哨,内部可能还要大改装,绝不是这么随便挑家小客栈,定个小房间,就来当本部,连周围的其他房间都没有包下来,如果有人存心窃听,只要把耳朵贴在墙板上,哪怕是不会武功的人,都能够听清楚大概。
  这几天,大批魔门的高手,就在这小房间内进进出出,这不只是引人注目,店小二不停地用古怪、质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些频繁出入的怪人。魔门潜伏多年,各地的魔门干部多数都有表面身分作掩饰,虽然不是看起来都带着邪气,也有不少人外表和善、谈吐斯文,但终究不可能个个如此,过半成员仍是满脸横肉,身上有刺青,望之便知非是善类,换作是平时,被店小二用这种眼光看,随手一掌便将之宰掉,现在却只能强忍,生怕小不忍乱大谋,坏了魔门大计……虽然也没人知道那大计到底是什么。
  也不是没人请示过天魔,这种诡异的情况是否恰当,可是天魔的回答,却让他们哭笑不得。
  「挂个牌子在房门口,或是直接放在店门口,就写魔门总部四个字,就不会有人再来质疑什么了。」
  这句话,魔门的众高手不知道该当真,还是当作单纯的嘲弄听,而有了上魔三使的惨痛例子在先,已没有人敢再去向天魔要什么答案了。
  看到这些人的表情,天魔时常觉得有趣。这些人如此在乎「魔门总部」的规模与威仪,觉得一伙人塞在小客栈、小房间,就是没有威仪,但普天下又有什么,比得上大剌剌亮出魔门总部的招牌,却没人敢上门来,还要具有威仪的?魔门千载以来,只能存在暗影之中,不敢公开活动,无非是怕成为众矢之的,遭受围攻,假若能够光明正大,无惧一切,这不是魔门千载以来最威风的时候?
  实力才是一切的依归,拥有能够压倒所有敌人的强绝力量,什么霸气、威仪,都会自然伴随而来,除此之外,再大的排场、再显赫的威仪,都只不过是一戳即破的浮云幻象。辉煌豪华的建筑,或许能彰显神的荣光,却保障不了人世的变幻无常,把精力花在追逐这种事物上,和追着自己影子跑的愚行没有两样。
  能够被召集到这个小房间里的,全都不是普通人物,若非一方霸主,就是才干超卓之士,但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为什么他们就像睁眼瞎子一样看不见?盲点,真的就有那么大?
  这么奇怪的事,倒真是让人想不通,不过,比起这个……为何自己会开始想这些东西?过去,自己是不会花时间想这些无聊事的……
  天魔躺靠在床上,没有作声,似乎对于刚刚报告的这些情报没有兴趣,也不认为还需要作什么指示,良久,等不到进一步命令的众人,一起起身,像平常那样向床上的领导人行礼,沉默着退出了房间。
  就算从头至尾,魔门之主都只躺在床上,像是发呆一样不吭一声,却也绝不会有人当他是没威胁性的失智老人,这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们仍记得,当年随着魔门总部一起烧掉的几十具尸体,很大的一个层面,也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手建立当今魔门运作体系的人,正是眼前这位,他十多年前将魔门大权随手转给凤凰夫人,十余年后一声令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大权取回,有能力作出这些部署的人,不管怎样躺着扮僵尸,旁人都不该低估他的智能。
  能力超卓的人,其作风往往特立独行,这一点在邪派组织里绝对会被发扬光大,在场的魔门高手对于这类情形早已见怪不怪,即使是他们自己,平日在各自的势力中,也是飞扬跋扈,从不把旁人的眼光、感受当回事,绝对当得上特立独行四字,只不过没有眼前这位贯彻得如此彻底而已。
  房内再次寂静下来,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在意,只是认真思索一些自身的情绪问题。
  重掌魔门大权……这个说法不太正确,魔门大权自始至终,一直就在自己手上,只不过是从间接遥控,变回直接掌控而已,说起来应该不是那么陌生,但重新接手魔门诸般事务后,那股始终缠绕在胸中的烦闷与不快,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和这些人在一起,哪怕是命令他们、统驭他们,都让人非常烦躁,仿佛管理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猪……更明确一点的说法,这些「生物」……不是自己的同类。
  这种非我族类的违和感,以前倒也不是没有,但从未像这次一样,如此强烈、如此严重,这实在是非常奇怪的事……奇怪到让自己开始怀疑,身为魔门之主的意义是什么?
  过去,从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没觉得自己衰老,长年的艰苦修练,让肉体机能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而魔门的种种奇功秘法中,也不乏让人青春长驻,维持肉体活力的功法,虽说不可能永生不死,但以目前来看,即使再过三五十年,自己的身体仍能维持强健,犹胜少年,所以,真正变成一个衰弱无力的老人,应该还是非常遥远的事。
  那么,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不但有这些奇怪的感觉,就连感慨与回忆都变多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自己所选择的这条道路,对至高无上实力的追求,是不可能有错的,只要拥有强绝力量,便能轻易粉碎一切,掌握一切,而追求实力的方法,就是全心全意,舍弃所有别的诱惑、羁绊,一心专念于武道修行之上,行有余力时,顺手铲除那些将来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不稳因子,拉开与竞争者之间的距离,长久下来,人便能无敌,成为天下无双的存在。
  这个信念与作法,几十年来扫平了无数强敌,太阳王、赤城子、天妖、大痴和尚……这些人有的实力还在自己之上,曾一度是自己追赶的目标,最后终究被超越过去,成为倒落黄沙的历史尘埃……
  信念有实绩印证,便能更为稳固,多年来自己始终深信这是唯一的真理,要不是遭遇那次的失败,自己绝不会有半分怀疑。
  『……我们打个赌吧?』『赌什么?你赢了,我就让开路,放你去送死?』『赌诗词歌赋是浪费时间,既然都是魔门中人,就照弱肉强食的规矩解决,你我打上一场,如果你赢了,照你的规矩来,要杀要宰都随你便,但若我侥幸胜了……』『我就让路,让你去继续那送死的愚行?』『嘿,让我去送死,你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赌注如果只有这样,你占便宜占太大了,加一条吧,十招为限,我能胜过你,你与魔门从此退隐十年,不干涉中土事务。』『十招?你还很年轻啊,脑子已经不行了吗?』『我知道魔门之内,没有人能够接你十招,但我还是要说,今天我不但要打破这记录,更要在十招之内胜你,这是我西门朱玉一生最想赢的一仗,爹,你敢和儿子赌这一铺吗?』『……赌了。』那是西门朱玉一生中最想赢的战斗,却也是自己这辈子输得最离谱的一场战斗。自艺成以来,纵横天下,未尝一败,那次战败的冲击实在很大,尽管西门朱玉的胜利有些取巧,是他自身智略极限发挥的成果,但不可否认,他胜利了,胜得实实在在,令自己这个作父亲的哑口无言。
  西门朱玉赢了这一仗,扬长而去,却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这一点在彼此的意料之中,他收剑离去的那一刻,父子两人都晓得今生后会无期,这是他的选择,谁也拦阻不住。
  丧子之痛,比想像中要稍微重一点,魔门中人欲成大事,至亲亦可杀,连亲弟弟都灭在自己手里,丧子居然还会有痛,这点也实在颇出自己意外。然而,比起这份淡淡的悲伤,真正萦绕在心久久难去的,则是一个疑问。
  为什么……他能练到那么强?
  这世上的绝顶高手所在多有,两大圣宗的掌门、域外异族的领袖,都各自有惊人技艺,但这些强人自己从没放在心上,因为无论他们怎么强,自己都有信心去克服,最终他们也会败在自己的手上。
  然而,就只有那么一个例外,让自己嚐了败绩,不管他怎样取巧,也无论自己有多不服,败了就是败了,愿赌服输,这也让自己生出疑问。一直以来,自己深信脚下所走的路没有偏差,这样的修练,能够维持天下无敌的最强实力,但儿子走了别条路径,最后实力却超越自己,难道……他选择的那条路,比自己所深信的这条,更有效果?
  这个疑问沉淀在心里,缓缓发酵,最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条路,真的比较强吗?验证的唯一方法,就是实验,但自己可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亲自跳下去。
  最妥当的方法,当然是找一个人来实验,而且必须是一个尚未开始人生的孩子,所以,当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自己破例现身接见。
  『……这是与他有直接血缘的孩子,你有责任庇护他,给他一个安全的成长之地。』『唔……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吗?这话有意思,答应妳了!』一个巨大的计画,便在那时成形,为了要妥善实施,自己花费了极大心力,甚至连倾注魔门所有资源,秘密建造完成的楼兰空中要塞都拿来使用,这才完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良善之地,梁山泊。
  舞台建造完成后,接着就是要招募适合的演员,如果直接找一群「好人」来当演员,后头穿帮的机会应该小得多,无奈魔门之中要啥有啥,偏偏就是找不出一群好人来,采用洗脑技术又太过麻烦,最后只得将就,弄一群穷凶极恶的罪人来「改过向善」,反正,当好人或是当死人,二选其一,看他们整日战战兢兢的模样,也不失为漫长等待过程中的一种娱乐。
  演员与舞台都已齐备,接下来就是花十几年的时间,慢慢促成计画完成,若是可能,西门朱玉当年所走过的道路,将会再次得到验证,当最后的考验时刻来临,那场令自己一生遗憾的战斗,便会重现,两种人生道路的强与弱,就能分出高下……如果一切都能照计画进行的话。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是非常有道理的。就算有相同的血缘,相似的人生轨迹,也无法保证最后会走出一样的人生之路,这一点……别说是自己,就算是让天上神仙来作,也多半就是这个结果。
  早在孙武六七岁的时候,自己就晓得,整个计画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他有天分,也很努力,但与当初的西门朱玉完全不是一类人,或许,这和生长的环境关系很大,毕竟如果真要完全复制成长的轨迹,就不该让他在什么良善之地长大,西门朱玉可是在天底下最险恶狡诈的环境下,一路勾心斗角竞争出来的……不过,这是当初对那女人的承诺,换取她对魔门的技术支持,只要交易承诺仍在,当然也没有反口的理由,一切只能说是自己思虑不周。
  换作是以前,自己发现计画出错,不能照预期来实施,早就把孙武杀掉,重新开始别的方案,绝不浪费时间,但这次……自己发现计画出现失误时,居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也不错?为何会有这种心情?
  一心专念,这是一种境界,也是一个绝对的目标,有了方向,就贯彻执行,集中所有的精神与精力,绝不作一丝多余的事,既然计画出了差错,就应该立刻修正重来,非成即败,不是对就是错,哪有什么「也不错」?
  但自己确实就觉得,这样……也不错,而且至今仍没改变心意。
  如果是以前,这种作为就是消极怠惰,浪费自己的时间,事情也许不大,其意义却是莫大的罪恶,但如今……这样的变化说明了什么?是否扮好人扮得忘乎所以,扮到连自己也相信了?
  「人性……真是很复杂啊,稍一不慎,就沾染上瘾了,这种堕落可比麻药厉害得多。」
  一心专念,是完成目标的最快道路,但有时候放慢脚步,也有无心插柳的意外之喜。整个梁山泊计画是为了孙武,到了最后,这计画应该说是大失败,整个偏离本来目标,不过,却有两个意外收获……
  黄泉殇,这确实是个不请自来的惊喜,当初龙葵叛逃,银劫亲自率队追杀,一追一逃,自己为了给后生小辈添点生活乐趣,派人暗中阻挠银劫,令他的追杀屡屡无功,这只是单纯的捣乱行为,并没有打算凭此取得什么好处,想不到没过多久,龙葵就遣人把这女孩送来,托付给凤婕,说是要她偿还当年欠下的人生债务。
  『人生债务?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没有欠过她什么啊?』凤婕最初显得很吃惊,对这委托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当她从那小女孩手中接过书信,整个阅读过一遍后,阵青阵白的诡异脸色,委实让人印象深刻,而自己将信接过看完后,哈哈大笑,深深觉得世事无常,越是对本身能力自负的人,越是会栽出这种大跟斗。
  『哈哈哈,丫头,妳走运啦,爹爹妈妈不要妳,一点关系也没有,老爹收养妳,从今天开始,妳就跟着老爹啦。』自己依稀还记得,那丫头当时远远没有现在的城府,只是一个冷漠、拒绝打开心扉的女童,比起同龄的孩子早熟得多,但也就是一个孩子,没学会成人的深沉与计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会吃人的魔鬼一样……
  坦白说,她还真是没有看错!
  打开她紧闭的心扉,前前后后花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里头的每个脏器,都被一一摘下、取出,毕竟这么特殊的研究素材,千载难逢,如果不是因为要以保命为前提,凤婕又一再阻手阻脚,肯定在她到达梁山泊的当天晚上,就大卸开来,逐根拆散全身骨头,保存作素材,用不着花上几年的时间,才把这些应该一晚可以作完的程序,慢慢、慢慢地完成。
  比较令人意外的,就是这样子过了几年,小小丫头脸上的笑容多了,人也健谈了,又有礼貌又乖巧,完全不是刚到梁山泊时候,冷冰冰不理人的自闭样子,果然在善良又健康的环境下,孩子能够平安成长,连封闭的心扉都顺利打开……
  不过可能开关次数多了,后来就有点关不太上,类似接触不良之类的,导致气喘……这是小问题,可以忽略……
  黄泉殇,大武龙族数百年一遇的特殊血裔,之所以数百年一遇,是因为自有大武龙族至今,存在历史不过数百年,除了龙族第一代的初祖,这种超高纯度的纯血龙族就不曾再出现过,单纯以机率计算,只怕再过千年,才能再自然生出这样的异类。
  纯血血裔,这是指体内四灵之血的纯度,高达九十九点九九的特殊血裔,正常情形下,根本不可能生得出来,而这种极其稀有的血裔,在行动上受到很大限制,以龙族为例,纯血龙族必须生活在高空低氧的环境,在地面上活动太久,便会缩短寿命。
  天生受到特殊限制的生命体,当然会在别的方面有补偿,纯血龙族的天分、资质,也是绝对惊人,比寻常的龙族要优异许多,更有其他的异能,成长起来,绝对是恐怖的存在。
  那个丫头……最初的存在价值,只是作为一件玩具来使用,但随着她的成长,眼神渐渐变化,自己意外地察觉,或许……她比西门朱玉更像自己的继承人,这也是无心插柳的成果了。


第五章 舞林高手.河马战神
  如果说黄泉殇是个从玩具变成理想传人的意外收获,那么……那个自称路飞扬的小子,就是意外惊喜了。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对这小子很没有好感,他个性木讷、蠢笨,能力低微,武功不成,智略也不成,完全是个无能之人,能够在这样的江湖存活下来,真是奇事一件,若非西门朱玉一开始就挑选他为辅助对象,他早八辈子就没命了,哪还有可能成为什么正道领袖?
  同盟会的发展过程中,自己也曾默许魔门对他数度加害,倒不是刻意针对,只是出于对无能者的嫌恶,觉得如果他这样就被干掉,那也是死得活该,而这小子运道不错,在西门朱玉的护持与自身努力下,不但站稳了脚步,实力还越来越强,不过……也仅是如此而已,他还远远未成气候,更别说形成威胁。
  天妖死后,同盟会声势如日中天,击杀天妖让他骤然成了天下第一人,但事实真相如何,明眼人全都心里有数,而西门朱玉一死,再无人可以斡旋同盟会的内外冲突,长久以来被压下的所有问题全数爆开,同盟会在声势攀至顶峰的同时,也是分崩离析的开始,被西门朱玉以各种手段统合过来的人才,大量离散、出走,这对路飞扬而言,肯定是一个沉重打击。
  其实,路飞扬大可不用那么难受,他们所走的大方向并没有错,西门朱玉不是傻子,不管怎样使用小手段,大方向上头是不会搞错的,如若西门朱玉不死,战争再打个几年,战后再过个几年,就能够形成足够的凝聚力,把这些各怀异心的人真正聚合,齐心合力,届时,这股力量不但魔门难以对付,经过连横合纵之后,甚至有改朝换代的能力,真正完成西门朱玉的理想。……可惜,时间上的先天不利,让西门朱玉不能使用稳妥的手段来行事,而路飞扬并没有足够的能力与眼光,继承他所遗下的蓝图,终于令西门朱玉生前的努力,无数人奋斗牺牲的成果,付诸东流。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西门朱玉那种不切实际的理想,哪怕能够短暂成功,最终也是要完蛋的,人类历史上从不曾有过大同之治,就连比较近似的时代,都只是昙花一现,维持不了多久,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真正达成的事,他西门朱玉何德何能可以例外?
  比较意外的,倒是这个路飞扬。同盟会的旧有成员离散后,大受打击的他,本有一蹶不振的迹象,开始避世隐居,不管同盟会的俗务,却不晓得有了什么奇遇,武功突飞猛进,当他找到了前往梁山泊的方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周身所散发的沉稳气势,说明他已经脱胎换骨,真正变成一个不可小觑的威胁了。
  自己开始真正留心这个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仅仅因为他那一身突如其来的力量,更因为他的一言一行,都给着自己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与西门朱玉相似的感觉。
  说来确实可笑,以作风、理念来说,他与当初的西门朱玉完全是两个极端,只是因为西门朱玉和稀泥的本事好,从头混到尾,两人这才没有过早翻脸,但路飞扬肯定很不认同西门朱玉的作法,就算西门朱玉不死,他们最后也难免一战。
  可笑的是……这家伙遭受打击,性情大变,开始自我放逐后,谈吐作风却与他当年所反对的人越来越像。说刻意模仿,这个可能性很低,以他的个性,应该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多半……是无意识之下,自然而然演变的结果。
  路飞扬是个普通人,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甚至以一个普通人来说,他除了武功卓绝,其他方面也并不是那么出众。人的能力毕竟有其极限,碰到了问题,解决的方法无非就那么几种,能想出前无古人的绝妙新策,这种人千百年来也就只出了一两个,路飞扬肯定不是那种人,所以……当事情不得不处理,而他又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时,他开始发现,过去他认为不对、不该妥协的事,居然就是解决事情的最现实方法,他对西门朱玉的感觉一定很复杂。
  可以说是自暴自弃,也可能是因为什么别的理由,近几年他的作风与言谈,很有当年西门朱玉的感觉,伴随着那一身越来越高的武功,他在自己眼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西门朱玉已经不在了,特别培养的孙武也不可靠,但这一个与当年西门朱玉走在相似路上的路飞扬……是因为走上这条路,所以才变得那么强吗?似乎不是这样,这里头大有可玩味的地方,而要确认事实真相,唯一的方法就是实际出手试试看。
  因为这理由,所以自己甫出关,就直接约战他,为的不是什么权谋算计,只是单纯寻找这个已困惑了十多年的答案……至于别人会怎么想,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路飞扬……好个后生小子,既然都多给你十年了,你不会让老人家太失望吧?」
  无意义的感慨到此为止,自己之所以一直躺在这里,并不是简单在这里纳凉的,主要是在等一个消息,照理说,这消息起码三天前就该传来了,至今迟迟不见,是自己的估计有误?还是当前魔门的情报能力太让自己失望了呢?
  「门、门主!」
  急急忙忙推门闯进来的,是一名新上任的护法,职位在魔门中不算低,但他慌张的表情,让床上的老人开始怀疑,是否有降低他职位的必要,这么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实在很难相信这人日后才堪大用。
  不过,对于其他跟着这家伙进来的一串人来说,这个刚刚传来的消息,绝不是什么小事,相反的,这件事意义重大,甚至可能是魔门当前的一大危机。
  「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凤凰夫人在离开中土的途中,被人截住,双方私下密谈许久,截住她的……是三美神之一的凤婕。」
  天魔休眠蛰伏的期间,魔门势力休整化为万紫楼,由凤凰夫人负责打理。尽管是代理掌门的身分,但魔门中的高手、宿将,对她并不怎么服气,觉得她出身低微,又是域外人士,要由这样的人来领导魔门,怎能服众?只不过她身后有天魔撑腰,所有不服的人,一早就给消灭得干干净净,所以也没人会出来反抗。
  凤凰夫人也知道自身的处境尴尬,所以行事低调,避免与魔门的旧人发生冲突,在羽宝簪成长到能够独立理事后,她更把所有事务移交给羽宝簪打理,学起陆云樵、虚河子那样长年闭关,所不同的是,陆云樵的闭关是自我放逐,虚河子是跑到域外搞阴谋,而她……则是拼命修练,强化自身实力,用来建立信心,还有消除心中的不安全感。
  即使实力成长到足以位列一皇三宗之一,魔门中人也没有因此就比较看得起这位代理掌门,凤凰夫人更从不敢安下心来,日夜苦练不辍,比较奇怪的是,不管实力怎么强,凤凰夫人始终都小心翼翼,从不曾表露出野心,也从没试图培养自己的势力班底,藉此来篡夺魔门大权,在这一点上,有人认为她知本分,不踰矩,却也有许多人认为她只是隐藏得深,野心不露而已,毕竟……魔门中人以己度人,能坐上魔门至尊之位,掌握过大权,怎么可能不生出长期占有的野心?
  天魔复出后,凤凰夫人没有试图抵抗,反而像如释重负,以最快速度把大权移交后,收拾好东西,只身离开万紫楼,据说是朝着域外而去。凤凰夫人走得如此干脆,让很多长期以来都认为她心存不轨的人为之傻眼,但还是有不少人坚持认为,她这是以退为进,肯定在暗中部署什么,伺机反扑,所以,当凤凰夫人与人私下密会,对方还是凤婕这样的特殊人物,这就让他们绷紧了神经,最理所当然的联想,就是凤凰夫人终于露馅,要取得外援,夺回魔门大权。
  对于这些担忧,天魔倒是觉得挺有娱乐性,「……你们……见过凤婕吗?」
  「没……没有……」
  「你们知道凤婕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这个多少知道一些,凤婕当年号称中土第一美人,体型高瘦纤细,美若天仙。」
  「哦?这么说,你们没有一个人最近看过她?」
  房内的魔门众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大概的印象就是这样,他们之中有人当年见过凤婕,深深惊艳,尽管十余年不见,但那样的美人,照理说不会那么容易就身材变形,变老变丑,应该还保持着当年的艳色。
  「你们没人知道凤婕长什么样?那怎么知道去找她的是凤婕?」
  「探子回报,凤婕找上去的时候,直接自报姓名,所以……」
  「探子回报?呜呜呜,一个婆娘要回老家,你们还派了人一路跟踪尾行?我们是魔门,不是色魔们啊,你们这样子搞,将来老夫这门主怎么有脸见人啊?呜呜呜呜……老夫都一把年纪了……」
  老人露出了像要哭泣一样的表情,在场众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根据以往经验,当他躺在那里扮老人痴呆的时候,尽管气氛肃杀,但大体上还算安全,可是现在这种一下哭脸,一下大笑的状态,那就非常危险,弄得不好,随时都要出人命。
  「不过,既然她们都接触了,将来肯定是要不利于我魔门,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不成,为了把危险因子早早排除,先发制人是绝对必要的,现在就定案,在皇城决战之前,要先把这两个婆娘给铲除。」
  天魔的这个决定,正合在座许多人的心意,他们频频点头,却又随即摇起头来,因为这两个女人都不好对付。凤婕是三美神之一,更是当代机关学、机械学的大师,相关方面的能力她若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一身稀奇古怪的法宝层出不穷,实在不是好对付的。
  凤婕尽管不好处理,但终究只是个法宝开发师,战力有限,而凤凰夫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武者,足以与当世绝顶高手并立的实力,不是用嘴巴吹出来的,当年为了让她迅速上位并坐稳,魔门可以说倾注了所有资源,什么珍藏多年的灵丹妙药与法宝,全都不要钱似的用在她身上,这些年来她闭关勤修苦练,把那些东西全数「消化吸收」,实力再非当年可比,要收拾她……谈何容易?
  想到其中的困难之处,众人的目光转向,瞥往天魔,觉得除非是他亲自出手,否则想要用少少伤亡,把这两个目标或擒或杀,实在相当为难。
  「大家的眼神……为何如此奇怪?老夫明白了,为了降低伤亡,这件事必须老夫亲自出手,唉,身为魔门之主,确是责无旁贷,若非当年老夫意气用事,自毁长城,大伤我魔门元气,今日何致本门人才凋零?又哪会被这两个婆娘给难住?」
  这番慨叹,真是说到每个人心眼里了,尤其是最后那一段,所有人平日嘴上不敢说,背后与心里却都是这样认为,难得听到老家伙自承己过,所有人心里无不称是,一些脑筋比较转不过来的,甚至还不自觉地猛点头。
  「这两个外族婆娘实力不俗,更熟知我方内情,如果用普通的方法去围杀,伤亡状况难料,确实得要老夫亲自出手,但纵是老夫亲征,除掉她们肯定要花相当代价,若她们打定主意同归于尽,老夫还得受点伤,这些大家肯定心里有数,皇城决战在即,一个带伤的天魔对上天下无敌陆云樵,再加一个暗中出手的武沧澜……啧啧,顺利的话,这就是一箭三鵰,甚至一箭五鵰的妙计啊!」
  在座众人原本连连点头,听到后半截,个个表情扭曲,背冒冷汗,更糟糕的是,他们之中确实有部分人是这样想,还有部分人是听到这里才被点醒,发觉这样确有驱虎吞狼、借刀杀人的妙效,但天魔既已抢先喊破,只怕……
  幸好,老头子对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恍若未觉,自顾自地道:「不过,那两个婆娘的价值很大,直接杀掉太可惜了,必须要先严刑拷打,逼出她们所知晓的一切,然后嘛……嘿嘿……」
  老人干笑了两声,笑声中满是淫邪意味,魔门不是吃素的宗教组织,对这两声干笑所代表的意思,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凤凰夫人能生下羽宝簪这样的女儿,本身自非庸脂俗粉,凤婕更是当年艳冠群芳的第一美人,魔门中的高手哪个不觊觎?只不过没本事沾惹而已,现在听到有机会能为所欲为,任谁都是心头火热,频频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将人擒到手。
  「把两个婆娘擒回后,老夫先来享受,玩得差不多之后,就交给你们轮流使用,总之,只要忠于本门,在座的大家人人有分,绝不落空!到时候千万别争风吃醋,伤了我魔门的和气啊,哈哈哈,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好!好啊!」
  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在场的魔门高手群起鼓噪,心情激动之下,连坐都坐不住,站起来挥动手臂,气氛热络得像是在开庆功宴,全没发现炒起气氛的老人静静坐在椅上,沉默地望向众人。
  「……大伙都觉得很过瘾?」
  「过瘾!太过瘾了!」
  「一箭五鵰非常过瘾?」
  「当然了……呃,不,不是……」
  答得太快,现在才发现自己愉快地跳进了陷阱,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大汉,刚才喊得最是忘形,这时给老人一把抓住,老人一面摸着下巴,一面对着他微笑。
  「不是?但你刚刚喊得很过瘾啊。」
  「那……那是……那是为了……那不是为了一箭五鵰啊!」
  「真的不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可别对老人家说谎啊。」
  所接触到的这双眼神,深邃得有若古潭,双瞳中的黑色,远比一般的眼瞳要深得多,还似乎在往外扩散,将整个眼睛都染成墨色,对着这双眼睛,只要是个人都会觉得恐怖,浑身发寒。
  在场的人都不是无名小卒,知道在魔门中有一种名为血烙的特异功法,其原理不明,据说异常难练,但练成之后,可以将真气注入目标体内,只要目标人物撒谎,真气就会从内部引爆,让人粉身碎骨,最是厉害不过。魔门传承千载,练成这技巧的不超过五人,很不巧……本代天魔就是其中之一。
  听说在梁山泊上,经常有不幸牺牲者为此炸开,眼前的情况也让人人自危,特别是那个给老头子逮着,面对面问话的汉子,虽然他现在还能呼吸,还能紧张得满头大汗,但在众人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我不……不……其实我……」
  「想清楚再回答,答错了的后果……哼哼!」
  老人邪笑了两声,笑声中满是淫邪之意,在场众人无不一愣,刀疤汉子的脸色更一下变得惨白,老人这才轻咳一声,补充道:「抱歉,笑错了,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从头来过,大家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我说你……」
  说话中,老人一掌拍在刀疤汉子的肩上,掌上不含内劲,只是随意一拍,但刀疤汉子却两眼翻白,一下子晕死过去,从椅子上翻身倒地。这人平常在自己地盘上,也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人物,此刻却落得如此丑态,看起来实在丢脸,但却没人敢多说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变成下一号牺牲者。
  「唉,怎么心理素质那么低?如此不禁吓,说个两句就晕过去了,换作以前在梁山泊,像你这样就死定啦……」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多少的杀意,笑道:「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没用,我都不晓得等一下你们怎么去打那只怪兽?」
  「怪、怪兽?」
  天魔的话,让在场众人心生不安,猜不透所谓的怪兽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到底是个正常世界,虽然也有少数异兽,但对于一众习武多年的高手,威胁不大,看天魔说得如此慎重其事,莫非……真的有怪兽?
  「门、门主……你所谓的怪兽,是指……」
  「唔,不太好比喻,勉强要说的话,应该是犀牛的变种吧。」
  「犀……犀牛……」
  「说犀牛又有些不妥,从吨位来看,说是河马会比较贴切。」
  「河、河马?」
  「差不多就是河马了,但不能掉以轻心,你们可以稍微发挥一下想像力,想像成……一头穿戴重型盔甲,额顶犀牛角,力大无穷,还会扮成暴龙来横扫千军的河马!这样就差不多了。」
  「……那是什么怪物啊?」
  诡异的一句话,听得所有人都心惊肉跳,有人待要再问,一股莫名波动却在此时直传而来。
  这股波动,很奇特……最初众人没什么深刻感觉,就是觉得脚下的楼板轻轻晃了一晃,但这晃动连绵不绝,波动振幅越来越大,最后整个房间,甚至整间客栈都在晃动,木板嘎嘎作响,店内的其他住客、伙计,惊惶失措,大声嚎叫,像是碰上什么很可怕的天灾一样。
  所有人一开始都以为是碰到地震,对于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他们,地震没什么了不起,但眼前的状况却越来越奇怪,不但震动幅度有增无减,房内的每件事物,无论木桌木凳还是木板床,全都以本身为中心,发生大小不一的奇怪震动,仿佛有无数个涟漪震波,同在这间客栈内发生,而最反常的一点,则是这些魔门高手,不约而同地感到体内气血翻涌,烦恶欲呕,仿佛全身真气失去控制,这种类似走火入魔的异常现象,让他们想到了一个传说中的超级法宝。
  「大地神戟?」
  域外不久前发生的连场激战,在中土知道的人不多,不过魔门占了便宜,高阶干部都收到了一份详细战报,让他们开开眼界,其中关于大地神戟的部分,确实令他们心惊胆颤,虽说大地神戟是一件号称绝对打不死人的佛心神兵,但考虑到重伤之后,伤重而亡的情况,那可不是没威胁性,更别说敌人不是傻瓜,只要趁伤下手,不死也死定了。
  只要想到这件超级法宝在域外造成的破坏,众人纷纷为之色变,记录中曾说明,大地震波打不着离地的目标,所以最佳策略莫过于跃起躲避,因此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一样,就是离地跃起。
  有起故有落,跳了上去总难免要落下,而大地震波仍持续作用,为了避免伤害,就只好再次跃起,以策安全,结果,小小房间之内,一众魔门高手不停地跳起、落下,此起彼落,成了一幕非常奇特的画面,整个房间里头,就只剩天魔一人站在原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上窜下跳的众人。
  「……好厉害的一只河马。」
  天魔斜睨了众人一眼,道:「我给你们神戟的资料,不是为了让你们来这里开舞会的。」
  大地神戟的奥秘,老人自是心中有数,大地震波打不着离开地面的物体,但除非像羽宝簪、凤凰夫人那样,练成特殊功法,可以长时间浮空翱翔,普通人随便跃起又落下,倒楣的话等于被大地震波连伤两次,本来不死都死了,像这种上窜下跳的愚蠢方法,如果是碰上真正的大地神戟,这一下已经全灭了。
  「女人确实不可小看啊,背后搞手脚,居然连大地神戟都仿制出来了,神之名还真不是乱叫的……」
  天魔曾经使用过大地神戟,对神戟的运作特色知之甚详,最开始感受到那股波动时,便查觉有异,真正的大地震波,威力无俦,怎会只有如此而已?如果真是大地震波,这群傻瓜早在第一时间便给创伤,全身骨头就算没碎一半,至少也要趴在地上猛吐血,哪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跳上跳下,干脆开舞会算了。
  况且,大地神戟在战后落入虚江子之手,虚江子不惜大耗内力,将之封印秘藏,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又被取出,带到中土?
  之前还觉得有些奇怪,梁山泊坠毁后,凤婕一路追到中土,没追上自己,而皇城之战在即,以凤婕个性,必然会试图阻止,她找上凤凰夫人,便是为了查出自己的下落,抢赶过来。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凤凰夫人的个性,那个女人尽管拥有了绝顶高手的实力,心态上却仍与当年一样,只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过点平安的日子,丝毫没有野心,也不想卷入江湖斗争,或许是当年楼兰灭族之事,给她太过强烈的打击了,总之,与魔门中大部分人的揣测相反,这女人是不可能搞什么野心夺权的,一般情形下,她也不会泄漏魔门内情,但凤婕身分特殊,由她去问,凤凰夫人肯定开口,凤婕追踪过来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凤婕又凭什么来这边搅事呢?
  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诱之以利……成功的可能性都不高,这点凤婕应该很清楚,既然清楚,她没理由蠢得猛作多余的事,那么,她恃之「说服成功」的筹码是什么?这点自己几天来一直感到好奇……
  这个答案现在终于揭晓,三美神不愧是影响当年战局走向的天才人物,超级法宝应该是不可能被仿制的,就连龙葵都曾亲口向自己确认,即使经过多年研究,传自始祖之人的超级法宝,仍有太多谜团未解,更别说仿制量产了。
  看来,龙葵没研究出来的东西,凤婕另辟蹊径,已经不声不响地进行到实用阶段了,天才果然是一种贵重的资产,一个天才的女人更是不好得罪,不过,无论三美神有多杰出,这里始终是魔门的地盘,如果让她继续威风下去,魔门颜面何存?以后在人们的印象里,就当真只是一群爱跳舞的色魔们了。
  老人没作什么动作,但一股暗劲自脚下传出,恍若激起涟漪,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所过之处,大地震波全数被抵销、中和,化为无形。这一手,正是虚谷子提示孙武的波动之法,劲分阴阳,用震波抵销震波,道理简单,可除非内功修为无比深厚,或是身具特殊技能之人,否则就算知道原理也使不出来。
  撼动整间客栈的大地震波,迅速平复下来,显示了老人的绝世修为,魔门众人也回复冷静,晓得在刚刚的短暂数秒内,出了大丑,什么脸都丢光了,正想开口有所表示,一下轰然炸响,震撼着所有人的听觉。
  炸响之声,伴随着巨大的爆破力,一下轰破了半间客栈,威力惊人,幸好实质伤害不大,毕竟之前客栈摇晃成那样,大多数人以为是地震,早就跑出去了,哪还会傻傻待在屋里头?也就只剩下这群跳舞的色魔们了。


第六章 天外飞碟.发在意先
  半间客栈被一击轰开,这不是单纯凭个人武力能做到的,至少,除了自己,天魔还真想不起来,当世还有哪个高手,可以不靠法宝打出这种效果。众人所在的房间,也在爆破范围之内,但当这股破坏威力袭来,天魔潜运神功,张开无形力场,将爆破力抵销,化于无形。
  房间的左半侧,被爆破力炸毁,整个露在外头,微风吹入、清朗日光透射,倒是一幕挺不错的光景,老人吸了一口气,一如自己所想,风中含有来人送出的讯息。
  仿制的大地神戟,效果与正品有不少距离,刚刚房子摇晃半天,吓跑了所有住客,以清场来说是颇有效果,但在战斗上没有太大实质意义,而且还错失了最佳伤敌机会,给了敌人警示,实在蠢得可以,以凤婕的智能,照说不该做这种傻事,那么……
  如果换个方法使用,牺牲大地震波的威力,加强它的特殊渗透力,先将某种特殊震波打入人体,然后再用别的手法来诱发,虽然不能一击杀敌,但一举料理掉大批敌人的效果却很好,至于具体的实行方略……
  「姗拉朵?」
  老人笑了起来,「风中的气味如此清新,那洋妞配药的本事又见长进了……」
  大地神戟的异能,在对付魔狼的时候就已经用过,凤婕有样学样,调整出类似的东西,丝毫不足为奇,先用大地震波,影响目标对象的气血,造成难以察觉的暗伤,再用合成药物引发,就算无法重创,也足够干扰人一段时间,让人战力大打折扣,比如说……
  「呃!这是……」
  「为何全身无力?」
  「我……我看不见东西……」
  身后连串的惊呼声,听在耳里,着实使老人想叹气,魔门潜伏十几年,怎么门下尽出这种搞笑货色?这些家伙平常在各自领域里威风八面,也说得上是一方人物,为何今日丑态频出?魔门十几年不浮出水面,门下弟子太过堕落,真该好好调教一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十几年来,凤婕表面上合作服从,暗地里的对抗竞争可没断过,她本就聪明,这些年来与自己斗智斗力,被自己磨练得非常出色,以这角度来看,后头这群废柴斗得过她才有鬼,倒也不能说是他们的错,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才,岂同泛泛?
  无视背后乱成一团的人们,天魔往前走了两步,清楚看到在客栈之外,大量碎木破砖的前方,站着一个魁梧如山的雄壮身影。
  这身影确实极有份量,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高吨位的身躯,看上去近似一座肉山,仿佛跺脚便能让地面摇晃,特别是站在那一片大破坏的区域前,特别具有威压感,仿佛是什么巨型猛兽站在那里,与第一美人这个称号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最不容忽视的,则是她手中所持的兵器,那件参考大地神戟而成的仿制神兵,外形非戟非枪,却是一件俗气到不行的兵器,狼牙棒!长长的柄身,看不出是什么金属所铸,最前端的部分,足足一米长,不但加重、加厚设计,表面还满是尖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此威势,一棒打砸下去,别说轻易杀狮毙虎,就算是一大块实心钢铁,都会给砸得扭曲变形。
  「啧啧……好一头威猛的河马,碰上如此凶兽,连老夫都想脚底抹油了。」
  天魔站在楼上,俯视楼下,与凤婕目光一碰,不由自主地想笑,感觉挺兴奋的,多日以来的烦闷被一扫而空,虽然早知道这丫头会找来,但看她终于站在这里,自己不知为何就是挺高兴的……这同样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情绪……
  「天魔,下来!我不会让你去皇宫的!」
  「哈哈哈~~~儿媳妇,几天时间不见,出落得更水灵啦,怎么连老爹都不叫了?要阻止老人家,单凭妳手里这根通火棒,够用吗?」
  老人长声一笑,缓步迈出,踩在空处,却像是踏在实地一样,慢慢一步步走下来,直至来到凤婕的面前。
  「凤丫头,老爹承认是小看妳了,现在补机会给妳,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让老爹娱乐一下吧。」
  「……老人家别太自负,你……不是没有弱点的。」
  发生在天魔这边的最新状况,孙武当然不可能知道,尽管他很想找到老爹,在战前先与老爹接触,却没有任何线索去追踪找人。
  假如他知道,凤婕之所以早一步回归中土,就是为了要拦截天魔,他肯定立刻惊到跳起,变成热锅上的蚂蚁,连坐都坐不下去,不过,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就是种幸福,孙武等人得以安稳赶路。
  少了阻碍,上路的速度当然就快,没过多久,京城已然在望,这一路上,除了练武,孙武也花了不少时间与小殇沟通,试图旁敲侧击,了解银劫为何找上门来。
  套话,其实就是彼此智能的火花摩擦,孙武要套小殇的话,理所当然的结果,就是什么鬼都问不出来,不过,这番努力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在两人的沟通中,孙武回忆起很多儿时往事,当时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顾,到处都存在问题。
  在梁山泊之中,每天早上都有晨安广播,告知所有村民这一天的天气与风速,或者是村长老爹在的时候,晨安广播告知村民一些预备举办的活动,可能是乡亲恳谈,可能是烤肉大会,让村民们能够早作准备。
  如今回顾过往,孙武怀疑这个晨安广播的真正用意,可能是一个「戏开锣了」的讯号,告知村民又是新的一天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开始扮演自己所负责的角色。
  孙武把这个想法告诉小殇,想问问她的看法,但得到的答案却很令人泄气。
  「戏开锣的讯号?怎么可能?老爹要折磨人还会分时间的吗?如果每天要听到讯号才开始演好人,那晚上的时候怎么办?你记不记得有几次天一亮村里就少了一户人?那些就是没通过抽插的。」
  「抽插?抽插什么东西?」
  「说错了,是抽查。」
  「……不要用那么纯真善良的小孩脸孔说这种冷笑话。」
  无视孙武的慎重警告,小殇又给了孙武一记精神重击,原来在夜色低垂之后,身为一村之长的老爹有时兴致来了,会四出巡视,确保村子里的治安。
  「整个村子浮在万尺高空,云路天梯又不是天天都有,哪会有小偷?要找小偷强盗,还不是只有从自己村里人找。」
  所谓的治安巡视,结果就变成了抽查突袭,看看村民有没有好好扮演分派角色,或者因为「观众」不在面前就有了松懈。
  这可不是学堂里的教师查违禁品,听到脚步声还可以急忙把东西收起来,老爹进行抽查的时候并不是骑重型机车,而是徒步飞檐,村人们虽然都是一方好手,却哪有人够本事与他抗衡,根本察觉不到他的靠近,往往都是骂得正爽快的时候,整个房门连同墙壁一起崩塌,又或是屋顶突然穿破一个大洞,一个满面愁容的泪眼老人就出现在面前,有时候还颇具情调地抱着乐器唱歌。
  「为何~~~世间良缘每多波折~~~生离死别,呜呼噜噜~~」「哇!村长大人,我们绝对没有背后咒您挫起来了!」
  「YOU,YOU,AND YOU!YOU SHALL NOT PASS!」
  村长大人像是个严厉的教授般宣告考核结果,测试不过的村人名符其实地被「死」当,隔天早上晨安广播,凤姐用感伤的语调宣告某户村人因故迁离时,所有村人心里暗骂着明白了事实。
  听小殇这么解释,再次受到精神冲击的孙武险些又坐倒下去,隔了半晌才很黯然地问说,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吗?
  「你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大面子?你只是老爹做事时候的一个理由,如果你不在,老爹还是会找其他藉口来做同样的事,这点所有村人都知道,他根本就只是自己想玩而已。」
  「那……大家都这么压抑着过日子,压力不是很大吗?如果是我的话,可能过没多久就疯掉了。」
  「这一点你就不用替大家担心了,梁山泊里头不会有那种精神软弱的人,因为早在进入梁山泊之前,他们就已经全都疯了。」
  「疯、疯了?」
  「丧心病狂与疯了不过是一体两面而已,习惯就好。」
  回想起村人们所干下的那一长串案底,里头种种凶残暴戾的手法,孙武实在没什么立场作反驳。不过想到这问题,另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掠过,简短考虑了几十秒以后,孙武大着胆子把话问了出口。
  「小殇,那妳在梁山泊里头是……」
  「……整个梁山泊里头,只有一个观众,其他的……都是演员,只不过有些身价高一点,有些只是跑龙套的群众演员。」
  小殇的话,让孙武没由来地骤感一阵寒意,话的本身暗藏玄机,而小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异常平静,没有半点笑意,这也让孙武感到很不寻常。
  梁山泊之中只有一个观众,那就是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自己了,小殇说她也是演员,换个方向来理解,就是她所得的待遇与其他人一样,老爹对她并无特别,而老爹是怎么对人的……想也想得到了。
  「小殇啊,妳来梁山泊之前……」
  「啊!老爹在开飞碟!」
  小殇惊愕地望向半空,手指高举,孙武大吃一惊,连忙回头,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天上空荡荡的一片,再转回头,理所当然的结果,小殇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很显然,是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不愿谈及自己的身世。
  过去孙武一直认为,小殇对她自己的身世不太了解,所以没怎么去问,但日前银劫找上门来,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就只是为了与小殇接触,于情于理都太怪异,两人之间从无瓜葛,总不会是看上小殇专业能力强,特别跑来挖角的吧?自己左想右想,只能归因于小殇的身世之谜,肯定是这里有什么问题,银劫才会找来,换句话说,小殇的父母大有来头。
  这个推论并不奇怪,虽说将相本无种,但小殇这样的人,她父母会是普通人才怪,那肯定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只是……这些事情小殇不愿说,自己又怎么去弄清楚?
  银劫会找上门来,当然不是小殇对他说了什么,而是人家脑筋好,分析出了什么,但自己脑子迟钝,分析什么的都是弱项,这方法自己可用不来,周围左右倒是有聪明人,自己想不出的事,他们未必想不出,求助朋友该是好办法。
  (等等,这方法不妥,他们有什么事从来不对我说的,我找他们去问这个,后果肯定是被当白痴,除了碰壁还能怎样?得要用智取!
  少年得出了这个正确性百分百的答案,问题是,本就是因为脑子不好,才去求助这些比自己聪明的人,现在要反过来智取他们,这谈何容易?前后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想到办法。
  再怎么厉害的人物,都怕轻敌,只要犯了这个错误,什么绝顶高人都会完蛋收场,这点孙武已经见证过多次,所以他就装做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看看镜子,他发现不用装已经很像了,如果要进一步开始流口水……这个太过头了,反而没人会相信。
  准备妥当后,孙武选定了第一号牺牲者,目标就是袁晨锋,他来到袁晨锋的面前,不经意地谈了点武术心得,两人讨论几句后,孙武突然道:「袁兄,送母亲礼物要送什么比较好呢?小殇这次到京师,是为了和她母亲相认重聚,她问我该准备什么当礼物比较好,你说呢?」
  「呃,她母亲是谁?从没听过她母亲的……」
  袁晨锋明显一惊,但过人的自制力很快让他镇定下来,微笑道:「不,你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殇小姐不是好惹的人物,与她的相关事,我不想接触太多,至于礼物……呵,这问题问我不合适,你还是另问高明吧。」
  孙武一愣,这才意识到,袁晨锋是被陆云樵收养的孤儿,自己的这个问题非常不妥,差点就是挑衅了,不过,从他的反应,大概也可以看出他确实不知,算是通过了「亲友忠诚度」的测试。
  「等等……孙兄弟,你这……」
  袁晨锋皱眉道:「该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如果是的话,你就弄错对象了,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呢?」
  「哈……哈哈……当然不是啦,我对袁兄百分百信任的,怎么会试探你呢?哈……哈哈……」
  料想不到试探虽然成功,却给对方识破,孙武极为尴尬,只有用干笑来掩饰,看得袁晨锋更是心知有异,幸好香菱在这时走来,为孙武送来刚煮好的茶,也让孙武不用继续窘下去。
  当香菱走近,察觉两人表情古怪,未及相询,袁晨锋已抢先开口,「香菱,孙兄弟有点话要问妳,关于挑选礼物送母亲的,妳有什么好建议吗?」
  香菱望向孙武,孙武硬着头皮道:「香菱,小殇说这次上京,要与她母亲相认,想送点礼物,妳觉得……送什么比较好?」
  「与她母亲相认?她们在域外不就已经……唔,也不能这么说,一切毕竟只是我的推测,另有其人也不奇怪。」
  小殇的存在份量感太重,与她相关的秘密,带给人的冲击感都过于强烈,香菱在短暂失神后,露出深思的表情,直到她发现旁边的孙袁两人都维持沉默,这才心叫不妙地低下头去。
  再次抬起头,看到袁晨锋一脸的无奈表情,两手一摊,很遗憾居然有人就这么中招了,而孙武摸着下巴,完全就是一副质疑的表情,香菱之前在万紫楼算是接触得到核心的人,知道某些秘密不足为奇,更何况她自己似乎也不能肯定,只不过是有所推测,倒也不能怪她,但……
  「香菱,妳几时又去了域外?妳不是才跟我们出关不久,就受伤被救回去了吗?」
  少年的逼问,虽然眼瞳颜色不会变,但对于香菱而言,也是很有压迫感的,她并不希望给他太差的印象,只是在心慌意乱之下,答得更是出错。
  「……我……我刚刚有说我又去域外了吗?没有!我刚刚说的话里没有这破绽!」
  这句话一出,觉得快要看不下去的袁晨锋,伸手拍拍额头,而孙武的困惑更深,不管在域外发生了什么,香菱知道域外的事都不奇怪,但刚才乱七八糟的这一句,却让他肯定,香菱当时也在域外,绝不是那么单纯地在中土疗伤。
  只是……为什么香菱在域外活动,这件事有需要瞒着自己呢?难道说,她在域外所做的事,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
  「香菱,妳……」
  「有、有飞碟!」
  「不要来这一套啦,小殇才刚刚用过不久,我如果再转头的话,不就是白痴了吗?妳要嘛也用好一点的策略,我还能觉得受尊重点。」
  孙武插腰站在香菱面前,虽然没再多说什么,却已让香菱很不好受,纵使不是没有别的策略脱身,但在这种时候,怎么做似乎都不妥,万一让他觉得自己工于心计,后头就真的惨了。
  左思右想,只好一报还一报,把问题推还给始作俑者,那家伙赖皮成性,说不定能够不中陷阱混过去。
  「有些事,我不好说,而且我知道的也不完整,很多属于个人推测,怎么好乱讲?但路大侠一定知道始末,如果他愿意答你……」
  香菱的话说到这里,一个声音就远远传过来。
  「唷!怎么到得这么齐啊?三个人在一起干什么啊?饮茶还是打麻将?有好事也不叫我一声,太过分了吧?」
  碰巧经过的路飞扬,看见三人在庭院树下,举手打了个招呼,朝这边走过来,心情似乎不错,一脸的兴高采烈,完全没有正往陷阱里头跳的觉悟。
  「你们表情为何那么奇怪?昨晚没睡好?还是刚才晕车?总不会月经失调吧?如果是在这里搞三角恋的话,就给我通通去死吧!」
  一句惹人反感的笑语,就让香菱、袁晨锋脸色黑掉,也因为如此,当孙武提出那个问题时,他们两人分别望向左右,刻意置身事外,装作什么也看不到,就差没有吹起口哨。
  「路叔叔,小殇刚刚对我说,这次去京师,她要和母亲相认,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
  「礼物?哈哈哈哈~~~~」有别于香菱、袁晨锋的反应,路飞扬完全没有受到冲击的样子,闻言只是哈哈大笑,笑到孙武开始心虚,觉得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自己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一点也不管用。
  「以她的个性,以龙葵对她的不负责任,她们母女相认哪可能送什么好礼?不顺便拖个一万几千人陪葬,就算是很有良心了,你可千万别去凑这热闹,省得也给卷进去,她们两个都没良心,不把人命当人命的,用的招数也都很大排场,万一搞出什么超级生化兵器,你的金钟罩再猛也没用……咦?你们的表情都好奇怪?晨锋,你为啥开始撞树?我没有要你练铁头功啊!」
  路飞扬满脸诧异,不解地看着香菱两手一摊,孙武皱眉摸下巴,而袁晨锋则是一反平时儒雅形象,走到旁边树下,抱着树干猛撞。
  「呃……难道……我中计了?是这样吗?」
  人无完人,中计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但中了孙武的计就另当别论,路飞扬张大了口,显得非常震惊、非常难受,脚下踉跄后跌数步,直嚷道:「没、没可能的……我怎么会被和浮游生物同等智力的小武给诈了,这个世界太黑暗了,连小武都会诈人,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我……我不活了……」
  「路叔叔!」
  孙武冲上去,想要拦住正掩面奔逃的路飞扬,却见他扬手指天,喊了一句,「天上有碟子在飞啊!」
  「喂!」
  孙武一把将人抓住,脸色不善,道:「来来去去,别老是用这招行不行?你们不烦,我都烦死了。」
  「啊!我们也很无奈啊,连最老实的人都开始使诈了,那感觉就像喝了黑心果汁一样,冲击感那么大,脑里一片空白,除了用这招,哪还想得到别招?」
  路飞扬一脸无奈,孙武则抓住他衣领,开始发泄不满。不远处的袁晨锋看了,低声向香菱问话,「对于这些话,妳感觉如何?」
  「脑里一片空白那部分,我也有同感,你那边呢?」
  「……我想改拜别的师父。」
  这边的对话充满怨念,另外那边则是有了新状况,老江湖确实有着老江湖的本事,路飞扬三言两语,已经开始让孙武觉得是自己多寻烦恼。
  「……不是我不说,这完全是小殇的个人隐私,我又不是那么八卦的人,难道要到处爆料,逢人就说她的身世怎样怎样?」
  「既然是别人隐私,那你刚才又说?」
  「……因为太好笑了,心里笑太爽,没了防备,就说出来了。谁想得到猴子也会骗人……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喝到黑心果汁,这总不能说是我的错吧?」
  「你怎么知道小殇她……」
  「哦,这个可不是她告诉我的,只不过我和小殇熟,我又认识她老母,凤姐儿以前又说过一些,我就自己拼凑出来了,你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她啊,这些事她自己肯定知道,你怎么不问?」
  「这……」
  孙武被这句反问给卡住了,自己如果去问小殇这个,后果肯定是吃闭门羹,搞不好还会变成大灾难,况且,这些确实是个人隐私,自己去查这个干啥?
  「对不对?我就说嘛,这些都是小殇自己的事,你又不是要提亲,她老妈是谁关你屁事?现在你也不想多问了吧?」
  「我、我们想问!」
  孙武本想放弃,袁晨锋与香菱一起出现在他身后,分别一手拍在他肩上,让路飞扬承受三人份的压迫感,如此一来,整个性质就不一样了。
  「啧,你们还真八卦……也好,反正我说溜嘴了,多告诉几个人,那丫头要灭口也多拖几个人当垫背。」
  路飞扬后头所说的东西,对孙武来说是第一次听到,但香菱、袁晨锋却都不陌生,龙葵之名在太平军国时期非同小可,各方势力都有她的相关资料,而她后来离奇叛逃与失踪,尽管朝廷刻意封锁消息,却也只能瞒住普通人,瞒不住同盟会与魔门这样的组织。
  香菱、袁晨锋,一听见龙葵之名,便想起当年旧事的相关资料,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心里也大致有了个轮廓,只是等着路飞扬说明,看看有没有什么更新的情报。
  「小武,听说你看过虚江子的记忆,那你肯定也看过年轻时候的龙葵,他们当时都属于南方战区的……对啦,我差点忘了,这回还是她替你动手术的,不过那时你应该没印象了,要是有,那就很恐怖啦……」
  路飞扬了解的部分也有限,毕竟当时同盟会负责北方战区,虚江子、虚河子等人的河洛剑派义军,在南方战区战斗,龙葵与银劫是奉派到南方战区去协助作战,两帮人一南一北,根本就碰不上,哪可能熟悉?一切还是到武沧澜的势力日渐茁壮后,与西门朱玉、同盟会的明争暗斗渐趋白热化,才把这两名强力帮手调回来,但前后时间也不长,龙葵又是技术人员,不负责设计出点子,与路飞扬接触的时间实在不多。
  「龙葵,出身皇族,是大武龙族的一员,不过,在皇室的族谱里头,排得很后面,很不起眼,是那种……不晓得算庶出还是怎样,反正血缘很淡,与嫡系关系很远的那种亲戚,这种人……历朝皇家都很多。」
  路飞扬摸摸下巴,道:「但以前西门提过一个八卦消息,说被编入这种等级的皇亲,不一定就是关系很远的闲杂人,也有极少的一部分,与皇家嫡系血缘极近,只是因为出身含有秘密,见不得人,所以才这样安置,掩人耳目。」
  孙武奇道:「出身含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见不得人?这个我不太懂。」
  「这个……简单来说,就是皇帝或皇族搞了某些绝对不能搞的人,如果让人知道,结果可能连皇帝都没得做,所以只能秘密处理。」
  「比如……皇帝搞了一头母猪,生下私生子,像这种情形?」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第七章 纯血龙族.真命天子
  龙葵的出身,是个藏在不起眼地方的秘密,到底真相如何,路飞扬也不得而知,因为这女人并不是那种打小开始便天才横溢、光芒万丈的人物,从出生到成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龙葵表现得平庸无奇,丝毫不引人注目,这不晓得该说是大器晚成?抑或是一开始就受到保护?
  太平军国乱起,朝廷在太平军手上吃了大亏,不得已才公开法宝技术的相关研究,成立了枱面上的研究组织,龙葵被安排进入,成为其中一员,最开始的表现也算不上杰出,直到被抽调出来,与银劫一起以半官方身分前往南方战区,义助河洛剑派后,这才一鸣惊人,展现被埋没多时的天分与努力……当然,这些都只是官方说法。
  路飞扬道:「有些东西,确实可以被长久埋没,一鸣惊人,但不管是哪方面的实力,都是日积月累而成,绝对没有一觉起来或换个环境,就突然变成大匠师这种事,三美神被人当成是天才中的天才,但她们在这方面的学习与研究……都很久了。」
  十年磨一剑,只待今朝!
  路飞扬不敢肯定,龙葵是不是等这个跃上舞台的机会等很久了,因为从侧面了解,龙葵的个性异常低调,若不是因为协助河洛剑派作战时,身分不高,手边可用资源有限,以龙葵的性情与作风,大有可能推出一个傀儡人物来当表面天才,自己继续躲在幕后。
  「好奇怪。」
  孙武皱眉道:「小殇的妈妈,怎么和银劫那么类似?他们两个人好像都很厌恶在人前活动,都喜欢在不被关注的情形下做事,是不是这样真的比较方便啊?」
  「见仁见智了,钟鼎山林,各有天性啊。」
  路飞扬道:「不过,银劫那边我不好说,毕竟人家是搞地下工作的,总不好天天上街张扬自己爱戴铁手套斗藏獒,但龙葵……她低调单纯是因为个性太讨人厌,说什么作什么都得罪人,不低调的话,连武沧澜都保不住她。」
  「个性讨人厌?」
  孙武侧头想想,道:「虚江子前辈的记忆中,我对小殇妈妈有点印象,就是冷漠了点,好像也还说不上很讨人厌啊。」
  「对虚江子那种忠厚个性,龙葵还算有节制,但碰到稍微有点攻击性的,她要命的那一面就会出来了。」
  路飞扬笑道:「你们就姑且想像一下,今天有个女人,威胁性是小殇的一半,个性……和小殇差不多……」
  路飞扬说话同时,三人也尝试想像,只要一想到那个样子,三人的表情都扭曲起来,感觉相当不好。
  「……说话的讨厌程度,比小殇多三倍!」
  「唔!」
  不约而同的反应,袁晨锋和香菱都握起了拳头,孙武甚至双拳都紧握起来,骨节凸出,难以克制。
  「现在,你们知道龙葵为什么要低调了吧?」
  路飞扬看了看三人的尴尬表情,特别是孙武,不禁哑然失笑,「小武,你的积怨很深啊……」
  「……这个……自然反应,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幸好小殇不在,哈……哈哈哈……」
  孙武干笑两声,听路飞扬继续把话说下去。龙葵生性孤僻,与别人都没什么交情,更是谁的帐都不卖,唯独就是与武沧澜、银劫走得近,当时天下大势混乱,大武王朝虽早已立下太子,但太子能力、德行不足以压倒同辈,在时局动荡中,谁也知道太子之位不稳,早晚是有能者居之,所以诸皇子各分派系,斗得异常激烈。
  现在稳坐皇帝宝座的武沧澜,当时并不是什么备受期待的热门人选,他这一系完全不受注意,因此在别人斗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能稳妥地隐藏住自己,渐渐增强茁壮,暗中干掉各路竞争者,等到他改以强势姿态走上枱面,已经没有人能与他相抗衡了。
  武沧澜是以黑马姿态脱颖而出,最初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当然更别说在他身上下注,打从一开始就跟随他展开霸业的,就是银劫、龙葵两人,这份情谊可不同一般。
  「很多人是说,龙葵慧眼识英雄,一开始就看准武沧澜的潜力,认定他日后必将为王,这个说法……应该是过头了。」
  路飞扬道:「龙葵这个人,对权力斗争没什么兴趣,是个很单纯的技术与研究人员,说她会看重别人政治潜力,提早下投资,这种事情打死我也不信,根据我们自己的观察,她只是单纯因为崇拜武沧澜,所以打从一开始就跟在他后头跑。」
  「崇拜武沧澜?」
  不只是孙武失声怪叫,就连香菱、袁晨锋都面面相觑,他们过往所读过的档案中,确实有记载龙葵一早便跟随武沧澜,但却从没有提过理由,路飞扬所说的这点还是首次听闻,但……有人会崇拜武沧澜?
  「你们别一副这种表情嘛,青菜萝卜,各人所好,有人喜欢走路有风,有人喜欢霸气外露,还有人喜欢戴上铁手套单挑藏獒,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路飞扬笑道:「我们看武沧澜,觉得他残暴、嗜杀,穷兵黩武,野心勃勃,但说不定也有人觉得这样才是真男人,有男子气概,豪气干云啊!」
  孙武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路飞扬,道:「所以,照这么说,如果小殇妈妈觉得路叔叔你是小孬孬,没有男子气概,你也不会受到打击啰?」
  「这个……伟大的天上神明啊,请你宽恕这个低能儿的罪吧,满嘴胡言乱问,并不是他的错,一切都怪他早上黑心果汁喝多了。」
  路飞扬作势祈祷,孙武答不出话来,袁晨锋和香菱在旁忍笑,不敢插话。
  总之,龙葵认同武沧澜的理念,自始至终都跟随在后,协助他成就霸业,这份持续了十几年的忠诚,曾经矢志不移,就连试图离间、策反、挖角的西门朱玉,都在几次尝试碰壁后,气得回来破口大骂,觉得自己碰上了一层没有温度的厚厚冰壁,全然没有可下手的地方。
  对于这份忠诚与功劳,武沧澜功成名就后,给予了非常丰厚的报酬,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各种对研究的补助、支持,应有尽有,当然,这些也都是因为龙葵本身的实力,毕竟这位皇帝陛下虽说赏罚分明,却不是个念旧情的人物,今天赏完明天论罪,这种例子屡见不鲜,如果龙葵没有保住地位的实力,早八辈子就给淘汰掉了。
  龙葵本身对争权夺利没有兴趣,对武沧澜更是忠心耿耿,平常又没和什么人有冲突,关在研究所里搞研究,像这样的一个人,照理说是不会也不该有什么问题的,任谁都有可能叛变,唯独龙葵,她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忠诚问题,这点可以说是敌我双方的共识。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可能会出事的女人,最后出了大事……
  路飞扬道:「那一年……我得到消息,说是龙葵叛逃,银劫带人秘密追杀,这消息把我吓了一跳,我就立刻赶过去,路上收到情报……」
  「等一下!」
  孙武质疑道:「你赶过去干什么?你要救小殇妈妈?可是你们关系不是不好吗?难、难道……」
  「打住!停止你那些无聊的八卦遐想,我和龙葵可没什么往来。」
  路飞扬挖着鼻孔,十足嚣张道:「那家伙当年和我算不上友好,我是打算赶去看看热闹,如果她被银劫给毙了,我就出来拍拍手,鼓励兼道贺,如果时间许可,我还打算对她说:想不到妳也有今天啊,哇哈哈哈哈~~~」路飞扬落井下石的黑心肠,让孙武听了之后一脸的冏字,但香菱和袁晨锋却不作如是想,他们两人分别掌握魔门、同盟会的情报系统,知道当年龙葵叛逃一事,表面上没太多人知晓,实际却是各大势力均为之震动,纷纷采取行动。
  追杀龙葵是由银劫负责,胆敢阻挠此事,就是与朝廷作对,形同反叛,所以大部分的人就算知晓此事,也只能密切关注,如同两大圣宗,当时都选择坐壁上观,避免与银劫冲突,惹来无穷后患。然而,也并不是什么人都会畏惧银劫与朝廷,朝廷势力再大,照样有人不放在眼里,眼前这位就是最好例子。
  当年,龙葵逃亡途中,天魔与眼前这位都曾数度相助,或明或暗,这才令银劫的杀阵一再落空,最终令龙葵逃亡成功,从此消失了踪迹,再难查探,直至龟兹出事,她露了形迹,这才为人所知。说起来,是河洛剑派捡了个大便宜,但香菱如今回想,却觉得这说不定是天魔有意促成……毕竟,朝廷在域外的势力之所以难伸展,是因为那边早已被心眼宗、魔门所垄断,而假若天魔有那个意思,在龙葵逃亡的途中,有太多机会把她「请」到魔门了。
  孙武不像香菱、袁晨锋一样想那么多,听到这里,只是关注那个最核心的问题,「小殇妈妈叛逃的理由,是因为小殇吗?」
  「嗯,那时我得到情报,龙葵在研究院里忽然怀孕生子,只不过父不详,还有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别人也不知道……」
  「等一下!」
  这次出声打断的是袁晨锋,他表情很是尴尬,似乎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但几经犹豫,还是问了,「路先生的情报源头,应该是我同盟会,但为何这条消息我当时完全不知道?」
  「呃,我被你们同盟会包养了吗?为啥我得到消息,就非得是从你们同盟会得到的?我有手有嘴,想知道什么就不能自己去问吗?」
  「这……这又不是迷路问方向,怎么问得出来?你找谁问啊?」
  「银劫的手下啰。」
  路飞扬道:「他追杀人又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要不然追杀随时会被人反过来暗杀,那个队伍长长一串,要摸走银劫我没这本事,摸走他手下这个总不难吧?我前前后后摸了几个,带下去严刑拷打,东拼西凑,最后就拼出那些情报了。」
  路飞扬说得简单,但其中的难处,袁晨锋一听就知道。银劫不可能让手下人知道所有的情报,可即使只是知道部分真相,那些人也不会是普通小兵,肯定是银劫身边的重要属下,要嘛本身武功高强,要嘛就有大批护卫团团保护,说要把这样的人物神不知、鬼不觉地俘虏摸走,真是谈何容易?
  不过,这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换作眼前这位出手,随便摸走几个人,银劫也只有摸摸鼻子认了,假如还有同盟会的配合,就算把银劫本人摸走,都不见得做不到。
  「武沧澜就因为小殇妈妈有了小殇,就要杀她?」
  孙武总觉得很怪异,像武沧澜这样的君王,虽说残暴不仁,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他唯才是用,对人品私德之类的问题并不重视,以龙葵的重要性,别说与人私通怀孕,就算是大开后宫,招来成群壮男寻欢作乐,他大概也是一笑置之,没理由会为了这个逼杀龙葵。
  「小武,不错啊,看事情看得挺清楚的,武沧澜与龙葵的反目,不在龙葵怀孕生产,而在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孩子刚生下来,武沧澜就有感应,大武龙族数百年未遇的纯血龙族诞生了……」
  路飞扬随口解释了纯血龙族所代表的意义,别人听了也还好,孙武却是一阵心惊肉跳,依稀记得在楼兰遗迹之内,自己也被守护系统鉴定出凤血纯度高到不可思议,换句话说,自己就是纯血凤族?但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从不觉得呼吸困难,活动也很正常,总不会有什么自己所未知的暗病吧?
  同时,孙武也如梦初醒,难怪小殇离开梁山泊不久后,身体似乎就出现问题,后来连使用法宝都受到限制,要不然,以前她周身数十米都环绕着窃听虫,动不动还会拿出强力法宝来轰人,哪会像现在这样安分?原来……是纯血龙族的体质出了问题。
  以小殇的个性,绝不轻易示弱人前,即使身体出了问题,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所以从不对人提起此事,一点也不意外,问题是……她身体都变成那样了,平常活动应该很吃力,甚至很痛苦吧?都这么长时间了,她忍着一句话也不说,这也未免太……
  孙武沉思的同时,香菱也在思索另一个问题,她一直记得,许久之前亲眼目睹的一幕,在暗夜的小园中,路飞扬闪电出手,一招砍下小殇的人头,无头的身体倒落地面,手脚还微微抽搐,怎么看都是一幕当场毙命的恐怖画面,但第二天小殇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出现,前一晚所发生的事,仿佛不曾存在。
  这件怪事,香菱从未忘记过,而且百思不得其解,始终不能肯定,到底自己亲眼看见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那样发生过?现在,答案似乎出来了,小殇体质特殊,纯血龙族在汙浊的地面长时间活动,若发生排斥反应,绝不只是仅仅呼吸困难、四肢无力而已,情况若严重,呼吸的空气就是剧毒,分分秒秒会致命。
  小殇能够在大地上撑了那么久,肯定是开发出某种技术,换血……甚至有可能是替换备用身体,虽说砍头换身体这种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考虑到小殇的特殊性,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晚,路飞扬先是坚持小殇不能继续待在大地,力劝她回去,小殇坚决不从,情绪失控,路飞扬最终出手,闪电一击破颈断头,还把人头抓在手上……这看似恐怖的画面,其实应该是更换备用身体的动作……
  更换身体……虽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推论,香菱仍是感到难以置信,自己也算见多识广,在万紫楼的时候,亲自督导技术团队的每一项研发,至于对朝廷方面的技术情报,也是花大血本派出间谍刺探,可以说现今中土各方面的巅峰技术,自己都有所了解,可从没听说能砍头换身体这种鬼事。
  换作是别人说这种事,自己只会嗤之以鼻,可是和小殇相关,自己就只能举手投降,她出身的地方,位阶远比自己要高,万紫楼所有的研发资料,每隔数日就要从自己这边往上呈报,但梁山泊那边有了什么新成果,可是不会通知自己,那边的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根本就无法估计……更别说,小殇是由凤婕抚养长大,楼兰一族的科技,可能都传给了她……
  大武龙血、楼兰文明,这两者看似毫不相干,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两者一旦结合,所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
  「原来如此……」
  袁晨锋缓缓道:「武沧澜所忌讳的,并不只是纯血龙族的潜能,他是怕龙族内的世代交替因此发生,过早出现能取代他的人。」
  孙武奇道:「世代交替?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就算是龙血的皇帝,也不是长生不死的,不然也轮不到他当皇帝了,我看他人虽然疯,脑子还算清楚,怎么也搞起这一套来?他不是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干皇帝干下去吧?」
  「倒不是这样,武沧澜只是狂人,还不至于成了狂信者。大武皇族历来都有一个传说,就是每一个世代之中,只有一人继承了真龙之血,而此人就是真命天子……」
  袁晨锋笑道:「乍听起来,无非就是君权天授那一类的老调,但理性去分析,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大武龙族每一个世代,会有一个人继承真龙之血,这个所谓的真龙之血,可能是潜质特别高,也可能是纯度特别纯,能运使天赋异能,总之,就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到这里为止,应该没有问题……」
  但接下来的部分,问题就不小了,因为真龙之血也可能隐而不现,成为某种特殊的潜能,终其一生都未被引动,特别是在和平时代,如果碰上皇帝生得多,龙族开枝散叶,新世代子弟多达百人,就曾出现过找不到真龙之血继承人的尴尬时候。
  再者,实力不是一切,也不是武功高就能天下无敌了,即使继承了真龙之血,勇冠三军,仍有可能败死在层层阴谋诡计、明枪暗箭之下,只不过这种事都是知情人心里有数,枱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毕竟,如果皇帝、真命天子、真龙之血,这三者不能画上等号,大武皇族肯定颜面无光,更会造成臣民的信任危机,所以哪怕得位不正,皇帝登基之后,仍要想尽办法弄虚造假,务必要让全体臣民相信,自己是拥有真龙之血的正统天子。
  这种不光彩的黑历史,朝廷绝不会承认,但确实成了大武龙族每个世代都要头痛一次的大问题。
  「测验真龙之血的方法有几种,据说只有真命天子,才能真正发动大武龙族的血裔异能,化天地能量为自身内力,无穷无尽,内力永不枯竭。」
  袁晨锋道:「除此之外,真命天子能持青龙令召唤出真龙,这亦是一种检验方法,也因此,青龙令三不五时就会失落,朝廷得派遣高手组团寻回,常常十几年都大海捞针,找不到下落,不过……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
  这种事听起来很神奇,仿佛神器有灵,其实深想一层便知可笑,青龙令能够检验真命天子的身分,碰上一个得位手法不正,正统性不堪被检验的皇帝,被要求当众检验,那场面就尴尬到爆炸了,偏偏青龙令非同寻常法宝,既难以损毁,其重要性也绝不允许被损毁,所以……就只能「失踪」了,反正做贼的喊捉贼,真正需要的时候,总还是得拿出来的。
  「武沧澜能够使用接引自然能量的异能,照理说,他应该是真龙之血无疑,不过……我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能力,而当时被立为皇太子的那位,据说是被确认过有真龙之血的……」
  袁晨锋苦笑起来,大武王朝传了数百年,为了皇位的正统性,各种作假手法也玩了几百年,虽说非真龙之血不能以青龙令召唤真龙,不能使用天赋异能,但可以透过种种手法,看起来好像召唤出了真龙、看起来好像用了天赋异能。历代得位不正的人实在太多,有皇子干掉所有竞争者,抢来皇位坐上;有皇帝干掉真龙之血的拥有者,让自己宠爱的皇子继位……不同人为了不同需要,前仆后继地进行开发,令相关造假技术精益求精,现在一切都无可凭判,说不定,那个皇太子的真龙之血就是造假,武沧澜确是真命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袁晨锋朝路飞扬看了一眼,事关当年的传闻,他是最有资格确认真伪的人,但路飞扬不做任何表示,就像没看到一样,不予回应。
  「呃,抱歉,这些与小殇的关系是……」
  孙武的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想不通其中关联,「小殇……继承了真龙之血,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除了小殇小姐自己,别人大概都不会知道吧。」
  袁晨锋道:「但可以肯定,武沧澜就是这么认为的,他……」
  「他的个性,你们并不了解……」
  路飞扬终于开口,「武沧澜不是那种认为自己可以千秋万代的傻子,他追求挑战,也愿赌服输,虽然他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把他所有血缘相近的兄弟全杀光了,但世代交替这种事,相信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只不过……他个性中的一个特点,就是他看不起女人。」
  孙武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像他这样的人,看不起人很正常吧?」
  香菱「啊」的一声,眼中闪过光彩,道:「我懂了,武沧澜期待足以威胁他的对手,如果龙葵生的是个儿子,他可能还会培养那个孩子,成为将来的继承人或强力对手,但生的是女儿,以他个性,无法容忍真龙之血出现在女人身上,必然震怒,非要斩草除根。」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些都只能算是我的事后推测,毕竟在当时,龙葵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问到的人都说不知道。」
  路飞扬解释,武沧澜的格杀令一下,立刻与龙葵反目,素来忠诚执行武沧澜每一道命令的龙葵,非但抗命,还私自叛逃。
  龙葵叛逃时,作下许多布置,拖慢被发现的时间,最后东窗事发时,她早已跑出好远,连那个出生不久的孩子,都不晓得藏到哪里去了,若非银劫亲自率队追踪,根本不可能找到逃亡中的她,形成追杀,早就被她逃得无影无踪。
  任谁也没有想到,龙葵没有把孩子带在身边,而是交托在外,最后更辗转送至梁山泊,交由凤婕抚养。
  「我是后来摸上梁山泊,见到小殇,才从凤姐儿的口中知道此事,梁山泊确实是一个最好的庇护地。」
  路飞扬道:「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几年之后,听说这消息终于被银劫知晓,只是出于对梁山泊的顾忌,银劫不敢贸然来犯,怕惹上不该惹的人物,此事才就这么搁下。」
  前尘往事,都是孙武首次听闻的秘密,忽然之间,他觉得小殇变得很陌生,不过,有些过去百思不得其解的部分,终于清晰了。小殇与自己一起长大,应该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但自己对她所知真的太少,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是直到今天才从路飞扬口中得知。
  「这个……这个……其实小殇妈妈还是很爱她的啊,为了她,和武沧澜反目,叛逃出来,不然直接照武沧澜的意思,把小殇处决掉,她现在还荣华富贵过得好好的。」
  孙武试着提出这样的观点,来让沉重的气氛和缓一些,不过,旁边三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似乎不能认同。
  「荣华富贵不好说,龙葵本来就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她连人事交际都讨厌,更别说掌握大权了,她在研究机构那边担任领导人,平常也都是躲在实验室里,行政工作扔给别人作,权力……她没多大兴趣的,扔了就扔了,说不上甚么牺牲。」
  路飞扬道:「至于说母爱……我很怀疑那个冷血女人有这种东西,姗拉朵有母爱我信,但龙葵……她要是有母爱,就不会把孩子送到魔门去啦。」
  孙武道:「也不能这么武断啊,就算是很爱很爱自己孩子,也可能因为外在的客观因素不能在一起,必须和孩子忍痛分别,这种母亲不是没有啊……」
  声音越说越小,因为连孙武自己都感到心虚,如果真的为孩子着想,即使不得不把孩子送走,似乎也有更好的地方可安置,大可不必送往梁山泊,虽说……
  就自己来看,小殇在梁山泊也过得不错,有姊姊和自己一直陪着,从没受过什么虐待,没人会伤害她……她伤害别人的时间倒是比较多……


第八章 百转千回.终须一战
  孙武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心虚,当他望向香菱,香菱也苦笑着望向他,道:「我承认,这世上确实有些母亲,为了不得已的理由,哪怕心如刀割,还是忍痛与孩子分离,但……龙葵女士应该不是那种人。」
  一句话让孙武放弃努力,他没有母亲,现在知道小殇的亲生母亲出现,却又是一个这么不负责任的冷血之人,根本就配不上母亲这两个字,心中一股怒气渐渐增长。
  「其实说到这个,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通。」
  路飞扬道:「龙葵既然不是母爱泛滥,有什么必要为此与武沧澜翻脸?以她的个性,直接把孩子生出后解剖来研究,这还比较正常,我最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这孩子是她为了研究,卯起来以自己为实验体而生的咧。」
  这事着实奇怪,但除了路飞扬,别人都不了解龙葵,自然也无从插话,倒是孙武想了想,惊道:「那……那该不会……是为了小殇的爸爸而叛逃的吧?虽然她没母爱,不过为了掩护小殇的爸爸,她还是背叛武沧澜了……呃,说了半天,小殇的爸爸是谁啊?」
  香菱、袁晨锋在旁点头,他门两人可不相信龙葵会为了什么爱情,与武沧澜反目,那个女人绝不是这种人,但小殇的父亲是谁,此事关系重大,毕竟……纯血龙族不可能是龙葵和普通人类所能生下,这个与龙葵生子的男人,身分肯定不简单,偏偏两人都没有立场去问,只能等孙武开口。
  「哦,这个问题啊,那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普天之下,知道这个真相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刚巧我就是其中之一,那次我连拷问带洗脑,把好几个人弄得不成人形,终于被我问出了答案。」
  路飞扬的表情,一时无比阴沉,旁边三人都感到一种非比寻常的凝重,「我告诉你们,与龙葵勾搭上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银劫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个事实真相的冲击力太大,袁晨锋、香菱相顾失色,惊叫出声,孙武更是一瞬间整个呆掉,差点成了一座石像。
  「难道不是吗?你们想想,小殇冷冷的气质、眼神,与银劫难道不像?这正是他们父女关系的铁证啊!」
  路飞扬正色道:「银劫本是皇族的远亲,十八代祖宗之前也有继承龙血,那年在实验室里,偶然的酒后糊涂、实验失误,这两个家伙发生一段孽缘,事后,龙葵当作被狗咬了一口,不要银劫负责,银劫却心中不安,想要杀人灭口,后来武沧澜感应到孩子出生,要银劫去处理掉孩子,银劫就趁机斩草除根,想连龙葵一起干掉,龙葵被迫逃亡,她跑银劫也亲自追……唉,真是人间伦理悲剧……」
  香菱瞪大眼睛,即使以她这样的精明,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银劫他怎会……怎会……」
  「觉得奇怪吗?我当时也和妳一样吃惊,但妳想想就知道合理了,他们两个如果不是酒后糊涂,难道还有可能是真心相爱吗?银劫那个龟儿子,看起来就像是这辈子没搞过女人,一失足成千古恨,想要杀人灭口是正常反应,这种事你们这些人生成功组的不懂啦。」
  路飞扬道:「再说了,你们想想,如果银劫不是小殇老爸,他搞出这些大动静做什么?障眼法是为了障谁的眼?就是为了瞒住武沧澜啊!」
  孙武一呆,道:「那……那……他之所以来见小殇……是因为……」
  路飞扬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为了斩草除根啊,像银劫这样的人,哪还会有什么父女亲情,肯定是来铲除后患,不然你还真以为他好色到专程跑来这里,强奸小女孩吗?他是变态没错,但不是这种变态啊!」
  一番话先是听得孙武呆若木鸡,在原地愣了半晌,大叫一声,就朝房里冲去,「不好了!小殇随时都会有危险,我不能离开她!」
  心里着急,孙武跑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踪影,香菱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真不愧是小殇小姐,只有她有这样的分量了……」
  「呜……呜……呜哇哈哈哈哈哈哈,忍不住啦,哇哈哈哈哈,笑死我啦!」
  孙武的背影才消失,这边就有人笑倒在地,香菱有些吃惊,袁晨锋却毫不意外地望向路飞扬,后者已经笑到滚倒在地,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看到这一幕,香菱也心中有数了。
  「你……你是骗他的吗?」
  「开玩笑,什么叫做我骗他?」
  路飞扬大笑道:「这么蠢的八卦谎言,骗骗三姑六婆就差不多,怎么会有人真的相信?如果真有人信,妳应该去怪那个人,不该怪我。」
  「这个……」
  香菱尴尬地举起手,「在你倒地狂笑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说认真的。」
  「是吗?我是被小武耍了,想要报一箭之仇,就在最后给他来个大惊吓,证明人类的智能还是胜一筹,谁知道我的谎话还没说完,他就大叫着跑了。」
  路飞扬笑道:「哈哈,猴子真是好骗。」
  「你……后头还打算说些什么?」
  「我本来打算胡扯,说银劫来这里,是打算采阴补阳,增强自身力量,只要把他亲生女儿给……」
  「打住!后头的话别说了。」
  香菱紧急喊停,没让路飞扬再说,要是真让刚才跑走的孙武听见这些,又信以为真,真不敢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晨锋,怎么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路飞扬望向袁晨锋,不怀好意的眼神,似在寻找下一个受害者,「刚才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话不实?」
  「没有,我完全没发现。」
  袁晨锋耸耸肩,一脸漠然,「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想做无谓的反抗,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打我一顿都可以。」
  「……我怎么觉得这些话很怪呢?」
  「……反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两人没意义的对话讲了几句,一下震耳欲聋的爆响,打断了他们的话,爆响源头来自后堂,正是刚才孙武跑去的方向,听起来……那边闹得很厉害。
  「小殇的反应挺大啊,真不愧是纯血龙族,被碰到逆鳞时候的反应果然激烈。」
  路飞扬沉吟道:「小武那边不晓得怎么样了?金钟罩练得那么高段,应该不会就这么被宰了吧?」
  这话招来旁边两名晚辈的白眼,不过孙武所碰到的倒楣处境,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相信路飞扬的谎言,孙武跑到小殇面前,神情紧张地乱说一通,包括什么亲生父亲、亲生母亲之类的,一面说着这些话,他看到小殇绽放了一个很天真纯洁的笑靥,然后,火山就爆发了。
  纯血龙族在地面上的体能,肯定是受到很大限制的,不过,龙之怒自古以来就很恐怖,哪怕受到限制也一样。孙武不知道小殇是怎么做的,整栋楼房就在瞬间爆炸,爆炸威力把孙武给轰抛了出去,虽未受伤,但一阵灰头土脸、气血翻腾是免不了的,而小殇……爆炸后好端端的出现,仿佛在爆炸之前就已离开屋子,孙武想像不出这是什么技术?或是什么速度?
  孙武挨了一下爆炸,照理说,始作俑者的路飞扬,应该受到更大的报复,不过,小殇却没有找上路飞扬,这一点不只孙武意外,连路飞扬都大为惊奇,最后忍不住自己跑来,询问小殇不发作的理由。
  「为什么要和你计较?你好事多为,现在已经离死不远,我为啥要浪费力气和一个快断气的人计较?你在我眼里,只差没有盖上棺材板而已。」
  小殇冷冷扔了一句过来,头也不回地走掉,路飞扬站在原地,用独臂抓抓头发,脸上表情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孙武不忍,从旁安慰道:「想开一点,这样其实也不错,小殇她平常不是这样的,该算帐的时候,别说人家快死了,就算已经死了,都要把尸体拖出来再杀一次,现在能对你轻轻放过,这种优待普通人想都别想的。」
  「所以,照你这么说,我应该要很感谢小殇大人给我面子?」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孙武忍着笑,就这么回答着。尽管不喜欢被人作弄,但不能不承认,路飞扬的地位特殊,换作是普通人,小殇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刻意被拖延的旅程,最后还是到了终点,当众人终于抵达京师,首次踏入这座大城市的孙武,对它的繁华风貌深有所感,却没有太多心思去细看欣赏,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目的,只是不晓得该怎么实行而已。
  抢在决战之前,见老爹一面,与他谈一谈,若可以,甚至希望能阻止这场没意义的战斗……不过,想想是容易,做起来就困难,孙武也不晓得自己要上哪里去找人。
  老爹是魔门之主,行踪诡秘难测,照理说不会轻易给人找到,想要查找他的位置,没有强大的情报网协助,是万万做不到的,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情报网可用?如果求助袁晨锋,以同盟会的力量去搜寻,找到老爹的机会非常高,问题是……考虑到同盟会与魔门的敌对关系,几次孙武话到嘴边,终究是不好出口。
  该说的话没有说出口,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直至抵达京师,眼看决战在即,孙武对自己相当恼火,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笨蛋,只不过,进城不久,他就觉得自己比想像中还要笨得多,因为京师的主干道上,居然贴满各式各样的横幅。
  一般情形下,能够大量贴在这种地方的横幅,无非都是忠君报国之类的政治思想,其他的东西肯定不够份量,即使是重要的紧急命令,也会透过别的方法来传递,毕竟这种贴横幅的方法,醒目却说不上有效率。
  但这一次,成百上千道横幅,有大有小,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全都写着同样的一个讯息,从字面意义上来看,这就是挑战书,其中的一方与孙武有关,或者说……就是他自己。
  「慈航静殿掌门孙武,约战魔门天魔,卫道除魔,为民除害!」
  类似的标语,写成横幅,挂满京城的几条主要干道,五颜六色,看得人眼都花了,孙武尤其看得傻眼,「呃,为……为什么会变成由我去挑大魔王了呢?我没有下挑战书啊?」
  「嗯,别担这个心,只要是个人,走路不会流口水的,就知道你没有那个种。」
  路飞扬道:「这个挑战书是我……呃,是晨锋他替你下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孙武斜眼望向路飞扬,他才不信这件事是袁晨锋的主张,袁晨锋守礼重义,不会做这种让人不快的安排,九成九是路飞扬的主意,只不过踢给袁晨锋扛责任。
  「这还用得着说吗?就是看你一直说不出口,帮着你踢一脚啊。」
  路飞扬道:「要找到天魔可不容易,就算你找了上门,他也有可能躲开,找着了也没用,难道你追得上他?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找他,是让他来找你……普通人用污言秽语大骂,肯定没法把他骂出来,但你用慈航静殿掌门的身分,堂堂正正挑战,他就无法置之不理,即使他想,他底下人也会给他压力……」
  「压力?前次上魔三使来闹,你不是说敢给他压力的人,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吗?」
  「没错啊,但那些人死得难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不花什么力气,就让魔门里头一票人死得难看,这是一举两得之计啊。」
  路飞扬道:「不管怎么说,慈航静殿掌门人这个招牌,比你所想像的更有用得多,魔门也有魔门的传统,当你把这招牌亮出来,他就算不想理你,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肯定会有反应……更何况,这件事连武沧澜都乐观其成,晨锋他只写信提出申请,实际派人贴这些东西的可是大武。」
  路飞扬说得肯定,孙武纵然心中存疑,也只有姑且信之,虽说这个挑战书一出,老爹会有反应,但应该还不至于上门来要杀自己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孙武开始了等待,与众人一起进入落脚的客栈。
  落脚地点选择客栈而非同盟会分部,当初也有过一番争执,自从揭竿举义,同盟会在京师的人马就化明为暗,躲避搜捕,或是潜伏工作,但银劫是何等样人?在他亲自主持之下,京师的潜伏人员几乎都已经被逮出落网,所剩无几,只是因为皇城决战发生,事出突然,朝廷转而释出善意,把被捕的这些同盟会人马放出,并赠予大宅,让他们重新整建同盟会的京师分部。
  路飞扬明确表示,打死也不住朝廷安排的陷阱屋,不管已经检查过多少遍,但双方技术力量有落差,搞不好每处砖瓦缝隙中,都有监控设备存在,自己可不想成为偷拍的目标。
  袁晨锋认为,同盟会人马不入住同盟会分部,在外住宿,有损同盟会威仪,实在不好看,更何况……以己方众人如今的状况,保证是走到哪里,风波就到哪里,随便挑家客栈住,只怕发生什么事情,随时都会牵连到旁人。
  「牵连?如果打烂东西,让同盟会来赔吧,反正同盟会有钱,如果打死人了,就当替他们店里打广告了,这种时代就这样了,乱世之中,本就是天天都在死人,老子马上就要去单挑了,一堆人拿老子下注,赔率也乱开,他们也没问我高不高兴被牵连啊?」
  「师……路老师,您这话一点仁侠风范都没有,会让很多人理想破灭的。」
  「唷!这应该怪我吗?难道是我求他们当我是理想的?你小时候我有教你要做大侠吗?没有吧?我一直都是要你勇敢做自己,不要违背自己良心就好了,哪有要你搞什么仁侠?」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把期望加在我身上,这很没道理吧?」
  只要不是太迟钝,任谁都可以听出来,袁晨锋压抑得快要炸开了,他所承受的责任与压力,让他满肚子都是苦水,幸好,一个意外插曲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孙武等待着魔门的反应,本以为要等很久,结果众人才刚刚落脚,魔门的使者就找了上来,彼此还相当面熟,正是前次大家碰过面的上魔三使之一……也是目前仅剩的唯一。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到众人的落脚处,这点看似显示魔门非凡的情报能力,其实也没啥了不起,毕竟这一行人目标太大,打从他们进入京城百里范围后,虽然刻意低调,但各方人马一直都在后盯着,他们今天才踏进京师的城门,这消息别说几大主要势力知道,就连城中各商铺的小贩,还有扫大街的阿婆,都晓得同盟会少主、慈航静殿掌门入城了。
  上魔三使仅剩的一个,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头,前次铩羽而归,他两名同伴都折在路飞扬手里,令他对路飞扬忌惮甚深,这次态度客气得多,将一封书信交给孙武,自始至终没多说一句。
  孙武伸手接信,路飞扬拦住,自己出手把信接过,潜运神功,信封化作无数碎纸片飘散,露出内中信纸,旁人不知他此举何意,但袁晨锋与孙武都看得明白,他这是以绝顶内功把整封信从里到外扫一次,消除可能存在的毒素或潜劲,防止敌人暗算,而从表情看来,这封信应该没有被作下什么手脚。
  没了信封,信纸上只简单写着几个墨黑大字,字迹潦草,却含着一股霸气,仿佛一条黑龙在白纸上张牙舞爪。
  『你算什么东西!』这是天魔的回函,算是对挑战书的回应,孙武看了一愣,虽不是太意外,但老爹这样也算把态度表明,在决战之前,他并不想见自己,也等于让自己死心,不要妄图阻止决战。
  只是……如果真要做得彻底,老爹应该亲自到来,几句狠话就能交代清楚,如今却派人送信来,莫非老爹也怕见了面之后,心意会动摇?
  想到这个,孙武心中一阵紧张,但那名使者早在众人阅信时便已走掉,自己就算想问他点什么,现在也已经太迟了。
  「别想太多,该来的东西始终会来。」
  路飞扬的这句安慰,也就只能是安慰作用了,众人眼前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得顾。
  皇城决战的日期在后天,时间已是迫在眉睫,即使是再蠢笨的人,都能想到朝廷方面必然有所布置。朝廷与同盟会之前打得头破血流,就连一个假惺惺的短期停战都搞得火药味十足,双方摩擦不断,皇城决战结束之后,不论谁胜谁败,如果朝廷会放陆云樵、袁晨锋生离京城,那就真的有鬼了。
  京城是险地中的险地,照理说,同盟会的高阶干部不应该踏入此地,省得皇城之战还没打完,朝廷就翻脸,关门打狗,甚至把人擒下来,威胁陆云樵,试图令其分心,这些都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有鉴于此,袁晨锋一早下令,同盟会中掌握实权的各方将领,一个也不许入京,重要干部更是得离得远远,省得出了什么事,导致组织功能一夕崩溃。不过,他自己可以说是当前同盟会最重要的人,却义无反顾地踏入险地。
  「为人弟子,应该与师父共患难,哪有躲在安全地方的道理?无论如何,我也必须亲自到京城。」
  袁晨锋的宣誓掷地有声,小殇与香菱听了面无表情,孙武与同盟会的随行干部则是反应激烈,认为这样子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后果太过严重。
  「这话现在才说,已经太晚了吧。」
  袁晨锋苦笑道:「之前我们一路赶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此行目的,怎么现在才注意到危险?」
  「这个……当初不知道你没安排啊……」
  孙武也满腔无奈,自己不擅长动脑筋,这些什么计略安排之类的事,都是交给别人去烦,特别是和袁晨锋走一道的时候,袁晨锋事事安排周详,自己只要卷起袖子冲上去战斗就好,别的事情通通不用愁,当初想说前来京师如此大事,袁晨锋必定指挥同盟会,计画周详,哪想到进了京师,这个素来讲究规划的男人居然两手一摊,说进入京师的人马一共就这些,具体计画没有,撤退的方略也没有,孙武当时一听就傻眼了。
  只是,袁晨锋又何尝不是满肚苦水,为了皇城之战,他岂会没有准备?由于路飞扬一路上大搞机会教育,搞得这一路上根本低调不下去,各方人马环伺左右,日夜窥探,就差没有敲锣打鼓了,在这种情形下,袁晨锋本事再大,也没法搞什么地下工作。
  当然袁晨锋并没有就此放弃,为了要支持师父,这个青年煞费苦心,他反过来利用这边广受各方瞩目的情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藉着这边吸引住各方势力的目光,另外派遣同盟会的高手、死士,组成精英部队,秘密潜入京城,进行各种部署,本来事情进展倒也顺利,哪想到就在入城之前不久,官兵发动袭击,配合军方高手,把潜入城中的几路同盟会人马,全数逮着,各处据点也给打掉。
  虽说为了避免破坏双方和气,朝廷的袭击行动留下余地,同盟会被擒的人员只有轻重伤,没有残废或死者,朝廷事后立即将所有被捕获的同盟会人员交还,交涉使者满面和气,说是追捕江洋大盗时,误闯了那几处据点,因为与盗匪战斗,难免误伤,一切绝非有意。
  外交辞令说得这么好,加上大战在即,袁晨锋也无法发作,只是这么一来,所有安排好的部署尽皆作废,还得要想办法安排这些伤者尽早撤退,免得成为人质拖累,这个打击实在不小,而且距离皇城之战仅剩两天,仓促间哪来得及另作安排,问起袁晨锋的打算,他也只有两手一摊,把烂摊子扔出来了。
  「银劫果然厉害,整个扫荡行动他没有出面,却全都是他操作的气息,我们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还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真是输得颜面尽失,彼此水平差太多了。」
  袁晨锋摇头苦笑,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不过,这差距不是不能弥补的,经验差终究能追得上,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追上他的。」
  乍听之下,这像是一个宣示,但孙武却在里头感受到一股信心,只是想不通这股自信由何而来,眼下大家同乘一条船,他有自信是很好,万一是自我感觉良好,那就真要完蛋了。
  「袁兄,三思,你是有为之身,身系同盟会……不,是当今中土的气数,你如果有失,那个影响太大了,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啊。」
  这些是能够说得出口的话,孙武其实想说,皇城之战,明着是双雄对决,实则三强对垒,但无论是双雄或三强,一打起来,袁晨锋的武功根本就插不上手,如果后头有同盟会的团队力量支持,情况自是不同,可如今他孤掌难鸣,就凭他与身边这点人手……如果不快走,那还不如早点洗洗睡了,反正留在这里,到时候也没他们什么事。
  「天下大势就由得天下吧,家师对我的教导,反正也只是教我勇敢做自己,不愧良心就好,没教我非成大事、当大侠不可。」
  袁晨锋笑着朝某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回过头道:「现在我就是照自己的良心来作事,不管后果是什么,我都清楚自己在作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孙武也不好再劝什么了,只能毛遂自荐。眼前情势明显,人手不够用,脚下是人家的地盘,想要做点什么只有走精锐战力的路线,如果袁晨锋能有点计画,自己全力配合,不是没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事不宜迟,袁兄,告诉我你的计画,我们来研究看看吧……」
  孙武和袁晨锋进行讨论,他们的声音,站在窗边的路飞扬听见了,却完全没有听进去,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阴霾的天色,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快要下雨了。」
  那件事……也是发生在一个大雨天,自己迄今都无法忘记,在那个雨天里,有个女人颤抖着手,接过自己递去的一套衣服。
  『对不起,我能带回来的只有这个……对不起……』『还给我!把他还给我!他说过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不起!』自己这一辈子,不是没有向人道歉过,但却从没有哪一声道歉,说得这样心痛、这么屈辱,至今思及,胸口都还隐隐作痛。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20

第四十卷


【本卷简介】

  人生就是一场赌注啊,看倌们请下好离手,一生必看一次的皇城之战即将开打!
  呃,但是…各位参赛者,想独吞彩金也不用一上场就把观众都活生生打死吧?!
  旧恨不解、新仇难了,天魔、武沧澜、陆云樵这场三大巨头的必死战役,看似各有胜算,但真能解决彼此纠葛已久的江湖宿命?
  渐渐厘清诸多谜团的孙武,一步步迈向的是过去,还是未来?
  决定下一场轮回的时刻,才要开始!


第一章 明买明卖·守望相助
  皇城决战的前夕,对同盟会而言,最宝贵也最重要的情报,就是皇城之内的布置了,袁晨锋把大部分的实战部队撤出京师,但这却不等于他放弃了情报方面的努力,即使是最后一天,他仍用尽每一分努力,试图查出皇城之内的最新状况,希望这一战不要在己方盲、聋、哑的情形下进行。
  这些努力绝不是没有收获,皇宫原本的构造图,就已经被同盟会收藏在库,袁晨锋费尽心思去查,同盟会的情报人员舍生忘死,用人命去填,也陆陆续续查出不少新的情报,包括皇宫的哪个部分进行改建,增设了什么杀人机关,皇宫内的兵马又如何调防等等,全都是很有用的消息。
  问题是,如果一桩一桩分开来看,这些情报确实非常有用,但若把这些情报整合起来,这个问题就很大了,这些情报乱七八糟,彼此间还相互抵触,明明是同一个地方,昨天才埋下大量地雷火炮,今天就全部铲掉,改挖硫酸池,普天下绝对没有人这样布机关的,这看起来根本不是机关布置,只是某个超随性的暴发户,随便拿工程来玩。
  看着这些来之不易,却又大有问题的情报,袁晨锋非常懊恼,觉得自己是被别人耍着玩。
  “可恶,光看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做判断,就算一批人看错,怎么会前后十几批人都看错?还是说…必须要我自己亲自去看一次?”
  袁晨锋说得焦虑,孙武在旁都能感到他所承受的压力,想要自告奋勇,潜入王宫去探查详情,却给人出声阻挡。
  “没这必要吧?王宫又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地方,你们两个就那么跑进去,万一给人捉了当人质,同盟会的处境岂非更加不妙?”
  出声的是路飞扬,他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天空,之前沉默已久,现在虽然开口,却似乎心情不怎么样,连带脸上表情都不好看。
  “我想我应该不用提醒,皇城内部的最新情报,对我们是何等重要吧?我突然发现,如果要派个武功够高的进皇城内探查,比起孙兄弟,路老师你才是最佳人选吧?”
  “呃,有道理啊,想想是该我去,但皇城内如果机关很多,我也没把握全身而退,要是受了点伤,明天的皇城之战岂不是…”
  “那不是很好吗?你去受点伤回来,有伤在身,明天的决斗直接可以不用出场了,你不出场,我们直接包袱收收,可以回家,结束这场闹剧,该干啥继续干啥,什么都不用烦了。”
  袁晨锋口气不好,脸色更差,以他的个性,如果不是被逼到极限,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路飞扬也微微一愣,但马上就竖起大拇指叫好。
  “干得好!店小二,拿酒来!这是应该好好庆祝的时刻,我家的晨锋,今天开始变成男人啦!”
  路飞扬是真的高兴,不是存心嘲讽,孙武与袁晨锋都听得出那一股喜悦之情,不过,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件事情上,他所表现出的喜悦,适得其反地刺激到两名年轻人。
  年轻人奇差无比的表情,路飞扬查觉到了,这多少令他有些懊恼,自己并不是有意要刺激他们,之前自己种种过激的言行,都存有特定意义,也小心拿捏分寸,没有作得太过火,不过… 今日自己因为外头阴霾的天气,忆及往事,情绪不佳,失了分寸,确实过分了,再怎么说,这两个小子也是为了自己的事在操心,特别是袁晨锋…哄小孩子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自己在这上头真的很不擅长,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可惜成人的世界比他们所知要更复杂,他们已经历过许多江湖风雨,晓得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却还不能接受在黑与白之间,还有灰色的存在,无关正义,无关邪恶,有的… 只是热血燃烧后的余烬… 他们也不知道,明日的胜负不会只凭一些机关、一些法宝就起变化,决定胜负的关键不在这里,操心又有何用… 说起来,该抱怨的是自己,明明心情正坏,却还要顾虑这两个小子的感受…“想知道皇城内的状况吗?不用那么麻烦的,我有办法。”
  小殇的适时出现,缓和了气氛,也替路飞扬带来问题的解法,当她贴在路飞扬的耳畔,轻声说出她的办法,路飞扬先是皱起眉头,怀疑这方法真的可行,但很快就点点头,摸着下巴,觉得这方法果然不错。
  “你要记得喔,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你如果直接找人家头头,人家肯定不会理你的,毕竟人家也要面子啊。”
  “了解!就像开门之前要先敲门一样,直接找大魔王是不合礼数的,总要先找些可爱的小怪物,才是勇者的礼节… 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不过我喜欢这样,而且还有少许教育意义,行啊,就这么干吧。”
  路飞扬边说边点头,还朝着孙武两人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两人心中叫苦,不晓得又会有什么荒唐点子或荒唐事,就看见路飞扬哈哈一笑,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吸了一口气,跟着便放声大叫。
  “喂!魔门的喽啰们,替我传个话给你们老大,我要看皇城的最新布置图,快送一份来给我!”
  这段话辅以真气发送传出,声闻何止十里,半个京师的百姓都能听得到这一声大喊,难得的是,靠得近的人不觉得大声,离得远的人也不会听不见,只不过耳里微觉嗡鸣作响,这就是绝顶修为。
  大半个京城的百姓都能听见,这话要传达给魔门肯定不成问题,只不过,在魔门有回应之前,大批百姓纷纷探出头来,看看是哪个神经病这样叫喊,吵得街坊不得安?。
  路飞扬喊的话简单易懂,但正常人都不会当真,即使是孙武、袁晨锋,也觉得荒唐,同盟会与魔门从不友好,立场敌对,明天更要生死对决,哪有可能会回应己方的要求?
  “老师,你…你这也未免太…”
  “太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最起码的连横合纵,你当领导人也挺久的,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连横合纵我当然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我也会操作,但你… 你这种搞法,连操作都谈不上啊,敌人怎么可能会…”
  “唷!操作形式这种东西,还有固定的吗?一定就得黑箱作业,私底下遣使跑来跑去,这样才叫操作,就不能光明正大,开门见山直接讲?”
  “……开门见山和开窗大叫,这两者之间我认为有不小的差距。”
  在两人对话的同时,孙武一脸无奈,目光不停地望向窗外,路飞扬道:“怎么了?小武,你也觉得我说的不对?”
  “你对不对我不知道,但外头围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么多人在底下指指点点,感觉好丢脸喔。”
  “什么啊,这点小事就觉得丢脸,将来还能当个好政客吗?随他们指去,你要是不喜欢,就扔几个花盆下去,人就少了。”路飞扬笑道:“不信我,你也应该相信小殇啊,这办法是她提出来的,你放心吧,不用多久,魔门的使者就会找上来了。”
  “你搞错了吧,我哪有说魔门使者会登门上来?”小殇的插话,连路飞扬也吓了一跳,“不是吧?我是相信你才这么作的,现在你说人家不会来,那我岂不真的变成神经病了?”
  “不用奇怪吧?你这种喊法,人家会登门上来才奇怪咧,你等着吧,对方的回应也会很开门见山的。”
  小殇说话的同时,一直望着窗外的孙武,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上魔三使中的老人,这个本应算是魔门长老级人物的高阶干部,被路飞扬重重折辱过后,似乎完全沦为魔门的丑角,被当成跑腿送信的来用,只见他满面尴尬地出现在街角,看着挤了满街,往上指指点点的群众,看起来非常犹豫。
  若有得选择,孙武相信他一定会进入这家客栈,当面把所带的讯息说出,可是他似乎也负有严命,不得不为,所以最终他只能站在街上,对着这边的方向,提气大喊,“门主说,这样子太不给银劫面子,怕他以后不好作人!”
  这声大喊,没有路飞扬刚刚那样一声厉害,无法传到半个京城,却也足够整条大街上的人都听见,人们以为又来了一个疯子,几百双眼睛一起朝他看去,千夫所指的压力,让孙武对这老人深感同情,换作是自己,还不如挖个地洞跳下去算了。
  不过,在这方面,路飞扬就显得很没同情心,忙不迭地落井下石,再次扯开喉咙大喊,“操他妈的,我管他银劫的鬼面子,他那个人变态的,快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声音嘹亮,远远传了出去,这一下不但大半个京城都听得见,孙武觉得银劫肯定也听见了,只是他大概没那么好心情也来喊一声。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好意外了,魔门使者将一个金属圆球从对面街扔进这边窗口,本来是可以悄悄送进来的,但两边首脑似乎都喜欢用这种夸张的方法,搞到人尽皆知,所以,当孙武伸手接下那颗由窗口掷入的金属球,一切平安,他甚至还觉得有点失望,仿佛应该来个大爆破,这才对得起底下大批群众的期盼目光。
  “这么夸张的东西都送来了,里头总不会是空的或是烟雾弹吧?是的话就很无聊了。”
  孙武将金属圆球顶端的按钮一按,这种影像播放装置,对他已不算陌生,过去梁山泊曾多次以此作为通讯方式。一按下去,金属球绽放豪光,顶端喷出一道光束,迅速扩散,成了一幅立体图像,图像中的那座庞大建筑物,孙武是第一次看到,但从那些特有造型与建筑规模来看,应该就是皇城没错。
  “奇怪了,看起来好像都只是正常的房屋,没看到什么机关啊?”
  “那当然,地洞里插几支尖刺,这叫作机关,地面上直接插几支尖刺,这还能算机关吗?那种东西叫路障吧!机关不是这样子看的。”
  路飞扬举起他的独臂,伸指对着那些立体影像虚点,落指的地方立刻产生变化,各处房舍或是消失,或是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了隐藏在底下的各种布置。
  “啧啧,真是老套,千斤顶、陷人坑、硫酸池、轰天炮… 这些老骨董是谁设计的?他们是布机关还是搞主题乐园?”
  路飞扬摇摇头,对孙武、袁晨锋道:“两位领导人见识不差,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真认为这种游乐设施,在那种级数的战斗中能派上用场?”
  孙武、袁晨锋都觉得不好回答,一方面,不管是绝顶高手或普通好手,生死相搏的战斗,胜负仅是一线之差,别说这些杀人机关,哪怕只是地上的一块香蕉皮、一只偶然飞过的苍蝇,都有可能让战斗产生逆转变化。
  但另一方面,他们也都曾见识过绝顶高手级数的决战,当初在慈航静殿,苦茶方丈、呼伦法王,和武沧澜彼此以大绝招互轰,在那种大威力之下,方圆百米之内尽成焦土,管你什么地上建筑、地下机关,全部摧毁得干干净净,连地面都像给人反覆犁过几次。
  在那种层次的战斗中,这类低等的机关别说派上用场,连登场的机会都没有,天魔、陆云樵战起来,还没真正靠近,拳劲剑气横扫,就会把这些机关连同房屋掩体一起摧毁,要指望这两人会不小心一脚踩进硫酸池里,这实在太过一厢情愿。
  “哦,这边开始有点意思了,能量传送管道密集汇聚,有种很眼熟的感觉,哈,果然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重力牢,这可不能开玩笑了,布置还有点反常,该不会是想玩反重力吧?银劫这次有点新意啊,我还以为龙葵跑路以后,他就不行了呢。”
  路飞扬不住点头,指出诸般机关的特异之处。要对付天魔、陆云樵这种绝顶高手,普通的机关没太大意义,可是如果使用一些阻碍性的机关,短暂让其中一人两三秒不能动弹,就会给予另外一人下手的机会,重击之下,甚至可能一招分出生死。
  重力压制,这有可能造成他们动作迟缓,或是不能动弹,如果反其道行之,直接造成短暂的反重力状态,这也可能有惊人效果。以孙武来说,假若正要全力凝运金钟罩,抵挡敌人重击,却忽然脚底腾空,飘浮起来,金钟罩威力减半,就这么被人一击干掉,绝不是没有可能的。
  “要搞这么厉害的机关,能量消耗可不小,他们藏了多少能量晶体在附近?
  不怕爆炸的吗?哇塞!银劫老友这次玩真的了,五座反应炉埋在皇城中央,这还能算是机关吗?根本就是自毁装置了吧?他是不是打算看情况不妙,引爆反应炉,把有可能祸害帝国存续的东西都炸上天去啊?”
  路飞扬说着,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对喔,刚刚都还没想到,两个决斗的,两个旁观等下手的,只要这四个人一起死光光,中土从此就太平了……明天的战斗,干脆就以这个为大方向来试试看吧。”
  这段自说自话,旁边的孙武不好接,倒是旁边的袁晨锋脸色奇坏,一下伸手切掉了影像,道:“这算什么?”
  路飞扬一手插腰,道:“算什么都行,但希望你别因为这样,就说我是串通魔门,天地良心啊,我与魔门之间清清白白,单纯就是图书馆与借书人的关系,连金钱往来都没有,外头满大街老百姓都可以作证的。”
  袁晨锋脸色铁青,“你这样就弄来皇城情报,那… 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弟兄的牺牲,都算什么?明天的决战又算什么?”
  “算最后手段啊,不也就是因为你们搞不定,我才出此下策的?你反倒怪起我来,这没什么道理吧?我让你们不用冒生命危险去查线索,你应该要请吃消夜了。”
  “但…你…你弄得这么欢乐…死去的那些弟兄…”
  “欢乐点碍着你了吗?我一定要铁青着脸,哭丧着表情,才能显示我对人命伤亡的悲痛,才有意义?你觉得重要情报这样到手很荒唐,很不合理,但这就是现实,现实的定义就是… 存在即合理,它不会因为你合理所以成功,只会因为你成功,所以合理。”
  路飞扬望向袁晨锋,口气虽然略带嘲讽,表情却很温和,“晨峰,同盟会由你执掌多年,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期中更好,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管理这么大的组织,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但你挺了过来,我一直觉得你很了不起,比我更杰出得多,你很好,真的…”
  听到鼓励,袁晨锋看来并没有比较高兴,只是苦笑了一下,道:“谢谢您对我的认同,不过,您还是早点把但是这两个字后头的话说出来吧,在这两个字的前面,再多夸奖也是没意义的。”
  “好吧,但你必须开始适应,除了黑的道理,白的道理之外,还有些很没道理的灰色地带,这没什么道理,因为对方就是不愿和你讲道理,如果你不能适应这一点,你就没法和他们玩下去,即使你今天没被我弄疯,早晚也会给他们逼疯的,这是你通往顶峰之路必经的障碍,假若你过不去,半壁江山、平分天下,这就是你此生的最高成就。”
  路飞扬在袁晨锋肩上一拍,缓缓道:“要往上走那一步,并不容易,可能比你过去这二十几年的人生更难,即使走上去了,也未必真能得到什么,这话我从前便该说,但我知道你听不进去,所以… 晨峰,这是老师对你最衷心的劝告,你…好好当个好人吧!”
  手掌在肩头落下的瞬间,孙武看见袁晨锋的眼中有种痛意,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坏了,这点自己似懂非懂,因为所发生的这些事,自己确实有感觉,觉得敌我三方的首脑人物全是一群混帐,真是死光了就太平了,不过也仅是如此,没有到痛苦的程度,实在不懂袁晨锋眼中那抹痛意,为何如此深刻?
  路飞扬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孙武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望向旁边小殇,发现她双臂环抱,好像很冷一样猛打哆嗦。
  “小殇,你着凉啦?不会吧?”
  “太、太阴毒了… ”小殇搓着手,哆嗦着呵出白烟,看得连孙武都感到阵阵寒意,“临走之前都不忘记下诅咒,要人好好当好人,这实在是太阴毒了。”
  “呃,我想… 路叔叔说的好人,应该不是你那个意思… 好人不该是贬意词的。”
  “是吗?那好吧,小武哥哥真是个大好人,是个大大大的好人呢。”
  “…… 我明白了,你还是替我连络一下老爹,问问魔门有没有空缺位置,我把这里的事情收收,回去跟着他干吧,这种时代当好人太没前途了。”
  “啧,还真是可惜啊,我的反应炉炸光光计画,就这么泡汤了吗?”
  “那种计画如果会成功,就有鬼了!”
  路飞扬找魔门要情报的事,大半座皇城的人都知道,武沧澜与银劫当然也知道,他们甚至用不着底下的情报人员告知,光是听见路飞扬的那几声大叫,就晓得他打什么主意了。
  武沧澜皱眉道:“我挺好奇的啊,你对同盟会的情报战,总能做到滴水不漏,怎么对上魔门就一败涂地呢?同盟会查不到皇城内的情报,魔门就查得清清楚楚,我们对上魔门真有如此大差距?西门朱玉可是早就不在了。”
  “魔门的地下人员,活动策略与同盟会完全不同,进行探查时不但勇于卖命,还大量牺牲手下人为弃子,分散我们的注意目标,而且… 我怀疑最后是由他们的大头目亲自出马踩点,这就…”
  “由大头目亲自出马跑业务,这么不健全的组织,是倒闭的前兆。”
  “或者陛下你也可以把这看作是勤勉的象征,对健全组织而言,至少好过只想在家里玩反应炉,要把自己家炸上天去的狂人领袖。”
  “你听起来对自家老板似乎很不满意啊…”
  这句话从武沧澜口中说出,也就只有银劫能受得起,当作是玩笑话,换作任何其他人,承受这句话就是灭顶之灾。
  “我想我和袁晨锋应该有差不多的感受…”
  银劫淡淡说着,非常清楚袁晨锋此刻的处境与心情。在他看来,袁晨锋作得已经很不错了,换作是自己年轻的时候,拿着同样资源,坐在同样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得比袁晨峰更好,尤其是碰上那样一个同样让人发狂的老板。
  问题在于,袁晨锋终究受到自身阅历、修为的限制,有很多事情看不明白,这不能怪他,怪只怪真正懂这些的人,没把该说的话告诉他。
  什么地雷阵、千斤压、硫酸池… 这些都不是用来杀人的机关,比较实际一点的说法,这些都是笑死人用的机关,尽管负责此次皇城内各种埋伏工作的人是自己,但设下这些东西并非出于自己本意,而是皇帝陛下找来军部群臣商议,那群蠢才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出建议,最后弄出一个馊主意大全之类的方案,由皇帝陛下御笔一批,交由自己付诸实施,抗命者死。
  假如真是碰上一个蠢到极点的昏君,干出这种事无可厚非,但如果说此刻满朝之中,有什么人最了解这次皇城决战代表的意义与其中风险,肯定就是这位皇帝陛下,他批准这些荒唐又没意义的机关改造,背后心态大概就像袁晨锋的老板一样,纯粹没事找事,给手下人添麻烦来取乐。
  皇城之战,不是不能设置机关与埋伏,也不是不能设真正威胁得到陆云樵、天魔,破坏力强大的机关,站在己方的立场,这些准备工作绝对都是必要的,只不过,作这些准备的困难程度,远远超过外人想像,更不是袁晨锋这些小辈能理解的。
  最关键的一点,其实很简单,只是很多人似乎都没有想到。陆云樵与天魔不是傻瓜,也不是瞎子,他们两人会离谱到跑来敌人地盘上生死决斗,本身已承担极高风险,甚至可以说,若非他们两人脑子都坏了,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然而,这也已经是极限了,假如皇城内当真准备太多足以威胁他们两人的机关、高手,那么这两人一起现身后,在决斗之前,恐怕就会先联手起来,铲除所有会干扰他们的东西。
  今天路飞扬响彻半个京师的那几声大喊,还有天魔随手送去皇城内机关布置图的行为,看似搞笑,仿佛只是向众人表示,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事实上就是藉着这个动作,向朝廷暗示魔门与同盟会反过来联手的可能。
  两强对决,战于皇城,实则却是三方势力彼此牵制,情势微妙,只要其中有一方的步子走得太快,立刻就会引来另两方的联手攻击,得不偿失。武沧澜的实力之强,放眼天下,几乎已是无敌,但偏偏陆云樵、天魔就是他没有必胜信心的两人,假如这两个人一上阵便立刻倒转枪头,联手杀他,即使武沧澜再怎么强,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逃命这种事也是要看情况,有些情形临阵逃跑就是可耻,有些情况不跑就是傻瓜了,朕是独裁者,是暴君,可不是傻子。”
  武沧澜坐在雕刻着九龙的黑桐木椅上,却很粗野地将腿放在桌上,沉吟道:
  “陆云樵的五绝神剑,由惊神指所化,威力无俦,比天子龙拳犹胜几分,七宝指环落在他手里,若他是带着七宝指环上阵,朕即使以赤龙腕配合血裔天赋,对上他的胜算也只有四成…”
  “但他如今已断一臂,五绝神剑运转有碍,陛下战他的胜算起码有六成。”
  “不错,朕拼尽全力,战一名断臂的残废,也只有六成胜算,至于天魔,朕不理解怎么总有人把他与朕、陆云樵视为同级数的对手,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是我们一直给他打得惨兮兮,从来也没有打平过,同级数这词真不知如何作数?这一点,相信那个断手的也是同样想法。”
  说着一点霸气都没有的自嘲话语,武沧澜道:“所以,如果那个断手的与老头子联手,朕没有第二句话,立刻有多远跑多远,有谁觉得这可耻的,尽管上前去战那两位试试。”
  “多余的动作与布置,只会刺激那两个人过早联手,所以臣下当初力主,皇城内不需要为此大动土木,搞那些贻笑大方的东西。”
  “你一直主张不用搞那些东西,军部有人参你好几本,说你是魔门奸细,是来替同盟会、魔门做内应的。”
  “…如果因为这种理由被问斩了,臣下也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章 断头之鸡·死亡大旗
  银劫和武沧澜谈话的气氛怪异,这在以往是非常难得的事,银劫几乎可说是武沧澜唯一的心腹,多少重要大事都是透过他来执行,虽说朝廷上下有许多人都想把他整倒、斗垮好上位,可是有更多的人都相信,如果银劫当真垮台,大武王朝只怕来日无多,因为一个不受节制、没有任何缓冲地带的武沧澜,对这个本已不安定的王朝,绝对是毁灭性的。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古怪气氛,和日前银劫的所作所为有关。围绕着孙武等人所发生的那一连串骚动,因为闹得太大,一开始武沧澜也认为这是单纯针对敌人的干扰行为,尽管他认为没有必要,还不如早点把人放进京城,不管是要搞什么事,都方便得多,只不过银劫坚持,武沧澜也就不多干涉,放手随他执行。
  但当银劫被路飞扬创伤而归,一切纸包不住火,武沧澜略为一查,便晓得银劫亲自出马潜入敌营的始末,以他的聪明才智,更随即省悟,知道银劫先前所做的一切,仅是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要隐瞒什么还不好说,可是要隐瞒的对象,却肯定是自己这个呆头皇帝。
  武沧澜不喜欢被人算计,但对这种事还不至于无法容忍,毕竟他是个绝对的能力主义者,能够成功算计他的人,就是技高一筹,站在败者服输的立场上,这种事没什么可抱怨的。
  不过,被人算计是一回事,遭到背叛就是另一码子事了,这次银劫所做的事,就让武沧澜生出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糟糕,更是武沧澜十数年未有的奇耻大辱,自龙葵叛逃后,武沧澜从未给人背叛自己的机会,若不是以高压手段震慑臣民,再不然就是早一步洞悉,先发制人,绝不给人把反意付诸实行的机会。
  银劫是不可能会背叛自己的,这个自信,武沧澜几十年来都不曾动摇过,面对各种中伤、挑拨,武沧澜始终信任银劫的忠诚,只是,他的理性也在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要是真相信什么人会对自己百分百忠诚,自己十多年前就是个死人了。
  不管怎么说,银劫背着自己干下这么一堆事,这是事实,而且自他返回京师至今已数日,始终不曾为此事做出解释,累得自己苦等多日,最后终于忍不下去,这才有了此刻的两人单独会面。
  一帝一臣的单独会面,并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因为武沧澜喜怒无常,以军部为首的六部臣工,都怕与他面对面,最好连报告事情都能省则省,每有要事,特别是可能违逆上意的要事,都是尽量交递给银劫,由银劫负责呈上,其他人有多远闪多远…要负责担任这样的黑脸角色,说银劫是奸臣,还真是冤枉人了。
  经常会进行的君臣单独会面,今天却有着特别的气氛,武沧澜不说,银劫也不说,但彼此心里都有数,知道这话早晚得说,只不过是看谁先沉不住气而已。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臣下就先行告退了。”
  碰上这一下以退为进,武沧澜不能再继续若无其事下去,终究得要开口了,“你该不是以为,自己今天不做交代,还可以平安走出这个大门吧?”
  一旦把话挑明,就挑得特别明白,气氛也随之一变,银劫不认为这位陛下真会动杀手,不过他也明白,不可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
  “… 我现在无法解释,因为就算说了,陛下你也听不进去,更不会、不愿相信我的话。”
  “你是在跟朕说话,不是在演三流的言情剧,别以为用这种借口就能混过去了。有什么荒诞离奇的事,是朕不会、不愿相信的?你总不会要告诉朕,当年是你与龙葵勾搭成孕,作下苟且之事,并且有了那个小杂种吧?”
  “无论是与不是,陛下心中早有定见,哪需微臣饶舌多言?但为了帝国存续,请陛下无论如何,都要保障那女孩的安全。”
  银劫话声甫毕,轰然一声爆响,武沧澜没有拍桌子,却是放在桌面上的双腿直接发劲,整张紫檀木桌案瞬间爆碎,凌空化做无数尘粉,簌簌而落。
  “龙葵的贱种,是绝对要铲除的对象,你存心袒护,是何居心?”
  这句喝问份量极重,代表的就是抄家灭族,但银劫闻言不慌不忙,淡淡说话:“臣倒是想请问陛下一句,为何非铲除她不可?这么多年来,陛下你从来无惧强敌与威胁,甚至总是搬石头砸脚,放过本可早早除掉的敌人,让他们有机会成长茁壮,给你带来足够的威胁,为何今天处理这个日后可能令你感到足够威胁的女孩,你就坚持要斩草除根。”
  “这当然是因为…”
  武沧澜带着怒意的回答,出口几个字后,就此没了声息。尽管恼怒,但他确实被这问题给问倒,为何自己对这女孩就没有玩兴,不愿给她机会成长,成为足够强大的威胁,再来娱乐自己?难道… 自己真是忌惮真龙血裔的潜能,生怕玩火烧身,那女孩最终会成为超越自己的强敌,这才非要杀她不可?
  这是不可能的,真龙血裔潜能强大,自己少年时就憧憬着能与之灿烂一战,让自己能对龙族的潜能有更多参悟,只恨一直没遇到,如今真龙血裔很可能已出现,自己断没有退缩之理。
  况且,退一万步讲,利益与风险总是并存,即使真龙血裔有那么大的威胁性,处理方法也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如此难得的素材,死了就什么价值也没有了,但如果活着,就能够利用她的身体,进行无数无可取代的实验与研究,断无理由如此浪费,暴殄天物。
  几个疑点都被一一厘清,武沧澜开始直视问题的核心,思索自己如此执着的道理?
  很快,答案有了。一直以来,武沧澜觉得银劫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既然银劫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心里想必早有答案,此刻,当武沧澜终于找到答案,顿时明白为何银劫只暗示,却不肯明说的理由。
  …理由,是因为对背叛者的憎恶!
  龙葵的叛逃,是武沧澜此生少有的大失败,更是极少数让他感觉受到背叛的奇耻大辱,而龙葵之所以叛逃,她的女儿实是主因,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把她女儿处死,就是对背叛者的一种惩戒,所以无论怎样,那个女孩都非死不可。
  只不过,这一点只能做,不能说得太清楚,因为承认这件事,等若承认自己会因为遭到背叛而受打击,如此软弱的心理,怎堪为君?而且被点醒察觉到此事,也让武沧澜更不愉快,即使遭到背叛,自己也不该如此在意。
  “陛下,惩戒背叛者,应该是针对背叛者的本身,这些年来我们没有龙葵的下落,如今她又托庇于魔门,令我们有力难施,可是我们拿背叛者没办法,却只杀背叛者的女儿来泄愤,以大欺小,说得过去吗?”
  “以大欺小?笑话!乱臣贼子,本就随手诛之,这不是江湖比武,还讲什么以大欺小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谋逆叛国者,向来都是满门抄斩。大学士索尼给夷灭三族一案,五岁以下被斩首的就有六个,你那时怎么不说这是以大欺小?”
  武沧澜的怒气并非来自遭到顶撞,而是因为银劫始终未有说出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仅是用似是而非的借口,这种有话不明说的做法,不住刺激着武沧澜的怒意。
  “那么,微臣斗胆,请问陛下,你觉得处死那女孩,真能给背叛者惩罚?她死了,真能让她母亲心痛?”
  “…… 这话倒还有点说服力,死个女儿就会呼天抢地,龙葵也就不是龙葵了。”
  武沧澜沉默半晌,怒意稍敛,道:“你用了那么多理由去保这女孩,朕倒想问你一句,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她的理由何在?别鬼扯什么她是你的私生女儿,朕如果会相信这种鸟借口,等一下就当众宣布退位,今后不好争斗,专心致力中土和平!”
  不用翻译,谁也知道这和太阳打西边出来是一个意思,银劫默不作声,似在考虑怎么说才妥当,但反覆思索良久,他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妥当的说法。
  “… 具体的理由,现在说了也没意义,陛下你听不进去,我只能说,这女孩的存在,关系帝国的极大利益,也事关陛下你本身的利益,请你理性从事,不要只是单靠你的情绪来做判断。”
  “…你该不是要告诉朕,朕今天杀了她,将来必会后悔吧?”
  武沧澜晓得自身弱项与缺点,也知道这名臣下兼友人在理性层面确实能补己身不足,这么问话已经退了不小的一步,哪知道银劫仍是摇摇头,“不,您多半… 九成五以上不会后悔,您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后悔与遗憾,就像龙葵不会为了这个女儿心痛一样,但我的责任是协助您维持帝国稳定与传承,您的情绪、满足感,我没有理由要放在第一位。”
  “也就是说,你个人判断,在这件事上,朕的利益与帝国的利益有分歧?”
  武沧澜特别加强了“个人判断”四字的语气,代表他对银劫想法的质疑,不过看到银劫用力点了点头,武沧澜也不得不认真思考银劫的话。
  银劫不是多话的人,他口风很紧,不能说的事怎么也不会说,这本是优点,偏偏此刻也成了要命的缺点,武沧澜很想知道银劫做这些事的理由是什么,但这样可能就要做出一些大违本愿的承诺或让步,基于这考量,他把到嘴边的问题忍住,没有出口。
  “既然没什么要说的,你可以下去了,明天的战斗,你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确实已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充其量也就只是尽了力而已,说不上十拿九稳,更远远谈不上必胜,与其要用这种程度的准备去开战,还不如从头和平到尾算了。”
  银劫所说的,正是他这边一直面对的难处。对敌人不具威胁性的措施,准备得再多也没用;对敌人太具威胁性的措施,一开战就会招致两边敌人联手,反过来攻击己方。
  打从这场决战确定下来的那刻起,朝廷这边就只有几个选择,从头到尾只当单纯的观众与转播员,祈祷这两个敌人同归于尽,这种事情武沧澜不会允许,而若要插手其中,最好是趁他们两败俱伤,或者至少力量也被削弱大半的时候出手,这样哪怕两虎联手,威胁性也不会太大。
  …… 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银劫可不认为敌人会这么好心,留这么愚蠢的机会给自己利用,对此自己是拟定了几个策略,预备到时候来实施,可是最近几天武沧澜的异常表现,让银劫警觉到事情生变。
  之前武沧澜还数度关心过自己这边的准备状况,要自己尽早把战术拟定好,呈报上去,但打从自己与黄泉殇接触,受创而回后,武沧澜就对这边的准备再不关心,从不过问,自己只能判断,在自己离京的那段时间里,武沧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要武沧澜在此战中当一个单纯的旁观者,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不关心这边的准备状况,只是下令胡乱搞一些可笑的机关建筑,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打算甩开自己这边,找别人或单独去干,但另找一组人这也不可能,这些年来武沧澜并没有另外培养什么能取代自己的人才,假如他另外找人来干,自己必然会收到消息,没可能什么都不晓得。
  不合理的可能性都被排除,剩下的解释就只剩… 武沧澜打算不倚靠任何人的助力,纯凭一己之力去介入这场决战,换句话说,他手上握有某种能决定胜负的关键,换作是平时,像这样的核心秘密自己必会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会先将这类机密告诉自己,不光是表示信任,也是因为他厌烦处理实务工作,所以把讨厌的任务扔来,但这一次…银劫没有把握武沧澜会把话说出来。
  “这个嘛…”
  一如银劫所料,武沧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抖着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事情。
  “你刚才扯了一堆什么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的鸟话,一直到最后也没把话说出来,既然如此,朕有必要把话告诉你吗?”
  “身为一国之君,不该如此情绪用事,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对陛下并没有什么好处,你一个人守住秘密,就是你一个人要从头累到尾,臣下不论知不知道,反正明天都要拼上性命,对臣下其实没差。”
  “……操你妈的!”
  并非怒喝,只是一下忍耐不住而出口的冷冷咒骂,但能够把武沧澜逼到这个地步,也只有银劫能够作到了。
  骂了一句,多少宣泄了一点怒气,而挨骂的银劫恍若未闻,继续站在那里,等着武沧澜进一步的交代。
  半晌,武沧澜开口了,银劫听得很认真,却完全听不懂这句话。
  “……快递真是一种很好很好的东西。”
  
    充满着各种权谋、算计、恩怨与荒唐,这场在万众不期待中所发生的皇城约战,终于也到了正式揭幕的时候。
  武沧澜、天魔各自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迎接此战,孙武极为好奇,却也不得而知,倒是自己… 抱着紧张感,半梦半醒地辗转一夜,最后带着两个黑眼圈迎接这一早的到来。
  出了房门,与袁晨锋打了个照面,这位素来重视仪表的公子,已经梳洗完毕,正以最佳状态出现在孙武眼前,看来神闲气定,更没有黑眼圈的问题,但出于对他的了解,孙武察觉他的精神状况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只是强行控制着本身的沮丧、焦躁与无奈。
  “袁兄,贵会的那些伤员…”
  “唔,都已经安全转移了,战斗马上要打响,银劫专心于皇城内的部署,对其他事情的注意松懈许多,昨夜所有伤员已经成功转移,离开京师了。”
  “那…今天你有…”
  孙武想问,袁晨峰是否安排了什么后援与应变措施,因为一直以来在情报战中落于下风的他,昨天被路飞扬那么搞了一次,所有部署再次给打乱,短短时间之内,不晓得是否来得及应变。
  “尽人事吧!”
  袁晨锋的回答,丝毫无法让人安心,但在如今的情况下,什么也别无选择,孙武唯有点点头,什么也不多说。
  有为了决战而忧心忡忡的人,当然也有满不在乎,照样好吃好睡的人,路飞扬似乎睡了一个好觉,走出房门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一下懒腰,自顾自地开始刷牙梳洗,就连漱口时都特别大声。
  “咦?你们不吃早饭的吗?都愣在这里做什么?早餐很重要的啊!”路飞扬笑道:“特别是这一餐,你们可要好好吃,说不定这就是你们中某个人的最后一餐了,哇哈哈哈哈~~~”
  这段幽默让孙袁两人笑不出来,连香菱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您今天的心情真好,难道是打定主意只去看戏了?”
  “你们几个家伙才比较奇怪吧?又不是你们要去决战,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们要上战场咧。”
  表现得无比轻松,路飞扬在稍后的早餐时,自顾自地添饭、夹菜,胃口不错,吃了两大碗,还一面轻哼着小调,引起别桌的客人侧目,这种悠闲的模样,看在众人眼中,感觉都很复杂。
  “袁兄,你不多吃一点吗?你碗里的东西好像都没动耶。”
  “我没什么胃口,哪怕这是我的最后一餐饭,我也不想吃太多…”
  袁晨锋苦笑着回答孙武,正埋头吃饭的路飞扬,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口中含糊不清地问话,“小武,那件事情你今天怎么不问了?”
  “什么事情?”
  “陆大侠的行踪啊,你之前不是很在意,陆大侠为何迟迟不现身吗?现在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你难道不好奇,陆云樵是来还是不来?什么时候会出来与我们会合吗?”
  照道理,这确实是最奇怪的一件事,皇城内外,甚至全中土,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议论纷纷,皇城之战将要爆发,但身为关键人物的陆云樵,却始终没有出来露面,迄今行踪不明,外人只看到袁晨锋忙里忙外,却不见陆云樵出来说句话,更不晓得他是否确定参与此战,各种谣言早已传遍街头巷尾。
  有人怀疑陆云樵早已身亡,也有人认为陆云樵虽然尚在,却已经重病或重伤,武功全失,这才不敢露面,当然也有人认为,陆云樵故布迷阵,藉由自己的不现身,要对敌人造成压力… 众说纷纭,相关说法就连孙武都有耳闻,几天前还私下问过袁晨锋,想知道陆云樵的下落与打算,结果仍是得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但愿我可以回答你,但只有这个问题,或者说与他老人家相关的问题,是我无法回答的,或者,孙兄弟你也可以自行参悟看看。'
  ’呃?要我去参悟?这又不是练武功,哪有得悟啊?‘
  ’这我就帮不上忙了,因为我真的没法回答啊!或者,你可以问那个正站在我们后头,用很火的表情瞪我们的那个人,他搞不好能回答你的。‘
  当时,袁晨锋给的回答,让孙武如坠五里雾中,半天摸不着头脑,而今,路飞扬提出这问题,袁晨锋的表情倒是没有苦笑,只是一副快要翻白眼的样子,而孙武先看了袁晨锋一眼,跟着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问了,已经…不想知道这些了。”
  “哦!”
  路飞扬的声音有少许遗憾,但他也没心思再多管这问题,因为出发时间已近,而且香菱端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上桌。
  “最后一道菜,小殇小姐指定的特殊料理,断头鸡!”
  物如其名,一只被砍去首级的清蒸鸡,被端到路飞扬的面前,看着那无首的鸡脖子,感受那股不祥的气氛,路飞扬表情一变,手中的筷子险些落了地,不过,见惯各种大场面的他,最终仍是笑了笑,夹起鸡屁股放到碗里。
  “好料理,不过,据我所知,这道料理应该是专门摆在监狱里给死刑犯吃的啊?”
  “这个… 小殇小姐说,这道菜是出了名的吃完就上路,横竖今天出门之后,某个人肯定是回不来了,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有去有回很为难,就把这鸡端过来,早吃完早上路。”
  “……上路与投胎,在你们这边是看作同等意义吗?”
  “您要这么理解,当然没有问题。”
  路飞扬的苦笑没有笑多久,小殇就推着轮椅出来,笑咪咪地向众人打招呼,并且每个人发一张纸条。
  “各位,马上就要出征上战场了,为了庆祝我们的必胜,请各位和我一起祈祷,求上苍赐福给陆大侠,并把你们手中的字条,大声念出来。”
  回应小殇的这个要求,众人开始阅读字条,袁晨锋首先读道:“宝簪妹妹,请你等我,等到这一仗打完回来,我们就立刻结婚。”
  孙武皱眉读道:“袁兄,这个护身符你收下,它本来是我未婚妻亲手做给我的,我有金钟罩,拿了它也没用,就送给你吧,哈哈,我很爱她的…”
  香菱读道:“各位,关于凤姐的案子,我有重大发现了,那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现在全天下只有我知道,等我回来之后,就把这秘密告诉你们。”
  路飞扬道:“哈哈哈,前面那个敌人看起来不怎么样,很弱,大家一起上,围起来!围起来!”
  不同的四段祈祷词念完,四个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既有无力感,又有浓浓的不祥气味,让四个人不约而同低下头,长叹了一声。
  路飞扬皱皱眉头,仔细品味,缓缓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几句对白,都有那种说完以后,再也没命回来的感觉?尤其是我那一句。”
  孙武、袁晨锋、香菱没有立刻答话,彼此对望一眼,然后一起用力点了点头,小殇补上一句,“没错,这次你是死定了,看到了吗?天上北斗的死兆星…哦,现在是白天,没有死兆星,换个说法,你看到自己背后了吗?那支死亡旗已经高高竖起了!”
  “这个嘛,反正它已经不是第一次竖起了,虽然连我也觉得,每次它这样竖起,早晚有一次会让我回不来,不过呢…总之就是看太多,已经没感觉了。”
  路飞扬笑了笑,站了起来,用他仅有的那只手,摸摸小殇的头,就像一个疼爱晚辈的慈爱长辈一样。小殇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却没有反对,让他这么摸了摸,换做是别人,绝不会有这种待遇。
  小殇之后,路飞扬的手分别拍过孙武、袁晨锋肩头,两人都想说点什么,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最后,路飞扬站在桌首,朝桌上所有人深深弯腰一礼。
  “抱歉,我一直希望能够多传达点经验、多教点东西给你们,但明显我做得不好,反而变成一个讨人厌的老家伙…对不起。”
  这个礼,分量实在太重,除了小殇没有人敢受,孙武、袁晨锋的反应尤其强烈,像是屁股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立刻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只是没等他们回礼,路飞扬身影如风,一下子就从他们身边掠过,到了门口。
  孙武、袁晨锋晓得出发时刻已到,急忙跟了上去,坐在轮椅上的小殇,似乎不打算去观战,只是坐在原处,小小地说了一声。
  “…要回来唷。”
  三个人都已经跑出门去,照理说是不可能有回答的,但这点距离,对于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来说,还嫌太短,因此在小殇这句话出口后不久,她耳边响起了一声传音,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不!从这刻起,路飞扬不会再回来了。‘


第三章 东风不至·只待英雄
  虽然只是两个人的决斗,但天魔与陆云樵的一战,关乎天下气数,朝廷这边不敢有丝毫马虎,除了在皇城之中,清出了足够的空间作为战场,更还搭建了看台,提供各方人马进入观战。
  有资格进入皇城观战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武沧澜御笔亲批,三百个名额首先提供给文武百官、皇亲贵胄,先购者得,所费不赀,却仍造成了抢购热潮,供不应求,不知有多少人托关系、走后门,一掷万金,就是要求得入场观战资格,希望亲眼目睹两大强人的惊世之战,为此,还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那些有资格入场观战的重臣、要人,用尽各种手段抢名额,搞到火药味十足。
  最令人不满的,是当整个名单确定后,看过名单的银劫,二话不说,立即带著名单入宫面圣,力争之下,武沧澜大笔一挥,将名单上的人刷掉一半,由银劫所提供的另一张候补名单来补全,这个消息传出后,满朝为之哗然,觉得这是再明显也不过的徇私舞弊,银劫肯定是收了大把好处,这才帮人走后门,挤入名单,谋求私利,仅管被递补上去的人,矢口否认曾进行贿赂,却没人相信。
  整件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在专制王朝,特权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银劫重权在握,其他人斗不垮他,也就只有承认这个事实,没啥可说的,不过,只有少数脑袋清楚的人,才知道银劫这么做的用意,更晓得银劫背了一个大黑锅。
  “看高手战斗,对武者的助益很大,有时候甚至不亚于得到一本上乘武功的秘笈。”袁晨锋道:“中土各大势力,无论朝廷、同盟会,还是两大圣宗,都有专门的人手,负责记录或拍摄江湖上的著名战役,凡是一流高手的公开决斗,总会吸引很多人去观战、记录,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 可不只是看看门道而已。”
  孙武很清楚袁晨锋的意思,自己也深有同感,无论秘笈写得多详细,师父教得多卖力,自己练得多辛勤,总还是有些难以领悟的地方,而这些苦思不得的诀窍,往往就在实战中豁然贯通,令自身实力陡然提升上去。
  观看别人的战斗,虽然不似自己实战那样感受深刻,却也有触类旁通的效果,而且比起亲身战斗,观战的危险少了许多,怎么都比单纯看秘笈修练要好,也就难怪每次有高手决斗,就一堆人抢着去看。
  当日武沧澜进攻慈航静殿,与苦茶方丈、呼伦法王交手的过程,不但朝廷有派人拍摄记录,慈航静殿也有,孙武事后观看那些影像,发现了不少战斗时没注意到的地方,藉以修正自己的破绽。
  不过,观看影像与亲临现场,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现场观战,不光是能够看得更清楚仔细,还能够感觉温度变化、气流旋动,实地体会战斗之人所使的武技,甚至反过来进行模拟。孙武不敢说自己做得到,但换作陆云樵、武沧澜这种层次的绝顶高手,在资料够充分、够全面的前提下,完全有可能进行分析,反过来掌握、练成对方的武技。
  太平军国时期,这个技术被许多人贯彻实施,其中的佼佼者就是西门朱玉,他以浪荡子形象浪迹江湖时,到处观战,大量做记录,再配合魔门的情报,偷偷练了一堆各门各派的技巧,并且钻研出破解之法,后头战场上传授给同盟会成员,往往因此大占上风,令敌人恨得牙痒痒。
  自此之后,观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高手决战往往选在偏僻深山,或是干脆先杀旁观群众,能像天魔、陆云樵这样大方,连决斗都选在公开场所,给人大大方方看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但问题是… 观战这种事,不像是看看跑马、斗鸡斗犬,本身是很有风险的,特别是看绝顶高手的战斗,要是自身修为不够,看着看着都有生命危险。”
  袁晨锋苦笑道:“绝顶高手使用的招数,都是超级大排场的,恩师的五绝神剑已经算好了,武沧澜的天子龙拳,还有孙兄弟你的神掌,每次使出来都是风云变色,惊爆四方,要看你们这类人决斗,没有点本事,根本没命活着回来。”
  “这个… 也不是我愿意的啊!”孙武苦笑道:“神掌一发难收,打出去轰着什么就是什么,哪控制得住啊?我想老… 呃,天魔与陆主席武功虽高,也不见得能把这些招数控制得那么精准。”
  说到这里,孙武一愣,登时明白银劫的顾虑。天魔、陆云樵的武功更高,什么招数打出去,威力只会比自己更大,特别是那种超强力的绝招,他们恐怕也不能完全驾驭,而决战地点是敌境,不怕伤到自己人,打起来更肆无忌惮,如此一来,现场观战的人非常危险,从坐上看台的那刻起,半只脚等若踏进鬼门关,偏偏这些家伙还不知死活,挤破头来抢观战资格。
  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不知死活,但武沧澜是知道的,照理说,他该禁绝闲杂人等,不允许外人旁观,可偏偏他大开方便之门,还以此出售牟利,凡是文武百官、皇亲贵胄,只要出得起钱,就可以入场观战,而当决战爆发,这票不知死活的家伙被卷入其中,后果肯定是伤亡惨重。
  武沧澜明知道会这样,还放这些人进来,打着什么主意也就不问可知,难怪银劫一看名单,立刻入宫面圣,要求把名单内容换掉,其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避免重要官员死伤过多,造成朝廷事务瘫痪,而被他换上去的人… 应该是属于那种死了也无所谓,早死早超生的人吧,要满足那样嗜血的皇帝,不献上祭品,是不可能让他打消荒唐主意的。
  “这样说来,银劫还真是背了大黑锅,不过… 我们也没什么理由要同情他,他跟错一个烂老板,总不能说是我们的问题吧?”
  孙武耸了耸肩,这问题袁晨锋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便与孙武一同入座。决战地点被定在皇城主殿前方的大广场上,这是平时举行大型活动,或是开千人大宴会时所用,地上尽是青石板,广场尽头是连接主殿的汉白玉阶梯,宏伟气派,所有看台都是围绕着广场搭建,里头主要都是朝廷这边的公开席位,当然也有保留给同盟会的专属座位。
  照常理,同盟会应该要带大批人马前来,至少也要把看台坐满,以壮声势,尽量多安排一些高手,当情况有变,立即出手支持。袁晨锋本来的打算也是这样,但经过连场挫折,他进行反思,最后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
  “我们身在敌境,带再多的高手也没有意义,敌方几十万大军层层围困,哪怕我调集数百高手在此,重重包围之下,也没有可能杀出去,不过,本来调高手过来的用意就不在此,同盟会的高手除了战将,还包括死士。”
  袁晨锋道:“不可能杀出去,这是每个来此的同盟会战士共知事实,但只要拼上自己一条性命,就能为同伴开创生机。牺牲掉数百条人命,若是能换得主席平安撤退,这样不单单他们瞑目,对整个组织的意义也值得了,然而…”
  说到这里,袁晨锋的目光望向远方,变得极为虚渺,“我最近开始怀疑,这么做是否有意义?无意义的辛劳,最后顶多变成操劳或疲劳,笑笑就算了,但无意义的牺牲,却不可能有谁笑得出来… 特别是,当事人也已经一再拒绝别人这样的牺牲…”
  孙武似懂非懂,只是听得出袁晨锋话语中浓浓的苦味,这也难怪,短短的一趟旅程,因为有路飞扬搅局,弄得袁晨锋无比疲累,本来堪称少年绅士的他,现在都快成为中年绅士了。
  转头看看,这个专供同盟会使用的看台上,就坐了自己、香菱、袁晨锋与四名同盟会的人员,真可以说是空荡荡的一大片,引来对面、周围看台上众多观众的质疑目光与窃窃私语,感觉非常奇怪,更不时传来讥笑之声,耻笑同盟会无人,偌大一个反朝廷组织,面对如此重要战役,居然派不出人手过来,莫非同盟会当真无人?或是陆云樵众叛亲离,没人在乎他是生是死?
  这些质疑目光与私语声,形成了一股压力,孙武委实不好受,连袁晨锋身后的几名同盟会高手,都露出气愤、无奈的表情,但当孙武望向袁晨锋,后者却淡然道:“没什么,为了自己面子,多拖几百号人来这里牺牲,这种事我已经不会做了,路老师… 真是教了我太多的东西… 虽然同盟会不是调不出人来,不过,今日之战变量极多,与其多带人手,现在这样的精英策略更为妥当。”
  “袁兄是要我…”
  “就靠孙兄弟你了,环顾当今中土强人,一皇三宗之下,就是孙兄弟你所向无敌,有你一人在侧,比数百名高手更靠得住,届时就靠你的神掌,我们杀出重围去。”
  袁晨锋朝周围看了一眼,冷冷道:“至于在笑的那些人,等今天过后他们还有命,再来笑我们吧,武沧澜不把自己人的命当命,我可不是这种人…”
  孙武点了点头,本来他还暗自考虑,想说如果陆云樵与天魔打得太厉害,伤及无辜,自己要设法出手抢救,尽量减轻伤亡,但听袁晨锋这么一说,他登时意识到自己过于天真,暗忖还是该尽量保留元气,留待两强战斗结束后的连场逼杀之战。
  “对了,路叔叔和小殇?他们…”
  孙武问起香菱,被告知小殇最后还是决定不来观战,独自留在客栈里,等待众人归来,香菱虽然感到不妥,但在这个团体里,一向是小殇的意志被绝对贯彻执行,别人的意志在她面前被彻底无视,香菱要是有可能勉强得了她,那才叫有鬼。
  “算了,大战当前,我们也拿她没有办法,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吧,那路叔叔呢?和我们一起来的,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这个… 路先生一进入皇城,就说内急,溜去找厕所,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这个少爷您是知道的,忘记了吗?”
  “与其说是忘记,还不如说压根就不愿意想起,他打算继续赖多久?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出来露脸吗?”
  孙武的质问,被一阵飘扬乐声打断,丝竹共奏,钟鼓齐鸣,仿佛什么朝廷大典,而这阵乐声很快被群众的鼓噪声掩盖,对面与附近看台上的所有人纷纷站起,朝着主殿方向深深行礼。
  “那是…”
  “唔,武沧澜好大的臭架子。”
  听袁晨锋这么一说,孙武登时醒悟,运足目力看去,见到远处白玉阶梯的末端,皇城主殿上有一队人马迅速进入,既有仪仗队伍,又有带刀护卫,黄顶伞盖、龙形牌杖,看这架势,应该是皇帝本人到场,进入主殿了。
  照普通决斗的惯例,好像越晚到场的越有气势,提前到场的在那边站上半天,像是白痴一样,天魔、陆云樵就迟迟未有现身,武沧澜本来打的可能也是类似主意,但他身分不同,作为东道主,万一为了身分拖着不现身,结果天魔和陆云樵一下子跳出来,立即开打,他这个主人反而面上无光,因此不得不先站出来,等待两名决斗者的到来。
  “果然好大的架子,但… 那里距离这边好远啊,袁兄,武沧澜待在那个宝座上,看得清楚这里的事物吗?”
  “这个不好说,换作是我,肯定看不见,而且… 只要是人,应该都看不见吧。”
  孙武、袁晨锋当局者迷,香菱在旁补充道:“他不用直接看啊,这里周围肯定都有最高倍数的监控系统,他在里头看画面,多个屏幕,看得比我们这里还要更仔细呢。”
  “有点道理,但是… ”孙武皱眉道:“这里是他的地方,他为什么放着最好的位置不用,要躲在那么远的地方用机械看呢?”
  香菱迟疑道:“这… 或许用机械看,能够看得更全面吧?有些精密仪器,能够测定能量波和磁场,这样子看到的东西,远比肉眼要多很多,可以搜集到更多的讯息,如果要藉机窃取敌人武技,这样的作法比较实际。”
  “唔,这样说也对。”孙武想了想,道:“总觉得… 武沧澜这个人挺大气的,虽然会使阴谋诡计,但不会玩小动作,像这种透过机械来观战… 好像不是他的作风。”
  孙武对武沧澜说不上了解,这些话更有为敌人讲话的嫌疑,所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也觉得心虚,只是,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一个声音若有似无,直传入耳中。
  ’说得好!‘声音不大,清晰得仿佛就站在身旁,孙武惊愕抬头,就发现身边只有香菱、袁晨锋,别无旁人,连那几个同盟会的护卫人员都已走开,实在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难道…是有绝顶高手远距离传音?)
  路飞扬昨天露过一手,孙武记忆犹新,以无上玄功传音发话,半个京师的范围内,无分远近,话声清晰如在耳边。能做到这种事的,当然是绝顶高手,孙武的力量出类拔萃,号称只在一皇三宗之下,但他心里清楚,自己还做不到这种事,修为火侯还差很远…换句话说,作得到这种事的,当今世上也就那几个人,而最有可能的一个…想到这里,孙武脸色略变,探头四望,袁晨锋与香菱见他神色有异,都过来探问,这时,报时的大钟连响数下,声音高亢清越,远传数十里,钟声传入耳里,甚至有荡涤灵魂的感觉。
  在这一下大钟声后,皇城主殿中走出了一名官吏,官位大小不得而知,就是声音够宏亮,大声宣布吉时已到,伟大的皇帝陛下已经到场,决斗也可以开始。
  袁晨锋恨恨道:“哼!人躲得挺远,架子倒大,武沧澜这皇帝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发言纯属大逆不道,好在这边看台上没人会有异议,只不过在这个宣告后,各方看台上的群众情绪似乎也被挑动起来,纷纷议论之声,如海潮狂涛,越来越大。
  人们质疑的问题只有一个,之前时辰未到,两名决斗者可能为了营造气势,不弱于人,因此没有现身,但此刻时辰已至,两名决斗者仍踪迹渺然,这就非常诡异,甚至让人开始担心,这场惊天决斗会否变成一场双方都爽约的大笑话。
  专供给魔门使用的看台,一如当初所料,半个人也没有,魔门在本任天魔的领导下,似乎打定主意把隐密贯彻到底,完全不在此战中露脸,这也让做出类似判断的袁晨锋心里好过不少,只是,两名决斗者没来,魔门的看台上空无一人,现场所有质疑的压力,就全部压到同盟会这边的看台上来了。
  千夫所指,是一种很重的压力,但孙武真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到被千夫所指的窘境?这明明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也不是自己的错,为何是自己在这里被人责怪?
  “袁兄,那一位…”
  孙武还没来得及埋怨,袁晨锋脸色忽变,伸手一推孙武,指向左侧的一角,那边是朝廷一方几座看台的角落,有一个小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走出了一个人影,那个小门似乎是搭建看台时,方便工作人员进出的通道,位置偏僻,没什么人注意。
  从那小门中走出来的身影,身穿一件套头的斗篷,看不清楚具体相貌,从那小门里走出来,无声无息,步伐有些快,倒很像是急着找厕所找错地方的样子。
  由于此刻附近看台上挤满了人,广场却几乎是空无一人,尽管此人从小门钻出来时不引人注目,可是十几步迈出,附近还是不少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这么重要的场合与时刻,有人走错到这里来,当然是一件非常引人发噱的事,无数嘘声大作,那名斗篷客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过错,连连欠身,慌忙三步并两步,又跑回那个小门,开门躲了回去。
  整件事,不过是决斗中的一个小插曲,而且还不是让人振奋的那种,不少人为了两个主角迟迟不现身,丑角却跑来闹场,感到相当不悦,连火气都上来了,然而,同盟会看台上的几个人,却为了这幕意外插曲,完全处于呆滞状态。
  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曾参与过龟兹王城保卫战,或是曾看过那场战役记录的人,都对这个斗篷客的身影印象深刻,当日两大高手的惊天威能,摧山破岳,任谁看了都不会忘记,此刻这名走入小门中的斗篷客,正是两大高手中的一个,孙武、袁晨锋回忆记录,都能肯定,这人不会是天魔,也就是说…“袁、袁兄,他… 他该不会就这么走了吧?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他,就这么把他嘘走,那…决斗不是也…”
  孙武说得结结巴巴,确实担心决斗就这么不了了之,不过,这场决斗本就没有任何意义,要是真能够不了了之,还是喜事一件,自己反而该高兴才对。
  “别闹了,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哪还可能打退堂鼓?他不可能就这么走掉的,他没那么儿戏。”袁晨锋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事情绝不可能就此结束,后头肯定还有动作,而且…大动作。
  这个估计果然命中,就听见一声轰然巨响,震天而来,那扇看台下的小门,被一股巨力轰飞出去百余米,半途就不住爆炸粉碎,在地上推切出一道蔓延百米的沟痕,而小门所在的那处看台,也在巨力爆发下,一下给掀掉半边,无数木块碎屑漫天飞舞,散得到处都是。
  如此强大的爆炸威力,连看台都给摧毁,原先在看台上的人岂有幸理?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在看台整个掀掉、炸毁的同时,一股莫名大力出现,将这些人妥当护住,轻飘飘地随风吹到一旁,稳妥落下,这些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人们,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突如其来的惊天大变,固然又吓傻了一堆人,但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一下巨爆所造成的大火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丝毫不受影响,缓步走出,步伐与先前没什么不同,可是在猛烈燃烧的大火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大火烧得无比炽烈,他恍若未觉,身上斗篷别说燃烧,连一丝火苗都没沾上,仿佛这些火焰全不存在,但是当满天的大小碎木铁石落下,进入他周身三米范围,不是给无形气罩弹开,就是直接灰化成粉,什么也没剩下,这一手神功,全场群众不管识不识货,都晓得这非同小可。
  在大火中行走的脚步,似慢实快,一下子就来到了广场中央,烈火仿佛也受其吸引,一路与之同行,在周围明明都已没什么东西可烧的情形下,迳直蔓延出数十米,直至其脚下站定,把头一抬,周围火焰受到无名力量牵引,瞬间倒卷而回,除了地面上大片焦痕,什么也没剩下,至此… 全场群众一片寂静无声,既震惊于这超越人力的强绝力量,更晓得今天两名主角中的一个,已经现身。
  “…… 真是抱歉,刚才一开始的出场,好像有点不符合大家的期待,不过,现在这样应该可以了…动静是大了点,但…我没当大侠已经很久了…”
  这几句话,并非刻意鼓劲说出,听见的人寥寥无几,语气中带有的感觉,是强烈的嘲讽意味,而在这句话出口之后,男人缓缓掀开了头套,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
  那并不是一张很英俊的面孔,当然也并不丑,“平凡”两字或许就是人们对这张脸的最强烈印象,如果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这张脸看来可能是一个平凡的学生,摸着头,咧着嘴,笑得傻呼呼的,人们看了会觉得友善、亲和,却不会有什么深刻印象。
  如今,这张脸上增添了胡渣与风霜沧桑,从一个平凡的青年变成了平凡中年,甚至还有几分不得意的落拓气息,除了这点,并没有什么其他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然而,当这个长相毫不特别,身上也只穿着普通灰色长袍的男人,抬起头来,朝四周看了一眼,人们与他目光一接触,整个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双眼神中,蕴藏了些特殊的东西,这是可以肯定的事,但要说究竟藏了什么,这点又没人讲得上来。
  不是寻常高手的压迫感,也不是王者的威严,更不是那种绝世智者的智能锋芒,勉强要形容的话,似乎是一种漠视整个世间的苍茫,仿佛这个人虽然站在此地,其实却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偏偏也就是这种格格不入的排斥感,让这个人的存在感一下子强烈起来,变得任谁都无法忽视。
  也直至此时,才终于有人确认了他的身分,这其实并不容易,现场众多宾客里,不乏曾打过太平军国之役,亲眼见过他的人,但比之当年,他的相貌略有变化,眼神与气势更是大异,更缺了一只手臂,许多当年曾见过他的人,还是拼命回想记忆中的那张面容,与眼前这人比对,这才好不容易确定下来,而后,就是巨大的心灵震撼与冲击,一阵压不下的惊呼,在全场各处响起,此起彼落。
  同盟会主席,天下第一高手,陆云樵!
  沉寂多年,始终不愿露面的天下第一人,终于出现在人们的眼前,尽管天下第一这个头衔有些值得商榷,但光是他现身于人前,就足以令万众震惊了。只是,相较于各方看台上的惊呼反应,同盟会看台上的反应就小得多,仿佛早就对这一刻有了心理准备。
  别人心里想什么,孙武不是很清楚,但对他而言,这张面孔绝对不陌生,正是打从他出道不久,就加入他的队伍,一直在旁扶持协助他的男人…路飞扬!
  “路叔叔…就是陆主席…”
  孙武说话的声音很低,似有很多感慨,然而,他的声音里没有惊骇,对于路飞扬变成陆云樵一事,好像立刻就接受了,没受到任何打击,也直到他侧转过头,这才发现袁晨锋、香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盯着他看,目不转睛,仿佛在期待他做出什么反应,却绝不是现在这个反应。


第四章 为国为民·利益大者
  当事人没什么感觉,但袁晨锋和香菱却是不晓得从多久以前,就等待这一刻的到来,结果这一刻真的来到,孙武的反应却是如此平淡,让他们两人都没法接受,素来理智的袁晨锋甚至第一个忍不住,开口问道:“孙、孙兄弟,你一点都不吃惊吗?”
  “呃?为什么我要吃惊?”
  “什么?”
  “他之前说得那么明显,最后几天讲的话根本肆无忌惮,我想要不察觉都很困难吧?我已经尽量在配合了,不过…实在是他自己太过分了。”
  无视身旁两人的错愕与失落,孙武摇了摇头,其实自己发现这秘密的时间并不久,而且,这不该说是自己发现,根本是那家伙一路上各种明示、暗示的疲劳轰炸,弄到自己想不发现都很难。
  仔细想想,这纯粹是童年的记忆错乱,当时年纪小,很多东西分不太清楚,身边知道真相的人又不解释,所以自己才会总记错,明明是姓陆,自己却一下记成洛,后来又记成路,而当事人也混帐地将错就错,就这么一路同行下来。
  如若自己所料不错,他与自己同行时,应该用了特殊手法,强行封印本身力量在一定水平以下,没解开封印前,力量就是想用也用不出来,正因为如此,那天在地下洞窟,碰上虚河子所化的心眼宗主,他堂堂天下第一高手居然被打仆街,说起来真是可耻,如非那个封印碍事,他本可以趁虚河子大意轻心的机会,奇袭秒杀虚河子的。
  察觉到这个秘密,自己当时的震惊非同小可,陆云樵之前对自己而言,是如偶像般高不可攀的人物,智勇仁义,英雄无敌,自己对他极为敬仰,有很多憧憬,期待着有一日拜谒这位仁侠,哪知道… 事实真相… 要说理想幻灭,那还真是一点也不为过,不过……这也就是人生了…忽然,孙武好像察觉到什么一样,身躯剧震,以无比惊愕的目光,颤抖着手指,转头指向两人,“该、该不会… 你们两个也早就发现他的身分了?这怎么可能?我还一直以为只有我发现这个秘密,你们… 你们… 你们怎么也会发现的?袁兄也就算了,毕竟那是他…香菱你怎么会发现的?”
  这个问题如果出自别人之口,那就会变成一次恶毒的嘲讽,但出于对孙武的了解,袁晨锋与香菱都知道不可能是那样,只不过… 即使有这样的认知,看见孙武那样的表情,两人仍有着相当强烈的感觉… 强烈被看扁的感觉,袁晨锋甚至握起了拳头。
  “唔,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决斗了?有些问题,确实是让人很想用拳头来解决。”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保证不阻止你。”
  香菱的话有一半认真,不过在这种节骨眼上,她也只能说说而已,因为在眼前的这场战役中,她与袁晨锋非但不是主角,连配角的位置都挤不上,就在他们三人短暂交谈的同时,广场上的情况已生变化。
  陆云樵的现身,本来该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但实际发生,仍是引发了一些预期以外的效果。
  朝廷与同盟会处于完全对立的状态,眼下虽然暂时友好休兵,但谁也知道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静,当这个虚伪的和平被打破,立刻就是不死不休,所以,陆云樵这个最大的贼酋、匪首,在广场上一现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就有了动作,大声喝骂、嘲笑。
  各种侮辱性言语,五花八门,或是谩骂陆云樵武功低微,不知死活;或是嘲笑他断手残疾,今日必死无疑;骂他胆敢与天朝作对,必将粉身碎骨的也不少,其他各种问候祖宗十八代、辱骂他父母亲人的,更是多不胜数,如潮水一般涌来,无数污言秽语的浪潮,覆天盖地而来,全涌向广场中央的陆云樵。
  “太过分了!”
  千夫所指的压力,孙武感同身受,姑且不论立场如何,陆云樵今天是应邀到此,进行决斗,既然来者是客,自当受到尊重,怎么会弄到一个人站在广场上受这等侮辱?
  气愤之下,孙武从座位上站起,但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便给袁晨锋伸手拉住,“你想做什么?跳出去和他们对骂吗?你一个人怎么骂得过这许多人?既然不能,你跳下去除了更出丑,还能有什么效果?”说到这里,袁晨锋压低声音,“再说…你我都很清楚,那个人有可能被这些言语伤害到吗?”
  陆云樵这三字所代表的意义与光环太过耀眼,孙武一时间多少有些难以适应,但当袁晨锋把问题回归原点,单单只说“那个人”,孙武立刻冷静下来,心里有数。
  “…… 哪可能啊?他脸皮超厚的,根本就是没羞耻心的无脊椎生物,要是辱骂能够影响到他,我们就不用那么累了,唔…”
  有那么一瞬间,孙武怀疑这会否是敌人的计策,藉着这些谩骂,打击斗志与士气,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久前才说武沧澜这人够大气,会使阴谋,却不屑耍小手段,如果真是如此,眼前的乱象就不太可能出自武沧澜授意,而且… 只怕连银劫都不会搞这么无聊的把戏…孙武、袁晨锋坐在看台上,没有什么反应,站在广场上的陆云樵也没有,时间就这样分秒过去,各种辱骂的话语漫天而来,陆云樵不做任何回应,像一个默认做错事的犯人,垂首站立,堂堂同盟会之主,就这么承受着侮辱,气氛甚至有些沉闷…当人们都以为情况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一直站着不动的陆云樵,却终于有了动作。
  “轰隆!”
  简简单单的一扬手,爆炸声响与惨叫一起大作,陆云樵随手一击,剑气未吐,仅是单纯鼓动力量推出轰击,左面看台上,被打出一个直径三米的大洞,攻击形式是将真气极限压缩于一点,击中目标后朝四周爆开,扫切方圆三米,破坏力极强,触物即毁,本来算得上坚固的看台,在真气切绞下,什么钢片、木头都给澈底破坏。
  以陆云樵的力量而言,这点破坏只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但之前他现身时,出手留有余地,破坏看台并未伤人,所有人被他以真气保护起来,稳稳送出,如今,这份仁慈没有了,在破坏看台的同时,看台上的观众如同遭受一场血肉风暴,瞬间就给绞碎,残肢碎块更喷向四方,把整座看台都洒溅成一片血色。
  整件事发生太突然,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就像看到一只温顺无害的小兔子,突然吃了人一样,尽管眼睛看到了,大脑却还意会不过来,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变成一声声极度惊恐的尖叫声。
  “啊~~~~~~~~”
  当惨叫声在广场各处此起彼落,人们的情绪被恐惧感染,混乱就一发不可收拾,只不过,随手这一击,影响似乎有限,人们虽然恐惧,却有不少人更在恐惧中爆发,以比刚才更激烈的声势,怒骂陆云樵。
  陆云樵随手击杀看台上的群众时,大受震惊的人不只是这些群众,同盟会看台上的孙武与袁晨锋,吃惊得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意料,陆云樵出手攻击普通人,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
  一开始,两人都闪过一个念头,就是这陆云樵极可能是假货,是银劫的奸计,派人假扮来破坏他名誉的,但念及这一路上所发生的种种,他们立刻意识到,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至少…路飞扬绝对做得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都有一个基本的认知,路飞扬、陆云樵虽然只是一个人的两个名字、两个身分,却也代表着两种不同的作风,但如今… 这个认知已被打破,陆云樵的那一击,无形中像是在宣告什么,给他们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如无料错,陆云樵的下一个动作肯定是…“且、且慢!”
  孙武急忙叫了一声,却已经太迟,陆云樵剑指一并,无形剑气同时攻击左右两边,轰然声响中,两边看台上再次死伤狼藉,特别是刚才喊得最大声的那些人,所在区域的死伤状况也是最重,瞬间,全场一片寂静无声,从沉默中爆发的人们遭受再次打击后,整个安静下来。
  刚才还吵闹喧天的广场,一下子整个安静下来,变得落针可闻,没有人敢再出声。既然已经证实,第一击并非偶然的失手或失控,那这个站在广场中央的男人就变了身分,不再是徒具强大战力却没威胁性的存在,而是真正有杀伤力,会致命的危险凶兽,谁也不想因为错误开口,成为这凶兽下一口的牺牲品。
  “…… 你们这些东西,永远搞不清楚状况,这里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别人要决斗,你们就搭起漂亮的看台,带上美酒佳肴,拉着亲朋好友一起来看,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动物园?还是马戏团?我是可以任由你们观赏取乐的东西吗?”
  一片寂静中,陆云樵的声音就算没有附以真气,也能清楚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里。
  “明明就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却不知死活,干着更把自己往险境推的事,你们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一定是安全的?就因为对方讲仁义、是侠客,绝不会伤及无辜,你们就肆无忌惮了?刚才我不是也说了吗?我不当大侠很久了,要欺善怕恶,你们似乎找错人了,而且…”
  陆云樵嘲讽地一笑,“各位贵族大人、大官,你们怎么会以为自己是无辜群众?这么多年来你们助帝为虐,站在人民的对立面,我同盟会揭竿起义,要讨伐的对象正是你们,而你们又主动跑到这找死的地方来,对我来说,你们之中没有无辜,全都是一群该死的东西,我也敢断言,即使我在这里杀尽你们,消息传出去,天下百姓也只会说你们死有余辜,绝不会怪我残忍好杀。”
  这些道理其实显而易见,只是在陆云樵说出口之前,没人往这个方向想而已,如今一下被点醒,这才真正发现自己身在险地,顿时大为恐慌,整个乱了起来,只是,当初之所以抢着来观战,甚至抢着斥骂贼酋匪首,除了凭恃对方仁义,不会伤及无辜,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理由…“真是愚不可及,难道你们真以为,对着不能还口的敌人痛骂,就能藉此表示忠心,后头加官晋爵?你们主子的马屁有那么好拍?你们真的都没发现,为何今天是你们坐在这里?如此颟顸愚钝,难怪王朝会是今日这般德行了。”
  陆云樵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些人非常失望,最后更以一句奇怪的话作结尾。
  “……够了吧?银劫,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明显是命令口吻,听到的人无不愕然,孙武也想不通,陆云樵与银劫该是死敌,怎么能用这样的口气下令?这又是哪门子的连横合纵?
  但香菱的反应就快得多,首先拍了一下手掌,赞了声“妙”,袁晨锋也如梦初醒,道:“原来如此。”
  孙武如坠五里雾中,完全状况外,正想说要不要装懂一下,省得太丢脸,广场上已经发生变化。
  似乎是银劫真的下了命令,大批宫廷侍卫出动,几百人快速进入广场,却不是包围陆云樵,而是沿着走道上了各处看台,开始逮捕刚才吵闹、侮骂最厉害的那些人,这个变化让许多人错愕不解,但只要反抗,就遭到这些侍卫强行镇压,一个试图以身分压人的高官,甚至当场被乱刀砍死,尸体拖走,吓坏了附近所有人。
  “怎、怎么会这样?”孙武看得傻了眼,不能理解这种情形是怎么发生的,香菱笑了笑,道:“陆主席的那句话里,有弦外之音,别人也许听不明白,银劫肯定清楚。陆大侠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就是要银劫看着办,如果银劫没有照他的意思做,他就立刻弃战走人。”
  之前,各方笃定陆云樵会来参战,是根据他过往作风作的判定,现在他一到场就出手杀人,宣示着他与以往的不同,也代表他随时可能弃战走人,如此一来,整件事性质就不同了。
  陆云樵如果完全没来参战,这还没有什么,旁人顶多说他不屑应战,还不至于有人质疑他怯战,如今他来到皇城,出手杀了一批达官贵人,掉头就走,除非武沧澜亲自出手,旁人哪可能留得住他?他这么一走,杀人的事传了出去,朝廷颜面大失,天子的权威遭到质疑,甚至动摇前线军心,非同小可,因此,陆云樵的这个威吓,绝对够分量。
  假如陆云樵是要胁朝廷全面投降,这种白痴要求当然不会被受理,但仅是要求朝廷对此事做出交代,银劫就非常乐意满足,反正当初观众资格就经过筛选,能够进来观战的人,全是死光也无所谓的人,从这些人之中宰杀部分来款待宾客,和杀猪宰羊没什么差别,也算应有礼节。
  于是,一切就简单得多,四五十名高官观众被拖了出来,也不带走,直接被压跪在广场上,当众砍头处决,一个太监宣读皇帝陛下的圣旨,表示这些人胆大妄为,亵渎了神圣的战斗,蔑视武者精神,该当处决,紧跟着,这些人就当场被斩,转眼间横尸就地。
  “……他们…死了。”
  透过香菱与袁晨锋的解释,孙武的问题得到答案,他懂了一部分,却还有另一部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人…真的就这么死了?
  世上有什么比这还荒唐的事?尽管陆云樵说,这些人欺软怕硬,为了藉机向皇帝表现忠诚,特别挑个不敢反抗的大侠来加以侮辱,可是,孙武觉得不完全是这样,因为刚才全场齐骂,自己差点跳下去助阵的时候,虽在愤慨中,自己仍有注意全场动向,察觉到的人群状况中,固然有人像后来陆云樵说的那样,可是,也有不少人的怒骂是出于真心真意。
  说是愚忠也好,说是不识时务也没错,这些人开骂时候的愤慨,并不是想要升官发财,是真的出于内心愤怒,怒斥陆云樵这个乱臣贼子、破坏朝廷秩序的人,如此忠君爱国之士,照理说该是大武王朝的砥柱中流,保护、重用都还来不及,怎么就这样拉出去斩了?
  若想得更远一些,这些人的名单,当初是银劫拟的,以银劫的智能,多半也能料到这种情形的发生,换句话说,这些忠贞之士对银劫而言算是什么?弃子?
  还是用完就丢的道具?这些人知道自己今天在此,只是作为一件道具使用吗?
  想着这些问题,孙武一时茫然,而他的这个表情,马上被同伴读了出来,袁晨锋道:“所谓的政治,就是利益交换,只要能够交换彼此都满意的利益,前一秒还是死敌,后一秒就可立刻合作… 合作诚意有时候需要透过形式来表现,浅显一点的说法,就是祭品了…”
  “可是…”
  “领导人和普通人看的东西不一样,就你看来,这些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但对领导阶层来说,过于激进的臣民,格外增加统治的难度。有强烈忠诚心,却不懂得揣摩上意,往往会变成居上位者最头痛的激进份子,管也管不动,有时候还会被他们反过来逼着做事,实在麻烦,最佳策略莫过于给他们一个目标,鼓动他们去干事,利用他们的狂暴去打击敌人,等到两败俱伤,再一口气把两边都扫了,从此耳根清静…”
  袁晨锋刚刚说完,香菱也做补充,“陆大侠这么做的用意,多半也是想让这些人体验一下那种滋味。为了国家而冲在最前头的人,如果只顾义愤,不去思索国家利益到底是什么,就很容易成为国家利益的祭品…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很可惜他们没学到教训,也许他们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平民百姓身上吧?不过,对于上位者而言,臣下报效国家的方法,本就不是只有活着贡献这一种…”
  听着这些解释,孙武多少明白了些,但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眼中看着地上大滩血迹与尸首,脑海犹自浮现刚才的行刑画面,那里头很多人死前不及惨叫,完全陷入极度震惊后的呆滞,还没有机会回复,直至被斩首,眼中所流露的…除了困惑,就是完全的无法置信…现在应该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但连孙武也不知道为什么,混乱的心情就是难以平复,他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脑子。
  不过,在这个意外的混乱插曲过后,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广场中央,回到今天的主角身上。
  一下子杀了不少人,尸体与首级在地上乱滚,负责斩首的御前侍卫连尸体都不收就跑走,扔下一地的无头尸,这画面当然非常血腥,对死者更是极不尊重,但他们之所以对尸体不作处置,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下令的银劫,判断有超过五成的机会,这能让陆云樵很不好受。
  五成的机会,赌得中吗?银劫其实并不在意,而事实上,他的判断没错,陆云樵站在原处,面无表情,似乎刚刚赢了漂亮的一仗,令朝廷不得不斩杀自己的臣民以示妥协,大大威风了一回,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看着这些乱滚的人头,此刻的心情是何等恶劣…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开杀戒,用少量杀戮震慑敌人,避免更多无谓的死伤,现在就不该动摇、不该心软,更不该轻易被影响,否则所有的牺牲都功亏一篑,自己明明知道这道理,却没法贯彻,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所以,你才会这么中意那小子,他在这方面,简直就像是你的亲生儿子,都那么狠不下去,心慈手软,随便一点人命死伤和尸体,就能让他大受打击,决心动摇…你们干脆结拜作父子吧。”
  冷冷的讪笑声,来自正前方,陆云樵抬眼凝望,发现就在前方五米外,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到来。
  陆云樵没有什么反应,迟钝得像是一截朽木,但全场群众却都给吓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竟然没有人察觉到他何时到来、如何到来,仿佛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已百年、千年一样…比起这些不相干的闲人,孙武所受的冲击只会更大,看见天魔终于现身,他心头一震,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差点就站起来,跳下看台去,好不容易才压抑下这股激动,回过神来,看见袁晨锋、香菱一副担心的表情,还险些就要一同出手将他按住,连忙挤出一个微笑,向两人点头。
  “我…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这话说完,孙武突然觉得有些不妥,香菱和袁晨锋这样的动作,就是他们早已猜到,天魔出现时自己很可能会有失控反应,换句话说,自己与天魔的关系,他们…“你们…你们两位…”
  “什么都不用解释,我们明白,现在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该放的地方吧。”
  袁晨锋一拍孙武肩头,与他一同望向广场中央,两名绝世强人已经碰头,即使没有动手,彼此间的火药味也浓烈异常。
  “… 我本来以为,你会用更威猛的方式现身,从高空跃下,落地时踏毁大半座广场之类的,怎么来得如此低调?有失魔门之主的霸气啊。”
  “哈,不瞒你说,本来我还真是有这打算,想说来一个霸气登场,先声夺人,显显魔门之主的威风,但你刚才来那一手,观众已经死了一批,我要是霸气登场再杀一批,就没剩下几个人啦,战还未战,观众已先死光,总说不太过去,所以便将就一下啦。”
  两边的交谈,听起来气氛融洽,仿佛相交多年的好友,哪里像是要生死相搏的大敌?然而,这么两句寒暄过后,双方都沉默下来,一语不发,随着他们的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肃杀,广场周围的所有群众,无分会不会武功,都能够感受到那股犹如千针刺体般的凛冽杀气。
  天魔与陆云樵,分属两个世代的绝顶强人,隔着五米的距离,相对而立,注视着对方,似在寻找敌人身上的破绽,预备稍后战斗时一击创伤敌人,却又似乎陷入了各自的回忆,眼中虽然映出了敌人的身影,却早已神驰物外,什么念头都没有。
  换作是别的高手在此,群众肯定以为这是故作姿态,拖延战斗时间,自抬身分,但这两个人却不会造成那种误会,因为随着时间分秒过去,弥漫着整个广场的无形杀气,竟然浓烈得有若实质,一些功力较弱的普通人,感应力差,受到的影响还算有限,不过就是朗朗晴空之下,身体止不住地发寒、打颤,犹如身坠冰窖。
  修为高、感应强的武者,情况就远远不是这样了,这两股杀气分属正邪两极,在空中无形比拼,攻防快速交错,当武者有足够修为,能感应到这两股杀气的拼斗,体内真气也受到牵动,如脱缰野马,不听使唤,一下运气不好,当场就走火入魔了。
  看台上不住响起闷哼声,有些人好端端的坐着,却莫名吐血,两眼翻白,晕死过去,就是这一类的牺牲者,即使是孙武、袁晨锋这样的高手,也感到胸中气血翻涌,非常不好受,心下为之骇然。
  两大强人尚未出手,只是气机比拼,就已经有这样的破坏效果,如果实际以力量对战,后果简直无法想像,正当孙武暗忖,不知这样的对峙要持续到几时,底下的陆云樵有了动作,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对面的天魔却抢了先。
  “……小子,你我之间,还需要说废话吗?”
  这句抢白说得非常奇怪,既似仇怨宿敌,又很像长年故交,旁人听在耳里,甚至没法判断,这是否是动手的信号,但陆云樵却像是完全理解,并不动手,自顾自地说道:“距离实在有点远,这问题不是武功盖世就能解决的…”
  “不错,武功盖世也不是无所不能,所以手下就很重要了。”
  “……你有一批不错的手下?”
  “能派得上用场,就是好手下。”
  天魔的话说完,手蓦地一抖,比了一下中指,在他打出这个信号的同时,一声巨爆响起,远处的皇城主殿,就在巨响声中,整个化作一大团炽烈燃烧的大火球,风暴袭向四面八方,大火汇集成球状火云,不停地往天空翻涌,吞噬着上方的一切…


第五章 上魔金刚·天下撼震
  一下剧烈爆炸,震得所有人都魂飞魄散,这一下爆炸规模极大,炽烈的火焰风暴,不住往上方翻涌、滚动,血红色的火焰,以吞云之势直冲天际,即使隔得老远,人们还是清楚感受到阵阵炎流袭面而来,灼热的空气吸入肺中,仿佛整个胸膛都要被烫熟。
  不过,对于这些看惯了各种大风大浪的人们,单单那样的爆炸威力,还不足以让他们这等惊愕,真正让他们目瞪口呆的理由,是因为爆炸的地点。皇城主殿被炸了,那里不但是整个王城的中心点,每日皇帝早朝面见群臣的所在,更重要的是… 所有人亲眼目睹,刚才武沧澜与护卫群都已进入,在主殿中观战并且下令,如今主殿发生大爆炸,看这爆炸威力,绝非普通火药,足以将整座主殿夷为平地,就连前后几座宫殿都受波及。
  香菱、袁晨锋都算眼尖,在爆炸摧毁主殿时,见到火焰中有几道身影,高高跃起,脱离火焰风暴的范围。能够做到这样的事,肯定是一等一的高手,护身气劲、身法速度、反应,只要稍微差一点,就是当场毙命,半点机会也没有,这些人肯定都是武沧澜手下的精英战力,只是… 即使他们能在那样的大爆破中逃生,却很快被第二波的火云给席卷、吞噬,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片翻涌火云中,袁晨锋肯定他们已成了焦炭碎屑。
  “…这么大的爆炸,有人能活得下来吗?”
  孙武喃喃自语,语气中有太多的不确定,自己的异种金钟罩虽自认了得,但也没把握能在那样的巨爆下生存,特别是当一道道灼热气流扑面而来,脚下犹自感到地面震动,耳内也嗡嗡作响时,孙武更是觉得心虚。
  自己这个专练硬功的,都没有把握能够生存,其他人呢?银劫?还有… 武沧澜呢?螳螂与蝉还没开始斗,黄雀就先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干掉了?这个意外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场所谓的两强对决,其实是双方暗中合作,要藉此铲除第三方强敌的行动?武沧澜就这么给干掉了?
  孙武脑中一片混乱,看袁晨锋、香菱的表情,发现他们也是完全状况外,或许就只有两名当事人,才真正知道整个状况。想到这一点,孙武连忙把目光回看广场中央,却惊觉披着黑色斗篷的天魔仍在原地,可是与他对峙的陆云樵却已消失不见。
  “陆大侠不见了,他…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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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念头在孙武脑中闪过,还没来得及认真思索,惊人的剑气、冲击波已在这座看台正下方爆发,整座看台摧枯拉朽般被毁,坐在看台上的人首当其冲,袁晨锋、香菱第一时间纵身闪躲,一面凝运护身真气,一面以最快速度飙离倒塌的看台,相比之下,在袁晨锋身边的几名同盟会高手,表现就没那么好,尽管都是千里挑一的精英,仍显得反应不及。
  看台倒塌、崩毁,这些倒没什么,问题是造成整座看台倒塌的冲击波、剑气,那就是非常要命的东西,能够轻易把整座看台如同撕纸般扯碎的力量,一旦碰着血肉之躯,那就是当者立毙,两名同盟会高手走避不及,给乱射的冲击波、剑气沾着,侵筋走脉,瞬间便给大卸八块,血雨、肉块溅洒出去,被压在倒落的看台下。
  反应速度不是孙武的强项,他做出反应的时间,比香菱、袁晨锋慢,而剑气、冲击波爆发的中心点,偏偏又是在他正下方,根本就没有时间躲,只能凭着金钟罩硬挡,然后就像是炮弹一样给轰了出去,飞出看台的速度反而比袁晨锋、香菱还要更快。
  但在被轰飞的瞬间,孙武也看到了一些东西,尽管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在冲击波撕毁看台的时候,他确实看见一道苍龙影,怒吼盘旋着冲了上来,后头则是巨大的剑气在后追击,两者的不凡威势,一时间让孙武脑海完全空白,什么都没法想。
  龙影,仅是一种气劲虚象,当孙武被轰飞出去,盘旋咆哮的苍龙影也渐渐消失,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那个健硕的身影,无疑就是武沧澜本人。
  (他、他一直藏在我们的看台底下?从头到尾,他都不在主殿里头?这倒也正常,但…)
  武沧澜不在主殿里头,这个倒是不奇怪,决战在即,他跟着大队人马这么大摇大摆进入主殿,简直就像故意把自己的位置泄漏给敌人,虽说以他一贯的自傲,未必会在乎这种事,但如今主殿一下给炸上天去,这个考量果然也没错,巧妙转移敌人的注意力,本身则另外隐藏起来,伺机出手。
  只不过,武沧澜选择的藏身处,就有些令人发噱了,什么地方不好躲,居然直接躲在同盟会的看台底下,换作是别人,肯定会被误以为是想偷袭看台上的人,但以武沧澜的个性,这种想法对他就是种侮辱了。
  孙武还记得,不久前自己说武沧澜为人大气,不耍小动作,耳边依稀听见一声“说得好”,那时自己便已怀疑,想不到果然是他躲在看台底下,这究竟是抱持什么居心,自己完全没兴趣知道,但…不晓得他是怎么泄漏位置的?
  “唔。”
  孙武翻身落地,脚下些微不稳,香菱、袁晨锋也先后落地,都赶到他的身边,既是为了看看他的状况,也是为了把力量团结起来,眼前的战斗层次太高,三个年轻人如果不结合在一起,根本没有应变的实力。
  而真正的高层次战斗,则是在眼前激烈上演,孙武等人不是没看过路飞扬的出手,之前一路上调教训练,与他拆招的时间很多,早已看熟了他的出招,不过现在完全是另一种情形,陆云樵一臂纵横,着着都是进手招数,有进无退,强如武沧澜一直也被压在下风,给打得倒退连连,还不出手来。
  武沧澜的战斗风格,刚猛霸烈,所使的种种战技,大开大阖,当者披靡,要把他给强行压在下风,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孙武等人与路飞扬对战时,确实觉得他内力强横,源源不绝,随手一击就让自己招架困难,但那也仅是因为大家不同位阶,他恃强凌弱,才能有这样的压倒性效果,换作对上同级数的武沧澜,照理说不该有那么明显的压制效果…孙武凝神细看,想要找出原因,这才发现陆云樵的出手很特别。和普通人相比,陆云樵的独臂吃了不少亏,平常人战斗时总是左右互补,陆云樵却只有一臂,攻招递出,收臂回气时便破绽大露,在速度、招数应变上都处于劣势,这一点陆云樵自己也很清楚。
  之前与孙武、袁晨锋拆招时,他的解决方法就是以力量差弥补速度,一力降十会,强绝大力横扫出去,压得敌人喘不过气,什么精巧招数、快捷速度都不管用,但对上武沧澜,要单纯用力量压制已不可能,这个战术无用,陆云樵终于把真功夫拿了出来。
  孙武仔细观视,发现陆云樵独臂纵横,似一杆长枪,又像一柄长剑,舞动翻飞,横扫千军,气势恢弘,但攻招递出,这条手臂就没再收回来过,一切招式变化都由五指进行,屈、伸、挥、弹,配合本身强大的内力,五只指头做出多种兵器的变化,交织组成一张绵密剑网,将武沧澜牢牢缠捆在内。
  单单仅有如此,并不足以压制武沧澜,但孙武发现一件奇事,就是每当陆云樵并指出剑,屈指蓄力的转折刹那,周遭一定范围内的大气产生变化,似是粘滞、似是冻凝,每次这变化发生,武沧澜的动作就显得僵硬,而陆云樵却不受影响,彼消此长之下,陆云樵打得更是顺畅,完全把武沧澜压制住,剑气如同骤雨,密集乱刺在敌人身上,如果对方不是大武天子,哪怕换作是一块数寸厚的钢板,现在都千疮百孔了。
  “那是…五绝神剑的延伸技,剑印。”
  袁晨锋喃喃说道,身为陆云樵的亲传弟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五绝神剑的变化,当然晓得陆云樵正在做什么。
  “剑印?”孙武对这个名词也有印象,之前袁晨锋在陆云樵的示意下,将五绝神剑的秘诀传授自己,所有的招数与行功口诀自己已尽知,但有些部分,属于袁晨锋本身也没练成、没参透的“传说境界”,当然没法传授,五绝剑印就是这一类的技巧。
  五绝神剑,是巧妙运用五种自然属性,配合本身内力,激增杀伤力的武技,但以一己内力推动属性剑气并不容易,非常耗损自身力量,袁晨锋苦修多年,迄今也无法连续运用三种以上的剑气变化。
  只是,连续运用是一回事,同时运用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当陆云樵开发出“两极并流”的技术,将两种以上的属性归并于一剑中,剑气的威力不但暴增上去,还意外多出一些其他的效果,陆云樵将这些意外效果实用化,整理成新的技巧,取名为“剑印”。
  关于剑印的技巧,袁晨锋稍微听陆云樵提起过,但先前陆云樵尚未将此技巧开发成功,近几年师徒两人碰面机会又少,时间也不长,陆云樵未能把剑印之类的高等技巧传授,直至昨晚,陆云樵私下将五绝神剑的高等应用技,还有自己的武学心得整理成小抄,交给袁晨锋作为弥补。
  对于这份补偿,袁晨锋的反应很激烈,只要想到他为何要在决战前夜给自己这份补偿,袁晨锋就死也不愿接受。可惜,这份拒绝没有什么意义,陆云樵说“你如果不收,我若回不来,毕生心血就此失传”时,袁晨锋还能坚持,但当陆云樵说“你如果不收,我只好找个刺青师父,直接刻在你胸口”时,袁晨锋无奈地把小抄收下了。
  因为得到了秘笈,袁晨锋这才晓得关于剑印的内容,而回看到眼前战局,陆云樵所发动的这个剑印,就是专门用来封锁对手,身在局中的武沧澜感觉特别明显。
  普通的封锁技巧,或是运用冰寒冻气,或是使用具有高粘滞性的真气,入侵敌人经脉,影响敌人的行动,但陆云樵的剑印,效果却远不只如此,武沧澜连中百余道剑气后,觉得被冰冻、粘滞的,不光是自己的经脉与关节,就连体外…方圆十米之内的整个空间,都逐渐被冻结、粘滞,连空气都给迅速抽掉、挤压出去。
  吸不到空气,体内真气运行同受影响,武沧澜的力量、反应速度都被削弱,面对陆云樵骤雨般的高速乱击,他连天子龙拳都来不及运使,只能全力提运护体真气,集中防御,先保不失。
  武沧澜身经百战,挨打中很快就看出敌人虚实,知道陆云樵所用的这门武技,是同时推动多种自然元素,影响领域空间所形成,这个原理不难理解,凭着这级数的绝顶修为去推动也作得到,但所消秏的内力却相当惊人,即使是自己,也不可能一口气连发百多击,势必要回气重组攻势,而眼前这家伙… 明明是透支力量的极限快攻,却显得行有余力,仿佛真气消耗全不存在一样。
  心念一转,武沧澜的目光瞥过陆云樵掌上,看见指头上所戴着的宝石指环,闪闪生光,七色虹光频发幻彩,美得不似人间之物,却也正是法宝运作的现象。
  “哼!七宝指环不是无敌的,你有超级法宝,我…”
  在陆云樵的五极剑雨扫射下,还能开口说话,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但再怎么了不起,为了怒气而耍帅开口,就要付出代价,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身上便又多中十余剑,剑气又疾又狠,重重刺击在多处要穴上,痛彻心肺。
  更糟糕的是,陆云樵的剑气岂是好挨,连挨了那么多下,再加上这十几剑重击,哪怕是一个小山头都给打塌、铲平了,即使强如武沧澜,也禁受不起,护身真气开始崩溃,左肩、右大腿更被剑气打穿,出现洞穿伤,一处发出焦臭,有若烈火焚过;一处则迅速冻结,被血冰覆盖。
  近年来,武沧澜不曾在单对单的战斗中,受过如此创伤,若非碰上陆云樵,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而他更不是会一直挨打的人,之前摸不清楚五绝剑印的奥秘,采取守势是为了慎重,既已探知清楚,就该反击,受创的痛楚更能刺激本身凶性与战意,令力量猛地激发上来,正是最好的反击时机。
  “喝啊!”
  武沧澜一声怒吼,周身真气鼓荡,一度被削弱的力量,再次被激发出来,比平时更强,随着吼声,向四面八方狂振,不但把袭身的所有剑气击溃,更将陆云樵的剑印封锁给打破,连陆云樵都给震开退去。
  “哼!”
  以武沧澜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陆云樵的后退并不是全给自己震开,有一半是藉机后退,重组攻势,但怎样也好,之前整个被压着打,缓不出手来抵御,如今花了点代价,挣脱束缚,正好趁着这股锐气反攻。
  反击的策略早就有了,七宝指环的异能虽强,但超级法宝可不是陆云樵的专利,既然一开始就玩到这种层次,且看看谁的超级法宝技高一筹?武沧澜心念一动,真气贯注,早已准备好的赤龙腕立时发动,闪耀红光。
  赤龙腕的异能,是将本身力量陡然暴增一倍至数倍,一旦发动,力量就如惊滔骇浪,毁地摧天,武沧澜多年来一直期待此刻,配合赤龙腕,一战最强状态的陆云樵,就在这个愿望即将实现的一瞬,他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上当了!
  不愧是当世绝顶强者,对时机的掌握、战术的运用都妙至巅峰,自己利用痛楚,激发更强力量,震退陆云樵,本身的精、气、神都在这一刻到达巅峰,却也从这一刻起开始跌落,而后当自己灌注大量真气发动赤龙腕,短短的两三秒内,连力量也为之大幅消耗,出现精神与体力的双双低点,较之早先集中所有力量,全面固守的状态,这两三秒内,自己真个是破绽大露。
  这种破绽自己本该察觉,却因为十几年来累积的渴望将实现,一时冲晕了理智,令危机感知变得迟钝,晚了一步发现,这点… 想必也在敌人的算计之内,实在是…自己活该了。
  ’陆云樵被震退至一定距离外,尚未回气,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由他再发动另一轮的主攻,尽管如此,他仍有相当能力,发动具有威胁的阻碍攻势…‘想都不用想,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武沧澜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这判断果然一点也没错,陆云樵手一挥,五道剑气不走直线,内力曲折弯绕,以最刁钻的角度直攻武沧澜。
  早已有备,武沧澜冷哼一声,同样也是把手一挥,甫凝聚起来、尚未完全发动的赤龙腕之力,将大气凝结成盾,面积极广,五道凌厉剑气射在护盾上,明明两边都是无形之物,相互碰撞之下,竟然发出金铁之声,还迸闪出火花。
  凌厉的一击,就这么给武沧澜封住,从姿态上看,武沧澜皱眉挥手,凝气成盾,尽挡陆云樵五极剑气,半空中火花乱闪的画面,实在是威风到极点,不但底下的臣民看得如痴如醉,就连孙武、袁晨锋,都不禁暗自赞叹敌人身手,更险些一个“好”字叫出口。
  然而,也就只有陆云樵、武沧澜彼此明白,武沧澜这一下是挡得漂亮,却也是太阳熄灭之前的最后灿烂,尽管挡了这五剑,武沧澜已将仓促运起的不完全力量,整个消耗殆尽,如今,他的状态真正是降至最低点。
  几乎就是在挡下五道剑气的同时,武沧澜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是极其巨大的压迫感,令他全身紧绷,汗毛竖直,连额角都抑制不住地流下冷汗,心里甚至还感到恐惧… 一股强大到可以威胁自己生命的恐惧,而一个声音则伴随着这份恐惧,打入他心里。
  “小子!准备好了没有?”
  这便是绝顶强者之间的战斗,生死胜负只在毫厘之差,来袭的敌人并没有天真到以为武沧澜会没有察觉、会惊惶失措,整个战术只争取短暂一瞬,利用种种天时地利,让武沧澜晚几秒才发现敌人意图,只要争取到这几秒,哪怕武沧澜终于发现,也没可能从这环环相扣的死局中全身而退。
  正因为这个杀局无懈可击,所以出手之前先问一声,并不是因为不屑偷袭,出声表示气度,而是就定位后,稍微花点时间积蓄力量,把力量集中推升,以便能够轰出最具杀伤力的一击。
  “…嘿!怎么才来啊?”
  死厄临身,武沧澜的回答异常镇定,这并不是因为他勇猛无惧,事实上,他非常清楚,自己心中不但恐惧,这股因为恐惧而造成的全身紧绷,几乎让自己有失禁喷尿的感觉,仿佛回到小时候,第一次面对死亡的瞬间。
  那一次,与之后的许多次,自己都与死亡擦肩而过,也有些时候是正面战胜死亡,但这一回… 当身后强敌的重击轰下,是生是死,都只有各半机会,很有可能在挨了这一击之后,真正恶贯满盈,什么王图霸业,都成痴人说梦的过眼云烟。
  死亡率如此之高,会有恐惧是理所当然的事,但面对久违的惧意、不确定的生死未来,自己在恐惧之余,却也感到极度的兴奋,精神昂扬到极点,这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一刻,是为了先前错误所该付出的代价,也是为了这场赌局,必须要下的注码… 大丈夫干大事,岂能畏畏缩缩,区区一条性命,就和他们赌上了!
  武沧澜、陆云樵的战斗,在摧毁看台后,因为彼此巨大的力量冲击,轰飞上天,战斗都是在半空进行,底下的孙武、袁晨锋与众臣民,都是抬头仰望,观视战斗的进行。
  整个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十剑、百剑的攻防,都在短短十秒间完成,速度太快,地面上不少群众,甚至没发现空中的这场攻防战,就连搞不清楚同盟会看台是怎么毁坏的,都大有人在,也只有武功修为在一定程度以上的高手,才有观战的资格。
  孙武等人都还算看得清楚,他们虽然年轻,却见识丰富,对于两大绝顶强人的超凡武功,仅是赞叹不已,却还不至于给惊到,真正令他们感到困惑的,是这一战的节奏,陆云樵不似普通的高手决战,不试探、不留手,打从出击那一刻,便是全力以赴,逼得武沧澜不得不全力抵御,双方战斗直接进入白热化,这是普通高手决斗所罕见的。
  最开始,两人都没有想太多,只以为这是速战速决的必要打法,直至后来,才看出陆云樵每一步皆含有意义,利用武沧澜在战斗中的狂性,引他入圈套,直至他踏入圈套中,真正的杀着才出现。
  自始至终,全力出手的陆云樵,就不是这个杀局中的主力,他仅是负责将目标拖入陷阱,而当一切准备就绪,实际负责出手的,则是一直在准备这一击的天魔,他伟岸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武沧澜身后,巨拳紧握,虽未轰出,周遭大气已狂乱急转,形成数道旋风。
  这现象并非刻意为之,只是过于巨大的能量,被集中压缩在一个点上,自然而然形成的现象,外行人惊于这令天地风云变色的一拳,深深畏惧那如死神一般的巨大身影,而底下的孙武、袁晨锋,即使不睁眼看,光凭着感觉,都能感到这一击将是何等霸绝!
  ’小子!准备好了没有?‘’…嘿!怎么才来啊?‘一直到最后,武沧澜也没有失去王者风范,只是随着天魔的一击轰出,这一切变得再不重要。
  魔门秘传·上魔金刚震!
  轰出的一拳,并非直击目标,而是以无上内力震动附近空气,形成冲击震波,直透人体。
  震波强悍至极,从半空中传至地面,体质稍弱的人,眼前骤然一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内、胸中连续炸开,剧痛袭来,一下就失去意识,许多人前一秒还在为着天魔冲上半空而惊愕,后一秒便眼耳口鼻皆流鲜血,死状恐怖地丢了性命,即使幸运不死,就这么瞎掉、聋掉的也不在少数。
  一如袁晨锋之前的预料,看台上刹时倒满大片牺牲者,就连袁晨锋、孙武都受影响,头晕目眩,真气大乱,如果距离再近一点,绝对不是吐两口血就能了事的。
  伤害状况本来不止如此,因为震波层层相叠,一波连着一波,威力不住递增,如果让几道震波连着轰上看台,底下不只是哀鸿遍野,绝对是尸横遍地,之所以没有演变成这样,是因为身在半空的陆云樵,神情木然,五指一挥,无形剑气虽没法阻截震波,但当剑气混组,形成剑印,就能有效削减震波的影响,减轻下方的伤亡。
  如非陆云樵亲自出手,当世只怕也没什么人能做到这效果,这是底下人群的运气,不过,受余震波及的,尚且如此惨状,首当其冲的自然更不好过。
  震波、声波攻击,武沧澜同样也会,但天魔所使用的这一招魔门秘式,其巧妙性却大大出乎意料,第一道震波透体而入,破坏威力不强,却瞬间与自己体内真气的波动频率同步,反过来形成干扰,大幅影响本已被削弱的护体力量。
  这一手,与超级法宝无视防御的运作原理不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便是武沧澜,一时间也变了脸色,紧接着,连续几道的震波,快速穿透几乎不存在的护体真气,直接打入体内。
  武沧澜是出了名的修练狂,早已把本身肉体锻练得如铁似钢,远非寻常可比,但这一次,在护身真气被完全剥夺下,这具肉体受到了最严苛的考验,几道震波连续透入,先是冲击骨骼,接着撕裂筋肉,最后才扭曲、震动脆弱的经脉与脏器。
  承受着震波入体,个中苦楚只有当事人方知,这已经不是伤害,而是一种酷刑,武沧澜瞬间双拳紧握出血,紧咬住的牙齿,仍封不住呛喷出来的血沫,双眼怒瞪至仿佛要夺眶而出,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击之下粉身碎骨,彻底输掉这个赌局。
  特别是当那一击真正打进身体的时候…


第六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上魔金刚震,分为两段攻势,前半段攻势,主要目的在于瓦解敌人防御,但碰到修为不足的弱小敌人,没等防御瓦解,就已经被活活震死,体内骨、肉、筋、脏,全都糜烂成一滩浆糊似的东西。
  也只有对上真正的高手、强者,金刚震的后半段,才能派上用场。与前半段相比,后半段没有那么花俏,也没有那么多的变化,就是简简单单,一个将所有力量凝聚于一点,重重轰出去的拳头。
  全身力量被极限压缩,凝于拳头,封锁于拳内,如果运功时稍有不慎,拳还没挥出,便先给自己的力量反噬毁掉,而这高风险招数所换来的,便是无坚不摧的至极威力。
  一拳轰出,犹如怒涛溃堤,天地风云变色,单单只是这一记刚拳,仿佛已足够摧毁世上一切,更别说在这一拳之前,数道上魔震波已清除所有障碍,将敌人的防御降至最低,令这强绝一拳,能在敌人最弱的一刻,发挥最极致的杀伤力。
  轰隆!
  一声闷响,震动整个天空,仿似一道落雷恰于此刻轰下,又好像是这一击的威力,造成了类似轰雷的震波,再次狂撼所有人的听觉。
  在这一击之后,人们只清楚地看见,大武王朝的当今帝皇,血洒长空,整个身体上下半截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就这么像垃圾一样地给打飞出去。
  太平军国之乱结束后,武沧澜在臣民心中的形象,除了残忍暴虐,就是压倒性的强大,他几乎是不可能被战胜的,臣民们无法想像他受挫、战败的样子,更别说是败得如此凄惨,此刻,这件事在人们全无心理准备下上演,当重伤的武沧澜,满身是血的扭曲伤躯,被远远打飞出去,直落向皇城的另一端,在场的人们多数脑中一片空白,没法相信眼中所看见的事实。
  孙武也有同样的感觉,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担心,两强相争,必然会出现伤亡,无论是老爹或是陆云樵,两个之中任何一个出事,都会是自己毕生之恨,自己已经连续多日,为此没法安心睡一觉了,哪想到… 实际到了决战,居然会是这么个场面,陆云樵和老爹好像事先有默契一样,二话不说就联手,把武沧澜给打得不成人形。
  虽说,武沧澜被打飞出去时候,有一件事情让孙武感觉很不妥,身受重创的武沧澜,伤势足以危及性命,可是被重创轰飞的他,满脸鲜血的狰狞面孔上,赫然…在笑,仿佛他才是一击得手,重创强敌的人。
  这一点,让孙武非常不舒服,但横看竖看,武沧澜都没有诈伤、诈败的可能,那么严重的伤,就算及时治疗,以后都还不晓得能不能痊愈,变成残废的可能性都不小,绝不是假装能假出来的,况且,自己眼力或许不行,江湖历练不够,可是老爹和陆云樵,这两人的眼力何等锐利,哪是随便骗得过的?
  基于这些,孙武心中笃定,无论武沧澜是为什么发笑,最起码他的伤、他的失败,绝不是假装的,而怎样也好,这个令众人头痛至极的强敌,已经给陆云樵、天魔联手打败了。
  败了武沧澜之后,携手合作的两个人,又会怎么样呢?出于个人的期望,少年脑中一时间全是过度乐观,甚至可以说一厢情愿的想法,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想要快步跑过去,只要自己去到他们两人身边,就能息止刀兵,什么斗争都没有了。
  不过,孙武很快从梦中醒来,晓得是自己太过天真,因为自己还没有动作,香菱、袁晨锋已双双行动,伸手按着他肩膀,阻止他向前,他最初以为这是两人的善意关心,可是,当他看清楚究竟,一颗心就笔直沉了下去。
  陆云樵、天魔先后落地,前者的脚才踏上地面,立刻一挥手,示意袁晨锋动作,阻挡住自己的行动,换句话说,陆云樵的态度很清楚,他与天魔之间的事并未完结,也不需要其他人过来干涉。
  注意到陆云樵的这个动作,对面的老人露出了邪笑,“你不敢让他过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对他而言,你太危险,对你来说,他也是危险东西,不让两个危险东西碰在一处,这是基本常识。”
  陆云樵淡淡说着,并不指望天魔会回答,自己说的是事实,彼此都心知肚明,否认没有什么意义,与其在这点上纠缠不清,还不如把注意力放在眼下的情况,特别是周边骚动的人群。
  骚动的人群… 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陆云樵入场扫掉一批,银劫处决掉一批,天魔的金刚震波又扫掉一批,这群不知死活跑来看热闹的买票观众,可以说是最倒楣的人了,现在看台上的人们多数非死即伤,还能够好端端坐在那里的人,不但实力不俗,运气也都不差。
  看见皇帝陛下被打倒,身为臣民,他们本来该立刻有反应,否则即与逆贼同罪,但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多数人都还反应不过来,又心惊于两大强人的威势,谁也不敢跑上来送死,这才没有动作,尽管如此,广场周围的骚动之声仍是越来越大,隐约形成一股压力。
  陆云樵和天魔都不把这股压力放眼里,皇城之中虽然还有若干不俗高手,但在武沧澜已倒下的此刻,这些虾兵蟹将纵使联手,也不足为惧,否则,两人肯定会在打倒武沧澜后,联手先把这些人杀尽,以除后患。
  当下,能让两大强人在意的,仍是只有重伤的武沧澜…“……他伤得不轻啊。”
  “金刚震摧破他体内多处经络,最后一击几乎将他拦腰打断,虽然肢体还算完整,但脊椎已出现多处断裂,落地落得重些便肯定折断… 即使不死也是残废。”
  能将武沧澜如此重创,看似上魔金刚震威力无俦,然而,若是在正面敌对的情形下,对武沧澜打出上魔金刚震,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因为武沧澜也非庸手,面对如此强招,他同样会祭出猛招还击,哪怕金刚震的震波再猛,彼此相互抵销之下,看似无敌的一式上魔金刚震,最后可能只造成不至于危及性命的重伤,不可能伤成这样。
  真正的关键,是先前陆云樵的全力出手,连环剑气如骤雨,不仅将武沧澜完全压制,更把他的力量大幅消耗,防御力也被降至低点,天魔才能够一击得手,这是两大强人联手的完全胜利,也证实了武沧澜之前的推测,假若两名强敌联手,自己唯一该做的事就是立刻逃跑,硬着头皮去战,绝对没有半分胜算。
  “武沧澜那小子… 比起慈航静殿之战,又有长进,你刚才全力压制他,消耗了多少元气?”
  “……你说呢?”
  “你一出手就全无保留,剑气都推升至所能驾驭的最强状态,如果是正常状态的你,经过这一轮剧烈消耗,最多剩不到六成力量,如今…”
  “如今是怎样,你会想像不到?你总不会以为超级法宝有可能发生故障吧?
  若我当真只剩下六成力量,你那一击会震武沧澜?还是震我?”
  陆云樵冷淡的回答,点出了今日之战最微妙的地方。
  武沧澜、天魔、陆云樵,三方都不是傻蛋,也都各有算盘,如果其中一方太过占上风,最招忌惮,另外两方势必先下手为强,联合起来将之铲除,再来拼个输赢。武沧澜占有主场优势,又最为惹人厌,陆云樵与天魔开战前看似全无准备,但从索要皇宫布置图一事,双方已巧妙达成默契。
  …一开战,不用废话,先扁死那个欠揍的大武皇帝。
  有了这样的共识,其他什么准备都是多余,因为只要这两人联手,天下就无人可挡,无论横在前头的是什么,他们都能轻易践踏过去。这个危险的默契,银劫看出来了,却也束手无策,任何过强的防御措施,都会导致这个状况提早上演,结果,这个最糟的预感果然成真。
  在战斗的过程中,并不是没有变量,陆云樵一面全力压制武沧澜,一面也在凝神戒备,因为自己如果露出的破绽比武沧澜更多、力量消耗得比武沧澜更厉害,天魔很有可能会立刻掉转目标,改为与武沧澜联手,将那致命一击打在自己的身上,这点彼此心照不宣。
  哪怕是到了最后,重创武沧澜,让他受到危及性命的重伤,这也绝不是最好的战果,因为假若两大强人真心合作,刚才绝对可以把武沧澜当场干掉,死无葬身之地。天魔的金刚震,还能把力量再提升一层,爆发第三重劲;武沧澜被打飞时,陆云樵也可以停下调息,补上一剑… 要让武沧澜当场毙命,两人绝对作得到,只不过,出于种种顾忌,他们都没有在关键一击上下手。
  如果因为这一击耗力太过,回气不及,将无法面对之后无良盟友的翻脸。
  如果武沧澜这个威胁被完全消除,双方没有后顾之忧,战斗可能再无转圆余地。
  更重要的一点,则是武沧澜始终扣着一张王牌没有打出,哪怕是最后受重创被打飞,他都还保留着相当的力量…足以拼个玉石俱焚的最后力量。
  在先前的战斗中,武沧澜的力量已被削弱至最低,想要同归于尽,这是已经不可能了,不管武沧澜怎样凝聚最后力量出击,又或者把心一横玩自爆,最多只能令敌人重伤,不至于致命,无论天魔、陆云樵都有信心能受他一击而不死,问题是,这里不是崇尚运动精神的体育会场,旁边的盟友更不会讲基本道义,自己一旦重伤,九成会比武沧澜死得更快。
  更糟糕的是… 如果被武沧澜濒死反击打成重伤,面对身旁翻脸的强敌,别说抵抗,只怕连想跑都跑不掉,这样的蠢事,没人肯干,所以明明只要有个人肯豁出去,补上一击,就能真正杀掉武沧澜,偏偏没有人动手,令武沧澜只是败、只是重伤,却就是不可能当场死亡。
  这一点… 天魔与陆云樵彼此清楚,就连武沧澜都很明白,所以他重伤飞出时,脸上犹自带着笑,便是为了这无比可笑的结果… 哪怕伤重,自己也赌赢了,在两强夹击下,自己仍然没有死,之前有自己存在,这两个人不可能正面冲突,但当自己这个威胁不再是威胁,这两人之间的冲突就再难避免。
  “我们…”
  陆云樵似乎想说什么,但话才刚刚出口,就被天魔给截住,“刚才不是说不讲废话,怎么打垮了皇帝小子,你的废话就开始多了?”
  “…我并不认为这是废话。”
  陆云樵真正想说的话,其实是“不让武沧澜称心如意的最佳办法,就是我们现在各走各的,只要我们避免今日在此冲突,武沧澜的重伤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会变成最蠢的愚行”,但可惜,这句话还没出口就被拒绝了。
  天魔不可能不晓得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他选择了拒绝,这没什么好意外,因为换作是天魔向自己提议,自己也没有把握就会答应…“我当年承诺过,要替楼兰讨回血债,以偿太阳王将指环相借之德,除此之外,因为你在背后兴风作浪,无辜枉死的众家兄弟,这些帐好多年前就该和你清算了…”
  “真有那份实力就动手吧,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好多年前的帐,拖到现在还迟迟不算,你不是无能就是没种,至于你那些什么兄弟… 老夫没印象了,嘿,难道你会记得这辈子脚下踩了几只蝼蚁?刚刚看台上,你挥手杀了什么人,全都记得吗?”
  “你果然毫无悔意… 算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倒是想问你,如果你我最后就这么死在武沧澜手上,你感想如何?甘心吗?”
  别的话,没法得到天魔的重视,但这一句话,却让天魔感兴趣了,他思索了十几秒,看了看武沧澜消失的方向,道:“你觉得他还有快速痊愈的可能?”
  武沧澜受的伤虽然重,普通人早已毙命,但对于他这样的绝顶强人,只要没有当场死亡,休养上一年半载,就可以重振雄风,可是若说要短时间内,甚至立刻伤愈复出…重创武沧澜的一击,是由天魔亲自下手,他很清楚那一击的威力与伤害,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快速治愈,即便是不正常的情况下… 魔门不是没有在短时间内强压伤势,回复战力的密技,可是这样子回复的战力,比原有状态要弱上几成,顶多用来逃跑,要战斗绝对是送死。
  当然,魔门之中,绝学密技多如繁星,里头当然也有压下伤势、回复战力,战力还比平常强上几成,甚至逾倍的功法,只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类功法无一例外地都有个要命的缺点,就是都以透支生命为代价,发动之后,出个两击三击,必死无疑,绝没有取巧可能,武沧澜这人看似疯狂,算盘却打得很精,不会干这种主动找死的事。
  把这些可能一一排除,天魔不认为武沧澜还有逆转、翻盘的可能,这也和当初的判断相符,否则自己下手时,肯定会多补一击,又或是多使上几成力。
  天魔不认为陆云樵、同盟会晓得什么自己所不知的密技,但他明白陆云樵在顾忌些什么,因为陆云樵所感到的那份不祥,自己也一样感受到了。
  “…… 不觉得,我的判断也是一样,武沧澜半年之内不可能复出,如果疗养的时候稍有不妥,很有可能变成重残,这辈子也无法重振当年勇,就算换作是我自己受这样的伤,仍是同样下场… 可以说,在我所知的范围内,这种伤势是不可能快速治愈的。”
  陆云樵摇头道:“但我们都已见过太多,有太多的战斗,都是在被认定为不可能的情况下给翻盘,如果所谓的正常、合理,就代表一切,今时今日天妖仍是无敌,太阳王也不会壮年早逝… 不管我们觉得怎样匪夷所思,等一下若武沧澜龙精虎猛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太讶异,而且,你的人应该没有厉害到连银劫也给炸死了吧?他还藏在暗影里,什么可能没有?”
  … 所以,最聪明与理智的办法,就是立即停战,保留实力,这样不管武沧澜有什么后着,最后都是没用,因为哪怕武沧澜再次复出,甚至实力还提升上去,他也不可能挡得住两大强人的再次联手。
  只不过… 陆云樵自己也清楚,这些话尽管都很理智,实际意义和废话也没多少差别…“唔,有道理,所以,你现在要开始像狗一样逃跑,保全实力,跑给我追吗?”
  “没这必要,什么废话都已经说完了。”
  陆云樵不是单单扔句话过去而已,既然多余的交涉已无意义,一言不合,陆云樵选择直接动手,连招呼也不打,五指一弹,剑气纵横,直接就往天魔身上招呼。
  首发剑气又快又狠,疾若星火,就是为了让人措手不及,后四发剑气却轨迹奇特,与其说是发射,更接近横向切割,只是那种拖泥带水的滞重感,仿佛每一道剑气上都压着一座大山,来势虽慢,却分外显得力重千钧,莫可匹敌,当这四道剑气及身,那已经不只是射击,而是分量十足的撞击了。
  第一发剑气之所以要快,就是要替连着而来的四道剑气争取时间,当敌人被第一道剑气打得晕头转向,便更难抵挡后头四道如山剑气,简单一招,快慢交织,已组成杀阵,而天魔面对这五道连环剑气的方法,倒也简单,他不避不闪,犹如一只老迈得不会动的大龟,直挺挺地硬挨了。
  虽说是硬挨,普通人受了这一下,过九成是粉身碎骨,天魔能够直接以身体硬挨,自然有非凡的信心与本事,刹时间,冰蓝晶芒在天魔周身绽放。
  魔门无上秘式·天魔金刚身!
  眨眼间,天魔被一层冰蓝色晶芒所笼罩,外表也发生异化,明明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却像是一尊石像般,表层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石质,仿佛通体由金刚石所雕成。
  诡异的情形,引起现场连串惊呼声,但对于陆云樵、孙武而言,这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天魔金刚身纵然了得,过去也不是从来没用过,他们早已在不同的战役中,目睹过这一式绝学的惊人威力,纯以抗击力而言,天魔金刚身远在金钟罩之上,当然修练难度更是不能相提并论,除了本代天魔这个武痴,魔门中就没什么人会去练,更别说练成。
  自然,练成了之后的强绝威力,就绝对值回票价,陆云樵开山裂石的剑气,击打在天魔身上,就如同春风拂柳,别说伤痕,半点刮痕都没有留下。
  孙武本身是硬气功的行家,当然晓得要把抗击力练到这一步,本身力量要到何等程度,心下惊骇,而金刚身在天魔的手上,更绝不只是一件挨打用的工具,接完了陆云樵的首波剑气,天魔反守为攻,化为金刚身的躯体,无须什么巧妙招数,只是一下简单的往前踏步,大地为之震动,攻过来的剑气击在晶化身躯上,全给弹飞、震开。
  防御之后,就是出击,同样是平实无奇的一记正拳,随着踏步发出,由静转动的一瞬间,巨大重量、质量进行能量转换,令这一拳充满爆发性,近乎是毁灭性地轰击出去。
  “啧!”
  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陆云樵,面对这一拳,也不得不侧身躲避,让这一拳挥空,自身旁击过。
  一击无法命中,对陆云樵而言,顶多是身旁风压强了点,却还不至于强到可以突破他护身真气,造成实质伤害的程度,可是对于那些位于他后方,因为他闪躲而被击中的观众,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天魔的重拳,即使轰出数十米外,威力丝毫不减,打中后方看台,部分气劲释放,造成连锁爆破,大半座看台倒塌,又是一片哀鸿遍野,惨重伤亡。对于这片惨状,有人为此动容,但陆云樵却神情漠然。
  “哈哈!避得好,只是你这一避,后头又多了几十条冤魂,不晓得陆大侠感想如何了?”
  “奇怪了,杀他们的人不是我,邀请他们来看戏的也不是我,难道他们出了事,就该由我下地狱吗?各人造业各人担,你要是那么看不过眼,就让我为他们报仇好了。”
  陆云樵一面说话,还了三剑,又闪了一拳,在后方看台轰然声响与惨嚎中,五绝剑气连环攻向敌人要害,探索金刚身可能存在的破绽。
  “冤冤相报,岂是大侠风范?逃避责任,更非英雄侠义。陆小子,你真是让人好生失望啊!”
  “说来说去,不就想要我站着不动,给你打一拳,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看你多少岁的人了,怎么还有这种天真的无赖想法?是我搞错还是你老人痴呆了?上魔金刚震不会反过来把你震傻了吧?”
  两人口中交锋,手底下更是丝毫不慢,陆云樵虽只有一臂,五绝剑气却如行云流水般使出,运转如意,全无半分窒碍破绽,明明同出于一只手指上的五指,却做出快、慢、轻、重等不同的阴阳变化,远远看去,哪里像是在比武拼斗?陆云樵轻翔灵动的身影,像是在指挥一支乐团,每一道剑气击出,就是一串音符悠扬飘飞,光是动作就说不出的好看。
  天魔就完全是另一种不同打法,他倚仗金刚身的坚实、牢不可破,根本无需去比什么速度、招式变化,不管陆云樵的剑气怎样交织成网,如何天衣无缝,他只要随意一扬手,刚猛气劲就如山洪暴发,轻易将剑网粉碎。
  抗击力举世无双的金刚身,一体成形,就像一面超大的盾牌,全然无视敌人的招数变化,管他什么招,只要把这“巨盾”迎面一举,所有招数全部被打断,多精妙的后着也用不出来,看似笨拙,却胜大巧,完全是反璞归真的路子,哪怕五绝神剑威力无俦,一时间也拿这块顽石没有办法,而陆云樵更心下清楚,金刚身绝不是天魔的最终底牌,甚至连强项也说不上,敌人只用金刚身在战斗,实力远远未曾见底,眼前所展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纯粹的武学路数,不涉及善恶,但实际打起来,那就是另一码子事,天魔拳路纵横翻飞,陆云樵不愿硬拼,纯以闪躲、反击来消耗敌人气力,这战术绝对正确,就是被无辜波及的人数直线上升,天魔打出的每一拳,看似普通,却都蕴含破天裂地、摧毁一切的大力量,命中之后力量释放,比什么炮弹、火雷都厉害,破坏范围又广,一打在人群中,就是血肉横飞的大灾难。
  看台上的孙武,眼见广场那头死伤狼藉,看得都傻了,反应不过来;陆云樵同样也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但比起那些所谓的无辜者,他更担心孙武、袁晨锋这几个小辈,若是他们沉不住气,在那边看得义愤填膺,跳下来想要救人或阻止战事,那就糟糕至极,自己不得不分心保护他们的安全,攻守势必出现破绽,虽不会因此落败,却会被逼得比敌人先露底牌…这和战败没什么两样…“你在担心什么?闪来躲去,像个娘们似的,因为你的逃避,造成无辜者受害,这些对你都无所谓吗?姓陆的,你太冷血、太没人性啦,哈哈…”
  天魔放声大笑,意态张狂,陆云樵倒是显得冷静。
  “曾经是很有所谓的,不过,自从那年你们拿无辜妇孺要胁我,让我站着不动,被你们又打又砍,差点弄成重残,那些妇孺还是死光了之后,我就觉得…如果不想再被弄成残废,如果不想再有无辜受害,我在这方面就必须有所改变,至少,逆来顺受明显不是个好主意。”
  “哦!有这种事情吗?老夫怎么不记得了?”
  “你不可能会记得吧,天魔脚下踩死过多少蝼蚁,你怎么可能会记?不过,你这辈子踩过的蝼蚁,也太多了,就算你不会记得,那些蝼蚁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第七章 冲冠一怒·只为朱颜
  天魔的战斗风格相当奇特,每个与他对战的敌人,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攻防时的气势沉稳如山,有若枯木、岩石,给予人难以撼动的感觉,但偏偏他所说的话、作的事,充满了挑拨性,无比狂妄,完全不把敌人当人看,搞得敌人怒火中烧,稍一不慎,就这么败亡在他的手里。
  陆云樵对此深有所感,过去吃这种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会在这上头印象深刻,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经验多了,对战时会观察重点,清楚看见天魔虽在狂笑,意态张扬,双眼却从头至尾,闪烁着冷静的锋芒,完全是猎人的眼神!
  只要看见这双眼神,陆云樵就会提醒自己冷静,别像年轻时候一样,又给敌人抓住心理破绽而玩弄,连本来可以赢的仗都输掉。
  天魔无疑是个很会玩心理战的敌人,与当年的西门朱玉一个样,很像传说中擅于玩弄人心的魔鬼。这很难说是否卑鄙,单纯就是个人不同的战斗风格,有的人喜欢忘情于战斗中,狂野地去战,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生生撕裂敌人的血肉;也有人明明拥有强绝力量,却希望能用最不费力的方式,慢慢凌迟敌人的精神,最后才补上致命一击… 天魔就是后者,所以与他战斗,务需谨慎,在精神、肉体两方面都不能露出破绽。
  “… 你不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吗?为何区区金刚身也难住你那么久?盛名之下难符其实,你这姓陆的让人好生失望啊。”
  “天下第一又不是我自称的,难道也能怪我吗?你要是听了觉得不开心,谁这么叫你找谁算帐去,跑来我这里啰嗦什么?老人痴呆了吗?”
  单只从陆云樵的答话,听不出这两人过往有什么仇怨,彼此一骂一答间,还像是有几分交情,让旁人越听越糊涂,但这完全都是克制本身情绪的结果,至少在陆云樵这边就是如此。
  以游斗策略,闪躲天魔的刚拳,陆云樵显得轻松自在,这本是消耗敌人力量的策略,不过陆云樵自己也晓得,天魔比起自己多了数十年修为,一身内力何等浑厚,眼下这点消耗对他而言,仅是九牛一毛,想要耗到他力量大幅消耗,只怕再打上几天几夜也不够。
  天魔也不可能满意于目前这种战斗,只不过在找到自己的破绽之前,天魔不会贸然出重手,彼此都一样强大,又没有速战速决的必要,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小心防御,不露任何破绽,给敌人可趁之机。
  当前的自己有破绽吗?应该是没有的…希望没有吧…“嘿!姓陆的,那些看戏的都快给杀光啦,你还那么无动于衷吗?”
  “… 都说了不是我叫他们来的,他们也不是我同盟会的干部,武沧澜都不在乎他的臣下死不死光,我管这做什么?皇城的卫兵很快就要围过来啦,你要是觉得杀得不够,等一下可以虐虐别的弱者啊。”
  “哈哈,果然好定力,置他人生死于度外,真是大侠风范,不过,既然下了决心,就得一视同仁,且看你是不是真能如此淡定!”
  天魔长笑声中,又是一拳击出,这次从出拳的风压开始,陆云樵就晓得天魔开始认真,这一拳和之前完全没法比,照理说,应该是天魔找到了自己破绽,才会如此重拳出手,但自己确信目前无破绽可寻,莫非天魔是要以实际行动,替自己制造破绽?
  不,破绽确实存在的…天魔的重拳轰出,陆云樵惊觉不妥,脸色登变,这一拳自己若闪躲,就是后方要遭殃,而后方…恰是孙武、袁晨锋所在的位置。
  单单只是这一击,以孙武、袁晨锋等人的武功,要躲开不是什么难事,还称不上威胁,但天魔早已有备,一击既出,后头就是连着几击重拳连环发出,封死孙袁等人的退路,假若陆云樵再闪,后果就是几名小辈都给乱拳轰中,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朝廷的大官、显贵被打中,陆云樵可以视若无睹,孙武、袁晨锋这两个陆云樵几乎倾注一切的未来希望遇险,他也能袖手旁观吗?
  不能!
  “岂有此理!”
  不再闪避,陆云樵手臂一转,五绝剑气扯出五道旋绕长虹,将天魔狂轰出去的几拳尽数挡下,旋绕一圈后,五彩长虹更归化为一,合并在一起,化为一把锋锐巨剑,直直轰向天魔。
  “欺人太甚!连他你也下毒手?你道我当真不敢和你硬拼吗?”
  之前采取游斗,是想拖延时间,保全实力,多确认一点东西,这样即使武沧澜、银劫,或是其他什么第三方反扑,也能有足够实力去应付一切,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法拖下去了,天魔这一击已经表明态度,如果自己再这么游斗下去,他就会转而攻击自己所在意的人,来逼自己动手。
  既已不能再退,就悍然反攻,只是这一刻天魔明显等待已久,所击出的也不再是普通拳头,就只见天魔一拳轰出,迎向虹光大剑,虚渺拳影迅速变大,形成一个车轮般的巨大拳头,蕴含无匹霸劲,与五绝剑气正面硬拼。
  两大强人的认真对撼,威力岂同寻常,两股巨大力量一撞,立刻形成巨爆,地面裂开,爆炸中心立陷十数米深,滚滚烟尘,与骤然掀起的狂风合在一处,席卷四面八方,将整个广场弄得一片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
  视线不清,这已经让人够棘手了,而那一阵阵狂吹的强风,内中更蕴有猛烈刚劲,碰着实物便酿成破坏,即使飙出数十米外,仍能轻易撕裂木柱、折断钢铁,至于伤人夺命,就更不在话下。
  那些搞不清楚状况,把顶峰高手决战当马戏表演看的达官显贵,之前还不敢乱跑,怕擅离座位,事后遭到武沧澜处罚,但在武沧澜给重伤打飞后,他们便开始逃亡,想尽快离开这修罗场,生怕跑得慢了,全都死在这里给皇帝陛下陪葬,却又因为天魔肆无忌惮地乱轰,逃亡速度大受影响,现在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
  孙武等人站在外围,什么也看得清清楚楚,天魔试图攻击自己这边,一直游斗的陆云樵为了挡下天魔,不得不转而与天魔硬拼,这些他们都看见了,孙武心中直冒着凉气,不愿接受… 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老爹居然以自己为要胁,来迫陆云樵战斗,自己还能继续相信老爹吗?
  眼前一片滚滚烟尘中,不住传来气劲交击声,孙武、袁晨锋试图从中听出一点东西,两人修为俱皆不弱,凝神细听分辨下,除了听出两大强人战得异常激烈,还判断出双方平分秋色,胜负不是短时间内能分出来。
  袁晨锋沉吟道:“… 奇怪,这是双方以纯力量比拼,无视技巧,师父居然不落下风?”
  孙武皱眉道:“你才奇怪咧,陆大侠不落下风,这不是很好吗?难道你很希望自己师父输掉?”
  袁晨锋尴尬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天魔比师父年长一个世代,多了几十年的修为,在纯力量的比拼上,两人竟能拼个旗鼓相当… 五绝神剑精微奥妙,但师父他… 他并不以内力见长,怎么会… ”
  这么一说,孙武也觉得古怪,袁晨锋提出的这个质疑,非常有道理,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人武功高过前辈的例子比比皆是,但那往往都是天时地利的影响,或是在综合实力方面胜出,单纯比较内力的话,年长前辈终究修为较深,占有优势。
  陆云樵修练时间较短,而天魔更不是那种怠于修练,或者天分不够,以至修练效果差的人,这两个人交手,陆云樵居然能在正面力拼中不落下风,实在是一件有违常理的事,总不会是陆云樵天纵英才,在修习内功上进展奇速,练一年抵得过旁人练十年吧?但… 之前从没有听过类似传闻,连袁晨锋都一脸意外,这个可能性应该不高。
  再转念一想,从中土到域外,陆云樵的几次出手,无一不显示出惊人的内力,他是用什么方法提升修练效率,拥有这样一身强绝内力的?或者,是有什么特殊的外力提升?
  (是法宝吗?对了,老爹和武沧澜都曾提过指环,楼兰一族当年借给陆叔叔的七宝指环,是七大超级法宝之一,似乎是很不得了的东西,但… 这个七宝指环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法宝的威力,主要是看其有什么样的异能,七宝指环之名,从过去到现在,孙武已经多次听闻,太阳王更曾经说过,若七宝指环仍在,便能抵挡天魔、赤城子联手而无惧,甚至照后头形势来看,哪怕是用来挡楼兰天劫,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件法宝的异能到底是什么?居然猛成这个样?
  孙武困惑地望向袁晨锋,可袁晨锋也同样是满脸疑问,对这件超级法宝所知有限,陆云樵之前从未向他这个弟子解释过。
  “七宝指环… 是楼兰的至宝,有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太阳王的传承印记,只有每一任的太阳王才够资格戴上它,而一旦有它在手,基本上也不可能被人推翻、打倒,至于它的异能…我以前听人提起过…”
  香菱的表情看来略显迷惘,缓缓道:“这个确实不好解释,你们可以将之理解为,戴有指环在手,内力能够一直维持在最高输出水平,近乎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什么?”
  孙武、袁晨锋同声惊呼,这个答案所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一个武者在战斗中,如果内力能够无穷无尽,永不枯竭,那何止是占便宜,根本就是超级作弊的行为,特别是像陆云樵这样的绝顶高手,本身修为已高,又有威力强大的绝学傍身,若再配上用不尽的内力,这和无敌有什么分别吗?
  而且,两人很快也想到,假若自身有着用不尽的内力,那最适当的打法,就是每一击都以绝招全力出手。普通的武者,在战斗中不可能从头到尾都全力出击,这样撑不了多久就力竭战败,但有七宝指环支持,这就不是问题,陆云樵全力一击,毁地摧天,若每一击都是如此,那…有了这个解释,眼前战局就不是那么奇怪了,难怪陆云樵无惧与天魔硬拼,若七宝指环的异能属实,陆云樵没在内力上占优势,反而还是怪事,目前他与天魔旗鼓相当,似是不相伯仲,或许… 他对七宝指环也有一些顾忌,不愿把七宝指环的异能催至极限吧。
  普通人使用强力法宝,只会考虑这个法宝有多强大、威力又有多猛,但孙武、袁晨锋见识均广,了解再优秀的法宝,都没有白吃的午餐,反而越是追求威力的法宝,越容易在某些地方有致命缺陷。
  “七宝指环… 这一类法宝的缺陷在什么地方?”孙武思索道:“内力能无穷无尽,永不枯竭,那其他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付出?”
  袁晨锋道:“不错,普通的法宝,都是汲取使用者的内力、精气作为发动能量,七宝指环能确保无尽内力,会否在个人精气上消耗变大?”
  “你们好像误会了,七宝指环并不是真能造出无尽内力,截至目前为止,意义上最接近无尽内力的东西,是大武龙族的天赋异能,汲取外部自然能量,近乎无穷无尽。”
  香菱道:“能量不会无中生有,七宝指环的运作原理,也不是平空生出无尽内力,它的效能不在开源,相反的,在节流,曾经号称是超级法宝中最环保的一件。”
  孙武表情怪异,奇道:“环、环保?七宝指环的环字是这意思?那究竟是什么法宝?”
  香菱点头道:“七宝指环无法让持有者的内力变多,主要功能在于把发招时的耗损减小,使用者的修为越高,指环削减耗损的效能越强,理论上,甚至能把发招时的耗损无限近趋于零,所以乍看之下,好像就形成了无尽内力。”
  孙武、袁晨锋面面相觑,还真想不到有这种超级法宝,如果以这原理,纵然不是真正的无尽内力,也相差不远了。
  “这个… 如果和赤龙腕搭配使用,应该会很恐怖吧?”孙武道:“赤龙腕能够倍增使用者的最大出力,等若把使用者的力量提升一倍至数倍,如果和七宝指环搭配使用,力量加倍提升,使用时又不耗内力,这种力量… 天底下还有人挡得住吗?”
  “有道理,这确实是一个很恐怖的想法。”袁晨锋沉吟道:“但… 根据我们搜集回来的情报,赤龙腕虽然厉害,使用时对肉体的负担也极大,即使以武沧澜之强,也不敢妄用一倍以上的增力,七宝指环能把发招时的内力耗损,减到近乎无限小,看似神奇,但实际耗损…是否也转为对肉体的负担?”
  实际一点的说法,使用赤龙腕时,发出的力量陡增一倍,但体内的筋肉、脏器,也都处于压力异常的状态,发出的力量每大一分,体内压力就大一分,持续的时间如果长了,就算能打死敌人,自己也难免内脏破裂、爆炸,或是衰竭,并不是外头所向无敌,内力耗损承受得住,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单一个赤龙腕,就对肉体造成如此负担,如果再加上七宝指环,两边交互影响之下,后果可想而知。超级法宝本就是当年始祖之人使用的工具,始祖之人的体质与人类完全不同,祂能够承受的压力,在人类身上就是另一回事。
  大武龙族对外号称,只有真龙天子能得龙气加身,以一人之力使用三龙帝器,但事实上,除了开国太祖之外,从没什么人当真凭一己之力,同时使用镇国三神器。背后的理由,不是因为什么龙气、真龙天子,而是这根本就非血肉之躯能够作到的事。
  (上次用佛血舍利发动青龙令,差点搞到当场毙命,所谓奇迹根本是拿命换的,如果不是因为有外科圣手加超级整形医生,那时候就没命了,赤龙腕加七宝指环,综合效果大概不会比我那次差到哪去吧?难怪连武沧澜这样的狂人,也不敢同时用赤龙腕、青龙令。)
  孙武脑中闪过这些分析,再回归眼前的战局,两大强人战得仍旧激烈,而且不知是有心或无意,广场内烟尘翻腾不绝,只能听见交手的气劲碰撞声,却没法看清究竟情形。
  “袁兄,你能不能帮一下手?”
  孙武向袁晨锋提议,两人分别使用五绝神剑,扫射几回,看看能否荡开烟尘,看得清楚一点,袁晨锋微有顾忌,怕这样一来干扰决斗,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不至于,那两个都不是普通人,虽然打得很激烈,但我们这里说的话,他们保证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出手绝对不算偷袭。”
  “那算不算干扰呢?”
  “…… 里头有个人,刚才差点就把我们当成靶子,那几拳要是真轰了过来,你觉得对我们算不算干扰?”
  听了这句话,连袁晨锋也无言了,香菱倒是提出了一个良心建议,就是为了安全起见,是不是先离开战场,在外头等结局分晓比较好?不然在这里观战,说不定就会成为天魔用来干扰陆云樵的工具。这个提案很理智,可惜没有人听得进去,无论是孙武或袁晨锋,都无法这样一走了之,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来不及应变处理。
  到外头等待结局分晓,这办法看似理智,但要是事情可以这么办,孙武和袁晨锋也就不用到这里来观战了。躲到安全的地方,若是战场上有什么变故,不及相救,那可是毕生大恨,袁晨锋不可能坐视陆云樵败亡,而在孙武这边,不管天魔、陆云樵哪边有生命危险,他都没法接受,在他心里始终有个打算,虽说自己目前无力阻止两强之战,可是当他们两败俱伤,力量大减时,自己就有能力跳下去,阻止这场本就不该打的决斗。
  孙武、袁晨锋的想法,香菱大致都猜得到,虽然她觉得这两人的想法过于天真,不切实际,但也晓得肯听劝不听,不用多言。
  两道五绝剑气,分属水火阴阳,射入连天烟尘之中,纵横切扫几下,滚滚黄沙渐渐散开,当内中的景象显露出来,孙袁两人都吃了一惊,天魔与陆云樵身上都没有明显伤痕,不过脸上、衣服上溅着点点鲜血,狰狞鲜艳,代表两人均已负伤。
  陆云樵受伤,这个没什么好奇怪,但天魔有金刚身护体,居然也受创,这就表示在陆云樵连续的全力攻击下,金刚身也开始不支,渐渐崩解,终至伤及肉身,鲜血飞溅。
  换作是别人来攻,哪怕是武沧澜、苦茶方丈这等高手,都很难作到这个效果,金刚身的抗击力本就强得异常,配合着天魔的霸绝功力,完全到了一个超越血肉之躯,几乎不可能被击破的境界,除非是两名以上的绝顶高手联合,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击破金刚身。
  但佩带着七宝指环的陆云樵,却是一个特例,虽然他击出的五绝剑气,威力不及两名绝顶高手联招,可是每一剑都全力击发,维持了这么一段时间,相当于苦茶方丈连发了五六记如来神掌,如此猛招连续击在金刚身上,纵使天魔也吃不消,无物可破的金刚身终于渐渐崩解了。
  只不过… 天魔也不是仅懂得玩硬功的普通高手,查觉到金刚身的崩解,他陡然加快速度,瞬间化影为三,在金刚身的最后掩护下,发动抢攻,目标还极为刁钻,不单攻向陆云樵的要害,还主攻他的断臂,要从最弱的一点将敌人击破。
  缺了一条手臂,先天上确实不利,断臂本是陆云樵的死角,在天魔的高速抢攻之下,更显得破绽大露,陆云樵五指转动,剑气光虹旋斩防护,重重砍在天魔身上,金刚身的晶石外壳布满裂痕,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却终究没能拦下天魔的攻击,给天魔一爪击中腰侧。
  “唔!”
  陆云樵闷哼一声,腰侧见血,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绝不是一个空泛的号称,哪怕没有专攻硬功,他的护身真气之强,也不是普通高手能比,天魔的一爪扫过,寻常高手腹部早就开了大血洞,在陆云樵身上,却也只能留下几道较深血痕。
  指头撕开血肉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灼热劲道,阻住了天魔的爪击,不让这一爪再深入创伤,指上连发的几重阴寒力量,都被陆云樵体内的一股纯阳真气先后化解,无法造成进一步伤害。
  “哦?红日诀?”一爪没有取得太多的成绩,天魔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慈航静殿的第五绝学?”
  笑容古怪,近似嘲弄,仿佛慈航静殿的第五绝学,是什么非常可耻的武功,而陆云樵对这个笑容的回应,则是全力发出的一剑。
  剑虹划破大气,声势凌厉,纵是天魔也不得不挡,双臂交错一挡,巨响声中,天魔被轰得倒飞而起,金刚身完全被破,冰蓝色的晶质碎屑沿途洒散,足足飞出十多米,这才重踏地面。
  “呵呵,慈航静殿该颁个感谢状给你的,近十年里,就算是那群秃驴自己,也没什么人把童子功练上红日诀。”
  天魔将举起的手放下,嘴角微见一抹鲜红,“表面上,四大慈航绝学不能传予外人,所以当年开补教班,就拿了这不三不四的第五绝学童子功来当奖励教材,真亏得你傻头傻脑练了下去,所有学员里头,恐怕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嘿嘿,了不起,不过,年轻人,练童子功练到大成并不可耻啊,用得着这么大火气吗?”
  护身硬功被破,牵动气血,可以说硬功一破,五脏俱伤,过去孙武每次被打破金钟罩降关,内伤都不轻,非得休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复元气,但金刚身被破的天魔,仅是嘴角稍稍溢血,抹去就没事了,看来不像腑脏受创,倒像是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虽说,“绝顶高手不容易受伤,一旦受伤就绝不是小伤”是强者对战的常识,但在这里,两人都知道那个常识就是个屁,因为有太多方法可以压低伤势的影响。
  适才天魔扫过陆云樵腰侧,假如抵抗这一爪的,只有童子功的护体红日劲,天魔压根就不放在眼里,立刻就能出第二爪,把这身体拦腰折断,但指上所感应的讯息,除了灼烫,还有一种坚逾铁石的“硬”,仿佛这一爪不是抓在血肉上,而是抓着了什么钢铁、岩盘。
  这不是什么护体硬功,也很难靠后天锻炼而成,完全是一种在无数次血战拼杀中练出来的技巧,凭着极强的意志力,克服痛楚,瞬间操控自己的筋肉硬化,有若铁石,阻挡攻击、止住出血。
  虽然这不是什么绝世神功,和五绝神剑、如来神掌之类的不能比,但做得到这种事的人,肯定是超卓的战士,绝不是徒有高强功力、绝学,却没有战斗意志的“书呆高材生”,若天魔不撤爪,持续深入,那陆云樵的下一着,就是直接用自己的骨与肉,锁住天魔的手臂。
  一臂给锁住,退也退不得,届时天魔的处境将会非常被动,给陆云樵锁住一臂不能动用,成了与他一样的独臂,然后在近距离下,五绝剑气全力狂轰面部,饶是天魔自负,也不想陷入这样的窘境,否则至少得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才能脱身。
  此刻,刚刚结束一轮比拼的两人,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眼前这家伙果然很难斗,比当初预计更要麻烦得多。
  周围看台上的人们,几乎都已经逃光,但仍是有几十人,或是仍坐在座位上,或是躲在广场的角落,继续看着两强对决。这些人当然不是跑不掉,或者来不及跑,他们全都对自己的武功有自信,并且深信观看这场决斗,能够解开自身困扰多时的修行障碍,只要能够让停滞不前的实力取得突破,就算冒生命危险也值得。
  孙武、袁晨锋等人自然也还在,他们这时才发现,当初陆云樵之所以对这场决战的事前准备,表现得冷漠异常,丝毫不关心,这绝对不是个性乖僻,相反的,如果真的照原定计画,安排一堆同盟会高手进来,预备支持,现在袁晨锋必定头大如斗,忙着处理伤者,掩护己方人员离场。
  顶峰之战,根本没有低层次高手参与的份… 一旦打起来,连陆云樵都护不住在场的其他人,所谓负责支持路云樵的高手… 只是成为令他分心的负累,这个道理袁晨锋如今已完全明白,还很庆幸身边就剩下两三个人,要打要跑都很容易。


第八章 五绝纵横·百变无双
  “师父的样子,有点让人放不下心,都已经受伤了,但… 他好像还是一副没进入状况的样子。”
  袁晨锋说的东西,孙武和香菱也都感觉到了,陆云樵的武功确实高绝,战斗经验丰富,反应也很快,但不知是退隐时间过久,还是什么别的理由,这场战斗打到现在,总觉得陆云樵的斗志不强,缺少了一股强盛的求胜意志。
  一边缺少斗志,一边却无所不用其极,光这样一想,就觉得陆云樵的处境危险,难言乐观。孙武想问有没有什么帮助陆云樵提升战意的方法,话到嘴边,总觉得问不出口,而袁晨锋却没有这个顾忌,抢先问了出来。
  袁晨锋问的对象是香菱,之前七宝指环的谜团是由香菱回答,如今的这个难题,或许香菱也能提供点主意,特别是… 香菱本人也就算了,在她背后还有一个女孩,袁晨锋一直忌惮甚深,即使她未有到场,但…“… 我不太想说,但小殇小姐确实有交代的。”香菱的表情怪异,道:“她交代说,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做好准备,如果陆大侠的斗志不高,看起来像在挨打的话,就把她交给我的这个锦囊扔出去。”
  说着,香菱取出了一个锦囊,但对于是否该用,香菱自己还存有疑虑,生怕有什么反效果,因为高手决战,一下心神被扰乱,后果就很难料,虽然小殇的说法,是说这个锦囊有长时间激励效果,能够提振战意,不过… 考虑到小殇的价值观与个性,这个说法…“香菱,锦囊里头的文字,你看了吗?”
  平常袁晨锋为了守礼,极少这样直呼香菱的名字,现在似乎是急了,越过孙武,直接向香菱交涉。
  “呃,为了安全起见,我是偷偷看过了… ”说来惭愧,光是做这件事,就已经要鼓起勇气了,香菱自己也不知道这好不好算是重要文书,偷看一眼,很有可能后头引来小殇找麻烦,实在危险,偏偏又不能不看,“你不是也想看吧?这恐怕…”
  “失礼了。”
  袁晨锋完全没有说废话的打算,夹手夺过香菱掌上的锦囊,立刻朝陆云樵抛扔过去。
  “师父!”
  红色锦囊贯注内劲,如箭矢射出,落往陆云樵的方向。突来异物打扰,天魔本来要有动作,但看见是袁晨锋抛出的东西,微微一笑,不作阻拦,而陆云樵瞥见锦囊射来,皱了皱眉头,伸手将锦囊接过,尽管这是袁晨峰掷来,锦囊上也没有任何标志,陆云樵仍是知道,这锦囊必定出自小殇之手,那丫头最喜生事非,今天会缺席这场决战,自己早料到她会有什么其他的干涉手段。
  “…嘿,是那丫头的东西吧?有趣,你就拆开来看看,老夫不作打扰。”
  天魔当然也猜得出锦囊的来历,黄泉殇是自己近十年… 甚至可以说是此生以来最满意的一件作品,完成度之高,早已远超出当年的期望,现在就连自己也猜不准这女孩在想什么,无法掌握,假若她对这场决斗完全袖手,毫不参与,那反而要让自己失望了。
  陆云樵微觉好笑,但打开锦囊时,连他也下意识地运气戒备。小殇深得凤婕、姗拉朵的真传,虽说她不可能对自己下毒,可是万一锦囊里放了什么狂暴药粉之类的,要用来提升自己的斗志,那就糟糕,这丫头再怎么聪明,终究不能尽知顶峰决战的知识,那种什么半调子的亢奋药物,只会帮倒忙。
  锦囊打开,陆云樵所看见的,是一封书信,信纸上淡淡的腥味,还有那怵目惊心的艳红,全都说明同一个事实,这是一封…血书!
  陆云樵的眉头皱得很深,以小殇的个性、身体状况,搞出这份东西来,他知道这封血书代表的分量,而当仔细阅读信的内容,就算明知道应该冷静,胸中也禁不住一阵阵气血翻腾,脑里微觉晕眩,眼前发黑。
  敌手所表现出的异状,天魔注意到了,只是他觉得陆云樵的表现有些刻意,照理说以陆云樵的修为,差不多也练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没有那么容易被影响,怎么会给一封书信弄到如此失态?但若说这是故意露出的诱敌破绽,又未免太肤浅了点…天魔短暂犹豫,陆云樵已经看完书信,从动摇状态中回复过来,并且一扬手,血书自燃,整个给烧得干干净净。
  “抱歉,一点杂务分了神,耽误了你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可以继续了。”
  陆云樵面色如常,仿佛信里的内容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脸上带笑,甚至还说得上笑容可掬… 虽然每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晓得已经有多久,未曾露出这样有礼却虚伪的笑容…天魔从这让人发寒的有礼微笑中,读出了一些讯息。戴起假面具,是为了隐藏一些东西,陆云樵想要隐藏什么?那封信上头又说了什么?
  这几个问题,都使人困惑不解,不过很快就有了答案。之前两强对峙,并不只是单单耍气势,除了激战后各自回气需要,他们也在观察、寻找各自破绽,构思战术,除非已经有相当把握,否则贸然抢攻,肯定会处于不利的立场,但此刻陆云樵居然无视这些规则,悍然抢攻!
  没使什么上乘身法,也没有什么扰敌策略,陆云樵就这么大步抢奔,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非但不是攻向敌人破绽,还弄到自己身上破绽大露,而他对这些全然无视,就这么奔冲过来,扬手便是一拳,如猛兽般的凶悍气势,把什么破绽都弥补过去。
  “喔喔喔喔喔喔~~~~~”
  天魔对这一着有些意外,毕竟这些年来,什么样的强绝猛式、精妙招数,他都应付得多了,但已许久不曾有人这么疯汉似的扑冲过来,倒还真是… 难得的体验啊!
  心念一动,天魔已约略猜到信中内容,刹那间有种哑然失笑,甚至放声大笑的冲动,那丫头确实送来一个惊喜好礼。对于武者而言,权势、女人,果然都是最能扰乱心境的东西,哪怕已经练至绝顶境界,武沧澜也好,陆云樵也罢,都不能例外…体谅陆云樵的心情,或许该就这么给他打一拳,试试他的愤怒拳头有多少威力,一瞬间,天魔确实生出这样的念头,但说到底,自己也不是那样的好心人,没理由在这时候表现退让,于是,当前的选择就很简单了。
  天魔掌势变幻,一掌横挥推出,掌上附着阴寒内劲,如冰如刃,目标仍是陆云樵的左侧破绽,预备一掌就将敌人重创。这一掌,本来得手的机会在七成以上,哪怕陆云樵的愤怒只是作伪,但在如此破绽暴露过多的情形下,已不及变招回防,所以…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天魔忽然觉得一丝不妥,但还没来得及深思,重重一击已经打在脸上,这一击的份量好重,不但耳内嗡嗡作响,还几乎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刹那间,天魔明白自己犯的几个失误。
  陆云樵的愤怒并非作伪,相反的,他已经完完全全怒得失去理智,忘乎所以了,这状态令他浑身都是致命破绽,但自己却算漏了一件事,就是敌人在盛怒之下,力量、速度都有提升,所以自己的一掌仅擦过他躯体,他的一拳却抢先一步,重重轰击在自己的脸上。
  因为盛怒而激发出的狂力,这是非常不可靠、不稳当的事,但天魔却被这一下打中,更给打得飞了出去,堪称开战以来最糗的一刻。
  不过,这一击也并非只有狂力,盛怒之下的陆云樵,这一击同样亮出了一张底牌。五绝神剑,属性分属水、火、地、风、电,其中火属阳,水属阴,以这两极之力配合其他属性,理论上能够推演出生生万物、造化不息,穷尽天地间一切自然生克之理,陆云樵的五绝剑印,就是以此为基础开发出来的绝学,之前所有敌人与他对战时,都为着五绝神剑的招术精妙,内劲变化神妙无方而头痛,至于剑气威力… 所有老对手的基本印象,就是若无七宝指环在手,陆云樵的剑气绝不会这么“刚猛绝伦”。
  似乎为了弥补这个缺憾,陆云樵从五绝神剑中另外创出新技能,当两极剑气合一,不再组合属性,追求变化,而是将一切属性洗去,虽然无法发挥剑印的诸多异能,却在反璞归真之后,生出五极合一的究极力量,因为太过强大,凝聚在指上发射时,五指难以承受,不得不变化形态。
  五绝拳剑!
  创成以来,未曾一现于人前的绝学,就连在这场决战中,都一直扣在手里没有使用,却在盛怒之中,不假思索地用了出来,将天魔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五极归一的大力,重轰在已失去金刚身护体的头上,若非及时藉着倒飞来化消击力,这一拳便已经把颅骨打碎。
  虽是如此,给打飞出去的天魔,却一直在笑,这一击如果不是打在人体最坚硬的头颅上,而是直击肚腹,搞不好一击就贯穿小腹,如今能以这点代价,换取敌人一张底牌的奥秘,绝对算是一种收获了。
  天魔被打飞,这一下大出所有人意料,陆云樵得势更不饶人,冲出去追击,孙武看着这一幕,心头狂跳,却见天魔不晓得做了什么,身上红光一闪,追击中的陆云樵似遭突袭,出指拆招,对拼了一记,还后退了小半步。
  (这气息…赤龙腕?怎么可能?)
  天魔身上闪现红光的一瞬,孙武感应到了一股特殊气息,尽管难以置信,不过那确实是赤龙腕的特有气息,之前慈航静殿一战,这气息就让自己印象深刻,刚才武沧澜再次发动,更让自己不会认错,那正是赤龙腕的气息。
  问题是,赤龙腕不是在武沧澜手里吗?难道… 刚才天魔重创武沧澜的瞬间,妙手空空,将赤龙腕盗了过来?这想法应该不太可能,因为武沧澜被打飞时,赤龙腕还好好在手上,夺盗一说并不成立。
  那么,难道是武沧澜在弄甚么玄虚,与天魔连手,奇袭了… 孙武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些想法越来越偏离事实,荒唐得过了火,与其多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多关注于眼前的战局。
  “呵呵呵呵… ”天魔缓缓站起身,摇了摇头,似乎这一击除了头晕,就没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你所有的敌人都以为,你武功虽然高,但终究吃了缺手臂的亏,打起来肯定发挥不出应有实力…… 怎么这个预估失准,打你那么难打啊?”
  “这世上本就没有十拿十稳的战斗,你以为可以一口吞掉的猎物,也随时可能反过来一口吞掉你,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见过太多了…”
  陆云樵道:“你干下的罪恶实在太多,今天就是你为自己罪行付出代价的时候。”
  “哦?罪恶?怎么老夫自己不觉得呢?这算是自我感觉良好吧?你放话放得响亮,怎么不回头看看那孩子的眼睛?是什么理由让你不敢再看他?”天魔冷笑,表情还露出一丝淫邪意味,“坦白说,那婊子的肌肤滑不溜手,吹弹可破,真是干一次就有冲动多干一次,当年你怎么那么天真,居然让她留着处…”
  “住口!”
  没等天魔把话说完,陆云樵已再度冲了上去,之前的他有若疯虎,但此刻,他的表情、眼神尽管激动,一身气息却极为平稳,杀意内敛,冲上去更让人感觉到恐怖。
  蕴藏的底牌既然已经露现,就没有必要再藏起来,又是一击五绝拳剑,直直轰向天魔,天魔不闪不避,同样也是举拳相迎,与之对拼一记。
  两强对撞,理应惊天动地,但天魔这一拳不知运使了什么秘诀,与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类似,却更为奥妙得多,竟然将五绝拳剑的力量化消至一半以下,轻而易举地挡下这一击。
  与此同时,孙武又一次生出奇异感觉,天魔身上传来超级法宝的气息,这股气息自己还很熟悉,正是河洛剑派的至宝·洛书。
  但… 这件事比刚才发现赤龙腕的气息,还要让人不可思议,因为赤龙腕在哪里孙武不好说,可是洛书确实就在自己体内持续运作,怎么可能会在天魔身上出现了?
  (难道…洛书有两件?)
  这应该也是不可能的,从以前到现在,从没听说超级法宝有重复的存在,这种不可能复制生产的东西,天魔怎么可能弄出第二件来?
  只是…… 这么荒唐的事情,就在眼前真实上演,而令人吃惊的事实更接踵而来,接下陆云樵一击后,天魔顺势反击,鼓荡轰发的力量强大得不可思议,一下就把陆云樵轰退。
  “河、河图…”
  孙武瞪大眼睛,喃喃自语,这次的感应不会有错,天魔身上一闪而逝的气息,正是应该装配在妃怜袖身上的河图。河图、洛书,这两件白虎一族的至宝,辗转传入河洛剑派后,几乎已不曾有机会联合使用过,而天魔刚才所展露的,正是这两件超级法宝的完美搭配。
  洛书能将输入进来的力量,缩减至一半以下,乃至无限小;河图则是能将输入进来的力量,增强一倍放出,视情况可能增强数倍乃至无限大。与高手对战时,先用洛书化消敌人力量,再用河图倍反弹出,堪称是最完美的攻防合一,而这两件超级法宝的搭配,令河洛剑派的先人得到启发,开创了借力打力,刚柔并济的河洛一脉武学。
  这些事情,孙武是在移植洛书入体后,从虚江子的口中听到,稍稍了解自己体内的这件白虎至宝,然而,连已经与自己结合为一体的洛书,居然都在老爹的身上出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旁观者都吃惊得无以复加,但陆云樵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多少讶异。被震退出去的陆云樵,将手抖了抖,运气贯通略感麻痹的经脉,回复状态,不发一语地看着敌人。
  “对你而言是意料中事?看来当年西门真的对你说了不少东西啊,不过,你确实也进步得多了,最早的时候,老夫可没想过有一天会拿这套大法来对付你啊。”
  天魔哈哈大笑,狂傲的姿态,刺激了陆云樵的回忆,时间仿佛回到许多年前,天魔也是这样狂笑着,背景不是广场,而是一座着火的庄园,熊熊大火吞噬着一切,惨呼声、痛哭声,随着火场的高热气流传遍四方,地上满是失去生命的死尸,鲜血在泥土地上横流…在这幕惨剧中,也有自己的存在,一个空负大志,却没有相应实力的青年,只能忍着浑身伤口的剧痛,粗重喘气,用尽力气紧握手中的这柄长剑,瞪着眼前那个如神如魔般的男人。
  ’姓陆的小子,你很走运,到现在都还没给淘汰出去,真是大出老夫的意外,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接下老夫一招而不死,你就可以活,但你确实走运,因为如今的你,根本不够资格让老夫用本门绝学杀你。‘当时,听见这些话的自己,全身止不住地颤栗,既是激动,也有惧怕,完全没想过日后有可能与这个男人拉近实力,那种差距有若天与地,但如今…“嘿!”
  陆云樵冷笑一声,举起了手,更竖起了尾指,“使出你苦练多年的百变天魔大法吧!除此之外的小伎俩,我就用这只小指来尽破。”
  大放狂言,这不是陆云樵的风格,但这份狂妄,是对当年天魔的一种回应,历经了十几年生死险难,自己终于可以对等地站在这个男人的眼前,回应他的挑衅。
  “哈哈哈,人老真是难堪啊,连小辈都开始骑到头上去了,用一只尾指摆平老夫… ”天魔哈哈大笑道:“莫说百变天魔大法,哪怕是修罗劫,你也未必接挡得下,一朝得志,语无伦次!”
  天魔的这番话,亦是在场众人的共识。修罗劫在天魔手上的威力如何,倒是没人亲眼见过,应该是与天妖相仿,而天妖手中的修罗劫… 那份鬼哭神号的威力,想到都让人腿软,陆云樵的五绝神剑再强,要说用一根小指,就抵挡住修罗劫的惊涛之威,任谁都觉得他只是气晕了的狂言。
  不过,陆云樵的五绝神剑,是以指发剑气,与其他武者的状况没法相提并论,如果说普天之下,真有什么人的指头,能以一指之力尽破修罗劫,那肯定就是陆云樵,而此刻陆云樵默然不语,竖起的尾指仍立在那里,已经回复冷静的眼神,透射着坚定的信念,似在向所有人宣示,他绝非狂言,说得出便做得到。
  就是这个眼神,让所有人都感到好奇了,人人都在猜测,陆云樵究竟还藏着甚么底牌,或者只是单纯虚张声势?
  “有意思,当年的毛头小子,确实不一样了,但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到?”
  “…… 只要是为了她,我没什么事做不到的,这些年来我的失责、你对她的侮辱,今天我全部要讨回来!”
  陆云樵的宣告,掷地有声,只是大部分的人都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而孙武失神得更早,被陆云樵先前的话触动思绪,琢磨起了那个神秘莫测的百变天魔大法。
  百变天魔大法,又名百变天魔大咒,顾名思义,似是一门介乎武功与术法之间的邪异技巧,虽是魔门至高无上之秘,但与其说是掌门绝学,其实更像一门因为太过奇怪,被扔去封藏起来的超冷门技术。绝大多数的时候,历代天魔都是修练修罗劫,凭着修罗劫慑服群魔,统领魔门,只有极少数脑筋不正常的异类,才会修练这个冷门技巧。
  ……比如眼前的这一位。
  而根据传闻,本代天魔更是魔门历代主当中,唯一一个取得突破,真正把百变天魔大法修练成功的人。但问题是…百变天魔大法到底是什么呢?
  想着这些问题,孙武又想起了一件旧事,当年在天空塔上,西门朱玉说服太阳王,两边缔结盟约,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关键,就是西门朱玉手握的筹码,也就是百变天魔大法,那似乎引起太阳王高度兴趣,却又相当忌惮,仿佛如果不把这套功法管控在手中,必然会对楼兰一族产生不利影响,这才令太阳王立场动摇。
  对于这套功法,线索不多,只知道东西掌握在天魔手里,而西门朱玉曾在与太阳王比斗的最后一招中,使用过这技巧的雏形,震惊太阳王。太阳王是一个器量很大的人,哪怕是什么绝世武功,他也不会起觊觎之心,最多不过就是想要试招打打,为何会对百变天魔大法起这么大兴趣,非要弄到手不可?
  之前没有线索,孙武一个人当然想不出答案,但看了天魔刚才的种种诡异之处,一个荒唐的想法蓦地出现在脑中。
  (该、该不会… 所谓百变天魔大法,重点在百变两字,源头是始祖之人,而其真面目就是…)
  什么猜想都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在孙武出神思索的同时,战斗已再次爆发,天魔主动攻击,而这一次… 不再是什么模糊的气息,天魔左手一晃,一个模糊的形体在他手中凭空出现,迅速凝聚为实体,化为一支黄澄澄的长戟。
  “那…那个是…”
  孙武瞪大眼睛,看着那支曾经给自己带来无数创痛的神兵,即使之前已隐约猜到,但实际看到这种事发生,那个震惊感仍是让他整个呆愣掉。
  “大、大地神戟!”
  玄武一族的至宝,此刻正握在天魔的手上,那股熟悉的波动,则是让孙武胆颤心惊。
  “…来看表演的人,有觉悟了吧?这场演出的门票费用,很贵的!”
  天魔邪邪的冷笑声中,大地神戟往下方一贯,击穿地面,而大地震波则从那一点开始疯狂释放。
  曾经在域外吃过大亏的孙武,当然晓得大地震波的厉害,但那些仍躲在广场、看台各处,对本身实力与运气都有信心的人们,却没有这样的认知,看见天魔拿出了大地神戟,仍掉以轻心,认为彼此距离过远,只要小心一点,就能轻易避过广场中心的战斗余波。
  不过,对于不熟悉大地神戟真相的人,这个想法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就是迅速到来的大地震波,对他们而言,并非战斗的余波、流弹,而是百分百的直击,在大地震波的影响范围内,管他数量成千上万,都受到同样的震荡伤害。
  五脏像是给搅成一团,紧跟着,就是内脏破裂出血,头晕发黑,大口鲜血呛喷出来,大地震波无视一切护体真气,直接透入,创伤腑脏… 这些孙武曾经亲身体验的痛,如今这些自负实力了得的高手,通通尝了一次,结果也没什么差别,嘴里大口喷血,躺倒在地上。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狼狈,大地神戟对于这些高手是新鲜玩意儿,但本身已在大地上使用多次,多到让人足够找出防御方法,天魔的震波一起,香菱立即跃起,还要试着把孙武、袁晨锋都拉上去,而孙武立即跺脚一震,发出连续震波,护住己方三人,想要把这范围内的震波伤害减到最低。
  不过,这些都算是白做,因为抢在他们之前,陆云樵已经动手,手腕一抖,剑气打入地下,既护住自己,也抵销所有传往孙袁等人的震波。用的方法与孙武相同,但一个绝对的不同点,就在于孙武只能尽量减轻震波伤害,而陆云樵打出的剑气,自动侦测每一道震波的强弱,做出回应,每一道反激力量不多也不少,把大地震波完全抵销。
  精准的力量控制,这就是修为上的绝对差距,只是陆云樵这一下“多余”动作,却为他本身形成了一个破绽,而虎视眈眈的敌人更不会放过。
  破风声响起,天魔挥动大地神戟,虎虎生风地狂砸过来,陆云樵眉头一皱,眨眼间弹指连出三道剑气,击打在大地神戟与天魔的手上,却终究阻挡不住,被大地神戟当头砸来,迫于无奈,贯劲于臂,五绝拳剑硬拼大地神戟,两股力量对撞,强烈震波宣泄出去,狂扫四面八方。
  “能用手臂硬挡超级法宝,天下第一还真不是白叫,或者… 七宝指环也给了你这方面的帮助?”
  “什么都好,别以为拿了超级法宝就无敌,工具始终只是工具。”
  “哈哈哈,说得好啊,那咱们换个工具来玩玩吧!”
  冷笑声中,天魔空着的一手中,忽见冰蓝晶芒闪动,下一刻,一条凭空被召唤出来的墨黑色水蟒,动作快如闪电,一口将陆云樵的上半身吞噬下去!
  请续看《东方云梦谭》41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21

第四十一卷


【本卷简介】

    女人果然还是比较狠,说放火烧场就放火!啊可是人家还不是只希望你腿开开!
  只是这局怎么越打越让人汗毛直竖,以为是一个结果有两个,以为已经下身残废的结果还想纳后宫!
  以为同是一条船上的人结果……
  伤者纷纷离席退场,天魔、武沧澜、陆云樵三人仍陷苦战,杀招尽出、腥风血雨,透着似真且幻的奇异感。
  这场看似大局已定的赌注,还会有意外吗?


第一章 百变千幻。暴雨雷霆
  距今数百年前,来自天外的奇特生命体,降临域外,被称为始祖之人。由于无法离去,始祖之人与人类血脉结合,繁衍出了四灵之民的始祖,后来四灵之民分散各方,或中土、或域外,各自开创属于自己的传奇……与悲剧。
  不管是传奇还是悲剧,四灵之民的崛起,完全是继承了始祖之人的遗产,其所使用的器械、工具,成了七件无可取代的超级法宝,而其所传承下来的智能,成了四灵部族的秘传知识,甚至发展成后来的楼兰文明。
  若没有始祖之人,就不会有后来的四灵盛世,这点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只要是知情者,谁也无法否认。然而,始祖之人所留的遗产,就仅仅如此?除了七大超级法宝,就没有其他的神奇物品?
  其实……是有的。
  除了法宝、知识,始祖之人还有一门特殊的技术,在四灵之民传承时,因为彼此激烈的内斗、争夺,最后谁也没占着便宜,令记载这门特殊技术的物品流落在外,辗转传入中土,为当时的魔门所取得。
  魔门得此异物,经过鉴定,立刻就知道其绝非凡物,一度调集魔门中的所有精英学者、技师,合力钻研,下足了血本。经过众人努力,破译出来的文件,似是某种功法,却又与现行的所有心法功诀大相迳庭,因其诡异多变,故而命名为“百变天魔大法”这门功法的破译,几乎倾注了当时魔门的全部资源,受到无比重视,但译出之后的结果,却委实令人失望,种种玄之又玄的口诀,似是而非的运气法门,让所有人都看不出这套功法练到最后,究竟会练出什么东西来?
  只是这样,就把魔门群魔给难倒了?
  当然不可能!
  看不出来的东西,只要进行实验就可以了,一个人练不出东西来,多找几个人一起来练,看看会练出些什么东西。类似的实验反覆进行了一段时间,最后的结果相当惨重,修练者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幸免于难,当时主持实验的魔门学者只能自嘲,这门百变天魔大法果然厉害,条条口诀都把人往死路上引。
  百变天魔大法的研究工作无法突破,于情于理,这门功法也就应当搁置,不该再付出更大的牺牲,如果是在慈航静殿、河洛剑派,肯定就会这么处理,偏偏这功法是落在魔门手里,牺牲了大量人命,仍未得出结果后,魔门之内没有罢手,反而开始认为“修为不足的人去练,怎么练也练不出个结果”那为了要能得出结果,人定胜天,就只有让“足够修为的人”去练了。
  什么样的人修为才足够呢?
  一旦进入这个逻辑陷阱,问题就复杂化了,仿佛国王新衣的传说故事,只要修练不成,就代表实力不足,因此在颇长的一段时间里,魔门每出了备受瞩目的高手、强人,为了要表现自己的强大,就要挑战百变天魔大法,试图征服它,用来彰显自身的强。
  应该说,不管是什么要命的技术,只要有精英人士投入研究,就会有所突破,在这些才智出众的精英人物,前仆后继地投入之后,百变天魔大法的实用技渐渐被开发出来,有了所谓的百变天魔大法第一重天、第二重天……等等,威力堪称强大,种种精妙之处也委实令人匪夷所思,能够变化无定,牵引天、地、水、火、风、雷之力,威力无穷。
  能够接引自然力量的武学,自然都是上乘武学,这一类的武学,魔门之中虽非没有,但比起牵引自然力量的规模、效能,没有一门能出百变天魔大法之右,如此玄妙大法,惊天动地,果然不负之前无数人的牺牲与苦心,完全压下修罗劫,堪为魔门的第一神功……如果稳定性能高点,走火入魔的机率能低点,又不那么难练的话。
  纵然百变天魔大法的实用技已被开发出来,却仍无法改变它所处的窘境,这套功法异常难练,同一段口诀,有些人练得成,有些人照着练就走火入魔,整体出岔的机会奇高,特别是在战场上实际发动的时候,完全变成“发招成功敌人必死,发招不成自己必死,成功率不足三成”的危险技巧。
  魔门别的没有,狂人最多,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几乎无视风险的地方,只要这门百变天魔大法确实够强,哪怕它再怎么危险,还是会有人去练,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要不然,自己怕死,放着绝顶神功不练,却让其他人练成功,反过来夺了自己的位,岂不糟糕?
  就因为是这样的畸形环境,明明就是致命的毒药,大家却不得不像抢什么珍宝一样争着去练,生怕不练就吃亏了。畸形的事,就要付出畸形的代价,不管魔门再怎么重视利益、忽略风险,在连续送掉几任门主的性命后,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审视得失,而因为这门功法造成魔门内耗太过,许多精英人力都葬送在研发路上,出现战力上的真空,当两大圣宗联合江湖正道来攻,差点就令魔门碰上覆灭的大危机。
  痛定思痛,魔门的长老群立下规矩,将百变天魔大法列为只有门主才能修练的掌门绝学,禁止门主以外的人修习,务必要终止这功法为魔门造成的祸害,省得魔门再为了这套功法死伤太多人命。这个基于共识而立下的规矩,被确实执行了,尽管大家再也接触不到这套功法,但说实在话,所有人都为此松了一口气,不用再陷入没意义的“军备竞赛”中。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戒规被彻底执行,百变天魔大法的地位,也变成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与其说那是至高无上的掌门神功,倒不如说,那是表面上有着崇高地位,实际上却被打入冷宫,无人想问津的超冷门功法,偶尔魔门中有人立了大功,天魔将这套专属魔门之主的最高荣誉当奖品颁赠,那也是赐予的人冷笑,受赠的人苦笑。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许久,谁也不认为后头会有什么改变,直到十余年前,魔门少主西门朱玉行走江湖,一套随心所欲神功,变化万千,能够随意模拟其他门派的内功心法,维妙维肖,引起黑白两道的惊异,后来更有魔门中人认出,所谓的随心所欲神功,就是魔门的百变天魔大法。
  只允许天魔一人修练的武技,居然出现在西门朱玉的身上,若非西门朱玉偷学,就是天魔的私相授受,必须向天魔追究责任,而更让魔门众人惊奇的地方,则是百变天魔大法在西门朱玉手中,增添了许多过往没有的妙用,使用上似乎也没有那么容易出问题,大大提高了实用性。
  莫非……西门朱玉攻克了前人未能解决的难关,将百变天魔大法真正完成了?
  历经魔门多个世代,牺牲了无数人命,付出无数心血的悲愿,终于完成了?
  这个发现所带来的震惊,非同小可,而当众人终于面见天魔,向天魔追究责任……魔门的追究责任,素来就很容易演变成手底下见真章,天魔面对众人的问责,自不吝于展现其实力,众人也才得以见识……真正的百变天魔大法。
  这一仗,整个过程是魔门史上的机密,天魔手下留情,不想造成太多的死伤,而幸存者无不心有余悸,只说百变天魔大法,确实不愧为魔门史上的第一奇功,一但练成,权位将不是任何人能动摇。
  百变天魔大法的真面目,就这么被隐藏起来,以天魔的为人,不可能把自己最后底牌轻易示于人前,所以外人不管怎么用尽力气探查,顶多也只能查到这里,距离实情尚远。
  然而,保密功夫作到家的天魔,仍是存在两个破绽。第一,关于百变天魔大法的来历,普通人不晓得,四灵之民却是有印象的,楼兰凤族灭亡后,大武龙族成了资料保留最多的一支,当他们将这些资料统合整理,便约略猜到百变天魔大法的真面目。
  第二,同样修行百变天魔大法,甚至比天魔早一步接触到超级法宝,进而解开谜底,西门朱玉对百变天魔大法的理解,绝不在天魔之下,为了不让陆云樵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吃上大亏,他当然会把这个秘密相告,免得陆云樵将来一与天魔开战,就落得凄惨收场。
  也因此,在皇城之役开打前,武沧澜一方就约略知道百变天魔大法的真相,陆云樵更是清清楚楚,令天魔难以收奇兵之效,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挡不挡得到却是另一回事……差别,很大!
  百变天魔大法,就是始祖之人所用的一种变化术,凭空变化出各种法宝,以供使用,高段的变化术甚至还能变出超级法宝,威力无穷。纵是陆云樵事先想过,天魔或许已经能够同时使用复数的超级法宝,实际碰到了,仍是显得应付不足,才刚和大地神戟硬拼,天魔反手变出青龙令,发动召唤,闪电出现的异兽一口噬下陆云樵。
  变化术的能力有其极限,并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天魔虽能变出青龙令,却无法突破青龙令的限制,非龙血传承者,无法以青龙令召唤真龙,但他随意召唤,立刻就是一条水蟒出现,动作快如闪电,陆云樵正运力拼斗大地神戟,反应不及,就这么被水蟒大口吞下。
  水蟒通体由水构成,却是介于固态、液态之间,其色墨黑,看上去似乎蕴含剧毒,这一下大张其口,几乎把陆云樵半个身体都吞了下去。单单只是如此,对陆云樵的威胁性自是不大,但天魔乘胜追击,大地神戟猛挥横砸,一下敲在陆云樵腰间,这一击的威力就大了。
  “哈哈,这样的变化,才算有点意思吧?再来一下试试?”
  天魔的大笑声中,左手的青龙令骤然消失,体内却出现河图的气息,左掌闪现运转八卦纹,转动一圈后,随着拍动,进入大地神戟当中,倍增力量的异能发动,刹时大地神戟金芒四射,逼得人无法正视,横挥砸出的一击,威力更非先前可比,那条墨黑毒蟒被硬生生砸爆,散成满天的水珠,陆云樵口喷鲜血,同样也给打飞出去。
  “师父!”
  旁观的袁晨锋,赫然最先有反应,见到陆云樵给击飞,也不管什么干不干涉比武,就直接冲入决斗场内。
  “哈,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小子!好立场!好选择!”
  天魔连声大笑,看也不看袁晨锋一眼,左手冰蓝晶芒闪动,青龙令再现,令牌上火光一闪,赫然是十多头火凤凰应召唤而出。
  火系在青龙令五行召唤中,几乎敬陪末座,但也要看召唤物的形态,如今化为火凤翱翔,还一出现就十几头,袁晨锋立知不好,连发数道剑气,护身兼破敌,却也给逼得倒退连连,身上衣服微见焦痕,所幸这十多头火凤凰,不是全往他身上招呼,有很大一部分袭向孙武、香菱,这才缓解了袁晨锋所受压力。
  香菱看得出这些火凤凰威力惊人,以自己身分,唯一能采取的应对策略,就是以高速身法一退再退,闪出火凤凰的追击范围,至于孙武的方法就简单得多,他擎臂指天,猛地画了一个大圆圈,圆圈卷绕的过程中,周身气劲浮现太极形象,气流激转,很快就化为一道强猛旋风,将袭向自己的火凤凰全都卷入,连攻往香菱那边的都未能幸免,在慌乱鸣叫声中被扯来,全给困在旋风之内,渐渐压缩集中成一点。
  十头火凤凰被锁在旋风内,气流受火焰蒸腾,温度直线上升,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身在其中的孙武,高温对于金钟罩本是一大考验,但此刻的他,全然无视这等高温威胁,金钟光芒在烈焰中闪耀,熊熊烈火竟是全然压之不下。
  六爻三绝。风卷山走大地动!
  河洛剑派的掌门秘传,在孙武手中已能运用自如,越见强劲威力,旋风风势骤然加速,激转如轮,压缩凝一,刹那间便将十头火凤凰绞杀灭碎,化作缕缕轻烟,袅袅散失,如此修为,已入当世绝顶高手之列,足堪惊人,只是战斗中的双方,谁也没往他这边多看一眼,陆云樵倒飞出去,天魔舞戟直追。
  “小武,干得漂亮,武功大大长进了啊!交给你一个光荣任务,在后头替老爹护法,把那些什么不三不四的全给老爹挡下来,一个也别漏啊,哈哈哈!”
  这是再肤浅也不过的挑拨,当然没有人会上当,只是,那个熟悉的口吻与声音,让少年也只有苦笑的份。
  回顾另外一边,陆云樵似乎将之前累积下来的少许优势全部输去,在天魔狂风暴雨的攻势下,只有勉强招架之力。
  几件超级法宝的交错运用,确实威力无穷,洛书化力、河图倍返,青龙令极尽变化扰敌之能事,大地神戟威猛无俦,四件法宝相互配合,威力远远比单独运用时要大得多。
  七大超级法宝中剩余的三件,七宝指环天魔不知有何顾忌,迟迟未有化出,但赤龙腕、金龙玺这两件法宝,血限作用太强,天魔并非大武龙族血脉,使用上绑手绑脚,故而舍之不用。
  即使少了这三件,但天魔所使用的,也不单单是超级法宝。自太平军国入侵后,法宝技术不断翻新,各种新式法宝被逐一开发出来,尽管在威力上与超级法宝不能相比,其中却也大有奇思妙想之作,不容小觑,况且,在天魔、西门朱玉真正完成百变天魔大法之前,这套奇功在魔门,本是专门用来与自然力量共鸣,幻化风火雷电的,无论威力与规模,均非寻常人间功法可比,天魔如今配合超级法宝使用,在转换法宝的间隙中发出,烈火、玄冰、狂雷、魔电,不逊于修罗劫的一击,就见连续的强光爆闪,陆云樵不住被轰退。
  天魔身形本就高大,手执神戟抢攻,真个是占尽威势,孙武迄今为止见过许多高手使用大地神戟,却没有哪一个人,在挥动神戟时具有如斯霸气,一条土黄色的长戟,有若蟠龙缠身,无懈可击,每一下挥动,均有天地风雷之威,撕开大气、扯裂地面,仿佛世间再没别的力量能够阻挡。
  相形之下,陆云樵的情况就很恶劣,独臂的缺陷,不仅在攻击时占不了便宜,防御时候也同样吃亏。面对天魔的狂轰猛打,堂堂天下第一人,也只落得一个高级沙包的命运,全然被压制住,只能鼓足护身真气,凭着五绝剑印的异能,大幅强化防御力量来苦苦支撑,身上衣角频繁出现焦痕、冰渍,脸色也越来越白,足见应付维艰。
  这些都是观战者所能看到的东西,但实际上,攻守双方都晓得,胜负分晓尚须一个契机,天魔始终在等一个时机,这点陆云樵也晓得,只不过为了降低不必要的风险,天魔必须要在那之前,尽量削减敌人的体力与战力。
  终于,双方等待已久的一刻到来,天魔又一记神戟重砸,陆云樵吃力地以剑印防御,凭着剑印的特殊异能,周围五米内空气流动缓慢,天魔的一戟犹如打入泥浆之中,力量在打击过程中不断被消耗化去,令陆云樵能以血肉之躯,硬挡神戟连击。
  这样的攻防,刚才至今已经重复发生多次,但这一次却有所不同,神戟的重砸赫然是个虚招,砸至半途,消失得无影无踪,天魔一爪直探,似要封住陆云樵的手掌,破其剑印,陆云樵弹指变招,却是晚了一步,被天魔擒扣住手指。
  “你想夺取指环?可笑!七宝指环不是这么容易夺取的!”
  “嘿,所以老夫并没有要夺取啊,借来看看便已足够。”
  长笑声中天魔已经放手,退开了数步,脸上表情怪异,似在思索、感悟着甚么,这一幕令许多人都看不懂,孙武最初也感迷惑,却很快大吃一惊。
  (该、该不会……那个什么百变天魔大法,要变化出什么法宝之前,得先接触过那件法宝,并且有相当了解,否则变不出来……
  七宝指环是楼兰一族的至宝,天魔与之相隔万里,肯定没有机会接触,后来指环早早被赠借给陆云樵,以天魔与陆云樵当时的实力差,要接触指还不难,不过陆云樵的身边,还有一个专门对父亲吃里扒外的西门朱玉,知道七宝指环与百变天魔大法的关联,必定用尽各种手段,防得牢牢,绝不让父亲有得逞机会,后来陆云樵武功大成,行踪飘忽,天魔想要接触指环,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只要这样一想,孙武就觉得,天魔之前可能真的没有足够机会接触指环,导致没法以百变天魔大法化出七宝指环,但如今,这个缺点似乎已经被补足,得到指环异能的天魔,必将如虎添翼,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果然,片刻凝思之后,天魔左手一晃,红光一闪,一只一模一样的指环,已经在手掌上出现,他看着手中的指环,似笑非笑。
  “七宝指环……构造确实复杂,似乎是七大超级法宝之最,具现化的手续麻烦得很,但维持代价……没什么感觉。看起来……唔,怎么像个暴发户一样?还是个临老入花丛的老暴发户,样子不好看啊……”
  天魔自言自语,仿佛在困惑些什么,全不在乎因为这一下停顿,给强敌留下了喘息的机会。
  “哼!还在意戒指的款式吗?那么喜欢变东西出来,你就两手各变一个出来吧。”
  陆云樵缓缓站立,站得还算很稳,但脸色很差,嘴角也不住溢血,刚才天魔的一轮狂轰乱打,其中有不少下是以河图双倍增力,砸出大地神戟,如此破天大力,连他也承受不起,腑脏破裂成伤,若不是修为深湛,早就给活活打死了。
  此刻,就连天魔也感到奇怪,陆云樵的耐打大大出乎意料,自己刚才并未留手,一轮狂轰猛打,如此强大威力,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钢铁坚石,也早给打成破烂,可是陆云樵处在挨打的劣势,一路被轰砸下来,伤是伤了,骨头也断了好几根,战力大受影响,却终究不是什么致命伤害,这小子怎会如此耐打的?
  换作自己异地而处,多半撑不到这里……
  不寻常的异状,背后可能藏着一些重要问题,天魔一时间不再抢攻,只是上下打量着敌人,试图在他身上找寻一些答案。
  “……姓陆的小子,你挺耐打的啊!”
  “每个人总有几件比较擅长的东西,我当初又不常打人,总是被人打,耐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很羡慕吗?你花了这许多力气,终于得到了七宝指环,就只是在那边戴着装暴发户?”
  “哦?你很想看我使用指环?”
  天魔的声音中流露几分慎重,七宝指环在此战中的特殊意义,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虽然不是必要,却非常重要,必须要能使用七宝指环,所有后着才能源源不断地推展,否则一条主要的策略就此告吹。
  皇城之战,三方势力暗地里动作不断,魔门看似只作情报工作,没有进行实质部署,但天魔心中早有计较,秘密修复、整备当年的天火祭坛,这同样是始祖之人的遗产,十多年前以佛血舍利发动,浩瀚天火之威,一夕间便将楼兰灭族,堪称是大地上最恐怖的末日兵器。
  武沧澜不管在皇城内埋伏多少机关、高手,总不能与楼兰一族相比,天火能将楼兰一夕灭族,要破区区皇城,根本是易如反掌,所以这一着不发动则已,若发动,天魔自信能取得完全胜利,大武龙族的辉煌历史至此而终,而魔门则能够保存元气。
  只是,要发动天火装置,需要相当强大的能量,即使榨干整个梁山泊都不足够的强大能量……当初,是慈航静殿近千高僧的牺牲,加上佛血舍利,这才勉强发动,如今时移境迁,佛血舍利与孙武结合为一,难以取出,要以旧法发动天火,这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旧法不成,便觅新法,开源不成,节流也不失妙法,世上既然已经没有办法,正面发动天火装置,自天外召唤来流星雨,那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减少天火装置运作所需的能量,让它的发动变得容易些呢?
  有!
  举世唯一的超级节能法宝。七宝指环!
  若七宝指环真能发挥传闻中的神效,或可将天火装置的耗能减至最低,然后,便能以其他的替代手段来发动,届时,不用个把时辰,皇城将化为灰土,大武龙族再不足惧。即使这一着所谋不成,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本来天魔就不是非要砸平皇城不可,这么作平白无故帮同盟会的大忙,对魔门可没什么好处。
  可作也可不作的事,说起来是没多少迫切性,天魔一直也只是将之列为一个备选方案,不是非作不可,但陆云樵的话,却点醒了天魔另一个可能。
  刚才终于接触到七宝指环,得以掌握七宝指环的构造与运作原理,这是自己终于得逞?还是敌人得逞了?
  故意让自己接触到七宝指环,趁机布下陷阱,引自己入局……这个假设若要成真,那么这枚七宝指环必是有问题的。
  天魔瞥了一眼手上的戒指,红光缭绕,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么起疑一看,胸中疑心更甚,越发不敢肯定刚才的想法。七大超级法宝,是当初始祖之人的随身秘宝,其建造、运作方法,并非寻常的齿轮、机械,也与现在已知的种种技术都不合,明明里头的构造非常简单,却能与外部自然能量发生反应,产生不可思议的威力或异能。
  这点基本知识,天魔固是早已知晓,所以甫接触完七宝指环,将之具现成形在自己手上,他也稍感错愕,觉得七宝指环的内部构造,繁复得太过离谱,组成多个能量回圈,大大小小的零组件过千,如此复杂的镶嵌工艺,是七大超级法宝中从没有过的例子。
  不过,七宝指环的异能,也是七大超级法宝中最特殊的一个,天魔毕竟不是此道专家,所知有限,又没有参照的版本,很难凭这些来判断是真是假,只是他多少留了一点心眼,只让戒指停留在手上,没有真正发动,希望多花点时间来观察与判断,如今听到陆云樵这么说,一个念头蓦地在脑中闪过。
  “你……你的这枚七宝指环,是假的!”


第二章 难进难退。取舍不得
  如果七宝指环的本身是一个局,那么这就是一个最合理的推论,陆云樵戴了一个假的指环,故意让敌人接触到,完成了整个布局……乍看之下确实可以这样解释,但稍为一加推敲,天魔就发现这个想法尽是各种破绽,最大的问题就是,假若七宝指环是假,那打从开战以来,陆云樵是如何维持在全力战斗,力量始终维持高档,不见衰竭的?
  果然,这个指控一出,陆云樵就像很懒得理睬一样,摇了摇手,“是真是假,你又不是专家,总不会你说了就算数吧?你如果觉得戒指有假……有种脱下来,别用啊!”
  “小子,这样便想诈我?”
  “又如何?说不定……就这样便诈得到你,你不妨问问自己,现在你是要用这枚戒指?还是不用?而我可以告诉你,无论你是用与不用,对我都有好处。”
  陆云樵一番话说得自信满满,却也在观察天魔的每一个细微反应,无论如何,自己已经争取到一段很宝贵的时间,现在能够好好站在这里,超过一半是演技与硬撑,要是刚才天魔不顾一切地继续抢攻,那自己将非常棘手,后头的计略被迫中断,没法继续下去。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单纯归于运气,天魔不是善男信女,没理由忽然发了善心,他之所以留下这样的空隙,十之八九,也是出自他本身的需要,自己固然借此机会调息,他难道就不需要?
  运使超级法宝,每一件都需要强健体魄、大量血肉精气作为代价,从无例外,特别是强健体魄这一点,在使用超级法宝时,绝对不是一句虚言。每一件超级法宝运作时造成的负担各自不同,以大地神戟为例,威力推展至极限时,每分钟心跳都超过两百五十下,体质弱一点的,还没打赢敌人就先当场暴毙了。
  纵是绝顶高手,内力能够承担消耗,肉体也未必负荷得起,所以使用超级法宝战敌,本身就是一件带有高风险的事。单单使用超级法宝,已是如此不轻松,更别说靠别的技巧来虚拟现化,这样子双重甚至多重负荷加上去,肉体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外头打得敌人连连败退的同时,体内又何尝不是等同承受重击?
  西门朱玉关于百变天魔大法的遗言,所提不多,从遗言中看来,以大法化出超级法宝,对肉体的负担就算没有增大一倍,也绝不会比正常情形小,天魔刚才以一人之力,连连使用超级法宝,交错变化,对肉体的负荷之重,简直没法想像,除了用“多年来训练有素”来解释,真是没法理解血肉之躯怎样作到的?
  照情形估计,自己争取时间,运功调息的同时,天魔也是故意在那边示意悠闲,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多半也是在争取时间,竭力调息,减低体内的伤害……
  也因为百变天魔大法所造成的负担,天魔存有顾忌,这才不敢贸然发动七宝指环,否则,哪怕指环不会造成别的伤害,光只是把心跳数提到每分钟五百下,真气循环、消耗增加十倍,就会令天魔非常棘手。
  “你一时间好像很难作决定啊,老人家决定得慢一些,那也是正常的,还是我来帮你作决定吧!”
  陆云樵话声方罢,身影一晃,已主动冲向天魔。刚才在天魔的百变大法之下,陆云樵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节节败退,现在他再次扑冲上去,整体情势不会有什么改变,天魔的百变法若持续施威,他仍是只有被打残的份。
  这一点彼此都心知肚明,但陆云樵仍是冲了上去,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这点委实令天魔极不愉快,一举手,铁拳中蕴含着洛书的化劲力量,轻易挡下五绝剑气。
  “还是只会盲缠盲斗吗?这么没用的男人,难怪保护不了你的女人……哦,我失言了,她从来就不算是你的女人,现在更不晓得是算谁的。”
  以凤婕来说事,对陆云樵确实很有刺激效果,刚才更一度令陆云樵罕有地丧失理智,愤怒地重手出击,几乎打了天魔一个措手不及,只是,陆云樵终究不是孙武这样的直线条脑袋,多年的世事历练,让他能够尽快回复理智,意识到错误,听见了这番挑拨,他也仅是一笑。
  “说得有点道理啊!所以呢?碰上我这个没用的男人,你还不快点发动七宝指环,用你最强的力量,尽快把我打成肉酱啊?辛苦变出来的指环,如果不能用,就只是废铁而已了,特别是……好好的超级法宝,却因为敌人玩心理战,被玩到不敢用,这可是怎么说都丢人的啊!”
  陆云樵的五绝神剑厉害,但他此刻出口的话,对天魔而言却比连环剑气更难以应付。
  只要将真气贯入,发动七宝指环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问题是……在敌人挑衅之下,为了要证明自己的勇气而使用指环,这种如同三岁小孩的蠢事,哪有可能作得出来?
  在情势未明之前,不使用七宝指环,这才是上上之策。无论敌人怎样挑衅,只要指环不发动,什么诡计也使不出来,自己悠然站在陷阱边上,将敌人急得跳脚,这是最正确的作法,然而,陆云樵所说的另一个可能性,也不可不虑,就是指环内根本什么怪异也没有,只不过敌人顾忌自己使用指环,这才使用种种“口术”诱使自己把这强力制胜武器封印起来……这种可能性,想到同样让人很不愉快。
  天魔和陆云樵到底在玩什么心理战,旁观者未必个个都懂,但天魔动作放慢,明显在迟疑着什么,这点却是都看得出来的。天魔是出了名的老谋深算,陆云樵却不是什么成名智将,能够与天魔斗智斗至这样,可以说是极高的成就了,而这一点……更让天魔感到不快。
  今天是怎么了?武力方面无法完全压倒这些小辈,居然连自己的智略、判断都被愚弄了?
  不愉快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天魔始终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一代枭雄,很快在乱麻似的纷乱选择中,作出了取舍,有了决定。
  大方向其实很简单,既然七宝指环的使用不是必要,既然使用着百变法的自己牢牢占着上风,那就抛开杂念,巩固眼前的优势,只要持续重创陆云樵,把这异常难打的小子,先打至不成人形,没有反扑的可能,那时无论七宝指环有什么风险,自己全都无惧……刚才怎么对付武沧澜,现在就怎么对付他,不管护身真气怎么强,如果被打到腰椎折断,五脏俱裂,他也没有反抗可能了……
  主意一定,天魔表现在实际攻击上的威力,赫然比之前逾倍提升,同样是大地神戟的一下挥砸,释放出来的冲击波全然不同,强猛劲道撕裂大地,在地面上形成多道凹痕深坑,朝几十米外延伸出去。
  乍看之下,好像有一头无形的恐怖巨兽,围着天魔与陆云樵在战斗,爪痕不住在地上拖出深坑长印,两人斗得越是激烈,这些爪痕深坑的痕迹就越乱、越密集,将广场中间的厚青石板摧毁得一塌糊涂。
  之前陆云樵大部分的气力都用在防御,一方面凭着本身的深厚修为,强行接下各种伤害,卸散化力;一方面则是连施五绝剑印,让周身数米内的空气产生异化,或是黏滞,或是凝重,减低天魔攻击的杀伤力。
  不过,从天魔再启攻势起,陆云樵就没有用这套策略了,改以闪避为主,深深忌惮天魔所发出的每一击,似乎晓得只要给碰着一下,那个伤害绝没办法用任何技巧减轻,只得避为上策。
  “陆小子,你除了口术,就只有学老鼠的本事吗?堂堂天下第一人,不该如此没用啊!”
  “有用没用,似乎也不是你老人家一张嘴随便说说算的……”
  “你暗中准备多时,手里所握的底牌,绝对不会只有一个七宝指环而已,还有什么后招,早早使出来!”
  天魔狂啸怒吼,重戟如雨落下,陆云樵狼狈闪躲,却是微笑不语,自有一股从容。
  两边战事重启,恶斗方酣,但一个最重要的战局变因,正在别的地方发生,这一点,虽然有人已经料到,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掌握着事态发展。
  天魔早先以青龙令发出的一击,火凤乱舞,孙武以河洛绝学硬拼一记,将所有火凤绞灭,但不是什么人也有这能耐,那些烈火凤凰威力不凡,至少香菱就“不应”有与之硬拼的本事,只能以绝顶轻功飘退闪躲,就这么越退越远,远远飘出广场去了。
  孙武不是没有留意到这点,只是当时要施援手已迟,况且,广场上已经成了主战区,从广场上撤出,未尝就不是一个好主意,所以孙武看香菱没有危险,就没有多作援护,让她趁这机会平安离开战场,认为以现在的情况,外头应该也没人能威胁得到她。
  这个判断确实正确,事实上,香菱自己也作着同样的判断,并且有心借此离开,探探周围状况。只要不用顾忌旁人眼光,能以完全实力出手,皇城内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人或物并不多,即使碰上什么高手,自己也对轻功有信心,当可安然退走,更何况,武沧澜重伤,银劫也在巨爆后下落不明,危险性已经是减少许多了。
  要掉以轻心还太早,武沧澜重伤,银劫下落不明,都还不能成为安全的保证,不过,横竖战场上正发生的事情,自己帮不上忙,也无从干预,与其和那两个热血少男一起干瞪眼,不如离开这里去看看,瞧瞧外头会否正发生些什么?是否有人正在外头作点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打到最后,外头肯定会有第三方杀过来,偏偏所有人都置之不理……这班男人,脑子里到底是装什么的?”
  皇城的面积极广,如果胡乱去搜索,就算找上几天都未必有结果,但香菱之前就已暗记下皇城内的大小布置,此刻照着记忆来搜索,她轻功之高,身法之快,普天之下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即使是绝顶高手,在轻功上也未必追得上她,趁着独身行动之便,整个人化为一道火红影,在皇城之内高速来去,旁人顶多远远看见红影纵横,连具体落点都看不清楚,更别说进行追踪了。
  尽管香菱身法敏捷,占尽便宜,但要在短时间内搜索遍皇城,这也绝不容易,她察觉自己这么作,可能只是打草惊蛇,甚至大海捞针,意义不大,转念一想,一个主意陡然浮上心头。
  “都说女人做事最肆无忌惮,这群男人倒是干得一个比一个夸张,如果不偶尔显显手段,真要被人当成是胆小鬼了!”
  逐地搜寻,需时甚久,更不是什么有效率的方法,横竖也不是一定要找出个什么东西来,给敌人带来困扰还比较妥当,那索性就一把火烧了皇城,看看会烧出什么东西来。
  香菱不单是轻身功夫高明,一但要放起火来,她纵火的本事亦是少有人能及,哪怕只是寻常的火焰,经她内力一带,火焰其色如血,触物即燃,而且碰着什么烧什么,水浇不熄,一点点星火,足可燎原。
  楼兰一族的纯血继承者,全都是玩火的高手,刚才香菱身影闪动,还只是一道红影此起彼落,出没不定,现在则是所过之处,俱成一片火海,眨眼间的功夫,小半座皇城就笼罩在浓烟、火焰当中。
  皇城中心,正被两大强人当成战场,打得不可开交,银劫事先也向皇城内各部兵将下过命令,让他们不要理会广场这边的动静,省得莫名其妙被卷入,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成为己方调度的负累,但此刻香菱到处放火,这些御林军、御前侍卫就无法视若无睹,纷纷都动了起来,试图将其阻截、捕获。
  照理说,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人不管再怎么身法轻灵,周围几千人连追带赶,又有弓箭、网绳之类的工具,总能把人逼往角落,困住、逮住。不过,理论是一回事,现实又常常是另一码子事,香菱的轻功之高、速度之快,皇宫之中无人能及,想追她恐怕得要武沧澜自己出来,至于调动大批人马围堵,如果是由银劫这样的高手主持,事先料定方向,那是可以的,其他人修为不足,跟不上她的速度与动作,只有遭其耍弄,被玩成无头苍蝇一样。
  此外,香菱还占着两个优势,一个是她到处放火,大火确实阻碍了御前侍卫的合围,特别是当火势越来越大,这就等若是帮手越来越多,时间一长,大量房舍都被火海吞没,哪边占便宜实在不好说。
  另一点,则是开战之前就画好的禁区,香菱一早便看出,官兵们已得吩咐,不得擅入中央广场附近区域,所以每次敌人要合围,她就躲入广场周边,让敌人合围之势成空,转眼间又从其他角落飞窜出来,还顺道令几间房舍陷入火海,重复几次过后,御林军、御前侍卫全都大乱,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阻截。
  “……效果不错啊,但这样下去就头痛了呢!”
  在皇城内放了一把那么大的火,固然说得上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勋,传出去都足以名动天下,然而,这又不是自己本来目的。放火只为了打草惊蛇,要逼出敌人的真正部署与后着,哪想到敌人如此能忍,看着大火烧得整片都是,仍能不做反应,这样一来,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这些男人也挺了不起的,一个比一个玩得大,皇宫都快要烧掉一半了,还能忍得住,真有本事!”
  进退维谷,香菱也只有这么感叹着,不过,她很快便发现,自己给的评价过高了,因为一道冰冷的气息,无声笼罩四周,尽管敌人还没现身,香菱仍清楚知道,自己再没法像之前那样随便乱跑了,真正具有实力的阻截,已经出现。
  察觉到这点,香菱索性止步,她也不是站在地上,而是踩在一截半着火的高耸屋檐上,下头正有大批官兵对着她叫嚣,喊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话,香菱充耳不闻,目光瞥向屋檐的另一头,那个缓缓显形的冰冷身影。
  “……居然是银劫大统领亲自驾临,小女子的面子还真是大得很呢。”
  语意谦逊,不过话意中隐约透出的,就是两人身分的极端不对称,银劫以大欺小之讥,这点银劫虽然听出来了,却全然不做理会,淡淡道:“跟着我来,陛下要见你!”
  说完,转身就走。
  香菱心中惊愕,敌人如此开门见山,坦率得让自己意外,虽然不排除这是诱敌策略,不过,敌人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自己要是连踩进去的胆量都没有,也未免太失礼了,更何况,从银劫的话里听起来,居然是武沧澜点名召见……这里头可透着不寻常啊。
  基于这些判断,香菱选择跟了上去。要跟上银劫的步子,倒不是太难,银劫的速度没有很快,只不过所走的路线特异,几下意想不到的拐弯、穿檐,越走越偏,周围的人们也越来越少,后头再将几处机关打开,整面墙壁一下翻转,隔绝人声,居然就到了一个小小的地下基地。
  对于这些,香菱倒是没有太吃惊,这里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头,如果连这点小小布置都做不出来,未免把人家看得太轻了,整座皇城不晓得有多少地下建筑,这里不过几十米见方,连基地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大一点的密室,躲到这里,外人确实难以发现,不过……本以为银劫等人是藏匿起来,手上握有强大实力,准备等外头时机到了,一口气杀出去歼灭敌人,但照现在这情况看来,怎么还真像是落难了找地方躲起来?
  密室之中,没有太多的人,香菱注意到里头的武装侍卫不多,大部分都是身穿白袍的技术人员,空气中除了阴暗、潮湿的味道,还有浓烈的药味,这气息香菱并不陌生,万紫楼内一些运用高科技的特殊疗养所在,所散出的特有气味便是如此。
  在密室的正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水槽,里头正蒸腾着碧绿色的药汁,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药汁不仅颜色极深,还异常黏稠,看上去实在有些恶心,而在这座水槽的正中央,坐着一个人,单从那怡然自得的姿态,看上去似乎还很享受浸泡其中的滋味。
  武沧澜!
  这是整间密室里最重要的人物了,而不论他浸泡药液的姿态,多么从容,多么具有王者之威,都掩饰不了他正身受重伤的事实,天魔与陆云樵的联手夹击,无懈可击,造成的伤害也是货真价实,没法以任何技巧来减轻,武沧澜当时整个腰椎从中折断,这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的,那么重的伤,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好转。
  对很多人来说,法宝技术神奇奥妙,起死人、肉白骨,似乎都不是难事,腰椎折断这样的重伤,普通医道没法处理,但只要用上法宝,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是一般人的认知,不过,身为专业人士的香菱,清楚知道事情不是那样。
  如果是在楼兰遗迹之内,凭着整座城市的技术资源,或许还有这种可能,或是白虎秘窟内,那台匪夷所思的许愿机,也有这种超越现实的能力……除此之外,在现今可知的技术范围内,香菱不知道有什么法宝可以治愈如此重创,特别是还限定在短时间内,这应该是没有可能的……如果有这可能,天魔和陆云樵就不会轻易放这位大武天子走人了。
  只是,要在短时间内治疗好这伤,固然没有可能,但如果是透过某种处理,把这伤害压下,暂时回复战力,那就未必没可能了。用一些特殊的有机黏胶,黏补脊椎裂痕、改换上一根人造的脊椎与神经线……类似的技术,万紫楼在过去这十多年里,都已经开发出来,只不过未到实用阶段,要用以参加这样的顶峰之战更是自杀行为,香菱也仅是怀疑,会否朝廷在这些方面取得了突破,技术上超越了万紫楼?
  如今一看,这个忧虑显然是想太多了,朝廷在这些方面,并没有特别的突破,这些人此刻帮武沧澜所做的治疗,万紫楼同样也做得到,而且,这种药液强化治疗,对付别的伤势则可,但要治如此重伤……那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吊着性命,看来完全没有让伤势复原的效果。
  武沧澜半躺在池内,双臂平伸,双眼微闭,看上去不像在沐浴,倒很像是坐在一张无形的大龙椅上,悠然写意,更不失王者之姿,香菱心中惊叹,暗忖在这样的伤害下,武沧澜应该正承受着极为强烈的痛楚,真亏得他如此坚忍,脸上一丝痛意都没有显露。
  陆云樵与天魔战斗的声音,在密室内清晰可闻,这当然不是因为距离很近,而是密室内有着完善的影音设备,广场上所发生的战斗,从多个不同角度被拍摄下来,正在密室内实况播放,让密室里的人们能够掌握最新战况,还有许多仪器,快速分析两人战斗中的每个细节……正如香菱之前所说,配合工具,即使不在现场观战,也能得到比现场观战更多的资料。
  天魔似乎完全掌握住战斗的节奏,光是河图、洛书交替为用,就让他处于不败,甚至几乎是无敌的位置,除此之外,他的攻击模式也变化多端,不单单使用大地神戟、青龙令等超级法宝,偶尔还变出虚河子化身伽利拉斯时所用的那柄高频率震荡锋刃,锐利无匹,发挥斩击、切割的优势。
  陆云樵的五绝神剑仍强,剑气纵横,轻易就把坚硬的厚青石板切得支离破碎,但对上天魔,空手、断臂这两大弱点,造成了太大的拖累,令陆云樵只有招架之功,更渐渐变成被压着在打。假如陆云樵的手上,能够另有一件超级法宝来挡架,情况就会好得多,偏偏他就是没有,并且随着时间过去,他越来越难闪躲天魔的攻击,实在避不过的时候,唯有合劲于臂,凝发威力最大的五绝拳剑来硬挡,虽能挡下,可是血肉之躯硬撼超级法宝,从陆云樵的表情,谁也看得出他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好厉害的百变天魔大法!事先还真估不到,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要是朕还在场,除非与陆云樵联手,否则也接下不这见鬼的百变天魔大法。”
  以武沧澜的个性,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天魔所表现出的压倒性力量,周围听的人都觉骇然,可是内行的都晓得这个自我评价没错,此刻的天魔确是无懈可击。
  武沧澜双眼紧盯着屏幕,偶尔也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寻找一些被肉眼忽略掉的东西,但不管他怎么看,从头至尾,就是没有朝香菱这边看上一眼,明明人是他找来的,却遭到他完全无视,而银劫自从进入密室后,就站在香菱与武沧澜之间,似是提防香菱有异动,不过也一直是维持沉默。
  双方辈分、身分有别,香菱当然也不会因为被忽视而发怒,只不过她也不想继续这么罚站下去,既然人家不理会自己,自己只有主动开口了。
  “陛下,很抱歉打扰您观战与疗伤,您让银劫统领将我带来,不知有何赐教?”
  话说得客气,但香菱没有忘记做好战斗准备,随时都能抢先发难,然而,武沧澜的反应,仍是大大出乎她的意外。
  双眼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武沧澜从头至尾都没有往这边看一下,自顾自地说道:“你是武儿身边的使婢?刚才一把火放得不错啊,朕素来中意也重视有特殊长才的人,似你这样的人才,跟在武儿身边当使婢太浪费了,朕提供你一个机会……”
  香菱闻言一呆,不管怎么说,自己还真是想不到,武沧澜把自己找到这里来,居然是为了挖角,这该说是受宠若惊吗?只是……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单纯吧?
  毕竟自己的来历特殊,敌方应该早就调查过自己,不太可能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单纯的使婢……
  “……等一下你就直接去后宫报到,领个牌子,以后每天晚上洗干净身体躺下,两腿开开,等着朕赏你一顿好干!算起来真是便宜你了,快快磕头谢恩吧!”


第三章 大地腾动。惊天之剑
  香菱之前在万紫楼工作,各种不客气的放肆男人,每天都看得多了,不过放肆到这种程度的,还真是第一次看到,由于这些话太过出人意外,香菱一时间也呆住了。
  呆住的人不只是香菱一个,包括密室内其他人,也为了这些话而呆住,不少人还停下动作,屏息以待,想看看皇帝陛下会否有什么实际的暴行。本来武沧澜自始至终,双眼只盯着不同的屏幕在看,压根就没在乎过香菱的反应,但此刻察觉到室内的异样气氛,这位素以暴君之名传扬天下的君王,停下了观战的动作,叹了一口气。
  “真想和那位老人家好好聊聊啊,对于手下都是一堆白痴,魔门中不知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他想必也常常为了这问题而苦恼吧?姓陆的就不用问了,他是他们组织中最大的白痴,有这种领导人在,底下的人很辛苦吧!”
  事实上,武沧澜这评价还真是一点也不错,但若陆云樵在此,肯定会对这说法大加抗议,因为武沧澜完全没资格这么说话,要比职场压力,皇宫这边不晓得是同盟会的多少倍?
  “怎么了?朕要这女人两腿开开等着干,你们也很有兴趣?是不是打算等会儿一起轮流来上啊?”
  堂堂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大失为君体统,不过碰上这位皇帝陛下,也没人会想要求他什么说话得体了,况且,真正听得懂话的人,只会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一股浓浓的杀意。
  跟随武沧澜时日较久的护卫,比较知道这位皇帝的性情,闻言都开始收束心神,但那些操作仪器的研究人员,弄不清楚皇帝陛下的意思,只觉得暴君当然就会有暴行,又见香菱美貌,以为真有便宜可占,有几个人还真面露喜色。
  “够了!不要再在陛下面前失态了!专心你们手上的工作,再有分神,立刻拖出去斩!”
  出声的是银劫,武沧澜可以随随便便杀人立威,不在乎到底杀了谁,但人死光之后,事情找不到人做,这位皇帝陛下却从来不管。为了不让这种头痛的问题发生,银劫就只能尽量跳出来,保住技术人员的狗命。
  银劫出了声,所有人就各自忙回各自的工作,武沧澜看了银劫一眼,道:“刚才你好像也恍神了一下……”
  “没有办法,陛下喜怒无常,心思莫测,臣下一时也判断不出你是挑衅,还是真的想增加后宫储备。”
  “哦?增加后宫有何不妥?你该不是以为朕永久残障,从今以后都不再需要女人,后宫要废了吧?”
  “这纯粹是陛下的个人私事,与臣下没有任何关系,臣也不想与之有任何关系。”
  一来一往,看似符合君臣礼数,其实却是最直接的顶撞,香菱过去曾在资料中,得知这对君臣的相处很不一般,现在亲身体验,不得不承认,武沧澜与银劫的君臣对话果然诡异。
  “……这个小妞的资料?”
  结束了一场意外的无聊闹剧,武沧澜终于把香菱当回事来处理,但却也不是直接和香菱说话,而是问起了银劫。
  “她叫香菱,万紫楼出身,之前是羽宝簪的贴身婢女,叛逃后与武皇子一路同行,经历过不少战役。既然能当羽宝簪的贴身心腹,本身就是魔门近十年来栽培出的菁英人物,实力与智略都是一时之选,不过……”
  银劫道:“这些都只是单纯资料上的东西,与实际的情形多少有出入,而且臣下怀疑……”
  “怀疑她不是中土人士,甚至怀疑她不是人类,对吧?你的怀疑没有错,楼兰凤血的浓烈臭气,早在十丈外我就闻到了,真是臭得很啊,腿开开的小妞!”
  最大的秘密被武沧澜一语道破,香菱这一惊非同小可,即使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不过碰到这种事,还是一下失去冷静。
  而且,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同为四灵之民的自己,再清楚也不过,四灵后裔彼此之间是存有一定的感应,可是这感应非常淡薄,正常情形下是很难察觉到什么的,至于什么十丈外就能闻到楼兰凤血的气味,这种事情自己过去从没听说过,在楼兰凤族、大武龙族的历史上,也从没有相关记载,武沧澜到底是怎么把自己认出来的?
  “惊慌了吗?流着凤血的小姑娘,朕在你身上嗅到了心慌的气味,你似乎开始不安了啊。”
  武沧澜道:“你心慌是对的,因为现在起,对你是最危险的时候。楼兰一族之内,应该也有记载,龙血与凤血的结合,将能够创造奇迹,这份奇迹……也包括速愈绝症重伤……”
  类似的内容,香菱还真的看过,毕竟四灵之民传承数百年,什么样的基因可能都研究过了,而在四灵之民中,龙血、凤血确实也是最有可能相结合,只不过,这些纯粹是理论上的说法,根本就没有实际的佐证。
  速愈重伤绝症,这个效果确实也有可能出现,但那只不过是两种四灵血结合后,几千种可能效果的其中之一,甚至还排不上主要效果,触发机率不是一般低,只要脑子正常一点,就不会对这种效果抱持指望。
  “……我只能说,陛下如果把伤愈的希望放在这上头,您的伤这辈子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希望痊愈了。”
  “呵,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朕的伤势怎么痊愈,这个轮不到你来操心,你只要知道,结合两种四灵血的方法,除了正常的血脉繁衍,也可以强行吞噬,或者说,非强行不可,因为要把四灵血合并于一具肉体内,只能一者极强、一者极弱,以强凌弱,方可功成,如果两者之间差距太近,强烈的排斥作用,会让吞噬彻底失败。”
  武沧澜道:“现在,你倒是评估看看,朕对上你,够不够强?朕又有没有那个能耐,把你全身血液放得干干净净了?”
  这个治疗方法,香菱挺质疑其可行性的,若真用这么乱七八糟,未经过实际验证的方法去治疗,死亡率怎么都高过痊愈机率,不过,治疗方法不靠谱,不等于自己就不危险了,敌人疯狂起来,什么也有可能干得出来,自己稍有不慎,可能被拖去陪葬。
  香菱并没有说什么“有胆子就放马过来”之类的豪语,挑衅是现在最没必要的事,只不过她虽然没说,却悄然摆出了这样的架式。既然敢孤身深入虎穴,当然有一定的信心,武沧澜重伤,银劫不久前才被陆云樵打伤,照说没那么快回复,只要这两人不能参战,别人自己可不怕,顶多就是要小心一些机关埋伏了。
  打从进入这间密室至今,自己一直在仔细观察,若是有什么不妥,二话不说就会往外冲,但看起来,这间密室除了强大的转播与治疗功能,就没有太多的机关埋伏,至于高手……外头感觉不到有人埋伏,至于室内的几名武装人员,看来也不过是寻常水平,不足为惧。
  哪怕还有些意外变量发生,自己手上也不是什么底牌都没有,与孙武等人同来之前,自己暗忖皇城决战吉凶未卜,便软磨硬泡,让小殇替自己做了几件不同用途的法宝,专门用以突围逃脱,突然使将出来,不但有助于自己脱身,还能给敌人一下厉害打击,这些……武沧澜与银劫应该都是没有准备的。
  “……陛下真想用这种方法来治疗龙体?”
  开口打破沉默的是银劫,说话的口气照例是很有问题,一点都没有要替主子捉人的打算,反倒像是在质疑“你真打算用这种鸟方法来玩残自己身体”“银劫啊,为什么朕最近常常感到怀疑,觉得你不像是朕的臣子,反倒像是专门来和朕作对的敌人呢?近日你让朕头痛的次数,可比天魔、陆云樵要多得多了。”
  “……之所以会头痛,是因为陛下太习惯用杀戮来解决问题,碰到杀不死或一时不好杀的,就难免要头痛了。陛下如今伤重,臣克尽职守,不需要另外再来表现忠诚了。”
  “朕伤势太重,若是从此不起,你做何打算?”
  “只要陛下一息尚存,自然誓死追随陛下,而若陛下当真不在,退役退休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几十年来出生入死的人生,实在已经厌倦了……”
  银劫的话,香菱有些傻眼,倒不是惊讶于这位地下工作领袖的人生规划,而是觉得这对君臣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武沧澜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呢?他们如此忽视自己,是想藉此松懈自己的戒心?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把人放眼里?
  “丫头,你似乎很困惑啊?朕让银劫带你过来,本来是希望你能给朕一点惊喜,但你既然迟迟没有出手的胆量,朕也就不拿你来找乐子了。”
  一语道破香菱的困惑,躺泡在池中的武沧澜,也没有做什么特别动作,整个人忽然由池中漂浮了上来,身体慢慢坐直,更生出一股极为邪异的气息,仿佛这具受损的残躯内,囚着一头凶猛的恶兽,正张牙舞爪,预备破锁而出。
  这气息如此邪异,却又如此惊人,一时间,连银劫都停下动作,用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望向自己的主君,虽然他并不完全清楚,武沧澜到底做了什么……
  相比之下,香菱倒是比较心中有数,因为这股异常的邪气,之前自己曾经感受过,当时,身上散发着同样邪气的那个人,几乎是以无敌姿态,横扫全场……
  “这……这东西……你是从何处……”
  “果然还是有识货的,丫头,你的运气很好啊,朕赐你亲眼目睹奇迹的机会。”
  武沧澜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兽”的气息越来越是浓烈,药气蒸腾中,魁梧而壮硕的躯体,轮廓竟有些朦胧,让人无法判断究竟是人是兽……

香菱如愿探查到了敌人的秘密,却已来不及将这讯息传出去,这点实在很可惜,因为,在广场上决斗的人中,确实有人很期待她能传点什么回来。
  “啧,唯一会动脑子的丫头跑了,要是能发现点什么就好了……可惜啊,这边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陆云樵一足曲膝跪地,脸上露着苦笑,看来满是遗憾与疲惫。刚才在硬接天魔的一轮攻击后,最后的一下,先是超频率震荡锋刃狠狠刺进身体,再延伸变化为大地神戟,配合河图增力,发动超强力震爆,天魔贯劲掷戟,连人带戟一起抛扔出去,途中以河图增力的大地震波连环爆发,将陆云樵的五脏六腑轰得一塌糊涂。
  落地后,即使以陆云樵之强,这一下也站不起来了,屈膝跪地,口喷鲜血,身上更是血迹斑斑,狼狈到了极点。
  “老夫不得不承认,你耐打的程度,实在让人咋舌,都打成这样了,整个身体还没散架,真是奇了……你到底是怎么练的?”
  天魔啧啧称奇,而这份讶异并非演技,一半以上是认真的,陆云樵不是什么硬功高手,武功上不以抗击力为特色,挨了自己这样猛打,连肚腹都被贯穿,即使是特别擅长护身硬功的高手,至此也是无力回天,偏偏他伤势重虽然重,却没有马上要死的样子,反倒是自己这样一轮不计代价地猛攻,真元耗损剧烈,最后胸口、小腹隐隐作痛,不得不停下动作,进行调息。
  陆云樵没有回答,单膝跪地,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点点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看起来好像只要天魔再补上一击,就能够将他击毙,但却连天魔自己也没有把握,还开始怀疑事情有异……陆云樵的耐打已经超出正常,如果连刚才那样的攻击,都打他不死,后头也没把握继续攻击便能将其击毙,除非能够找到他何以这样耐打的秘密……
  “姓陆的小子,你好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啊,如此拖延,你在等待些什么?该不会是玩什么以柔克刚,想要拖垮老夫,等老夫负荷过重,自行崩溃吧?堂堂一代高手,怎么玩起这种花招?”
  “……那你告诉我,我的花招……有效没有?”
  声音不大,似是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所发,陆云樵满是疲倦地答了一句,抬头向周围看了一眼,寻找着他想要确认的东西。……武沧澜迟迟没有动作,看来是等不到此人了,这其实也是应有之理,如果武沧澜一方当真暗中潜伏,预备有所作为,本来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势必会等到敌人两败俱伤,胜负更为分晓的时候,才会现身出来,坐收渔利,自己期望他会沉不住气,提早动手,这期望实在是奢望了。
  天魔可以无视一切,把什么生死决斗都当成追寻刺激,但自己实在没有这种嗜好,从前是小人物的时候没有,现在变成当世绝强者仍是没有,所以自始至终,自己都试图保留几分元气,待第三方猝起发难,要来渔翁得利时,有余力来应付,无奈事与愿违,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潜在的敌人迟迟未有动作,而自己这边支撑也到了极限,百变天魔大法的威力更在预期之上,若自己继续这种打法,那等不到潜在敌人出现,自己就要死在天魔手里了。
  “……我们……不要再这样拖下去了……”
  陆云樵淡淡说话,姿势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从他开口的这一刻起,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不一样了,哪怕没有说出什么挑衅言语,可是任何人都感受得到,他的反击即将发动了。
  天魔冷笑道:“终于有了觉悟吗?似乎晚了一点吧,如果是刚才挨那一击之前,你确实还保有相当的体力与实力,可是给利刃、神戟穿腹一击,腑脏俱伤,你还有什么本钱来反守为攻?”
  “你我攻防的时候,我特别留意你的呼吸,每当你高频率使用超级法宝,特别是复数使用时,你的呼吸就与平时有异,虽然那只是很小很小的差异,不过,刚才你把我轰飞出去的时候,你的呼吸变得非常怪异……百变天魔大法给你带来的负荷,你的肉体应该也到极限了吧?”
  说话的声音不大,陆云樵这番话却说得极稳,没有那种断断续续的感觉,似乎象征他已经回复元气,压下疲劳伤患,有能力再战了,至于肚子上未能止血的伤口,仿佛完全不存在一样……
  “可笑,区区的呼吸,你真以为这有什么?百变大法精深奥妙,岂是你所能想像?若你真以为找到了弱点,为什么还跪在那里装死,不放马过来?”
  “……你个性素来深沉,真实喜怒不形于外,如果我所发现的不是弱点,以你性情,为何不藉此诱敌?怎么会是现在这反应?”
  陆云樵的一下反驳,让天魔刹时间一语不发,什么也不说,无形中似是默认了陆云樵的质疑。
  “……或许我真的看错了也不一定,但空口白话没有什么意义,现在也不是争论的时候,我们就用实际作为来寻找答案吧,我只剩下三招的体力,估计你那边也差不多,我们就用三招来决定一切,假若我的判断错误,这条命就输给你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口中发问,但在天魔回答之前,陆云樵的第一招已经发动。
  耗尽所剩余力的决胜三招,其声势、威力,果然非同小可,只是陆云樵所发的第一招,发招时整个姿势未变,甚至没有站起来,心随念转,一股无比雄强的劲道,自陆云樵的足底透入地下。
  类似技巧的发招,换作是别人,一下猛力跺脚、顿足,是肯定免不了的,但似陆云樵这级数的绝顶高手,单纯的内力吞吐释放,已经能够作到同样效果。
  似剑气,却又不是剑气,陆云樵发的这一击,首波力量化作一道涟漪,自脚底传往四面八方,广及方圆百米范围,涟漪所过之处,地面就像是给犁过了一次,青石板为之碎裂,泥土纷纷从内侧往外翻掀起来,当第二道涟漪再扫过,方圆百米之内,地面稀烂松软,找不到一个拳头大的土团,泥土更莫名地充满水分,令得整个地面泥浆化。
  高手决战,难免会用到很多大排场的招数,由于威力过强,不可免地影响到周边区域,造成天崩地裂,然而,绝对不是排场越大的武技,战起来威力就越大,力量要集中运用,在战斗中才有优势,一个武技威力再强,如果不能把力量集中,只会给人可趁之机,轻易破去。
  一个打出去能影响方圆百米的大招数,如果能将力量收束,集中爆发在十米,甚至一米之内,那个威力绝对提升不只十倍,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因此,招数波及范围太广,通常都被视为自身力量不足,驾驭不了过猛的强招,才会搞得这么惊天动地,声势慑人。
  不过,并不是什么情况都可以一概而论。力量集中运用,这个粗浅道理陆云樵岂会不知,之所以如此发招,当然就是有其他目的,涟漪震波一道接着一道,所过之处,糜烂翻掀的不只是泥土,还有大地的地气。
  地气,是大地气脉中的能量,陆云樵将大地一掀一震,地气蒸腾,猛往上冒,却没有丝毫外泄,沛然能量随着涟漪地震,全数为陆云樵所操控,形成一股无坚不破的强大力量。
  涟漪不只是让地面翻掀,但凡与人接触,都是让人心律大乱,胸口忽快忽慢地乱跳,修为稍弱一点的,大口鲜血一喷,心脉立断。抱持生死觉悟的出手,陆云樵已无法再顾及旁人安危,只是这阵阵涟漪地动虽强,却还威胁不了天魔。
  “……陆小子,你真让人失望,这不伦不类的算是什么?大地震波的变种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如此没有志气,来来去去,都只会抄袭大地震波,一点新意都没有?”
  天魔仿佛海岸边的一颗巨岩,任涟漪巨震如何冲撞,就是稳稳屹立不摇,全然不受影响。
  大地震波,威力无俦,横扫千军,无论当年或近日,都打得当代群雄束手,印象深刻,所以各方尝试模拟超级法宝时,都不约而同地选上大地神戟,凤婕如是,天魔也如此。对大地神戟有过深刻研究,又有百变大法在身,天魔压根不把大地震波放在眼里,随意运气,就能把震波逐层化解,全然无效。
  这不是单纯的自信,过往天魔已经尝试过不少次了,所以一看到陆云樵使用大地震波,天魔完全不放在眼里。不过,这个判断很快就出现问题,天魔发现陆云樵果然没有令己失望,这股涟漪震波很不寻常,形似大地震波,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震波与物体接触,缓缓透入,震动物体内外的每一处,对生物而言,这个震动会造成腑脏、血管、神经的破裂,甚至碎裂,杀伤力极强,但在震动过后,另一个效果开始出现,天魔觉得自己双脚猛往地下沉去,仿佛脚下陷入一片无底流沙。
  最初,天魔以为这是因为陆云樵破坏了百米内的地面,令得地面松软如烂泥,自己踩在烂泥上,当然站立不稳,会往下陷去,然而,当他运气足底,想要飘站在泥地上,却全无作用时,他便察觉有异,以自己的轻功,运劲于足,踏水亦可不沉,区区烂泥、流沙,绝对可以稳稳站立其上,可是此刻几下运劲,全然无法阻慢下沉速度,这就显出不寻常了。
  稍一留意,天魔察觉到问题所在,并不是脚下的地面太过松软,难以站立,而是自己的身体,忽然之间变得极为沉重,这才导致在地上站立不稳,往下陷去,这情况不只是在自己身上发生,涟漪震波所过之处,大片物件开始往地下沉去,还有些半毁的看台,在往下沉去的过程中,似乎因为自身重量的急遽变化,承受不住,一面下沉,一面折断崩毁,刹时间,百米之内,尽是一片轰隆垮塌声响、毁灭性的景象。
  看到这一幕,天魔心中已有明悟,陆云樵的战斗风格,素来不借引外力,此刻引动沛然地气发招,第一招就制造了特殊效果,涟漪震波所过之处,重力产生变化,那还不单单只是让物体变重而已,随着涟漪震波频率加快,不同的重力变化在各处发生,不但有大型物件变重下沉,还有一些碎裂开来的小东西,居然不受重力影响,缓缓飘浮起来。
  不同的重力变化,上浮、下沉频繁交错发生,直接导致的效果,就是强烈的拉扯与撕裂,当这效果不断加强,周围完全就是一副毁灭性的末日景象。
  天魔还不至于被这些给难倒,但强烈的重力影响,让他的身体重逾千斤,每一个动作,包括呼吸,都倍觉艰难,甚至连体内的真气运行也大受影响,令他暗自心惊。
  纵横两个世代,天魔一生大小战斗无数,什么稀奇战术、招式没见过?对于种种影响真气运行的技巧,他几乎都曾经碰过并破解过,不管敌人以什么技巧达成这效果,哪怕是下毒,他都有信心不受影响,可是……操作重力,这样的奇招,生平也没碰过几次,至于强大到能够影响真气运行,那更是从未有过。
  此刻,重力变化不定,不仅仅影响血肉、经脉,形成拉扯撕裂,就连真气运行也不依常轨,行到某些窍穴,就像水至高山,行不上去,甚至还发生逆流的情形,对于武者而言,真气逆行非同小可,随时走火入魔,经脉迸断,天魔知道厉害,猛催真气,加强内力的流量与流速,克服重力逆乱的干扰,只是如此一来,真气的消耗加剧,对肉体的负担更重。
  换作平时,这小小的消耗、些许的负担,以天魔的绝世武功,根本就可以当作没有,但此时百变大法增压运作,肉体早已处于高负荷状态,哪怕再增加一丝一毫,都可能变成压垮骆驼的稻草,天魔真气一催,喉间陡然一甜,血气上涌,知道腑脏已然受创出血。
  “……嘿嘿……陆小子,干得漂亮啊……玩了这么半天,终于有点让老夫惊喜的东西……不枉等了你这些年啊……”
  之前不开口,还掩藏得住,天魔一开口说话,嘴角丝丝鲜血流出,立刻受重力错乱影响,冉冉飘空。
  百米之内,重力错乱越演越烈,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大,这些却仅是陆云樵猛招发动的前兆,当上下撕扯效果到达顶点,半空中布满细小的碎石砂砾,一直蹲跪在地的陆云樵,整个身体赫然如箭离弦,激射而出,途中振臂弹指,发出了他的惊天一剑。


第四章 雪花夺魄。冰封天地
  天魔始终留意着陆云樵的动作,一见他终于出剑,便立刻从剑气的用劲强弱,判断出这一下是主力攻击,绝非佯攻或假动作。
  只是,这一剑也非直线攻击那么简单,陆云樵全力击发,结合地气,剑气呈现土黄色,途中高速旋转,扯动沿途空中所飘浮的沙砾,结合归并,令这道本应无形的剑气,产生实质,像是一根粗巨的士敏土锥柱,直直撞刺向天魔。
  拥有这世上的最强武力,天魔素来不惧硬拼,同为地属性的大地神戟幻化在手,执戟一挥,以河图增压的两倍大力,狂啸扫出,管他什么水火风雷,照破不误。
  五绝神剑,多种属性交替并用,威力肯定比单独一种要强,但这次陆云樵单独只用土属性,剑气却出奇地厚实,产生的感觉不是尖锐,而是浩瀚雄强,与大地神戟一撞,粗巨的黄土锥柱,最前端的一截登时被打得粉碎,天魔的一击之力更势如破竹,直直将整个黄土锥柱爆开。
  一击之威,撼天动地,把陆云樵的攻击整个破去,余力未尽,还将陆云樵整个击飞出去,破得干净俐落,威猛至极,但这一击虽然得手,天魔的脸色却骤然一沉。
  这一击,得手太过容易,陆云樵不该如此不堪一击,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击绝不单纯。这个判断果然命中,黄土锥柱虽然爆开,但那些沙砾最多还原成泥尘,却不可能彻底消失,而充满地气能量的泥尘,纵使被打散,仍然能持续运作,在散开之后,绕着天魔高速转动起来。
  沙尘转动,无论速度与力量,都较之前暴增多倍,让天魔意识到,这才是陆云樵的主力攻击,而沙尘在急转过程中,凝结为沙砾,更再迅速凝化为黄土块柱,只不过这次不是锥状体,而是长方体,犹如一个大棺材,将天魔牢牢地困锁在其内。
  天魔发力震击,想要立刻破土而出,但这个由陆云樵全力而发,又纳满地气的黄土囚牢,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震破,除此之外,刚才天魔全力发动大地神戟,与河图并力同发,大损元气,在连续消耗之后,一时蓄劲不足,起码要再过十秒,才能有足够力量震破这个黄土牢块,问题是……十秒的时间,对手也绝不会在外头傻站着。
  至此,天魔明白自己过于大意了,陆云樵把一切赌在这三招上,却不等于打算这三招全是硬拼,他的第一招,主要目的在于扰乱敌人、困锁敌人,有效降低敌人的反击力量,真正的杀着……该是在后头的两招。
  不过,这一剑之中,存在着一些让人困惑不解的东西,不知是因为吸纳地气,还是什么别的缘故,陆云樵这一剑的力量,是他开战至今所表现之最,虽然只是用来困敌,但力量之强,犹在他盛怒下挥出的五绝拳剑之上。七宝指环,能把发招的力量耗损减到最低,令使用者能够一直以全力出手,维持在巅峰状态,但……
  那也仅是如此,七宝指环并不能让使用者突破原有极限,力量倍增。
  为何陆云樵的这一剑,能够比之前更强呢?是因为他吸纳地气发招?因为他在战斗中有所提升,临阵突破?还是……他一直隐藏着部分力量,未有全力以赴?
  最后这个可能,应该是最不可能的,他没理由拥有这样的力量,如果开战至今的他,都没有拿出全力,那么,他的真实力量岂非犹在自己之上?
  脑中闪过多个念头,天魔的思绪非常混乱,唯一整理出来的讯息,就是要在下一招的比拼中,弄清楚问题的答案。
  与此同时,陆云樵已经飞身半空,刚才天魔的大地神戟刚劲扫来,早已有备的他并非被打飞,而是与这股刚劲一沾,轻飘飘地借力腾身而起,在半空中越飞越高,仿佛要穿云破日,直上九天。
  刚才的一场重力浩劫,对于在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而言,真是一场灭顶之灾,但对于孙武、袁晨锋,却还不至于有太大威胁,两人都保住自身平安,一面远离战斗中心,减轻受波及的影响;一面继续观战。
  陆云樵的一着奇招,令得整个广场之内,重力大乱,搞出一片天愁地惨的末日景象,这点固然令他们眼界大开,而后头以沙尘迅速凝出土石柱,将天魔整个困封在里头,更是让他们大为叹服,为着这一式的多重变化而赞叹。
  这一剑,以九地之气发招,主要目的在于困锁敌人、削减敌人的战力,而当陆云樵发完这一剑后,借力腾身半空,他的打算也就很清楚了。
  “九地之后,接着是九天吗?”
  袁晨锋喃喃自语,抬头望天,孙武也与他作着同样的动作,只不过孙武更在意这一招对周围的波及影响,因为刚才的重力灾难发生时,主要都是靠孙武的力量在抵挡,护住两人平安。
  陆云樵如箭飙空,这一下飞得好高,直破云霄,来到数百米的高空,沿途所过之处,大气均被扯动成风,快速流动,刹时天上风起云乱,苍穹变色。
  既是引动九天之气,袁晨锋猜想,陆云樵这一式该是扯动天雷轰下,因为在各种自然元素中,雷电始终被公认为是最具破坏力,也最难驾驭、接引的一项,很多接引天地之力发动的超破坏力绝招,都是使用雷电,陆云樵既然都跃身云霄之上,应该就是引雷发招。
  不过,这个推测明显有误,因为随着陆云樵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天上风云乱,孙武、袁晨锋忽感冻冷,阵阵寒意让皮肤猛起鸡皮疙瘩,接着,空中点点寒霜飘降,竟然下起雪来了。
  狂风大作,气温狂降,眨眼之间,点点飘雪居然形成了暴风雪,吹得整座广场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如此强劲的暴风雪,本身就是一场天然灾害,而陆云樵所特别制造的这场风雪,更没有如此简单,身在风雪中的孙武、袁晨锋,察觉到陆云樵上一剑所造成的重力错乱,效果似乎尚未消散,被这风雪一催,又得到强化,开始干扰着两人的真气运行。
  除此之外,片片雪花中蕴含莫名真劲,令得雪花锋锐如刀,落在物体上时,甚至连木头都被切出痕迹,更别说与血肉接触了。
  袁晨锋一时不慎,给伤了几下,白衣染血,孙武有金钟罩护体,不把这些许雪花放在心上,金钟劲覆盖肌肤表层厚达半寸,雪花连他的衣服也切不破,更别说是皮肉,然而,大意绝不是一件好事,孙武才暗自庆幸,一片雪花落在他肩膀上,却非切割,雪花中蕴含着一股极强剑气,与之接触后,居然爆炸开来。
  “呜!”
  金钟罩护身力量强悍,这一下爆炸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雪花一片连着一片,连续十几片下来,都集中在上半身,炸得孙武有些头晕脑胀。
  “……陆……陆叔叔,你到底是和谁决斗啊……”
  晕头转向,孙武甫定下神来,立刻狂鼓金钟劲,将金钟劲凝于体外,广及数米,务必先护住袁晨锋,否则他没有硬功护身,被雪花又割又炸,哪还了得?
  “孙兄弟,别太急着运金钟罩,我们……先退出这里再说……”
  袁晨锋见多识广,看到孙武给剑气连炸,首先便想到了可疑之处。金钟罩之类的护体硬功,实在已经成名太久,各种针对性的办法层出不穷,袁晨锋就起码知道有七种以上的法宝、绝学,具有绵里藏针的特性,是在与护身劲接触的瞬间,释放柔劲,与护体气劲相抵消,内中蕴含的第二重劲,则在与敌人接触后,爆发真正伤害。
  五绝神剑中虽没有这种技巧,但以陆云樵的修为,要加什么效果还不是他说了算。以此来推测,孙武不张开金钟罩还好,一但张开,可能就触发雪花中的剑气,从单纯的切割改为爆炸,那不仅仅伤害变大,还会波及旁人。
  袁晨锋一直不愿意离战场太远,希望有事时能够尽快援手,但现在战斗打成这样,自己已无法保证自身安全,还是先行撤离,最为妥当。孙武也同意这个判断,护着袁晨锋,预备先退出广场,在外头远远观战。
  撤走的过程中,诚如袁晨锋所料,霜雪中蕴藏的爆发性剑气,是专门破坏护体硬功的武器,一与护身劲相触,立刻爆炸。既然知道原理,早已不是战场新手的孙武自有办法破解,劲道一催,迫于体外成形的金钟劲,赫然出现两重形象。
  “双……双重金钟罩?”
  袁晨锋为之瞠目结舌,这种荒唐技巧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有强大内力不顾一切地推动,就能做到,但要将金钟劲迫于体外成形,本身已经属于高等应用技,耗损力量远比正常状态高出数倍,而今要在金钟劲的外层,再迫发一重金钟劲,这样的力量耗损……绝对是倍数的倍数,恐怖的内力消耗,普通人连想也不敢想。
  只是,孙武看起来,并不像是苦苦支撑的样子,面色如常,似乎应付裕如,而这种荒唐的暴发户武技,更有着预期中的效果,将连串剑气爆炸全挡在内层的金钟劲墙外,孙武和袁晨锋得以快速移动,撤出了广场。
  “孙兄弟,你……”
  “没什么,不过是蛮力而已,只要内力足够,谁都可以做到,说不上什么技巧。”
  孙武简单地回答,一颗心仍牵挂战场另一端的两个人,不过,孙武与袁晨锋都有一个怀疑,那就是陆云樵的这一式前奏,漫天纷飞雪,奇寒彻骨如刀,虽然很厉害,但天魔被困在黄土块体内,接触不到风雪,岂不是刚好避过了这些前奏攻击?陆云樵这一击看似声势浩大,其实根本就是白打了?
  这是合理的怀疑,不过,与事实相距颇远,打从漫天风雪吹起,被困在黄土块体内的天魔,立生感应,首先查觉到的,就是重力干扰再次变强,影响真气运行,而身体变得有如铅块般沉重,就连想要动根手指都觉得吃力,在这黄土块体中,重力变异的效果,是外头的多倍,纵是以天魔的绝世神功,也感到吃不消,而这更让他无法在预定的时间内,突破封锁出去。
  除此之外,风与雪也正在发挥威力,黄土块体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丝毫没受暴风雪的影响与破坏,可是从那漫天风雪狂吹的一刻起,黄土块体的内部,就发生剧烈变化,寒风、暴雪像完全不受阻挡一样,飙刮进来,更令内中黄土产生激变,一时间仿佛形成千万把细小的冰刃,绕着天魔的周身切割。
  天魔的金刚身已破,要挡这些冰刃斩击,倍觉吃力,身上一下子多了无数细小伤痕,只是冰刃绝冻,伤口刚刚出血便给封住,没有一滴血能真正流出来。
  “……陆小子,行啊……居然练出如此猥琐的阴损招数……但仅凭这样就想弄倒老人家,你不是这样天真吧?”
  自言自语过后,天魔面上泛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浑身真气到处,一股灿烂的金芒迅速走遍全身,渐渐凝成金钟形象。
  百变天魔大法,连法宝都能够变化出来,要模拟什么神功绝学,自然更不在话下,天魔金刚身不久前已为陆云樵所破,一时间无法再行凝聚,天魔心随念转,赫然运起正宗的佛门绝学,金钟罩。
  单纯靠百变大法来模拟,可以做到维妙维肖,符合度超过八成,但天魔平日对各家武学均有涉猎,金钟罩既是当世绝学,他又怎么会没有练过?两相配合,不但运起了正宗的金钟罩,更一下子远远把孙武甩在后头,甫凝聚成形,就仿佛已经在上头有几十年的苦功,直冲第九关的巅峰境界。
  “……才第九关,衰老真是让人失望啊……”
  若不是之前耗损过于剧烈,力量大打折扣,凝化出来的金钟罩绝不只如此,但哪怕是第九关,也不可小觑,慈航静殿已有数个世代没僧人练上此关,而且从第六关开始,金钟罩被称为天下硬气功之首的一大特性,就会凸显出来,除了超强的抗击力,其反震力量之大,各类硬功无一能及。
  天魔选择金钟罩来模拟,绝不是没有道理,来自四面八方的冰刃切割,碰上第九关的金钟罩,完全没有实质效果,反而因为持续的施压,让金钟罩迅速累积了足够的反震动能,当这股力量积蓄到临界点,天魔鼓劲震发,连同本身力量加成,形成一股如万马奔腾、怒涛裂岸的恐怖力量,往四面释放。
  碰上这股至绝大力,纵然是强化过后的黄土块体,也承受不住,轰然一声炸响,由内而外,炸成满天黄沙,四散飘扬,再也无法聚合,就连失控的重力也给拨乱反正,整个被破去,回复正常。
  被困许久,终于脱困,天魔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漫天风雪,几乎遮蔽整个视线的暴风雪。
  风雪之中,不见陆云樵的身影,但天魔非常清楚,陆云樵正在数百米的高空上,操控着这漫天风雪,自己以金钟罩第九关提前破封,他的准备尚未完全,主力攻击还没下来,但看来也不过就是几秒内的事。
  一股奇异压力,忽然自天而降,笼罩住天魔周围,却不是像之前那样,全身变得重逾千斤,相反的,天魔生出一种即将要飘起离地的感觉,身体像是变得很轻,体内血液也仿佛失去了重量,猛往头顶窜飘,不久之后,更怪异的感觉出现,天魔感到体内压力失衡,不但头痛欲裂,就连双眼都像是要夺眶飞出。
  “重力之后是气压……每一着都与之前效果叠加,相辅相成,陆小子,这手段厉害得很啊。”
  气压,也是重力影响的一种效果,只不过普通人难得碰到这种状况,换做是修为稍差一点的,全身血液早已沸腾,将五脏六腑与脑浆一起煮熟,双眼更激喷飞出,死得惨不堪言。
  与此同时,又一股雄劲自天降下,之前的一股劲道是让压力急剧减轻,现在这股力量却又疯狂增压,来自九天之上的重压,天魔纵然已运起金钟罩,仍觉得全身关节喀喀作响,异常吃力,如非金钟罩护体,猝不及防之下承受这股重压,说不定就已经趴跪下去了。
  一轻又一重,陆云樵每次出手,都含着两股极端的力量,交错反覆,造成更强的伤害,这点不仅仅让天魔感到痛,更造成实质伤害,令他内伤加剧,呛咳出血。
  天魔脸色一沉,左掌一翻,缓缓上举,周遭数米之内,一道道奇异紫光,犹若繁星点点,流萤飞窜,由地面猛往上冲,冲至四五米高,交相错落,成了一堵紫光之墙,内中蕴含无匹真劲,雄浑浩瀚,上应天星,凡是紫光到处,狂风、暴雪尽皆平息,什么异象都给镇压下去。
  当世高手中,唯有天魔称雄两个世代,甚至还是多个世代,如此丰富的阅历,再加上百变大法的神妙,普天之下,除了天妖扭曲异变而成的如来魔掌,几乎就没有天魔使不出的武学,如今所施展的,却是慈航静殿的绝学,易筋经、洗髓经并用,红光蓝芒交织相融,直接化为紫光。
  以天魔的修为,使用易筋经、洗髓经不算为难,但他使得如此王道正气,不带一丝邪氛,一出手就像具有百年苦修之功,这就不能不令人吃惊,恐怕就连苦茶方丈亲至,也使不出这等正宗的王道气象。易筋、洗髓并用,形成“菩提拂拭”清除一切负面效果,这本来是只限于体内作用,可是在天魔的变化运用下,外部范围一应适用,慈航静殿的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纪录。
  小范围清除了陆云樵所制造的干扰,天魔预备要还击,而看陆云樵这一剑来势汹汹,也觉不是单凭几手佛门神功所能抵挡,非得用上超级法宝不可,天魔手掌再一翻,冰冷蓝芒乍现,赫然便是青龙令。
  七件超级法宝中,青龙令变化莫测,妙用无穷,无论正攻或扰敌,都能独当一面,但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适合用在以强凌弱时,如果要和相等于己,甚至更强于己的敌人战斗,青龙令就不是什么好选择了,它对个人战力提升有限,远不如其他的超级法宝直接,所以过去顶峰强者决战,从来都没有青龙令的登场机会。
  不过,一件工具能够发挥多少威力,往往是要看使用者的实力与创意,天魔对青龙令有着绝对信心,在这赌上性命一拼的当口,决定使用青龙令来辅助。
  青龙令才召唤出来,漫天风雪骤急,一道彻骨寒流,由天上吹卷飙下,与天魔周围的紫光之墙一接触,无法突破紫光之墙的“菩提拂拭”却在紫光的外围,凝结出一圈厚厚的冰层。
  极冻寒流连续吹袭大地,把早已被大雪覆盖的地面,全数冻为冰原,至此,广场内再无一丝生机,所有观战者若非早就逃跑,便全数葬身在这连串天灾地变中。
  天魔祭起的紫光拂拭,能消除一切负面影响,什么重力、气压变化,都影响不到他,寒流也吹不进紫光范围内,可是这来自九天之上的超低温寒风,却是造成大范围、大降温,无可防御,短短十几秒内,紫光外围就结起十余米高的厚厚冰壁,天魔身在其中,不可避免地渐感冻冷,寒气入侵关节,阻碍真气运行。
  就在这样的奇寒风雪中,又一股重压自天顶苍穹而来,奇异的力量,与空气摩擦,幻化拉出一长片七彩霓虹,恰似北地极光,瑰丽奇幻,将这一幕风雪之景点缀得有若仙境。
  只是,在天魔眼中,这美得令人衷心赞叹的奇景,等同是战争的号角,陆云樵的至绝一剑,就在漫天风雪的掩盖下,无声到来。
  风雪太大,内中所蕴含的剑气,更严重干扰着天魔的感知,无法准确捕捉到陆云樵的位置,这许许多多的因素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七宝指环的效果范围,更令天魔再一次产生动摇,怀疑陆云樵一直在隐藏实力,其真正实力……或许已经超越自己……
  这个动摇,非常危险……
  就算无法确定敌人位置,要找出来仍是不难,因为周遭都已经被极冻寒气,冻结起了十余米高的冰壁,无论陆云樵从哪个方向来,都必须先打破冰壁,这才能够攻击,再不然就只能来自正上方,攻击角度大大受到限制。
  这应该是基本常识,不过在今天的战斗中,有太多的基本常识被打破了,正全神防御的天魔,忽然感到一丝不妥,警讯来自右侧,当他骤然回身,发现右侧的冰层出现异状。
  冰层未碎,却是直接凝结出冰锋,朝着天魔刺来,陆云樵的剑气,自冰层的另一侧刺入,却没有打碎冰壁,而是以类似隔物传劲的方法,那边刺入,直接在这边飙刺而出,无声无息,更全无征兆可言,天魔发现得迟了些,却也不是半点应对策略也没有,金钟罩本身,就是无懈可击的防御。
  锐利的冰剑前锋,坚逾铁石,但碰上第九关的金钟罩,立刻应声崩碎,不得寸进,只是这冰剑并非单支绽放,一支碎裂,后头的两三支随之又到,被金钟劲震碎之后,十支、百支、千支……来自四面八方,如同一座剑山,乱刺向天魔。
  寻常的高手,碰上这等阵仗,被穿成刺猬就是唯一下场,但似金钟罩这类的硬功,本就无惧同时来自全方位的攻击,只要别倒楣被刺中罩门,来多少攻击,就反震多少回去,眨眼间,来自上下左右的所有冰剑,全数在金芒闪耀中碎断,没有一支能够真刺入肉。
  “不妥!”
  所有冰剑粉碎,天魔脸色骤变,冰剑虽碎,冻气犹存,还加倍浓烈地反扑,刹时间,天魔整个人被锁在层层巨冰之中,手肘、膝盖……所有重要关节处,全被坚冰包裹,金钟罩纵强,一时间也无法震碎坚冰,更因为寒气侵筋蚀体,截断真气运行,金钟罩也迅速不攻自溃了。
  在这绝对要命的时刻,正上方一点寒芒,犹若星闪,陆云樵的主力攻击终于到来,他手上未有持剑,只是合并剑指,自正上方飞刺而来,但不住散发的极冻寒气,却迅速凝霜结冰,由指端形成一把长长的冰剑,直刺天魔。
  此情此景,天魔体内真气寸断不通,什么绝世神功也用不出来,陆云樵极冻的一式九天之剑,威不可挡,后着变化无穷,有绝对把握将天魔串杀……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
  “……陆小子,你是何时变得这等鬼祟的?连着两剑,都不走正路来啊!不过,也别以为吸纳天地之气是你的专利啊!”
  怒声一喝,天魔踏在地上的双脚,源源不绝吸纳地气,将远近的大地能量吸为己用,这一着并非突然而发,从他以第九关金钟罩,突破黄土块体的那一刻起,就已开始悄然准备,少少吸纳地气,即使被陆云樵的冰剑给封冻,也不做反抗,就是要引出敌人的主力攻击,就是等待此时此刻。
  “喝!”
  澎湃地气入体,周围封体的坚冰出现裂痕,但天魔并没有立刻破冰而出,因为陆云樵的逼命一剑迫在眉睫,若全力破冰,那不管怎么应对,都会慢上一步,最佳策略就只有以攻代守。
  强大的地气连同内力灌入,原本持在天魔手中的青龙令,骤放异彩,开始急旋起来,与此同时,天魔的护体力量急遽削弱,这是他耗费他多年心血的最后秘招,正常情形下发动,秏力已是极大,以百变大法来施展,耗力更是加倍,不过,换取而来的,就是足以扫平一切的绝对力量。
  青龙令闪放蓝光,发动了所谓的召唤,一声震天爆响,覆盖住天魔全身的坚冰,被这股巨大力量炸开,大部分直接给轰碎成齑粉,甚至还原为水气,连天雾气之中,只见天魔通体笼罩在一层冰蓝晶芒之内,表层皮肤也晶体化,呈现青蓝色,似是一度崩解的金刚身已回复。
  一剑即将命中的陆云樵,见到这一幕,最初的想法,是天魔以青龙令召唤出一具类似金刚身的战甲覆盖在体外,这主意虽妙,却只怕实用性不高,因为如此笨重的东西,增加了防御力,却相对削减了灵活性,智者所不取,天魔不该使这样的昏招!
  蓦地,陆云樵的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瞪着冰雾后的真相,在那里……有两个天魔!


第五章 青龙威灵。末日绞磨
  武者基本上可以分成两类人,一者讲究顺天应人,走天人合一的路子;一者誓要逆天而行,深信人定胜天。通常魔道中人都会走后头那条路子,因为如果事事顺应天意,早就成了守法良民,哪用得着这么累,离经叛道走上邪魔之路?
  天魔就是一个笃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的佼佼者,若不是有那么强烈的意志,他也无法创造那么高的成就,数个世代以来,在中土大地的武道最巅峰屹立不摇。
  正因为如此强烈的意志,让他敢为人所不敢为,研究七大超级法宝时,一开始就看上了青龙令。
  在天魔看来,什么大地神戟、河图洛书、赤龙腕……看似威风凛凛,霸道强劲,但其用法、威力均已固定,没有什么潜力可以挖掘,唯有青龙令,看似不适用于正面战斗,可是变化无穷,只要找到适合的用法,开发出来的潜力,大有希望超越其他的超级法宝。
  那么,该如何开发呢?
  青龙令的威力大小,主要取决于召唤了什么东西出来。传说中,真龙天子召唤出的真龙,威力无俦,神妙变化,至尊无上,远在其他的超级法宝之上,但这鬼玩意儿只存在于传说中,也不晓得是不是唬人的,不过,这传说若是属实,就证明了两点。
  第一,青龙令确实有着极大的潜力,若妥善运用,威力将可超越其他的超级法宝。
  第二,青龙令应该是有某些诀窍,能够每次召唤出指定的东西来,否则纵是真龙天子,若青龙令每次召唤都是随机发动,召唤不出真龙来,或是只能召唤出真龙来,岂不糟糕?
  坚信这两点,天魔倾注全部精力进行研究。青龙令,早在太平军国时期,天魔就已经有过几次接触机会,要以百变大法幻化出青龙令并不为难,而经过相当时间研究之后,天魔更成功掌握以意念操控,召唤出指定物件的诀窍,接下来,就是要思考该召唤出什么来了。
  青龙令是大武龙族的镇族之宝,本身受限不少,若无大武龙血,很多异能无法发动,至少传说中的真龙,天魔是万万召唤不出来,但即使不召唤真龙,这世上也还是有许多强大的生命体可供参考。
  到底要召唤出什么,才能强之又强,举世无双?这个问题困扰了天魔许久,他不停思索,甚至翻阅大量典籍,试图刺激创意灵感,找到答案。尽管看过了很多传说中不逊于龙的凶物,天魔却始终不满意,觉得这些凶物的感觉都差少许,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
  困惑一直没有答案,就像是在武学修为上遇到瓶颈,突破的机缘往往可遇不可求,天魔研究未果,将这个恼人的问题暂时放下,直到数年后的某一天,他在梁山泊早起洗脸,偶然想起那个搁置数年的问题,又在水盆中看见倒影,脑中陡然灵光一闪。
  青龙令要强,就要召唤出这世上最强的东西来,而放眼中土大地,又有什么比纵横中土数个世代,所向无敌的自己更强了?
  “有意思……这个真是有意思……”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天魔感到许久未有的昂扬与振奋,他确信自己的想法没错,并且付诸实施,整个修练的成果,完全是最高机密,除了他本人,就没有第二个晓得,这个至高杀着就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陆云樵的极冻冰剑,并非只有低温那么简单,内中更蕴含九天苍穹之气,一击之威,不啻雷轰电闪,但在将要命中之前,前头就出现两个天魔的身影,一个与平时无异,另一个则像是运起了金刚身,表层完全晶体化,覆盖在青蓝色的冰芒之下,看来非金非石,不晓得是什么物质所构成。
  “这是……”
  陆云樵瞬间瞳孔放大,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刹那间理解发生了什么,天魔用青龙令召唤出了一个“自己”却非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由金石之体所构成,堪称金刚不坏的无敌雄躯。
  这个创意堪称惊人,但实质威力如何呢?
  答案就是他妈的毁天灭地!
  眨眼间,两个天魔同时出手,恍若太极图上黑白、阴阳轮转,一往左、一朝右,化为一道吞噬万物、毁灭一切的末日风暴,陆云樵的冰剑,甫进入风暴范围,便被狂暴罡风打得寸寸碎断,什么九天苍穹之气,在这股末日风暴之下,全都成了不堪一击的东西。
  这一式被破得如此之快,连陆云樵都大感意外,敌人的这张底牌太过厉害,陆云樵判断形势,知道这一剑若不变招,只会就此败死,于是硬生生止住攻势,拼着内伤加剧,将这一式的大半力量保留住。
  只是,在硬拼过程中强行收住招式,后果就非常严重,剑势一停,敌人可不会因此停下手来,那道毁灭性的风暴仍持续飙卷,刹那间就把陆云樵吞噬进去。
  在外头,仅是见到两个天魔幻化出层层身影,交错不定,但被卷入其中,才真正知道这股风暴的厉害,无数刚劲拳影,来自上下四方,几乎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密集攻击,拳劲猛得不像是血肉之躯所发,速度又快,别说陆云樵只有独臂一只,就算双臂完好无损,也挡不住这狂风暴雨般的霹雳攻势,一下子也不晓得连挨了多少拳,肩骨、胸骨,都给打出裂痕来,手臂更险些被打折。
  “陆小子,怎么了?你不该这么没用啊?不过也难怪,莫说是你一个,哪怕是你与武沧澜那厮联手,一样会被老夫活活打死!”
  天魔的大笑声,此刻听来无比刺耳,但他绝非无的放矢,大放狂言,而是有绝对的实绩做辅证。两个天魔的联手,攻势分走阴阳,天魔本体所挥出的拳,如五月骤雨,快而乱,使的全是阴柔内劲,碰着一下就酸软麻痒,既扰敌,更渗透破坏。
  至于天魔的化体,那个堪称金刚不坏的雄躯,则是陆云樵此生见过最威猛的凶物,几乎可以比拟当日使用阿鼻血劫的天妖。由于不是生人血肉,每一拳均具雷霆霹雳之威,轰击砸下,别说杀狮毙虎,就算是花岗巨岩,都会给一拳打得粉碎,陆云樵身上的骨折、骨裂,主要都是闪躲不过它的重拳,硬挨之下的结果。
  两个天魔,犹如阴阳两极,风车轮转不休,摧山毁岳的重拳,自四面八方交错击来,疯狂击打在陆云樵身上,纵使他再怎么耐打,也承受不住这等乱击,顷刻之间就已经重伤。
  陆云樵一生经历无数大小战役,但此刻所遇之险,却足已列入他生平三大险战之一,天魔的狂语绝非虚言,纵是武沧澜与陆云樵联手,被困在这绞磨似的末日风暴中,要是没法出奇制胜,最终也只会被活活打死。
  问题是,陆云樵绝不是一个会束手待毙的人,刚才未被卷入风暴时,他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冰雪之剑,绝对挡不住这股毁灭性的至极大力,硬拼下去,第三招未发,就会败死在这第二招上,所以强行收式,保存力量,更甘冒奇险,进入敌招威力最强的核心地带。
  两个天魔联手,攻守互补,从外部来看,无懈可击,没有半分破绽,更没有任何方法能破,闯入内圈,虽然致命风险大增,却也是唯一的破招机会所在。
  陆云樵翻掌一压,之前吸纳的九天苍穹之气,全数注入地下,打通给天魔封闭起来的地脉,接着,九天、九地之气,交融一处,化作千万剑气,爆冲而出,千剑万剑,由地下狂乱刺激两个天魔。
  天魔所发动的这一式“末日绞磨”一旦敌人身陷暴风中心,不管怎么挣扎、反击,都不可能匹敌两个天魔联手形成的至绝力量,最终都会在短时间内粉身碎骨,不过,陆云樵不愧为当世绝强者,在极为不利的凶险情形下,仍一眼就看出这一式的最大漏洞,千万剑气由地底下窜出反击。
  天魔的化体,此刻是世上最坚硬的东西,剑气密集如雨,自地下射出,却全被它踩在脚底,硬生生震爆,什么伤害也没有,哪怕是第十关的金钟罩,都未必有如此高硬度的抗击力。
  然而,天魔的本体,血肉之躯就没有这样的高硬度。如果在一开始,天魔金刚身仍能正常运作的时候,或许也能做到,但如今……金刚身被破,身体承受了许多伤害,所有力量都集中用在攻击,护身气劲降至最低,体内更因为高负荷而濒临崩溃……在这样的情形下,天魔也是强弩之末,被千万剑气奇袭,脚底登受重创,血流如注。
  脚底几乎被剑气射烂,奇痛攻心,这感觉当然不会好受,但天魔却未有因此停手,反而加倍猛烈地乱击向陆云樵。双方都是绝世无双的人物,骤临变局,一眼就看出当前局势,完全已成不死不休之局,谁先挨不住,就会导致全面溃败,连性命也赔上。
  骑虎难下,两边只有拼尽每一分余力,以八成攻、两成守的比例,持续猛攻,务求在本身支撑不住之前,先把敌人给压倒。这等亡命的死斗,在两人生平战役中均属罕见,陆云樵还好一点,昔年技艺未成之前,没少被人打得像狗爬,但对于天魔而言,这却已经是太久以前的记忆……
  重拳、疾剑,交相错落在对方身上,鲜血与碎肉一同喷出,竭尽所能的狠拼中,算来还是陆云樵吃亏,两边的四个拳头,乱击在他身上,他所引动的天地之剑,将天魔本体的双腿击得鲜血淋漓,伤势严重,但对于那个金刚不坏的副体,却如蚍蜉撼树,没法造成什么伤害。
  一拳一拳地搏命硬拼,对方不但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如铁似钢,力大无穷,这样打起来当然大大不利,只不过,陆云樵的护身真气出奇强韧,明明已经八成力用在主攻,护身真气仅剩两成,却还是屡屡有效化卸敌人重拳,令袭体重拳仅能在骨上打出裂痕,无法一击断骨、毁脏。
  天魔不只一次感到莫名其妙,从这场战斗开打至今,陆云樵那异乎寻常的耐打,让他老是有阴沟翻船的感觉,要是陆云樵也用了什么金刚身、金钟罩之类的护身绝学,那还有得说,偏偏他什么也没用,纯凭护身真气硬挡,还如此耐打,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打到现在,天魔也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心里有数,不再感到困惑了。
  两边的死斗极为激烈,时间却还不足三十秒,在这短短二十余秒的时间里,两大高手都已经超越了本身极限,全凭个人意志苦苦支撑,最后,天魔双腿受伤严重,速度受到影响,眼见末日绞磨破绽将现,他将剩余力量狂催,要一举催破陆云樵的最后防线。
  “陆小子,纳命……唔!”
  千钧一发之际,天魔脸色一变,虽然用无上意志力,强压住将呛喷出的一口鲜血,但青龙令却陡然一下黯淡,连那个金刚不坏的化体,都刹时形影一花,变得模糊。
  这可能是诱敌之计,但陆云樵仍是判断为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凝聚余力,奋起一击,所有力量高度集中,五绝拳剑直轰向天魔头颅。
  天魔面对这一剑,似要运劲回击,却面色再变,一拳轰不出去,眼看五绝拳剑将要命中,他急下指令,金刚不坏的身外化体,电光石火间移动至天魔与陆云樵之间,五绝拳剑结结实实打在它的头颅上。
  金石之体,硬度绝非血肉能比,命中的瞬间,陆云樵同样也要咬紧牙关,才能够不泄漏那股彻入心肺的痛,他几乎感到自己的拳头,正在逐寸断碎……然而,陆云樵奋尽全力的一击,岂同泛泛?纵是金刚不坏之躯,现在也出现裂痕,从头部开始,迅速蔓延至整个上半身。
  一拳能将天魔化体打出裂痕来,这一击威力委实强悍,但这一剑终究是给挡下,虽然打裂了化体,却没法更进一步,伤及天魔。眼看着这一击徒劳无功,陆云樵眼中骤然厉芒一闪,并拢成拳的五指中,小指急弹而出,本应是最柔弱无力的指头,却在弹出之后,拉出了一道火光电芒,飙射出去。
  五绝神剑中,最为难练、最诡奇莫测,也是杀伤力最大的电极尾剑!
  之前的互殴对拼,陆云樵似乎已经用尽了每一分力气,精疲力尽,连勉强站着都很困难,但在发出这一剑的时候,他不晓得从哪里又挤出了一股力量,虽然不足全盛时的两成,可是用来攻击一个裂痕处处的金刚化体,却已非常足够。
  “砰”的一声,金刚化体的头颅应声而碎,爆成大片碎块朝四周散射,同一时间,天魔所持的青龙令,也遭受反噬,炸成碎片,而这一记电极尾剑,余势未止,直直地朝后头的天魔轰过去。
  事发突然,天魔虽然反应过来,第一时间闪躲,但双腿所受的伤害、青龙令在掌中炸开,还有自身超越负荷的极度疲劳,都影响了他的速度,也只稍稍慢了一下,这一记电极尾剑便没能完全闪开。
  虎吼一声,天魔面上鲜血飞溅,电极尾剑自他的右眼射入,危急之际,他鼓起残余力量,将电击尾剑的剑气挡住、逼出,不让剑气持续深入,化解了破脑之厄,但一只右眼却给刺爆,就此毁了,而剑气虽然未有入脑,可是脑部仍受波及,奇痛难当,像是有连串爆竹正在脑里逐一炸开。
  自艺成以来,天魔经历战斗无数,却从未有过如此重伤,还赔上了一只眼睛,他站立不住,缓缓坐倒,手捂着右眼伤口,既要止血,也试图压下脑内爆炸似的剧烈痛楚,在这痛楚平复之前,他什么也没有办法做了。
  天魔并不担心陆云樵趁胜追击,因为发出这一剑后,透支体内元气的陆云樵,连稳稳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趴跌在地,看起来状况还糟过天魔许多,别说追击了,假若天魔还有一丝还手的力气,陆云樵立刻就要丧命。
  两大强人,一坐一倒,暂时都失去了战力,一时间更是谁也站不起来,唯有分别默运元功,争取尽早回复战力。
  时间分秒过去,不久之后,天魔首先开口了,“……你……没有赢……”
  打破沉默的一句话,更马上得到陆云樵的回答,“不错,你是没有败,要不是我用各种手段拖垮你,要不是你没有真的青龙令在手,刚才纵是我与武沧澜联手,也只有被你活活打死的份。”
  这不是单纯的谦让之词,里头有八成的真实性,打从开战,陆云樵的战术中心就一直很清楚,他没有把握正面战胜天魔,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天魔自己拖垮自己。
  超级法宝本就是高耗能、高负担的要命东西,以百变大法来施展,整体的耗损、负担更是数以倍计,累积到一定量以后,那就不只是负担,而是实实在在的伤害了。换作是普通人这么搞,肯定早就不堪耗损,在反噬效果之下粉身碎骨,也就只有天魔,凭着他的盖世修为,能够支撑下去,甚至还无视真气耗损,频频使用两件、三件以上的超级法宝,交错变化……普天之下,除了天魔,恐怕再也没别人有这能力。
  那并不只是功力雄厚,无惧耗损,还必须有一具经过千锤百炼的不倒雄躯,须得穷年累月,不断地刻苦修练,才有可能练得出来,更绝非一蹴可成。天魔的身体,正是他长久以来的锻炼精华,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充满爆发力,更能扛得住肉体的严苛变化,若非如此,早在因为运用超级法宝,导致心跳每分钟超过三百下时,就碎心而亡,哪里还有办法往下支撑?
  天魔的力量、肉体强韧度,环顾当代,举世无双,几乎是不可能被打倒的,想要把他拖垮,那更是痴人说梦,不过,陆云樵还是慢慢作到了。先是在激战中苦苦支撑,尽量让天魔全力攻击,增加其负担,后头使用重力、风雪,不断牵制天魔,削减其实力,也增重其负担,到了天魔最后发动青龙令,打出暗藏的秘招时,虽是无比强劲,却也是强弩之末了。
  陆云樵的苦苦支撑,有了代价,在胜负将要分晓前,天魔终于不支,虽然压下了那口将呛喷出去的血,试图不让敌人察觉自己的崩溃,却还是没能作到,一口真气运不上来,身外化体也出现崩解,给陆云樵逮着机会,一击成功。
  不过,陆云樵也得承认,自己并不是真的赢了,天魔最后召唤出身外化体这一着,委实妙绝,威力更是毁天灭地,举世无敌,要不是因为天魔过于托大,没有在战前试图取得青龙令在手,用来发动这个绝招,今日的战果绝对会改写。
  天魔之所以支撑不住,只是因为用百变大法发动超级法宝,双重耗损,这才撑不住,要是他直接取得青龙令在手,使用这一式,整个负担减半,陆云樵根本就撑不到他崩溃的那一刻。
  即使到现在,陆云樵也不觉得自己就算赢了,天魔是倒下了,瞎了一眼,也受重创,却没有失去战力,伤势也不致命,相反的,自己一击得手,全身上下却疼得仿佛只要一动就会散架,各处骨节均是裂痕遍布,腑脏也多处出血,纯以伤势而论,自己可伤得比天魔更重。
  “陆小子,老夫要问你一事,你……何时练成这样的力量?”
  这个怀疑,在战斗中不住闪现,直至最后天魔终于能肯定,陆云樵在战斗中一直有所保留,不曾使出全力,始终扣起了一两成力量。有所保留,还能与自己拼得旗鼓相当,假若全无保留,他力量岂非犹在自己之上了?天魔最初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不管陆云樵变得怎么强,内力这东西是讲究长久累积,他修练时间少自己几十年,又不是什么万中选一的绝世资质,怎么练成比自己更强的力量?
  只是,形势比人强,天魔纵使不愿意相信,但眼前所有事实,最终都指向同一个解释,就是陆云樵确实拥有那样的力量,确实已经在力量上超越了自己。而今,天魔只想弄清楚,陆云樵是怎样练成这等力量的?
  双方是拼得要死要活的仇敌,如此事关要紧的秘密,陆云樵哪可能直接说出来?不过,天魔却有把握,陆云樵不会把这件事情当做秘密,这是一种同位阶高手之间的默契,当然,这个默契仅限陆云樵,换作是武沧澜和虚河子,天魔可不认为自己与他们有任何默契。
  “……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普通一样的练,练着练着就上去了,我没有特别苦练,练到这境界也不是我特别追求的……”
  “就这么简单?”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天魔而言非常重要,他这一生一世,都在追求至尊无敌的绝对力量,深信自己的人生道路没有走错。当年在西门朱玉手上意外一败,已让他产生动摇,多年来耿耿于怀,现在陆云樵这小辈,居然练成比自己更强的力量,难道真是老天的报应?还是这个世界要翻倒过来了?
  世上有绝顶天才的存在,练一天都抵得过旁人十年,这种人天魔曾经遇过,不会为此大惊小怪,但陆云樵绝不是这样的人,假若他遭逢奇遇,修为一日千里,那还说得过去,若没有奇遇,单纯就是随便练练,莫名其妙就练得这么强,那……
  天魔这一生,从不信命,更鄙夷什么因果报应之说,此刻却开始觉得,莫非陆云樵就是老天给自己的一个嘲讽?一个报应?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没多难……练功嘛,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我们一不搞阴阳双修,二不采紫河车,普普通通那样练,难道还会练到头顶长花吗?”
  陆云樵缓缓坐起身,与天魔隔数尺相对,“不过,同样是练功,自太平军国末期,西门不在了以后,效果就开始有点不同……”
  正确一点的说法,是西门朱玉亡故,李慕白、胡燕徒双双出走,还有一些与他们想法相同的同盟会干部,相继离开后,自己所认识的世界,像是整个崩塌了一样,从此,什么理想都破灭的自己,再也懒得管天下事。
  造成打击的源头,并不只是故旧亲朋的离去,很大的一个理由,是因为一切努力均归徒劳的无力感。当年自己挺身而出,对抗太平军国的入侵,是为了推翻暴政,让天下百姓能有更好的生活,结果,打了那么久的仗,死了那么多的人,牺牲了那么多的好兄弟,最后打倒了太平军国,结果又如何?暴政依旧存在,天下百姓依旧没过上好日子。
  自己拼死拼活了半辈子,打了无数的仗,最后得到了什么?荣华富贵,功成名就,这并非是自己真正追求的,最初的理想是希望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暴政迫害,难道连离这理想近一些,也不可以吗?毕生奋斗,尽归徒劳,只得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富贵荣华……
  既然拼了半辈子、努力了半辈子,最终也只是毫无意义,那自己又要怎么相信,继续努力下去,一切能有所不同?或许仍是回归原点,暴政总是持续,天下百姓就是过那莫名其妙的烂日子……横竖怎么作都一样,自己再也不想把时间精力花在没意义的事情上了……
  自我放逐,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漂泊江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人虽然还在这世上,灵魂却早已不在。流浪的生涯里,基于过去的习惯,还是会每日练武,只不过并非全心全意苦练,就是每日无事,闲闲练上几手,聊以自遣,若说这样也能有什么进境,那就是笑话了,所以自己也没什么期望。
  但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讽刺,之前为了理想而奋斗,每日苦练不辍,就连在战场上拼杀,都是满脑子想如何自我提升,增长修为,进境却没有特别突出,可以说每一分实力长进都有血有汗。
  哪想得到,偏偏就是在自我放逐,不再为了理想而练功后,武功进境居然一日千里,之前许多苦练不成的地方,轻轻一跨就过去了,尤其是内力,稍稍运转一下,就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连连有所突破,当自己有所查觉,这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已不在当世任何高手之下,甚至不逊于天魔……
  “后来,我上了梁山泊,那次本来想与你分个高低……离开梁山泊之后,力量又有了新突破,渐渐……就是现在这样了……”


第六章 无心插柳。命运讽刺
  陆云樵亲上梁山泊,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当时天魔感觉得出那股来者不善的意味,但头几次来,天魔不在梁山泊上,陆云樵扑了个空,后来天魔终于回到梁山泊,而陆云樵也恰巧前来,两大绝顶高手的一战本难避免,却因为一桩意外横生枝节,这场决斗没有进行,陆云樵离开梁山泊,再也不曾回去过。
  “苦练练不出东西,玩自我放逐,反倒一日千里,呵呵,陆小子你确实是好运道……”
  天魔哈哈大笑,似在嘲笑对手的好运,其实却是深感同情。陆云樵一路走来,他都看在眼里,陆云樵的每一分心理纠葛,他虽非感同身受,却也都心中有数,所以非常理解,一个人满心追求理想的时候,力量进展缓慢,抛开理想,自我放逐之后,修为进境大幅提升,这不但不是喜事,反而是天大的嘲讽与打击。
  以陆云樵的个性,他绝不可能高兴,反而……假如说之前的兄弟离心,理想崩溃,对他的打击,令他病入膏肓,那在这种情形下力量取得连续突破,这打击就是致命一击,令他从此再起不能,“顺应天意”去过彻底放逐的生活,若不是受了这个打击,他的精神或许还不会烂得那么彻底……
  本以为,陆云樵的出现,是老天对自己的一个恶意玩笑,没想到他的存在本身就很可笑,如此的讽刺,倒是让自己不好再笑他什么了。
  “你与老夫是死敌,老夫也不用在乎你的精神状况,只是有一个问题必须要问你……”
  天魔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话风一转,“想了一下,这问题其实不问也罢,你说是吧?”
  本来,陆云樵的话中有一个问题,就是他既然已练至如此化境,力量甚至不在天魔之下,为何战斗过程中要处处保留力量,没有拿出真正的全力?假若他一开始就全力出手,凭着优势力量,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天魔可能连秘藏绝招都还没使出,就饮恨当场了。
  孙武和袁晨锋若在此,必然百思不得其解,因为陆云樵和天魔绝不可能惺惺相惜,更没理由要彼此留手,陆云樵这样的作法,委实让人想不明白。天魔最初也短暂困惑,但彼此都是同位阶的强者,稍微设身处地替人想想,马上就找到答案。
  “自那年你离开梁山泊后,情势就已经定下,无法逆转,你的力量比老夫略强,但当真打起来,你不是老夫的对手。”
  天魔找到了问题的核心,陆云樵的武功练得再高,终究吃了残废的亏,在实战上非常不利,纵然他的力量强绝,可是一条独臂却无法真正发挥,实际打起来,发挥不出应有力量的他,若被敌人集中力量,发动什么超级猛招来对付,很可能一开始就落败身亡,连发挥实力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能在这样的不利情形下取胜,陆云樵一早就为战斗立下基调,不求速战速决,只想尽力拉长战斗时间,削弱敌人力量,待敌人露出疲态,这才一举将之败杀。
  从结果来说,这个战术成功了,天魔被拖垮,如铁人般屹立不倒的强人,最终也倒了下去,只是陆云樵自身伤势同样严重,天魔的强大,超出了陆云樵之前的估计,假若早知道天魔能这样使用青龙令,并且还有末日绞磨这样的超强杀招,他肯定会改变战术,不会试图以护身真气硬扛连续重击。
  对决斗的双方而言,这真是充满遗憾的一战,他们都有机会作得更好,却没有作到。假如事先知道最后结果是这样,陆云樵会换不同战术,天魔肯定不择手段先夺青龙令,以策万全,这些事情原本他们都可以作,却因为种种理由没有作,想起来实在是很扼腕。
  “……你不是有力气发三招,要来个什么三招决胜负的吗?”
  天魔冷笑道:“老夫也还有点力气,放马过来,老夫接你的第三招。”
  “老人家的火气还真是大啊,这一仗至此尚未分出明显胜负,莫非你执意要分个生死不成?”
  陆云樵道:“刚才一拼太伤元气,发第三招的气力,已经在刚刚用尽了,如果要硬拼第三招的话,就算不是同归于尽,也必定要分个生死。”
  “生死何惧?你几时为了怕死而不敢动手了?”
  “……这样不是挺好吗?我已经很久不曾为了证明自己胆量,去和人拼生死了,而且近十年来,我也不再为了正义或邪恶之类的理由杀人。”
  “你想临阵退缩?堂堂同盟会之主,作出这样的事来,不怕天下人耻笑?”
  “堂堂魔门之主,因为怕天下人耻笑,就要和敌人同归于尽,这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还以为猛虎从来无视羊群的目光。”
  陆云樵与天魔,你一言、我一语,看似针锋相对,不过却又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陆云樵胆小懦弱、贪生怕死,怎样都不愿意挺身战斗,如此怯懦之人,怎么配成为一方之雄?
  孙武、袁晨锋都已退出广场,从外围远远张望,成为现在唯二的两个现场观众,虽说他们相隔距离太远,不可能听得见两人交谈内容,但从天魔的手势,还有那份咄咄逼人的感觉,大概也可以猜到一二,是天魔不住迫战,陆云樵拒不接战,还谈笑嘲弄,试图削减天魔的战意。
  以孙武的阅历,当然猜不透这两人在弄什么玄虚,他自己的判断,是这两人利用交谈,争取时间回气疗伤,只要有哪一个能先回复战力,就会翻脸动手,不过,在心里的某处,孙武很希望陆云樵的劝说能够成功,劝得天魔罢手,停止这场没意义的战斗。
  “双方都无心战斗……不,也不是这样……”
  袁晨锋沉吟道:“他们是在彼此试探,还有一半是藉着摆出立场与姿态,钓出可能的第三者。”
  “第三者?你是说……”
  “他们两个人的态度不定,说不准等一下就各自拍拍屁股走人,如果有第三方潜伏暗中,虎视眈眈,想要坐收渔利,这时候就非有动作不可了。”
  袁晨锋道:“其实我也不肯定,这些仅是我的猜测,是否真有人在暗中窥测,我自己也不确定,但……孙兄弟你若没有这样的感觉,也不用一直保留实力吧?”
  袁晨锋低声说话,眼睛犹自盯着广场之内,孙武认同他的判断,暗自提防,心里却另有一层盘算,刚才两大强人决战,气吞寰宇,旁人连近身的资格也没有,别说插手干涉,现在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自己或许就有足够的实力,制止他们斗下去……
  (不过,我这样想,会不会太自满了啊?毕竟……
  脑里一下胡思乱想,局势已经发生变化,一声豪迈的大笑,由远而近,迅速地朝这边过来。……果然来了!
  同样的一句话,几乎同时在四人的心头闪过,他们都认了出来,这就是武沧澜的声音,听起来神完气足,似乎伤势大为好转,每个人心中都是一懔,武沧澜一开始败退得如此之快,消失了大半场,果然另有后着。
  长笑声越来越近,笑声的主人终于到来,进入广场,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大武天子武沧澜,只是他的出现,相当令人失望,没有什么威风、威仪,是坐在一张轮椅车上,就这么驶进来。
  武沧澜登基以来,只怕还没有如此丢脸失威过,半身瘫痪,坐在一辆仓促改装的轮椅车上,后头也没有人推,就这么自己操作驾驶,来到广场。
  不能动弹的残障人士,坐在克难改装成的轮椅上,那模样自然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偏偏武沧澜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窘迫,哈哈大笑,仍就是那么豪迈霸气,倒是引旁人侧目。
  “两位好,自天妖逝后,在我心中,天下就以我等三人为尊,想不到才短短离场一下,两位就弄成这般模样,哈哈哈哈……”
  武沧澜笑得豪气万丈,笑声中不乏讽刺之意,嘲讽两人联手将己重伤,而后又拼个两败俱伤,到头来,不过是三人一起伤重,真是何苦由来?
  不过,武沧澜用词中的异常,天魔与陆云樵也都留意到了,自登基为帝以来,武沧澜的自称一向都是“朕”刚才却自称为“我”撇除他脑子发昏,想要退位的可能,这就代表他此刻纯粹是以一介武者身分到来,并非帝皇。
  “两位适才一战,让我眼界大开,更惭愧这些年来闭门造车,已经给两位甩在后头,若刚刚是我在场参战,多半已经败死,两位的一战惠我良多,在此特别向两位致谢。”
  武沧澜在轮椅上微一欠身,表达自己的谢意,他腰椎折断,又坚持不打麻醉止痛药物,这动作很不容易,更兼承受剧烈痛楚,只是他仍旧像没事人一样,做完自己坚持该做的动作。
  “两位打到不想打了,大可以各走各的,又何必要赖在这里耗时间呢?实在是让我这个地主深感汗颜,不好意思啊。”
  武沧澜再一次点出了问题重心,他的见识远比孙武、袁晨锋高得多,两名小辈看陆云樵、天魔两败俱伤后,不再动手,只是说话,便以为他们是争取时间疗伤,并且试图引出暗中窥视者,但武沧澜却另外看出了问题。
  如果天魔、陆云樵真的在这时候结束战斗,各自离开,那就要冒一个风险,就是暗中潜伏的敌人,很可能会尾随其一,埋伏狙击,甚至分头各个击破。天魔、陆云樵都不想让对方占便宜,自己担风险,所以两败俱伤之后,他们停止战斗动作,全力回气,待回复相当战力后,再看看是要继续拼死决斗,干掉眼前敌人,或是各走各的,即便碰上敌人来趁病要命,打不过也能跑得掉。
  进可攻、退可守,天魔与陆云樵的算盘都打得极精,每一步似险实稳,这才逼得武沧澜不得不放弃原先的打算,提早现身,因为如果继续让这两人疗伤回气,自己所要承担的风险就会不住升高,若回气之后,他们傻傻地继续决斗拼命,那当然是最好,可要是他们决定各自离开,自己的计画便全盘落空。
  太高的风险,武沧澜不愿意冒,这才逼使他提早现身,出来收拾残局。
  天魔、陆云樵都没有应答的兴趣,各自潜运神功,运气疗伤,现身出来的武沧澜,身边没有带任何侍卫高手,甚至就连银劫也不在,看上去似乎全无威胁性,随手一击就可以把他连人带车都干掉,但越是如此,所有人越能感受到他满满的信心,而这对于陆云樵、天魔来说,绝对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武沧澜的最后筹码是什么?
  这点没有人知道,孙武甚至第一个忍耐不住,想要下场阻止,这已经超出了正常比武的范围,完全是不信不义的阴谋,自己也不用管什么江湖规矩,大可以跳下去,阻止战斗,也不算无视决斗荣誉。
  不过,孙武才刚要动作,袁晨锋将他一把拉住,神情严肃,“不要轻举妄动,武沧澜的底牌未现,静观其变才是上策,你冒冒失失冲出去,万一先成了武沧澜手下的牺牲者,我们就真的没有任何筹码了。”
  这话确实有道理,孙武也不得不先冷静下来,全神注视广场内的最新变化,幸亏,武沧澜并没有消耗大家的耐心。
  “唉,三个重伤残者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实在是很没意思的事,这里不是老人院,也不是加护病房,与其这么看来看去,不如还是先送几个人下去吧。”
  武沧澜大笑道:“多说这些有的没的,真是无聊,别再浪费时间,直接干该干的事吧。”
  大笑声中,武沧澜一下发劲,上半身的黄龙袍碎裂飞散,露出结实的胸膛,精赤的上身肌肉虬起,是经过千锤百炼,维持在最佳战斗状态的肉体,但从胸口到小腹,刺了十多根金针,似是用来抑制什么,而随着武沧澜鼓劲碎衣,这十多根金针也承受压力,逐根被迫出。
  武沧澜的丹田位置,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不住透出耀眼的红光,红光似与心跳结合,又像本身具有生命,缓缓脉动,一下一下,沿着经脉,朝心房蔓延而去,所过之处,根根金针被逼退出,每退出一根,红光就多强盛一分,妖异邪气更是不住壮大,引动周围气流,形成狂风吹袭。
  天魔、陆云樵何等见识,一眼就认了出来,清楚这妖气的源头究竟是何物。
  “……阿鼻血……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陆云樵错愕难当,纵是以他的心境修为,仍是止不住心头激动,低呼出声,这个震惊实在太大,这几十年里头,每次阿鼻血出现,造成的影响都非同小可,天妖仗以横扫中土,几乎所向无敌,不久之前虚河子吞食阿鼻血,同样也是无人能敌,打得群雄束手,武沧澜的底牌若是阿鼻血,这张底牌确实有逆转一切的可能。
  相较于陆云樵,天魔的反应就更为激烈,他整个愣住,呆呆看着武沧澜腹中的阿鼻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物,表现出来的惊诧,全不似一个见惯大风大浪的老江湖。
  “阿鼻血……为何……”
  喃喃自语几句,天魔蓦地清醒过来,像是想通了整个关键,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妙!真是妙!一石多鸟,如此妙绝策略,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哈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小子,这一手真是妙绝!”
  天魔的大笑,如癫如狂,却隐约流露出一丝苍凉意味,陆云樵听得眉头一皱,感到一股不祥气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天魔绝对知道武沧澜的阿鼻血如何而来,这点……从表情上看来,连武沧澜自己都未必清楚。
  “呵,有意思,看来这东西并不是你们两位寄给我的,但你们之中,果然有人知道这件礼物的来历,当今天下的阴谋,必出于我们三人之一,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银劫说得很好啊……”
  武沧澜笑道:“魔门的这位,似乎知道点什么,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向你请教一二,因为被人利用的感觉很不好,但……唔!”
  胸腹之间的金针,并没有全数被逼出,约莫还有半数仍插在主要穴位,但阿鼻血的效力已经行开,与肉体结合,并且开始引发连串的血肉异变。
  陆云樵和天魔都很清楚,武沧澜胸腹间插着的那些金针是何用途。阿鼻血即是当初始祖之人的血液,并非正常人体能够接受,天妖得到玄武之血的助益,分数年之久,慢慢以微量吸收,这才将阿鼻血与自身结合,却仍出现不少的后遗症,最终为此受累,直至命终。
  虚河子是继天妖之后,第二个化纳阿鼻血入体的人,流着白虎之血的他,远比寻常人类具有更多的优势,无奈情势紧迫,他直接吞服阿鼻血,在血肉融合的过程中,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虽有绝世力量,仍是镇压不下,最后为此阵亡在战场上。
  武沧澜体内流着龙之血,在化纳阿鼻血的时候,也远比普通人占便宜,而有虚河子的前车之鉴在先,他更懂得吸取教训,不会傻傻地拿起阿鼻血就吞下去。
  这些刺插入体的金针,其意在压制,延缓阿鼻血与自身血肉结合的速度,只要吸收得没有那么快,排斥反应便不会一下子爆冲,以他更胜虚河子的绝世武功,成功化纳阿鼻血的机会大大提高。
  只不过,武沧澜心里最是清楚,哪怕自己做了这样的针对措施,最终能否成功?能否克服阿鼻血的排斥反应?这些都要看运气,自己不可能先做实验,一切也无参考数据,唯一能够相信、倚仗的,除了日积月累锻炼出的强韧肉体,就只有自己的意志力了!
  一下剑气破空而来,直射武沧澜。既知情况不妙,陆云樵也不死板地守规矩,抢先出剑袭击,纵是伤不到武沧澜,只要能令他心神大乱,走火入魔,融合失败,也是一样的效果。
  “哈!无知!”
  武沧澜一声轻笑,剑气尚未命中,就在武沧澜身外半米处,被一股强大的气墙挡住,寸进不得,跟着便被反震力震爆。
  阿鼻血尚未与肉体完全结合,却已经开始发挥效力,强化肉体,形成强大的护身气罩,陆云樵一剑急发,却是迟了一步,剑气被护身气罩挡住,而光是看护身气罩的强韧程度,陆云樵就知道即使剑气突破气罩也没用,武沧澜的肉体之强,肯定超越护身真气数倍。
  与当日虚河子的情况类似,阿鼻血入体之后,迅速与血肉结合,并且开始将骨、肉、筋进行强化,武沧澜浑身的肌肉,都在不住痉挛,像是海面生波,掀起一股接一股的肉浪,自丹田迅速朝四肢百骸传去,肉浪所过的地方,底下骨骼喀喀作响,好像快要折断。
  全身筋肉剧变,已经折断的腰椎,同样也发生着变化,甚至还是主要的强化部位,一开始,武沧澜可以渐渐挺直腰杆,似乎折断的腰椎已然接合,创伤尽愈,但很快的,他双眉紧蹙,面露痛楚之色,背再次弯了下来,还发出激烈的骨爆声,不晓得正发生着什么。
  阿鼻血在体内产生作用,再没人比武沧澜更清楚个中滋味,他发现阿鼻血不单单在强化本身肉体,同时也加倍强化自己的龙族之血,迫发出所有潜能。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龙始终是兽而非人,随着自己体内的力量不住攀上新高点,沸涌的热血也不住上冲脑门,令理智频受冲击,几乎要失去意识。
  若失去意识,可不只是闭眼睡一觉那么简单,搞不好就此意识尽失,无法思考,成了一头仅剩生物本能的野兽,若这情形真的出现,就算能杀掉面前这两人,也是自己彻底输了。
  无奈,一切都是骑虎难下,本来打算待陆云樵、天魔两败俱伤,这才现身收拾残局,但这两个老江湖的本质也是狐狸,预定的三招决胜,却在第二招拼完,就双双力尽倒地,避免了同归于尽的结局,更保留下相当的自保力量,跟着,他们冷言冷语,试图将潜伏的第三方给诱出,自己本不愿如此轻易上钩,偏偏为了让阿鼻血能多点时间与肉体结合,自己一伤重离场,立刻就吃下阿鼻血,刺上金针,假若天魔、陆飞扬当真一拍两散,各走各的,那吃下阿鼻血,承担丧命风险的自己,就成了最衰的蠢货。
  迫不得已,没等阿鼻血真正与肉体结合,到达最佳状态,自己就乘坐这辆仓促制成的轮椅车出来,稳住局势,并且减少敌人的调整时间,尽管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但武沧澜却绝不愉快,更要苦苦抵抗那股几乎摧毁自己意识的兽血狂潮,万一意志力稍松懈,就是永沦为兽的凄惨结局。
  只是,不管对自己的意志力多有信心,肉体所承受的撕裂剧痛,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在这股剧痛袭击下,武沧澜也顾不得什么王者威仪,双手发劲,将精钢打造的轮椅扶手,捏成两团废铁,脸上表情扭曲,五官几乎挤成一团,明显真是痛到极点。
  忍受如此强烈的痛楚,换来的便是绝对力量,武沧澜身上筋肉鼓动,皮肤一时间变得极薄,底下的筋肉脉络清晰可见,就连血液流动,都清清楚楚,看上去异常可怖,只是随着血肉异变,他身上所发出的气浪,也是一浪更强过一浪,激得地面飞沙走石,狂风卷动。
  强大气浪不只冲击四周,首当其冲的,便是武沧澜所乘坐的轮椅车,扶手早已被他捏烂成废铁,再受连续气浪袭击,区区凡钢俗铁,哪里承受得住?在连串的金属撕裂声中,给震成几十团扁扁的废铁。
  没有了轮椅车,武沧澜自然也不会出丑摔在地上,全身的异变强化,他断裂的腰椎早已接上,非但康复如初,还更形强化,身躯变得更为壮硕魁梧,整个背脊部分,骨节异化突起,看来不像是人的脊骨,却和传说中的龙极其相似,他脚踏大地,周围疾风怒卷,壮硕身躯造成的强大威压感,让他仿佛传说中的真龙化身,半人半龙。
  陆云樵没有再出手攻击,武沧澜此刻周身气劲之强,已超越他腰椎折断前的全盛时,自己的真气却大量消耗,此消彼长之下,现在没可能再对他造成有效攻击,除非……
  一股劲风从后方袭来,辨其方位,这一击只会是天魔偷袭,陆云樵对这一击多少有些惊讶,却不意外,天魔本就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在这关键点上作出决定,也是合理之事。
  若要防御,就得举臂相迎,但这么一来,仅余的手臂便被牵制住,陆云樵不举手迎击,侧转过身,让天魔的一击打在背心要害。若是平时,这是非常险的举动,不过天魔这一拳打中,一股雄浑内力传了进来,却不具杀伤力,而是单纯将力量灌入陆云樵体内。
  这一着,早在陆云樵意料之中,三方为战,本就是互相牵制,联弱攻强,武沧澜如今异变强化,眼看就是最大威胁,天魔又不是盲守江湖规矩的人,当机立断,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而早已有备的陆云樵,及时融会天魔传输过来的力量,合并自身内力,拇指一弹,火极真气升华成纯阳正罡,阳极拇剑化作一道火流星,直直冲撞向武沧澜。
  五绝剑气中,以电极尾剑最为诡奇难测,命中人体后,杀伤力也是最强,但若单纯以破坏威力而论,以火极真气为主的火极拇剑,修练最易,发劲也最为直接,开碑碎岩,特别是在将火极真气反覆锻炼,升华成纯阳正罡之后,成为阳极拇剑,那就是五绝神剑中纯威力的第一。
  陆云樵选择阳极拇剑出击,一剑透发,剑气化作烈火流星,飞撞向武沧澜,这一击合并两大强者之力,几乎比得上陆云樵状态十足时的一击,武沧澜尚未完全吸纳阿鼻血,护身气墙抵受不住这一剑,应声而破,烈火流星准确轰向武沧澜的头颅。
  经过阿鼻血强化的肉体,能否挨得下这一击,尚是疑问,但武沧澜忽然抬起头,呼出一口浊气,烈火流星受气流一激,火光大盛,体积一下爆增数倍。
  陆云樵一见,心头一震,知道自己上当了。


第七章 收徒交友。人品第一
  威力强绝的阳极拇剑,剑气化为火焰流星,攻破武沧澜的护身气墙,直袭面门而去,却在命中之前,被武沧澜吹了一口气,流星火势大盛,几乎要把武沧澜的眉发都点着。
  但陆云樵一看便知不好,武沧澜实非凡人,居然用如此妙法,破解自己的阳极剑气。
  吹出的这一口气,看似随意,却已竭尽武沧澜所能,哪怕少一分修为都作不到。这口气当中,同样蕴含旺盛阳火,尽管不是纯阳正气,但胜在阳火充沛,灌入拇剑剑气后,两相结合,过于旺盛的阳气,物极必反,登时失控,火势虽然一下大了数倍,剑气的集中度却被破坏,威力锐减。
  就这么一口气,破去了阳极拇剑的杀着,妙到巅峰,不过,威力锐减的阳极剑气,仍具杀伤力,火势骤盛的瞬间,武沧澜面部被火焰沾着,薰得焦黑,如果不是阿鼻血正在强化肉体,血肉生长速度强逾正常多倍,光只这一下,他就彻底毁容,甚至有性命之忧。
  不过,陆云樵之所以暗自叫糟,并不是因为阳极拇剑被破,而是他查觉武沧澜选择以这种高风险方法破招,背后隐藏的真实意图。
  “中计!”
  这个发现来得太迟,武沧澜一口气破解阳极拇剑后,跟着便是大口一吸,将拇剑剑气散化的火焰,分为两道,自鼻端一下吸入,干干净净,只剩下两道青烟,从鼻端喷冒出来。
  隔空吸火入肺,这看起来很像是魔术表演,然而,武沧澜没有即兴表演魔术的想法,他所做的这个动作更有高危险性,即使拇剑被破,这些以纯阳内力迫化出的火焰,仍是煮金熔钢的高温火焰,武沧澜这么随便吸进去,和吸两股岩浆入体没有多大分别。
  绝世武功并不代表一切,武沧澜纵然强,却也是肉体凡躯,正常情形下,把这些火焰吸入肺中,无论是武沧澜或陆云樵,唯一的结果,就是整个胸腔都被烧烂,没有半点生存机会。不是陆云樵思虑不周,没想到武沧澜这么作的可能,只是他实在忽略了阿鼻血的异常效果。
  近乎瞬间炭化的肺部,迅速在阿鼻血的修补下回复原状,而这股合陆云樵、天魔之力而成的纯阳真火,则被武沧澜趁势吸纳,逼入血脉,霎时间,武沧澜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有若狂潮怒涛,远远传了出去,震得周围风沙滚滚,连远处的孙武、袁晨锋都耳朵生疼。
  吸纳这股纯阳真火入体,似乎助武沧澜打通了什么闭塞的窍穴,事实上,这等若是陆云樵、天魔合力,助武沧澜行功,当世三大顶峰高手合力,岂同泛泛?
  武沧澜胸口的金针飞射出四支,只剩下最后三支,摇摇欲坠地半插在胸口。
  金针被逼出,照理说,阿鼻血应该顺势深入各处经脉,但武沧澜丹田中的妖异红光,却没有往周围再延伸,反而迅速黯淡下来,显示阿鼻血的吸收已至尾声,在三股强绝力量的辅助下,吸纳阿鼻血的过程平顺完成,没有引起太强烈的排斥反应。
  只不过,血肉强化异变仍在发生,继骨骼异化、肌肉虬起,身躯变得更为伟岸魁梧后,武沧澜的皮肤表层也出现异相,浮起一块接着一块的突起,渐渐硬化,仿佛将要化为龙鳞,作为龙血强化的最后阶段。
  若这强化步骤完成,武沧澜可能真会成为半人半龙的异物,全身无懈可击,无可匹敌,但就在这最后一步进行同时,武沧澜手起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使足了劲,将那三枚金针整个拍入自己胸膛,入肉不见。
  硬生生阻截住阿鼻血的运作,如此蛮干的作法,形同自伤,阿鼻血强化血肉的作用既停,自然也没有那种超强的回复力,武沧澜一口鲜血呛喷出口,还未与敌人动手,就被自己弄伤了。
  “嘿嘿,骨头变得怪一点,倒也罢了,若是真的浑身长满鳞片,那可怎么得了啊?就算武功天下无敌,杀尽所有反对者,中土人也不可能奉一个怪物为皇,我可不会像虚河子小道士这般莽莽撞撞,干那没脑子的蠢事!”
  武沧澜一抹嘴上鲜血,笑得极邪,虚河子在龟兹吞服阿鼻血后,因为排斥效果强烈,弄成半人半兽的狰狞模样,此事武沧澜略有所知,自然引以为鉴,否则就算杀掉天魔、陆云樵,自己也成为一头不人不鬼的怪物,什么雄图霸业,再也休提!
  “除此之外……”
  武沧澜朝周围看了一眼,似乎在搜寻某个目标,“阿鼻血是不久之前的某一天,有人用快件寄来皇宫给我的,刚好银劫不在,我又闲得没事,就自己拆了收了,像这种别人送来的不明食品,就算要吃……总得留几口,不全下肚,这才安全啊。”
  三言两语,武沧澜交待了阿鼻血的取得经过,虽然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阿鼻血这等禁忌之物,竟给人这么离奇寄来,实在奇哉怪也。不过,有一点很可以肯定,就是寄阿鼻血来的人,绝不会抱什么好心,打的主意就是一石数鸟,让决斗的三方三败俱伤,最好是全部死光。
  “要玩这种驱虎吞狼的游戏,通常都是帮助最弱的一方,维持均势,才能拼个玉石俱焚……被人当成弱者的感觉,实在很不愉快,但看在有件礼物的份上,就不用深究了。”
  武沧澜的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没有明说。送阿鼻血的人,肯定希望三败俱伤,但阿鼻血这鬼东西,难以量化估计,万一目标吃下阿鼻血之后,战力过猛,轻易杀了陆云樵、天魔,从此独霸天下,那该如何是好?
  假如送阿鼻血来的人,是个智力上的草包,没有想到这一点,只以为三败俱伤是必然,那自是上上大吉,但武沧澜扪心自问,换作自己易地而处,必在阿鼻血之中作手脚,这样三败俱伤是最好,若出现不甚理想的意外,吞服阿鼻血之人在激战之后,来个毒发身亡,那也是很不错的修正方法。
  阿鼻血是特殊物品,无法以普通方法检测,而时间仓促,武沧澜也不及反覆细察,但既然想到了这一节,总不可能不作防备,所以在阿鼻血融合完成的最后阶段,他情愿自伤一击,减低战力,将三枚金针拍入胸膛,钉封血脉,拒绝完成这最后一步,虽然减损了战力,却绝对值得。
  “咳咳,不好意思,身体不适,让两位久候了。”
  武沧澜笑了笑,口齿间全是呛喷出来的鲜血,看来格外显得狰狞。
  “耽搁太久,现在来把该作的事情作完吧。”
  武沧澜身形一晃,便已经来到两大高手身前,重拳轰出,陆云樵、天魔早已有备,分出拳掌,和武沧澜硬拼一记,三人拳掌相碰,爆出巨响,激起地上沙尘滚滚。
  沙尘中,见到三道身影比拼对峙,步子都站得极稳,身体晃也不晃一下,只是周围烟尘如同沸水,不住滚动掀起,让三人的身影笼罩在沙尘之中。
  乍看之下,三人势均力敌,并没有谁真正占了上风,不过,异变之后的武沧澜,身高激长至两米余,体形魁梧,连素以高大形像著称的天魔,与他一比都矮了一个头,此刻三人拳掌互拼,武沧澜的巨硕身躯,看来就像完全压倒了两大高手。
  “呵呵,不错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期待,战了那么久,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居然都还保有四成左右的力量,不过,就算还有点力量,你们的身体又是否真承受得住呢?”
  武沧澜掌上发劲,力量犹如排山倒海般宣泄而出,陆云樵与天魔的脚步不动,脸色却都一变,撑着掌上传来的这股巨力,或卸或化,只不过没撑多久,两人脸上一阵苍白,伤势爆发,再难支撑下去。
  天魔与陆云樵早已伤势严重,天魔五脏六腑尽皆破裂出血,更瞎了一目,被武沧澜的强绝巨力一逼,口齿溢血,眼窝伤处更是止不住地流血;陆云樵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挨了天魔的重击,他全身骨骼都布满细小裂痕,凭着本身的绝世内力,将天魔的拳劲裹住,慢慢抽丝化消,而为了对抗武沧澜,顾此失彼,再难慢慢化消天魔的拳劲,几处较脆弱的骨节,因为拳劲爆发,登时粉碎。
  两大强人的内伤爆发,在三方比拼中完全败下阵来,武沧澜双掌发劲,将他们两人轰得离地飞起,摔跌出去。
  “哈哈哈,两位抱歉,恕我捡这便宜,趁病要命了!”
  武沧澜身影闪动,待要追击,一道锐利剑气自侧面袭来,从剑气强度,判断是袁晨锋赶来支持,武沧澜压根不把这小辈放在心上,看也不看,任剑气打在身上,剑气如中铁石,连皮都没能划开,武沧澜两掌正要轰向敌人,右侧忽然生出一股压力,令他不得不略为分神。
  “哦,是神掌吗?”
  如来神掌威名赫赫,就算武沧澜力量大进,铜筋铁骨,也不愿冒险,随意挨上一下,当下变化掌势,化为两道劈空掌,掌劲隔空发出,追击强敌,同时回转过身,面对直袭而来的如来神掌。
  孙武在旁蓄力已久,只是找不到出手时机,一见武沧澜发难,天魔与陆云樵明显不敌,哪里还坐得住,飞身过来,起手便是一记神掌,直袭武沧澜。
  如来神掌。佛动山河!
  经过考虑,孙武选择了这一式,因为陆云樵之前撕裂大地,发动地气,时间未久,澎湃地气尚未散去,凭此发出佛动山河,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果然,佛动山河吸纳地气的效果,较平时陡增一倍,掌劲在地下化为多道土龙,结合地气,破土而出时,焰光炽盛,已经成了岩浆火龙一类的东西,喷着高温血焰,直直噬向敌人。
  单纯的岩浆,武沧澜倒是无惧,不过蕴含着沛然地气的一记神掌,那就不能等闲视之,若是之前,武沧澜必须使用同位阶的武技,也就是天子龙拳,才有完全把握攻破孙武的神掌,但如今……虽不能随随便便挨上一记,可是也不必动到天子龙拳了。
  “我儿武功不俗……勇气可佳。”
  武沧澜微笑着举起手,五指一张,无形气墙笼罩全身,佛动山河所轰出的岩浆火龙碰着坚固气墙,在那层肉眼看不见的真气壁上不住碰撞,火光四冒,烈焰飞腾,看来威力相当惊人,但孙武心里清楚,这一掌已无意义,不可能伤到武沧澜了。
  “区区杂龙,胆敢冒犯真龙天子?”
  武沧澜随手一捏,佛动山河的岩浆火龙,被无形压力笼罩,硬生生迫爆,轻而易举破了这一式。
  如来神掌不是没有被破解过,但破解得这么随意,甚至没有动用武技,这还是孙武首次见到。亲自交手,孙武才真正体会到敌人的强大,武沧澜有规划地化纳阿鼻血,再配合自身龙血一起强化,整体效果远远不是虚河子能比的,此刻武沧澜给孙武的感觉,就很像全力发动舍利邪能、内力无穷无尽时的自己,强大得不像个人……或许,现在的武沧澜早已不能算是个人了。
  “孩子,稍安片刻啊,待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再和你好好说话。”
  武沧澜微笑道:“你的实力不错,但如今的你,只能和爹小打小闹,你若聪明的话,就老实在站一旁,否则,爹先把你打到不能动弹,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单从眼前所见的力量,孙武不信武沧澜能在短时间内打废自己,但就算他真能作到也没差,自己不晓得碰过多少要命的战役,多少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之前自己从没有因为畏惧死亡或受伤而退却,今天也同样不会。
  摆出决不退让的架势,孙武暗自蓄劲,准备再发一记神掌,希望能够有点效果,而仅有的一名同伴,也在这时来到身旁,亮出了长剑。
  “狗皇帝!只要袁晨锋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你伤害我师父!”
  “哦?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啊,让你没气,也花不了几秒钟,用得着这么大声嚷嚷吗?不过,陆云樵已经沦落到要靠徒弟来保命了?这真是有意思啊!”
  武沧澜不把袁晨锋放在眼里,以当前情况,弹弹指头就能制其死命,这样弱小的敌人,不管身分多特别,都引不起武沧澜的兴趣。
  “……倒是狗皇帝这三字,年轻的时候,我也喜欢这么叫嚷,好怀念啊!”
  谈笑之中,武沧澜伟岸的巨躯,动作快如疾风闪电,孙武、袁晨锋甚至没能看清楚,他已闪身切入两人联防的死角,两指随手弹出,袁晨锋长剑折断,整个人呕血飞出,孙武金钟罩护体,宁折不弯,姿势不变地被轰移出十余米,脚下铲出长长一列土。
  弹指挫败两名小辈,武沧澜倒也没有急着去追主要目标,因为情势明显,只要这两个“人质”在自己掌握中,天魔、陆云樵也不可能抛下他们独自开溜,该打的还是得打。孙武是自己期待以久的继承人,将他打死打残是不行的,眼前只能拿袁晨锋来耍弄,杀他还太早,但将他弄成残废,这并不会减低“人质”的价值。
  说干便干,武沧澜弹出一指,如同怒浪溃堤般的巨力,迫退袁晨锋,这一击伤人威力不强,主要是让袁晨锋后退,拉开他与孙武之间的距离,免得孙武阻手阻脚,跟着便是一掌,如殃云天降,铺天盖地,对着袁晨锋的脑门轰下。
  “住手!”
  孙武情急欲救,一式佛光初现直击出去,以这距离,这一记神掌也可能波及袁晨锋,但情势危急,若不出手救援,袁晨锋必死无疑,只得冒这风险了。
  死亡压力笼罩,袁晨锋并没有把救命希望全放在孙武身上,临危不乱,靠着自己的力量求生。破裂染血的虎口、折断的长剑,奋力一剑击出,同时左手以五绝剑气辅助攻击,豁尽自己所能,挣扎求生。
  “师父的剑气伤不到人,徒弟的弱小剑气又有何用?”
  剑气临身,武沧澜最初不以为意,只想着这一掌击下,如何控制力道,一掌就震断袁晨锋三条经脉,废其武功,还要震得他双眼夺眶飞出,舌头也掉下来,从此不视、不言,活着也是废人一个。
  然而,就在剑气及身的瞬间,武沧澜神色骤变,断剑刺击的主攻倒也罢了,但在那道辅助的五绝剑气中,武沧澜发现了异常的气息,不属于五绝神剑的霸道威力,而这一剑更在下一刻,化剑为掌,直直轰向武沧澜胸口。
  电光石火间,两道身影交错,袁晨锋惨嚎着给打飞了出去,左臂骨折,断裂的骨头更从皮肤刺出,血流如注,口鼻呛喷大量鲜血,内伤严重,但却出奇地保住了性命,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奇迹了。
  至于袁晨锋的反击,理所当然是伤不到武沧澜,而孙武的佛光初现则在此时轰至,武沧澜未及转身,已给佛光轰个正着,但他鼓足护身气劲,配合本身肉体的高抗击力,一声大喝,再次将神掌破去,自己除了踉跄一下,微微前倾,就没有什么影响。
  一击未能成功,孙武也没有再发第二掌,如来神掌是非常消耗体力、内力,对肉体负担沉重的武技,短时间内连发两记神掌,虽然不至于受内伤,却也汗流浃背,一时间发不出第三掌了,见到袁晨锋摔坠下来,连忙飞身扑出,将他接住,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武沧澜眼中闪过一丝煞气,似要立刻追击,除掉袁晨锋,那股杀意之强烈,就连刚才追击天魔、陆云樵,都未有这样急切,但刚要动手,心念一转,一脚重踏于地,裂地没入土中,硬生生止住冲势,身上杀气消散,只是望向搀扶袁晨锋的孙武,打量几眼,笑了起来。
  “孩子,作爹的不得不提醒你,以后交朋友……要注意人品啊!”
  这句话,倒是挺有为人父的样子,话的本身也很正常,但从武沧澜的口中说出,就一点也不正常了。孙武未加理会,反正这位皇帝陛下总是胡言乱语,自己若要一一在意,哪里在意得完?而且,拖延了这许多时间,真正能接阵的人也来了。
  “咳、咳,堂堂天子,欺压小辈,太不像样了吧。”
  陆云樵轻声咳嗽,缓缓走了过来,面色苍白,而天魔就走在他身旁,脸色倒是比他好得多,只不过瞎了一目,鲜血淋漓,看上去令人心惊。
  武沧澜冷笑道:“我也很无奈啊,这一战我期待已久,好不容易融合完成,我的敌人却又如此不禁打。打小辈你说是以大欺小,打你……你该不会说是欺负伤者吧?”
  “就算我说了,你也不可能停手不干啊……很久之前我就晓得,和你是没得沟通的了。”
  陆云樵的步伐不慢,来到孙武两人身前,护卫的意图十分明显,天魔则是站在十步之外,两个人犹如一把剪刀的双刃,遥遥钳制武沧澜。
  “商量好怎么联手了吗?都已经这种时候了,如果还各自为战,保留实力,十招之内,你们两位就要一起死在我手下,占这么大的便宜,我会惭愧的,哈哈哈哈……”
  武沧澜大笑出声,对面的两名强敌尽管没有出声,却是默认了,眼前情势明显,武沧澜过于强大,若是两人分头逃走,各安天命,其中也肯定有一个人会被追上,后果当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两人彼此间没那种交情,不可能作出这种舍己为人的牺牲,所以合作一战,就成了必然选择;可扯着敌人一起战死,也好过自己死了,两个敌人仍逍遥世上。
  “真是有趣,看看我们三个人,自私自利,所有人性的丑陋面,都在我们身上展露无遗,要说中土的一切阴谋算计,都因我们三人而起,那真是一点也不错。”
  武沧澜笑道:“好!你们两人联手,这才够份量印证我现在的力量,究竟到什么程度了,但我提醒一句,分别保有四成力量的两个人,联起手来,可不等于拥有八成力量啊!”
  陆云樵不答,只是望向孙武,点了点头,道:“离开这里吧,至少,退出这个广场……”
  “可是……”
  “别搞笑了,难道你以为自己留在这里,真能帮上什么吗?也许你还称得上是战力,但晨锋已经无法再帮上什么,你若不护着他离开,我们就连最后一分机会也没有。”
  听到这里,孙武也晓得是事实,之前己方无负累在身,可进可退,自己还能在外头等待支持,如今袁晨锋被重创,需要人保护,自己再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拖累,不走也不行了。
  开战之前,本以为就算袁晨锋不行,凭着自己的武功,应该能在此役中派上用场,甚至是关键作用,哪想到,这个评价完全是自我感觉良好,过度高估,真的打起来,还是几下便给打至退场,没有参与的资格,唯一和之前不同的,就是起码身上没伤,不比过去每次都是重残退场。
  “陆叔叔,你……你们保重。”
  带着袁晨锋离开,离场之前,孙武忍不住朝陆云樵、天魔看一眼,两大高手与武沧澜对视,看都没有看孙武一下,孙武心头一阵失落,却忽然瞥见天魔在背后的手,朝着自己挥了挥,似是示意告别,自梁山泊坠毁,天魔重现于世以来,这还是老人首次表示友好,孙武心头一阵激动,大喜过望,连忙背起袁晨锋就跑,跑出几步,陆云樵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喂!你跑归跑,心里可别嘀咕着那些有的没的,说什么看的最后一眼,充满不祥感觉,好像再也看不到这两个人了……这种话,连想都不可以想啊!”
  陆云樵的长笑声不住传来,听在耳里,让孙武感到心安,笑声之中,没有一点慌乱的感觉,再怎么说,他们两人连手,就算守不住,要逃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孙武离开现场,没有任何人试图拦阻,武沧澜看着他奔跑的背影,淡淡道:“让武儿就这么走,真的好吗?若他还在,有他的助益,你们或有希望回复其中一人的十足状态,胜算提了不少,他一走,你们两个的命,都要在这送掉了。”
  陆云樵摇头道:“胜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计算,那孩子在与不在,都不会改变今天的最终结果,劝你还是省省废话的力气,动手吧。”
  “好,你这孬种今天倒也像个男人,回报你的豪气,战前我有三件事告知,第一,你们运气不错,阿鼻血异变完成后,对真气有点不良影响,需要时间平复,为了安全起见,这一仗我不会使用天子龙拳,或者说……想用也用不出来。”
  武沧澜笑道:“第二,为了向两位表达敬意,现在开始,我要使用一点小道具,稍稍助兴,两位莫怪。”
  说完,武沧澜缓缓抬举起手,赤龙腕红芒缭绕,已经开始发动异能。纵使肉体经过强化,手腕足足粗了一圈,但赤龙腕套在手上,除了肌肉勒得紧了些,却也没有什么问题,阵阵红芒如烟如雾,朝周围发散,将武沧澜的力量往上提升。
  陆云樵、天魔心中俱是一懔,想不到武沧澜在大占优势的情形下,居然还要发动赤龙腕异能,难怪他坦承不会使用天子龙拳,不然在阿鼻血融合效果尚未稳固前,同时使用赤龙腕、天子龙拳,风险太大,万一重蹈天魔的覆辙,那就蠢得可以了。
  就算不用天子龙拳,光是以武沧澜如今的力量,搭配赤龙腕,那也是毁天灭地之威,两人都没有信心敢说接得下。只是,武沧澜动用赤龙腕,这也透露出另一个讯息,就是他对本身的状态,同样觉得不保险,所以选择出动赤龙腕,速战速决,尽快把此战完结,免得身体出现异状。
  不难想像,此战完结后,武沧澜纵然得胜,这位天下无敌的皇帝,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继续征战、扫除叛逆,而是立刻找适当所在,休养上三五个月,确认肉体状况无虞,这才会复出。小心驶得万年船,越是成功的高手,越会有这方面的谨慎。
  陆云樵道:“这两件事情确实够份量,不晓得第三件事是什么?你总不会说,已经替我们两个准备好了皇家豪华墓穴,等着要替我们风光大葬了?”
  “坦白说,你若不提,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可能,念在我们斗了二十多年的份上,拨块地给你办丧事,有何不可?但我真正要提醒你的,却不是这一点……”
  武沧澜冷笑道:“奉劝你,下辈子收徒弟的时候,千万注意人品啊!”


第八章 阿鼻地狱。擎天一臂
  武沧澜的警告,没头没脑,听来更像是嘲讽,先后两次,目标直指袁晨锋,孙武是听得莫名其妙,但武沧澜相信,陆云樵听了必然有反应,特别是当自己把后头的话说出,陆云樵只会有两个反应,若不是大惊失色、呆若木鸡,就是强作镇定,而不管是哪一种,他心神大乱,对自己都是大有好处。
  不过,话出了口,有些意外却连武沧澜自己也没想到,首先是天魔的反应,他似乎对这句话很惊讶,但很快就行若无事,看起来甚至是幸灾乐祸,光从这个反应,武沧澜就肯定他绝对知情。
  至于陆云樵,他的反应也很奇怪,听了这句话,他似笑非笑,朝天魔看了一眼,然后才回望向武沧澜,手一摊,耸耸肩,像是莫可奈何的样子,反倒让武沧澜一惊。
  “你……你早就知道了?”
  一句话出口,不但武沧澜表露诧异,就连天魔都露出讶色,对于这个一直在暗中掌控天下大事、操纵各种阴谋进行的老人而言,今天陆云樵实在给了他太多的惊讶,甚至让他开始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年轻人。
  天魔道:“你……你知道?”
  陆云樵苦笑道:“我又不是神,哪可能全部都知道,不过,一些基本该知道的东西,十几年了,总该心里有数吧?”
  天魔道:“你明明知道,还让他掌握同盟会大权,你就不怕他有一天……”
  “我已经没兴趣的东西,谁爱拿走就拿走,我管得着吗?这么一副烂摊子,有人肯扛,我求之不得,至于他将来想怎么样……嘿嘿,你们该不会认为,我会关心这种事吧?”
  陆云樵手一摊,笑得非常奇异,“反正,就算有仇报仇,倒楣的也不只我一个,我有什么好怕的?”
  本以为手上握了一张好牌,现在却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人愚弄的傻瓜,武沧澜无话可说,瞪着陆云樵,道:“你简直是疯了!”
  陆云樵掏掏耳朵,满不在乎道:“现在社会压力大,人多少有点精神不正常,我打了十几年仗,有点创伤症候群也是合理的,不过,被你说是疯子,这话可真刺耳呢。”
  “哈哈哈哈……”
  听着两人说话的天魔大笑,“想不承认都不行,中土的动乱根源,果然就是我们三个,如果我们三个同归于尽,中土就从此太平。”
  “什么啊,这种论调我可不欣赏。就算我们三个死光,也只是会出来其他的野心家,使用他们的阴谋,开创他们的时代而已。”
  陆云樵摇头道:“守正辟邪是句空话,坏人是永远杀不尽也除不完的,我早就放弃为了正邪而杀人,估计等宰掉这个狗皇帝之后,就可以真正退休了。”
  语气平顺,却是再明显也不过的开战讯号,一句话说出,陆云樵身形闪动,天魔随之配合,战火重燃,三人再次开打。
  陆云樵最先动手,但他却不是首先攻向武沧澜,而是掠向天魔,这点武沧澜并不意外,因为如今两大高手仅剩不足一半的力量,若就这么联手冲上来,百招之内,必会双双死在自己手上。
  为了把有限的力量妥善运用,最佳的做法,莫过于一人毫无保留地输送力量,合两人的力量于一处,然后由另外一人发出攻击,这么一来,可以发挥近乎他完全状态的实力,之前武沧澜说孙武若在,可以提升两人的胜算,便是着眼于此,孙武实力尚未成熟,内力却因佛血舍利之助,堪称世上无双,要是加上他的传功,确实能将战力大幅提升。
  当然,内力传功,并不是越多人越好,三人传功时产生的间隙与破绽,肯定比两个人要大,自己便能寻隙将之击破,陆云樵与天魔都是老江湖,自也不会贪这种小便宜,上这种当。天魔与陆云樵的联手,看来是陆云樵担任传功一方,这也很合理,陆云樵内力较强,战斗却因为独臂的关系,吃了大亏,发挥不出真正实力,所以由他传内力给天魔,天魔主攻,这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作为主攻者,等于是冲锋的枪头,什么伤害也是首当其冲,承担的风险不小,天魔愿意担任这样的角色,相信也是无奈为之,不然由他灌输内力给陆云樵,独臂的陆云樵来主攻,这种毫无胜算的战术与自杀没什么分别……
  武沧澜料得极准,但他并不晓得,陆云樵和天魔之前败退时,两人立即达成协议,由天魔主攻,陆云樵辅助。
  “主攻的,要承担武沧澜的所有反击,风险极大,你愿意?”
  “当前形势,主攻的如果倒下,后头的那个跑得掉?些许风险,已经没有差别了,况且,如果由我来输送内力,你会放心吗?”
  “……说得也是,你纪录不良,这上头我确是信不过你。”
  当年天魔有过不良纪录,说是输送内力,却借着掌贴于背的机会,偷发一掌,让人一段时间后,伤发喷血而死。干过这样的阴损事,要说让人放心,那实在欠缺说服力,天魔也心中有数,主动提出担任攻击的角色,陆云樵自无异议。
  “等等,有句话要先问问你……如果……如果你有什么万一,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那孩子说的?”
  “这算交代遗言吗?像我们这样的人,交代遗言……可笑!”
  这件事似乎触怒了天魔,他二话不说就朝前走,只是走出几步后,忽然停下,“你就告诉那孩子,下辈子投胎,找个人品好的老爹吧!”
  一句话里,包含着很多讯息,陆云樵曾反覆咀嚼,但如今他已无暇细思,单掌印在天魔的后心,内力毫无保留地输送过去。
  得到陆云樵的内力,连同本身的内力,天魔的力量几乎回到十足状态,他没有片刻迟疑,立刻将这雄浑内力催动,一口鲜血也从口中呛喷出来。
  纵然两人的内力合流,能够弥补天魔消耗的力量,但也仅此而已,已经受创的肉体并不会因此痊愈,天魔所使用的武技,几乎全都是肉体负担沉重的消耗型,一发动起来,本已破裂的五脏六腑,登时伤上加伤。
  直至此时,天魔才意识到,自己年事已高,靠这种消耗型的武技,与这些年轻小子硬碰硬,实在是很吃亏的事,刚则易折,哪怕是自负天下无敌的自己也一样……这,不知是否该算是英雄末路的感觉?只是自己从来就算不上英雄……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已迟了,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战胜那头半人半龙的狂魔怪物。
  蓝色冰芒闪动,青龙令再次出现在天魔掌中,超级召唤蓄势待发,刚才两个天魔如何重创陆云樵,武沧澜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一招的恐怖威力,但出于对自身实力的无比信心,他非但不退却,还感到无比昂扬。
  “好!唯有破了这一招,才能够真正证明我的强!”
  武沧澜虎吼一声,大踏步朝前方冲来,赤龙腕闪烁红光,双腕微微一掀,大地震响,十米之内的地面,都被他这股无匹巨力影响,大量碎裂开来,踏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擂鼓,以大地为鼓面,一步踏出,周遭地面强烈抖震不休。
  气势汹汹的冲锋,武沧澜仿佛化身一头巨龙,又像是一辆武装到牙齿的冲锋战车,不管挡在前头的是什么东西,高山伟岳、不破坚城,都将被他一击粉碎。
  这份压力,天魔怎会感受不到?青龙令上蓝光闪动,与天魔形象一样的身外化体,迅速成形,金刚不坏之躯,威风凛凛地摆开架势,预备迎接强敌的冲击。
  武沧澜看见了这一幕,却完全不放在眼里,大笑出声,“已经被人看过的过气招数,还以为能有什么效果吗?残兵败将,看老子一拳就轰爆它。”
  天魔用青龙令使出的身外化身,堪称当前世上最强杀着,惊人的攻击力,没有任何人能承受,若天魔手执真正的青龙令,武沧澜绝不敢如此托大,但衡量情势,自己化纳阿鼻血入体,力量大增,天魔却处于重伤状态,使用如此负荷沉重的猛招,威力既减,又不能持久,此消彼长,几招内自己便能破敌。
  “小鬼!一朝得志,语无伦次,别以为得了阿鼻血,就真是天下无敌了。”
  天魔一句话未说完,抑制不住的热血,再次从口鼻呛喷出来,染红胡须,但伤势虽然加剧,天魔的眼神却更为坚毅,青龙令上的冰蓝光芒大盛,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在空气中拉出长长的冰焰,纵是龙族三神器的继承者,武沧澜也从未看过青龙令出现这样的变化,心中一奇。
  只是,比起接着发生的事,这点意外变化实在算不了什么,重伤的天魔狂啸一声,青龙令上的冰焰,炽盛到让人没法正视的程度,跟着,已经冲进天魔十步范围,即将与天魔晶石化体正面对轰的武沧澜,发现身后蓝光一闪,又一个晶石化体出现。
  “……陆云樵?”
  武沧澜短暂一愣,他从未想过青龙令能如此使用、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此刻天魔、陆云樵的化体前后夹击,威势惊人,尚未接阵,他已经有了一种破口骂娘的冲动。
  不及细想,武沧澜重拳轰出,与天魔化体的刚拳对拼,一声巨响,武沧澜微微一晃,天魔的化体却退了一步,在纯力量的比拼上,武沧澜确实胜了一筹,更创造出一个现今枱面上的武者,无人能及的力量颠峰纪录,只是,他无法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因为身后的陆云樵攻来了。
  这个陆云樵……很要命!
  明明是晶石化体,却使着正宗的五绝神剑,一记五极并流的拳剑,威猛难当,更要命的是,这个陆云樵双臂俱全,没有残疾的缺憾,真正能发挥陆云樵的完全实力,甚至……更胜一筹。
  “喝!”
  武沧澜回身一记重击,拳头与五绝拳剑对碰,虽然之前与天魔化体的硬拼,消耗少许力量,但这一击仍把五绝拳剑破去,至高无上的雄浑大力,能破一切绝招,陆云樵的化体踉跄两步,晶石构成的拳头出现少许裂痕。
  “呸!旁门左道,休想与我为敌。”
  武沧澜神威无敌,看似完全控制住场面,心中却叫不妥。不知是否因为吸收过程受到层层限制的影响,虽然没有强烈的排斥效果,但化纳阿鼻血后的威力却不如预期,刚才连续击退两具晶石化体,全仗赤龙腕大幅提升力量,若非如此,最多是一拳击退天魔化体,面对那一记五绝拳剑,便可能吃上小亏。
  心头有些惊疑不定,武沧澜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刚才一击互拼,陆云樵化体的拳头给打出了裂痕,但这道裂痕如今却在迅速闭合,重新被晶石给填补完好。
  这个效果,武沧澜倒是不陌生,青龙令确实有此功能,只不过消耗内力颇大,正常情形下没人肯用而已。
  “哼!老鬼要拼命了!”
  天魔已经表现出了决心,如此不顾一切地谷催,就算战斗能胜,也未必还有命在,其目的已不是克敌制胜,根本就是要拼同归于尽,如果自己还掉以轻心,接着丧命的就是自己了。
  到了这地步,不管有什么问题,都没有退缩余地了,武沧澜虎吼出声,发动大武龙族天赋异能,源源不绝吸纳天地之气,化为本身内力,令内力无穷无尽,配合赤龙腕的增幅效果,疯狂地轰击出去。
  “怕你等不成?拼了!”
  鼓起有生以来的最强力量,自信就连当年的天妖也不及自己,武沧澜开始与敌人硬撼。尽管之前有许多的盘算,但在这一刻,武沧澜将所有算计抛出脑外,回归一个单纯的武者,脑中所想的,只有自己的一双铁拳,还有铁拳轰在敌人身上,将敌人彻底粉碎的感受。
  面对武沧澜的狂态,还有那足以摧毁一切的绝对力量,他的敌人没有丝毫怠慢,两具金刚不坏的晶石化体,分从前后夹击,并且踩着奇特步伐,如太极阴阳轮转交替,启动了无坚不摧的末日绞磨。
  末日绞磨的高密集攻击,不久前重创陆云樵,如今轮到武沧澜来充份体验滋味,短短数秒一过,他就充分体会这根本是一套近乎作弊的混帐武技,自己的情况,比被完全状态的陆云樵、天魔夹攻更糟。
  两具晶石化体,不存在痛与伤的问题,每一击轰出的力道,几乎是他们的完全力量,更因为晶石之体重逾千斤,重量随着动能化为力量,让拳威更强了两成,速度又快,两具化体交错疾走,刚拳、拳剑如雨点般飞快击来,想要挡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一时间,纵然武沧澜对自身实力信心万丈,也只落得被当沙包打的下场。
  多年的战斗经验,让武沧澜在被痛殴之下,仍能进行冷静分析,但真正令他恼怒的,却是自己很快就得出毫无破绽、无懈可击这种答案,天魔的末日绞磨,委实强绝,想要找出破绽,寻隙攻之,是没有可能的事,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凭着更强的力量,恃强破之。
  一得出这结论,武沧澜便立刻付诸实施,他双臂俱全,比早先陷入末日绞磨中的陆云樵占了不少便宜,可是一旦做出结论,他的选择比陆云樵更彻底,对所有攻击不避不闪,任那两具金刚不坏之躯的化体,不住将重拳落在身上,自己则把握每一拳的机会,没有一记击空,全都结结实实回击中它们。
  如此一来,这就完全变成了消耗战,乍看之下,武沧澜正在做一件很蠢的事,两具金刚化体的重击,确实对他造成伤害,但他的反击虽然从不落空,也打在敌人身上,打出裂痕,却很快就被填补完好,这些伤害也不会回传到天魔身上,可以说完全是没意义的攻击。
  不过,武沧澜自己清楚,天魔的末日绞磨绝不是一点破绽也没有,纵然攻守之间无隙可寻,但这套技巧本身的高负荷性,就是致命伤,天魔之前状态完好时,尚且被拖垮,如今身负重伤,豁命发招,又能撑得了多久?只要自己能多支撑一段时间,天魔不攻自溃,胜负便可分晓。
  武沧澜的打算,天魔看得出来,虽然武沧澜心里质疑阿鼻血威力不如预期,但他在天魔与陆云樵的眼中,却着实可畏可怖。
  末日绞磨的杀伤力,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承受,强绝力量配上高速连打,什么东西都会在短时间内给轰烂,但武沧澜纯以肉体抗击,两具金刚化体狂猛乱击,眨眼间就挨了几百击,披头散发,身上处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但……也仅是如此,这些猛烈打击,并没有对他筋骨造成多少伤害,抗击力之强,一下子把什么金钟罩、金刚身都远远甩在后头,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置信。
  而武沧澜身上恐怖的,也绝不只是抗击力,他的拳头比什么都可怕。放弃了防御,武沧澜每一分力气都用在攻击上,化纳天地之气,配合赤龙腕的增幅、阿鼻血的强化,他轰出的重拳,不但足以硬撼金刚化体的石拳,还都反过来打出裂痕,连续近千击对轰下来,无论是陆云樵或天魔的化体,都伤痕累累,起初天魔还能发动异能修补,时间一长,终究是支撑乏力,两具化体全力出击,没法再修补裂痕,裂痕渐渐形成伤口,越来越大。
  前后不足七分钟的时间,任谁都已经看出来,末日绞磨被破是迟早的事,而武沧澜付出的代价,就是满身的皮肉伤,还有右臂连遭打击,有些运转不灵,这样的情况,虽然遗憾,却不是太意外,陆云樵与天魔事先便早料到,如今这最坏的结果发生,两人都知道,已是做最后一搏的时候了。
  若要决心逃跑,之前早就跑了,如今最好的逃跑时机已过,谁也跑不掉,唯有拿出最后一分力量,和武沧澜拼个死活,虽然杀他无望,不过至少也要重创他,最好能留下难以痊愈的伤,大大便宜日后的挑战者……
  “喝啊!”
  武沧澜一声怒吼,震天动地,恍若狂龙怒啸,久久不绝,而他所表现出的威势,更是惊人,闪着红芒的两条铁臂打横挥出,扫破千军,打在两具金刚化体之上,裂痕累累的化体哪堪承受,轰然声响中,给拦腰打断,分别碎成两截。
  堪称无敌的末日绞磨,被武沧澜一人所破,证明了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不过大破末日绞磨的武沧澜,整个模样看来也不轻松,浑身伤痕累累,处处染血,右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左臂呈现怪异的扭曲,胸口更有两个深凹下去的拳印,似乎肋骨被打断……天魔、陆云樵赌上性命发出的绝招,就算是阿鼻血强化的刚躯,也无法完全承受,但不管怎样,武沧澜已经把这招彻底破了。
  被破了的武技,就没有杀伤力了?这似乎是一个盲点,事实上,很多真正要命的东西,就是在人失去戒心的时候出现。
  武沧澜豁尽全力,赤龙腕威能极限发挥,将两具金刚化体摧破,虽然成功,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让武沧澜的斗志、戒心稍稍松懈,而当他有所警觉时,被拦腰打断的两具金刚化体,上半身残躯忽然有动作,快如闪电,不约而同地向他扑来。
  距离太近,躲也躲不掉,武沧澜看出两侧攻击的杀伤威力不大,重点都在一个“锁”字,若给缠上,天魔、陆云樵的主力攻击随之到来,虽然这两人强弩之末,照说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自己平添了风险,未必划算,所以重拳分往两侧击出,要抢在被封锁之前,先把这两具残躯彻底粉碎。……这实在是一个误判,因为两具晶石残躯,完全无惧武沧澜的拳头,当武沧澜双拳命中,两具晶石残躯应声粉碎,而一股迅速膨胀的强大威力,从那粉碎的残躯中往外扩散,武沧澜明白了自己的失误。
  “锁”只是假象,真正的目的……是许多召唤道具的最后手段,自爆!
  一下轰然炸响,声若霹雳,爆炸威力狂袭武沧澜,从头至脚下土地,炸得地面崩裂,烟尘滚滚,大量土石碎屑飞掀上天,随着强烈的爆炸气流,化作乱云腾动。
  理所当然,这一着让武沧澜伤上加伤,本来的一些撕裂伤,现在几乎深可见骨,若不是及时举臂护住双眼,这一下可能连眼睛都给炸瞎了。
  受到如此创痛,不可能不怒,但多年的战斗经验,提醒他现在才是最危险的一刻,陆云樵、天魔都不是普通人,无论他们伤得多厉害,都必会趁这机会做最后攻击,不成功、便成仁,所以自己要面对的,就是他们将压箱底本事都拿出的全力攻击。
  这个判断一点也没错,爆炸烟尘未散,甚至大量碎石如弩矢、如炮弹,还在往四面八方乱射时,武沧澜就感应到敌人的逼近,天魔、陆云樵分从左右攻至,其中陆云樵的方位,身上发出好惊人的剑气,几乎不逊于完全状态,疾攻而来。
  就算内力再怎么深厚,就算有七宝指环相助,武沧澜还是想不太明白,陆云樵是如何能打出这样的巅峰力量?唯一的解释,只能猜想七宝指环蕴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神妙异能,但就算陆云樵全力杀来,自己也无惧,赤龙腕增幅的双倍出力,定能将他败下!
  反倒是天魔,问题远比陆云樵更大。陆云樵这一击如此声威赫赫,九成是用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真正杀着很可能反而存在天魔这边,若是一下失察,就会死得很冤枉。
  不愧为中土数一数二的战斗狂,武沧澜对面临的危机有清楚认识,但他很快发现,这个判断有点实践上的困难,虽然陆云樵那边的强大压力,可能只是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幌子,但那份压力,却已增大到无法忽视的程度,如果自己不全力应付,可能还没碰上天魔,就要先栽在他手下。
  心意一定下,武沧澜再次回复到心如明镜,一心专念的清明境界,赤龙腕凝聚全力,对着陆云樵的方向重轰过去,拳劲驱散乱舞砂砾,还没正面接触,就感受到一股煮金熔铁的高热。
  尘雾散开,在交锋的前一刻,武沧澜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敌人是陆云樵没错,他以五绝拳剑发动攻击不假,但就是那条手臂很有问题!
  陆云樵并非单以伤痕累累的右臂出击,而是双臂齐动,犹如两把破天裂地之剑,狂轰砸来,但……他哪里来的左臂?
  电光石火间,看得清楚,陆云樵的左臂,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以异种合金打造的机械手臂,负荷着陆云樵输出的无上玄功,并且将之增幅,起到近似赤龙腕一样的作用,令已弱的陆云樵,仍能够击出强力一剑,除此之外,这条手臂因为负荷沉重,散热不良,温度疯狂飙升,整体已烧得通红,却奇异地未曾出现融化或崩解,结果反令这一剑拥有高温,擦空起火,烧着大片赤红血焰,仿佛凤凰展翅般飙袭而来。
  只一眼,武沧澜看得眼眶瞪大,他完全明白,这条手臂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制造。如此极端的设计,不是为了长时间战斗或生活用途,一开始就是为了在战斗的最后关头,用来发出一到数击的极端攻势,以收奇兵之效,不成功便成仁,可是,陆云樵身边并无优秀的法宝开发师,是如何弄出这条机械臂来的?
  瞬间,武沧澜想起了凤婕,但凤婕的身影,很快就被另一个小女孩的形像所取代,他想起了那个银劫力保的死剩种,自己早知道她想复仇,却从未放在心上,觉得她太过弱小,不料这复仇今日来得如此强而有力……
  然而,尚未与陆云樵交锋,天魔的身影已从左侧尘雾中飙出,他来势不快,却甚有压迫感,看来会在自己与陆云樵对拼后才杀到,这证明自己当初所料不错,但他的攻击,没有陆云樵那样的威势,难道这个老人当真已经气空力尽?
  忽然,武沧澜产生一种异样感觉,天魔的攻击未到,还隔着一段距离,但自己浑身的伤口都开始抽搐、翻动,更产生一种如刀割的剧痛,若单只是如此疼痛,那倒也算了,但这种异常现象,让自己想起一个龙族传说。
  瞬间,武沧澜双目圆睁,口中吐出一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名词……
  “……克里普錼!”
  请续看《东方云梦谭》42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22

第四十二卷


【本卷简介】

  呜呜呜,这集也未免太催泪了!
  怎么可以让“他”死掉呢!有很多支持“他”的粉丝会伤心啦!
  呜呜呜,陆大侠我错怪你好多集了!
  原来你骨子里是个铁铮铮、有情有义的汉子啦!
  三大强人厮杀到最后连救兵都出来了,可是这救兵怎么都不太正常……
  喂!那边那位老和尚!你是在偷蕃茄吗?啊这位欧巴桑,你看起来好眼熟啊……
  俗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散的决斗!
  半死不活的能怎么活?需要养伤的养得好?想落跑的跑得了吗?
  接下来……该怎么收拾这场烂摊子?


第一章 传世之石·天生克星
  在四灵之民当中,大武龙族似乎是最得天独厚的一族,不但天赋异能堪称强绝,就连七件超级法宝里头,都有三件是专属于大武龙族,甚至还有血裔限定的先天优势。
  河图、洛书、大地神戟、七宝指环,这四件法宝都没有什么限定,在四灵之民手中的效果,与在普通人手中的效果没有分别,但青龙令虽然普通人也能使用,可是若非大武龙族的真龙天子,就无法唤出神龙,至于赤龙腕、金龙帝玺,这两者在大武龙族手上的威力,远远超出在普通人手里,故而以天魔之强,在使用百变大法的时候,宁用河图,不用赤龙腕。
  故老相传,这是因为大武龙族的先祖,曾在三件法宝中动过手脚,添加限制,成了四灵之民中唯一“改机”成功的例子,但这说法无法考证,类似技术也没法证明存在过,成了四灵之民史上的一个谜团。
  不过,什么东西有其利,必有其弊,大武龙族虽然占尽便宜,可是在四灵之民中,大武龙族却也是唯一存在天敌的不幸族类。这天敌非人非兽,传闻中,始祖之人留下一块青色矿石,矿石内部存有奇异放射能量,会对大武龙族的肉体机能造成强烈干扰,堪称大武龙族的天生克星。
  如此要命的东西,大武龙族怎会掉以轻心,打从一开始就用尽所有人力、物力,欲毁之而后快,而其余三族自不会让大武龙族称心如意,于是在一连串的争夺战后,这块矿石从此下落不明,也不晓得落入谁的手里。
  时间一过就是数百年,这几百年里头,大武龙族专心于中土发展,从不涉入域外事务,有相当程度就是顾忌这矿石落入其他三族手里,要是冷不防地给人在战斗中拿了出来,处理不好就是灭族之祸。
  但随着时间流逝,大武龙族对这天生克星的看法,已经变成“一件曾经存在的东西”,毕竟长久以来,这块矿石从未出现过,到底是否还存在,实在难说得很,说不定早在当年的战祸中被毁了,无须太过忧虑。
  虽说数百年之中,这件要命东西未在中土出现过,但相关记载却一代一代流傅下来,武沧澜对这类记载颇嗤之以鼻,但也记得里头的重点,那块矿石蕴含着奇特的放射能量,一旦大武龙族与之接触,浑身气力尽失,真气难以凝聚,更别说发动什么天赋异能。
  影响的效果如此剧烈,此物说是大武龙族的天生克星,一点也不为过,武沧澜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把这些描述当成是吓小孩的东西,没有特别在意,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碰上这传说中的凶物。
  然而,当天魔的一击缓慢逼近,武沧澜全身异常反应连续出现,不但各处伤口筋肉抽搐,剧痛难当,体内更阵阵酸麻,酥软无力,丹田中的真气像破了个口子,大量往外散失,就连最后的底牌,源源不绝吸纳天地之气的龙族异能,都随着天魔的攻击逼近,而迅速失效。
  如此诡异的现象,武沧澜这辈子还是首次遇上,若不是这具肉体经过阿鼻血强化,筋骨状况大异,怕是早就在这股奇特能量的影响下,浑身无力,虚弱地倒下了。
  遍思各类毒物、药草,都没有能够造成这种效果的例子,唯一可能的东西,也就只有传说中的那个不祥之物,瞬间,武沧澜口中狠狠地吐出了四个字。
  “……克里普錼!”
  相隔数百年,大武龙族的天生诅咒,重现于世。
  短短一瞬间,武沧澜脑中闪过许多念头,绝大部分是懊悔自己的失察,近年来域外骚乱频频,虚河子、天魔都曾在域外活动过,这个活动肯定包括寻宝,楼兰、白虎、玄武一族的遗产,天晓得有多少因此重现,只恨自己专注于中土事务,无暇顾及域外,加上朝廷、龙族在域外的情报网,几乎被拔除殆尽,自己无法掌握域外的最新动态。
  若说这些属于非战之罪,那么,当阿鼻血被送到自己手中,自己就该有所警觉,连阿鼻血都重见天日,大武龙族的最深恐惧又会否已经出现?要是那时候能够多想一想,早点预备,后果……后果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武沧澜才意识到,哪怕自己早知道敌人有此一着,除了像乌龟一样缩头躲起来,自己仍是什么都不能做。几百年没出现的东西,根本没有资料可查,单单仅凭古老、残破的卷宗,要研究出克里普钱的应对之策,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况且,说到研究……龙葵早已与天魔连手,天魔手上有人才、有实验素材,完全就是有备而来,自己能怎么防?
  之前天魔稳稳掌握局面,用不着翻出这张最终王牌,后来自己化纳阿鼻血入体,体质有异,天魔唯恐不能一击奏效,功躬一篑,所以刻意等待,用末日绞磨大幅消耗敌人的体力,等降至低点,这才拿出克里普錼,务求做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发觉到这要命的危险,武沧澜生出许多念头,或是趁着自己仍有相当力量,全力一击,先打倒天魔,再设法处理克里普錼;或是干脆撤离,走为上策。但他很快便发现,这些方案都不切实际,因为敌人的杀阵无懈可击,在自己未及做出选择之前,陆云樵的双拳剑已先一步轰来。
  刚才要硬拼这一双拳剑,估计就是风险高了点,受的伤会重一点,但如今此消彼长,自己肉体状态几乎崩溃,要硬拼陆云樵,风险已经不只是高一点,是有很大可能要拿命去换了,幸亏自己另有安排,哪怕今日战死沙场,也绝不会让这两人得意离去,只是……、确实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眼前已无活路,唯一的希望,就是亲手杀出生天,武沧澜抛开脑中杂念,力贯双拳,迎向陆云樵的双拳剑,两股至绝大力,毫无保留地狠狠拼上。
  结果,实在没什么悬念,陆云樵的五绝拳剑,在自身战意的极限爆发下,突破原有界限,威力更上一层楼,特别是左边机械剑臂在高热状态下,摩擦空气生出火焰,令这五极混元的一剑,化为一道火凤凰,振翅飞翔,拉出一道凄艳的灿烂火线,直逼武沧澜而去。
  十足状态之下的武沧澜,无惧硬拼,能否破去这一剑很不好说,但眼下吸纳的天地之气已断,全身酸麻难当,筋肉无力,丹田中的真气飞快外泄,纵有赤龙腕增幅力量,效果也有限,与陆云樵的全力一拼,尚未对撞,气势就已落在下风,所幸,阿鼻血绝非浪得虚名之物,强化过的血肉,就算被克里普錼压制,也仍能I不可忽视的威力。
  一下震耳欲聋的声响,火凤炸翼、折首,武沧澜拳上的雄浑大力,在与敌人拳剑对拼的刹那,取得胜利,烧得赤红的机械铁臂,机件崩散碎裂,似被整个粉碎,但武沧澜还未及心喜,已被毁去前半截的机械铁臂后半段突然以更强、更猛的势道,脱肩射出,比什么标枪、弩箭都更厉害,一下突破武沧澜的防御气墙,狠狠插在他胸口,然后爆开,连经过阿鼻血强化的肉体都承受不了,被撕裂出一个血洞。
  突来变化,连陆云樵也大吃一惊,小殇并没有交代,这条义肢临阵还有这样的变化,不过,自己本就认为,小殇没可能那么老老实实地设计、制造东西,这条义肢肯定会给自己某种惊喜,甚至是要命的惊喜,所以才将这条义肢藏起来当成最后的王牌,不到性命攸关,绝不轻易动用。
  现在有这样的变化,不算太意外,横竖这条会自行飞出的义肢,最后不是插炸在自己胸口,如此便已足够,反倒是自己可以利用这情势,补上致命一击。
  “老武!你下地狱去吧!”
  陆云樵伤痕累累的右臂,五绝拳剑一击攻向武沧澜胸口伤处,而另一侧的天魔,同样没有放过这机会,攻击速度陡然加快,目标同样是直指武沧澜胸口。
  两大强人同心合击,在这一刻,再没有人想什么留下敌人性命、牵制其他敌人之类的鸟事,全心全意,誓要致武沧澜于死地。、武沧澜看着两道致命攻击的逼近,心中生出与其中之一同归于尽的想法,但不住靠近的克里普錼,迅速剥夺了他的体力,让这想法变成空谈,只能眼睁睁看着天魔、陆云樵越来越近……
  蓦地,一下不怎么大的爆裂声响,引起了三人询注意,天魔后方的地面裂开,一道身影从中跃出,手中冰蓝色冷芒一闪,是那么样的熟悉,正是大武龙族的青龙令。
  银劫!
  本已接下皇帝御令的银劫,在这不该出现的时候提早现身,若可以,他会现身在两名敌人与武沧澜之间,可惜,时间不足,他唯有选择次一等的应变策略。
  冰芒闪动,青龙令召唤出三只有翅鹰狮,飞袭陆云樵,完成这动作之后,银劫一口气都来不及歇,直接将青龙令当成兵器,插向天魔后心。青龙令的冰蓝光芒中,隐约闪现金属光泽,银劫发动了他的特有奇功,青龙令形同一把锋锐神兵,连同水银毒素,一起朝天魔后心落下。
  正确判断形势、正确地出击,银劫分袭两处,希望能解去武沧澜的危机,并且一举除去两大强敌。天魔、陆云樵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这个危险的男人,自始至终,因为银劫未有露面,他们一直也在提防着此刻,只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两人都感无奈,递出去的攻击,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撤手回防,就是给武沧澜一线生机。
  短短的一瞬间,每个人都面临抉择,每个抉择都是那么艰难,幸好对他们来说,做出选择并不需要太久。
  首先有动作的是天魔,他侧身微闪,将银劫这一击的威力卸去几成,紧握的拳头弹出一指,一点碧绿青光,如同流萤,随着这一指之力,飞快射入武沧澜的胸口伤处。
  这是天魔的抉择,或是出于仇恨,或是出于不想把麻烦留给下一代,他选择不顾一切,誓杀武沧澜,而作出这选择,就要付相应的代价,银劫的青龙令插入他肩头,鲜血飞溅,诡异的水银光泽由伤处朝周围蔓延。
  银劫的武功并非泛泛,要不是之前伤在陆云樵手里,这一击还会更强,有绝对把握终止天魔的生命,幸好,天魔不是孤军奋战,至少在这一刻,他有战友。
  如果没有天魔的存在,陆云樵很可能拼着同归于尽,不挡三只有翅鹰狮,五绝拳剑直接轰爆武沧澜的脑袋,刚才银劫裂地而出,分攻两人的瞬间,陆云樵的理智,刹那间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看到天魔拼死将绿光打入武沧澜伤口,银劫一击重插下去,他未及思索,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银劫,休得猖狂!”
  五绝拳剑化插为扫,打横切过,两只有翅鹰狮岂堪一击,当场炸碎,剑气摧毁两只金属鹰狮后,锐劲犹存,飞射出去,正中银劫。银劫实力虽然不弱,终究不是绝顶高手的级数,又早已有伤在身,挨了陆云樵全力一击,整个被轰飞出去,鲜血狂喷,肢体扭曲,伤势奇重。
  陆云樵一剑横扫,摧毁两只金属鹰狮,但为了救援,他不及毁去最后一只,所以结果就是他被最后一只狠狠撞中,虽然拼尽余力,举肘一击,将这只魔狮毁去,可是武沧澜催发余劲的一击,命中陆云樵腰侧,贯穿进去,血花如雨,激喷出来。
  一轮激烈的交错攻击后,是连续几下重重坠地的声响,之后就回复一片寂静,没有人能站得起来。
  三败俱伤,这是所有人事前都想过的可能,却也是参与决斗的三方都在尽力避免之事,不料最终还是难免这结局,一时间场上人人重伤,谁也没能力站起来,就只有呼吸声,或粗重、或渐渐微弱,此起彼落地在四处响起。
  天魔的伤势极重,银劫的一击,特有毒素如同水银入体,虽然天魔以内力强行封住经脉,阻止毒素蔓延,但在内力近乎枯竭的此刻,效果不能说是很好,就算能保住性命,已经被水银侵筋蚀脉、腐骨灼肉的左臂,看来是彻底废了。
  陆云樵的状况没有好到哪去,内脏多处破裂、骨骼多处粉碎,就连仅剩的右臂都折断了,最后击毁有翼鹰狮的那一下,已不堪负荷的右臂,被之前强行压下的多股劲道反噬,登时骨碎,又被武沧澜打穿腰侧,旋转指劲入体,险些就把胃、肝、肾一起绞烂,倒下之后,一时间怎么也起不来。
  银劫的情形,则是所有人里头最糟的,四人中唯一气息渐渐衰弱的就是他,虽说其余三人长时间战斗,伤痕累累,他只不过是出来挨了一下,但以实力而论,他与这三人本就不是同一级数,身上又有旧伤,当时所有力量都集中攻击天魔,自身防御空虚,被陆云樵全力一剑打中,没有当场四分五裂,已经走运;未及坠地,已失去意识,连自我调息都做不到。
  这样的情况,武沧澜整个看在眼中,心头百感交集。
  银劫的实力未足以参与这场巅峰决战,这是彼此都清楚的事,为求安全起见,武沧澜在二次出战之前,就下了命令,让银劫不得插手参战,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当战斗结束后,要嘛出来与天子庆功、打扫战场,要嘛是三败俱伤,银劫率人出来趁危要命,再没有第三种可能,至于自己落败身死,信心十足的武沧澜,拒绝承认这个可能性。
  怎料,秘密底牌这种东西,不是只有自己有,面对同级数的强敌,他们手上都有,大家一起摊牌后,不可能的事情也照样发生,自己的计划频频误算,不仅自己失算地吞下败果,就连银劫都不尊号令,在明明不该出来的时候,自作主张,出来舍身抢救……虽然,武沧澜心下很清楚,若非银劫打乱计划,出来救人,自己此刻九成九已是一具死相难看的尸体。
  天魔的那一击相当要命,克里普錼光是靠近,就能影响大武龙族的肉体机能,这一下直接打入体内,后果可想而知,武沧澜只觉得有一股寒流,自胸口伤处朝四肢百骸蔓延,所过之处,肢体全数失去感觉,连提气运劲都做不到,就只有心口这一块,不晓得什么缘故,生出一种力量,抵挡着克里普錼的侵袭,让克里普錼迟迟未能进入心脏,更没法蔓延上头部,若非如此,自己怕是早就没命了。
  心口的这股莫名抵御力量,可能是阿鼻血,也可能是强行拍入胸口的三根金针,这点在没做详细检查之前,无法判定,而武沧澜也不关心这问题,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银劫该不会就这么给干掉了吧?
  自从少年立志后,银劫就一直与自己患难与共,在旁辅助,他的态度说不上忠心耿耿,更和恭敬扯不上半点关系,总是冷言冷语,在看似恭顺守礼的言语中藏着刺,听得自己心头火起,却又拿他没有办法,而这家伙平常自把自为,虽说从没做出有违国家利益的事,更不曾为他自己谋过半点私利,可是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委实令人不快。
  在个性上,自己的性情如火,年轻的时候总是冲动,克制不住,所以特别需要这个事事讲究理智,绝对冷静的助手,来点醒自己的失误,两人之间摩擦不断,但这个组合的效果一直也很好,日前为了黄泉殇这死剩种而发生冲突时,自己一度以为,或许这家伙真是一辈子都会站在理智线上,不会鲁莽行动,冲动这种事在他身上永远不会出现。
  结果事实证明,银劫最终也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绪、会冲动的人,当主子遇到危险,他抛开了什么胜算、什么大局、什么国家利益,打破了之前的约定,毅然跑出来救主。
  一辈子冷静理智的人,就因为一次冲动,送掉了性命?
  武沧澜觉得这种事无比可笑,自己正是因为顾虑银劫参战,可能遇险,这才特别命他等待战斗结束才出手,他怎么会蠢得跳出来?堂堂的银劫大统领,中土军政的幕后黑手,怎么会就这样送掉性命?这种事情,自己断然不能接受!不能允许!
  意识到自己可能要从此失去这个相伴至今的助手,武沧澜心头笼罩着强烈的不安,他很想看看银劫的状况如何,为何倒下至今,除了渐弱的呼吸,就没有别的反应,莫非他真的快要断气了……
  不过,不管武沧澜心里的感受如何,一时间他是什么也顾不到了,克里普錼已经完全瘫痪了他的各处神经、肌肉,别说运气回复战力,就连想动一根小指头都做不到。
  相反的,无论是天魔或陆云樵,都在竭力运气,一面镇伤止痛,一面试图尽早回复战力,因为眼前的情势很清楚,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先一秒站起来,哪怕连半成功力都不剩,仍可以捡起兵器,一下一个,宰掉所有人,而三方之中,无论之前是友是敌,现在都要重新估计,就连刚才出手救援天魔的陆云樵,也不敢肯定天魔如果先站起来,会一击先宰了武沧澜?或是先干掉更具威胁性的自己?
  在运气速度与伤势严重程度上,天魔与陆云樵半斤八两,谁也好不到哪去,但两人除了敌友不明的忧虑,还有一项更大的顾忌,武沧澜虽然不能动了,可是这里怎么说都是他的地盘,就算他不呼救、不下令,当广场上的战斗停歇,不用过多久,便会有成千上万的官兵杀进来。
  要是平时,两人都不会把这种阵仗放心上,说走就走,敌方人数再多,只要没有够分量的高手群,就不可能将自己截下,但此刻伤得这么严重,想要突破万人队冲出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若不趁敌方大队人马进来前离开,后头想走也走不了。、倘使这情形真的出现,只能说是非常搞笑……纵横一生,叱吒群雄,与绝世高手生死对决,奇谋百出,拼尽全力,最后没有死在强敌手上,却被一些小兵给干掉,如此耻辱的人生,天魔和陆云樵都难以接受。
  时间分秒过去,一下粗重喘息后,陆云樵陡然一下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天魔却同时一滚,然后用单臂撑起身体,两人同时回复行动力,却都没有立即站起,而是维持坐姿,遥遥对视,先确认对方的状态与意图。
  因为伤重,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灰败苍白,天魔脸上还透着一层青气,那是身中剧毒的现象,银劫的一击,在最要命的时候,给了他最致命的伤害。
  天魔望向陆云樵扭曲弯折的右臂,这本是陆云樵全身最具威胁性的武器,现在却已废了,五绝剑折,除非陆云樵还能立刻变出一条义肢,否则再无战力可言,刚才陆云樵忽然生出一条左臂,事先全无征兆,既不是拿出什么东西接上,也不见怎么操作,就是简单一拍肩膀,冒出一串白烟,跟着就化为一条机械铁臂。
  一看就知道,这是黄泉殇多年累积的心血结晶,天魔多少暗叫侥幸,黄泉殇把这作品交付给陆云樵,目的未必就是对付武沧澜,大有可能是拿自己当假想敌,如果陆云樵早一步拿出这最后底牌,那就是自己遭殃了,而克里普錼只能拿来影响大武龙族,对法宝开发师也有一定干扰,对陆云樵这种凡人武者却没任何效果,自己的最终底牌对陆云樵全然无用,双方同时摊牌,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
  天魔的眼神,陆云樵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自己现在形同双臂俱废,只能用脚踢人,会被人当成没威胁性也难怪,但……
  “我双臂俱坏,这点不错,可是……你老人家也说不上四肢完好吧?呵,确实是你胜了一筹,还多赚了一件神器。”
  这个讽刺委实毒辣,以陆云樵的眼力,一下就看出天魔已废一臂,水银毒素蚀筋灼肉,这条手臂已经没有得救了,倒是银劫被打得飞了出去,青龙令却还插在天魔肩头,算起来倒是赚了一件神器……如果能平安无事活着离开的话……
  天魔道:“魔门的情报调查,你没有调动同盟会的一兵一卒来做善后安排,但我不信你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敢孤身在此战到最后,你到底安排了什么后着?”
  陆云樵哈哈一笑,道:“这么问我有点奇怪吧!魔门势力庞大,组织能力更在同盟会之上,难道你就没有任何后着准备吗?”、话一出口,陆云樵察觉不妥,魔门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天魔以绝对强势来领导魔门,平常的时候还好说,一道命令下去,也没人敢反抗,可是碰到天魔伤重,甚至可能是武功大成以来最虚弱的时候,这些平常被他强势压下、早已离心离德的魔门属下,可能立刻翻脸加害。
  当然,天魔打理魔门多年,不可能连几个忠心部下都没有,一个领导人若弄到底下人人皆有反心,不管武功多强,也是不可能维持组织的,即使是武沧澜,也有一个银劫在效忠,凭天魔的手腕,要拥有一批绝对忠诚的死士,想来是没问题的,只不过……部下的忠诚心是一回事,天魔信不信得过这些人,又是另一回事,从如今的情况看来,天魔的状况……
  突然,外头传来喧哗声,虽然距离尚远,但以两人的武功,这已足够他们听得清楚,发现是有大批兵马在调动奔走,杀声大起,跟着,更看见几道碧绿烟火,在空中爆开。
  “这帮杂种。”天魔看着天上的烟花,道:“尽是做些在人意料之内的事……”
  虽然不意外,但天魔的语气听来却极不愉快,陆云樵看着天上碧绿的烟花,略微思索,很快就有了答案。
  “该不会……你安排了魔门中人在外头制造骚动,下毒、放火、杀人,行动以烟花为号,绿色的烟花就代表点子很硬,不能得手,他们自己要跑了?”
  陆云樵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嘲讽,但表情确实有笑意,他与魔门中人也算打了不少“交道”,对他们的状况很是了解,这是一票永远自私自利、不顾后果的生物,哪怕他们心里清楚,对天魔玩这种小伎俩,后果九死一生,还会死得无比凄惨,但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性,他们就会甘冒风险,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推天魔入死地。
  做人做到这种程度,也是挺不容易的。


第二章 危局接应·奇着救兵
  陆云樵估计,以天魔的能耐,断不至于把重要任务交给那些不可靠的人,多半只是利用他们,吸引敌人注意力,真正的接应主力在别处,但眼前情势紧迫,自己不可能在这边坐看天魔的部署一一展现,况且,魔门的人也不可能顺道把自己接出去……
  正在思索间,阵阵掠风声朝这边快速靠近,这与寻常的士兵不同,是拥有相当修为的高手,飞檐走壁,快速朝这边赶来,数目在五百人以上,如此多的数量,陆云樵肯定不会是魔门人马,当然更不会是同盟会中人,只会是占有主场优势的朝廷一方。
  看来,这就是银劫之前紧紧扣在手上的最后力量,如果一切计划没被打乱,本来应该是由银劫亲自统领这些人,带队杀进来。以银劫一贯的作风,这五、六百名高手应该持有强大武器,或许还能结成什么杀阵,在银劫的主持之下,不管碰上什么高手,都有一拼之力。
  这种战术并非独创,当年天妖肆虐,两大圣宗都曾试图凭着人力优势,结阵抗衡天妖,确实也取得了一定效果,不过,无论是什么厉害的杀阵,都必须要在优秀的指挥下,才能发挥作用,如今银劫倒下,武沧澜气息奄奄,这些人……
  “糟糕!忽然发现这些人还是挺要命的啊!”
  陆云樵很想伸手摸摸下巴,但这念头甫生出,右臂的剧痛提醒他,自己已经没有手可用了。
  三败俱伤的情况比预期更糟,哪怕这些人不能结阵,光是他们冲进来,给自己和天魔一人一脚,两人也只有束手待繁的分,最多就是拼尽最后一口气玩自爆,多带些人一起上路,可是对于求生……一点帮助也没有。
  不过,就在大批高手侍卫将要冲进来的前一刻,一下宏亮声响,犹如寺院晨钟,声扬九天,振聋发聩,传至耳里,更是神魂动摇,好半天无法集中精神,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撼动。
  天魔、陆云樵伤重之下,被这巨声一撼,同时都吐了一口血,很明显这是有高手到来,是哪方人马很不好说,不过这一下禅唱道颂,真气充沛,走的路子是王道正宗,看来若非是慈航静殿,就是河洛剑派的高手。
  只是,两大圣宗的弟子,投效朝廷的也所在多有,光只是听这一啸,还不足以判定是哪方的人马来了。
  连串爆响紧接着响起,距离颇远,天魔与陆云樵虽然看不见发生何事,却可以感应到地气正在骚动,有高手正在吸纳地气发招,而当大量残肢碎尸,随着炎流与土龙一起喷上天空,惨嚎声不绝于耳,天魔已经认出这是什么武技。
  “佛动山河?”
  神掌之威,动地惊天,普通的高手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天魔本以为是孙武杀了回来,正在与御前侍卫交手,但第二击“佛动山河”又发出,大败侍卫群的同时,天魔察觉到这记神掌运劲圆熟老辣,驾驮由心,远非孙武所能做到,来者只会是别人,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慈航静殿的前方丈苦茶大师。、惊讶的事情还有,如来神掌是耗力极大的武技,哪怕是孙武在佛血舍利支援下,连发两掌后,也必须要回气调息,才能再发第三掌,可是外头的那名高手,却将神掌像是什么普通招数般使用,一式佛动山河反复重发,转眼间已经连发四掌,威力叠加,把外头轰了个鬼哭神号,哪怕没有亲眼看见,也可以想象,那边的建筑肯定都给夷为平地,连地面都给掀翻再翻掀几遍,毁得彻彻底底。
  四记神掌连发,除非是有四名高手接力发出,要不然,当今世上,一皇三宗这级数的绝顶高手,或可承受连发四掌所带来的肉体伤害,却绝对承担不起那样的真气耗损,不管是天魔、陆云樵,哪怕是当年的天妖也不行,更别说苦茶大师,为何……
  天魔雄躯一震,望向陆云樵的右手,在经历过多次剧烈的猛劲碰撞后,陆云樵不但折了一臂,就连手上的指环也已经碎裂开来,问题是,七宝指环是七大超级法宝之一,哪是这么容易可以破坏的?除非……这个七宝指环只是个伪造的假货!
  之前天魔所佩带的七宝指环,早已随着百变大法的中断,消失不见,现在就是想要再变化出来,也是有心无力,可是,将种种线索在脑中串连成线,天魔仍是想通了陆云樵的布局。
  “你……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戴七宝指环出战?早在开战之前,你便把指环给了那秃驴?”
  “呵,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们各逞其能,我就是用一己之力接下,怎么说都是你们占便宜,不好吗?”
  陆云樵微微一笑,这个微笑现在看来,就是十足自信的表现,但在这一战之中,不晓得有多少次,他反复质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只差一点点,便会把命给送掉,能够支撑到这一刻,完全是意外。
  天魔瞪着陆云樵,之前他绝对想不到,陆云樵会有这么大胆的计划,放弃了七宝指环,将指环秘密转交他人,由此人来担任最后救援。
  皇城是朝廷的地盘,武沧澜与银劫多年经营,外人想要在皇城内掀风作浪,不是那么容易,在这点上头,魔门因为传承久远,存在时间甚至还久过大武王朝,底蕴深厚,多少还占点优势,而同盟会在这方面就全然落于下风,令袁晨锋在调度上捉襟见肘,屡屡踢到铁板。
  陆云樵比袁晨锋更了解同盟会的能力极限,一方面为了减少伤亡,一方面是压根就对同盟会不抱指望,所以一开始就把战后支援的工作交给了别人,而他所相中的人选,便是苦茶大师。
  能够担任救援工作的人,必须是绝对的高手,这样才能在最糟的情形下,把人抢救接应出来,苦茶大师身为当世绝顶高手之一,当然有这资格,虽说慈航静殿一向不涉世俗事,就连同盟会高扬叛旗,起兵举义,慈航静殿也尽量维持在中立立场,未曾正面相助,不过,陆云樵出面的分量,远非袁晨锋能比,加上他与苦茶大师之间的私交,有很大机会说动苦茶大师改变立场。
  苦茶大师负责接应任务,对于陆云樵来说,最糟的情形不是三败俱伤,而是自己重伤,天魔、武沧澜仍保有相当实力,届时苦茶大师虽强,但要靠他一个在天魔、武沧澜阻截下救人,还得带人杀出重围,恐怕希望渺茫。不过,如果是一个装配七宝指环,能够连续运使如来神掌的苦茶大师,那就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为了达成这个战术目标,陆云樵一开始就将指环交付苦茶大师,自己则两手空空地上阵,后着除了那条超级义肢,就只有一身武功,什么特殊绝招、特殊法宝都没有,勉强要说的话,就是所有敌人都错估他真正实力,勉强算是一个优势……
  七宝指环的特性,就是把招式耗能度降至最低,配戴之人内力仿佛无穷无尽,这点要靠人力达成,绝不可能,但若只是要靠人力来装一下,那还是可以的,陆云樵的修为一再突破之后,内力已是当世第一,他凭着这分深厚内力硬撑,在战斗初期造出种种假象,让人误以为七宝指环货真价实,他是凭着七宝指环在战斗。
  这个战术并非针对天魔,主要是为了在战斗结束后,能够保命离去,但天魔的存在,却是这个策略的最大破绽,因为七宝指环是天魔志在必得的重要目标,当天魔发动百变大法,只要与之一接触,假货立刻会被拆穿,为此,陆云樵大打心理战,让天魔惊疑不定,虽然接触了指环,却不敢贸然发动,这才没给揭穿。
  天魔皱眉道:“那枚假指环,是谁……唔,那丫头对你很好啊!又造义肢,又造假指环,若没有她的支援,你……”
  “哈哈,那可多谢你啦!若不是你这些年来的栽培,我上哪里找这么优秀的人才?”陆云樵微笑道:“你应该不会太意外吧?那年我离开梁山泊之前,要带她离开,却被她拒绝,当时你就该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多年前,陆云樵最后一次登上梁山泊,离开的时候,想要带小殇与孙武一同离开,让他们在真正的好环境下成长,却遭到拒绝。
  凤婕的拒绝是意料中事,她与天魔早有协议,只要这协议一天不破,孙武在梁山泊就绝对安全,确实也没必要非把人带走不可,除此之外,凤婕与陆云樵当时有心结存在,没翻脸动手已经是够客气,要说把孙武交给陆云樵,那是万万不能,这点陆云樵心中有数,被拒绝没什么好意外的。
  但小殇……她在梁山泊是过着什么日子,陆云樵略有所知,自己要带她离开,本以为她会答应,却被她故作天真地一口拒绝,当时陆云樵就明白,她宁愿继续过着那种非人生活,不愿离开,理由只会是一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丫头从来就不是崇尚宽恕美德的人,有仇必报,她会想要留在那座空中岛上,应该就是为了增强实力,有朝一日,报一箭之仇吧!
  那条义肢,是她多年研究的心血结晶,前后改版过几十次,本来是以天魔为假想敌而开发的,还特别取得楼兰凤血,以凤血为媒介,既让义肢能负荷高热,又燃血将高温、火焰的杀伤力推升,小殇认为,当这一击狠狠轰在天魔身上,所造成的伤害,必让天魔此生难忘。
  只不过,事与愿违,陆云樵将这秘密武器藏到最后,结果是轰在武沧澜的身上;小殇若知道会是这结局,就一定会改装,在义肢内加入针对武沧澜的设计。反倒是那枚假指环,尽管什么作用也没有,但内部构造异常复杂,天魔稍加感应,便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冒然注入能量,一发难收,中了暗算,最终被陆云樵瞒天过海,没有发现指环的秘密,让陆云樵的谋划得以实现……
  “陆施主!你还活着吗?”
  一声问话,从外头传了过来,声音传送的范围挺广,远远传出,足足涵盖数里之遥,但话声柔和,并不大声,仿佛发话者就站在不远处问话,内力深厚至极,正是苦茶大师亲自发声。
  苦茶大师传声发话,想必担心陆云樵的状况,无奈陆云樵真气消耗过大,体力未复,别说同样以真气传声应答,就算要扯开喉咙大喊,都没有这分气力,好在这一声之后,苦茶方丈又问了第二声,声音听来比刚才近了不少,正朝这边快速靠近,过不了多久,就会杀入广场内了。
  如此一来,陆云樵自然大占便宜,他笑了笑,望向天魔:“你与慈航静殿不知道说不说得上仇深似海?那么多的高僧因你而牺牲,虽说出于自愿,慈航静殿也不可能当你是恩人,不过,苦茶那家伙宅心仁厚,肯定不会趁你重伤,朝你脑袋印一记神掌的……”
  “哼……”
  “话说……接我的车很快就要来了,您老人家似乎没手下来接,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坐我的顺风车啊?”
  “陆小子,别太得意!你的救兵终究还没来,要是他堵不住武小子的手下,哪怕只是随便进来几个人,你也要性命不保。”
  “哈哈哈,我无所谓啊!官兵来了,又不会只砍我一个,横竖有人陪着,我怕什么呢?”
  陆云樵哈哈一笑,牵动伤处,甚是痛楚,却仍没有改变他脸上的笑意,但也就在此时,一阵螺旋桨转动的声响,由模糊而清晰,快速逼近,陆云樵循声望去,发现这声音来自正上方,一艘长约十米、正上方与两侧各有三个螺旋桨运转的飞空艇,自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飞下来,一下子就来到距离地面二十余米的半空中。
  突如其来的一艘飞空艇,让陆云樵颇为讶异,这不是自己找来的救兵,看来也不像是武沧澜的伏兵,撇除第四方人马出现的可能性,这肯定是魔门的救援人马。
  魔门之前没有什么研究法宝的人才,但潜伏化为万紫楼的这十余年,投入大量资源进行研发,已经拥有相当先进的机械设备,搞出这样一台飞空艇,实在轻而易举,甚至……还略嫌寒酸简陋了。
  出动一艘飞空艇来接应人,虽然没有出动绝顶高手这样威风,但也不失为妙着,更何况,陆云樵就不相信,若这艘飞空艇上是天魔真正信任的心腹人员,这个人或这些人会武艺低微、不堪一击?肯定也是水准以上的高手了。
  陆云樵还来不及出言相询,飞空艇上已抛下一道长索,不偏不倚,就落在天魔的面前,陆云樵倒没有要求搭便车同行,只是微笑道:“这么先进的飞空艇,怎么还用绳索这么落后的方法啊?就没有点更实用的技术吗?”
  话才刚刚出口,飞空艇上陡然有个东西扔了下来,是一个陶制的酒坛,已经开封,好象还被喝了半坛,从空中直落下来,最初,陆云樵还以为飞空艇上的人,颇有豪情古风,掷酒下来,要与自己对饮,可是酒坛落下,落点与速度都不对,居然是直直朝自己的脑袋砸下来!
  就算没有手臂可用,陆云樵也不会被这种“攻击”难倒,随意呼出一口气,凝气为剑,便能将酒坛轻易击碎,不过,他确实感到奇怪,自己宰掉上魔三使立威,效果仍在,魔门中居然这么快就有人敢来向自己挑衅?莫非,是天魔刻意栽培的新生代,年轻气盛,逮着机会就想表现,这才做出这种行为?
  不适当的时候,做出不适当的行为,陆云樵开始觉得有点不妥,自己的判断明显有误,这时,天上第二坛酒又扔了下来,跟着的还有第三坛、第四坛……看来飞空艇上的驾驶员是个酒鬼,再不然,总不会是一票人在上头开开心心地办宴会吧?
  “呃,该不会……”
  陆云樵心叫一声糟糕,就听见飞空艇上的骂人声音传了过来,声音宏亮至极,最糟糕的是……这还是一个很熟悉的女声。
  “落后怎么了?用绳索是碍着你了吗?你要是看不顺眼,用这绳索在脖子上绕绕,上吊算了,包管没人会说个不字,就从没听过哪个男人像你这么嘴炮的,啰嗦死了,哪边凉快滚哪边去!”
  普天之下,敢这样对陆云樵说话的女人,屈指可数,而这么说了之后,能让陆云樵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愿也不敢回腔的,除了凤婕,当世再没有第一面了。
  飞空艇上的驾驶员,竟然是凤婕?
  陆云樵瞬间呆若木鸡,但隐隐约约,他也想通了天魔的布局,凤婕确实是一着奇兵,继承了楼兰武学的她,十余年来勤修苦练,突飞猛进,已位列中土绝顶高手之一,再加上擅长各种机械,制造种种强力法宝,任谁都不敢小戏于她,成为一皇三宗之外,不可忽视的存在。
  天魔请动凤婕当救援后着,一举数得,凤婕不但实力强悍,还能够提供法宝方面的支援,没有了她,哪怕魔门拥有许多先进法宝,也未必有人知道怎么正确使用,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比起普通的魔门高手群,凤婕的安全性高得多,至少,以凤婕的个性,接人时候反下杀手的可能,几乎是没有的。
  问题是……天魔是怎么请动凤婕的?自从退隐梁山泊之后,凤婕就坚持不愿再涉江湖,不想过问世事,没理由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更何况,即使要涉入此战,她也没理由站在魔门那边,为天魔所用,这两人之前在梁山泊上,明争暗斗了十几年,立场敌对,天魔是用什么方法利诱,才请动凤婕当帮手的?
  抱着这个疑问,陆云樵望向天魔,眼神不自觉地变得凌厉,他知道天魔不可能用威逼,凤婕的个性刚烈,威迫只会造成反效果,天魔必是利诱。只是,知道这一点,并无法减少陆云樵的怒意……
  “没什么特别,不过,不久之前,我家儿媳妇找上门来,拿了一根好大的棒槌,闹得轰轰烈烈,说是要阻止我赴战,大家一言不合,就只好动手比试了。”
  “你……你在开战前,就已经先和她战过一次?”
  陆云樵颇为吃惊,自己倒不担心凤婕因此受伤,天魔既然要请凤婕支援,总不能把她打得遍体鳞伤,这形同自断后路,但凤婕既然敢主动找上门去,必是做了万全准备,天魔要在不重伤凤婕的前提下,将她挫败,势必要花许多功夫,耗损元气,折个一、两成实力,而后,又要用这样的身体赶来皇城参战,实在……
  天魔哂道:“有什么稀奇?你不也一直藏着实力吗?要是老夫以十足力量赴战,又被你比下去,这才真是奇耻大辱。”
  “你到底是和她怎么约定的?”
  “很简单啊,她随便开个什么东西,在天上候着,可以四处转圈,也可以藏在云里,以她的本事,要瞒过皇城的警戒系统轻而易举,之后,不得干扰战斗的进行,等到战斗至尾声,若老夫还没死,就下来接人,而作为报酬,她若看不顺眼,可以顺手补刀,把老夫给宰了。”
  “这也能算是条件?”
  陆云樵太清楚凤婕的个性,了解她的重感情,十余年来梁山泊上明争暗斗,虽是敌对,但长期下来,也有情谊,单单冲着这一分人情,凤婕就不可能干出对天魔补刀的行为,天魔何尝不了解凤婕,他所谓的报酬,根本是一句无法兑现的空话,单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而已。
  至于不得干涉战斗进行的约定,以凤婕的个性,九成是口头答应,心里压根没打算遵守,她既然是为了止战而找上天魔,自没有理由坐看战斗进行,应该是打定主意,只要战斗场面失控,她就跳下来阻止,而天魔明知道会这样,仍让她在天上监视,恐怕也是打着看热闹的主意。
  然而,绝顶高手的战斗,瞬息万变,凤婕就算想要插手,但她身在高空,甚至可能是绕着一定范围在云中转圈,每次见到底下战局失控,即将伤及性命,想要下来插手,还未及采取行动,底下的状况已经变了,令她一再错失机会。
  也幸好如此,否则,只要想到凤婕也下来,联手共同对抗服下阿鼻血的武沧澜,陆云樵就感到一股心肺为之冻结的寒意,若凤婕被卷入战斗,自己还能否保持冷静,发挥实力去对敌?这点真是全无把握。
  “接你的人来得倒快,算是你厉害了,我没什么话说,也不想搭你的顺风车,那么,就告辞吧!”陆云樵道:“若是可以,希望这辈子都不用再见面了。”
  “嘿,有那么简单吗?”
  天魔回答声中,已缓缓站起身来,身上散发着杀气,陆云樵并不认为天魔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也许一年半载后有可能,却绝不会是现在,因为双方都已经战得太过疲惫,都已经不想再战了。
  看着天魔的动作,陆云樵陡然醒悟,天魔的目标不是自己,是倒在地上的武沧澜与银劫,这两人虽然现在入气少、出气多,看来距离死亡一步之遥,但终究都还活着,天魔放心不下,要斩草除根后再走。
  这个动作绝对正确,只不过自己忽略了而已。况且……自己随着年纪增长,杀人虽然不会留手,可是补刀……这种事情就有些反感,真是年纪越大,心越软了,既然天魔愿意干,那就很好,由他干去吧!
  “不宰了这两个家伙,搞不好下个月又要来这鸟地方决斗,早该在十多年前就把他们宰了……”
  天魔抱着这样的心情,缓步走向武沧澜。十余年前,天妖亡故后,自己本有意要杀掉武沧澜,趁早拔除危险因子,但经过考虑,留着武沧澜,能够牵制陆云樵、苦茶和尚,甚至是虚河子小道士,利大于弊,况且武沧澜与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横向连结的可能,留下他对魔门大有好处,有很大的驱虎吞狼操作空间。
  这个想法,当时看来并没有错,不过,现今的情况发生变化,此战过后,自己废去一目一臂,内伤严重,纵使伤愈,最多也就是保有目前的力量,此生不会再有进境了,以此为大前提,留下武沧澜一命,实在危险,甚至……应该把大武龙血灭绝,这才是安全之道……
  天魔纵然伤重,但经过刚才片刻调息,略为回复气力,轻轻一掌挥出,将人头骨打得粉碎,绝非难事,只是……他才刚要走向武沧澜,那边却发生异常状况,武沧澜身下的地面,忽然变得恍若烂泥、流沙,让他迅速往下头沉去,天魔还没走到,他已经整个没入土中。
  天魔怒骂一声,回头却见银劫那边也出现同样状况,连忙出掌击向地面,若是平时,这一掌破土杀人,轻而易举,无奈气力大损,掌力虽然打得地面土石飞溅,却无力破开地面,攻击下头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消失不见。
  陆云樵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吃惊不小,但他与天魔对望一眼,两人都心中有数,能做到刚才那种事,技术力远比武力重要。会潜踪地行的人不少,可是能瞒过己方两人耳目,潜地救走武抢烂与银劫的,就只有两个人……
  “龙葵?”陆云樵皱眉道:“还是……另一个?”
  没有说出名字,但天魔也知道是谁,若非龙葵,就是黄泉殇,有这种技术力的,就只有她们两个,虽不知道她们为何要救人,但来的只会是她们其中之一,因为……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这对母女绝没有联手合作的可能。
  “居然就这么跑了!”
  天魔语带不忿,却没有太过激动的反应,已经不能挽回的事,就没有必要让它影响自己情绪,他只是伸出手,抓住了那条飘荡的绳索。
  凤捷的设计,确实巧妙,天魔一抓住绳索,那条看似平凡的绳索,陡然生光,跟着,天魔的魁梧身躯就像没重量一样,从地上飘起,看得陆云樵眼珠都快凸出来,愣了一下,惊愕出声。
  “反重力作用?”
  天魔的身躯随着绳索,已被拉升至半空,宏亮的声音自顶上传来。
  “陆小子!你的实力确实让人惊喜,这次算你运道不坏,下次见面,再分个生死高低吧!”
  “嘿,既然如此,我们这辈子还是别见面了吧!”


第三章 一打一和·划江而治
  苦茶大师并不足孤身到来,接受陆云樵委托的他,无意玩什么英雄式的孤身闯阵,既然要来,就携同寺内的菁英战力,寥寥十八人组成的僧兵小队,人数极少,趁着袁晨锋与银劫在京城内大斗法的时候,悄悄来到京师外围。
  如果单单只有这支僧兵小队,哪怕人数再少一半,也瞒不过三大势力的侦查耳目,不过苦茶大师亲自坐镇,每当碰着什么探子,就出手料理。若强行拔掉这些探子,背后的操控者必然察觉,所以苦茶大师仅是出手掩护,让那些探子没有注意到这支人马的经过,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京城外围,等适当时机一到,立即杀入京城,直奔皇宫而去。
  这支僧兵小队,成员的年纪不大,至少没有白胡老和尚,堪称慈航静殿的菁英,更兼有一个特色,就是里头所有人都将金钟罩练至起码六关,全体一起发动,整支小队看上去金光闪闪,耀眼之至。
  不过,也不知苦茶大师是怎么想的,他本人使如来神掌,十八僧兵又练就如此高段的金钟罩,再没有什么身份证据比这更明显,但他却仍然下令,十八僧兵连同他本人,全都穿着夜行黑衣,非但蒙面,连那颗大光头也用黑布包缠,仿佛只要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
  对于这个作法,十八僧兵的感觉都很糟,这根本就是掩耳盗铃的写实版本,不过,苦茶大师德高望重,就算现在已经不是掌门,所有僧众还是将他当唯一首领在看,他一声令下,别说只是区区的掩耳盗铃,就算是要十八僧兵去吃屎,他们也会照办。
  于是,这支十九人的蒙面战队,就在皇宫内大火烧得最烈的时候杀入,凭着陆云樵传来的皇宫机关布置图,准确来到广场外的关键位置,打得御前侍卫、御林军一阵大乱。如果银劫仍在,亲自坐镇指挥,苦茶大师未必能闯阵成功,至少不会那么快,但失去银劫的御前侍卫和御林军,哪怕本身也是高手成群,却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处处反应失措,总慢了一步,给连发的如来神掌打得阵脚大乱。
  苦茶大师率着十八僧兵,冲入广场,和陆云樵会合,当陆云樵瞥见这支看起来像做贼多过来打仗的黑衣小队,鬼鬼祟祟地冲入广场,不禁哑然失笑。
  “大师,来得好慢啊!只差一点点,你们就不是来接人,是来引度我上西天了。”
  “阿弥陀佛,我们是僧侣团,不是救火队,要嫌来得慢,的。你什么事情也不说仔细,也不约定具体时间,就说一句等你们打完了再冲进来,我们在外头苦等,也是很难做事啊!”
  苦茶大师笑眯眯道:“不过,有失必有得,你请和尚来善后,还是有好处的,若我们冲入时,你已不幸身亡,大伙儿直接黑衣一脱,现场替你诵经、做法事,你就不用担心上西天找不着路之类的问题了。”
  “大师果然设想周到,那么……我们现在之所以站着不动,是因为你们打算开始诵经了?”
  如果可以,陆云樵倒是挺愿意继续享受和老朋友斗嘴的感觉,不过,右臂骨粉碎,加上体内重创的痛楚,让他没办法继续在这里耍嘴皮子,苦茶大师自然也看得出他的伤重,不再多话,掌心贴上陆云樵后背,一股纯正的佛门功力传入,助陆云樵疗伤镇痛。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二十个人全力突围,乍看之下是高难度任务,其实倒也没那么难,苦茶大师戴上七宝指环,施展如来神掌,虽然说不上天下无敌,却也不是那些级数相差太远的御前侍卫能够抵挡,本来敌人如果能团结起来,发挥人数与地利上的优势,苦茶大师也会倍感压力。
  无奈,缺了最核心的指挥者,杀阵应有威力发挥不出。银劫不是个短视近利的人,他在位多年,栽培出许多能够暂代他职务的助手,纵使他一时不在,也能够有人替代他的位置,让所有事情正常运作,此刻也是,他失踪后,马上有人依照紧急程序,代他指挥下令,问题是,这些人受限于本身力量、见识,若对付十八僧兵,那是绰绰有余,可是对手换成苦茶大师这等级数,就相形见绌了,所有命令发下去,总是慢了半拍,被苦茶大师连续突破多道防线。
  身为入侵者,苦茶大师活用了每一项能用的资源,十八僧兵不住大喊“皇帝驾崩了,已经给逆贼干掉,连银劫都当场殉难,大武王朝要完蛋了”。这个谣言配合广场内的惨状,具有相当的说服力。银劫不是没料到敌人会来这一手,事先也向御前侍卫、御林军交代过,不要被敌人的谣言所惑,不过,广场内一堆达官显贵死状凄惨、皇帝陛下被重伤打飞出去,这是事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释疑的。
  况且,苦茶大师并非毫无准备,当僧兵们大喊武沧澜、银劫已死,他也命僧众取出道具,一个维妙维肖的银劫头颅,由苦茶大师拎在手上卜,一路往前闯,见者无不大惊失色,军心动摇,杀阵大乱。
  “喔喔,做得好啊,大师。”陆云樵笑道:“我信中建议这个方法,但没想到你真能实施,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好手艺的匠人?这颗人头用什么做的?”
  “善哉,这是织像,要弄得像不算难,横竖银劫施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上哪都是戴面具,只要刻个很像的面具戴土就成,面具下的脸刻不刻都无所谓,反正没人识得。”
  “有道理,这方法挺妙,不过首级上往下滴的这些血是什么?出家人照理不能杀生,你们也不可能用猪血、鸭血吧?别告诉我是用番茄酱那么老套啊!”
  “阿弥陀佛,出家人囊中羞涩,如何有钱这等浪费?这上头的假血,是番茄挤榨成汁。”
  “哦,好一个囊中羞涩,但不知道这些被捏成汁的番茄,从什么地方来的?难道不用花钱买吗?”
  “入城之前,官道旁廖老汉的田里……随手……化缘化的……”
  “唔,好一群……会随手化缘的光头和尚。”
  为首的两个人,有力气在那边讲相声,一切只因为突围行动势如破竹,御前侍卫被连发的神掌打得溃不成军,外围的御林军也手忙脚乱,一直到他们好不容易将火力强猛的重装兵器,辛苦地推了出来,架在制高点上,对着苦茶大师一行人猛轰,这才阻住他们的脚步,将他们逼在宫城的一角。
  苦茶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不是用来守城、用来打空中舰队战的巨炮吗?拿来对付我等,未免小题大作了。”
  陆云樵笑道:“大师,你的神掌,威力可不逊于这些巨炮,横竖有七宝指环,你就放手与它们对轰几记,把它们全部打坏,让这些杂鱼见识见识当世绝顶高手的厉害。”
  “云樵,怎么老袖觉得,辛辛苦苦跑来帮你,尽是听你在说风凉话?你两只手不能动手,就要别人用掌轰大炮?七宝指环不是万能的,虽然能把真气消耗降至最低,但发招时候对肉体的负担仍旧,甚至更形加重,今天老衲已连发九掌,此生还从没干过那么猛的事……”
  “大帅,你只负贲来救援,没有实际参战,这真是太好了,才连发九掌就叫苦连天,若你实际参战,一定早就给天魔、武沧澜拆了全身骨头。”
  这不是开玩笑,是陆云樵的实际感叹,广场上的巅峰决战,结果虽然弄到三败俱伤,倒下的三方就算不死,看来也是伤残,但在战斗过程中,三人曾一度到达的高峰,却都突破了自身的本来界限,只要事后能闭关一段时间,仔细思悟,巩固境界,绝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把没有能参与这一战的同级对手远远甩开,这就是此类巅峰决战的意义……当然,如果没有阵亡的话。
  之前一皇三宗齐名,但在此战之后,这个排名将再不成立,如果天魔、武沧澜伤愈,苦茶大师又无超级法宝在手,两边战起来,胜负很有可能在十招内就分出来……
  “轰隆!”
  一下巨爆声响,巨大的掌印拍上宫墙,将一尊巨炮打成废铁,在那尊巨炮旁的士兵被轰得人仰马翻,惨嚎着摔下宫墙,正是佛光初现的破坏效果,只不过,这一掌并非苦茶大师所发,而是来自宫外。
  普天之下,能使如来神掌的人少之又少,这当然不会是什么神秘高手出现,而是孙武从外反攻,杀了回来,还与香菱会合,先放一把火,扰乱敌阵后,发动突袭,看到苦茶大师等人受困于巨炮阵,连忙一掌从外突袭,成功摧毁一座巨炮,苦茶大师等人见情形有变,立刻配合反击,双方里应外合,一下摧毁敌人的所有防线,成功突围,扬长而去。
  突围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全速先离开京城,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敌人的地头,少数菁英战力可以攻敌不备,赢得短暂的胜利,但如果将时间拉长,变成消耗战,别说是这区区十九人的慈航僧兵,就算是一皇三宗,面对几十万大军前仆后继,也只有被活活累死的下场。
  随便找个地方,直接在门口挂个招牌,让敌人不敢进来,这种事只有天魔才做得出来,所凭靠的,除了本身的无上魔威,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不在乎底下人的死活,反正唬得住敌人固然省事,若唬不住,最多就是敌人大举前来,杀光跑不掉的魔门人员,他自己绝对可以全身而退,能留得住他的人或物,当今世上还不存在。
  陆云樵等人自然不能用这种办法,一行人趁着京城还没全面封闭,用最快速度闯出城门,配合在城外接应的同盟会人员,快速撤离京师。
  同盟会准备好了交通工具,但陆云樵的内伤严重,强撑着冲出京师后,必须立刻进行疗伤,不能移动,所以只得改变计划,在京城数十里外的农庄中暂待,花上半天一日工夫,先压下伤势,再动身业开。
  袁晨锋当初的设想周到,除了撤退计划、车辆、城外接应人员,也没忘记准备好医生,不过,陆云樵的伤势,并不是这些医疗人员能够处理,所以到了最后,反而是袁晨锋自己先用上了这批医生。、不久之前,袁晨锋被武沧澜重创,孙武背着人就往外冲,银劫为了集中力量,处理广场内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便没有刻意阻拦,放孙武离开,只是让人远远跟着。
  孙武背着袁晨锋冲出王宫后不久,袁晨锋就回复清醒,发现孙武带着自己离开现场,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要孙武放下自己,回战场去帮忙。这点孙武不可能答应,袁晨锋伤势不轻,自己若放下他不管,他因此遇难那如何是好?然而,正在广场上决斗的陆云樵、天魔,也让孙武牵挂不已,他何尝不想立刻赶回去?
  本来孙武打算先将袁晨锋带回客店,那边还有小殇在,只要小殇愿意保人,哪怕只是将人往九龙神火罩一扔,也绝对安全,哪怕千军万马来犯,里头的人都高枕无忧。
  可是,回到客店,却不见小殇的踪影,她连人带轮椅都消失不见,没人看她离开过客店,但人就这么离奇失踪了,孙武一下傻眼,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还是袁晨锋紧急出了一个主意。
  “孙兄弟,我有一些能立刻压下伤势的霸道武技,你输点内力给我,让我能将伤势压下,回复战力,你就能放心回去接应,我也可以先离城,与城外的我方人员会合。”
  “可是,这类功法对身体的负担……”
  “我的伤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再说眼下是要命时刻,岂能顾这些琐碎事?师父若有什么闪失,做弟子的万死莫赎!”
  袁晨锋说得振振有词,孙武也没得反对,输了两成力力量给袁晨锋后,马上就朝王宫赶去,才闯入宫门不久,就与正逃出来的香菱会合,香菱表示自己被武沧澜、银劫短暂俘虏,但武沧澜出战后,银劫似乎对她全无兴趣,将她逐出,不多做理会。
  孙武与香菱会合后,反攻奇袭,助陆云樵、苦茶方丈等人杀出,会合一处出了京城,途中孙武与苦茶大师联合,分别注入内力至陆云樵体内,两人的内功都是佛门正宗,同出一辙,又都雄浑深厚,联合起来,事半功倍,直至陆云樵进了农庄,他们的疗伤协助仍在继续。
  疗伤过程中,最大的顾虑,就是朝廷大队人马杀来。这边怎么说也是京城的外围,同盟会再怎么势大,也不可能将大部队一下子就开到这里来,要是朝廷突然调动几十万大军来攻,将这边围得跟铁桶一般,那怎么有可能撑得住?
  幸好,这样的情形没有发生,但合理的事情没发生,这就很不合理,唯一的解释……能够下命令的武沧澜与银劫,必是处于死亡、失踪、重伤至不能理事这三种状态之一,所以朝廷才会迟迟没有动静。
  银劫做事极重规划,又因为知道自己整日在搞各种阴谋,随时有可能遭报应猝死,所以一直在培育后继者,也确实栽培了不少人才出来。然而,这种良好的美德,武沧澜可没有,一个皇帝要是栽培太多预备继承人,自己的位置肯定不稳,让群臣、诸王子相互制衡,这才是王道。
  只不过,这个王道在平常时候是真理,到了这种时候就要命,武沧澜与银劫都不能下令,朝廷就必须照规章制度来跑流程,这中间又受到几方大臣的制衡与勾心斗角,人人都想借此机会多抓些权力在手,若天子驾崩,自己便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重权的人物。
  为了这个美好愿景,多股势力已经开始竞争,明明应该是要立刻做出反应的事,却只派出了极少人马追缉,大部队留在京师自保,给了陆云樵等人宝贵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同盟会人马配合僧兵,在农庄中弄出了一个既隐蔽又戒备周密的防卫网,不但把握时间协助陆云樵疗伤;与同盟会附近各分部联络,做好接应准备;还去官道旁廖老汉的田里付了番茄钱。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可偷盗,拿了东西就付钱,是应有之理。”苦茶大师道: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如果是魔门,一定就没这许多规矩。”
  “咳……”陆雪樵气息不畅,咳了一声,苦笑边:“那大师你为啥闲得没事特别从人家田地里偷番茄呢?”
  “这……贫僧久久不履红尘,去年在寺里听来自京师的香客们说,京师流行到田里偷菜,如果不玩,就跟不上潮流,一定不是京师的人,老衲迫于无奈,为了避免曝露身份,只好……”苦茶大师皱眉道:“其实老衲自己也想不太明白,你说这京师里的人怎么如此奇怪?玩啥不好,偏偏就要玩偷菜呢?”
  “这个……和尚,你跟不上潮流、我不怪你,太潮的和尚会遭天谴,老实一点比较好,但你好端端的怎么又学人跟风,还跟到早就退流行的东西?”陆云樵苦笑道:“今年开始,已经没人玩偷菜了,幸好你是碰到我,要是遇上什么别人,这一下你就糗爆啦!堂堂慈航静殿方丈……哦,是前方丈,啥东西不好玩,居然玩过时的偷菜,慈航静殿可就毁啦!”
  “这……老衲怎么会知道你们有这许多花样?出家人的世界简简单单,没有你们这么复杂啊!”
  陆云樵和苦茶大师在田边并肩行走,苦茶大师脸上有一丝倦容,陆云樵虽是满脸笑容,不过面色灰白,只是把伤势压下而已。孙武和苦茶大师联手,内力无比浑厚,但陆云樵的伤势,并不是光输功就能治愈,天魔、武沧澜的连续伤害,陆云樵无论经络、骨肉、腑脏均受创甚深,没有一年以上的休养,绝难痊愈,伤愈后能否回复之前的水准,也是未知之数。
  特别是一条右臂,说是粉碎性骨折,其实从手掌至肩膀,骨头碎成近百小块,如此严重伤害,谁也说不上能不能好?多久能好?最重要的是……若陆云樵左臂尚存,那还好一点,偏偏他左臂早废,如果右臂不能治好……
  “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就是一段时间之内,生活自理不便。”陆云樵微微一笑,看起来压力不大,倒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我可以趁机练习一下,用脚趾当手指,拿筷吃饭的技能啊!这一招我以前还真的练过,左臂断掉的时候,我为防不测,偷偷练了一段时间,现在正好复习。”
  “呵,云樵你的个性,确实与西门不同,若是西门碰到这种事一定会说,正好趁机请几个美貌看护,吃饭、睡觉、洗澡、如厕,都有美女服侍,闲着没事还能试试手感,摸摸屁……阿弥陀佛,儿童不宜。”
  “这个……人与人之间,始终是有所不同的。”陆云樵道:“比起当年,我多认同了一些他的理念,但这并不表示我就会模仿他,他是天之骄子……很多地方,就算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身为看着这一对年轻人一路走来的故人,苦茶大师很清楚,西门朱玉在陆云樵心中,就是一块无解的心病,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话锋一转,问起了皇城决战之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战到最后,你们三人都性命无忧,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大幸?我们三个人没死,旁边被牵连的几百上千人全部死光,无一生还,这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吗?”陆云樵摇头道:“再说,这种事可没什么好的,既然都说是决斗了,当然你不死便我亡,哪有打了大半天,最后都平平安安,各自回家吃饭睡觉的道理?这种烂戏,观众会骂翻的!”
  “呃,云樵你所谓的观众是指……”
  “别在意,随口说说而已,况且,一切还很难讲,不见得就真不死人,别的不好说,武沧澜伤成那样,生机渺茫,还有银劫,说不定现在已经断气了。”陆云樵道:“不管怎么说,如果救走他们两个的人,当真是那丫头……这两个人就算不死,也肯定生不如死。”
  皇城决战开打后,小殇一直没有现身,此刻更完全失踪,不知下落,虽然说几乎不可能有人能伤得到她,可以对她的安危放心,不过,她到底去了哪里?又到底想做什么?这可让人实在放不下心来。
  “那孩子为什么要救武沧澜与银劫,他们……”
  “这种事情哪有可能知道?小殇的心思,从小就没有人能猜得中,我也不想在这上头白花力气……她对武沧澜的恨意,是绝对无法消弭的,但她也有足够的理智与坚忍,让她能够忍住仇恨,做更离谱的谋划,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更何况,出手救人的未必是她,龙葵也很有可能啊!”
  “那……假若武沧澜身亡,皇帝驾崩,未来的情况……”
  苦茶大师欲言又止,陆云樵想了一想,马上明白过来,苦茶大师是在担心,武沧澜身亡后的继位人选。目前朝廷与同盟会战争打得激烈,武沧澜与银劫若死,皇帝宝座不管由谁坐上,军心都会动摇,而同盟会必必趁这机会,拼命狠打,在这种情形下,新皇帝可能坐不稳几天位置,江山就易主了。
  情势已经那么糟糕,偏偏朝中还有一堆大员在争权夺利、互扯后腿,无视燃眉之急,就想多积攒一点筹码,便于争夺大位。不难想象,抢到东西的未必可喜,没抢到的……说不定立刻就找同盟会打商量,开始出卖之前的同伴了。
  “武沧澜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一定会很不甘心吧?那个家伙啊,太看得起自己,总认为自己只有死在大阵仗、大阴谋之下,还拖几个强敌一起上路,这样才符合霸主身份……死得这么寒酸,他做鬼都不会瞑目的,不过这样最好,该死就去死吧!谁管他的感受,打这么惨烈的硬仗,一个人都没死,怎说得过法?”
  陆云樵在田埂上停步,抬头看看夜空,道:“这么一来,就便宜晨锋了,要是他就这么挥军直进,攻破京师,便是新朝之主,到那时候……不晓得这小子会建立什么样的王朝?实施怎样的政策?总不会是全民一起种菜、偷菜吧?哈哈!”
  “云樵,你……没有打算自己建立新帝国?”
  “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么打算过,现在更别说了,我两只手都废了,吃面都要用脚夹筷子,这种人当皇帝太难看了吧?”
  以开玩笑的口吻,陆云樵表达了自身意向,但苦茶大师看在眼里,忽然觉得他的话中有些不尽不实之处。这个男人……是不可能忽然转性,变得欲权重利的,要是他能变成那样,对中土可是好事一件,起码不用担心他总想扔下同盟会跑路,袁晨锋要接大位,始终是年轻了点……
  那么,陆云樵在隐藏些什么呢?苦茶大师猜不出来,他本就不是什么富有智略之人,当初在慈航静殿是个出了名的异端,若不是因为有资格当方丈的人都死光了,又逢乱世,需要他的武功镇住局面,是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当方丈的,当然,成为方丈之后,能稳稳坐在这位置上,足以证明他的领导才能,但说到底,苦茶大师并不以智略见长。
  “云樵,战乱重启,杀戮必重,你……有没有想过用谈判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呵,你觉得我们与朝廷之间,还有得谈吗?你是希望我们投降?还是朝廷向我们投降?各拥半壁江山,划江而治,这绝对是蠢主意,你不会有这种打算吧?”
  “武沧澜自然不可能和你谈判,但后继者……若是孙武那孩子登基,却又如何?”
  “呃,小武登基?”
  陆云樵愣了一下,才明白苦茶大师在想什么,失笑道:“我记得我已经和你说过,小武不是武沧澜的儿子,他的……嗯,另有其人。”
  “老衲明白,但武沧澜似乎仍深信不疑,若他在这种时候驾崩,传位给那孩子的可能……不是没有。”
  何止不是没有,这可能性非常高!以武沧澜的个性,只会承认强者为继承人,孙武的强一直令武沧澜感到满意,而将帝位交给孙武,更有立即性的好处,别的不说,同盟会便会因此止战,双方大有翰旋空间。、陆云樵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去,被苦茶方丈一点,不禁愕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不速救星·奇耻大辱
  “不过,如你所说,小武不是武沿澜的孩子,那……他生父到底是谁?”苦茶大师并不爱探人隐私,所以之前从没有问过,然而目前状况有异,孙武的身世关系大局,不得不问。
  “这个嘛……大师你和凤婕的交情,现在说不定还比我要好,这问题你真想知道,就去问她,最起码……你不会挨耳光。”
  陆云樵苦笑说话,皇城决战时,小殇的锦囊中说,凤婕受到天魔施暴,这才有了孙武,带孙武到梁山泊认祖归宗,不愿离开。这个情报一度令自己怒不可遏,愤怒得失去理智,不过,天魔在此战中的异常表现,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确认这情报只是小殇为了刺激自己战意的“善意”谎言……
  既然孙武的父亲嫌疑人不是武沧澜,也不是天魔,更不可能是自己,那么,应该还是之前的大热门,西门朱玉吧?
  “不过……那孩子也说过,西门与凤姐儿之间没发生过什么,那到底……唉,伤脑筋,要是凤姐儿肯说,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阿弥陀佛,云樵你想这问题都想了十几年,怎么就不试着去弄清楚呢?”
  “不好说,或许……因为整个谜团拖得太久不揭晓,我已经没力气,也不想知道了。”
  看陆云樵一脸兴味索然的表情,苦茶大师晓得不该再谈下去了,但为了大局,有句话还是要先问清楚。
  “那么,你已经确定,战胜朝廷之后,由袁少侠来开创新王朝……”
  “不不不!”陆云樵微笑着摇摇头,“想要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他当然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袁氏王朝,不过这孩子可能近几年被我整疯了,有一段时间还在研究什么共和立宪政体,说不定……到时候会给我们一些惊喜。”说着,陆云樵缓缓闭上眼睛,“这些年来,我除了修炼,就只做了一件事,深深掘土,灌溉施肥,如今……终于快要到收成的时候了,我……真是等太久了。”
  讲这些话的时候,陆云樵的表情非常复杂,快慰、轻松、满意……苦茶大师认识这个男人多年,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这么复杂的情感,这……也就表示,当年的单纯年轻人确实已经不在了。
  刚才,苦茶大师一度感觉陆云樵的话不尽不实,有所隐瞒,如今这感觉更为强烈,陆云樵这个完全放手的安排,肯定藏着什么秘密,自己的不安预感就与此有关。
  “云樵……你……”
  “如何?大师觉得有何不妥?”
  “你……你说老衲偷菜已经退流行,跟不上潮流,结果你自己就在玩种菜?什么掘土、什么发芽的,你根本是口是心非啊!”
  “呃……如果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意见啦!”
  皇城之战结束后,最受各方瞩目的,就是参战三方的动向,特别是三名参战者的生死存亡,尤其重要。
  三名参战者中,要说最受人注意的,始终还是武沧澜。不管怎么讲,他是当今天子,若他身亡,天下大势受到影响,必将开始剧烈动荡,牵连最广。
  同盟会动用一切力量,就是想弄清楚,皇帝到底是失踪了?还是什么状况?而在战斗结束的数小时后,终于有了具体消息,皇帝并未失踪,已经被救了回去,正在疗伤,但更详细的状况就一切不明。
  理所当然,武沧澜的伤势,是秘密中的秘密,所有人无分朝野内外都想知道,却又都无法探知,为此,不晓得有多少人正在奔走,试图早点把具体情报弄出来,只是面对那座戒备森严的研究大楼,暂时谁也束手无策。
  为了避免消息外泄,武沧澜与银劫现身后,就被移到专门进行法宝开发的研究所,那边不但各种机械设备齐全,更动用了最高层级的保安,哪怕是平时,那里也是最难入侵的所在,更别说将警戒升高到红色的此刻。
  而且,武沧澜所待的地方,是当年龙葵仍在时所用的专区,里头有一堆龙葵逃亡前刻意留下的机关、禁制,碰也碰不得,拆也没人够本事拆,只好就这么留着,列为禁区,不许旁人擅闯,但今日却被莫名其妙地启动,反过来成为武沧澜的保安利器。
  为何这些机关、禁制,会忽然被解开?没有人知道,但应该不是武沧澜或银劫两人解的,因为这两人一个瘫痪、一个濒死,看起来都不像有力气能去解封印,再者,他们也没那个技术,虽然可以凭力量强行破之,可是机关禁制被破除后,就彻底毁去,无法像现在这样再利用。
  对于这些疑问,本来在研究所内的专家、高等技师们都满心不解,只不过在这个时间点上,所有人都更关注武沧澜的伤势,即使是这些与世界隔绝、几乎不问世事的研究员,都能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息,武沧澜若有万一,中土即刻变天,大武王朝可能一夕崩溃,连带在研究所工作的他们都受影响。
  站在他们的立场,当然是希望大武王朝能够延续,不管坐在帝位上的人是善是恶、是贤是愚,只要能够按时发薪水,研究费用给得痛快就行,在这一点上,武沧澜其实是个很够意思的老板,无奈,这位老板此刻的状态不妙……
  正确说来……是很不妙。
  克里普錼是大武龙族的最高机密,如此要命的弱点,倘使被人晓得,可能就是一场灭族之祸,所以除了历代的族长,还有极少数的核心人物,就连普通的皇族子弟都没资格知晓此物存在,更别说其他外人了。
  若武沧澜有得选择,他绝不会求助旁人,情愿自己躲起来想办法,翻书找典籍,秘密进行研究,试图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灭口不是万全之策,一百次灭口行动中,难免就有一、两次出个什么意外,要是灭口的目标人数多,行动中有什么闪失,人给跑了出去,又落在敌对势力手里,秘密就此传了出去……那可就要命了。
  类似龙葵这样的走脱案例,在武沧澜与银劫的记忆中,虽不多却绝不是没有,后果都很麻烦,所以,尽管这两人杀人灭口绝不手软,但碰上真正机密的大事,他们宁愿亲力亲为,事前保密,好过事后灭口这种不牢靠的作法。
  但这次没有办法了,武沧澜瘫痪,形如他半身的银劫重伤垂死,没有人可以指挥主事,不管泄密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此刻都顾不得了。至于灭口什么的,武沧澜也并不关心,自己的命未必能保住,若自己一死,什么天下大势都与自己再没关系,管他机密外泄会给大武龙族带来多少麻烦,那群无能的东西,由得他们灭族死绝吧……
  为了自救,武沧澜躺在一座复杂的生化治疗仪上头,一张类似床的软榻旁边,有着许多复杂的管线,末端或是针头、或是放射光线,以不同的方式施行治疗,这不是龙葵的作品,也不属于龙葵的研究范畴,是研究院近几年开发出的先进仪器,紧急搬过来供武沧澜使用。
  针头有部分插入武沧澜体内,释放电流,刺激穴位,又或是直接打通恋结血脉,配合多种不同注入能量的放射光线,施行治疗,让坏死的血肉活性化……在之前的研发过程中,这种生化治疗仪确有奇效,虽不能说起死人、肉白骨,但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复杂伤势,比九成五的医生都管用,所以武沧澜没有召来御医,而是把希望赌在这台仪器上。
  结果……莫名其妙的机器,委实令人失望,一轮治疗之后,效果就是几乎没有效果。
  这笔帐也不能全算在治疗仪上,毕竟治疗仪所能处理的是一般人体的伤病,但克里普錼进入大武龙族的肉体后,血脉筋肉迅速僵化,夺去武沧澜对肉体的操控权,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僵化的筋肉更开始木质化,表层既薄且脆,轻轻一碰,居然碎裂开来,这种伤病普通人类哪里会有?机械处理不来再正常也不过,别说这台先进仪器搞不定,就算把所有御医找来,也只有束手无策、等着挨宰的分。
  武沧澜也清楚当前所遭遇的困境,素来嗜杀的他,这次表现得异常平静,没有下半道杀人的命令,周围的人暗自揣测,会否皇帝陛下遭遇打击过重,已经意志消沉、了无生趣,没有杀人兴致了?
  这个推测与事实之间的差距,可真不是普通远,以武沧澜的性情,若自己真的必死无疑,别的不好说,下令让整个研究院里过半人员陪葬,这都是做得到的,之所以他未下杀令,正是因为他还没放弃抗争,更晓得眼前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假若自己失去冷静,放任情绪暴走,狂怒、激愤、失望……那不用等其他外敌发难,自己就要完蛋了。
  正因为这样,武沧澜以极大的定力稳住情绪,确保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处于绝对理智的前提下,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再冲动鲁莽的本钱,自己不但输到家了,连能够修正自己冲动错误的友人也都倒下。
  自己的身体,武沧澜所了解的比那些研究员、医生都要更多些,克里普錼入体之后,迅速僵化血肉,自己不能动作,但凭着一身绝世武功、阿鼻血的强化效果,真气在不受操控的情形下自动运转,抵抗着克里普錼的入侵,减缓血肉僵化的速度,若非如此,现在就不会只是肢体僵化……所有典籍之中,也从未记载克里普錼入体后,会让大武龙族肢体僵化,因为所有人都在短短时间里,肢体木化、石化,轻轻一碰,就碎裂成千百块。
  截至目前为止,武沧澜还保住性命,除了真气仍在顽抗,保住腑脏、经络未受侵害,另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克里普錼没有侵入心脉。
  陆云樵竭尽全力,在武沧澜胸口打出血洞,天魔更拼命将克里普錼打入胸口血洞,就是想让克里普錼进入武沧澜的心脉,瞬间毙命,但克里普錼却被一股莫名力量挡住,始终无法进入心脏,若非如此,武沧澜早就死透了。
  这股护住心脏的力量,经过确认,就是武沧澜拍入胸口的三根金针。这三根金针的本来意义,是为了阻住阿鼻血的最后融合,却不料起了意外作用,成为武沧澜保住性命的最后防线,这件事最初让武沧澜生出强烈的讽刺感。
  ‘你的性命,现在就靠这三根心针保住,只要三根心针拔出,克里普錼侵心入脑,你必死无疑!’这个稚嫩的女声,事发后反复在武沧澜的脑海中响起,他没有忘记,自己在危急关头沉没入地时,意识受到一股极强的催眠力量影响,凭着极大的定力,这才没有昏晕去,朦胧中又看见一道身影,在前方拉着自己与银劫飞快移动,这身影变化不定,一下大、一下小,似乎是一个会变形的奇人。
  不晓得过了多久,终于脱离地下,回到地面上,这才看了个清楚,手拽两条奇异光索,在地下拖着人高速移动的,是一个表情极冷的短发小女孩,只不过和普通孩童相比,她眼神中透出的森森寒意,不仅不似孩童,简直就是某种冷血生物。
  “大武王朝的皇帝陛下,我期待这一刻很久了,真没想到……不,我该说,真感谢老天,让我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您。”
  这个口出不逊的女孩,武沧澜晓得她是谁,打从她出生开始,就掀起大武王朝连串事端,说是灾祸之源,这话一点也不为过,自己更早已下了命令,无论银劫怎样力保,都一定要杀掉这条漏网之鱼!
  可笑的是,那个非杀不可的死剩种终于出现,用一种近似耀武扬威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已经没有能力把她怎么样。别说瘫痪后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即使是不曾受伤的十足状态,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因为,单单就只是这么一眼,过去所有与这女孩的相关报告,全部可以作废了,这个丫头……很难杀!
  一生中会战过各种强敌无数,敌人好不好对付,武沧澜一眼就看得出来了,这个丫头的力量也许不怎么样,但从眼神与气质来看,她就是那种非常难杀的顽强敌人,平常时候,若没有极大的决心,付出相当的代价,绝对杀她不了,更不用说此时此刻。
  所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站在身前,用嘲讽的冷笑表情,睨视着自己,这是身为王者的莫大屈辱,不过,当王者无力守护自我尊严,摆什么臭架子只会更让人看不起……
  ‘你……想做什么……’照理说,对救命恩人应该要表达谢意,但横看竖看,这丫头也不像是出于善意才出手救人,说不定还有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在后头,致谢大可不必了。
  “堂堂的大武皇者,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失望啊……陛下你可以放心,我暂时没有杀你的打算,不过,也许当你了解自己身体的确实状况以后,就会想死了呢!”
  像是一个最优秀的生物学者,小殇解释了克里普錼入体后的种种害处,武沧澜的反应极为冷淡,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情绪反应,直至末了,这才淡淡扔出一句:
  “我没有什么反应,你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怎么会呢?你有什么反应与我没关系,我也不要你的反应,武沧澜好大的名头,说话想法居然和三岁小孩差不多,真是挺搞笑的,文武百官有没有常常夸奖你是个幽默的皇帝啊?”
  小殇道:“我所希望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你能够坚强勇敢地活下去,长命百岁,这样你就会亲眼见到什么是地狱了。你的身体状况不错,只要有人照料,别自己找死,活过九十岁绝对不是问题……你会有一段很漫长的人生,真是让人……好羡慕了。”
  这是充满恶意的讽刺,武沧澜不会听不出来,却也不至于肤浅倒因此发怒、失控,他仅是冷静地看着敌人,一语不发,而这个恶毒的丫头也没再多话,拉动光索,把两个大男人像没有重量般地轻易拖走,没多久就进入研究院,将武沧澜、银劫扔在大门口,造成骚动,自己则趁机进入研究院的禁区,解开那些封印,待武沧澜等人被移入后,调整至可以使用的状态。
  黄泉殇为何能解开这些封印?这点武沧澜没有兴趣知道,反正理由不外乎两个,要嘛是她才能卓越,远远超出当年的龙葵,随手便把母亲留下的封印解去,要嘛就是她与龙葵有过联系,从母亲那边得知了破解封印的方法……无论是两者中的哪一种,对武沧澜来说都不是好事。
  “皇帝陛下,在这里,相信你的手下会把你照顾得很好,往后的人生,你就慢慢享受吧!你的性命,现在就靠这三根心针保住,只要三根心针拔出,克里普錼侵心入脑,你必死无疑,所以如果有一天生无可恋了,我提供你一个比上吊自泖更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三根心针拔出来,不用半分钟,你就只剩下渣了,连火化都不用,超级环保!”小殇微笑道:“另外,我刚刚检测过,你服用的阿鼻血,确实是有毒的,你够聪明,用金针把阿鼻血封住,阻止了最后的融合,但也因此让毒素长留体内,只要把心针起出,这股毒素与克里普錼并发,你可以试试看,是哪一种让你更爽快些?或者,说不定也有以毒攻毒的效果,让你伤势尽愈,武功还增强十倍,飞天成仙也不一定。”
  武沧澜脸色铁青,小殇的奚落令他怒火中烧,只是在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只是让自己更加耻辱,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
  “陛下一身牵系中土气运,请务必以国事为念,保重龙体,不要做出什么让敌人看扁的事才是,民女告退了,后头要是有机会,我还是会再来玩,顺道探望陛下,陛下可千万别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好。”
  小殇笑了一笑,道:“陛下保重,虽然想要你命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不过以您现今这副模样,如果太早驮龙殡天,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大感失望的,哦,我忘了您一生顽强,从不让敌人称心如意,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去死吧!”扔下这句话之后,女孩就消失不见了,武沧澜确信,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再见到这女孩,因为她身上就是给人一种不会善罢甘休的感觉。
  与她对峙的过程中,武沧澜一直保持冷静,没有露出任何冲动失态、让人看不起的举动,尽管如此,武沧澜却极为不愉快,因为对面的敌人不是天魔、不是陆云樵,不是任何与自己同级数的强敌,只是一个从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贱种,无论自己怎么镇定、怎么维持王者威仪,光是自己不得不听她的奚落,却没法反击,不能一拳打碎她的脑袋,这就已是失败到极点的耻辱了。
  若可以,武沧澜很想问一句,就是这女孩为何不对自己下杀手?甚至也不用动手,她只要不出手救人,自己早被天魔补刀杀了,她为何要出来救人?这让武沧澜委实百思不解。当然,乍看之下,她似乎就是想看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拖着一条贱命,活得比狗都不如,还要面对后头的诸多打击,比单纯把人杀了,更要能让人痛苦……
  这解释说得过去,不过里头似乎仍有些怪异之处,这个……就不用去细想了,比起那女孩在打什么主意,眼下还有更多的麻烦事……自己一倒下,再也无法压制朝中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与同盟会的战争也将处于劣势,除非有什么奇迹发生,否则……自己将亲眼目睹王朝的崩溃……
  如果这个王朝是被自己亲手摧毁,那倒没有什么,自己从不吝惜任何代价、任何损失,不过,现在的情况是……自己有如一个废人般躺着,眼睁睁看着许多敌人与自己人,一步步过来将帝国蚕食馆吞,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感觉就非常糟糕了……
  I武沧澜静静地躺着,看着上方的银色壁顶,不停地思考。思考,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也是他目前唯一所能做的事……
  千百念头纷至沓来,但却没有一个能让眼前情势好转,一个也没有……力挽狂澜需要奇迹,但奇迹却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而且,失去了力量,没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才觉得自己的处境是那么危险,周围不管是哪个人,都有可能刺杀自己,最糟糕的是,他们全都有下手的动机。
  皇宫不安全,内侍不可靠,大臣、妃子都信不过,就更别提那群对帝位虎视眈眈的凤子龙孙,若让这些人出现在身边,自己恐怕没有几刻钟好活。这还是首次发现,自己的处境与天魔类似,周围没有半个人可以相信,况且,放眼中土域外,要找一个比自己、天魔更多仇家的人,只怕十分为难……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吗?
  不晓得思考了多久,耳中出现了一个颤抖的声音,是一名负责治疗的医生,战战兢兢跑来禀告,昏迷许久的银劫统领已清醒,要求谒见陛下。
  “哦,醒了吗?”
  武沧澜淡淡回了一句,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银劫的伤势极为严重,新旧伤一起爆发,早已远超过他一身修为能负荷的范围,没有当场毙命,实在是运气不错,但……这也就是好运气的极限了。
  腑脏俱碎、经脉尽断,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样的伤基本上没有得救。过去西门朱玉、孙武都曾数度创造过这种奇迹,但奇迹的引发,需要外在条件配合,眼下的宫廷,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说得明白一点,朝廷内外找不到这样的国手医者,那些人也不可能来此为银劫施救,所以……
  接到通知的武沧澜,顾不得自己的样子难看,立刻命人抬着自己出行,来I劫所在的急救病房,在病房里头,武沧澜看见了银劫,他周身插满了管线,使用着最先进的治疗仪在急救,这些治疗仪对武沧澜没多大作用,但对于银劫……似乎是有些效果的,拖着性命的效果……
  “陛下,你气色看起来不错,微臣可以放心了。”
  银劫躺在床上,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出自他口中,就是一条该死十次的大罪。
  单从外表上看来,银劫的状况沾不上一个“好”字,周身缠满纱布,纱布下犹自渗血,他之前为求提升力量,又急于求成,冒险修炼的水银毒剑,是非常偏门的武技,本身杀伤力虽大,可是若碰上高手,一下子把水银毒素迫得逆流;又或是自身内息失控,水银毒素在体内四窜乱走,形同自杀。
  当初陆云樵出手逐走银劫时,就注意到了这个致命缺陷,发招伤人之余,更不忘留下一股暗劲,打入银劫体内,为他制造隐患,在这暗伤痊愈之前,若遭外力引动,伤势加倍爆发,内息失控,毒素散入四肢百骸之中,神仙难救。
  “银劫,你……”
  武沧澜难得地欲言又止,他本来想问银劫,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自救,但假若真有这种方法,自己现在应该看到众人在紧急抢救银劫,而不是任他肌肉溃烂,血流不止,仅用纱布简单缠遮,一副争取时间、简单交代后事的模样。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虽然我们的资源欠缺,手下又只有研究员,没有天才,但十几年来,投了那么多钱下去,总还是有点可用技术的。”
  银劫平静道:“破损过度的肉体,是已经没有得救了,但如果立刻把头砍下,取出大脑,单独放在培养槽里,或是与机械结合,等日后时机成熟,再造新的肉身,这方法是可行的。”
  武沧澜没有答腔,因为这方法看似可行,连他自己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却没有半点实行价值。
  取出大脑,放在培养槽中或与机械结合,这样子的生命型态,别说没有身而为人的尊严,甚至算不上是人。
  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才拥有如今的修为,那并不是单纯勤修苦练就能达到,如果抛弃肉体,一切归零,这比死还难受,武沧澜晓得自己绝不会选这条路,银劫的想法应该也与自己相同。
  “朋友,看起来,这次你是死定了。”
  “是的。”


第五章 蛮横暴行·耻辱半生
  “刚刚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尤其是小时候的事,几十年时间都过去了,我们两个的身份有了很大不同,不过议事决策,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与其说是情谊深厚,不如说是我们的大失败……”
  斜斜侧躺在床上,用阻断神经讯息的手法,抑制住痛楚,银劫两眼望天,静静地回忆往事,口中说出的检讨,可以说是最后的劝谏。
  年少立志之时,两个人携手奋斗,周围的人并不看好,就只有两人彼此怀抱信心,坚信会有扫平一切障碍、登上至尊之位的一天。那时候,什么都是只有两个人说了算,这很正常,但如今武沧澜已身登大位,决策集团还是只有两个人,这就表示无法有效引入其他人才,无论是得不到可用之人,或是有才能者不愿效忠,这都是为上者的失败之处,虽说以武沧澜选择的霸者之途,这种情况能可厚非,不过银劫确实为此心中有憾,甚至……抱憾多年了。
  “对了,那时候,龙葵也已经在了,她总是跟在你后头,梳着两条小辫子,你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晃眼,就这么多年了……”
  银劫语气不胜唏嘘,龙葵的叛离虽不是致命伤,却是一个无可弥补的损失,若她还是己方人员,皇城之战在人员调派上,绝不会如此捉襟见肘,更别说若她还在,说不定就有足够技术,救回两个生死线上的重伤者……
  后悔没有什么意义,银劫也不想做没意义的事,只是单纯回忆过往,说说往事,话题很广泛,也很零散,从小时候京城的天气,到某次偷溜出宫时,路上一个小姑娘穿的花衣裳,天南地北,不着边际,就像是闲话家常。
  武沧澜静静地听着,偶尔答上一、两句,他与银劫相识几十年,几乎不曾这样闲聊过,事实上,银劫从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他一话都不会说,现在这样的“长舌”,只能认为是临走之前,想试试看这裴子没做过的事,稍稍填补一下人生遗憾。
  时间就这么过去一刻钟,银劫似是满足了自己的说话欲望,又用尽了体力,轻咳两声,沉默下来。
  “朋友,你……满足了吗?”
  “没什么好不满足的,我这种搞地下工作的,一生害人无数,不得善终是很合理的收场,现在才恶贯满盈,实在已经太迟,能够拖多这么久时间才上路,该很满足了。”
  银劫笑了一笑,似乎对自己的生命即将终止,不觉得有什么好伤感的,事实上,这种生活在黑暗世界的日子,没有一天好过,什么人也不能相信、什么人也不能投注感情,免得要把人当工具用时,连自己都撕心裂肺,这种生活……哪里有什么生趣?
  武沧澜没有答话,尽管刚才一直仅是闲话家常,但彼此双方都明白,银劫有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没有说。
  掌握大武王朝重权多年,像银劫这样的一个人,濒死时刻,绝不会只说什么家常话就撒手人寰,至少……他也得对未来的方向留下一己意见,特、别是此刻武沧澜变成这副模样,已然无法理事,不管是在继承人上的问题,或是如何处理同盟会上头,都需要他的智慧。
  刚才的话,既是感叹,也是为了让思绪沉淀,而当银劫陷入沉默,武沧澜心中有数,真正关键的那句话要出来了。
  “陛下,请您……让那个女孩即天子位吧!”
  这句话入耳的瞬间,纵使武沧澜已不能动弹,仍旧有一种想要跳起来的强烈冲动,银劫虽没有指名,但他所谓的那个女孩,除了黄泉殇还能有谁?这丫头尽管也流着大武龙血,却是叛国孽种,是非杀不可的对象,哪怕银劫临终之前,希望武沧澜赦免于她,武沧澜都会感到为难,更别说如此荒唐的要求。
  只是,武沧澜不能立刻驳斥回去,银劫不是个冲动的人,现在也没有神智错乱的迹象,这建议必是他深思熟虑,不晓得反复想过多少次,这才做出的结论,其重要性非同小可,无论他是基于什么道理才这样说,武沧澜都不能一口就反驳回去。
  “大事由天命不由人定,这一次,我们输啦,输得连本都干干净净了,自来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愿赌服输,我们得到这结局,不算冤枉,但以后的事,现在开始就要安排了……”
  银劫道:“如陛下你所知道的,龙族之内并无有力人才,您的平辈早已被您杀尽,您的子女中亦无特别杰出之士,这些年来臣下虽然为您刻意栽培,养出几个日后可接大位的人选,但其才能仅能胜任承平之时,肩担不起国家于风雨飘摇,若由这些人继位理事,只怕不出三个月,乱军逆党就要杀到京师,直捣金銮殿了,况且,说不定还没人继得了位……”
  之前相互制衡的平衡手法玩得太好,朝中并不存在特别有力的第三者,无论由谁出来主持大局,都会导致其他人的不服,若是平常时候,武沧澜钦点一句,说谁接任就由谁接任,王令即是最高权威,哪怕他瘫痪不能行,这一句话也足以让大小事务正常运作,无奈,眼前并不是平常时候……
  失去实力的王者,能施压却无威势,不服者表面顺从,却会试图寻找外援,而目前执掌同盟会的袁晨锋,是一个相当精明厉害的角色,再加上背后有陆云樵指导,必会趁机拉拢部分敌人,联合起来打击主要敌人……说得明白一点,银劫不怕内部斗争,却怕分裂,若台面上的有限力量,再陷入分裂之势,不用打就输得精光了。
  这些问题,武沧澜也早就看出,以前的想法都很简单,自己若在,凭着自己的权威,可以处理朝中一切问题;自己若身故,还管他后人是什么结果,一切后事与己无关,全靠儿孙自己的福分与努力。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会出现这种自己未死,却已不能理事、权威尽丧的尴尬局面……
  “你说由那丫头继位?但那丫头来历不正,在朝廷全无根柢,由一个外人来登基继位,满朝之中谁肯服气?此事哪有可行性?”
  “呵,这真是奇怪了,陛下你登基之后干的每一件事,全是蛮干硬干,几时在乎过别人服气不服气?若你做事愿意妥协,让臣子们心悦臣服,今日何致如此?”
  银劫的微笑说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冷笑,他很清楚自己这话里最伤人的地方是什么。武沧澜是一个崇尚霸道的君王,天性使他偏好以强势力量来解决问题,穷途末路,他也不会认为这条路是错的,只不过,武沧澜肯定不愿面对,素来以强势姿态处理问题的习惯,今日已是行不通,因为他已经没有力量去强势压制,当猛虎变成了纸老虎,强硬态度只会惹人发笑。
  “更何况,那女孩背后并不是全无派系支持、全无力量,一旦把她放上那个位置,背后的力量自然会排山倒海地出现。”
  “你是说魔门?但那丫头虽然由天魔抚养长大,却似乎不是一路人,魔门未必会在后方支持她,况且魔门内部斗争之激烈,较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由她即位,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武沧澜皱眉,边说边想,越想越觉得不妥,这方案就像走入了死胡同,百害而无一利,银劫没理由会出这等昏招,刚这么想着,脑中斗然灵光一现,“等等,你是指……同盟会?”
  “正是,同盟会毕竟是个正道组织。”
  银劫的话点出了重心,正道组织为了收拢人心,作战不能光是求胜,还要求降低死伤,表现出绝不放弃和平的姿态,之前是双方没有得谈,武沧澜的极度强势,令双方唯有死战一途,即使换了其他的皇子或大臣来掌权,这些人过去也没少干欺压百姓的事,劣迹斑斑,同盟会一句不值得信任,就可以抛开争议,继续猛攻。
  但若换成黄泉殇继位,哪怕在本质上,她只会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危险,可是由她提出来的和谈要求,袁晨锋就没法当没听见。陆云樵尚在,以他个性,九成会支持让同盟会与之一谈,更别说即使陆云樵没有说话,袁晨锋也必会支持和议,哪怕谈不成功,至少态度有摆出来,还可以趁机反向操作,借由和谈来分裂敌人,拉一打一,怎么算都是好处多多。
  “如此一来,内有您的支持,外挟同盟会的排山压力,无论朝中有什么反对声浪,一时间都会给压下去。”
  “就算你所说的都没错,但如此一来,一切重点只在和议,我大武王朝数百年基业,难道就这么断送了不成?”
  “这……哪有这么容易,也得那个女孩心存良善,真的祈求和平,才有这种可能,你对她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至少也看得出来,她不是什么爱好和平,喜欢看百姓安居乐业的人吧?”
  银劫道:“若是真的拱她上位,从她坐上此位的那天起,那就是同盟会与其他敌对势力的噩梦了。她不可能乖乖被人操控,不会照着任何人的安排走,也有强大的反击能力,与同盟会和其他敌对势力之间,必然是恶斗连场,届时,外界的注意目光,将会从你的身上移开,这也就是你的机会了。”
  没有明说机会是什么,因为纵使以银劫的智慧,他也看不出未来的方向,武沧澜所受的伤太重,也太难救,若是此伤不能治愈,万事皆休,甚至拖不了多久的命,什么深远计划都没有意义。
  然而,要谋画未来,就要先治好克里普錼的伤害,而想要治伤,就要有一个不受干扰的环境、一段不被打扰的时间,否则还没找到医治的办法,便给来斩草除枳、杜绝后患的人们逼死、干掉了,银劫如今所努力的,就是为武沧澜整理出这样一个环境来。
  “唔……”
  武沧澜沉吟不语,他与银劫这段讨论,不过是随口质疑,试图指出银劫话中的缺漏,并不是真的把银劫提案当回事,更别说退位、传位,但这么一番话听下来,武沧澜也不得不承认,这不失为一个可用的奇招,必能让敌人大大吓一跳,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感兴趣了。
  “你的话有一点问题,若只是要找一个与同盟会关系深厚的人来继承,挟同盟会之力以迫朝廷,又为何不选武儿?他与陆云樵之间的关系应该更、亲密吧?”
  这话纯属强辩,武沧澜自己最清楚不过,孙武的力量虽强,与同盟会两代首脑的关系又亲厚,背后更有慈航静殿大力支持,乍看之下,是实行这计划的最好人选,但只要深思一层,就会知道这个选项烂得可以。
  孙武没有权力欲望,又满脑子仁爱和平的愚蠢思想,若由他即帝位,恐怕不用三个月,他就把皇帝宝座交出去,和平转移政权,由同盟会来组织新政权,大武王朝也就真正完蛋,在这样的情形下,武沧澜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是不是真的适合,陛下你比我更清楚,无须我饶舌多言,倒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认为他是你亲子?”
  “为什么这么问?除了他,还会有何人?”
  “陛下你一直以来,在这上头都太过偏执,听不进任何劝谏,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失去了理性判断。这些年来,你太过渴望出现一个真正够资格的继承人,以致你拒绝接受事实真相……”银劫叹道:“多言无益,陛下你能否告诉我,当年的旧事究竟是如何?”
  武沧澜并不想重提旧事,因为那只是少年时的一时冲动,虽然不后悔、不遗憾,却也没什么好值得夸耀的,所以一直不想重提,但到了这种时候,再不说也是不行。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时候年轻,很多事情都看不过眼,一时冲动,就不顾三七二十一了……”武沧澜说着,面色略显尴尬,“西门和姓陆的,一直绕着那婆娘打转,两个人你让我让的,明明都想要,又不知道在顾忌什么,看得人烦透了,我实在受不了,就决定亲自下去,把问题解决掉。”
  “解决?”
  “是啊,这两个人一下争一下让的,最后不就是为了抢那婆娘当自己女人,能够干她吗?女人麻烦,我没兴趣跟一个女人搞太久,但抢第一次来干倒还不错,事后更能让这两个家伙气炸兼懊悔,所以我……”
  “你就黑布缠脸,挑个月黑风高的日子,跑去当采花贼玩强奸了?”
  “胡说!我哪需要用黑布蒙面?是光明正大破门而入的,至于月黑风高,那也不是我存心的,明明早上天朗气清,哪想到晚上会忽然下起大雨,后来又大雾茫茫,弄到能见度极低,要不然,照我的本意,就是直接破门进去,强干完事,要她一辈子都记得这噩梦,结束后再把房子也烧了,搞得人尽皆知,让每个人都晓得,西门朱玉和陆云樵整天又争又让的东西,由我得手了!”
  “我可不可以将这理解为,你也拜服在她的魅力之下了?”
  “我就是不愿意你这样想,才迟迟不愿说的啊!”
  武沧澜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事实上,尽管他一生从不在乎什么道德礼法,但此事确实一直被他引以为耻,理由不是因为犯罪,而是冲动与愚蠢。
  对什么事情看不过眼,可以冷静下来,用智慧去解决,从中得到好处,借此打击敌人,而那件事……除了满足一时意气,就没有什么意义,倒也不是说做错,但事情本来可以做得更对,利用此事得到真正的利益,并且打击……甚至可能一举干掉西门朱玉、陆云樵的,自己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在冲动愚行上,实是愚不可及。
  更糟糕的是,自己明明表明了身份,让凤婕知道谁是行凶者,但整个过程中,凤婕仅轻微反抗,事后还不哭不闹,大扫自己强暴肆虐的兴致,而在此事之后,西门朱玉、陆云樵竟似全然不知此事,显然凤婕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反应大出自己意外,更开始进退维谷。
  凤婕不对人提起此事,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替她去到处张扬吗?万一她矢口否认,那又该怎么办?自己是个骄傲的强暴者,并没有完事后还保留相关证物,留待日后缅怀的变态习惯,相关物证一件也没有,如果就这么跑出去,逢人便说自己干过凤婕了,这只会被人耻笑,说是自己想吃天鹅不成,妄想成狂了,如此一来,沦为耻辱与笑柄的就是自己了,而陆云樵、西门朱玉肯定会指着自己鼻子狂笑,或者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过来,这种事情自己哪能忍受?
  一件应该得意洋洋的事,弄到最后,居然是自己大吃哑巴亏,好象是自己给人强奸了一样,武沧澜悔恨不已,耻辱之下,绝口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若非后来孙武离奇出现,又成功使出了天子龙拳,触动武沧澜多年回忆,恐怕武沧澜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此事。
  “呵……你英明一世,却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糊涂,说来……是你太过想要一个继承人了吧!”银劫道:“其实,若你抛开成见,那女孩比孙武更为像你,她的智略、手段、能力,都符合你的期望,特别是心性……她与你一样,心中有一股恨火,不是针对任何特定目标,而是广泛遍烧整个世界,你们都是打心里诅咒世界的人,由她登上帝位,必能完全继承你的理想、你涂炭生灵的霸念,她是你最理想的继承人!”
  “这是夸奖?我怎么觉得好象给你当头骂了一顿?”武沧澜皱眉道:“坦白说吧,你讲这么多,到底重点是什么?就只是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位置传给那小贱种吗?”
  “相交多年,我想说什么你又怎么会不明白?我想说的就是……”银劫一字一字道:“那女孩,百分百是你的亲生女儿!”
  “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
  武沧澜又惊又怒,要不是因为身体不能动,他肯定一巴掌直接拍在桌案或轮椅扶手上,饶是如此,他仍怒瞪向银劫,用尽每一分力气克制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稳些:“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何用根据?只要你能理智些,正视所有的线索,就会知道我所说的没有错,你销魂快乐的那个晚上,视线不清,真的有把对方看得清楚吗?也许样子、气息都与凤婕无异,但这些年来你也知道,相关的变形法宝不是没有,如果出自龙葵之手,更可以做到维妙维肖,绝对让你看不出破绽……”
  银劫道:“理性回忆一下,想想当年的每个细节,你也是人中之龙,要瞒你一世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回想一下,真的就找不到破绽吗?”
  这些话给武沧澜带来的震撼极大,他闭目思索,当年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回溯,历历如在眼前,声音、气味、形象……当这些混乱的讯息,重新被梳理一遍,武沧澜雄躯一震,许多破绽一下子变得清晰,确实如同银劫所说,是自己这些年来心里刻意回避,以至于对这些破绽视而不见,如今,一股拨云见日的恍然感,让自己如梦初醒……
  “你、你是说?那女孩是我……是我的……那龙葵……她怎么会……”
  心情太过激动,武沧澜也不禁结结巴巴,相较之下,银劫自始至终都保持冷静,“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才是最理所当然的结果,如果不是这样,那反而不合理了,当年龙葵对你的忠诚与崇拜,已经到了一个全无理性、誓死相随的地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叛变?只能说,没有孩子之前,她崇拜你的狂霸与野心,有了孩子之后,她却发现你是个只有狂霸与野心的肌肉团,自此萌生退意……你知道的,女人一向善变。”
  这已经算不上讽刺,完全就是指着鼻子在骂了,但武沧澜没有什么反应,在过大的冲击之下,这位叱咤风云十数年的帝皇,一时间脑内大乱,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脑里不断闪过这些年来的往事,龙葵是如何跟着自己,后来又是如何离奇叛逃,又如何冒出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所幸,银劫很体谅他的状况,没有吭声,静静地等他沉淀思绪,只不过几分钟后,因为银劫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让武沧澜惊醒过来。
  “喂!你这是……”
  “不碍事,这不是什么意外状况,只不过是本来就会发生的事。”银劫把手一摇,果断道:“不用管这个,我只想问你,当年你决定干这件事,不曾先告知我,但你可有让龙葵知道?”
  “当然没有特别去说,这又不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我不是笨蛋,怎么会蠢到在她面前说起?不过,为了能让计划顺利进行,我有请她替我准备|些道具,或许她……”
  “陛下,你确定自己真的不是笨蛋吗?你找她准备了什么?”
  “都说了是当初年少轻狂啊,我也没找她要什么迷香、蒙汗药之类的,就是不想她猜到,只是单纯要她准备药物,尽量能够干一次就怀上的。”
  “她没问你要这东西做什么用?”
  “我说是你要用的,只是因为你不好意思开口,才由我来索要,她听了就只是笑笑……妈的,她笑得很古怪,原来她当时就已经存心不良了!”
  武沧澜恨恨骂了一声,银劫则是长叹一口气:“果然让笨蛋来治国,是很危险的……”
  说到这里,整件事都很清楚了,武沧澜进行强袭计划前,此事已为龙葵所知,而崇拜武沧澜的龙葵,不晓得用什么办法,调走了凤婕,自己则伪装藏身在凤婕的住处,等待武沧澜上门,经过一晚狂风暴雨后,两个人各自遂其所愿,至于黄泉殇的诞生究竟是意外?还是计划的一部分?这点目前无法得知,估计也只有龙葵自己才清楚。
  但龙葵肯定知道这孩子出世将造成的严重后果,所以,她刻意隐瞒,甚至一再延长孩子的孕育时间,使得事情过去数年后,黄泉殇才被生出来。打从黄泉殇出生,整件事便是纸包不住火,再也无可隐藏,大武龙族的血裔感应,武沧澜立刻察觉到了这个潜在威胁,这也导致龙葵叛逃,与武沧澜决裂。
  “有些诡异的地方,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她若是为了保住孩子而叛逃,后来又为何会将孩子交到天魔手里?如果不是为了孩子,那只要将孩子交出,讲出真相,不管你如何处置孩子,她的地位都会一如之前,不受影响……为何她偏偏选了一个两面不讨好的方法?”
  银劫说出自己苦思不解的问题,但他也明白这问题根本无解,龙葵的个性乱七八糟,在研究上绝对专注,可是对于研究以外的事情,就非常随性,还很三分钟热度,前几分钟还觉得很重要的事,可能几分钟一过就失去兴趣。
  前一刻觉得身为母亲,要不顾一切保护女儿,带着女儿逃亡;后一刻却感到女儿是累赘,带着跑很不方便,想把女儿给扔了……这种事情,对于一些坚信母爱至高无上,虎毒尚且不食子的人而言,只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发生在龙葵身上,银劫心下清楚,这没什么不可能的……
  “我……我有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女儿?这……”武沧澜喃喃自语,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武儿……为何他能使出天子龙拳?那可是流有龙族之血的不二证据,若他不是我儿子,他的父亲又会是谁?”
  “唉……”眼见武沧澜仍在做最后顽抗,银劫不禁叹气了,“你还是要坚持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吗?比起那偶然成功的两次,你应该要注意,为何后头几次硬仗,他使不出天子龙拳?无法用青龙令召唤真龙?”
  “这个……”
  “我曾与那女孩接触过,她把什么都否认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承认,但在个人能力上,她绝对杰出,可能已经身兼三美神之长于一身……别问我她是怎样做到,我也想不通要怎样的天才,方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到,总之她做到了,这是实力的证明。”
  银劫道:“以这样的实力,若说她找到了什么诀窍,另辟蹊径,让非大武龙族的人,能够短暂使用天子龙拳,误导我们的判断,这根本没什么好奇怪,你不这么觉得吗?”、“这……”武沧澜心中想了几回,从理性上来看,怎么看都是银劫说的没错,诸般重点合情合理,若再否定,就只是强辩而已。“你说的对,看来是我错了!”


第六章 银星横空·无声陨落
  亲口承认错误,武沧澜的感觉倒还不至于难受,只是很复杂。承认银劫的推论合理,这也就表示,自己之前的所有计划,全部做错!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们与那丫头已经是完全敌对,不死不休了,难道对那丫头说我是她父亲,她就会感动得冲过来认祖归宗,改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问题不大,因为你要的东西,并不是她的真心敬爱,只要她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就已经足够。”
  “为什么一个人会特别来接烂摊子呢?她看来不像傻子。”
  “如果你用亲情打动她,说这是你给她的补偿,弥补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那她当然是不会来,可是,若你期望她把这烂摊子砸得更烂,她应该会感兴趣,因为她基本上跟你是同类人,看不得人们安居乐业,幸福康泰,最好这世上所有人都过得比你们更痛苦,这样你们才会得到平静……”
  银劫道:“那女孩有这样的特质,这也是我之所以认为,她是你最佳继承人的理由,给自己一点时间、给她一点时间,你会喜欢她的,这也是我身为你的臣下、你的朋友,最后一件能为你做的事了。”
  “朋友,今天的你……很反常,这么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坚持,王朝的利益高于我个人安危与利益吗?但看看你今天所说的话,每一句话都在侵害王朝的利益,难道你真认为,置诸如此死地,还有后生?”
  武沧澜努力压抑下心头的激动,缓缓道:“如果真照你所说的做,我或许还能保有一线机会,但大武王朝,无论是战是和,后果肯定是要完了,你这根根本是在把你大半生奋斗的成绩一手摧毁啊!”
  “哈哈哈哈”
  武沧澜的疑问,换来银劫的一阵大笑,怪异的是,笑声中没有多少嘲,反而充满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完全弄错了,陛下,王朝的存续与否,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我尽心尽力支撑这个王朝,理由就只有一个。”
  “什、什么理由?”
  “因为你需要。”
  银劫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武沧澜感到些许困惑,隐隐约约,他有点明白银劫的意思了。
  “这些话,我以前说,你是绝对听不进去的,但陛下……虽然你自视甚高,这次的经验也该让你明白,你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强大,不管一个人的武功练得怎样高,毕竟是只有一个人,天魔、陆云樵都是凭着组织的力量,才能得到足够资源,让自己一直壮大下去,所以,其实你比你自己了解得更需要组织。”
  银劫苦笑道:“你或许不屑帝王的身份,但你不能否认,这个身份为你带来莫大助益。你已经爬上这个高度,若失去这个位置,你将不只被打回原形,绝对会被打到地狱去,为了不让这种情形出现,我必须保护你的帝位、你的王朝,不让任何人破坏,哪怕这个总是想破坏你的王朝的蠢蛋就是你自己。当然,最后也终于到了我守不住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
  一口气说出所有心事,银劫的声音渐渐低沉,脸上的笑容却从苦笑变成了微笑,倒是武沧澜在旁,一时间被弄得呆若木鸡。
  之前从不曾想过,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忠臣、良友,居然为了自己,如此煞费苦心,他前头要面对各种强大的敌人,周围与身旁尽是扯后腿、使绊子的同伴,身后还有一个尽是在找他麻烦的主子,他全都默默承受了下来,将工作做到最好,尽可能追求面面俱到,这么样的一个人,这些年来,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忽然之间,武沧澜觉得自己很蠢,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所选择的霸者之道,活得精彩、死得轰烈、弱肉强食……这些都是他笃信至今的信念,然而,就在此刻,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就为了这些信念与霸者尊严,去破坏一些本可以平和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换一个想法、换一条人生之路,自己可以活得很不一样,至少,在这个样子,既然如此,会否一直自认了得的自己,只是在做一些看似聪明,其实蠢到极点的事?自己所选择的人生到底有没有错?这他妈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银劫,诚然你所说不错,我……”
  武沧澜说着,蓦地为之愕然,打从自己受伤倒下,一直坚强撑着,没有露出半分疲态,但自己刚才出口的话,听来为何如此软弱无力,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这等软弱、这等示弱,这还是自己吗?
  惊惶加上些许愤怒,武沧澜本想找银劫问话,却惊愕发现,一直在与自己说话的友人,不知何时,气息已停,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眼睛仍朝这边看来,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分别,只不过瞳孔放大,目光失焦,竟然就这么去了。
  “银、银劫……”
  强烈的战栗感,如电流般传遍武沧澜全身,不久之前,银劫才说过,他并不如自己以为得那样强大,当时武沧澜还不是很相信,此刻,武沧澜发现银劫并非虚言,因为难以抑制的悲伤与痛楚,有如海潮般狂涌而来,失去这名仅有的友人,打击远比自己预期得更为沉重,无论武功练得怎样强,自己原来仍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也直至此时,武沧澜才深切感觉,过往银劫为己付出得太多,自己实是亏欠友人,如今银劫已故,自己能够还给他的,难道就只有风光大葬这点事?甚至,在当前这样的状况下,银劫过世一事,都还要列为一级机密,不得外泄,否则军心生变,有些由银劫单线控制的间谍,说不定立刻变节,改投敌方,所以,帮银劫风光大葬一事,短期内无法进行。
  “朋友……你就这么走了,你说……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呢……”
  低低的慨叹,在窄小的房间内回响,陷入迷惘的不只是失意王者,还有这个国家的未来……
  银劫的身亡,在陆云樵与天魔的意料之中,受了那样的重伤,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只是他们也不敢肯定,因为各式各样的变因仍然存在,天晓得朝廷会不会藏了什么特殊技术或药物,莫名其妙一用,过不了几天,本来早该毙命的人,又生龙活虎地跳了出来。
  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类似的情形,天魔与陆云樵这种老江湖都已经看得太多,如果什么事情都只论合理与否,孙武早在龟兹一役中就该阵亡了,哪有可能现在仍生存着,武功还更上层楼?这世上,没道理的事情太多,有些人既有本事,又有求生意志,更重要的……是还有运,当这三者兼备的时候,人就会很难杀,所以,别说银劫没有当场断气,即使是银劫的头都给砍下来,几天后却又活蹦乱跳地复生,他们两人除了觉得岂有此理,其他倒也不会太意外。
  奇迹,总有发生的理由,只不过当时无法理解,看不出来而已……
  不过,哪怕是再怎么关注皇城内的情况,天魔或陆云樵也没办法将全副精神都放到这上头,两人都各自有一堆焦头烂额的问题要解决,首要的难题是养伤,而且还是不着痕迹地养伤,陆云樵的状况还好一点,想趁机要他性命的都是敌人,没什么自己人,但天魔那边就很伤脑筋了,不光是敌人要提防,就连自己人也不可不防,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自己人。
  天魔并没有离开京师太远,一方面这是为了掌控情报容易,一方面……这也是不得不然的结果,天魔的伤势太重,必须要立刻觅地疗伤,尤其是阻止肩上的毒性蔓延,否则,不仅仅是一臂残废,说不定还会死在银劫的前头。
  潇洒离开战斗现场,这是身为当世绝顶高手,最起码的尊严,不过,维持完个人面子,剩下来的里子部分,那就是各凭本事了,陆云樵得道多助,苦茶方丈紧急来援,又有孙武在侧,两大内力强援联手相助,这才转危为安,天魔就没有这样的好运道,凤婕的相助,只是将他平安载离就结束,到了预定的安全地点后,凤婕立刻离去,连飞空艇都留下不要。
  “我在中土虽然不能横着走,但走在路上起码平平安安,不会有什么人忽然大喊一声就冲上来砍我报仇,这东西还是留给你老人家吧,就算打不过人了,还是可以开这玩意儿逃命去。”
  “哈哈……那只是因为,你是用现在这模样去行走江湖,吓也吓死人啦,哪有几个敢靠近的?如果你瘦身有成,回复旧时相貌,再上街去走一走,你看——还没人砍你?军火贩子的敌人,没理由少过战争狂人吧?”
  天魔的大笑点出问题所在,凤婕以如今的相貌行走江湖,当然是很安全,除了这超级肥婆的外型令人望而生畏,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没人晓得她的身份,要不然……当年三美神协助同盟会、朝廷平乱,破解了许多太平军国的犀利武器,更还反过来造出许多强大兵器,令太平军国伤亡惨重,太平军国从上到下,说到三美神都恨得牙痒痒,哪怕事过境迁,凤婕若以本来身份行走江湖,肯定有人来寻仇暗算。
  “要讲手上沾的血腥,你可不比老头子我少,甚至更多,你造出的那些机械,每次战争都要杀个几千几万人,老夫单枪匹马,如何能与你相比?你我今天结果的不同,也不是因为谁造的杀孽比较多,只是你不在战场,老夫仍在,如此而已,所以可千万别以为什么正义必胜不必胜的,压根就没这种事……”
  天魔笑道:“胜者必正义,这才是当前的事实,以你的聪明,这道理你早就明白的。”
  “哼!杀不死的妖怪老头!”
  凤婕留下飞空艇,独自离去,就连她之前挑战天魔时所带的兵器,那柄能发射大地震波的狼牙棒都没带走。这柄精心制造的高科技神兵,在与天魔战斗时,就已经损毁部分,呈现不安定状态,凤婕走时手起一掌,将狼牙棒拍成了废铁,内中机件爆毁,哪怕魔门将这东西回收研究,也得不到什么;离开的时候,凤婕有些迟疑,毕竟看见这个老人废了一眼、一臂,打从识得他开始,从未见过他伤得如此厉害,这绝对是数十年中,他伤得最严重、最虚弱的一刻,想要打倒他,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他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了,自己就这么离开的话……
  想归想,凤婕也没有打算真的留下,再怎么说,自己与天魔都不是同一阵线的,这次为了偿还人情,协助他从皇城离开,就已经是很违反原则的事,如果还留下来替他护法,等他伤愈,那可真是敌我不分,连对自己都不能交代了,再说,自己本就不喜欢涉入江湖事,这次因为无聊的决斗,被迫牵扯其中,已经大违本愿,若再深入,这些年来好不容易维持的清静就要被打破,得不偿失……
  就这么下了决定,凤婕离开了,而天魔透过管道,对魔门下达几个重要命令,避免魔门陷入混乱后,就开始闭关养伤。天魔的所在位置,是当前至高机密,如果让人知道他身在何处,谁也不敢担保,会有多少人来趁病要命,所以在下达指令的同时,还要避免泄露自身情报,委实煞费苦心。
  天魔所选的疗伤地点,是距离京师不远的一处农家三合院,外表看起来非常普通,住在农舍里的人,也是在本地已住了几十年的农民,不只生根,还早就开枝散叶,生儿育女,几十年来平淡度日,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这是天魔早在数十年前就布下的暗桩,所选的潜伏人员绝对忠诚,更只与他单线连系,魔门之中没有任何人知晓这所在,是天魔给自己留下的狡兔窟之一,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用不上,一度还将这里完全忘了,想不到世事无常,最终自己还是用到这里,藏在农舍的密室养伤。
  换上了普通的老农装束,稍作化妆,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平凡的乡间老农,当改装完成,看着镜中的自己,天魔的感觉有些怪异。肢体未残、实力完全的时候,不管怎么变装,哪怕是拎个破碗在街边乞讨,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没面子或丢脸的,偏偏是在重伤的此刻,变装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觉得这样……
  是种耻辱?仿佛被逼得改头换面,像只老鼠一样藏起来,是难言的奇耻大辱?
  平心而论,这种事情当然是耻辱,问题是,自己过去不是一直坚信,什么面子、尊严不过是种外在形式,只要实力天下无敌,不管做什么事都不用在乎面子吗?有谁看不顺眼,随手就灭了他,只有卑微的弱者才需要在乎面子,借由那些没意义的行为来争取尊严……
  这是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但如今,为何自己在意起那些全无意义的东西?更开始觉得这样……是耻辱?莫非这就象征着……自己变弱了?
  “居然和弱者画上等号,以前想都没有想过,这才真的是羞辱啊……”
  天魔回看自己的手臂,受创的一臂基本上已经完全坏死,血肉枯竭,虽然没有截肢,但也差不到哪去,恐怕到最后还是得把手臂砍掉,以免封锁在手臂中的毒素有一天破封蔓延出来。
  只剩下一只眼睛,看东西多少有些麻烦,而且在视觉上出现死角,将来实战中必为此吃上大亏,很是不利,但比起日后的祸患,眼前的危难更要命得多,陆豸的那一剑,打瞎了这只眼睛,虽然没有射入脑中,可是些许残余剑气,成影响,令头部隐隐作痛,还越来越痛,若不尽快驱除,后果可能非常麻烦、非常要命……
  幸好,眼睛与手臂的残疾,都还不算无可弥补,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年前,各种法宝的开发日新月异,也许外头的人还没法想象,但长期监控最新研发成果的自己很清楚,机械义眼、义肢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装上之后,可以做到行动与常人无异,外表几乎看不出来。
  只不过,单单只是行动与常人无异,并无法满足自己的要求,一只与常人无异的手臂,在与自己同级数的对手战斗时,简直就与玻璃没两样,碰一碰就碎了。
  至于电子义眼,强韧度倒不是主要问题,毕竟在实战中,如果会被人打伤眼睛,整个头部要害都已失守,眼睛的状况如何,就不是首要问题了,而且,根据龙葵做出的报告,电子义眼的开发技术较为成熟,不但能够辅助视力,还有许多强化功能,在战斗中可以发挥惊人效果。
  “电子义眼配合光学镜头,能够产生类似千里眼的效果,你人站在这里,要看十公里外一只昆虫的翅膀纹路,易如反掌;义眼中能放出七色彩光,迷人神志,让人脑袋昏昏,受你控制,甚至如果有足够能量推动,这个义眼能直接喷出红色死光,斩钢断铁,无坚不摧,比什么神兵都厉害。”
  “确实威力十足,但怎么听起来不像超级战士,倒像是马戏团杂耍的?就这么出去打仗,会不会给人笑死啊?”
  “我只是解释技术的可行性,您老人家要是觉得像杂耍,大可以不装,手术费也可以省很多。”
  龙葵的态度冷冰冰,一点也没有因为寄人篱下就矮人一截的感觉。基于她的个人要求,再加上天魔本身有此需要,所以早在皇城决战之前,天魔就把她带来京师附近,暗中潜伏,本来也未必会用上,哪知皇城一战结束,伤得比预期中重太多,只好不顾保密原则,立刻将她调来,在这绝顶机密之处进行治疗。
  最顶尖的法宝开发师,往往也都是超水准的医师。这个说法虽然有点似是而非,不过大体上倒也没错,只是要加点补充,就是这些法宝开发师在治疗伤者,甚至是治疗死者上,常有超水准的发挥,可如果用正常水准来要求,九成以上是会让人失望的。
  三美神之中,龙药、姗拉朵的研究范围,都与生物组织、药学、细菌学有或浅或深的关系,其知识水准远在寻常医生之上,至于外科手术的动刀……龙葵对于各种生物的解剖经验,几千次以上的累积,让她成了够格的外科医生;姗拉朵的经验更是万次以上,与其说是一流的外科医生,不如说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女魔头,区区手术,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凤婕,她对于生物学、医药细菌之类的知识,虽然了解得不多,但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把一个人的九成血、骨、筋、肉,全都代换成机械,或是近似人体的仿真组织,在这种技术之下,什么重伤、重病,自然也就都不是问题了。
  天魔重伤之余,找不到技术够好;忠诚度又可信的医生,索性把龙葵调来,当作医生一样来用。对很多人而言,天魔这样做风险很高,龙葵对魔门毫无忠诚度可言,不过是迫于无奈,或者利益交换,这才暂时栖身于魔门,过去十几年一直敌对,若龙葵在治疗过程中动什么手脚,岂不糟糕?
  不过,长期与这些技术人员打交道,天魔倒是有了一些心得,这些技术人员……特别是被冠以天才之名的那几个,对于人情世故都很不在行,脑里的杂念没这么多,对于立下的约定,反倒没有那么容易违约,所以任用龙葵,远比调用其他魔门内的医者要安全得多。
  天魔一离开皇宫,立刻就查龙葵的下落,当手下回报,龙葵一直在城外的秘密地点,未有离开,天魔也就心中有数,秘密救走武沧澜的人不会是龙葵,只会是她的麻烦女儿。
  如果是龙葵出手救人,天魔会比较烦恼,因为这代表武沧澜可能再过不久便会复出,还很有可能复出时伤势尽愈,毕竟当年在三美神之中,龙葵是最神秘的一个,她手上到底掌握着什么技术,根本没人知道,就算能够治愈武沧澜,也不是什么太难以想象的事。
  但武沧澜落入小殇的手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天魔自认几乎已将一生所学,通通传给了那个女孩,无论本事、手段,这女孩都是非常难应付的人物,她出来救人,被救的人恐怕也要痛不欲生,绝不是简单说声谢谢就能了事的。
  “你默不关心,但你的女儿却出手干预战斗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是要追究我教养不当的责任吗?我记得那孩子什么东西都是跟你学的,她跳下来干预战斗,你应该要庆幸自己教徒有方,弟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龙葵冷淡道:“别问我那孩子到底想做什么,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得出来的,你要是那么想知道,自己去问她啊!堂堂天魔,不会说找不到一个小丫头吧?”
  “哈哈哈!我这几年忽然发现,教导徒弟不能绑得太紧,给予徒弟适当的自我空间,可以延缓徒弟拿刀砍向师父的时间,这个发现很有价值吧!”
  “徒弟拿刀砍师父?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你应该会先一掌就把徒弟打成肉酱了吧?”龙葵道:“你的变化也不少,如果是以前,你会这样和我说话?就算不抽筋剥皮,也应该把我头盖骨打开,用你们的魔门秘法,套取我所知道的一切了。”
  天魔没有答话,也没有改变表情,微笑着等龙葵处理完伤势,看她留下评估报告后,就这么任她离去。
  个性上的改变,自己早有所察觉,不过,这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总结的事,到底是好是坏,目前还无法有定论……
  “这女人,东西写得这么复杂……”
  天魔匆匆看过一次龙葵所留的评估报告,上头详细说明了对他目前伤势的诊治结论,还有装配义肢、义眼的说明,包括目前几种可装配的型号,每种的优缺点比较,全都钜细靡遗,一一条列,不愧是科班出身的技术人员,打报告的本事一流。
  装换义肢、义眼,对天魔来说不是什么问题,这些东西能否经过强化,带来更强的战力,天魔也不是很在乎,光是皇城之战所得的战利品,就已经足够弥补战力了。
  青龙令在手,天魔举起令牌,透过晶石令牌仰望夜空,冷冷星光,没有被令牌阻断,看起来还更让青蓝色的晶石增添一抹瑰丽光华,握在手上,犹如拿了一块坚冰在掌,丝丝冷气直透出来,手掌隐然生疼。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材质所构成?非金非玉、非钢非铁,七大超级法宝的构成与运作原理,迄今仍是最大谜团,以前有人提出过一个学理,认为超级法宝其实都是由纯能量所化,看起来是固态,其实不过是纯能量的一种安定型态,法宝内部刻有难以想象的复杂阵图,让超级法宝能发挥种种异能,击出毁天灭地的大威力。
  “如果真是纯能量体……那么,也可以吸收了?”
  天魔喃喃自语,超级法宝的威能强得惊人,若是可以吸收这股能量,助益匪浅,要是将七大超级法宝的能量都吸汇于一身,力量何止翻倍,恐怕和佛血舍利所蕴藏的邪能都有得一拼,要治疗目前的伤势更不在话下。
  “不过,会有这种想法,就是堕落的先兆了,这样子得来的力量,造就的只有弱者……”
  话虽如此,天魔并无意放开手中的青龙令,这是他在皇城之战中的最大收获,事实证明,此次若一开始,就先夺青龙令在手,施展末日绞磨,不管陆云樵、武沧澜有什么后着,自己都能够强行压下,哪怕他们两个联手,自己也无惧,只可惜先前过于自信,最后落得重伤的下场。
  “唔……”
  沉思之中,天魔忽然生出一丝警兆,似有敌人来袭,尽管周围没有任何异状,但胆敢来袭击自己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察觉不到异状是正常的,就不晓得是何方人马来袭……
  “呃,居然是这小子……”


第七章 异域巧逢·薪火相传
  孙武正为着小殇下落不明一事而烦心,非常烦心……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十几年近乎共生的相依为命,他们两个对彼此而言,都已经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存在,不管是少了哪一个,都会令另外一个感到不安,只不过不一定会表现出来而已。
  小殇并不是第一次玩失踪,不过,孙武回忆起来,小殇的个性虽然极为独立,又不爱听人啰嗦,但却很少扔下自己,长时间离开去做什么事,特别是离开梁山泊之后,小殇的健康状态不佳,更少离开同伴,私下行事,似是需要同伴的武力掩护,所以,在皇城之战爆发同时,小殇失踪不见,这让孙武非常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什么很不妥的事要发生了。
  隍云樵并没有将皇城之战的结局细节告诉孙武,只淡淡说武沧澜、银劫被人救走,至于是什么人救走,本来陆云樵就无法肯定,自然不好乱说了。否则若让人知晓可能是小殇救走了银劫、武沧澜,孙武肯定会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到时候反而更让人头痛了。
  孙武很在意小殇的状况,只不过因为陆云樵重伤,需要他的帮助,一时不好离开,但陆云樵伤势稳定后,他便想要独自潜回京师,寻找小殇。
  “小殇这次失踪的感觉不对,要是放着她不管,恐怕要出大乱子,不去找她不行。”
  这么自言自语着,孙武预备出发,偷偷离开,但还没出发就被拦下,而能够这么无声无息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陆云樵,“嘿,想一个人回京师找人吗?那里现在乱成一团啊!你这样回去,好果子吃吗?”
  “陆叔叔,你的伤好些了吗?我对自己的武功还算有信心,既然武沧澜,银劫都倒下了,皇城内应该没有能威胁到我的人,若真碰到什么状况,我要逃走,也没人能拦得住吧?安全上没问题的。”
  “这么有信心?那假如御前侍卫抓了几十个孩童,威胁你如果不投降,就把他们全部杀光,你若逃走,就把他们的手全砍了,这样你又要怎么办呢?再用你的落魂羽,把所有人都打瘫痪?但京师之中,敌人何止千千万万,你一个人能撑多久?在你纵横无敌的时候,又要害死多少无辜?牵连多少原本不用死的人?这些你都想过了吗?”
  “这……这个……”
  孙武愣了一下,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以后,他再也不敢说“敌人不会卑鄙到这种程度”之类的傻话了,没有最阴险,只有更阴险,这才是当前的潮流。
  “可、可是,小殇一个人在那里,不晓得在做什么?我怕她会搞出什么事,也怕她会出事……”孙武道:“还有,我不想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这种感觉太烂了,我想尽量能做点事,或许可以帮到她。”
  “呵呵……”
  陆云樵笑了,每次看见这孩子,总觉得像是看到当初的自己,说着类似的话,有着类似的行动。自己之所以这么袒护这孩子,不全是因为他的出身,因为他是凤婕或西门的什么人,最主要的理由,是他身上有自己所失去的东西,他所做所为的出发点,都是对的……
  在现今的这个时代,这孩子所做的事,不讨人喜欢,但他所做的事、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都是正确的,哪怕是已经偏离正道的自己,都觉得他没错,这也才格外显得他的可贵……
  “希望能够帮到忙、不想这么袖手旁观,这些想法都是对的,不过,有时候不一定要做些什么才是帮忙,特别是当你看不清楚前路的时候,脚下跑得越快,就只会摔得越重,反而糟糕……或许,什么都不做,也不代表帮不到忙。”
  “呃,陆叔叔你的意思,好象是说……我帮忙只会越帮越忙,还是一边凉快去比较好?是这意思?”
  “这个……不是那么简单的意思,小殇的个性你很清楚,当她存心躲开我们,要去做什么事的时候,你能找得到她?就算找得到她,你又怎么拦得住她?她太解你的弱点了,刚才说的那些卑鄙手段,御前侍卫未必用得出来,但她绝对可以,这问题你想过吗?”
  “这个……”
  孙武一时陷入沉默,陆云樵的话没错,如果是平时,自己也就顺势放手,随便小殇她做什么都行了,然而,这次的状况特殊,不祥的预感接连袭来,若是迟迟找不回小殇,真怕她惹出什么难以收拾的大乱子。
  “我已经传话给晨锋,让他遣人在京师寻找小殇,估计很快就会有回音,你就稍安勿躁,先等等吧!”
  若是之前初出江湖时,陆云樵这句保证足可让孙武安心,但如今的少年,已了解同盟会的能力极限,知道京师之内不属于同盟会的势力范围,之前几乎被银劫扫了个干净,就算现在重新再派人进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陆云樵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自己如果再不识相,就真的讨人厌了。
  “陆叔叔,你有什么建议?”
  “有,就是你尽快开始固本培元、调养元气,把自己回复到最佳状态,这样子等那丫头后来真碰到什么事,你才能现身去帮她。皇城之战后,各方势力将要大洗牌,以你的实力,势将成为焦点,想要利用你的人也一定很多……”
  说到这里,陆云樵似有顾虑,有些欲言又止,孙武想要追问,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给打断,这一下头晕来得突然,孙武虽然提气凝劲,想将晕眩感驱散,却不见什么成效,还很快变成了头痛。
  为了不失态,孙武强自镇定,没有露出什么异常表情,但也听漏了陆云樵的几句话,再定下神来,只听见陆云樵说:“……晨锋这孩子,处事圆熟沉稳,让人放心,今后的中土,大概就是你与他的天下了,你们两个要好好合作,只要你们齐心合力,中土一定能有更好的未来,我们当初没有能完成的事,就要拜托你们了。”
  孙武听香菱说过,陆云樵早有倦勤之意,可能不待同盟会义军攻破京师,只要大势一定,他就会抽身引退。以睦云樵这些年来的表现,这么做似乎丝毫不稀奇,他要是会忽然间变得野心勃勃,想要夺取权力,那才真是有鬼了,抽身引退这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眼下大势未定,他便露出去意,孙武不禁担心起来。
  “为什么这种表情?难道你认为,我都伤成现在这样了,还适合在第一线冲锋吗?”
  陆云樵笑着动了动废掉的手臂,经过处理,这只复合性骨碎的手臂,已然保住,但想要再回复以往的灵活,势必要长久的复健与调养。而哪怕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天下第一高手,哪怕知道他神功无敌,孙武也不得不承认,此刻陆云樵的模样,缺了一臂,又废了一臂,样子实在是拙到爆了。
  伤兵都有退下休整的权利,陆云樵伤成这样,总没理由还要他继续在第一线为了万民而奋战,更何况孙武自己也清楚,这个人虽然没有偏离正道、堕入魔道,却已经很久不再为了万民、为了正义而战了……
  “就算没有我,同盟会也不会输的,该做的我已经做完,主要障碍都被扫除了,这样还打不赢,只能说敌人气数未尽,同志仍须努力……”
  陆云樵微笑道:“况且,他们可以透过宣传,装作我还在,借此稳定军心,这种事情他们早就干得很熟,即使我不在了,他们也会做得很好的。”
  听到这里,孙武晓得自己没法再说什么了,陆云樵也好、小殇也罢,这些能够在自我领域有杰出成就的人,都是心志坚定之人,一旦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想要改变他们的主意,都是千难万难,别说他们,就算是自己,决定了之后也不是那么容易听劝的,也许……执着就是这类人共有的特性吧!
  那阵奇异的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少了头痛的干扰,孙武一下子清醒得多,听了陆云樵的话,心下一阵感触,张口问出了那个本不应由他关心的问题。
  “陆叔叔,你去之后,袁兄他……适合吗?”
  这句话一出口,孙武就后悔了,答案不是早就在那里明摆着的吗?果然,陆云樵笑了起来,“这问题挺怪,他行与不行,你不是一直都看在眼里吗?他认真、负责,比我更要好上多倍,中土与同盟会若由他来执掌,应该会开创一个太平的治世吧……”
  说到这里,陆云樵忽然笑得很得意,“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从小被我打击到大,那么多合理的要求他完成了,那么多不合理的要求他也完成了,这么一路过来,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格崩溃、精神失常,区区接个帝位,开创王朝,这种小任务怎难得到他?”
  孙武用力点头,他没见过像陆云樵这样拼命找徒弟麻烦的混账师父,特别是在一察觉陆云樵的真实身份后,他格外同情袁晨锋,并且对袁晨锋所承受的压力、精神暴力叹息不已。
  袁晨锋是很敬重师父的,那已经不只是尊重,更近似崇拜,一种儿子对于父亲的崇拜,这一点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孙武尤其能感觉到,和自己对老爹的情感很是类似,所以每次小殇辱及陆云樵时,涵养极好的袁晨锋便会动怒,有几次差点拍桌子跳起来了。
  不过,陆云樵却无视这点,还好象刻意想破坏自己在徒弟心中的印象,所有言行都让袁晨锋没法继续当他是偶像来敬重,或许他认为这样很有教育意义,是为了达成什么教育目的,这才如此做,但孙武认为,他只是搞出了反面教材,毕竟这家伙只是个革命者与大侠,却远远算不上教育家,袁晨锋跟上这个师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咦?陆叔叔,我从没听袁兄提过自己的父母、家庭,他父母已经不在了吗?”
  孙武这么问,只是下意识地拿袁晨锋与自己做比较,不过一句话问出口,他才发现确实有这种可能,而且,自己对于袁晨锋,除了他为人很不错,能力很强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袁兄他也是孤儿吗?还有,你是怎么收他为徒的?你这些年一直在玩放着烂的生活,怎么可能会主动收徒来找自己麻烦?你会收他为徒,臌该也有一段故事吧?”
  “哦?怎么你不知道吗?同盟会应该有把这件事编成宣传故事,逢人就说上几遍啊,你居然不知道?真是奇怪了。”
  陆云樵笑道:“我是在域外碰着他的,不过这一点,同盟会公开资料上是不会说的,哈哈哈。”
  “域外?”孙武着实一惊,即使是现在,中土对域外人士仍是忌恨甚深,更不要说是多年以前,太平军国之乱将完或甫完的时候,若是让人晓得,陆云樵收了一个有域外血统、域外背景的人为徒,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同盟会之内的闹翻天,在这种情况下,陆云樵光是要收这个徒弟都很难,至于说什么好好栽培他,将同盟会的大权交付,这是连想都不用想。
  不过,袁晨锋的瞳色、发色、轮廓,没有一点域外人士的样子,要说他有域外部族的血统,这怎么看都不像,难道袁晨锋也像任徜徉一样,身边有一个易容高手在,长时间易容改扮,以中土人的模样出来活动?
  “不是喔,晨锋并没有易容改扮,如果他的真面目是金发碧眼,我才不会收这种徒弟来自找麻烦咧,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可是天天被人念,还是会很烦的。”
  陆云樵道:“晨锋的真面目就是这个样,据他本人的说法,他父亲是个中土的逃兵,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逃到域外,结识了他的母亲,一个混血儿,最后生下了他,但他出生几年后,他母亲就因病亡故,后来他父亲也过世,他就这么孤家寡人地过着流浪生活……哦,对了,同盟会的官方资料上,我是在某次探访难民营的时候,遇上晨锋的,至于实际的……域外那时没有难民营,不过每个地方看起来都比难民营更惨。”
  孙武略作想象,倒也不难理解,当时太平军国已然崩毁,楼兰一族也灭,域外的秩序大崩坏,更有大批青壮族民葬身中土,正是最虚弱、最艰难的时刻,留在部族中的老弱妇孺,在恶劣的天候、环境下,独力谋生,而大武王朝的部队又借口追究责任,时常出关骚扰,名为征讨,实则掠劫,普通域外部族的日子可想而知。
  比起当时中土境内的各处难民、孤儿安置所,域外的情况只会更糟,他们就连设置难民营的能力也没有,袁晨锋若是出身域外,在域外度过童年,那他如今的表现委实可圈可点,因为他居然对中土人民一点仇恨也没有?
  “越想越觉得武沧澜这人差劲,他没有能力搞好内政,让自己国内不再有难民营,就只会搞到域外处处惨过难民营,大家一起比惨、过苦日子,实在差劲透了。”
  孙武骂了几句,忽然想到一事:“等等,陆叔叔,你没事跑到域外做什么?你又不是域外人,中土那么多事要忙,你也不理,还跑到域外观光旅游吗?”
  “是啊,所谓的观光,不就是从你自己活腻的地方,跑去别人活腻的地方吗?我那时候,心里烦得很,在中土压力很大,就常到外地去走走,看看能不能胄么地方,碰到一些失踪很久的故人……”
  陆云樵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孙武略为一想,登时明白,陆云樵多半是为了找寻凤婕,甚至想找李慕白、胡燕徒这两个兄弟,踏遍大半个中土找不到人,终于把搜寻的范围拓展到域外,在域外找寻传说中的梁山泊。
  毕竟,梁山泊是凤婕投奔天魔之后,才建设完成,也才成为传说,传说内容根本不清不楚,最初的版本完全没提具体位置,甚至也没说这地方会飞在天上,陆云樵找得到才有鬼,再加上凤婕存心躲人,让陆云樵从中土找到域外,穿越万里之遥,两处茫茫,不晓得花了多少力气,终于找到梁山泊。
  这之间的辛苦,孙武想想真是同情陆云樵,不过,同样是要找梁山泊,胡燕徒和李慕白轻松就找了上来,陆云樵武功高他们那么多,却找来找去找不着,费了那么久的工夫,这不知道该说是没缘分呢?或者陆云樵在寻人寻物这方面,确实有够白痴。
  只是,想到陆云樵当初摸上梁山泊的旧事,那股莫名的晕眩感、头痛又再袭来,孙武压着自己的额头,抵抗这股晕眩与疼痛交错,听见陆云樵说:“……域外对我并不陌生,早年跟着西门跑过,后头自己又走了几趟,每次看大漠黄沙的景象,都有不一样的感受,有时候也会看到一些让人很懊恼的东西……”
  陆云樵说到这里,语气中感叹意味很强,孙武听出他话中有话,本来想问,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件许久之前的旧事,两者一下连贯,陡然一惊:“该、该不会,当初巴伐斯夫惨案,姗拉朵最后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呃!你怎么会往那边去想?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风马牛不相及,你说的……”陆云樵道:“其实也没说错啦!当时我站在那里,看着她,想说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她没反应,我们两个就各自走人,回家睡觉去了。”
  孙武还记得,姗拉朵曾说过,她赶到惨案现场,看着大批尸首,一切无可挽回之时,在一片大火的对面,有个人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里发生的所有事,这人也就是巴伐斯夫惨案的唯一目击者,对姗拉朵而言,此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有找到这个人,才有可能洗刷姗拉朵受的不白之冤,但姗拉朵明明知道此人是谁,却从不愿去找出此人,请他相助,这一点当时让孙武百思不解。
  现在看来,答案很明显了,姗拉朵之所以不愿去找这个人求助,是因为这人便是陆云樵。姗拉朵与陆云樵的关系,自然不像她与西门朱玉之间那样恶劣,但要说有多友好,恐怕也说不上,以姗拉朵的硬脾气,要她低下头去求陆云樵出来替自己洗刷冤屈,怕是死都不干,也不会让别人替自己去求。
  特别是,姗拉朵说这段往事的时候,陆云樵明明也在场,却一直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最后姗拉朵也撂下一句“那个人自己的麻烦也够多了”,显示两人之间的情况怪异。后来一直到大家分道扬镳,姗拉朵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孙武本来也没想到,只是刚才听到陆云樵的话,凑巧一猜,居然命中,连他自己都很意外。
  “居然真的是你?那你为什么不……”
  “关于这件事呢,我的基本态度是……她如果来找我替她出头,我二话不说就会替她撑腰,但如果她不来,那我就当她是喜欢扛着那些恶名了……”
  “拜托!你这也太幼稚了吧!你们两个都几十岁了,用这种事情来赌气?怎么会蠢成这样啊?”
  “嘿!这是上一代的事,你要是觉得我蠢,怎么不把这句话对她说去?”陆云樵道:“那件事情对我的打击也不小,在域外所做的努力,就此被打回原点,失败到了极点,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想理、不想管,完全放空,就这么浪荡了一段时间,在中土、域外到处当背包客,后来有一天,我坐下来,思考一些问题,觉得我想做一些事,恰好旁边有人递了杯茶给我,我看了一眼,就想说这个人不错,选他吧!”
  “等一下!选了什么?那个人是谁啊?”
  “晨锋啊!我不是在告诉你怎么遇到晨锋的吗?就是这么遇上的啊,那时候我正在想问题,想说有些事情必须要处理,这样我才能够放心,然后就可以把自己放得更烂,所以,我有必要找个人来做事,但人海茫茫,找谁来做事比较好呢?”
  陆云樵笑道:“这时候,刚好有人递了杯茶给我,茶的味道很好,我抬头一看,发现是个长得很清秀的小正太,特别是那双眼睛,澄澈明亮,非常漂亮,我就决定是他了,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他说好,再之后……就现在这样啰!”
  “就……就这样……你收徒就这么收的……”
  孙武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到,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陆云樵的习惯,是把一件复杂的事情尽量说得简单,最好还让听的人当他是人渣,姑且不论他是怎么培养出这么自虐的嗜好,不过,孙武已经学会,不再把他说的简单事简单听。
  “那……陆叔叔,你查过袁兄的出身背景了吗?他可靠吗?”这话一问出口,孙武就觉得不妥,自己只是个闲人,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开口,问了做什么。
  “这个嘛……同盟会的情报部门当然调查过,情况与晨锋提供得也差不多,不过,那个时候局势很乱,什么资料都乱七八糟的,查无可查,晨锋又记不得他爸爸的详细资料,只说爸爸就是爸爸,别的讯息也给得不清不楚,这个样子下来,能查到什么鬼才真有鬼。”
  陆云樵道:“后来我下令,让他们去制造证据,补足可疑的部分,所以之后朝廷、魔门还有什么其他人去查的时候,就通通都有资料可查了,这样子很替人着想、很贴心吧?”
  孙武不晓得该怎么来判断这段话,或许是自己多心,但陆云樵这段话听起来,好象是他明知道自己徒弟的出身有问题,却下令让同盟会代为制造证据,掩藏真相。
  “你的眼神好奇怪啊!小武,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很奇怪的事啊?”陆云樵笑道:“想什么是你的自由,但可别随便把我当成是坏人啊!晨锋是个很好的孩子,我相信将来的某一天,他必能继承我的理想,把新的未来带至中土……”
  孙武无法理解陆云樵的这句话,是否真如表面上那样单纯,不过,起码他听得出来,陆云樵的话说得绝对认真,完全是真心话。
  “好啦,该说的都对你说了,后头你要是想自己杀入京师,那也随你,至于晨锋,能合作你就与他好好合作,要是不能合作,你就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吧!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你要走?我是说,现在?”
  孙武以为陆云樵是要回去休息,但听他语气,居然是要就此走人,登时一惊。
  “你要走也不向大家说一声?还有,你就这么走,安全吗?”
  “呃,就是因为要隐秘,才要自己一个人偷偷走、偷偷找地方躲起来疗伤啊!不然如果还要对每个人握手说再见,那不如直接办个欢送大会,最好还让中土所有人都知道我落单,这样所有敌人都可以趁机找上门来玩刺杀?别逗了,我这不是离开,是跑路,要跑路当然就要偷偷跑,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你冲动做傻事,我连见你这一面都可以省下。”
  陆云樵肩膀一动,似想挥手告别,但终究因为伤处疼痛,没有举起来,简单笑了笑,转身便走。
  孙武倒不至于觉得这是最后一面,毕竟陆云樵虽说伤得不轻,痊愈的伤,相比之下,老爹的情形更让人担忧,听说他瞎了一目,又废了一臂,这都是无法复原的伤势,受了这样的伤,如果日后老爹还要过那种江湖争雄、刀光剑影的日子,那可就让人担心了,说不准哪一天……
  看着陆云樵离去的背影,孙武想说一些祝福的话语,虽然这个男人很奇怪,总是做一些拼命践踏自我形象的行为,仿佛很怕别人真的拿他当偶像,不过,经历过这许多事之后,孙武觉得,他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他的存在,代表了这个世界一部分的真实,之前没法正视他,代表了自己的不成熟与肤浅,到头来,他仍是那个自己从小就崇敬的男人。
  正因为如此,看着他就这么独自一人走向黑夜深处,孙武想说点真心祝福的话语,稍微表示心意,怎知道那阵莫名其妙的头痛,又在此时袭来,这次还发作得特别强烈,除了晕眩与疼痛,还伴随着一些画面、一些声音,同时打入孙武的脑中。
  画面很熟悉,同样也是陆云樵的背影,只不过时间不是黑夜,而是黄昏,这背影看来也没有那么悠闲写意,充满了与陆云樵极不相符的杀伐之气,更重要的一点,则是陆云樵的对面有一个人,正与他遥遥对峙。
  “老、老爹?”
  惊愕的事实,伴随着血光出现,而后……就是一条手臂的代价!


第八章 地狱极火·焚业消债
  熟悉的人影、似曾相识的强烈杀气,孙武几乎就把这一幕画面当成是现在,不过,一些明显的不同之处,让孙武察觉到这些影像该是幻觉,或者……是曾发生在过去的回忆。
  首先,老爹的样子看来虽然没什么变化,但陆云樵的背影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得多,更富有一种如今所难见的锐气,看来就像是一个年轻的少侠,全不似今日的中年汉子,最重要的是……陆云樵双臂完整,两只手都好好的,没有残缺。
  陆云樵与天魔对峙,尽管彼此没动作、没言语,气氛却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任谁一看也知道,这两个人正要决斗,而孙武此时也认了出来,周围景物异常熟悉,正是往日的梁山泊。
  景物依旧,自然也也有敌人,虽不见凤婕,但小殇就在自己的旁边,模样看来比现在还小了许多,眼神冷漠,看着即将要决斗的两人,冷得就像是一块不化的冰,恨不得那两个人一起死掉,同归于尽。
  这个眼神让孙武颇为意外,虽说小殇的表现一向也怪怪,对人从不亲热,但在孙武的记忆中,不记得她曾对老爹露出这样的眼神,更别说是对陆云樵了。离开梁山泊至今,小殇对陆云樵屡屡表现出特殊的妥协与忍让,明白宣示了陆云樵的特别地位,哪怕是碰上她的亲爹、亲娘,她都不会有这样的好脸色,孙武很难想象,小殇会用这种眼神望向陆云樵,哪怕只是曾经有过……
  这场尚未开打的决斗,最后结果委实令人好奇,因为看来远比天魔年轻的陆云樵,身上所散发的气势,看来完全不弱于天魔,两人旗鼓相当,很难判定最后会是哪方胜出。
  不过,虽然决斗的地点没问题,但时间显然是挑错了,因为这场决斗意外的打扰者,天魔与陆云樵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附近的云层,跟着,阵阵嗡嗡声响,几个巨大的黑影自云中快速飞出,居然是有敌人奇袭梁山泊。
  这点实在很奇怪,因为在孙武的记忆中,除了日后纳兰元蝶率军奇袭的那一次,梁山泊就不曾遭遇敌袭,更别说敌人还是驾驶大型器械来攻。然而,这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因为孙武同样也记不得这场决斗,照理说,如此令人全身紧绷的杀气,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不可能会忘记,哪怕自己只是个小鬼……
  恍惚中,孙武心里约略有答案,这应该是一段失落的记忆,一段不知为何被自己遗忘的回忆……
  这批不速之客在装备上的实力,无法与日后的纳兰元蝶相比,再怎么说,纳兰元蝶是驾驶飞空巨舰强袭梁山泊,但这批人所驾驶的,却是一种大小如同马车,造型近似蜻蜓,极其笨重的飞行工具,载重量大概是三到四人,他们强行超载,塞了六个人上去,使得这些蜻蜓飞艇摇摇晃晃,看来非常不妥。
  更不妥的是……纳兰元蝶的飞空舰,是朝廷军方多年研究的技术成果,但这些刺客所乘的几架蜻蜓飞艇,却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搞来,外壳多处破裂,留有弹痕,飞起来摇晃不停,还有两架尾端猛喷火花,最后还生出浓烟,直接冒起大火,看起来……似乎是从什么战场上捡来的半残品。
  使用这种东西作为突袭梁山泊的工具,其资源窘迫可想而知,不过,他们选择这件东西,倒也不是全无道理,至少,这些飞空蜻蜓上全都装载了重武器,火力极强的机枪炮连射,每一炮打下来,岩石粉碎,地上被炸出一个大洞,大量土石翻掀上天,梁山泊房舍倒塌,林木折断,经历一场严重浩劫。
  其他地方都被轰得乱七八糟,作为主要目标的这处战场,自然更是炮弹如雨下,狂轰乱炸,猛烈炮火几乎全对准天魔轰去,摆明就是冲着天魔来的,只不过炮弹波及威力太广,同在战场上的陆云樵自不免也受波及,就连远远躲着旁观的孙武、小殇,都差点被炮弹伤到0这场奇袭极其猛烈,孙武肯定自己的脑袋出过问题,若非如此,这么大的破坏,自己怎会全无印象?况且,就算自己忘记,但是被破坏的事物,不会无缘无I原,自己从未发现梁山泊有重建、修复的痕迹,这背后动用的人力物力,也就表示……记忆之所以失落,是因为有人想将此事从自己脑中抹去,然而,为什么呢?
  敌人的攻势不仅仅强,甚至近乎疯狂,把蜻蜓飞艇上的弹药全部打光后,还直接把飞艇当成武器,坠毁撞击地面,造成大爆炸。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今天的天魔、陆云樵而言,不值一哂,不过在当时,他们的武功似乎远不及今日,比较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左窜右跳,应付得有些吃力。
  若在今日,两人的决斗早已开打,这些不速之客的袭击,会被当成决斗中的点缀,增添点额外的风险与乐趣,但在那时,这些密集扫射的枪弹、爆炸,令他们必须全神应付,最开始他们还有点战斗意图,不过片刻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念头不可行,放弃了不顾一切进行决斗的打算,先求自保,并且,尽量不消耗本身力气,以免稍后吃亏。
  保持自身气力与最佳状态,这要求对天魔来说困难了点,因为这一群刺客赫然就是直冲天魔而来,身份是魔门中人,都是一些长老、耆宿和地方派系领袖之类的大人物,一言以蔽之,就是站在天魔对立面的反对派,因为不满天魔的行为,密谋串联,挑在今日杀上梁山泊,要为魔门除害。
  以天魔的统驭风格,出现今天这情况,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素来嗜杀,之前几次大清洗,将不服的魔门高手洗掉大半,剩下的人兔死狐悲,会联起手来拔除生存威胁,这没啥好奇怪,只是选的日子太好,恰巧就在陆云樵摸上、梁山泊挑战的这一天。
  如果事先联络好,正邪双方联手,这搞不好会变成一次成功率极高的诛魔行动,可惜双方过去都不曾有类似想法,欠缺联系,当战斗爆发,刺客团中不少人甚至没第一时间认出陆云樵,将他也牵连进去,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混战。
  虽然在战略执行上有点失误,这支魔门刺客团的实力却不容轻视,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本是天魔刻意保留下来的菁英战力,几次清洗都不曾动到,省得把人杀光,日后魔门无人可用,但这分“美意”他们拒绝接受,为了能够活得安稳点,联手起来要将灾难根源彻底铲除。
  刺客群一面抢攻天魔,一面也分出人手,阻断其他人来援。负责袭击村落的那一批人,立刻显现出战力的差距,梁山泊的村民,本来皆是江湖上的悍匪,一个个堪称高手,但与这群魔门菁英一对上,往往数招之内便身首异处,实力完不是一个层级。
  负责对付天魔的主力,更是菁英中的菁英,既有魔门的百岁长老,还有太平军的成名悍将,每一个都能与天魔正面对战,四、五名一流高手奋不顾身地杀上去,强如天魔,一时也陷入苦战,而陆云樵站在战斗圈外,冷眼相看,似是预备随时出手,更增添了战斗中的压力。
  孙武很好奇这场战斗的结果,只是,记忆以片段呈现,不是很完整,没看到战斗怎么进行,忽然之间天地景物一变,情况已经不同,孙武发现自己给人夹在臂弯,疯狂奔跑,身上还非常痛,好象有几个地方已经骨折了……
  “站住!把孩子放下!”
  后方传来陆云樵的怒吼,孙武这时才看清楚,自己并不是唯一被人夹起来狂奔的,旁边还有几名黑衣人也在狂奔,其中之一的臂弯夹着小殇,几个黑衣人身上的伤势都不轻,血流如注,缺胳膊少腿的都有,还有一个肚腹上有个大伤口,肠子都跑出来,一看就知道是致命伤,偏偏这人还像没痛觉一样,拔足飞奔。
  小荡给人夹着跑,面无表情,不哭不闹,似乎对身外一切无动于衷,但孙武对她太过了解,光是从眼神中就看出,她其实也疼得厉害,只怕身上骨折数不会比自己少吧!
  陆云樵急追在后,表情非常焦急,披头散发,身染血污,明显经过一场激斗,力量大幅消耗,身上也伤得不轻,看来是被莫名其妙地卷入战斗中,只不过,陆云樵和魔门瓜葛不深,这些魔门叛徒又是为了天魔而来,怎么会搞到陆云樵在后头狂追他们,这实在很奇怪?
  “只要伤到这两个孩子一根头发,我让你们没有一个能生离此地!”
  陆云樵最初似是投鼠忌器,不好随便出手,不过他身为正道大头头,给人拿人质威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稍稍定神之后,便出手给歹徒立威施压,五绝剑气激射喷出,纵横切割,立刻就杀了一人,尸体分斩成四截。
  死了一个人,这群人是感受到压力,却未因此停步,脚下继续飞奔,只不过神色中有点迟疑,因为照当初计划,应该是要将天魔引到目的地去,哪知道天魔不来,却半路杀出一个陆云樵来,就算真的将陆云樵引去,有什么意义?这种舍身得吗?
  陆云樵的战斗经验丰富,当然也看出敌人且战且退,是要把自己引过去,至于引到什么地方去……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安全起见,怎么都不能去,当前唯一办法,就是在这些人抵达目的地之前,将他们全部杀尽,抢回两个孩子。
  一场凄惨的战斗就此爆发,双方身上都带伤,但陆云樵超卓的武艺,这时完全发挥出来,在已经入夜的崎岖山道上,他展开五绝神剑,点点剑气,如星如雨,大发神威,连毙两名强敌,全都是给他一剑砍成两截,尸首带着破裂的内脏,一起坠落不见。
  只是,陆云樵虽强,但要夺回两个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他施重手连毙强敌的同时,被敌人两掌印在胸口,伤势加剧。本来一点内伤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伙魔门刺客都修炼毒掌,毒力入体,大大影响自身内力,武功大打折扣。
  再者,山道崎岖狭窄,剑气运使受阻,常常斩在岩石上,石屑飞溅,却于事无补,敌人最后只剩下两个,但这两个人的手掌,却都按放在孩子的身上,哪怕不吐劲发力,只要用毒掌的毒质轻轻一沾,两个孩子就毒发无救,陆云樵武功再高,也没有把握在两名敌人发劲之前,将孩子们救下,便不敢太过进逼,做出最关键性的一击。
  短暂而激烈的战斗,没有持续太久,几分钟后,两名黑衣刺客的步伐一起加快,拼尽余力,朝着前方的山窟奔去,明显最后目的地已在眼前,陆云樵知道不好,不能再拖下去,甘冒奇险,身法一下加速,奔窜到两人之间,五绝剑气分射而出,贯穿两人身体。
  两名黑衣刺客的反应不同,其中之一加速狂奔,另一名却悍然反击,攻敌所必救,哪知陆云樵不避不闪,硬受一击,左脸给毒掌重击一记,毒素发作奇快,面颊登时肿胀溃烂,若非护身真气够强,第一时间便遭毒素侵入脑部,当场毙命了。
  承受巨大的风险,就是为了得到绝对的利益,陆云樵露出头部破绽,诱敌反攻,硬受一记,自己却在此时一指弹出,剑气切割,先将那人手臂切断,被抱夹着的孙武连同手臂落下,剑气余劲横切,自那人腋下切入,惨嚎声中,头颅整个被砍飞出去。
  “小心!”
  陆云樵赶忙一接,将差点坠落山崖的孙武给抢救回来,没有成为敌人的陪葬品,险到了极处。
  连番激战,加上这一下豁力施为,真气一竭,几处被强行压制的毒质几乎失控爆发,陆云樵脚底一下踉跄,眼前发黑,在把孙武放下时,他有着短暂的迟疑,不过这迟疑不足两秒,他放下孙武后,马上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所有伤势与毒素,重新站起来。
  “小武,你要做个正直的人……好好做人。”
  简短的言语中包含着决心,只是当时年纪又小,只懂得恐惧的小孙武无法明白,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这个男人已经在“该不该救那女孩”、“值不值得冒风险去救那女孩”的挣扎中有了决定,甚至,还找回了一部分遗失的自我……
  孙武只是看到,在陆云樵急掠过去的方向,那个黑衣人已经跑出好远,站定在一个草坪上,不再奔跑,乍看之下没有什么问题,但那个黑衣人却像崩溃似的狂笑起来。
  “姓陆的,你别得意,你抢回了一个,还有一个,你救得了吗?这机关是我们兄弟为了与天魔同归于尽而准备,只可惜天魔没来,来了你这局外人,令大计成空,天不佑我啊,哈哈哈哈:”
  纵使年幼,孙武也听得出情况不妙,知道小殇有性命之忧,幼小的他什么也不管,哭着就朝小殇的方向跑,哪怕明知道做不了什么,还是想要救人。
  隔得尚远,孙武看不见小殇的表情、眼神,但他似乎可以感觉到,在那里的小殇很害怕、很恐惧,再也无法保持平时的冷静。
  她恐惧什么呢?死亡吗?这点孙武不知道,他只是哭着跑了过去,因为他也感觉得出,敌人原本是要胁持小殇、自己来威胁老爹,但老爹此刻不在,自己也已获救,单单小殇这个人质,不足以用来要胁陆叔叔,那人走投无路,就要和小殇一起玉石俱焚了。
  黑衣人确实正做着这样的打算,所以他一面发动机关,引爆底下的极火装置,一面狂笑:“姓陆的!你告诉天魔,我等今日纵死,也要他……”
  话只说到这里,就被狠狠打断了,事情的发展与预料中有着不同,与这小女孩非亲非故,一路上下手还下得特别狠的陆云樵,在奔至近处后,没有就此停步,相反地,还像是竭尽生平之力,加速冲了过来,快得连五绝剑气都不及运,手起一记重拳结结实实轰在黑衣人脸上。
  无比义愤的一拳,纵然黑衣人亦是一流高手,仍没有可能承受得住,脸上挨了一击,骨碎声登时响起,一边脸部整个被打碎,连眼珠都给硬生生打爆,重伤剧痛之下,手中略松,陆云樵将小殇如闪电般抢来。
  黑衣人受了重击,惊怒交加,不甘心就此失败,怎样都要拖个人一起下地狱,抢伸出手,想拉住陆云樵的手,虽然扯住衣袖,却给陆云樵裂袖甩开,飞驰而去,地底下则轰然一声大响,熊熊火焰裂地喷出,形成一道巨大火柱,高温焚化所有一切,煮金熔铁,飞腾烈焰直冲天际,还不住扩展范围,往外头吞噬。
  如此高温的极火,莫说人体,就算是钢铁也会给焚化,这群人恃之用为对抗天魔的最后杀着,只要能将天魔引至定点,待机关发动,极火高速朝外扩展,短短数秒之内,方圆五十米都受极火焚尽,逃都没有得逃,只可惜天魔自始至终都没出现,令这黑衣人死不瞑目。
  正朝着这边跑来的孙武,还没靠近,就给灼热气浪掀得离地而起,幸亏他距离尚远,否则别说给极火吞噬,哪怕稍稍给沾上,就是必死的下场。话虽如此,他距离爆炸中心点五十余米,也还称不上是绝对安全范围,险险掉落地上,差一点就滚落山崖后,他睁开眼睛,只见到鲜红的火舌急卷过来,整个人惊得呆了。
  “屏住呼吸!”
  一声愤怒的吼喝,伴随着一道身影的高速闪至,陆云樵及时飙至孙武面前,将一身护体真气凝聚于后背,以身为盾,护着两个孩子,硬挡极火的边缘,刹时间,连串烈焰焚物声响,有如天崩地裂。
  让两个孩子屏住呼吸,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提示,如果他们没有及时屏气,那么,哪怕陆云樵挡住了极火风暴的正面袭击,光是吸入肺中的高温空气,都足以将他们的肺部烫伤、烧坏。
  耳边如同雷霆霹雳大作,孙武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世界末日来临,自己死定了,不过,无论火焰烧得有多炽烈,高温气浪如何狂猛涌来,前头都有一个身影,仿佛高山峻岭般矗立,巍峨不移,替自己挡住所有的风暴,好象只要他站在那里,什么东西都无法伤害到自己。
  不晓得过了多久,当一切渐渐平息,孙武才听到一个声音,有些沙哑地。
  “小武、小殇,你们……咳,没事吧?”
  说话的同时,孙武感到有些热热的液体,喷滴在自己身上,很资……温暖,睁开眼睛的一瞬,见到一个面色苍白,头发焦灼,嘴角还因为内伤爆发,往外溢血的陆云樵,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地狼狈、凄惨,不过,不晓得为什么,看着这副狼狈的模样,孙武觉得这个男人……很伟大。
  确认两个孩子平安无事,陆云樵也松了口气,但看两个孩子都瞪大眼睛,一副被吓坏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他连忙忍住痛楚,用尽剩余的力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试着让孩子们安心。
  “没……没事了,你们不要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你们都平安了。”
  事情是过去,但在陆云樵的身后,孙武看见一大片焦黑土地,本来是树林或草地,现在什么都给烧得干干净净,树木、青草,还有本来存在其中的生命,全都化为乌有,什么也不剩,连地面都发生诡异变化,有些地方出现奇妙的黑影,仿佛是原本在那里的物体,一瞬间被烧得只剩下影子,黏在地面,地面表层的泥土,也有多处变成了杂质极高的黑色玻璃块……
  整个景象,完全就是浩劫过后的地狱图,只要想到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被卷入这要命的极火地狱当中,孙武就感到一阵几乎窒息的恐惧,就连素来没有什么情绪反应的小殇,都好象在这过大的打击中,心壁失守,情绪崩溃,抓着坠云樵的一只手,泪水像断线珍珠一样落下,稚嫩的嗓音,在泪眼蒙眬中,频频唤着模糊的呓语。
  “笨蛋……笨蛋……你这个大笨蛋……”
  被小女孩这样斥责着,陆云樵也只能强忍痛楚,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反倒是孙武有些被弄糊涂了,再怎么说,陆叔叔救了小殇一命,哪怕不感恩也好,总没有理由骂他是笨蛋吧?
  不过,除了这点以外,小殇的情形还真是反常,打自己有记忆开始,可从不曾像此刻这样,看她为了某个人如此放肆地痛哭,哭得是那么伤心,仿佛整个情感完全溃提了……
  替陆云樵感到不平,孙武也想握住他另一只手,衷心说声感谢,为了他的辛苦、救命之恩,诚恳地致上自己的谢意,可是,当孙武要这么做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他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小殇握住了陆云樵的一只手,但另一只手……在那该是一只手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手肘以下的部分,什么也没剩下,既没有手、也没有袖子,而原来是手肘的地方,现在就只是一小截焦黑的残块,被I武轻轻一碰,就化为灰烬,坠落飘散,一下就不见了。
  “陆、陆叔叔,你的手……你的手怎么……”
  又是紧张,又是难过,男孩放声大哭,扯着陆云樵的襟角,和旁边的小殇一起,哭成了一双小泪人儿。
  陆云樵疼得额头频冒冷汗,却还是只得勉力挤出笑容,劝解着两个哭得不停的孩子。刚才冒险救人,虽然成功重伤敌人,救下小殇,可是在转折回冲的一刹那,身形难免凝滞,给那人抓住手腕,自己立刻发劲用开……终究令得自己慢了一步。
  高温极火,非血肉之躯能抵抗,哪怕武功练得再高,人始终只是个人,极火一起,手腕登时报销,肉体组织在高温下焚化蒸发,什么也没剩下。
  这些年来南征北讨,出生入死,整天都在送命边缘,重伤更是家常便饭,不过,弄到伤残肢体,这还是第一次,一条手臂就这么没有了,无论自己的武功有多强,从今之后,都要大打折扣了,虽然自己一直努力镇定,不被这打击给影响,让情绪平稳,但事实上,看见手时的断处,自己也很想落泪……
  “没事、没事,这条手臂,换到了你们的未来,很值得……”
  到最后,陆云樵只能忍着伤痛,竭力安慰两个嚎啕大哭的孩子,无论这个牺牲值得与否,它都已经发生,就如同生命中许多已经造成的伤害一样,不可能改变了,而且,整件事似乎并未结束……
  就在这哭成一片的悲伤气氛中,一道巨影无声来到陆云樵身后,巨大的存在感,给孙武一种乌云遮天的感觉,脑部更被一股力量影响,昏昏欲睡……
  陆云樵察觉到了敌人的到来,却不做反应,只是淡淡一句:“……不动手吗?”
  本来上梁山泊只为决斗,但如今,战斗的结果不打也知道,对方可不是那种会讲武者尊严、江湖道义的人物,特别是此时此刻,对方没有不动手的理由。
  这是陆云樵的判断,不过,这个判断却出了问题……
  “看在你伤残的分上,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可以在梁山泊养伤,伤好了以后,你喜欢去哪里都行。”
  “你不动手?”
  “动手?你很希望我现在杀你吗?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一个好人,既然是好人,是不会也不屑趁人之危的。”
  “好人?谁信?”
  “你不信也没关系啊,但你辛辛苦苦找上梁山泊,是为了打一场明知必死的战斗吗?你如果死了,你在意的那些人,就真的没人保护了。现在杀你是很容易的,但……今天的事,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放你一马吧!唉,好人就是容易欠人情啊!”
  天魔说着,将两名孩子抱了起来,在给天魔抱起的瞬间,孙武完全失去了意识,仿佛有股力量在大脑里猛力冲刷般,让他在醒来之后,对这一切都不复记忆。
  然后,他就这么晕了过去……
  然后,他清醒过来……真正的清醒过来了……
  请续看《东方云梦谭》43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23

东方云梦谭43
 作者丨弄玉X龙璇
 
  简介:
  孩子的教育不能等!不管是要当掌门人还是大魔头,千万不能输在起跑点!
  最好身世还要扑朔迷离、真真假假、孤苦无依;
  像孙武这样被洗脑洗到失忆就是成功范例,
  或是参考袁晨峰的实验性双轨教育,
  还有,现代社会讲求男女平等、有教无类,
  所以小觞、妃怜袖等人也是有受过特殊教育的。
  最后好人变坏人、坏人变好人,好人去杀坏人、坏人去杀好人!
  各位用尽心思的大人们啊……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目录:
  第一章夜半到访·不速之客
  第二章便宜买卖·攻心之战
  第三章抛舍过去·破旧立新
  第四章不诚之礼·五斗之米
  第五章凌云之志·平凡追求
  第六章青梅之交·今朝殇逝
  第七章虎落平阳·有死而已
  第八章猝然天崩·风起云涌
  
  第一章夜半到访·不速之客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当这些早已被封印在意识深处的画面,全都在眼前跑过一次,孙武的身体整个都僵掉了,许多只是隐约有感觉的事,一下子都变得清晰,自己终于明白,为何这个“路叔叔”对自己有如此特殊的意义?
  
  之前,不管“路飞扬”表现得有多落魄、多颓废,自己对他就是有一份说不出的亲厚好感,那不只是对亲人的感觉,还带着一种很莫名其妙的崇拜,仿佛不管他现在正做些什么鸟事,下一刻都有可能忽然变身成大英雄似的,每次想起来,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何会对他有这样的信心?这样的感觉?
  
  哪怕是在“路飞扬”变回“陆云樵”之后,这种理智与感觉的落差仍然存在,自己不觉得这个陆云樵有什么了不起的,心里甚至还有个声音,提醒自己将来长大,绝对不要变成他这样的糟糕大人,然而,就算在这种时候,潜意识里所深植的那份崇拜感仍没有动摇,想想实在奇怪。
  
  如今答案揭晓,自己之所以会对这个男人,有这么深的崇拜与信任,一切非是无因,只因为当年他确实这么救过人,拼着送命的危险,舍身救下自己与小殇,最后更因此废掉一臂……如此震撼的一幕,看在自己眼里,伟大的形象深深烙印进脑海,这辈子都不会忘掉。
  
  ……可是自己怎么就偏偏把这个给忘了呢?
  
  小殇明显是记得的,不然她对陆云樵的态度也不会是这样,而答案也很清楚了,肯定是有人用了什么手法,操作记忆,让自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什么人作了这件事?
  
  ……哪可能还有别人?
  
  记忆的最后几幕,天魔出现在陆云樵的身后,双方的气氛绝对称不上友善,天魔虽然没有与陆云樵战起来,但恐怕也不愿意让这段记忆一直留在孩子脑中“妨碍教育”,在这样的情形下,出手把这段记忆抹去、封印,没什么好奇怪的。
  
  消失多年的记忆,一下子重新回到脑中,孙武的心情非常激动,里头更有着愧疚与后悔。关于自己的记忆被封印,这点孙武没有什么怨恨之心,老爹就像是自己的父亲一样,不管怎么样,自己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怨恨亲人,但对陆云樵的悔疚,却更为深重。
  
  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救下自己与小殇,陆云樵不用废了右臂,双臂完整的他,再加上后来的进境,他会是名符其实的天下无敌,无惧任何人,皇城之战不用打得那么辛苦,更不会伤得那么重,这一切……与自己有关,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到激动处,少年不禁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地叫喊出来。
  
  “陆叔叔!”
  
  声音很大,惊起树林中群鸟飞起,陆云樵当然不会没听见,他停下了脚步,跟着,他从这声叫喊的激动情绪中,好像明白了什么,举起了重伤的左手摇了摇,似在向孙武示意,一切不用介怀,过去都已成过去。
  
  “陆叔叔!”
  
  孙武又叫了一声,这时远近的人们都已被惊动,漆黑的农舍中亮起灯光,负责警卫的同盟会人员、慈航僧侣,纷纷朝这边赶来,陆云樵挥了挥手,这次连脚步也不停,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无影无踪了。
  
  陆云樵应该是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回复了……孙武有这样的感觉,他这个人表面上看来很厚脸皮,其实却意外地胆怯,不喜欢被人感谢,特别是道谢大恩,这种场面好像会令他很不自在,所以察觉到少年失落的记忆可能回复,他一句话也不说,逃命似的飞速离开。
  
  孙武对陆云樵的作风,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不愿接受自己的道谢,自己也没可能把他强留下来,此刻心中除了感谢,再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便将满腔谢意,化为一声大大的祝福。
  
  “陆叔叔!你要保重啊~~~”
  
  声音远远地传出去,树林中走兽奔窜,大群鸟儿受惊飞起,动静很大,陆云樵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树林中,当然更没有留下任何回应,孙武确信他一定有听到自己的话,如此便已足够。
  
  小殇不在身边,在这种情形下与陆云樵离别,说来有些感伤,孙武忽然发现,虽然陆云樵让自己不要冒失回到京师,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自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走。
  
  陆云樵已经离开了,小殇不在这里,梁山泊已经坠毁,姊姊和老爹都不知去向,而且,如今一切状况已经不同,就算找到他们,他们也不是原来的他们了,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关系。
  
  仅有的亲友,分散东西,即使自己想找他们,他们也在躲避自己,自己没把握能把他们找出来,更何况,如果他们那么明白地表示出不愿见的意思,自己强人所难,硬去把人给找出来,这样有意义吗?
  
  那自己能去哪?
  
  到域外去投奔虚江子,顺便拜访拓跋小月、任徜徉、妃怜袖?还是正视自己慈航掌门的身分,随苦茶大师一起回慈航静殿,那边肯定也会欢迎自己的?或者去同盟会,协助袁晨锋,与他一干天下大事?
  
  选项不是没有,凭着自己此刻的武功,足以在中土大地上横着走路,不管要去哪里、要作什么,都没有问题,但无论是哪个选项,感觉起来都那么陌生,都不是自己想选的。
  
  到了最后,自己还是只能先与小殇会合,一起商量下一步的方向,所以无论京城有什么危险,自己是必须要去一趟,并且在里头找到小殇。
  
  “陆叔叔,真抱歉,不过……这次不能照你的意思来了。”
  
  孙武喃喃自语,思索有关潜入京师的问题,一时间也没什么具体想法,就是得出一个“潜入失败便硬闯”的结论。
  
  忽然,孙武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的记忆遭到封锁,这是百分百确定的事实,但被封印的记忆,为什么会忽然解开,让自己记起了前事?
  
  陆云樵当然有能力解开封印,可是以他不喜邀功、不喜被人道谢的个性,他不可能去解封印,真的要解也不会等到此刻,恐怕他还希望自己这辈子都把此事忘记,永远都记不起来,这样最好。
  
  如果不是陆云樵出手解开封印,那么,难道是自己或他在无意间作了什么、触动了什么,完成了某个条件,这才令封印失效,失落的记忆一下回到脑中?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具体条件是什么,目前根本不可能知道,也就不用花脑筋去想这种无谓事了,这封印九成是老爹亲自下的,他会设什么解封条件,外人没可能猜到。
  
  ……不过,似乎还有最后一个可能性!
  
  孙武一下子皱起眉头,最后这个可能性,让他感觉很糟糕,开始担忧……该不会是下封印的人出了什么事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即逝,连孙武都觉得好笑,老爹的武功那么高,又是老狐狸一个,简直就像是一座不会倒的钢铁巨山,有什么人伤害到他?特别是当他受伤藏匿后,想找着他更是难上加难,不会那么容易给人可趁之机的。
  
  孙武的想法,也正是江湖上普遍的想法,所有曾与天魔敌对过的人,都清楚他的厉害,哪怕是负伤,猛虎的威胁只会比平时更大,再加上这头猛虎又有老狐的狡狯,想要在这个时候对他不利,那真是谈何容易?
  
  不过,很多时候,当大多数人都这么想的时候,这个想法往往偏离事实,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天魔此刻碰上了不速之客。
  
  三更半夜,有不速之客到访,这就散发着很不友善的讯息,更别说这个藏身所在,是天魔准备多年的极度机密,会被人一下子找上门来,若非有人出卖,就是对方技高一筹,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情况都非常不妙,非常危险。
  
  一瞬间,天魔意识到情况不妙,第一个念头就是撤离,因为来人能如此靠近才给自己发现,途中只怕还连拔数道明、暗桩,这显示自己受重伤影响,力量大打折扣,就连耳目灵敏都不复平常,在这种情形下面对敌人,怎么说都是很不利的,自己没有必要吃这眼前亏,可是,堂堂魔门之主,一代无敌天魔,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到,就这么丧家犬般样衰地逃跑,这种事……自己能够忍受吗?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暗自感叹,怎么重伤之后,自己居然在意起尊严、面子,这些平常自己认为无谓的东西?
  
  但当敌人真正杀上门来,刚才的那些反省赫然未能发生作用,一股强烈的反感与傲气,让天魔拒绝立刻离开的理智判断,想要看一看是何方神圣敢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事实上,还不用等敌人进门,天魔就已经得到答案。来者只有一人,当这人踏入小屋的十五米范围内,天魔就已经从来人的步伐、呼吸中,听出了他的武学路数、修为深浅,更认出了他的身分,并为此愕然。
  
  “呃!原来是你这小子……”
  
  认出了来人身分,天魔反倒困惑起来,判断不出对方来意,哪怕知道来人不怀好意,也猜不出这小子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对方显然也晓得自己已被发现与认出了,所以在来到小屋后,没有任何过激动作,居然还先敲了敲门,表示出一个客人应尽的礼仪,不过,他并没有等待屋中人的回答,在敲门后就直接推开进来了。
  
  “谢天谢地,你还没有离开,我还在担心,若是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先跑了,那该如何是好呢?”
  
  来人见到天魔,明显松了一口气,连脸上都有了笑容,天魔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目光变得锐利。这小子过往为了不让人认出身分,每次两人会面,他都会蒙面改扮,遮掩本来面目,但今天什么伪装也没有,就这么直接来了,其中意义不问可知。
  
  “你是来杀我的?”
  
  “这会很奇怪吗?从以前到现在,哪次见面我不想杀你?在你周围的那么多人,除了孙兄弟,有哪一个不想杀你的?不得不说,讲起作人,你真的比我师父失败很多。”
  
  并不是很正面的回答,但杀意蕴敛于温文笑语之中,来人有着一张笑起来非常温暖、好看的俊朗面容,身穿白衣,虽然衣服上染了血迹与尘土,略添少许狼狈,却仍掩不住他的高雅气质,哪怕在这个农舍小屋中,他随便往那里一坐,看起来依然尊贵有若王侯。
  
  只不过,如果有人见到他在此出现,肯定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没有理由、没有可能现身于此,稍微一个不慎,就是勾结魔门、包藏祸心的罪名。
  
  放眼当今天下,身分似他这么敏感、特殊的人物,实在不多,从他不做任何掩饰,直接一身白衣进入小屋,并且叫出“孙兄弟”三字起,他的身分已是昭然若揭。
  
  此刻,在寂静的小屋内,魔门的天魔、同盟会的少主席,面对面坐着,彼此之间的气氛说不上和谐,但也没到剑拔弩张的程度,袁晨锋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仿佛心情很好,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人都绝不是首次会面,或者可以说……他们很熟!
  
  “你这副架势跑来,应该有你的目的,事实上我也正想找你问问,为何阿鼻血会落在武沧澜手里?”
  
  “因为……快递实在是一种很好用的东西。”袁晨锋笑道:“别闹了,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拉弱的,打强的,这是兵学正理,你与师父声势似弱实强,最危险的反而是武沧澜一方,若你们玩起联手,他不出几回合就玩完了,如何还能达到三败俱伤的效果?只有帮武沧澜一把,他才有足够本钱与你们周旋,至于用快递寄东西,这是师法你的故技,那么大的巨炮都能寄去,少少一点阿鼻血,不会很麻烦的,而且……价钱也很便宜。”
  
  “阿鼻血这么宝贵的东西,上趟在域外分开之前,我交给了你,你居然拿去送给武沧澜?”
  
  “宝贵吗?如果世上只剩我一个人有,或许算得上宝贵吧,但那时你不是拎了一桶走,只留给我一点结晶体吗?要是你真有那么好心,我还比较想要克里普錼咧,有龙族克星在手,比能看不能用的阿鼻血要实用多了。”
  
  袁晨锋道:“况且,你不能不承认,阿鼻血被我用得不错,武沧澜不顾后果,一口就把阿鼻血给吞了,虽然他猜到阿鼻血内暗藏毒物,用特殊手法阻止了最后融合,但怎样也好,他仍是与你们拼个三败俱伤,如果是我自己跳下场,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出现这么理想的结果。”
  
  天魔一时无语,沉默地承认了袁晨锋的话。自己发现武沧澜得到了阿鼻血的瞬间,心里的震惊无可形容,事先压根就想不到,那小子会有这等奇招,而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是妙着,虽说失去阿鼻血很可惜,但哪怕袁晨锋吞下阿鼻血参战,也不可能造成如今这样的战果……完全符合袁晨锋利益的结果。
  
  开战之前,武沧澜的声势表面上看来最强,不但长年纵横不败,又占了主场优势的地利,似是三雄之中最强大的一个,可是只要熟悉天魔、陆云樵的人,就不会这样判断,袁晨锋就是能导出正确答案的寥寥数人之一,故而作出准确判断,将手中的阿鼻血赠与武沧澜。
  
  如果要达成三败俱伤的目的,就必须让三雄的实力维持均等,在这样的情形下,藉由战斗而彼此削弱,最终全部完蛋。袁晨锋选择了武沧澜作援助对象,最后达到目的,这与其说是布局精巧,其实赌运气的成分超过一半,只不过最后赌赢了而已。
  
  基于阿鼻血的危险性,得到阿鼻血的武沧澜,不会一开始就使出来,必会借故诈败退场,等待两名强敌互斗重伤,才出来收渔人之利,若有需要,这才服下阿鼻血。这是袁晨锋的判断,尽管大方向没错,却还是发生许多意外,像是天魔与陆云樵联手、武沧澜被打成残废重伤,这些都超乎他一开始的预料,也迫使武沧澜提早下决心,立刻使用阿鼻血来治愈肉体。
  
  陆云樵、天魔重伤倒地,若武沧澜这渔人之利收得太易,轻易将两人格杀,自己却因为阿鼻血之助,实力攀上最强的巅峰,这对袁晨锋而言,非但不是理想结局,反而是最糟的状况,因此他另作部署,在阿鼻血中藏有奇毒,武沧澜吸纳阿鼻血入体,奇毒入心,纵然杀败两名强敌,也只剩一时三刻之命。
  
  这个部署堪称细心周到,不过武沧澜也不傻,早料到敌人有此一着,作出防备,以金针封住阿鼻血最后里程的融合,让袁晨锋的部署成空,没能实现。这个意外对袁晨锋很是不利,幸好后头一连串阴错阳差,让结果符合预期,这一铺总算是赌赢了。
  
  天魔事后扪心自问,即使自己想到阿鼻血能这样使用,但若自己与袁晨锋易地而处,手上就只有那么一颗阿鼻血,自己敢不敢、愿不愿把这个难得的筹码放弃,不自己使用,而是拿来当作用计的关键物。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天魔挣扎良久,迄今没有答案,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种事,你是舍不得、作不出的……
  
  并不只是自己如此,即便是回到过去,与自己同时代的那些强人,他们也同样舍不得,阿鼻血这东西虽然危险,却代表着一个必能突破瓶颈的机会,一旦取得突破,后头的可能性几乎是无限,只要把它成功驾驭,便能超脱凡人,真正无敌于天下。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到不管是什么高手、强人,如果得到阿鼻血,就绝对不会放手,废寝忘食地钻研,怎样都没法割舍。袁晨锋这个小子,十余年来自己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挑拨他,野心、仇恨、恐惧、猜疑……无数种方法,换作旁人,早已被玩得团团转,但他……也不能说是不为所动,只是他把情绪隐藏得太深、太好,令自己始终无法肯定、无从判断他是否已被打动。
  
  也是因为这样,这次自己与他联手灭桑德族、取阿鼻血后,才特别把阿鼻血分给他,目的就是想看看,这么一个绝世诱惑摆身边,在时局如此风雨飘摇的此刻,他能否禁受得住?特别是,阿鼻血对这小子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事关他父亲当年的辉煌,对他应该是一个很大的诱因,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轻易放下,如若他终于受不了诱惑,将阿鼻血拿起来使用,那……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与他父亲一样,输给眼前利益的傻瓜。
  
  无论如何,这小子漂亮地过了这一关,巧妙地把包裹糖衣的毒药,做了最好的利用,突破了陷阱,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也超越了旧时代的所有人,站在比所有高手、强人更高的起点上……
  
  “唔,你成功了,陆云樵看来把你教得很好,或者说……这是你自己的功劳呢?”天魔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多年部署准备下来的秘密藏身处,就连魔门之内都没有什么人知道,天魔不信素来被自己视为废物的同盟会情报部门,能够把自己找出来,袁晨锋应该是有什么其他管道,比如说,他已经与魔门内部的什么人勾结串连,就像他父亲当年那样?
  
  “呵,这个问题,是因为你担心有人叛你吗?别操心这个,没有人出卖你,只是你太过不小心了而已。要找到你虽然困难,但既然知道你是与凤婕一同离开,找出凤婕,再在她所在位置地毯式搜索,你可能的藏身位置也就浮出水面。”
  
  袁晨锋耸耸肩,笑道:“至于要找到凤婕,坦白说,这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你知道的,那个目标实在太大了。”
  
  “你把她给……”
  
  天魔的话刚出口,便为之哑然失笑,凤婕的武功之高,在当世已入绝顶高手之列,袁晨锋还未有资格对付她,再加上凤婕为人机警,并非寻常蠢笨女子,单单凭一个袁晨锋,是动不了她的,至于调动人马对付凤婕,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这话问得奇怪,我能把她怎么样?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哪怕到了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与她为敌,她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啊,不但自身实力强,背后的一堆靠山都硬得过头,如果对她出手,那就等于要同时与我师父、孙兄弟,甚至苦茶方丈、慈航静殿为敌,后果太严重了。”
  
  袁晨锋道:“我的人只是目送她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半点打扰、没有半分不敬,希望她甚至不曾发现吧,这样子说,您满意吗?大伯!”
  
  一声“大伯”,点出了两人的关系,若有旁人在场,必会为此深深震惊,为的不是两人之间亲属关系,而是众所周知,天魔就只有一个弟弟,袁晨锋能称他为大伯,这也就代表……袁晨锋即是传闻中的天妖之子。
  
  太平军国覆亡后,有一个奇怪的流言,在中土、域外蔓延开来,说有朝一日,天妖之子必会重临,率领域外各部族,抵抗中土的侵略暴行,再创太平军国的无比辉煌。这个近似预言的传闻,在域外甚得民心,中土朝廷也不可能视若无睹,事实上,基于天妖的威胁性,若他真有子息,不管有没有这个预言,大武王朝都必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一时间,消灭天妖之子的搜捕行动,浩浩荡荡地展开,就连同盟会、两大圣宗都加入其中。
  
  不过,这场声势浩大的行动,才刚开始便碰到障碍,在执行之前,所有人都发现自己面对一个共同的问题:天妖哪里来的儿子?
  
  在正式记录上,天妖不曾与任何女性成亲生子,这倒也不是什么奇事,古往今来,为了保护家人、后代,许多重要人物都会对此秘而不宣,但怎样掩饰也好,总有蛛丝马迹留下,比如说,曾经和哪些女人亲近过?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曾经和哪些女人干过……
  
  普遍来说,调查这个可不是容易的工作,因为这些成为领导人的英雄豪杰,往往贯彻“英雄本好色”的原则,一生干过的女人多不胜数,要一一找出,绝对是庞大的情报工作,但在天妖身上,这个难题以另一种形式呈现。与其他的领导人物相比,天妖生前与其说是不好色,根本就是不近女色,正式记录中从没有他与哪个女人过夜、发生关系之类的记载,反倒是有过许多臆测,认为他修练的功法不能行房,所以避忌女色,甚至有一段时间,朝廷以“天妖性好男色”来进行人身攻击,打击士气。
  
  当然,天魔、银劫、虚河子等极少数的顶峰人物,知道实情并非如此,晓得天妖身边还有一个异族女孩,自举兵起事之日起,便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只不过这个纯真善良的异族女孩,被保护得极好,即便是在太平军中,知道她的人也寥寥无几。
  
  不过,知道这个秘密,并没有什么帮助,魔门、朝廷都曾针对这女孩秘密监控,由于天妖武功太高,他是否有与这女孩发生过什么,难以肯定,但这女孩不曾怀孕过,这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直至她身亡为止,她也从没有大起肚子,更别说生下儿女。
  
  找不到天妖曾亲近其他女子的证据,唯一的嫌疑人又被排除,一场浩浩荡荡,猎杀天妖之子的盛大行动,甫出师便失去目标,过没多久便不了了之,天妖之子的预言,变成了单纯的谣言。
  
  天魔没有就此放弃,持续进行调查,但始终一无所获,查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连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人都无法肯定,一直到陆云樵收了徒弟,万紫楼开始调查这个人的出身背景,除了同盟会所公布的官方资料外,就什么东西也查不到,天魔好奇心起,亲自出马,接触到袁晨锋,一切才有所突破。
  
  当时的袁晨锋年纪很小,却因为颠沛流离的童年,眉宇间有着一股超越应有年纪的成熟与沧桑,天魔一步一步从后方接近他时,本来还好奇陆云樵收了一个什么样的徒弟,但越来越强烈的血缘感应,让天魔无比吃惊,这世上除了孙武,居然还有第二人能给自己这样的冲击?
  
  更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孩子居然也同受感应,身体一震,猛转过头来,在闹市中的数百号行人里,直直地盯向自己,那眼神……那表情……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天魔就已经得出答案。
  
  ……事隔多年,弟弟你果然尚有后人!
  
  第二章便宜买卖·攻心之战
  
  要从复杂的情况中分析条理,掌握真相,并不是那么容易,可是如果一开始已经知道答案,倒果追因,那就容易得多了,天魔确认这孩子是天妖后人,反过来追查他的来历,虽然查不出他母亲的资料,却查到他与陆云樵的相遇并非偶然,陆云樵是专程前往域外的某个难民区,那个难民区地处偏僻,规模也很小,支撑得相当辛苦,凭着极少的财源,可能再过几年就要覆灭了。
  
  不过,当魔门的情报人员开始彻查这个难民区,赫然发现,当初设立这个难民区,留下钱财的人,竟然是中土人氏,只是身份神秘,隐瞒了姓名,经过一阵辛苦的追查,抽丝剥茧后,西门朱玉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天魔的眼前。
  
  西门朱玉活跃的时期,几乎魔门所有的失败都与他有关,即使是他死后,都还留下一堆对付各方势力的后着,当西门朱玉的名字与袁晨锋扯上关系,天魔就晓得自己没找错方向。
  
  天妖生前在魔门中真正交好、信任的极少人中,西门朱玉算是一个,而且,自始至终,西门朱玉对天妖甚是同情,在一切无可收拾之前,他一直在极力避免与天妖的生死冲突,天妖若有子息,极可能托付给西门朱玉,而西门朱玉若知道天妖有后,哪怕彼此处于敌对关系,也会尽力保护周全。
  
  因此,当西门朱玉的名字出现,一切就这么被串上线了,天魔不至于为此咬牙切齿,但也深深懊悔自己的疏忽,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给漏掉了,虽然这其中还有许多让人费解之处,比如说,那名异族女子确实不曾怀胎待产,天妖是和谁生了这个儿子出来?又是怎样瞒天过海,避开各方势力追查的?
  
  这些问题颇让人想不出头绪,但既然一切与西门朱玉有关,违背常理就没甚么好奇怪的了,这个忤逆的不肖子,总有各种办法,把不可能化为可能,专门在那里赌风险、创造奇迹,天魔已经很清楚他的本事了。
  
  一步之差,让这最重要的关键人物,落到陆云樵的手里,天魔分外觉得可惜,天妖之子若是由自己来调教,肯定能有更大的发挥余地……与利用空间,但落到陆云樵的手上,这就只能说是浪费了,况且,从种种迹象显示,陆云樵只是单纯收了一个孤儿为徒,本身并不晓得这个孤儿的身分,倒还有点像这个孤儿主动接近他,刻意拜在他门下的。
  
  天妖杀了许多陆云樵的得力部属与兄弟,两者之间的深仇不共戴天,以这份深仇大恨、以陆云樵的耿直个性,如果陆云樵知道袁晨锋的身世,没可能会收他为徒……
  
  对于这个判断,天魔自己也不能说很有把握,毕竟这纯粹是自己的个人推测,没有实际证据支持,也不可能跑去找陆云樵问个清楚,但后头发生的事,却让天魔对自己的判断越来越有信心,陆云樵并不单单只是把袁晨锋当成徒弟来教育,完全当他是接班人、继承人在栽培,授以文事武功的同时,更逐步交给他同盟会的大权,从一些不重要的小部门,慢慢到重要的小机构,最后是进入中央决策,代理陆云樵行使大权。
  
  如果只是单纯要消弭仇怨,抛开过往恩仇,收天妖后人为徒,那绝对没可能做得这么彻底,把同盟会的大权都移交给他,培养他成为接班人。让天妖后人执掌同盟会,日后天晓得会有什么变化,这个风险太大,陆云樵没可能拿天下苍生的福祉去冒这风险,所以,陆云樵应该是不晓得袁晨锋底细的。
  
  天妖的后人、陆云樵的徒弟,这两个身分中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天魔感到高度兴趣,更别说是两者合一,无论存在意义、利用价值,都成了天魔志在必得的一个目标。
  
  假如袁晨锋没有被陆云樵收为弟子,天魔还不太肯定,自己对这人是要杀?
  
  还是要留?但他既然成了陆云樵唯一的徒弟,那就是一枚奇货可居的棋子,天魔很快便开始了第二次的接触。
  
  太平军国时期,魔门之中曾有不少投机分子,想要拥立天妖为主,推翻天魔的统治,后来被天魔反过来斩尽杀绝,也直接造成了后来天魔与天妖的全面冲突,最终导致天妖身亡。有此前车之鉴,接触天妖后人的工作,只能由天魔亲来,否则让魔门中人晓得天妖有后,说不准又生异心。
  
  对天魔而言,这本来不是一个容易的工作,哪怕他一生会过高手无数,斗过许多的智者,但袁晨锋不过是一个孩子,堂堂武林大豪要怎么不着痕迹地与一个孩子接触,这可实在不易,幸好在那个时期,天魔周围的近龄孩子很多,孙武、小殇、羽宝簪、妃怜袖……经常与孩子们打交道的结果,让天魔不至于无计可施,还算能找到切入点。
  
  不过,后头连续几次接触,天魔就发现,这孩子年纪虽不大,却完全不是天真可爱的那一类,他的防卫心极重,想要利诱他根本就没用,其他的手段也如老鼠拉龟,全然找不到可下嘴的地方。
  
  与袁晨锋最相似的类型,就是黄泉殇了,套用同样的模式,天魔不再兜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表明身分,并且点明袁晨锋的身世。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目前你的身世只有我知道,但视你的表现情况,也许不久之后,全中土都会知道。你可以像别人一样,叫我老爹,最近一段时间内,我应该都是好人,不过,对你而言,你需要的应该不是好人,而是能够帮到你的人吧?’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好处,但让天魔真正觉得后生可畏的地方,却是袁晨锋的应对态度,他立刻表现出一副不惜鱼死网破的态度,除非天魔立刻将他一掌杀了,否则如果天魔提出什么过份要求,他便索性一拍两散,主动把自己的身世秘密捅破,让陆云樵知道,也让天下人都知道,尽管这么一来,他的所有图谋成空,还可能面对全中土的大追杀,可是天魔也别想再利用他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这么疾言厉色威胁着,天魔只觉得好笑,但也有种大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新时代的这几根幼苗,黄泉殇、羽宝簪,都是年纪小小,才气已露,心计与手段都渐见雏形,这个袁晨锋也不遑多让,通常能在这年纪就练出如此胆识与智计,若非背后有高人指点,就是曾经历非人生活,袁晨锋不晓得是里头哪种典型?或者,是两者都有呢?
  
  要唬住天魔,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天魔当时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比起把这根幼苗当棋子来利用,自己或许更应该看看,放任这根幼苗生长,最后会长出什么样的怪物来?不,单单只是放任还不够,自己该从旁帮上一把,添水灌溉,将来的某一天,这株幼苗会不会长成遮蔽整个中土的吞天巨木呢?
  
  ‘好!有胆识,老爹中意你,你大可放心,我们不妨订个约,你我之间,我只给予,不提要求,说到底,你我也是亲戚,对着自家晚辈,多让你占些便宜,那也是应该的,更何况……现在的老夫可是好人啊,呵呵呵呵。’笑得像是一个专程来送礼物的和蔼长辈,天魔的表现无可挑剔,不过光看袁晨锋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不信,只是……这个过于强大的敌人,既然没有强势进逼,留下了转圆空间,站在袁晨锋的立场,当然也没理由要拒绝、挑衅,做出彼此都没好处的事。
  
  后来,天魔实现承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秘密前来,私下与袁晨锋会面,每次见面,除了像个长辈来探访,也都不忘带上礼物,或是对修行极有助益的灵药、秘宝,或是神功秘笈,又或是对他练功关键的指点。
  
  一开始,袁晨锋对这些东西深具戒心,担心天魔在里头做了什么手脚,可是经过检验,这些礼物全是真货,内容也很正常,什么问题也没有,袁晨锋只有将之解释为,自己的利用价值高,天魔舍得下本钱,没有在礼物中做手脚,破坏互信基础。
  
  天魔送礼的手段极高,所挑选的礼物,往往都是袁晨锋当时极需之物,能解他的燃眉之急,所以几次检验无误后,袁晨锋开始尝试使用。这些礼物一一发生效果,配合同盟会的资源,令袁晨锋武功进境奇速,一日千里,被视为武林中百年不遇的天才人物。
  
  人们都夸赞陆云樵明师出高徒,慧眼识良材,只有袁晨锋自己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一直感到好奇,天魔只给予,不提要求,这种形同养士的做法,固然是因为自己有那个价值,不过,他当真这么有耐心、这么好心,让自己一直猛占便宜?
  
  这个疑惑,在袁晨锋心中埋了很久,而每次天魔前来拜访,除了赠礼与问候,就从不提什么别的事,顶多就是说点天妖当年的旧事,让袁晨锋能对自己的父亲有更多了解,有时候……袁晨锋委实感到疑惑,若不是当初天魔主动报上身分,单从他后来的表现而论,他完全就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值得敬重的武林高人,哪有半分魔门之首的邪气?
  
  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不良的居心……也早晚会露出真面目,随着袁晨锋年纪增长,天魔送来的礼物不再仅限于武功辅助,也包含了大量的情报。陆云樵安排袁晨锋逐渐接掌同盟会大权,代他理事,而袁晨锋就必须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有足够能力掌权接位,这不单单只靠个人能力、才干,很多时候,及时的情报能助袁晨锋料敌机先,事半功倍,把任务完成得又快又好。
  
  如果仅有这样,倒也没什么问题,一切都朝正面发展,但掌权理事,不比单纯修练武功,一心一意专心修练即可,哪怕袁晨锋表现得再出色,还是有很多因他而损及自身利益的人,看他不过眼,想要拉他下马,而天魔送来的情报,也反应出这一点,诸如:某某人正计画扯你后腿、某某人表面对你支持,暗中却散布流言,恶毒中伤你、某某人已安排好人手要暗算你,甚至是暗杀你……
  
  能事先得知这些消息,确实是好事,在袁晨锋还未能真正掌握大权,同盟会的情报单位对他刻意隐瞒之下,天魔所带来的这些情报,令袁晨锋数度避过敌人的加害,为此,他对天魔着实感激。
  
  在感激的同时,也有恨意与气愤,他不只一次问自己,为何自己如此小心翼翼,做事时尽量兼顾各方的利益、尽量以双赢的方式来行事,每件工作都战战兢兢,却还是有那么多人仇视自己?更为可恨的,则是那些表面上称赞自己做得好,表示全力支持的人,却在暗地里安排刺杀,想要取自己性命,为什么他们非做得那么绝?
  
  想来想去,没有答案,也不可能有解决的办法,那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为了让工作能够顺利完成,就只有以暴易暴,铲光这些不识相的东西。一时间,袁晨锋打出陆云樵的旗号,开始处决行动,猝不及防地连杀多人,同盟会内都以为是陆云樵亲自出手,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展现辣手的效果不错,但还有些许的反对阻力,杀红了眼的袁晨锋预备趁胜追击,不只是杀人,更要一次灭满门,藉此威吓慑人,却在将要实施的时候,被人点醒,袁晨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偏了路,若再照这个路线走下去,后果将会不可收拾,而与此同时,袁晨锋也发现了天魔的真实意图。
  
  一直以来,袁晨锋严守自身的立场与本份,对天魔防备甚严,绝不会做出什么有损同盟会利益,违背良心的事,天魔也依照自己当初的承诺,从不要求袁晨锋什么,然而,不能要求,却可以进行引导,当袁晨锋一下被点醒,回头反顾天魔的每句话、每个行动,才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他所铺设的道路,差点就一走不回头了。
  
  每次讲述天妖的当年旧事,这是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仇恨的意念,因为回顾天妖的人生历程,早期是苍凉黯淡,后期在武功当世无敌的辉煌之下,却是被人从头利用、欺骗到尾的悲惨,袁晨锋每次听完之后,都有一股冲动,想要代替父亲讨回这些帐。
  
  怨愤之心,每个正常人都会有,但普通人没有足够的力量,纵有怨愤,也只能在心里暗恨,没法有实际作为,然而,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手握重权,又有出类拔萃的武功,权与武相结合,成了一股非同小可的“力量”,手中握有这样的力量,要压抑下心头的蠢蠢欲动,这就很难了。
  
  手上掌握的力量越强,就越会想要靠力量来解决问题,解决的手段与方向也不会是和平并存,只会想要把反对的声音斩尽杀绝,因为这样子最省事,不再有不同的声音来碍事,也不用麻烦,所以很多拥有强大力量的领导人都嗜杀,甚至将杀戮当成展现威仪的手段。
  
  不过,世上的事情往往欲速则不达,越是想要避免麻烦,最后就会搞得自己越麻烦。如果真能杀尽一切的反对者,问题或许可以解决,但事实上,反对的声音永远会存在,灭了一批,总会有另一批冒出来,靠杀戮来解决问题,等若是以有涯斗无涯,早晚会活活累死,至死也不能解决问题。
  
  袁晨锋非常幸运,在这条路上还没迈出几步,便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进行修正,在那之后,他与天魔的每次会面,就成了一次次的心战角力,天魔非常有耐心,不住以各种方式诱导,试图打破袁晨锋的冷静与自制,让他为了利益,或是能贪一时之快的捷径,偏离本来路线,袁晨锋则是对各种好处来者不拒,却稳稳守住自己的心境,一切遵循理智而行。
  
  这是一场奇妙的较量,天魔自认了解人性,过往也曾诱惑过许多正道高手,最后或是让人甘于堕落,加入魔门,或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引慈航静殿近千僧侣自我牺牲,发动天火灭楼兰的一役,就是他充分掌握人心弱点,巧妙利用所促成,是他的得意之作,自认除了天魔这个地位称号,还可以加上心魔这个外号,哪知道……这次居然在一个后生晚辈的身上踢到铁板。
  
  这株幼苗培养多年,期间的栽培不惜血本,除了种种练功的辅助,就连魔门的修罗劫都秘密传给了他,让他能继承自己父亲的绝学。虽然这事干得出格了点,但这也是为了替后头的安排铺路,再者,如果连百变天魔大法,自己都能传给那丫头做试验,修罗劫的传承相形之下,便微不足道了。
  
  只不过……同样是大成本的培育,在那个丫头身上,起码看得见效果,但在袁晨锋的身上,这颗石头是一年比一年内敛难测,而自己格于一开始许下的承诺,很多手段没法使用,不能像教养那丫头一样,把事情做得那么尽、那么绝。
  
  无论是什么投资,也没有百战百胜这回事,如果培育失败也就算了,只要找出失败的原因,加以改进,便离成功又近了一点,但这些年努力下来,偏偏连是成是败都不晓得,这才让人揪心,哪怕自己再怎么自认了得,也不得不承认,整个情况已完全偏离当初的预计,不晓得结局会是什么了。
  
  不久之前的域外行,倒是这些年来最打动袁晨锋的一次,过去无论自己提出什么邀约、建议,这小子都是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表示婉拒,自己始终也拿他没有办法,直至此次,自己提出桑德族三字,这小子的眼神有了变化,自己才晓得是碰对了方向,但仍有些许犹豫,顾虑会否是这小子故布疑阵,佯露破绽,自己若蠢得这么一头栽下去,那可真是超级耻辱,一世魔名,尽毁一旦。
  
  灭桑德族的一战,自己有出手,却非主力,这小子平时一贯冷静、理性,可是一进桑德族,便立刻杀红了眼,使出他暗练不久的修罗劫,下手极重、极狠,与平常判若两人。
  
  身为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不可能没杀过人,更何况举兵之后,他投身战场,指挥大军,有时更要身先士卒杀敌,血腥之类的早已见惯,照理说不会那么容易杀红了眼,但袁晨锋在桑德族中的出手之狠辣,已经不是单纯的屠杀,而是虐杀,无分男女老幼,下手毫不容情。
  
  见着这一幕,自己才终于确信,这小子还是有着人性化的一面,仍有着七情六欲,特别是对父母的怨仇,他没有忘记,一直也铭记在心。当初邀他来桑德族,单纯是为了夺宝,顺道让他看看母亲的娘家,灭族之举虽没有特别点出,彼此也心里有数,只是想不到他会如此辣手,几乎是将这些年来累积下的每一份悲与怒,全数发泄在桑德族的尸山血海中。
  
  当自己取完阿鼻血、克里普錼,归返时就见到袁晨锋一个人站在成堆尸体中,手执长剑,一身白衣早被染成血红,眼神空洞虚渺,悠悠荡荡地站着,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是自己多年来从在他身上未见过的异状。
  
  不过,当他惊觉有人到来,马上就回过神,急转过头,眼中精芒暴闪,看来似在最佳状态,没有半分可趁之机。
  
  ‘小侄代母亲谢过大伯,自入中土后,日日夜夜,兹兹念念,就为了此时此刻,今朝终于得偿夙愿,不胜感激,当叩谢大伯的恩德。’虽说双方是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来,袁晨锋从未以亲戚关系相称,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大伯”,反倒让天魔一时愕然。有突破本该是好事,但因为情况太怪异,天魔反而不好判断,袁晨锋是真心感谢自己,或者只是讥讽。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的内心绝不如表面上看来这般平静。多年来,袁晨锋一直都给人温文儒雅的印象,处断各种大事时,那种云淡风轻的平和,若不是他身居要职,统领大权,几乎就让人以为他和他的师父一样,快要变成隐士,然而,一个真正平和的人,不会这样下手杀人,哪怕是伪装都装不出。
  
  心中若无仇、无恨,人就不可能这样残杀自己的同类,袁晨锋的行为,显示他多年来将恨意内藏,至于这股恨意的源头……当年那名异族女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显然在桑德族中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这个见鬼的地下部族,有那么多的囚室、刑房,还常常搞活人祭祀,虽说宗教信仰属于个人自由,不予置评,不过那些被推去当祭品的人,大概无法这样认为,特别是他们的后代……如果有的话……
  
  而且,如果袁晨锋从母亲那边,继承来如此深刻的恨意,强忍二十多年后,终于还是爆发,那他从父亲那边继承到的仇怨,能够这么轻易就放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这一点委实让人期待,自己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才将阿鼻血交给袁晨锋。光是阿鼻血,就已经是个莫大的诱惑,更别说袁晨锋还兼练修罗劫,而当年天妖正是将两者合而为一,创出日后无敌天下的阿鼻血劫,如今阿鼻血劫的两件关键物,袁晨锋都已经拥有,他会否走上当年父亲的无敌之路,委实令人好奇,而若他真的朝这方向行进,自己这些年来所花的心血就不枉了。
  
  同盟会的少主,拥有天妖当年的无敌之力,又坐在一个如此关键的位置上,如果他发狂失控,对中土将是一场浩劫,哪怕陆云樵愿意出来收拾这场祸事,袁晨锋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收掉的,而在大地动荡的战乱中,也正是魔门再兴,重新布局,发展势力的最佳时机,特别是……陆云樵与袁晨锋的斗争,注定没有最后的胜利者,因为袁晨锋并不晓得,天妖当年的无敌力量,是以削减生命为代价而练成的,若是袁晨锋当真被父亲的无敌光环所迷惑,走上相同的道路,他肯定会死得比父亲更早。
  
  计画都是美丽的,但实行起来就往往差强人意,到了最后,天魔很遗憾地发现,自己的估计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袁晨锋得了阿鼻血,没有直接吞下去,而是毫不留恋地转赠,将它使成了更有效的杀人利器,虽然整个计画有点粗糙,赌运气的成分也过大,不过只差那么一点,就达成理想效果,把三方巨头一起消灭,一举铲除当前中土的动乱根源,为天下百姓除害。
  
  多年的布局与诱导,最后竟然是踢到这样的铁板,站在天魔的立场,当然是异常恼火,但真正令他感到不妥的地方,则是在皇城之战时,袁晨锋因为出手露了痕迹,被武沧澜瞧出端倪,认出修罗劫,以为袁晨锋是魔门的奸细,并在陆云樵的面前揭露,于情于理,陆云樵都应该表现出震惊,因为培养多年的心爱弟子,忽然变成了潜伏多年的奸细,陆云樵没可能处之泰然,就算强作镇定,也会露出形迹。
  
  但陆云樵只是耸耸肩,一副听见无聊事的表情,反倒吓着了天魔与武沧澜。
  
  这种不合理的情形,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陆云樵早就晓得此事。
  
  陆云樵知道袁晨锋的身分?知道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是不是早在当年,从难民区中收养袁晨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是天妖之子了?之前天魔曾做出推论,陆云樵不可能收养天妖后人,这是基于陆云樵守正不阿的耿直个性,所做出的判断,但皇城一战后,这个推论已不成立,如今的陆云樵,如云如龙,不管他做出什么,天魔都不会觉得奇怪。
  
  更有甚者,天魔开始怀疑,一切会否是陆云樵、袁晨锋联手设下的一个局?
  
  这些年来,自己固然是殚精竭虑,布一个很大的局,却焉知陆云樵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
  
  世事如棋局局新,自己奕子多年,如今……果然是老了。
  
  第三章抛舍过去·破旧立新
  
  “大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葬旧人,世代交替这种事,老夫没什么话可说,不过,老夫还是很想知道,这一切是否你与陆云樵共谋?”
  
  如果可以,天魔倒也不想提出这可耻的问题,然而,现在已经不是讲面子的时候,直接了当,或许才是最佳捷径。
  
  “哦?”袁晨锋皱起眉头,“怎么会有这说法?”
  
  “你会不知道?皇城之战中,武沧澜点明了你身分有问题,陆云樵一点也不吃惊,还好像早就在等着此刻到来,这些你不晓得?”
  
  “唔……”
  
  听见天魔的说法,袁晨锋初时一愣,继而露出深思的表情。自己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因为那些能走过旧时代,活跃至今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尽管也有看起来很痴呆的例子,但那通常都是扮猪吃老虎的假象,要是因此轻视他们,后果绝对是自己被人一口吞掉。

  师徒多年,师父待己恩深义重,虽然后头几年他脾气变怪,还越来越怪,都快变成一个疲惫的流浪汉,还总想方设法来恶整自己,但说到底,这也没超出寻常师父考验徒弟的范围,比起武林中常见的师父出卖、牺牲徒弟,陆云樵已经算是一个可圈可点的师父了。
  
  另外,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摆出师父的架子,最初可能因为自己年纪尚小,他多少还有一点形象,近几年随着自己日益成熟,他无须再顾虑什么,就彻底流浪汉化,言行举止,几乎成了自己的平辈,一点师父的样子都没有。
  
  这样确实很没有威仪,很多时候也常让自己傻眼与叹气,却不代表他不是一个好师父,事实上,很多当徒弟的,梦寐以求都想要一个这样的师父,而不论他怎样自我放逐、人生态度怎么烂,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确实真心真意对待徒弟,哪怕是那些无良的恶整行为,都带有教育意义,虽说常常达不到效果,方法也很蠢,可是就如他自己所言,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优秀的策士或教育家,人蠢想不出好主意,又有什么办法?已尽心尽力,旁人也就无可挑剔了。
  
  只是,袁晨锋偶尔也觉得,陆云樵有时看自己的表情、笑容很奇怪,有时还会说一些怪话,仿佛他知道了什么,但自己出言试探,又从来探不出个什么结果,自己拜入他门下多年,很清楚他不是那种心机深沉,擅长玩手段的男人,这点哪怕是他个性大异于从前了,仍是没变,在大多数的情形下,他甚至连话都藏不住。
  
  这样的他,晓得自己的秘密,却一直隐瞒着不说?有点不可思议,他这么做,是在打算些什么?
  
  “……你不回答,在考虑些什么?还是说,你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真是奇怪,陆云樵不是那种很会藏心事的人啊,旁人这些年来见他不着,对他有些料不太准,但你与他接触的机会多,该是最了解他的人,怎么会没察觉的?”
  
  天魔冷静下来,洞悉人心的能耐,依旧犀利,袁晨锋只沉默片刻,眼神与表情的变化,已让他看出端倪。
  
  “哦……该不会……你不是没有察觉,是不愿意承认,所以刻意忽略吧?”
  
  天魔大笑道:“哈哈哈,很有趣,非常有意思,这么说……你真把他当师父一样尊敬?皇城之战中,你对他所表现出的关切,是认真的?别忘记,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把他当成师父一样尊敬,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本来就是我师父,也是一个可敬的人,我一直尊敬他,不论是之前,或是以后。”
  
  “哦?但你把阿鼻血送给武沧澜的时候,不是想着三败俱伤吗?万一你尊敬的那个人就这么完蛋了,你打算怎么表达你的敬意?”说到这里,天魔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还是说……如果他真碰上了性命危险,你会跳出来,舍身保护他?”
  
  “……我似乎没必要对你交代这件事?就算大家是亲戚,也没理由什么都要告诉你,更何况,说起杀父之仇,你的所作所为,责任一点也不比他少,是你一直将我父亲往死路上逼,只不过没亲手补上最后一刀而已。”
  
  袁晨锋冷笑道:“你不出手补刀,也不是因为什么兄弟情分,只是顾忌亲自战斗的损伤,还有想要藉此再消灭几个敌人,借刀杀人而已,真要算起帐,怎样都有你一份啊。”
  
  话中透出明显的敌意,天魔感受到了威胁,却不以为意,在这股敌意的背后,他更看出袁晨锋转移话题的意图,虽然这意图可能连袁晨锋自己都没察觉,却透露出更多的讯息。
  
  “不回答长辈的问题,是因为你心中有怯?还是因为连你自己也没答案?呵呵,你是倍受瞩目的新一代强人,于情于理,不该被这种小事给困扰啊?”
  
  天魔侧着头,带着诡异笑意,斜眼望向袁晨锋。这明显就是袁晨锋的一个心病,不是弱点,如若妥善利用,或许还能操作成弱点,无论他以后武功怎强,都能用这弱点让他不战自溃,只是进行操作需要时间,眼前的问题却是……他今晚的来意为何?
  
  “坦白说,我想杀你。”
  
  袁晨锋答得直接了当,“过去我一直在等待时机,等着你出现弱点的机会,这也没什么稀奇,魔门之内,甚至普天之下,不晓得有多少人在等待机会,但你实在太强,从不露出任何破绽,谁也拿你没有办法,直到此次皇城之战……”
  
  “哦,听起来,我主动挑起这场战斗,倒是个推自己入死地的愚蠢举动了,怎么我之前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呢?”
  
  天魔摇了摇头,道:“你认为,现在已经是最佳时机了吗?你有几成把握杀我?”
  
  “正面对战,连两成都不到,如果你的伤势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重,胜算还要更少,但……这确实是最佳时机。”
  
  “正面对战?听来你似乎不打算光明正大地战斗,也对,要铲除邪魔外道,确实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天魔嘲讽似的笑了起来,道:“但就算是这样,阴谋诡计也未必就能把你的胜算成数提高多少,这样你还是决定要出手?哦,是有些胜负之外的理由吧?青龙令已在我手,如果再过些时候,我伤势痊愈,又配合青龙令将战力再推上一层楼,那时候,普天之下再无抗手,杀我的难度高多了,这么算一算……啧啧,连我都觉得,这确实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你说得没错,这些确是理由之一,但也不是全部,可能我太引不起你重视,所以你判断的理由,都是基于你个人的状况,不过,事实是……我已经受够了你总是干预我的人生。”
  
  袁晨锋道:“可能你不相信,但对现在的我而言,至高力量、无上权位、财富……这些我都没什么兴趣,我只想在自己的位置上,完成我被赋予的工作,好好的作人,过与平常人相同的生活,这就是我所追求的。”
  
  “……什……什么东西?”天魔闻言愕然,与袁晨锋说了这一会儿话,里头也不乏有一些杀气暗蕴的危险气氛,但也没有哪一句,能像这句一样,让天魔吓了一大跳,“我没有听错吧?你在说些什么东西?你想过与普通人相同的生活,我没有听错吧?都已经这种时候,撒谎就太不够意思了。”
  
  “伯父你总这样自以为是,我没有说谎,半句也没有。所谓像普通人一样,并不是我就要辞职不干,抛弃现有职位什么的,我对荣华富贵的兴趣确实不高,但也没有淡薄到想放下一切的程度,既然是已经交到我手里的东西,没有理由拱手让人吧?”
  
  袁晨锋笑道:“我所希望的,是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好好生活,好好走在街上,不用担心走没两步,就有人跑出来,威胁要揭露我的出身,或是提心吊胆,害怕有人会来送我一些看似大占便宜,其实都会要命的礼物,又或是总要克制自己的情绪,总担心有人要利用我的仇恨,引诱我做出会让自己完蛋的行为……这种日子我确实已经过得够了,说得明白点,就是解除后顾之忧吧。”
  
  “……武沧澜完蛋了,大武王朝也会随之解体,你很有可能……不,十拿九稳,你会成为下个王朝的新主。”天魔道:“所以你要在登基之前,扫除所有潜在威胁,让自己有个崭新的开始,创造历史?”
  
  “哈哈,我早说过,功名富贵之类的东西,我兴趣不大,这些年来我在里头打滚,又看你们为了这些打生打死,觉得好像几辈子一样漫长,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还如此热衷,等到一切上轨道之后,我应该也会放手,学师父那样去飘游、放空一阵子,寻找看看有没有更值得我做的事,如果没有……”
  
  袁晨锋说着,露出相当向往的表情,跟着又回过神来,道:“算了,我这样说,你也不可能会相信,那你就继续认为,我是为了要当皇帝,为了扫除权力之路上的障碍,才来这么做的吧。”
  
  天魔越听越糊涂了,袁晨锋的话不似作伪,但他的想法……怎会如此?这些年来,自己一直觉得这小子的想法难测,可是听了刚才那些话,自己才发现,真是完全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这世上当然有人不受功名利禄的影响,陆云樵那个整颗心已经“坏掉”的人,就很有些这样的味道,但袁晨锋不该是这样的人,他的年纪、经历,似乎都还不足以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就算他能视权位、财势如浮云,难道也能无视仇恨?
  
  不,他在桑德族的所作所为,已经显示,他不是那种已经恩怨情仇都看开的人,哪怕他在陆云樵的薰陶下,能够把其他的诱惑抛开,但在个人恩仇方面,他肯定仍然执着。
  
  “真可笑,你不顾性命,跑来杀我,就是为了我试图操控你?那陆云樵呢?
  
  你当他是师父,他的所作所为,不也当你是件工具?有什么差别?”
  
  “确实,这点我无法否认,他也没有试图否认过,打从一开始,他就这么对我说过了……”
  
  说到陆云樵,袁晨锋脸上不自禁浮现笑容,这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解的情感,实在很有趣。
  
  还记得,当初陆云樵无视自己的年纪,硬把自己推入同盟会内,担任管理职位时,自己曾质问过,而他的答案就是一句“收你为徒,就是为了拿你当办公工具用的,你认命吧”,然后,就开始逐步移交大权给自己。
  
  问题是,他的“利用”……并不是拿自己当挡箭牌,也不是将自己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自己本以为他要玩影子领导人那一套,推自己在枱面上成箭靶,他则躲在黑暗中操控一切,但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从自己能够上手后,他就几乎不曾对自己下过指示,一切放手由自己做决定,他从不干涉什么。
  
  别说是师徒,即使是真正的父子,在权力转移时,也未必能做到这么彻底,就算他真的将这些权位弃如敝屣,却又为什么独厚自己,而不是别人?这点多年来自己始终也想不通,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选择了自己,却又从没有强迫自己,如果自己不想被“利用”下去,不想继续当办公工具,只要说一声,他绝对不会勉强。
  
  ‘师父,你就这样把事情都扔给弟子来做,真的好吗?弟子才疏学浅……’‘哇!位子你都坐上去了,事情如果你不做,这太不负责任啦,当初收你当徒弟,是因为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有一双很明亮的好眼睛,一看就知道,是适合在办公桌上操劳到吐血的好人才,所以才特别收你为徒的,你可别说不想干啊,这年头愿意在工作岗位上乖乖被操到爆肝的人才,是越来越难找了,你若不干,我上哪找替你的人去?’‘师父,自来为师者都是弟子的仿效目标,你这样的做事法,要是我也学你,把什么事情都扔着不管,放着给它烂,那你又怎么办呢?’‘话可别乱说,我哪有什么事情都扔着不管?我是先找了一个优秀的管理人员,什么事情都扔给他来管,你如果真要效法我,拜托你先注意到这个重点,找一个适当的继承人,让他代替你来做牛做马,这样才能走得没有后顾之忧。’‘师父,弟子实在很想问您一句,如果我真的把这些事情抛下,这个烂摊子,您又怎么处理呢?’……当年,自己的历练尚浅,心事还藏不太住,明知道当前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少言多做,服从师父的一切命令,尽量多去了解他这个人,多搜集资料,谋定而后动,却仍是被他玩到受不了,主动开口提问。
  
  当时,陆云樵仅是笑了笑,富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道:‘不想做就别做啰,本来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情,是你非做不可的,全是你拼命告诉自己,以为有些事如果不做、有些仇如果不报,就是大逆不道、天诛地灭,这才搞得那么累,如果你能早几十年就明白这道理,那不仅这番苦工没白做,你日后也能比我更成功得多。’这些话听得自己一阵心惊肉跳,以为陆云樵在暗指什么,便不敢多问,继续埋首做苦工,给他藉机混了过去。
  
  不过,从自己后头所感受到的,陆云樵确实从没有要勉强自己去做什么,如果真的自己明白表示了拒绝,他就不会相强,换句话说,即使这是一种利用,他也让自己无话可说,因为自始至终,自己本来都可以拒绝的……这一点,与天魔不同,完完全全不同……
  
  “也许你认为,你的所作所为,与我师父是一样的,但他所做的一切,多数是为了我着想,我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而你……你给的虽然是好处,里头却包藏祸心,再者你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我拒绝,请你以后别再这样,你也不会停手吧?”
  
  袁晨锋站了起来,指着天魔,道:“你们两人的行为虽然类似,目的却完全不同,就算言语上不好解释,但摸着自己的心,答案就会出来。”
  
  “……所以你已经找到答案了?真是可笑,天妖之子,居然整个被陆小子给洗脑了……”
  
  天魔对这答案不是很满意,但事已至此,哪怕是指着对方鼻子大骂忘恩负义,也没有任何意义,再者,对方也没说错,自己确实是包藏祸心,这点彼此心知肚明,没得抵赖。
  
  其实,如果真要算起帐来,最有资格找上门来的,恐怕还是妃怜袖,当初虚海月将妃怜袖交人收养,与虚河子分开,此事虽然秘密,却如何能逃得过自己眼睛?虽然虚海月本身的安排,加上西门朱玉事后阻挠,让自己晚了数年,才掌握到孩子的下落,但自己终究早虚河子一步,把那孩子找了出来。
  
  白虎一族的高度纯血种,有着极高的利用价值,如果放在手上养着用,日后绝对是一件超级工具,不管是当杀手、当干部、当奴才,都有极高的可塑性,但自己当时对这种旧思维感到厌烦,总不成来来去去,魔门都在培养这种黑暗人才,没半点新意,看了都烦!
  
  既然留人在魔门没什么意思,那么,不把人收入魔门,又能得到什么利益?
  
  什么乐趣?
  
  经过考虑,自己决定把这女孩送上河洛剑派,交给虚河子。自虚海月死后,虚河子对这女儿抱持着非常古怪的心态,根据观察与推测,一方面他重视这个唯一的女儿,一方面却又憎恨她,认为若非虚海月怀孕生女,大损修为,后来也不会被西门朱玉所杀。
  
  有爱有恨之外,也有着忌惮,白虎一族世世代代的最深梦魇,虚河子怎么可能不怕,有朝一日,这个女儿会回过头来,将自己给吞噬掉?而在周围强敌环伺,承受巨大压力下,虚河子也不只一次想过,若把这女儿吞噬掉,增强自身,便能增添手上本钱。
  
  如此复杂的挣扎心理,让虚河子对寻找女儿一事,异常低调,甚至可以说没怎么试图寻找,而自己便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把他的梦魇给送上山,还记得当时,自己与妃怜袖突然出现,年幼的妃怜袖,已经有着与母亲极为神似的轮廓,虚河子脸色大变,差点就从椅子上直摔下来,整个神态之狼狈慌张,哪有半点他平时扮有道高人的样子?
  
  将女儿交还给虚河子,约法三章,只要他好好善待女儿,将之抚养成人,授以河洛剑派的绝学,并成年后嫁给自己持信物来迎娶的人,那么在这之前,魔门就不会与河洛为敌,双方偃旗息鼓,否则,这女孩不但会被自己带走,真正培养成虚河子的噩梦,魔门更会与朝廷联手,保证重创河洛剑派。
  
  这些条件,轮不到虚河子说个“不”字,妃怜袖是个太重要的筹码,可以失落、找不到,却绝不能落到敌人手上。与魔合作,虚河子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压力,这种事情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干了,所以,对于一面合作、一面耍花招,他驾轻就熟,彼此也心照不宣。
  
  “保证妃怜袖人身安全、授以河洛绝学”,这是商量好的规条,虚河子不能违约,但他也不打算老老实实照着约定来,培育出一个足以威胁自身的超级高手,日后为人作嫁,所以虽然收了妃怜袖为徒,却不留在身边,立刻把人放到孤岛上,过着清冷孤绝的隐修生活,美其名为保障安全。
  
  传授弟子河洛绝学,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能逃避,但虚河子传授妃怜袖的东西,却是河洛剑派已许久未有人练成的实验性绝学,那一套音剑技术,是搭配河图、洛书两件重宝而创,如果手中没有这两件重宝其一,这套技巧的威力便很有限,难成大患,说穿了就是废物神技,更何况,妃怜袖全身的精气,被刻意引导至这套神技上,令她无法修习一般武技,就连体能也较一般人稍弱。
  
  虚河子对女儿如此戒慎恐惧,防备得这么深,委实煞费苦心,自己每每得知妃怜袖的近况,就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虚河子这么显而易见的恶意安排,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偏偏妃怜袖就浑若未觉,还把效忠师父、效忠河洛剑派当成人生使命,怎么看她也不是这样蠢笨的女人,为何在此事上蠢得这等厉害?莫非是河洛剑派或白虎一族另有什么洗脑技术?这可就令人费解了。
  
  为了要让这桩交易生事,虚河子也算煞费苦心,还特别派遣密使,前往同盟会,向陆云樵表达联姻的打算,希望把自己的得意关门弟子妃怜袖,许配给袁晨锋为妻,由于陆云樵行踪不明,足足等了他三个多月,才终于得到一个不置可否的鸟答案,反倒是袁晨锋自己,为了要让同盟会得到河洛剑派的支持,表现得非常积极,主动促成了此事。
  
  太平军国后期,同盟会与两大圣宗理念不合,路线时有冲突,表面上三方仍是融洽,实际却渐行渐远,袁晨锋为了拉拢两大圣宗,稳住自身在同盟会之内的权位,区区政治联姻算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和尚不可能有女儿,也不太收女弟子,他甚至也希望能与苦茶方丈那边联姻。
  
  政治联姻未必是很肮脏的东西,但一件货卖两家却肯定下流,虚河子如此作为,无疑就是对魔门之主的挑衅,还希望藉此把同盟会也拉进来,让陆云樵成为盟友,看似算盘打得很精,却完全弄错了一个重点,他不晓得……袁晨锋与魔门之主私下是有联系的。
  
  也不用做什么挑拨,只要明确告诉袁晨锋,妃怜袖身上所系的那桩交易,他便晓得该如何取舍,河洛剑派与同盟会的秘密联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搁置下来,说是待时机成熟来迎娶,后头不了了之。
  
  虚河子不清楚同盟会内部发生了什么,也探听不到消息,只推测或许是天魔、陆云樵做了什么,让袁晨锋停住动作,唯一真正了解整件事情始末的,也就只有隐藏在黑暗中的自己。
  
  事实上,自己在暗中的活跃程度,远比虚河子、袁晨锋两边所料想得更多,妃怜袖这枚棋子如此重要,能带给自己那么多的乐趣,怎么可能就这样扔给虚河子,自己便不闻不问了?
  
  打从妃怜袖被放逐到小岛开始,自己便与妃怜袖再次联系上,只不过不是那个送她上不周山的老汉,而是一个穿红衣红帽,留大白胡子,专程驾着飞空艇来送礼物的肥胖老人,造型品味有待商榷,但在博得小女孩的好感上,非常有效果,妃怜袖就这么信任了自己,并且在往后的许多年中,照着自己的指点来修练,并且提供了自己许多情报。
  
  其中,最令自己感兴趣的一点,就是虚河子为了弥补联姻失败,所进行的“洗脑”措施,他似乎是告诉妃怜袖,原本她是许配给同盟会袁晨锋,但为了执行一桩特殊任务,婚约于是被取消,至于这桩任务……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大魔头来河洛剑派索要妃怜袖,这魔头武功奇高,纯粹以武力对付,将造成重大死伤,因此妃怜袖所肩负的任务,就是假意下嫁,伺机将这魔头击杀,必要时不惜同归于尽,即使杀不了对方,也要牺牲自己,重创敌人,为河洛剑派的同门制造伏魔机会。
  
  ……这种乱七八糟的命令,如果是在魔门,还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听?不过,可能妃怜袖这女孩特别好骗,不涉世务导致脑筋单纯,反正她是相信了。
  
  如果自己要破坏此事,是非常容易的,但转念一想,将来新婚之夜,看新娘子动刀杀人,冷不防地一掌轰上小武的脑袋,堪称对金钟罩的最大考验,这……
  
  想起来也很有意思,自己就姑且装不知吧。
  
  可怜妃怜袖这个搞笑的丫头,连那么明显的谎言都听不出,不仅信以为真,还将之当成人生使命,一心一意想要增强自身实力。
  
  这点倒也不难理解,既然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面目狰狞的魔头来迎娶,如果现在不努力提升实力来反抗,将来就只有躺着被蹂躏的份了,天晓得在这丫头的脑里,把那魔头描绘成何等狰狞的面目?说起来,这里头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一时忍不住,在她面前加油添醋,把魔门的魔头说成脑满肠肥,身上毛茸茸的丑陋怪兽,难怪小姑娘要拼死抵抗命运。
  
  很不错的布局,照理说,本来应该能以闹剧形式收场的,后头却没能如意,这难道是自己的推动力量不足吗?
  
  ……唉,早知如此,当初应该把魔门的魔头,说成是半人半虫、身上满是黏液的大怪物才对啊!再扯个幕后黑手,或是大魔王什么的,该更能吓小孩吧?
  
  第四章不诚之礼·五斗之米
  
  妃怜袖的成长,没有能完全控制在掌握中,这点有一半该归咎于自己引导不力,当然一堆误算也是之前所料不到的事,若早知道孙武的成长方向会走成这样,或许自己早早就放弃这小子,改把注意力放在袁晨锋身上了。
  
  由于虚河子的误导,妃怜袖的修练进度缓慢,自己在不想变更虚河子方案的大前提下,也颇为头痛,不知道如何引导,才能造成最大戏剧效果,也许……直接设一个局,让妃怜袖血脉觉醒,将虚河子吞噬掉算了,这对虚河子而言,梦魇成真,想必是人生乐事。
  
  不管怎样设计,如果一直闷在孤岛上不动,什么设计都没有意义,为了让妃怜袖离岛,自己这才告诉她,修炼上乘武功,与个人心境、见识阅历关系重大,闭门苦修,虽然能不受打扰,初期进展奇速,但后期成了闭门造车,往往难以突破,古往今来的许多武道强人,在自身进境停滞不前时,就会尝试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藉此寻求突破。
  
  这些话一点也没错,就是说话的心态有点错。那些碰到瓶颈的武道强人,无一而非在尘世间打滚多年,见过大风大浪,提得起,慢慢学会放下,心态转为淡然,而后得到突破的契机,妃怜袖这小丫头的心态是够淡然了,但却是一种未经考验的淡然,她这一生从未真正提起,手里什么也没有,能把什么鬼东西放下?
  
  让妃怜袖离开孤岛,到外头的世界走走,结识新的人,这确实是对她修行有帮助的良策,不过,认识了不同的人,就会开始惹上不同的恩怨,有人、有恩怨,是千古不变的江湖定理,妃怜袖涉入恩怨渐多,就会反过来影响到河洛剑派,至少,能让虚河子不得清闲,无法专注于域外事务。
  
  于是,妃怜袖离岛入世,参与了后头的连串恩怨,被多方势力利用过来、利用过去,成了一件超好用的工具,她的修为有否因此长进,这个不是很看得出来,但搞死了虚河子,最终让虚河子含恨以终,这点总算符合了最初目的……虽然中间过程偏离十万八千里,一度还让自己以为再也无望拉回了。
  
  前因后果加在一起,如果说小辈之中,真有什么人够资格来找自己算帐,怎么说也该是黄泉殇,或者是妃怜袖,没想到这两个人没来翻脸,袁晨锋却首先找上来,想起来真是岂有此理,这小子什么好处都占尽,自己也没来得及对他做些真正伤人的事,他是凭什么来算帐的?
  
  不过,很多时候,世事便是这样莫名其妙,哪怕自己纵横天下,很多时候,还是逃不脱那名为报应的潜规则,或许,老天也就是用这方法来气气自己,如果真的就这么死在这小子手上,气到死不瞑目,那就真是报应了。
  
  ……死!
  
  天魔蓦地惊醒,过去不管身陷怎样的危局,自己也有信心全身而退,为何此刻脑里会想到死的事?这可不是好兆头,无形之中,仿佛已经在向自己昭示结局了。
  
  朝周围扫视了一眼,目光虽然无法穿透墙壁,但感知延伸出去,全神贯注地认真搜索,数百米之内的一切细微动静,尽数为自己所感知,钜细靡遗,较模糊一点的感应范围,甚至扫描扫出数里之外。
  
  无论是精细的、粗略的,每一种扫描结果都说明同一个事实,数里之内,并没有任何伏兵,没有足以引起自己重视的高手,甚至连人也没几个。刚才袁晨锋能够不让自己查觉,潜至近处,固然是因为这小子功夫不错,但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心不在焉,又在想事情,又分心思索青龙令的用处,这才给了他机会,偷偷潜近,如今,自己认真搜索,再没有什么事能瞒过自己耳目,搜索所得的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这样的感应探索,当然也不是百发百中,但有能力避过自己思感搜索的人,都是陆云樵、武沧澜那样的绝顶高手,这种人世上不会很多,眼下若非伤得比自己更重,就是没理由跑来与自己开战,更不可能与袁晨锋联手,因此,什么东西都搜索不到,这应该是最正常的结果,否则每个人如果都能像袁晨锋一样,无声无息潜至自己身边,那自己不用等到袁晨锋出手,便可以立刻自杀。
  
  最正常的情形,却也是最不正常的情况,照理说,袁晨锋如果真想击杀强敌,最有胜算的做法,就是凭藉他同盟会少主的身分,调集会中的高手,将此地重重包围,然后一涌而上,用人海战术消耗强敌的力量,袁晨锋自己则躲在一旁,伺机发出致命一击……这战术虽还有些嫌不足,却已是胜面最高的一个办法。
  
  袁晨锋没有使用这个办法,这也难怪,在场的人一多,战斗时要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连灭口都灭不过来,他天妖之子的出身秘密,再也无法隐瞒,所有的努力都要彻底毁了。
  
  只是,不带大批手下同来,连心腹死士都没半个,难不成……他真是一个人跑来单挑的?这与自杀有什么分别?哪怕自己伤势严重,又损一臂,但要料理眼前这小子,感觉就与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分别。
  
  当然,这纯粹只是一个感觉,自己同样也不会忘记,在皇城一战中,也曾有人一度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而一直到被翻盘、完蛋的前一刻,武沧澜何尝不是认为,胜利十拿九稳,尽在掌握?这样的蠢事,发生在敌人身上就够了,自己可没理由要沾染。
  
  几番思索,天魔不得不承认,自己掌握不到袁晨锋的想法,他不可能是跑来这里自杀的,手上必然握有某种通往胜利的钥匙,只不过自己猜料不到,而此事给自己一种很糟的感觉,仿佛听见死神的足音,缓步靠近。
  
  “唔……”
  
  心头的感觉复杂,天魔不自觉地开口,问了一句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的话,“要是你真能得手,后头有什么打算?那小子对你应该没什么威胁,能放他一马,不针对他吗?”
  
  这话问得有够奇怪,话一出口,连天魔都觉得无比可笑,不解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岂不是自曝其短?只不过,话出了口,自己倒也没打算要收回就是了,姑且把这当成试探敌人的一步棋吧。
  
  “我拒绝!”
  
  出乎天魔的意料,袁晨锋竟是一口拒绝,态度坚决,“伯父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我不是杀人狂,也不是丧心病狂的野心家,今天我之所以来这里,因为你天魔是江湖上的祸患根源,不把你铲除掉,天下难以太平,我自己更过不了平和日子,但孙兄弟……我有什么理由要对付他?”
  
  摇了摇头,袁晨锋道:“可能你认为,为了稳固我的权位,我会逐一铲除掉对我有威胁的敌人,但我也已经不断强调,这些权位争夺,我并不是非要抢到手不可,现在握权只是为了……算了,就算再怎么解释,你也不会信的吧?无论你信与否,孙兄弟是我很重要的友人,每次看着他,我就觉得他身上有一些我已失去,或是曾梦想要得到的美好东西,他是我憧憬的方向,无论如何,我也不想与他敌对,更别说对付他了。”
  
  “哦?是这样吗?但为何你又作着肯定会与他为敌的事呢?虽然我不认为你小子能把我怎样,要是你真的把老子给宰了,以那小子的个性……会这样就算了?”天魔说着,忽然皱起眉头,摸着下巴,道:“啧!不太好说,那小子一向愣头愣脑的,作人又迂腐,搞不好还真的会保持沉默,连报仇也不报,这年头啊,什么儿子养子都不可靠,养条狗好过养儿子啊。”
  
  “孙兄弟端方重义,关键时刻,相信他会知所进退,虽然不太好指望他出手大义灭亲,不过由我来灭,他总不至于后头反过来把我也灭了。除此之外,如果您始终是抱持这种利用的心态,那么不管是养狗还是养儿子,最后都会令您失望的。”
  
  “笑话!你这小子有什么资格批评?你也不过就是陆云樵手中的一件工具,被他用来用去,还傻呼呼的当他是好人。大家所做的事情一模一样,他与老子又有什么不同了?”
  
  “您似乎到现在还无法明白,不过,这也难怪了……勉强要说的话,师父他所谓的利用人,其实都在教导人成长,给我好处;而您所谓的教导与给好处,全都是在利用人,我想这就是问题核心了吧。”
  
  袁晨锋笑道:“您说了那么多,迟迟不愿开战,我可以将这看作是您畏惧与我战斗的表现吗?一代无敌天魔,为了避免与我战斗,想方设法地拖延,不论此战结果如何,这都是我的莫大荣幸。”
  
  “砰!”
  
  一声重响,却是天魔手上发劲,震碎了半边椅子,一直面带笑容的表情,也变得无比森寒。面对那些蝼蚁杂鱼,他可以不在意面子,因为和猪狗讲王者气度毫无意义;对上武沧澜、陆云樵,他也可以放下身段,因为“兵不厌诈”和“不择手段”,就是自己的强者尊严;但对着这个小辈,天魔发现自己的情绪很容易失控,因为这小子就代表自己的连串失算,他说的每句话,都仿佛在提醒自己所承受的那些耻辱。
  
  “难得老子不想对亲戚下杀手,你倒是主动求死,还急不可待了?怎么,如果不速战速决,你用以求胜的压箱宝就会失效?或者你的身体就要承受不住?”
  
  天魔冷笑道:“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动手吧!”
  
  “好的,多谢伯父您的体谅,时间确实不太够用了。”袁晨锋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掌心缓缓绽放红光,“照您的期望,我今天来清算父亲的一切旧帐,顺便向您预告一声,父亲他有留些东西给您……”
  
  场让所有人精疲力尽的大动乱之后,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或是普通的士兵、平民百姓也好,都希望能有个喘息的机会,这个期望是如此正常,却又如此难以实现。
  
  问题的症结点,在于几方势力都有一个共识,就是之前的休战,是为了在皇城进行决战,而决战结束后,没可能再一次休息,相反的,这是趁人病、要人命的最好机会。
  
  几乎是陆云樵一干人等前脚离开京城,同盟会的前线部队就重启战端,攻向朝廷的防线,这也说不上什么撕毁合约,之前的默契约定,就是止战至皇城决战完毕,这场巅峰决战一完,各地的战火自然重燃,事实上,朝廷官兵也做了同样的事,皇城决战的同时,他们便在作战斗准备,当皇城之战完结,他们便攻向同盟会,歼杀乱党。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两边阵营的所作所为,毫无分别,但由于皇城之战的结果,令得两边阵营的胜负情况受到影响,陆云樵平安离开京师,这个消息传出来,同盟会的子弟兵士气如虹,作战时奋勇争先,仿佛已在这场决定中土气数的战争中占了上风。
  
  相反的,皇帝陛下重伤,尚未露面理事,这消息一传出来,朝廷官兵立刻动摇。本来像这样的重要消息,应该要被完全封锁,以免动摇军心,问题是……大武王朝失德寡助,底下的人们早已离心,随着战事渐趋不利,上至将领,下至士兵,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哪可能认真封锁消息?
  
  本该被封锁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蔓延,把朝廷军队的士气打击得一塌糊涂,有些激进份子甚至主动拿这情报当礼物,与同盟会开始和谈,或是预备投诚,一时间,各地战线暗流不断,逐渐掏空大武王朝的安定基石。
  
  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能够改变很多事,只是因为除了武沧澜之外,银劫、陆云樵、袁晨锋,这些重要的关系人物,一个也没有公开露面,这才令得暗潮仅是暗潮,但任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当同盟会、朝廷其中一方的首脑人物,正式露面,主持大局,这些渐趋汹涌的暗流,就会汇聚成滔天巨浪,冲击中土大地。
  
  渐趋紧张的情势,令苦茶大师感到迟疑,不晓得是否该停下本来急赶回寺的步伐,停留在京师外围,好随时应变,隐隐约约,这位佛门大德有所感应,觉得自己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成为调停的中间人,拯救百万黎民的性命。
  
  陆云樵已经离去,不晓得跑什么地方去的袁晨锋,又一时无法取得联系,苦茶方丈身边缺乏幕僚人才,找不到可商量的对象,倒是颇伤脑筋,这一点孙武固然感到同情,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帮得上忙,况且,自己身上也还有事情没解决,没法闲到去理这些杂事。
  
  “……天下兴亡,家国气数,这些事似乎不能算是杂事吧?”

  “是啊,大师,天下人管天下事,所以天下事就由天下人去管吧,这次我管不到,一切交给你们,我想离开了。”
  
  “哦?老衲原本以为,掌门人心怀黎民,胸藏天下,不会坐视众生于水火,值此乱世,必会有所作为的。”
  
  “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会。我承认,如果有无辜人被害,我会很愤慨,也会很想为这些人做点事,没法在一旁坐视,但总不至于因为这样,最后就什么事情都是我来作,甚至没我就不行吧?我自问还没这种份量,而且,英雄也是有工伤假期的,上次在龟兹为国为民,搞到重度伤残,套句陆叔叔的话,我现在是半伤残人士,这样你们也不放过我?”
  
  孙武露出苦笑,倒不是因为“工伤”的辛酸,而是察觉到自己抱怨的语气,越来越像陆云樵了,是不是代表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很快也要像他一样,开始耍颓废、玩流浪了?
  
  还记得自己曾问过他,是不是每个为国为民的大侠,到最后都会变得像他这样?当时他大笑着摇手,说世上大有英雄豪杰,侠骨硬气,当然不会每个大侠最后都像他一样,然后,他严正语气,正色表示,据他所知,除了像他这样的失败案例,其他真正的大侠,都走向另一条不同的道路。
  
  ‘什么道路?’‘死路!他们都死光了。’自己一度以为陆云樵在开玩笑,或是恶意嘲讽,但仔细咀嚼,才发现他说的确是真心话,人力有时而穷,天下麻烦无尽,以有穷对无尽,再伟大的大侠也吃不消,哪怕不战死,累死与过劳死也是必然结局,自己在龟兹一场奋战,弄到坐轮椅,能够再站起来,过半是各方资源汇聚与运气,若这种伤害再来几次,自己保证别想活过十八岁。
  
  回忆起自己刚刚出道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很远大的志向,至少从没想过要当武林至尊或天下第一人之类的,虽然一直到现在,也还自认怀有侠义心,但那顶多就是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之类的,可没想过要拨乱世反正,救万民于水火,再怎么说,行侠仗义行到搞革命,这也太夸张了,如果自己有那么大的企图心,那就不是孙武,而是西门朱玉了。
  
  “大师,你别担心,我没有颓废到要去隐居,只不过想要暂时休个假,趁机想想自己的路线,弄清方向而已,等到后头局势明朗,你或袁兄需要帮忙,我不管在哪里,都会立刻赶回来的。”
  
  孙武道:“还有,我的这个掌门人头衔……反正有名无实,您还是找几位大师商议一下,把它给废了吧。我并不是藉此向您要胁,要求实权什么的喔,那种东西给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不过,后头我身边恐怕多事,万一因此累及慈航……”
  
  苦茶方丈大智若愚,对他说话不用说太清楚,孙武实在是怕自己与天魔的关系被全面揭露,会给慈航静殿惹来麻烦,而且,当初西门朱玉只不过是在辅佐同盟会,身分秘密一被揭露,就成了两大圣宗一起喊打的老鼠,自己却作到慈航静殿掌门人,要是身为天魔养子的秘密被揭露,哪怕苦茶大师照样支持自己,底下的讨伐声浪也会排山倒海而来,将苦茶大师也一起吞没,这样的大麻烦,还是能免则免,在被人踢出去之前,自己先离开吧。
  
  这些时日已来,孙武也不是没听见一些杂音,说慈航静殿捧自己为掌门,不过是一种利用行为,不过,孙武认为哪怕自己再迟钝,也不会感受不到苦茶大师的那份善意,自己一直是各方觊觎的目标,挂个慈航掌门的头衔在身上,虽然吓不到什么大人物,震慑宵小总是可以的,无论是什么人想要对自己下手前,总要评估一下,掌门人出事后慈航静殿的反应,一旦被逼急了,整天慈悲为怀的大和尚,也是会报复的。
  
  对于苦茶方丈的这份善意,孙武感受得到,所以也从不认为自己被利用,况且,自己也不会忘记,当初在慈航静殿,自己得以大量翻阅各种秘笈,把四大慈航绝学都成功补完,对自身修为大有好处,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再去计较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就太没人性了,因此,他下意识地将慈航静殿也当成自己的门派,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个人问题,拖累到慈航静殿。
  
  “……还是我主动辞职算了?怎么说慈航也是一座寺院,让俗家人当掌门,太说不过去,大师你也承受了很大压力吧?”
  
  “呵呵,修佛修心,出家俗家,同是一家,我相人相,何必执着?”
  
  苦茶大师看了孙武一眼,这个少年所担忧的事,自己了然于心,相较于那些只懂得拼命要好处,总把别人善意当成应该的江湖后辈,这个少年真是很可爱了,自己一直认为这个选择没错,说不定将来的哪一天,真的可以将慈航掌门职责完全交给他……
  
  “掌门人请无须担心,你不曾放弃慈航,慈航静殿也不会放弃你……”
  
  许下这样的承诺,苦茶大师与孙武暂告分别,看出了孙武预备寻找自我的未来定位,苦茶大师知道不能干涉,便不再勉强,而孙武与苦茶大师告别后,另一个更难甩开的同伴,却拦在前方。
  
  “少爷,准备好了喔,随时都可以出发的。”
  
  没说太多的话,香菱连包袱都收拾好,摆出一副就是要跟着上路的架势,不给孙武拒绝的机会。
  
  孙武有少许迟疑,但很快就发现,在情感上,自己确实是需要同伴的,皇城之战后,陆云樵离开了,小殇也行踪不明,忽然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加上未来茫茫,不知何去何从,这感觉实在不好受,幸好身边还有个香菱,无形中成了心灵支柱,让自己的感觉不会太难受,虽然一开始自己是想要独自行动,但现在看着香菱,孙武忽然觉得,要是香菱也不在了,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我们出发吧,不过,去哪里、作什么,都是我说了算数,你别自作主张喔。”
  
  孙武特别加上了这一句,粗声粗气的态度,一下子让香菱有些错愕,但她很快就把握到少年之所以这么说的理由,微微一笑,主动凑上前去,挽起了少年的手臂,表现亲密地贴了上去。
  
  “绝对遵照少爷你的吩咐,就算少爷你不这么说,也非常有男子气概的。”
  
  “这个……”
  
  想法被一语道破,孙武为了自己的不成熟,感到有些尴尬,而更令他坐立难安的,则是附近的慈航僧侣们,虽然大和尚们个个都出了家,但望向自己的眼神无比怪异,就差没把“恭祝早生贵子”这类话说出来。
  
  “少爷打算进入京师?不过陆大侠临走前不是对您交代,让您静观其变,不要这么快就搅进去吗?”
  
  “哪有?他只是要我先别去管小殇的事,我没有要管啊,只是趁机去看看京师而已,我一个乡下人,万里迢迢连域外都跑过了,进了京城却没有好好看过,这不是太浪费了吗?更何况京城……呃!”
  
  孙武陡然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题,凝神思索起来,香菱见状笑道:
  
  “真不愧是少爷,您这么快就察觉到了?武沧澜倒下,朝廷失去强力的指导者,同盟会必然趁势猛攻,官兵难以抵挡,或许不用多久,同盟会的军队便会杀到此处,届时,如果京城守军不愿投降,一场惨烈大战难免,观乎当前形势,城内百姓若遭牵连,就是一场浩劫了。”
  
  “难怪……苦茶方丈居然在这里逗留下来,本来他应该要立刻赶回慈航本部坐镇的,他会想留在这里,是因为想在大军攻城的时候,站出来当调停中间人吧?以他的身分,袁兄怎样也要给他面子,若能避免城中百姓的死伤……那可是数以百万计呢。”
  
  “是啊,再不用多久,京城就是天下险地了,少爷这么快就能察觉到这点,目光敏锐,很出人意料喔。”
  
  香菱确实是挺高兴的,看见素来以迟钝闻名的孙武,难得地洞烛机先,这份长进委实令人欣喜,看来人也是会进步的。
  
  “这个……其实你不用那么高兴啦,我刚刚想到的不是这件事,是另一件不重要……不,或许也很重要的事。”
  
  “哦?什么事情能让您的脸色这么难看?天并没有塌下来啊?”香菱笑道:
  
  “现在的您,已经是中土一等一的大人物,动辄影响各方势力进退,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吓到您啊?”
  
  “却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大人物啊。”孙武懊恼道:“听说京师消费很高的,你有钱没有?以前我要花钱,都是找小殇拿,现在小殇不见了,我身上又没有钱,也不太好向苦茶大师他们要钱,幸好……香菱你应该有吧?不然我们进入京城,第一件事就要找地方打工了。”
  
  “……江湖上缺钱的人是不少,但武功练到您这境界,还身无分文的,大概也就只有少爷您一个了。”
  
  第五章凌云之志·平凡追求
  
  “其实我不太理解啊,普通的江湖人物,他们是从哪里弄钱的?大家行侠仗义,都不用过日子生活的吗?大侠的仗义任务里头,好像还包括了疏财这一项,自己如果没钱,还怎么疏财?去偷去抢吗?”
  
  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孙武不无懊恼地说话,因为他忽然发现,比起自己未来何去何从,直接搁在眼前的问题,是自己后头怎么活下去?如果没有财源,那自己最应该作的事情,不是思索未来方向或修练,而是尽快找份工作,开始养活自己。
  
  “这不太好说,大部分的习武之人,多数一开始家里就有钱,因为学武的成本比学文高多了,学成之后的出路,通常是从事军职,在官场上谋求发展,比较混不得意的,就在江湖上讨饭吃,走镖、当保镳,也都还不失为正职,个别人士不见容于体制之内,那就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从本来将武力用于维护体制,变成破坏体制了。”
  
  香菱道:“但哪怕是落草为寇,那也不过是黑道与白道的分别,只要不犯江湖大戒,这些人都还是有一定的身分地位,最起码……比在街边卖艺,玩胸口碎大石的要受人尊重。”
  
  孙武一惊,忙道:“街边卖艺,不偷不抢,不伤害什么人,也算得上正当职业啊,没理由被人看不起吧?”
  
  “呵,他们社会地位低,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要说他们不杀人放火不违法,那就未必了,至少,就官府而言,这些人都是逃漏税呢!”
  
  香菱微微一笑,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孙武的想法,这位小少爷身怀绝世武功,甚至搞不好都可以列入天下前五名,或者前三名了,足以横行中土的强绝实力,他自己却没有一点自觉,很多想法还那么“亲民”,看他刚才的眼神,要是自己不先点破,他搞不好真的去街边搬块大石,开始表演杂技了,横竖他金钟罩的段数高,表演起这套绝活不怕工伤,靠这吃饭吃到八十岁都没问题,就是自己跟在旁边,当那个敲铜锣收钱的角色,有些见不了人而已。
  
  ……真奇怪,怎么自己已经在想跟他一起混到七老八十的事了?这种想法,也太怪了吧?
  
  眼前需要想清楚未来方向的,也不只是这小少爷一个,自己也有同样的困扰,天魔复出后,接掌魔门大权,自己连带失势,却意外地获得了自由。
  
  在外人看来,失去手中的权力,比死还难受,但当初自己本是因为知道此生自由无望,那反正都要在这环境、这人生轨迹中过活,与其受人指使,不如自己来下命令,所以才有必要牢握大权,如今得回自由,可以离开那个环境,所谓大权就是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
  
  母亲已经回域外去了,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楼兰遗民,域外的情势也不是当年那样,堂堂凤凰夫人,天底下能对付她的人太少,她带着十几名亲信使婢,回到域外生活,远离中土的斗争,是绝对安全的,况且,有件事情她虽然没说,自己却是心中有数的。
  
  当年,天魔组建万紫楼,交由母亲打理,母亲为了能够尽快稳坐大位,就必须在最短时间之内,把力量提升上去,这可不是容易事,在天魔的全力协助下,配合楼兰一族的血脉活性化,终于完成了任务,不过这么惊人的修练效率,背后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透支潜能,缩短寿命,提升力量,这是很多武者都会做的选择,母亲当时所做的选择也是如此,不顾一切地提升力量,只有取得足以守护自身的力量,才能够在这样的险恶环境下生存,并且保护女儿。这个选择获得了丰硕成果,短短时间之内,从一个弱小的楼兰遗民,变成一皇三宗之一的凤凰夫人,足以与天下绝顶高手并列争锋,这种修练效率,比任何天才都更厉害,哪怕是昔日西门朱玉也没这等好成绩。
  
  不过,母亲的武功,不仅有代价,也有强烈缺陷。最早的时候,她那一身强绝力量的源头,是将全身精元汇聚,爆发出比“应有”更强数倍的力量,虽能与当世最强者交锋,但十招一过,便气力枯竭,难以为继,即使是多年后的现在,这个缺点依然存在,只是从本来的十招变成了千招,时限大大延长了。
  
  强行提升上来的力量,有着这样的缺点,是以这些年来母亲多数时间都在闭关,试图巩固境界,真正让自己获得提升,而这个秘密之所以从没被拆穿,是因为母亲的力量虽然有缺陷,可是在她全力出手的时候,那就是楼兰一族的巅峰炎力,炽烈雄浑,绝不逊于陆云樵、武沧澜,或是什么如来神掌、天子龙拳,魔门之内一度没有人能接她十招,当然此刻就更不用说了。
  
  正因如此,自己有些想不明白,皇城之战中,天魔为何浪费这张王牌不用?
  
  虽说天魔当年说得清楚,与母亲之间的一切约定,都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但这些年来,他其实未曾真正命令母亲做过什么,母亲也为此对他怀有歉疚,如果他请母亲在皇城之战中出手,或是潜伏一旁,最后出来收拾残敌,母亲必然应允,而以天魔的实力,再加上母亲,绝对可以轻易消灭另外两方。
  
  如此显而易见的王牌,天魔却自始至终,没有打算要使用,他复出后,只是对母亲与自己说,“你们的任务结束了,没有利用价值了,爱上哪去上哪去”,并没有任何的命令。
  
  没有利用价值了?
  
  相信普天之下,只要是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同意这个说法,天魔的年纪是大了,却从来也没有老人痴呆的现象,他的这个判断,绝不是基于个人理智而作出的,自己在最初的愕然过后,一直觉得……天魔确实变了,如果是以前那个传闻中的冷血天魔,哪怕只是以退为进,也不可能会用出这种手段的。
  
  这样的改变,要说好与不好,轮不到自己来下判断,不过,在这种面对大决战的紧要关头,对天魔无疑是很不利的,而事实也证明,自己的这个判断没有出错……
  
  战前,天魔已经明白表示,母亲与自己从此和魔门没有关系,爱上哪去上哪去。比起自己的迟疑,母亲的抉择就简单得多,当初是因为域外情势混乱,迫不得已,这才不得不离乡背井,流亡中土,而今域外形势已定,母亲自然是要回归家乡的,况且,早年因为不择手段提升力量,长期累积下来的伤害,母亲的武功最近还屡有突破,却因为这些伤病的影响,身体相当虚弱,只怕……也没剩下几年的寿元了,这一趟离开中土,此生是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自己便觉得,不应在此逗留,还是该早点与母亲会合,一路侍奉母亲才是,但中土正值多事之秋,自己还有牵挂不下的事,母亲也让自己在中土继续待着,以备不时之需,所以……
  
  想着这些,香菱的心情一下急躁,一下忧虑难安,再看孙武像是被街道两旁的各种商店所吸引,看得入神,不由得羡慕起他来。
  
  京师是中土首善之区,各种吃的、用的、玩的,最顶尖的货色,全部汇聚京师,像孙武这种在“乡下地方”长大,一切只从书本里看过的土包子,京师的一切足以让他眼花撩乱,先前是因为皇城之战在即,他无暇分心,现在决战结束,就大有余裕好好来看看。
  
  虽然是还没到成年人的岁数,但孙武对于那些玩具并无兴趣,这倒不全是因为早熟的影响,自己平常身边有一个最强的法宝开发师,她整天都拿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法宝来,相形之下,自己对其他的玩具,已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少爷,这么听起来,你还真是一点童年都没有啊,超级无趣呢。”
  
  “是啊,也不是我愿意这样的,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对玩具这两个字很反感呢,因为小殇动不动就拿我当玩具。”孙武道:“对了,香菱,你的童年又是怎么样呢?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的童年也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咦?人呢?”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孙武连忙回头,没见到香菱,转头寻找,才发现她一个人蹲在路边,手里拿了一根长草,很没精打采似的拨着地上沙土,脸上表情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
  
  “香菱,你……你怎么啦?”
  
  “……也没什么啦,只是忽然发现,在这件事情上,我完全没资格对你说什么,我的童年也是一塌糊涂,除了练功,就是要学这学那的,学得不好或是偷懒,便要受罚,然后受罚也是练功的一部分,不然不吃苦的练功,哪练得出什么东西来?”
  
  孙武用力点头,自己同样是苦练出身的那一派,对这点最是理解不过,听说很多豪门公子习武,既不乏明师,也不缺好的功法,却只能练出一些花拳绣腿,不三不四,上阵了全无战力可言,那就是因为怕苦怕痛,修练过程中投入有限,自然所得有限。
  
  像武沧澜那种例子,万中无一,出身帝王家,却把武功练得那样高,除了本身是修练狂,最关键的部分,就是碰上了一个最适合他的时代,乱世培养着野心,野心渴求实力,相辅相成的结果,他有那样的需求,最后练出那样的力量。自己并不是修练狂人,但在有需求这一点上,与武沧澜的立场一样,如果当初不是姊姊整天和自己玩熊抱、小殇又总拿自己当实验品,自己会否因为求生意志,有那么坚强的练功需求,风雨不辍,这恐怕很难说了。
  
  “没关系啦,也不用拘泥于童年,很多人小时候很幸福,现在却在讨饭,我们的童年是累了些,但也有收获啊。”
  
  孙武努力为香菱打气,道:“现在过得好,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一起把握开心的现在啊。”
  
  于是,把握现在的两人,就在繁华的大街上闲逛。京城之中最热闹的街区,分别是青龙、朱雀两条大街,青龙大街上主要都是各种军政官署,没有多少商业气息,偶有商店,也是专供高端客户的昂贵商品;朱雀大街则平民化得多,吃穿玩乐,应有尽有,香菱带着孙武,在街上品尝各种点心。
  
  嫩黄的豌豆黄、热腾腾的栗子香糕、鲜滑的七果豆腐花……或甜或咸的各色点心,让少年眼界大开,但碰到炸蝎子、炸蚕蛹、炸蜈蚣之类的特殊小吃,从不敢自夸胆大的孙武,也只能敬谢不敏,反倒是香菱一口一个,吃得面不改色,津津有味,让孙武另眼相看。
  
  “你……你……你真有本事。”
  
  “这没什么啊,以前我也受过野外训练,这些东西都是吃过的,那时候还是生吃呢,比起那时候的味道,现在这样美味多了。”
  
  吃得畅快,香菱摸着下巴,所说的完全是真心话,但看孙武的表情诡异,她却忽然生出一个怪异念头,觉得两个人这么并肩走路,到处逛摊子、吃东西,像是普通人在约会一样,实在是很……
  
  一想到这里,香菱不禁两颊绯红,脸上发烧,孙武见状,心中更是吃惊,“香、香菱,你脸色好红,该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多喝两杯水有没有帮助?我去找水给你吧,要不要再找个医生过来?”
  
  “……少爷,你的迟钝虽然是缺点,但这份体贴比什么优点都棒喔。”
  
  “……别说我听不懂的怪话,还有,你的眼神,怎么好像要把我一口吃掉的样子?你真的食物中毒啦?”
  
  对于这个问题,香菱两手一摊,看着孙武,笑而不语。油炸昆虫之后,是一个馄饨摊子,两人一起坐在摊子前,用小碗盛着馄饨汤,一匙一匙地吃着,孙武挺喜欢这份感觉,不光是为了食物好吃,也是因为这份可以安心坐在某个地方,好好享受一餐的平和,别的不说,至少武沧澜、袁晨锋这两人就难以享受这份乐趣。
  
  “少爷能好好吃饭的时间,说不定也只有现在了,其实您早就是名人了,只不过因为您成名之后,马上跑到域外去,一些地方性质的中小势力,还没机会看熟您的样子,但之前各地官员当您是皇子龙孙,到处追逐您的时候,您的图像大部分官府衙门可都有留一份,随着中土动乱加剧,您的几个身分,都会为您带来麻烦,想要安安静静过日子……时间剩下不多了。”
  
  “其实,我挺后悔的……以前我都觉得,只要把武功练好,金钟罩的段数不断提升上去,就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我也只求自保就好了,练功不是为了争什么天下第一,我也不想当什么武林至尊……”孙武叹道:“但怎么就事与愿违,我武功越练越高,被卷入的事情也越来越大,受的伤也越来越重了呢?我小时候练功,就是希望自己别一下不小心,被人弄成重度伤残,现在别说常常坐轮椅了,每隔几天就有一次生命危险,这难道也是武功高的后遗症吗?”
  
  “能力一旦强了,很难独善其身,原本有些事,因为你的能力不足,管不了,可以冷眼旁观,但当你有能力管了,你还能克制得住,当一名单纯的旁观者吗?再说,你的能力强了,哪怕你不想找事,事情也会开始找上你的,甚至你身边的人都会因为你,被事情找上,届时有那么多的恩怨情仇,你真能独善其身,袖手不管吗?”
  
  香菱所见的各种江湖恩怨,远比孙武所能想像得更多、更复杂,里头也不乏有些想要独善其身,远离恩怨的人,这些人破绽不多,很难对付,但当敌人把攻击目标对准他们的亲朋好友,最终总能将他们牵扯下来,所以只要心中仍有牵挂,便难以自外于这些纷扰。
  
  陆云樵是因为经过连串打击,渐渐变成今日的颓废样子,使他能够万事不关心,如果是西门朱玉那种个性,就只有过劳死的下场,据自己所知,当年西门朱玉一度有机会放下各种事务,远飏而去……不,以西门朱玉的武功本事,若他有意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哪怕中土各势力联合起来追杀,他也能全身而退,无奈他有难以放下的事物,最终令他鞠躬尽瘁,死在战场上。
  
  至于身旁这位公子……香菱在这方面对他不抱持什么指望,别的不说,光只是小殇出事,他就难以置身事外,而小殇根本就是超级惹事的麻烦源头,作事既狠且绝,又不顾后果,这次在重要时候玩起失踪,摆明就是后头有事,甚至可以大胆预测,她在梁山泊上等待、准备多年,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而她会作出什么事情,自己只要稍微想想,就觉得想要尽快离开中土。
  
  “香菱啊,你说……小殇会到什么地方去呢?她好像是特别和我们分开,为什么呢?”孙武放下手里的馄饨碗,皱眉道:“陆叔叔之前是说过,小殇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寻她的父母,如果真是这样,不晓得她见到了没有?龙葵女士似乎也是一个怪人,技术人员都怪怪的,不过银劫……这个父亲人选好糟啊!”
  
  “嗯,您说得没错,但搞不好还有更糟的呢……”
  
  对于小殇的身世,香菱所知的远较孙武为多,这并不是谁的告知,而是自行理性推测的结果。
  
  龙葵是母亲,这是可以肯定的,至于银劫与龙葵生下小殇……这种事情怎么看都觉得荒唐,虽然自己没有直接证据,也还拼凑不出中间环节,不过若问自己小殇的父亲是什么人,那个人只会是武沧澜。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些男人在想什么?明明事情如此显而易见,却偏偏他们视而不见,姗拉朵、龙葵、小殇……甚至凤婕,这些专精于自我领域的技术天才,都是怪人没错,可是脾气怪不等于没有感情,只不过表达方式与常人不尽相同,思路自成一格而已,从当年的记录中看来,龙葵明显对武沧澜情有所钟,以她的性情,哪可能让别的男人碰她?那小殇还会是谁的孩子?
  
  答案根本一开始就显而易见,偏偏武沧澜当局者迷,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从这点来说,他还真有可能和孙武是父子咧。只是,这想法全没证据支持,真要深究,自己也没可能说服武沧澜就是了。
  
  “少爷,其实……小殇小姐,她的父亲多半不是银劫,而是大武天子喔。”
  
  经过考虑,香菱决定先替孙武点一点,以免他后头吓得太厉害,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孙武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不、不会吧?一下说我是,一下又说小殇才是,到底哪个是啊?武沧澜有那么能生吗?这也太荒淫了吧!”
  
  少年瞠目结舌的样子,让香菱暗暗好笑,为了解释,她不得不忍笑道:“回想起来,当初您被认为是武沧澜的私生子,这整件事里头,就有小殇小姐的促成,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坐实了这个推测……”
  
  “你、你是说……小殇她拿我当……”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她借用您来吸引别人的目光,让您成为焦点,自己则藏身后方,既不被人注意,又趁机就近操作……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个人推测,没有证据支持,不过,有一点您可以想想,每次您使出天子龙拳之前,小殇小姐是否有对您作什么?或是让您吃了什么?”
  
  整理诸多线索,香菱决定先处理最重要的这一点,孙武能施展天子龙拳,是他被认定为武沧澜之子的关键证据,武沧澜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对孙武的身分深信不疑,但如果“只有大武龙血的继承人,才能使出天子龙拳”这点不成立,那孙武是武沧澜之子的事实,就整个被推翻掉了。
  
  孙武闻言也是一愣,这个问题困扰自己许久,自己曾使出天子龙拳,这点不假,还不只一次,但自始至终,这门绝学自己无法收发由心,大多数时候,怎么想使都使不出来。在龟兹保卫战的时候,纳兰元蝶让自己尝试使用青龙令,想要召唤出真龙来,藉此确认身世,结果自己也没能召唤出来,最后虽然弄出了一个超夸张的风沙长城,却是佛血舍利的影响,与自己的血脉无关。
  
  屡屡验证失败,自己早已起疑,听了香菱的话,细细回忆,登时想起来,慈航静殿一役,使出天子龙拳之前,小殇确实给了自己一颗胶囊,说是普通军用的兴奋药物,吃下去之后能激发狂性,战意百倍,结果自己吃了之后,战斗中也不觉得有什么狂性被激发,对上武沧澜的时候,心里照样怕得要死,硬着头皮去打,觉得那颗胶囊一点效也没有。
  
  ……但那一战之中,自己确实使出了天子龙拳!
  
  “等等,这说不通啊,胶囊我只吃了那一次,但最早我和那个什么狂僧对战,使出天子龙拳的时候,我没有吃什么胶囊啊……”
  
  事隔已久,当时的记忆又不甚清晰,孙武拍着自己的脑袋,试图多增加一点记性,蓦地,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一个细节。
  
  佛血舍利上头染的血!
  
  当时情势危急,小殇替人作手术,紧急取出她体内的佛血舍利,又塞到自己嘴里,在战斗中不慎被自己吞下,自己原本不知,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非常想吐,后来听小殇解释,说是从人体内取出,上头自然沾满了鲜血,而小殇因为手术动得急,不慎弄破了手,所以好像也流了些血在舍利上。
  
  “会不会……小殇的血,流在舍利上,被我一起吞下去了,所以就……”
  
  孙武惊骇莫名,如果小殇只是普通人,她流点血在舍利上,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此刻知道小殇可能是大武龙族,那龙血滴在舍利上,会有什么影响,这就很难说了。
  
  香菱摇头道:“在现有记载中,从来没有任何记录可以证明,服食四灵之民的血液,就能发挥该族的异能,否则……吞服龙血能使出天子龙拳,吞服凤血也能发出凤凰之焰,那就很麻烦了。”
  
  事实上,类似的实验,四灵之民早期都没有少干过,确认此法不通之后,四族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否则,不只白虎一族的族人会疯狂吞噬彼此,恐怕剩下三族也会加入进来,捕食敌对部族,增强自身,以期达到以一人之身,兼具四族之能,这非但不是什么好事,还可能导致四灵之民集体灭绝。
  
  “不过,那些记载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在这几百年里头,一切有什么变化,那也很难说,况且,小殇小姐一向掌握着最尖端的技术,她在梁山泊多年,就算早就把这技术给搞出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那这么说来的话,银劫……他不就是……”
  
  孙武的话还没说完,市集上忽然骚动起来,骚动的源头是一个流言耳语,最开始只是一处茶馆中,有人用煞有其事的口气,神秘兮兮地分享一个消息,说是自己姑妈的二表哥的妹妹的儿子,在军部作事,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银劫已经伤重不治,死亡确认了。
  
  银劫的官位虽然不大,只是一个御前侍卫总管,没有挂什么军部要职,但他的地位与分量之重,朝野内外都知道,哪怕没有重职在身,他仍被视为地下宰相,而他一直以来坚持培育人才,由他培训出的人,经由任用,遍布朝中,更令他的地位变得超然,如今他的死讯传出来,哪怕是不太明白朝廷大势的普通人,也晓得大事不妙了。
  
  如果只是一个谣言,还不会造成这么大的震动,但类似的传言,这两天早已一再传出,人们也从最早的将信将疑,变成心中有数的笃信,这样的传闻传来传去,朝廷却没有辟谣,这无形之中也是一种说明。
  
  孙武还是首次听到这个消息,惊讶之余,心中忐忑,问道:“香菱啊,你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吗?”
  
  “如果是看以前的记录,银劫曾经诈死过,用来欺骗他的对手,让敌人掉以轻心,但这一次……很难说了,皇城之战中,银劫受的伤很重,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没有得救的,算算时间,这时候传出他的死讯,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香菱说着,心里多少也有一丝疑虑,万一大武龙族有什么起死回生的通天本领,治疗银劫的重伤,让他重施故计,再次诈死骗人,那轻下判断就是一件蠢事了,再怎么说,眼下可供判断的资料太少,不该这么快就作结论。
  
  “少爷,目前还无法判断,或许我们……”
  
  “不用想了,银劫死定了,他自作自受,无药可救,这个时候多半已经死得透了。”
  
  一个声音,在孙武、香菱的背后响起,把他们吓了一大跳,惊吓的理由,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这个声音,那是属于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小殇?”
  
  第六章青梅之交·今朝殇逝
  
  “哇,你们两个真是无聊到爆了,怎么会想到在这种地方吃东西啊?还没有别人过来,就你们两个单独吃,这是你们好吃独食?还是你们根本就想趁机约会啊?”
  
  之前刻意躲藏起来,下落不明的小殇,忽然出现在两人背后,将两人都吓了一跳,香菱尤其吃惊,因为小殇避不见面,应该是躲起来作某件事,此事需要特别躲起来作,恐怕一时三刻难以完成,不是普通的小事,此刻小殇离奇现身,莫非自己估算有误?或是她已经用闪电速度,把那些事给完成了?
  
  与香菱相比,孙武的反应就直接多了,他张大了口,上下打量小殇几眼,跟着就一下扑上去,两手抓着小殇粉嫩的脸蛋,用力地捏,大胆的程度,让香菱好生不解。
  
  “大胆孽畜,拆下你的假面具!快快现出原形!”
  
  “……尼灾说神摸龟东七(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小殇是不可能用这种语气说话的,这是陆叔叔那种失意中年的口气,哪可能每个人的对白语气都一样?如果真有这种事,要嘛是老天无能,每个人讲话的口气都一样,要嘛就是有妖怪扮成小殇的样子,过来欺骗我们!我想可能性还是后者居高啦!”
  
  “但……少爷,我这边不管怎么看,小殇小姐……都是真的,看不出任何易容痕迹啊?”
  
  “哼!一定是你看走眼了,天下的妖魔鬼怪那么多,还有从天外来的,那么多种变装易容的手段,难道每种你都认得出?”
  
  “不,这个就……”
  
  “我最了解小殇了,她个性那么恶劣,看到我们两个在这边吃独食,怎么可能只是过来开两句玩笑?起码也会在我们后头放把火,火烧屁股,或者干脆就扔个什么东西到椅子下,把我和你炸飞上天去,才不会这样说话呢!如果真是小殇,我和你就死定,现在我说的话,也都要当遗言来听了,这个才不会是呢,臭妖怪,本座在此,休得作孽,快快现出原形,否则立刻打得你永不超生,比银劫还银劫。”
  
  “……泥的衣烟说湾了吗(你的遗言说完了吗)?”
  
  一记击在小腹上的重拳,结束了孙武的话,自从在慈航静殿得到异种金钟加身,孙武一度觉得小殇的拳头,对自己的伤害效果被大幅削弱了,不过,此刻打在小腹上的这一拳,无疑就是自己从小至今最熟悉的感觉,五脏翻涌,仿佛肚里什么东西都要翻江倒海般吐出来。
  
  以前见识有限,没有太多的想法,现在战斗经历多了,有得比较,孙武觉得被小殇这样打一拳,就像被超级法宝打中一样,以刚刚这一拳来说,不算太重的拳劲,却无视护身真气,弱化防御,直接命中肉体,只是因为小殇本身劲道不强,才打得人只痛不伤,若是她力量和寻常高手一样强,这一拳打在身上……
  
  别的不说,至少在皇城之战中,天魔或陆云樵若能将本身攻击,这么有效地打在敌人身上,不出三十招,早就把敌人打得支离破碎了……
  
  小殇道:“才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不知死活了,你是不是妖怪故事看多了,开口都是那些三流术士的九流台词?那么想捉妖的话,我可以大发慈悲给你痛快,直接超渡你上西天见佛祖吧!”
  
  看小殇正在气头上,香菱实在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这个女孩身怀的绝技,还有许多未能解析之处,自己只要一天没法弄清楚她是怎么作到这种效果,就一天不想与她为敌,不过,看孙武在那边干呕、咳嗽,总不好就这么坐视。
  
  “小殇小姐,请息怒,少爷他也不是有心的,他……”
  
  “他不是有心的,你就是故意的啰?你这只偷腥的母猫!”
  
  一句话里,来势汹汹的感觉,让香菱好像回到万紫楼,面对那些到妓院中捉回丈夫的持刀悍妇,虽然自己没有需要害怕的理由,但这次却有一种被捉个正着的尴尬感。
  
  幸好,小殇在那一句之后,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切换回平常的笑脸,摇了摇手,道:“不过呢,很多事情都是个人隐私,轮不到外人去管,不该多问的,你说是吗?”
  
  香菱觉得这话不伦不类,但难得小殇不穷追猛打,自己也不想纠缠在这话题上,这女孩是皇城一战中最重要的关系人,或许就是她把人救走,也只有她最清楚武沧澜的状况,此事只能向她求证,便道:“小殇小姐,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很担心你的,尤其是少爷,皇城之战到最后,你是否……”
  
  “喂!刚刚我说的话,你这母猫是不是耳朵不好,听不清楚啊?”小殇皱眉道:“都说了,很多事情是个人隐私,轮不到外人去多问,你要是听不清楚,我可以帮你把耳朵弄得再聋一点。”
  
  这个警告相当有力,香菱可不认为小殇会说得出作不到,但这个问题太过重要,自己没理由放弃,也不可能被小殇这样威胁个两句,就打住不问,一法破一法,自己不能问,还有别人可以问,当下也不啰嗦,直接把孙武抓起来,指着他道:“我只是个奴婢,确实只是外人,但少爷总不是外人了吧,难道他也没有资格问吗?”
  
  孙武用力点头,道:“是啊,说我是外人就太过分了,这件事我总有资格问吧?你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上哪去了?武沧澜和银劫是不是……”
  
  “是啊,他们两个是同性恋的,你可以大声嚷嚷,把这消息卖给八卦小报去发财啊。”小殇面带微笑,缓缓来到孙武面前,“至于这位自己人,你千万不要怀疑自己的定位,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非内非外,只是蠢的。”
  
  “什么意思……唉呀!你犯规插眼睛!”
  
  修炼金钟罩这类硬功的人,对于罩门、身体柔软要害这些地方,总是防得比较严,孙武也不例外,但小殇这一下出手奇快,攻击更是奇诡,不但无视真气防御,甚至无视身高距离,他才动念要挡,已给小殇的指头碰着双眼,幸好百忙中闭眼转头,她双指只是在眼皮上一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如此,也痛得两眼泪水直流,半天睁不开。
  
  “怎么样?现在还有人坚持要探听隐私的吗?”
  
  “……没有了,暂时没有了……”
  
  香菱扶起孙武,苦笑道:“反正你已经明白表态,答案也出来了,死都不愿意回答,有时候就是一种回答,这道理你是明白的。”
  
  “啰嗦的母猫,你这么说,是要我直接灭口了?”
  
  “如果是龙葵女士,这个我就不好说,但小殇小姐你一向有你的分寸,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玩灭口的……说起来,你要注意一点,也许你不怕被人讨厌,但如果干得太出格,会看到某人哭丧着一张脸喔。”
  
  香菱的这句建议,最终生出效果,小殇虽然是一脸嫌恶的表情,却也没再说什么,算是认同了这点。
  
 “现在经济不景气,国家财务状况恶化,通货膨胀加剧,人民痛苦指数越来越高,眼看很快又有一场金融危机要来,不能再醉生梦死下去,你们两个傻鸟有什么打算?”
  
  “他的话,我不太清楚,如果没有人盯着,他可能就去哪个市集,表演胸口碎大石,或许以后还兼卖药吧,至于我……什么也不会,也没别的去处,多半是跟着他走,做点管家或保姆的工作,你呢?不一起来吗?”
  
  “你妈没告诉你,人多的地方不要去吗?我这边不好说,以前是曾经想过,找个什么地方,再拉些金主,躲起来搞研究工作的,买不起房却也饿不死,不过,前一阵子有猎人头公司的半夜来找我,做完身家调查以后,就问我有没有兴趣跳槽上班,那边可能会提供我一个管理工作,你知道的啦,我又不擅长与人相处,管理工作不适合我,而且那家公司的总裁最近身体不适,搞不好也快咽气了,我这个时候空降过去,很麻烦的啦……当然,也不是说做不到就是了……”
  
  “你……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
  
  孙武瞠目结舌,被这一连串的怪话,弄得犹如身在五里雾中。
  
  为了要找地方说话,三人来到一间茶馆,冲了一壶热茶,点了些花生瓜子之类的东西,然后,小殇与香菱就进行对话,谈话的内容很平常、很平民,但怎么听就是有一种怪异感,香菱倒也罢了,孙武死都不相信小殇会找一个地方,工作上班,自食其力,更别说还有人找上门来礼聘了,她这种孤僻的个性,哪会认识什么人啊……
  
  听不懂小殇的话,孙武只把这些当成是她的无聊玩笑话,之前小殇一个人不晓得跑到哪去、做了什么,把自己急得坐立不安,现在好不容易她肯跑出来,自己暗下决心,要好好把人看住,绝不能让她再从自己视线中跑开了。
  
  而且,现在的小殇,给自己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个性,但这次现身至今,除了一开始的些许火药味,就一直笑得很阳光,与香菱也表现得很亲昵,自己看在眼底,头皮阵阵发麻,总有一种要大祸临头的感觉,弄不清楚这个鬼丫头又在打什么邪恶算盘。
  
  “小殇,你……”
  
  “别那么啰嗦行不行?银劫已经挂掉,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你们就忘了这个死人妖吧,哦,忘记了,人死为大,该要尊敬一点,把死字拿掉,你们就忘了这个人妖吧。”
  
  “……我不觉得你这样有尊敬的感觉,那……武沧澜呢?他怎么样?”
  
  “说到这个啊,你知不知道,老爹的儿子的马子的女友养的母狗,这两天刚刚生了一窝小狗?”
  
  “这……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这关我什么事?”
  
  “不清楚,那请问武沧澜的现况又关我什么事?”
  
  一颗软钉子,碰得人头晕眼花,孙武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就看到小殇自顾自地望向窗外,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时局动荡,京师的战火一触即发,百姓心中自是不安,但在敌人实际兵临城下之前,日子还是要过,所以大小商店仍旧营业,京师本是繁华首善之区,街上人潮来来往往,如果不去深究行人的表情,看上去倒仍是一副繁盛热闹的景象。
  
  “……你们说,当年西门朱玉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小殇凝视人群,道:“他似乎是追求天下太平,想让这些人都安居乐业,过他们幸福的小日子,但人人安居乐业有什么好?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一点我始终没想明白。”
  
  孙武与香菱对看一眼,都觉得小殇的这个问题,问得很怪,香菱试着解答道:“有些人做事不是为了好处,或许……”
  
  话才出口,香菱便摇头,知道自己这答案对小殇不具说服力,就连自己也不相信有人做事不是为了好处,“这……有些人追求的好处,是一种心安,也是一种自我满足、自我实现,并不是什么人都要实质的利益,像西门朱玉那样的人,世上也没多少他看得上眼的实质利益了,他追求一些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大概是这样吧。”
  
  本以为这样的回答尚算得体,哪知道小殇一听便皱起眉头,“精神层面的东西?就是说他看到别人安居乐业会很爽?为什么?别人安居乐业,是别人的事,关他屁事?为什么他看到别人安居乐业就会爽歪歪?道理何在?”
  
  “这……我哪知道他为什么……呃,不对。”香菱道:“这问题太奇怪了吧?看到人家过得好好的,天下太平,本来就会觉得心情很好啊,一般人都是这样的……呃,我知道小殇小姐你不是一般人,只是试着解释一般人的想法而已。”
  
  就香菱的想法,见到天下太平,人人过日子,会为此而高兴,这是人之常情,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这么感觉的才是奇怪,但小殇的逻辑不能用常人角度来理解,说这些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只是,香菱也不敢不回答,虽然连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但隐隐约约,自己感到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中,暗藏杀机,如果没回答好,结果可能会让自己很后悔……
  
  “是喔?但就为了看别人太平安居,让自己的心情爽一下,就要拿命去拼,还把命拼掉,这样子不是很奇怪吗?”
  
  “……所以,这样的人,世人称他们为大侠,侠者本就是为了群众、为了大义,付出得比别人多,做出常人不敢做与不愿做的贡献,因此才得到世人尊敬的人啊……虽然说,真正的侠者,绝不是为了得到世人尊敬才这么做的。”
  
  “哦,这样啊……就为了看别人过得爽,让自己活活累到死……”小殇托着下巴,道:“这些人……真是贱人啊!”
  
  “小殇,你这么说就过分了。”
  
  孙武忍不住开口,其中倒不全是因为他听不下去,毕竟和小殇在一起那么多年,更离经叛道的话,都常常听到,这点根本算不了什么,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她说话全没顾及音量,附近几桌客人都听见,此时京师气氛诡异,携刀带剑的江湖人、武官都不少,旁边就有两桌是这样的人,听见小殇的话,都朝这边怒目而视,再让她说下去,恐怕要惹出事来,那就麻烦得很了。
  
  不过,小殇显然并不领情,她斜眼睨视孙武,道:“你这个性是不是到死都不会改了?别人的问题,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一直都想过普通生活,不想卷入那么多麻烦恩怨的吗?如果你真那么想,就少管点闲事,多闭嘴扒饭,是非只因强出头,你整天这也看不惯,那也担心,好像天下事都关你的事,早晚就像西门朱玉一样,把命送掉。”
  
  孙武被小殇念得惯了,倒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但旁边的香菱终于听出问题来,脸色立变,霍地站了起来。
  
  “小殇小姐,你……”
  
  “我什么了?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还是以为自己最聪明?”小殇玩着手中茶碗,似在思索什么,却又不是针对眼前事物,好半晌才冒出一句,“……以前,有个死老头说,要把人送给我,一辈子都是我的,我还当真了呢,真是好傻好天真啊,老头说的话,果然半句也信不过……人还是现实点好,别指望太久才会实现的东西……”
  
  孙武越听越糊涂,不禁开口道:“怎么我完全都听不懂的?小殇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少爷!”香菱厉声道:“盯住小殇小姐,绝不能让她跑了。”
  
  “什么?”孙武被这两个女人搞得一头雾水,完全不了解眼前状况,但听到香菱示警,总还是晓得状况有异,两眼紧盯着小殇,无奈仍晚了一步,小殇先发制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隔壁两桌扔去。
  
  “没用的废物!看什么看?有种过来单挑!”
  
  一句话引起连锁反应,那两桌本已看这边不顺眼的江湖客,本来还顾忌以大欺小,但被热茶淋了一头,烫痛难当,就有人忍不住冲过来,还有人已经拔刀在手。
  
  “给我站住!”
  
  孙武立即采取行动,一脚踏出,传震地下,他此时内劲何等雄浑,那些江湖客与他内劲一触,纷纷两腿酸软,还有些连站也站不稳,一下扑跌在地上,手中兵刃落地,这才知道眼前这少年不是普通人。
  
  只是,单单如此,并不足以止住连接而来的骚乱,因为几个金属圆球连续被抛出,落在那些倒地江湖客的上方,孙武看得清楚,知道那些都是小殇特制的强力炸弹,若任着这些东西炸开,别说这些江湖客要死,连茶馆都要不保。
  
  这个麻烦不小,孙武也必须全神应付,单纯要靠硬接是不成的,这些鬼东西就算伤不了自己,但对周围的破坏力却很大,怎样都不能让它们炸开,孙武闪电出手,连续几拳,巧妙控制力道,没将这些炸弹当场打爆,而是将它们往上轰飞,连着撞穿几层屋顶,飞在半空,这才在震天巨爆声中,化为大量的粉尘。
  
  这一下猛烈爆炸,犹如九天霹雳,狂撼人们的听觉,爆炸所掀起的炽热强风,附近几条街都感受得到,这间茶馆的屋顶被摧毁大半,瓦砾土石落下,路上行人也不免遭殃,但大体上来说,没有什么严重伤害,比起在原处爆炸的影响,现在已经好得太多了。
  
  本来想要冲过来算帐的人,被这震天一炸,震得傻掉了,不晓得到底碰上何方神圣,凡是出来混江湖的,都晓得这样一条规矩,就是如果不能肯定对方身分,绝不能乱动手,以免惹上不该惹的人,于是,他们趁着混乱,火速溜走。
  
  但他们并不是第一批溜掉的人,在爆炸发生的同时,制造这起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已第一时间溜掉,没有傻傻留着等人来算帐,尽管有香菱负责盯着,却没有什么用,小殇照样说走就走,孙武想要问个究竟,但话未及出口,外头已经发生骚动,爆炸引起了官兵的注意,正朝这边赶来。
  
  孙武不晓得若自己表露身分,是会被奉为上宾?还是给逮捕入狱?但哪怕是上宾,自己也没有兴趣,便与香菱一起开溜。这一跑可不只几条街,两人足足跑出十几条街,这才在一个僻静的小巷中停下来。
  
  “香菱,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把小殇留下来吗?怎么由你来看,还是让她给跑了?”
  
  “……小殇小姐有备而来,如此而已。”
  
  香菱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所指的有准备,倒不是指小殇所用的道具,而是指双方的决心。
  
  原则上,小殇应该是没有练过武功,动作再快也有限,香菱本有信心盯住她,所以那些炸弹一扔出去,两边就进入对峙状态,而香菱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只是要防备层出不穷的奇妙法宝,自己还可以做到,不过,当小殇肆无忌惮地将旁人卷入,成为本身的筹码,香菱就不敢和她赌下去,怕越玩越大,伤及过多无辜。
  
  说得实在一点,若是没有孙武在,香菱还敢奉陪,要比冷血谁不会?总不成世上就她黄泉殇手狠心黑,别人都是善男信女?赌上一口气,拼着让京师内死伤无数,绝对可以把人留下,而自己也相信,当自己摆出这样的决心,小殇反而就不会乱来,因为以她的聪明,绝不会做无谓的事,这也就是陆云樵在皇城一战中,为何一现身就放手大杀,毫不顾忌波及无辜的道理。
  
  但在孙武的面前,香菱就不敢这样豁出去,拼着让皇城内伤亡惨重,让他对自己留下恶劣印象,说不定还从此当自己是魔女来看待,这笔生意怎么都做不过,权衡得失之后,当小殇打算进一步将破坏规模扩大,自己唯有让步,由得她离开。
  
  “真奇怪,这只母猴子,一下跑出来,一下又跑不见,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孙武皱起眉头,觉得没法理解小殇的行为,香菱犹豫了片刻,不晓得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感觉,这虽然仅是一己直觉,但自己相信不会有错,只不过……如若深思一层,就充满不祥的气息……
  
  “少爷,您没有发现吗?我觉得,小殇小姐不像是在胡闹,反倒像是来告别的。”
  
  “告别?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她是来对我们说再见的?这很无聊吧……”
  
  孙武说着,看见香菱一脸苦笑,陡然间明白,小殇的这个告别,不是来说再见的,而是来说“可能从此再也不见了”。
  
  “不、不会吧?她想做什么啊?搞得这么大动静,她如果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忽然间,少年感到一种打心坎里发出的恐惧,打从很久之前,一直到现在,小殇都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哪怕物换星移,身边的人事不断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小殇始终陪着自己的这个事实,当初梁山泊与老爹的真相揭晓,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一夕变天,之所以能够迅速回复过来,没有因为这打击而失魂丧志,这全是因为身边还有小殇的关系。
  
  小殇从不会温柔地鼓励人,她的冷言冷语、冷笑讥嘲,比千针齐刺还伤人,不过,她的作风无比强势,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能给同阵营的友方一份信心,虽说要成为她的友方很不容易,但站在同一阵线时,那份充实的信赖感,比千军万马在侧更能让人安心。
  
  但现在……这个一直给予自己坚强倚靠的人,似乎要不在了,自己与过往人生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强一道连系,即将要被切断了。香菱的话绝非信口胡言,因为自己越是回忆,就越是觉得她说得没错,刚才面对面的时候,在不经意间,小殇的眼神中确实流露离别落寞,还有她说话的口气……说她是来告别的,相信没有错,而且还是不会回来的那种……
  
  自己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小殇会离开自己,或者应该说,在这以前,这种事情自己连想都不敢想,因为打从小时候开始,都是自己拼命想要从小殇的身边逃开,不想再替她收拾善后,不想被她吓得心脏麻痹,更不想总是被她虐待,但每一次的努力,最终都是以失败告终,渐渐自己也习惯,觉得两个人就是被绑在一起的。
  
  人生漫漫,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自己虽不认为会和小殇绑一辈子,但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主动离去,当这个事实真的发生,自己才发现,心头没有半分快慰,反倒是充满了强烈的恐惧……
  
  之前,被小殇紧紧缠着的时候,虽然很辛苦,不过自己偶尔也会觉得,小殇看似坚强,却根本少不了自己,她这么死缠着自己不放,能被她这样需要着,或许也算一种荣耀,想起来也挺乐的,可是……当现在这份恐惧,占据心头,自己赫然惊觉,不能没有对方的……是自己;没有了这个女孩就不行的……是自己……
  
  第七章虎落平阳·有死而已
  
  孙武与小殇之间的羁绊之深,香菱是再清楚也不过了,那已经完全超出了同龄人的应有程度,是将两个人的人生,彻底交缠在一起,以命连结,这也是当初天魔刻意安排的效果。
  
  如此安排,香菱看小殇、孙武似乎也乐在其中,还以为他们两个怎样都分不开,至少小殇没有可能放开孙武,她一直以来表现出的蛮横样子,早已将孙武看成了个人私有物,虽然小小年纪,可是那种捍卫自我私物的狠劲,让人没法当她是小女孩看待。
  
  可是,抓得最紧的人,居然是先放开手的人,这点实在令香菱始料未及,可以想见,小殇会主动放开孙武,必然是她另有要事处理,还是很麻烦的事,为了不牵扯到孙武身上,这才主动放手,她临走发难前所说的话,摆明就是把话说清,要孙武到时候别挡她的路,否则……否则……否则会怎么样,恐怕时候不到,谁也不知道……
  
  “香菱,小殇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这种事情我答得出来才有鬼……”
  
  香菱苦笑回答,心中暗自盘算,稍后或许该想办法接通情报管道,眼下虽已离开魔门,但仍有昔日旧部忠心于自己,只要与他们取得联系,要得到最新情报并不为难。
  
  只是……感觉真是怪啊,刚才看孙武为了小殇,一副失魂落魄,如遭雷击的模样,自己心头说不出的难受,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这问题似乎比小殇到底要干什么更让人费解了……
  
  摇摇脑袋,撇开无谓的杂念,香菱和孙武从小巷中出来,还没决定下一步何去何从,街边行人的偶然一句闲话,却令两人一同呆住了。
  
  “……什么皇城之战,搞死那么多人,结果三个打来打去的跑了,还以为都不会死呢,结果还是死了一个……”
  
  “本来听说是皇帝老子伤得最重,以为他会先挂呢,居然是那个天魔先死了,真是世事难料……”
  
  “嘿嘿,这可难说得很,狗皇帝爱故弄玄虚,就算他死了,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吧?”
  
  几句话传入耳中,孙武和香菱这一惊非同小可,别的话倒也罢了,天魔的死讯却如晴天霹雳,刹那间,两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
  
  陆云樵之前说得很清楚,天魔是受了重伤,却未伤到会没命的程度,离开皇城时,是由凤婕驾驶飞空艇亲自护送,有凤婕在,比千军万马随行更可靠,再加上陆云樵与武沧澜同时重伤,虚河子已死,世上也没人够本事跳出来落井下石,而天魔又如此老谋深算,于情于理,他的安全应该都没有什么问题了,事实上,他的敌人还比较该担心安全问题。
  
  哪想到,武沧澜的相关情报还没传出来,却传来了天魔的消息,而且还是死讯,这种事情又怎有可能了?
  
  孙武心急想问,但香菱动作更快,闪电出手,一下已揪住几名行人当中的一个,劈头就问,“你们刚刚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天魔死了?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莫名其妙被人拦住问话,那几个路人都是一愣,特别是正给香菱抓着的那一个,见到这名少女如此美貌,神情又这等急惶,登时有了出言调戏之意,眼神都变得轻浮,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一股热流自那美貌少女所抓住的地方侵体而入,直透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灼痛难当,血涌如沸,一颗心跳得几乎要从胸口弹出来,这才知道碰上高手,连忙识相地交代所知的一切。
  
  不过,这些人并不是什么知晓内情的消息人士,只是在街头、茶馆中听到了点传闻,边走边谈起来,给香菱这么一问,他们唯一说得出来的,就是同盟会大举围攻天魔,在一场剧战之后,终于将天魔击杀,为天下除害。

  “这……这怎么可能?”
  
  孙武觉得无比荒唐,自己一直与陆云樵在一起,如果同盟会真要对付天魔,陆云樵没理由不给自己打个招呼,直至陆云樵离开,他仍向自己保证,天魔的性命安全应该没有问题,怎么才一晃眼,自己居然听到了天魔的死讯?再怎么看,陆云樵都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会在这种事上对自己撒谎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理由要骗自己啊?
  
  但孙武也不敢直言断定绝无此事,同盟会与魔门本就誓不两立,两者之间爆发战斗,丝毫不足为奇,天魔因为伤重,实力大受影响,若在此时遭到同盟会大举围攻,猛虎难敌猴群,落败身死,也是说得过去的。
  
  孙武一时间心情大乱,脑里完全无法思考,险些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将目光望向香菱,想要听听她的判断。
  
  香菱何尝不是心乱如麻,更暗暗怪自己不够冷静,居然也像孙武一样被此事弄乱了心绪,照理说,自己应该要更镇定的,因为类似诈死隐身,欺己欺敌,让敌人掉以轻心,然后再反过来收拾敌人的技俩,在江湖上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要说最近的,某个改名凉茶的和尚也才刚用过,若是天魔依样画葫芦来上一回,也不用大惊小怪。再怎么说,要杀天魔谈何容易,没有与他同级数的绝顶高手压阵,哪怕是调集再多的人手,也没法将他留下死战,以当前各方势力的状况,根本没可能做得到这一点,同盟会怎么杀得了他?
  
  只是,香菱也不敢说绝无此事,因为,理性判断是一回事,但除此之外,香菱确实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想要了解事实真相,只待在这边是不可能做到的,香菱与孙武立即离开,想去别处探查这消息的真伪,孙武想要离开京城,到苦茶大师那边了解状况,再怎么说,慈航静殿都应该有自己的情报管道,找他们来问总不会错,香菱却表示不用这么麻烦,万紫楼在京师就有暗桩,找那些人来查,怎么都比特别跑出城要快得多。
  
  孙武道:“万紫楼的暗桩?那不就是魔……”
  
  “嘘!”香菱示意禁声,道:“现在也顾不得了,那边的系统,理应能更快得到正确情报,或者运气好的话,还能够收到老人家特别给你的留言呢……”
  
  口里这样说,香菱自己也知道没可能有这种事,天魔可不是那种手软心慈,做什么计画还会怕亲友关心的人,哪怕是他真的故意放假消息,玩假死的老计策,也不可能会告诉孙武的,自己这么说,只是用来让孙武放宽心而已。
  
  后头一路上走来,所得到的情报,也正如预期中的那样不容乐观,市街上各处闹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还不时有人大喊号外,发散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最新消息,一下说同盟会与魔门大火拼,双方死伤惨重;一下说天魔与陆云樵同归于尽,整个战斗过程说得绘声绘影,仿佛亲眼所见。
  
  值此混乱时期,京师之内的气氛本已紧张,再给这些真伪难辨的消息一闹,整个京师犹如炸了锅,沸沸扬扬,差点就让人以为同盟会的大军已至城外,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到了后头,两人还听见有人在喊,说皇宫内有动作,好像在做新君继位的准备,看来在银劫毙命之后,连武沧澜都已伤重驾崩,而且连下一任继位人选都已经出现。照理说,一国新君在不正常的情形下继位,相关过程必然是高度机密,事前全无征兆,这才能把意外降至最低,此刻却闹到街头巷尾皆知,太过诡异的状况,聪慧如香菱一时也糊涂了,弄不清楚这是哪方再故布疑阵,或者是情况已完全失控,才会弄成这样。
  
  但唯一肯定的,就是同盟会与魔门……或是说与天魔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可是这一战怎么打起来?同盟会到底有谁参战?伤亡状况如何?那就完全不得而知,什么样的传闻都有,听到后来,香菱反而冷静了下来。
  
  “……袁晨锋!”
  
  纯是直觉,香菱觉得此战的关键,不是天魔,也不可能是陆云樵,必是袁晨锋无疑,这个直觉在与魔门的潜伏人员接触后,更是获得确定。
  
  香菱此刻的身分敏感,若在平时造访,多半会吃上一碗闭门羹,但魔门这边也陷入混乱中,京城的联络网,又是她当初花了大力整建、维持,里头颇多她的心腹旧部,不管她当前的身分、面目为何,一看她打出了约定的暗号,表明来意后,就把所接获的最新情报全部给了她。
  
  一如香菱先前的预感,整件事的症结点,在于袁晨锋,没有人说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乍听起来只是一连串的阴错阳差。
  
  皇城之战爆发前,为了要接应陆云樵,袁晨锋进行了许多努力,具体的做法分为两大方向,首先是从同盟会的新生代中组织精英小队,一同潜入京城,这一步已经在与银劫的对垒中,彻底失败,所有潜入人员灰头土脸,个个带伤,狼狈地退出了京城。
  
  这一局,以同盟会的惨败告终,可是袁晨锋的部署,也不单单只有这一着,在同盟会之内,有他随时叫得动的人,也有不少不太叫得动的人,特别是那些资历老、辈分高,又各拥派系山头的人物,或是地方一霸,或是会中长老,门人弟子无数,盘根错节,自恃实力强横,素来不太将袁晨锋这小辈放在眼里,袁晨锋接掌同盟会多年来,主要的力气倒不是用在造反,而是努力平衡各个派系,光是令出难行这一点,就令袁晨锋无比头痛。
  
  那些长老前辈、地方霸主,连同他们的门人弟子,亲朋好友,态度可以这么强硬,实力自是不容小觑,袁晨锋不怎么叫得动他们,彼此关系也说不上和善,如果直接要他们组成精英小队,潜入京师,只会被怀疑是用做炮灰,即使命令发下去,也不会有多少人遵行,但事关主席陆云樵的性命安危,哪怕这些骄兵悍将姿态再高,也不得不出来表态,否则完全置身事外,后头肯定被千夫所指,成为同盟会的罪人。
  
  因此,他们负责组成第二波接应援军,这一波援军的实力、年纪、资历,都远非负责潜入京师的第一波可比,还携带可用以攻城的重火力武装,缓缓接近京师。
  
  这一路接应援军,实力精强,但团队气氛诡异,因为各派系平时就处于竞争关系,时有摩擦,如今半壁江山在手,天下在望,所谓同志早就成了竞争对手,说不定比敌人还具威胁性,虽然各派系间的连横合纵也不少,表面气氛维持和睦,但身在其中的人都有种感觉,就是自己仿佛置身一个大型火药库,稍有摩擦,就是一场大爆炸。
  
  如此援军,也就难怪行动速度缓慢,直至皇城之战结束,他们仍没抵达目的地,也幸亏袁晨锋、陆云樵都不曾指望过他们,否则倚靠这些不值得信赖的家伙,就算本来不死都死定了。
  
  同盟会之内的派系,除了以地域划分,最主要是分为河洛、慈航两大系,长期以来,受到苦茶大师的影响,慈航子弟较为低调,而河洛剑派的门人则积极入世,无论在朝或是在同盟会中,都锐意争取大权,两大派系之间的摩擦虽不多,积怨却颇深,特别是在长河真人身败名裂,丧命于域外后,河洛剑派的声势陡遭重创,令得两大派系的斗争一下浮上枱面。
  
  这种充满火药味的斗争气氛,也就在这支诡异的援军中充分呈现,只不过这些老江湖都还不想过早破脸,他们途中一面口头庆幸陆云樵的平安,却对陆云樵的伤势不甚关心,也不羞愧自己的姗姗来迟;一面批评袁晨锋的过于年轻,未够火侯,在与银劫的斗争过程中输得一败涂地,有损同盟会威名,恐怕不足以担当大任。
  
  背后道人长短,非君子所为,但在这种时候,却变成了一种政治正确,一来,皇城一战后,武沧澜重伤垂死,靠着他个人能力与强势来支撑的朝廷,势将无法运作,同盟会距离起事成功又近一步,袁晨锋的身价水涨船高,若在这样的情形下,让袁晨锋登上大位,他的权威将无可抗衡。
  
  幸好袁晨锋这些年来刻意培养的那些年轻菁英,此次在银劫手上输得灰头土脸,个个伤得不轻,陆云樵也伤重离去,没有了得力的手下,又少了陆云樵的支持,袁晨锋在登顶前一刻的眼下,是最虚弱的时候,虽然以同盟会当前的大势,谁也不可能把袁晨锋干掉,由自己的人来接位,不过如果适度削弱袁晨锋的势力,就能大大增强自己这一系日后的发言权,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因此,所有派系都批评起袁晨锋的不智。
  
  再者,这个批斗大会也并非是表面上看来那么无聊,事实上,这就是一种指鹿为马的把戏,在批斗中试探彼此的态度,藉此了解哪边是可供联合的盟友,哪边又是不可能合作的敌人,这伙人一路慢行而来,当京城就在前方不远,他们的串联也告一段落,正当所有人略感迟疑,不晓得该继续前进,还是直接打道回府,眼前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这个不速之客,正是一路上被他们批评到烂的袁晨锋,虽说根据所接获的消息,袁晨锋在皇城之战结束后,立即赶赴前线,指挥作战,不过,站在说人人到的这个观点上,袁晨锋忽然出现,其实没什么好意外的,真正令他们大为吃惊的地方,是袁晨锋出现时的状况。
  
  一阵急速的掠风声,令众高手惊觉有人正高速朝这边赶来,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确定数量,忽然前方竹林一阵晃动,一个人从里头跑了出来,脚下踉跄,满身是血,一见到众人,连话也不及说一声,便昏跌在地。
  
  众人认出那是袁晨锋,大为错愕,不解他何以出现在此?又为何不带任何随从护卫,满身鲜血,昏倒在地上?看这情形,很有可能是碰上强敌,护卫队给杀光,他本人也遭重创,这才会弄到如此下场,然而,下手之人是哪方势力?何方神圣?最可能的答案,莫过于大内或军方的高手,毕竟此地是他们势力范围,武沧澜重伤不起后,运用人力优势,半途狙击袁晨锋,这本就是情理中事。
  
  虽然一路上都在耻笑袁晨锋,但这位代主席如果当真身亡于此,后果可就不得了了,除了他与陆云樵,目前同盟会中尚无第二人,能成为各派系的平衡点,稳坐大位,统合各方实力,所以,为了不让同盟会分裂,此刻无论哪个派系中人,都要第一时间将他抢救过来。
  
  不过,众人才刚要行动,竹林中便有异状,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甫现身便直攻向袁晨锋,誓要取其性命。
  
  这种事情,同盟会的众高手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任其发生,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出手,有些攻向敌人,有些进行抢救,第一时间将袁晨锋给拉带出来,而一场混战就此爆发,那个忽然现身的白发老人,武功高得出奇,虽然明显也身负重伤,但举手之间,轻易杀掉两名同盟会的长老,这样强绝的实力,除了陆云樵以外,他们几乎不曾看过第二个。
  
  “天魔!他是魔门的天魔!”
  
  有人察觉到了这点,慌忙喊出。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猜的事,有这等实力的,当世屈指可数,算算年纪相貌,答案就只剩下这一个了,而这答案一出,所有人都心叫倒楣,年轻一辈的或许不知道,不过像他们这样有资历,又接触得到同盟会机密情报的人,当然晓得这人的威胁性比武沧澜还大,属于能避则避的超级煞星,现在莫名其妙与他战起来,真是倒楣到了极点,问题是……都已经这样了,谁又能撒手不战?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哪怕一开始同盟会这边有退怯之心,一但见了血,就不可能轻易罢斗了,血债血偿是江湖的基本知识,随着流的血越来越多,同盟会这边也杀红了眼,前仆后继,非要干掉这名强敌不可。
  
  太平军国之乱后,同盟会的这些高层,为了各自的权力斗争,没有放下本身的功夫,持续苦练,只不过修练之外,实战次数确实少了许多,与天魔爆发混战的一开始,吃了大亏,几下呼吸的时间,便死了十多个人,但他们毕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很快就唤醒了过往的征战回忆,令他们抛开恐惧,全力以赴。
  
  平心而论,这群同盟会高手的年纪都不轻了,早没有了年轻人的血性,要再为了诛魔除恶,抛头颅、洒热血,委实不易,如果是在别处与天魔遇上,早就想办法避战或开溜了,但此刻的情况太过尴尬,各派系首脑俱在,众目睽睽之下,除非大家一起撤退,否则若有谁胆敢逃跑,日后势必千夫所指,从此也不用在同盟会混了。
  
  奋斗大半生,无尽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仅是一步之遥,只要袁晨锋推翻大武王朝,同盟会的高层便是开国元勋,别说享尽富贵,甚至往后的世世代代,都有无穷福荫,这等美梦……有谁能够抗拒?哪怕是在兵凶战危,感到性命之忧的一瞬,当逃离现场的念头浮现脑海,他们生出动摇,却仍在刹那考虑后,继续咬牙苦战。
  
  这是完全意外的遭遇战,却突然变成了全无退路的死战,可以胜、可以败,唯独不能逃,只要从这里逃开,毕生的汲汲营营,全数付诸流水,再也没有往后可言,就算不死,也没什么意义了,相反的,如果在这里战死,虽是身死,但自己的门人弟子、自己这个派系,却能大大受惠……
  
  无关乎荣誉,一切只因为不能后退的压力,当争权之路从个人变成了群体,便成了一场不许停止的游戏,哪怕自己萌生退意,所背负的东西却太多,不可能停下脚步,于是,就只有奋勇前冲,用尽一切力量寻求突破。
  
  正义与邪恶的对战,这本该是一场被冠以圣战之名的生死决斗,但如果有人能透视人心,从旁看着这场战役,那所见到的……就只会是一片漆黑的污浊,人们为了不同的欲望而战,当然,在这群同盟会的高手之中,也不乏有些正义狂人,不讲利益,不为争权,一心所愿就是卫道除魔,见到传说中的天魔就在眼前,哪还管什么危险,哪怕战死当场,也要为世间除此大害。
  
  有这些人存在,这一仗因此打得更为惨烈,对双方而言,最不知是幸或不幸的一点,便是战斗过程中,天魔似乎也杀红了眼,意识不是很清醒,攻防进退全凭本能反应,快捷无伦,出手更是奇重,毫不留力,誓要突破这些阻碍,杀掉袁晨锋,将同盟会高手群杀得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然而,在惊于天魔绝世武功的同时,有些对当年旧事较为熟悉的长老,暗叫侥幸,因为传闻中的天魔,绝不只是武力至上的莽汉,狡狯深沉的心机才是他最为恐怖之处,若天魔全然清醒,不是这么全力放手大杀,而是保留体力,玩起心理战,用种种有形无形手段削弱敌人,又或是忽隐忽现,打起狙击战,这边肯定是全灭的下场。
  
  未曾目睹皇城之战的惊世过程,同盟会中的许多人,觉得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武功被过度夸大,单凭血肉之躯、个人之力,又怎么能超越肉体限制,造成那样的破坏力?尤其是河洛剑派的门徒,将手中法宝、剑器的重要性,看在个人修为之上,今日竹林中这一战,才真正让他们眼界大开,知道世上确实有这么强绝的武功,确实个人可以凭着修练,把血肉之躯强化到没法想像的地步……一皇三宗,那是寻常武者作梦都无法企及的境界。
  
  这个认知的学费相当昂贵,如果早一点晓得,他们可能在抢救袁晨锋之后,立即集体撤退,不会试图死战到底,毕竟这只是一场意外的遭遇战,很多人不敢逃退,却并没有牺牲在这里的心理准备,要是能重选一次,结果必会不同,这实在令很多人扼腕不已。
  
  不幸中的大幸,尽管遭遇战全属意外,但同盟会这边并非毫无优势,至少,他们人多势众,而且,他们携有重火力兵器,这些本是用于攻城拔寨,不是拿来江湖斗殴的重武器,具有开山破地之威,只因份量太过沉重,使得众人行进速度缓慢,最初是打算当秘密潜入行动失败,要与朝廷正面冲突时,就拿出这些重武器,直接轰穿、炸毁京城的防壁,强行突破,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不高,带那些重物的真实目的,还是为了用作恫吓,顺便作为拖延前进速度的借口,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用攻城炮之类的东西打人,被打中了仍没灰飞烟灭的,这种人普天之下还真没几个,不过,同盟会的高手并不晓得,这个战果之所以能够出现,有两个重要理由:一是天魔神智昏乱,反应忽快忽慢,对刀劈剑砍的闪躲奇快,偏偏闪炮击就慢了点;二是天魔重伤在身,否则若是完全状态,运起天魔金刚身,拼着连挨几下重击,在金刚身崩解之前,已足够将在场的人闪电杀光。
  
  这两大理由,令得这种迟缓的攻击能够得手,只不过,正常状态下一发便能破城折舰的重炮,连续命中几下,虽然将人打得血肉横飞,却未能致命,当那鲜血淋漓的身影,在烟硝中犹自站立不倒,如神如魔的影像,令在场的同盟会高手颤栗不已,为之胆寒。
  
  “不要怕!他只剩下一口气了,用车轮战保守进攻,耗也耗死他!”
  
  不得不说,同盟会的高手,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目光如炬,纵然是在心胆俱裂的恐惧中,仍准确地掌握到事实,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然而,他们的运气不是很好,也许是这声叫喊喊得太大,也许是之前的连续炮击确实有震撼效果,又或者是回光返照的刹那影响……本来一直神智昏乱的老人,摇晃的身形骤然稳稳立定,被鲜血所遮蔽的独眼,露出了锐利的寒芒……
  
  下一刻,竹林之中掀起了一场强烈风暴,青龙令上寒芒闪动,两具冰晶石身在老人旁边出现,更迅速化为一道拔山摧岳的灭绝风暴。
  
  末日绞磨!
  
  第八章猝然天崩·风起云涌
  
  皇城之战前,如果要说起天底下最厉害的杀着,恐怕是众说纷纭,很难有个定论。慈航静殿的如来神掌、天妖的阿鼻血劫、大武皇族的天子龙拳、陆云樵的五绝神剑……这些都有号称无敌的本钱,只要专心致力,把神功练到绝顶,绝对有可能凭着这些绝学的其中一样,横行天下,打得群雄束手。
  
  即使是问陆云樵、武沧澜,他们也不敢妄下断言,说自己的绝技杀着能够天下无敌,败尽其他的一切武技。毕竟,这个答案受天时、地利、人和的影响太大,除非是信口雌黄的无识之徒,否则谁也不敢下定论。
  
  不过,皇城之战后,情况就不同了,无论是武沧澜、陆云樵,或是亲眼目睹皇城之战经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当今天下最厉害的杀着,就是天魔的末日绞磨。
  
  虽然这个技巧的发动有很多限制,要嘛持有青龙令,要嘛兼修百变天魔大法,但一经发动,其威力确实是举世无双,陆云樵、武沧澜都在这一招下吃了大亏,更不得不承认,如果天魔在完全状态下发动这一招,自己又独自身陷其中,唯一的结果就是被活活打死。
  
  对同时代的武技,做到全面压制,这样的领先程度绝不只是一点两点,天魔创出了这样的绝世武技,打得当世强者人人服气,如今,这套神技落到同盟会高手团的头上,让他们体验到了永世难忘的滋味。
  
  之前与武沧澜做最后一拼时,天魔曾一次召唤出自己与陆云樵的晶石化体,但那是有陆云樵在后支持的结果,此刻陆云樵不在,天魔豁尽余力,所召唤出的两个晶石化体,均是自己的形象,虽是如此,对周围的所有生命而言,这就是末日降临了。
  
  无比强劲的威力,横扫四面八方,劲风所过之处,手腕粗的毛竹被连根拔起,绞成碎末,泥土翻掀,沙尘漫天,什么岩石土块都被打成粉尘,遮人耳目,身在暴风圈中的人,一下目不视物,有耳难闻,便已中拳。
  
  不过,有这种困扰的,基本上都还是高手团中的佼佼者,修为稍弱上一点的,在不闻不视之前,就全身中拳,骨碎肉烂,瞬间毙命,只有实力较强的高手,才能在暴风圈中多撑上几秒,但也仅是多撑几秒,面对这超乎想像的强绝破坏力,没有人能正面抗衡,全都只有粉身碎骨的收场。
  
  短短几秒内,土黄色的沙尘暴,就变成一片赤色血尘,无数被打烂的血肉骨沫,被卷入暴风之内,与沙尘同化,饱吸了鲜血的沙尘,将方圆数十米内,化成一片朦胧的鲜红世界。
  
  这股风暴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足一分钟,风暴已然停歇,两具所向披靡、无可匹敌的晶石化体也消失不见,而在风暴的中心,只剩下一名颓然坐倒的老人,体无完肤,身上多处缺块,血肉模糊,微弱地喘着气。
  
  不足一分钟的末日绞磨,造成杀伤力就是鬼哭神号,百多人的同盟会高手团,连同他们所带的重型武器,全都被摧毁殆尽,地面给染成了红色,不晓得多少鲜血渗入土中,凡是战死之人,连尸体都没剩下,能够在这阵绝命风暴中存活的,几乎不是靠实力,仅是因为站得较外围,运气又特别好,这才侥幸逃生,人数不过十二三个,非重伤即残,还有人已经吓得疯了,口吐白沫,颤抖失禁。
  
  阵亡率高达九成以上,活着的也基本上是废人,这种情况无疑就是全军覆没,在同盟会情势一片大好,即将问鼎天下的时刻,遭受到这样的重创,实在是很大的打击,这样的打击只源于与一人战斗,代价太大了……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为。
  
  天魔在中土翻手云雨数十年,正常情况下,想要除掉天魔,赔上半个同盟会还不晓得做不做得到,现在靠着武沧澜、陆云樵的帮助,只要牺牲掉这百多号人,便轻易达成目的,自己甚至没有伤到重残,这笔交易大占便宜,简直是作梦都会笑到醒……
  
  只是,如果不把整件事画上完整句号,这笔交易就算不上完美,所以到了该收尾的此刻,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就必须走到幕前,为这一切画上休止符。
  
  所谓的幕后,并不一定就是藏在很深、很远的地方,事实上,他一直都躺在这里,置身于几名高手的保护中,静观整件事的进行,当时机成熟,他蓦地翻身坐了起来。
  
  在整个战场的最外围,有五六个人站成一群,成了相当特异的存在,他们都是实力不够、辈分较低,没有资格上场参战的人,就负责保护重伤的袁晨锋,照理本该尽速离开战场,确保安全的,但因为那边的战斗太过激烈,这边气为之夺,看傻了眼,忘记了动作。
  
  末日绞磨发动,横扫全场,即使是战场外围也受波及,这些人与拳劲一沾,纷纷受创,再看见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神魂俱丧,浑浑噩噩地愣着,脑里一片空白,连逃跑也忘记,直至身旁传来一下轻响,这才被惊醒。
  
  在他们眼中,正发生着这样的一幕,身受重伤的袁晨锋,自昏迷中醒来,不知从哪里拿了把长剑,以剑撑地,站了起来,踩着蹒跚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进死寂的战场,朝着战场中央的那个老人走去,他身上的白衣,早被鲜血给染红,随着他的迈步,点点滴滴落在地上……
  
  就算实力不足、辈分较低,这些人都是老江湖,早在接过袁晨锋的时候,就检查过伤势,确认他真的身负重伤,还失血甚多,绝非作伪,此刻袁晨锋脚步踉跄,跌跌倒倒地走向天魔,边走边滴血,看来仿佛随时会倒毙,恐怕还没走到天魔身前,自己就先要完蛋了。
  
  这是众人眼中的情景,但他们的眼睛不会透视,看得见外表的事实,却看不透表面之下的真实。就在袁晨锋染血的白衣底下,他全身大小伤处的肌肉,正邪异地蠕动,缓缓止血、愈合,令实际伤势迅速好转,这种情形似曾相识,与武沧澜、虚河子使用阿鼻血时的异状如出一辙,只不过速度慢得多,效果也远有不及,却也因此瞒过众人耳目,没有引起注意。
  
  今日一战,驱虎吞狼,让两股敌人玉石俱焚,可以说是空前大胜利,或许有人会赞叹这一局设计精巧,将两拨人马通通算计在内,分毫不差,这才做得到驱虎吞狼的效果,然而,自己只体会到一件事,玩阴谋诡计真不是人干的,自己也不是那一块料。
  
  若照计画,战场该在更贴近京师的地方发生,但实际执行起来,就全乱了套,先是这班从未放自己在眼内的派系首领,对自己的调令阳奉阴违,故意拖慢前进速度,都已经到了京师外围,还大兜圈子,最后甚至停下不走,累得自己苦苦支撑,几乎给天魔分尸当场,拖命狂跑了几十里地,这才让两拨人马撞在一起。
  
  整个执行过程中,起码有三次,只差一点便身首分离,至于险些给天魔活活打死的次数,更是数都数不清了,最后之所以能够成功,和什么智略过人、布局机深,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是自己平时的长跑爱好奏效,这才得以拖命跑路,让这濒临破局的计策,能够正确实施,之间只要支撑的意志稍弱点,或脚下再慢点,今天就不用人家来称赞什么,而是需要他们在那所农家外,拼命找同盟会代主席的残尸碎块。
  
  幸好,这个计画总算是成功了,天魔倒下,连同那一大票派系首领都站不起来了,这些人虽然出身两大圣宗,身在同盟会中,却早已堕落,失去了当初的理想……或许他们从来就不曾有过理想,现在更已成为阻碍进步,只会争夺位置的垃圾,今天扫除了他们,哪怕日后同盟会不由自己作主,继任者仍可少掉很多麻烦,不会再被这些垃圾给掣肘。
  
  ……走向目的地的过程,出乎意料漫长,但再怎么长的路,最后也是会到终点的。
  
  老人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身上何止体无完肤,根本找不到一块好肉,连续激烈战斗所造成的伤害,外加使用猛招的反噬,已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如今只凭一口真气,强行撑住,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那道越走越近的死神身影。
  
  纵横江湖大半生,曾受过比现在更重的伤,处过更绝望的情境,却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样,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死亡气息,不停地告诉自己时候到了,应该要走了。
  
  很奇怪,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心里居然没有任何恐惧,没有不甘、没有遗憾,仿佛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和自己当初的想像很不一样,原本还以为在人生的最后关头,自己会充满怨毒,疯狂诅咒这个世界,不料到了这一刻,心情却异常平静,这真是很奇怪的事……
  
  “……老夫……并没有输给你……没有……”
  
  老人喘着气,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勉强挤出这些话来,他肉体的伤口之多、之大,已经到了多处缺块的地步,但说出来的这几句话,听不出痛苦,甚至没有怒意与怨恨,“这一切……只是世代交替,他妈的世代交替……呵呵呵……”
  
  “不,这不是什么世代交替。”
  
  剑光水平挥出,瞬息间没入咽喉,把笑声切断在喉中,持剑的白衣青年缓缓道:“这只是你恶贯满盈了,只是正气浩然,如此而已……”
  
  本想说邪不胜正,但考虑到自己的立场,袁晨锋使用了正气浩然这样的字眼,也许自己算不上什么正面人物,可是若世间真有天道、天理,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或许可以看成是一种天道的执行意志,所以……世间正气浩然……
  
  一剑破喉取命,完成了整个计画的最后一步,袁晨锋顿时松了口气,但忽然间,他想起了孙武,更想起了孙武的几次战斗,这世上有太多的奇人异士、诡妙功法,单单只是破喉,万一跑出了什么厉害人物,让天魔还魂重生,日后还有机会跑到自己面前来打脸,那可就大大糟糕了,今日之事,一半以上是运气好,若再重演一次,自己不可能还有这样的好运……
  
  心念闪动,长剑横挥,大蓬血雨喷洒在红泥地上,身首异处,为这场战斗真正画上完结符号。
  
  长剑上的鲜血,点点滴落在红泥地上,袁晨锋慢慢举起了长剑,向无头却不倒下的身体,致上最后敬意,这邪门的一幕看起来颇为骇人,而直至此刻,那些旁观者才清醒过来,快步跑向袁晨锋,确认情势之余,也对他大加赞赏。
  
  尽管这些人在不久之前,才把袁晨锋嫌得不成样子,觉得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办事无能,尽管这些人心里犯着嘀咕,觉得今天这莫名其妙的一战,发生得太过诡异,但这一切都无改于目前的结局。
  
  天魔伏诛了!
  
  这个在中土兴风作浪几十年,让当世绝强者都吃尽苦果的大魔头,终于在袁晨锋的手里恶贯满盈,这不但宣示了袁晨锋卫道除魔的立场,更向天下证明袁晨锋青出于蓝的事实,连陆云樵都料理不了的大魔头,却丧命在袁晨锋的手中,薪尽火传,后浪推前浪,即将掌握天下大权的袁晨锋,正式超越了陆云樵,对同盟会而言,自然是大喜事。
  
  当然,这一仗所付出的代价,对同盟会而言非常巨大,阵亡的这批派系领袖,可不是新生代的年轻高手,而是同盟会的元老中坚,名符其实的主战力,于这一役折损殆尽,削弱了同盟会的战力,除此之外,失去了这些人,他们底下的派系势必一片混乱,重新整顿可要花上不少时间与力气,眼前兵凶战危,若非朝廷也出了问题,光只是这些人的折损,就让同盟会有灭顶之灾。
  
  不过,死者需要很多东西,风光的丧礼、抚恤金、荣誉、名声……却用不着位置,这些人的牺牲,代表一堆位子都空了出来,需要新的人坐上去,而以目前大势,新坐上去的那些人,肯定都是袁晨锋的人,自此之后,袁晨锋在同盟会之内,将再无抗手,属于他的时代就要到来了,如果不想在这个时代中缺席,就要与袁晨锋打好关系。
  
  正因为如此,他们来到袁晨锋的身边,以长辈的身分,关心他的伤势,并且赞扬他的诛魔成功,哪怕在不久之前,他们才大说这年轻小子的坏话。对他们而言,那时说坏话,只是一种表态,现在用力说好话,同样也只是一种表态,立场从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势所趋才是。
  
  而当天所发生的事,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就透过同盟会的网络,传到中土各大都市,甚至域外去,天魔的死讯立刻广为人知。
  
  依照传统,同盟会必然对此事大加渲染,甚至进行点情报加工,加强己方人物的正面形象,这都是很正常的事,过去也没少干。但这一次,袁晨锋下了严令,务必公正、客观地传达事实,不准有任何加工之处,无论天魔干了多少坏事,单纯以一个武者的成就来说,他确实是堂堂一代宗师,不可对他有任何侮慢,持有敬意是应该的。
  
  没有多少人理解在这道命令之后,袁晨锋的真实心情,但一个人如果存心拍马屁,总是能找得到下手的地方,所以同盟会内大声赞扬袁晨锋心胸开阔,不念旧仇,一片谀词如咏,当然也有人看他不顺眼的,批评这是正邪不分,立场不够坚定。
  
  无论如何,此事的发生,让袁晨锋的声望、声势,攀至前所未有的高峰,天魔为他所杀,尽管是用群殴战后补尾刀的方式,却也让人对他的实力从新估计,而相关情报亦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中土各大都市,也传到了孙武的耳中。
  
  对孙武而言,这个打击实在太大,听完了整件事的完整经过后,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里天旋地转,险些一跤跌倒。死人已经看很多了,但与至亲死别,这还是第一次,刹时间盈满心头的感觉,既悲且怒,有彷徨,也有懊悔……
  
  因为天魔之死,承受着悲伤的人虽然寥寥无几,但除了孙武之外,香菱确实也是其中之一。
  
  从小到大,这位老人家给过自己很多的东西,他给自己与母亲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帮助自己提升力量,让自己有磨练的机会,一步一步稳健向上爬,更给予自己大权……许许多多的好处,自己过去没有深思,因为这都是交易的一部分,他今日给予,自己他日履约,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感谢的,双方的关系仅止如此,不在此之上,也不在此之下,虽然……偶尔自己会感到困惑,因为买家开的价码,似乎有些高得离谱,很不划算……
  
  然后,到了应该要履约的那一刻,老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对你没兴趣,你没利用价值了,滚吧”,就把自己撵了出去,很多长年与自己共事的旧部,都为自己不平,觉得辛辛苦苦十几年,就这么被人利用完了,一脚踢开,却只有自己知道,比起人生的解放、真正的自由,失去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值一哂,天魔才是吃亏的一方,自己本该欢欣鼓舞,但不晓得为什么,在解放轻松之余,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惆怅,萦绕心头不去……
  
  栽培一个人十几年,耗了无数心血与资源,到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居然说不用就不用了,如此任性的事,也就只有天魔干得出来。而无论他放弃索取报酬的理由是什么,既然他没有完成最后那一步,交易也就不再是交易,从那一刻起,他在自己心中,就是一个非常危险,却也很好心的长辈……
  
  听到天魔的死讯,香菱心中的冲击极大,眼泪忍不住一长串滑落下来,直至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被天魔赶出魔门时,心头的那股失落与忧伤是什么。当时,自己真是脑残,真不该一被赶就听话离开的……
  
  要是情况许可,香菱也很想找个地方,躲着所有人,好好让泪水奔流,哭上一场,但眼前的情况并不适宜,自己身边的每个人,无论是已失神的孙武,还是那些脸色苍白,仿佛天塌地陷的旧部,都不能成为自己的倚靠,相反的,自己必须让他们倚靠,成为他们需要的那个肩膀,否则,一切会无休无止地乱下去……
  
  “少爷,请节哀……不,请控制您的情绪,一切要下结论还为时尚早。”香菱道:“江湖险恶,很多时候,刻意散播出来的情报,未必可信,您还是求证之后,再有下一步的判断不迟。”
  
  “求证?可是我们……”孙武用困惑的眼神望向香菱,自己两人之所以来到这处魔门的暗桩,不就是为了求证传言真伪吗?都已经得到答案了,还要求证什么?还要怎么求证?
  
  “事情的关键核心,在袁少主的身上,您可以向他询问,如果一切属实,再来作下一步判断吧。”香菱道:“袁少主这次的动作,有太多诡异的地方,我以为您有必要向他询问,而您也是有资格向他询问的。”
  
  孙武点了点头,表情稍微有了点生气,但与其说是相信香菱的话,更多的还是因为思绪混乱,需要时间沉淀整理。
  
  “少爷,请您离开一下好吗?我想向这几位旧朋友请教点事。”
  
  这还是第一次,香菱有事情想要避开孙武,孙武感觉怪怪的,但自己确实也不想与魔门中人有过多往来,便点了点头,独自离开到外头去。孙武才一离开,室内的几名魔门干部,表情立刻改变了,态度也恭谨许多,眼中闪着期盼指示的渴望,就等着这个女子的发话。
  
  羽宝簪代管魔门大权时,偶尔也会易容改扮,到各地视察状况,每次出现时的形貌全不相同,但都有一套认证方法,来证明身分。这些人都是当初羽宝簪栽培、提拔起来的,对这位旧主服服贴贴,甚是忠心,刚才这女子走进来时,打出了羽宝簪的认证暗号,对他们而言,这正是及时雨。
  
  而这名女子此刻下达的一连串命令,则是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把昔日属于万紫楼的忠诚旧部,串联起来,天魔猝死,魔门必生内乱,先把己方同志联结一起,成为一股势力,却不必急于表态或动作,静观其变,等候她的下一步命令,如此可攻可守,不论时局怎么乱,都有办法应变。
  
  “是,遵命,但……您认为尊主可能仍然在生?”
  
  “……哪有可能?这些话是用来安慰人的,你们不需要安慰吧?”香菱道:“袁晨锋这次处心积虑,布下这个连环杀局,不成功,便成仁,既然他已成功,该死的人哪有可能还活着?”
  
  什么袁晨锋遭遇天魔伏击、追杀,拖命而逃,意外与己方高手会合之类的蠢话,香菱是死都不会相信的,天魔的个性她略有所知,这个老人要嘛不出手,要嘛就是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不会因为对方是年轻晚辈,就轻忽大意,一玩起伏击,偷袭、下毒、陷阱……肯定样样都来,如果不是因为他习惯独来独往,连围殴都少不了,一出手必致袁晨锋死命,哪可能让袁晨锋有机会活着逍遥?
  
  眼前这情形,摆明是袁晨锋设下连环杀局,趁着天魔战后重伤,元气未复的当口,将他狙杀,照理说,哪怕天魔伤重,袁晨锋也没本事设计杀他,哪怕赔上那些同盟会的派系首领都不成,因为要杀一个人的大前提,就是让这人跑不掉,单凭袁晨锋与那些高手,没可能将天魔困住死战,如今出现这样的情形,背后肯定另有蹊跷,但袁晨锋如此处心积虑布局,不惜自身赌命犯险,还倾尽手上所有资源,一旦成功,天魔有死无生。
  
  仔细想起来,袁晨锋的行动,打从皇城战后便很不寻常,他非常敬爱自己的师父,但陆云樵重伤逃亡,最应该追随在陆云樵身边侍奉的他,却借故离去,实在不合理。袁晨锋在皇城一役中被武沧澜重伤,假若他离开的理由,是紧急被送往大后方治疗,那还勉强让人能接受,偏偏他说什么有要事处理,必须离开,这就不寻常了。
  
  自己当时就知道事情有异,猜测他是指挥下令,让各地前线的同盟会部队立即发难,一来是趁着武沧澜不能理事,全面攻城掠地,最大程度争取战果,二来是藉此围魏救赵,减轻陆云樵这边的追兵压力……实在没想到,他的胆子大得惊人,竟然是趁这机会暗中布置,袭杀天魔,以绝后患。
  
  这里头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陆云樵有否牵涉在其中?照时间算,该是陆云樵离开之后,天魔才遇害,陆云樵去了哪里?是不是去参加围杀天魔的行动?毕竟,如此大事,很难相信陆云樵没有授意执行,而若有陆云樵相助,那也就难怪天魔不得不留下死战,直至殒命了。
  
  “……不,应该不是这样……”
  
  自己的判断应该有误,因为如果陆云樵真的有意要杀天魔,皇城之内大有机会,犯不着后头才来耍这夺命回马枪,而且,陆云樵后来给自己的感觉,他对天魔并无杀意,没有那种誓要制敌死命的决心,天魔应该也是看出这一点,才和陆云樵停手罢斗的。
  
  “状况不明,只有先去探探袁晨锋的底,才知道实际状况了……”香菱道:“你们照我的命令去作,先把同志联结起来,不要参与魔门即将爆发的内斗,明哲保身,储备实力,等我下一步的指示。”
  
  这些命令算不上什么大智能,但听到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命令的下达,代表这名奇女子肯出来主事,没有她的名号,就算想集合一帮同志都集不起来,值此危难之时,她愿意出来,实是自己这群人的大幸。
  
  香菱看着这些旧部脸露笑容,自己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刚才劝孙武不要过早下定论,等到见过袁晨锋,再来哀伤不迟,这只是缓兵之计,天魔已经丧命,哪怕是找袁晨锋问上一百次,人也活不过来,届时,孙武那边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只希望,同一件死讯,反覆多听上几次,就能减弱冲击力与悲伤,但愿如此吧……”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24

《东方云梦谭》第四十四集

  
  简介:
  这年头未婚生子不算什么,但胡乱拼个人造小孩就真的很夸张!
  凤婕你都不怕弄成变蝇人吗?!
  这下可好了,基因不良、又笨又傻──现在改造他还来得及吗?
  武沧澜你退休就退休,怎么还找来魔鬼接班人!
  圣贝贝尔要塞不是玩具反斗城,
  独眼石人也不是洋娃娃啊……
  好不容易中场休息的中土大地,看来即将再有一场腥风血雨!

  目录:
  第一章 感动相认 泪眼汪汪
  第二章 花开解语 普渡慈航
  第三章 机缘巧合 双凤聚首
  第四章 以身为祭 涅盘重生
  第五章 所谓天才 忧患实多
  第六章 与虎谋皮 总有交易
  第七章 有恨难抒 有情难诉
  第八章 翻山倒海 地动天摇

  第一章 感动相认 泪眼汪汪

  天魔身亡、同盟会发兵连下数城、朝廷无人主持,人心惶惶,这三件事犹如在水面上投下石子,掀起阵阵涟漪,涟漪越散越广,最终将中土全境笼罩在内,形成了一场巨大的风暴,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魔门方面最先发难,虽然在魔门中有许多老谋深算的狡狐,当天魔死讯传遍各地,他们也想要像羽宝簪那样静观其变,不要鲁莽妄动,免得成为别人的首要目标,不过,魔门中有老狐,却也有猛兽,有些修练特异功法的魔人,是单纯的暴力武斗派,武功练得越高,思考越直线条,行事不计后果,只要认为该做,就立刻付诸行动。

  这几支思维如同野兽的武斗派,之前天魔在的时候,就没少闹过事,明知道顶撞天魔是死罪,但冲动与直线条的性格,让他们做事绝不顾忌后果,之前如是,现在也如是,一听到天魔死讯,想到的就是先行击溃潜在敌人,便于夺取大位,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抢先对敌人发动攻势。

  照普通人的想法,应该是这几支武斗派先行拼个你死我活,其他派系冷眼旁观,等到武斗派的野兽们死得差不多,那些老谋深算的狡狐,才出来收渔人之利,将这些垂死的野兽收拾掉,然而,这个想法有点问题,冲动、直线条思考的野兽,不等于是白痴,事实上,白痴练不成那么高的武功,也绝不可能在魔门内生存下去。

  几支武斗派,先是相互放话挑衅,火药味十足,仿佛马上就要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但到了实际行动的时候,他们却像约好了一样,分别突袭那些静待着不动的派系,下手绝不容情,被攻击的地方无分男女老幼,都被屠杀殆尽。

  把潜藏在暗中的敌人拖出来,将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对调,这正是野兽的智能,而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想要隔岸观火的人变成了惹火上身,再也沉不住气,悍然反击,一场祸延整个魔门的大内斗、大火拼,就这么上演了。

  不得不说,天魔是一个很失败的领导人,在他任内,魔门各派系虽然维持平衡,但由于长期被他打压的关系,魔门中并没有优秀的接班人。如果只是比武功高强、拥有专业技能的人才,魔门多年累积的底蕴深厚,同盟会瞠乎其后,但要挑一个能继往开来,领导整个组织登上高峰的领导人才,一个袁晨锋便将整个魔门比下去。

  缺乏这样的统合人才,各派系之间的实力又相若,那接连而来的,就是所有人打成一锅粥,难分明显胜负的大乱斗,彼此之间既争私利,亦要清算私怨私仇,哪怕知道外部可能还有强敌虎视眈眈,一时间谁也顾不上,只要先消灭掉眼前正逼命而来的敌人,再议其他。

  值得庆幸的地方,是目前同盟会与朝廷自顾不暇,谁也不来干涉魔门内战;不幸的却是正因如此,少了外部压力,让这场内战打得更肆无忌惮,短短两三天内便已死伤无数,还波及不少地方,让一些先前在朝廷、同盟会攻防战中幸运保全的城镇化为焦土。

  在这场内战中,原属万紫楼的核心旧部,成了被忽略的存在,一来这批人并非魔门直系,本就没有争夺魔门大权的资格,在条列竞争对手的时候,容易被人忽视;二来当初羽宝簪主持大局时,不免偷偷为自己的属下积攒资源,手上的资源比人多,自然更有条件大玩隔岸观火。

  但最重要的关键,却是天魔之前一声令下,逐走羽宝簪,凤凰夫人和羽宝簪毫不抵抗,说走就走的态度,显示出她们对魔门的不眷恋,有这个过于强烈的印象在先,魔门中人在计算对手时,不约而同都忽略了这个选项,令羽宝簪的旧部能够置身事外,保留实力,没有被卷入内战中。

  魔门的现况,中土各大势力有目共睹,但注视着魔门内战发展的他们,多半也忙于处理自己的事,没有能力去干预,同盟会全力进攻,朝廷各部的文武官员则是忙着选边站,看看是要投降?还是要抵死抗战?两种选择都有为难之处,让他们费尽心思去考虑。

  这些人的取舍挣扎,武沧澜全部都看在眼里,哪怕成了一个颈部以下无法动弹的废人,他也没有放弃,让自己坐在那边颓废等死,相反的,他尽力去作所能作的一切,接管过银劫建立的情报系统,所有最新情报的文书如雪片般涌来,全都要让他亲自过目。

  一个优秀的统治者,无论仁慈、暴虐,都要掌握领地内的最新情报,钜细靡遗,这是武沧澜深信不疑的事,哪怕此时此刻,这想法都没有动摇,不过,他也渐渐发现,这一切并无意义,因为就算这些情报文书不断送来,自己也没有办法阅读,只有颈部以上能够动弹的身体,手足俱废,除了开口下令,什么事情都作不了。

  命人把这些东西读出来给自己听,似乎是眼前唯一的办法,自己也曾这样实行,但没几下功夫就受不了了。

  很多情报都是高度机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找个人来读?仓促之间找不到绝对忠诚可靠的人,若要逐一灭口,消耗度又太大了,在这种时候绝非上策。

  但这还不是主要理由,为求保密,武沧澜不可能放几个人在自己跟前念情报,这些人被安排在别处的房间,念情报的画面与声音,出现在武沧澜面前的大萤幕上,以这样的形式来进行,但即使是这样,武沧澜还是在他们的脸上,读出情报以外的东西。

  心虚、不安、恐惧……这些都是朝臣谒见天子时,必然会生出的东西,武沧澜本已司空见惯,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见不到面的关系,这些人除了敬畏的表情,还时时露出一丝质疑,猜测聆听这些报告的人是皇帝陛下,而素来霸气的皇帝陛下,用这种方式听报告,极可能已经伤重残障至不能理事,甚至根本就已经驾崩,只不过用这方式来故布疑阵。

  身为威权统治的独裁帝王,是不能容许下属臆测主上的,单单只是这一条,便已是死罪,更何况,在这些人的眼中,还闪着一丝窃喜,仿佛小人得志的眼神,令武沧澜杀心大起,立刻就想下令,把这些人全杀了。

  不过,他的钢铁意志在这时发挥作用,银劫死前他便给自己立下誓约,绝不在愤怒的情形下作出任何决定,过去也就罢了,现在的自己无力承受这种损失了,而后,渐渐清醒的理智,让他止住这份杀念。

  一个帝王要杀人,是为了证明本身有这样的力量与权威,但是当本身已经没有这样的力量,只能靠下命令来置人于死,如此杀戮,什么意义也没有。本身没有实力,单凭着地位来杀人,这种无能者最令武沧澜恶心,年轻的时候碰到这种领导人,自己肯定要他不得好死,现在……自己当然也不想变成那种人……

  想到这里,武沧澜便兴味索然,既不想杀人,也不想再关心各地情报动向,他命令所有人退走,关闭了所有的屏幕,独自在冰冷的金属躺椅上,仰望着天花板,脑中思潮如涌,不能自制地回想着少年时的种种……

  还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便有了野心。生于帝王家,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虽然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但身边的权力斗争,却无时消停,如果不想有富贵没命享,就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在权力争夺中存活下来,甚至脱颖而出。

  除此之外,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对于这个腐败的王朝、腐朽的体制,有着太多的不满,自己希望改革,大刀阔斧地铲除无能者,照自己的意思,建造一个理想的王朝,为此就必须把所有碍事的家伙全都撵开,自己当家作主,这样才有实现理想的可能。

  为了实现理想,消灭看不顺眼的事物,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还记得当初的自己,豪情万丈,憎厌一切的无能者,更整日对银劫、龙葵说,夺权是为了作大事、为了完成理想,权力的本身却不是理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沉溺于权力游戏,忘了对实力的追求,那就是堕落成了一个无能者,被谁杀掉都是活该……这些都是年轻时候立下的志愿,如今回顾……幸好,自己这一生的道路都没有走偏,对得起当初的自己,对得起背负着同样的理想,一路陪同走来的同志……

  ‘为了贯彻这份信念,达成理想,我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绝不讲什么仁义道德、尊严面子,只要有必要,哪怕父子兄弟拦在我面前,我也照杀不误;就算要我跪地吃屎,我也一定吃!'

  这是过去某次狂饮的醉后狂言,因为郁郁不得志,再加上饮酒过多,在银劫面前的狂语,不过,这话倒也没说错,哪怕是自己清醒后,也只是不把这话挂嘴边,想法与心意不变。

  为了要实现目的,什么仁义道德,都是多余的约束,凭什么有条规矩,别人可以不用守,就只有自己要守?既然不是公平的起跑点,那可有可没有的东西,干脆就扔得远远的,谁爱守就守去,自己可不会没了脑子,和别人一起站在不公平的起跑线上,作那种还没开跑就输半截的竞争。

  至于什么尊严、面子,那更是无谓的可笑东西,实力不足的人有什么资格讲尊严?自己和银劫羽翼未丰,是刚出来争天下的晚辈,这种时候就学人讲尊严、摆身段,只会让人容易设局对付,这应该是已成一方强者、一代宗师之后,才有资格讲究的东西,甚至若有一天自己成了强者、宗师,也要以此为戒,因为过度讲究什么荣誉、尊严,只会让自己成为一头轻易被人设计屠宰的畜生。

  ……

  无论正确与否,这些想法就是那时候的心态,身为一个年轻的掠夺者,出来争天下,自己和银劫本就该是超级激进派,什么都可以大胆放手作,如果这也顾忌,那也不敢,还出来争什么天下?直接去乡下种地算了。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锐气慢慢消磨了?

  也许自己仍无惧生死,但比起当年,自己已经有太多的事情不愿做,也不能做,至少,要自己为了什么事跪地吃屎,那是万万不能,虽然这可以解释为无此必要,已经没什么事情需要做得如此出格,不过重点不在这个行为,而在那份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肯做的冲劲、锐气,自己几时变成了徒有高强武功,却没有前进锐气的废人了?

  当年的自己,觉得那些武功虽高,却思维僵化,身段姿态过硬的前辈,就像是大水牛,体型虽然巨大,可惜没有利齿爪牙,远不如虎豹有威胁性,只要针对弱点,设计杀局,很轻易就能把那些大水牛置入死地,因为牠们的破绽实在太多了。然而,若让当年的自己,看见现在的自己,是会觉得这个人历经几十年磨练,真的变得强之又强?或者,只是另一头徒具巨硕身形的水牛?

  这个问题……让武沧澜感到茫然,他仿佛就能听到,那一阵来自过去自己的狂笑声,这让他分外感到自己的失败,原来从以前到现在,看似成功的自己,竟已失去了那么多的东西?

  成功?真的吗?

  如果说,过去的自己,那种敢于抛开一切,直冲目标的精神,是令自己最为自豪与欣赏的地方,那么,哪怕此刻自己落至这下场,还是可以做点什么,即使不能让事态好转,最起码……自己努力过,尽力一搏过,对自己也就有了一个交代,唯一比较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虽然自己现在要舍弃一些无谓的东西,但是……幸好不用跪地吃屎……

  武沧澜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妳赢啦。”

  说话的声音不大,因为没有必要大声嚷嚷,自己躺在这里的时候,一直有种感觉,正被人从旁窥视着。监视自己的东西,除了这座研究所本身的监控系统,全天候有人看着自己,生怕皇帝陛下忽然有个什么需要,一下没照料好,驭龙殡天之外,武沧澜也相信,那个女孩一定在某处注视着自己,因为自己就有那种强烈的感觉。

  自己和银劫被她扔在这里,绝不是随便扔扔,她挑中这处研究院,除了因为这里是尖端科技结晶,有最顶尖的设备与防卫技术外,也为了这是她母亲一手建立的地方,虽不知她们母女何时见过面、相认,但自己能肯定,她已经从龙葵那边得到传承,令这处研究院的每个机密都对她开放。

  而且,这女孩师承凤婕,凤婕的研究是走机械之道,凡是一切与机械相关的,都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这女孩跟在她身边学了那么多年,研究所内满是各种机械设备,正是最能发挥她力量的所在,她将自己与银劫安置在此,肯定能无时不刻进行监控。

  果然,话才说完,就有了反应,这个不算太大的房间,为了能让武沧澜尽快了解外部状况,有三面墙都安装屏幕,能够不断播放皇城内外,乃至安装在整个京师之内的监控器画面,这些影像对武沧澜的帮助不小,但屏幕并没有装满整个墙面,而此刻所有的屏幕都亮了起来,还不只如此,连一些没有安装屏幕的地方,也经由投影而产生了画面。

  五颜六色的画面,在一阵纷乱后,蓦地大放光明,一片炫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来自上下左右四方的强光,弄至武沧澜也睁不开眼,而在一瞬间的闭目之后,眼中所见的东西完全不同了,白云飘飘,孤峰寂寂,红日在天,朗朗晴空,赫然已来到一座巍峨高耸的孤立山巅之上,云海顶端,周围其他的山头都给云海覆盖,偶尔在云浪中露出头来,就似海中的礁石、岛屿。

  太阳就照在头顶,一轮红日,看起来前所未有地靠近、清晰,天空无比澄澈,美丽的靛蓝色,犹如新雨过后,令人心旷神怡,当仰望晴空骄阳,仿佛就能感受到那股暖意,嗅到那股清新空气,而俯视下方云海波涛,又好像真有阵阵山巅上的凉风吹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仍躺在这张金属座椅上,这张金属椅的底部又牢牢焊死在地板上,那自己真会以为被什么传送机关,瞬间传移到这座山巅上。

  举手之间,表现出过人的技术力,这可以视为先声夺人的下马威,武沧澜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场景?假若真是要下马威,发挥威吓作用,那用些什么刀山火海之类的场景,不是会比较有效果?

  “这是我的个人嗜好,因为我喜欢,所以才选择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也许你皇帝当惯了,什么东西都喜欢往脸上贴金,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别太自以为是才好。”

  一轮抢白,让武沧澜作声不得,要不是这一两天,自己都在思索此事,刚刚又完成了心理准备,那光是这一段话,就会让自己难以忍受,大发雷霆,不过,现在倒是觉得没什么,心情也很平静,没有半点怒意,因为对方没有说半句不该说的话。

  人影随着话声现身,但出现在武沧澜眼前的,却是令他大出意料的一幕。人影从那一片屏幕中凭空出现,穿雪山之巅而出,这种现身方式虽奇,倒也没吓着武沧澜,这里不可能是真的雪山,不过哪怕是从屏幕中穿出来,技术上也做得到,武沧澜知道研究院中有类似穿墙工具的研制,只是还没成功,这女孩手上若有成功版本,技术上还更超一层,完全不用意外,

  真正让武沧澜吃惊的,是自己所看见的身影,并不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披着长发,身形高高瘦瘦,足有一米六五的少女,模样看来大概十八九岁,肌肤白嫩若雪,就是欠了几分血色,同样冰冷的眼神,一如之前,让武沧澜得以肯定,这就是之前的那个女孩。

  “妳……”

  武沧澜只出口了一个字,便镇定下来,既然连穿墙走出,随手幻化影像都不足为奇,一个小女孩忽然变成大姑娘,也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而且,看到她的这个形态,自己更能理解为何她先前不以这面貌出现。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除了外表秀美,给人的感觉很冰冷,不易亲近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上去还像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但一化为成人体,整个给人的感觉就不同了,尽管容颜看来没多大改变,身上散发的气息却大相迳庭。

  当她脚下无声无息,仿佛滑动一般来到面前,武沧澜有一种气息不顺的感觉,汇集双龙之血而生的龙之女,果然不同凡响,姑且不论这是否已成传说中的真龙血,但有生以来,自己从未感受过这么浓烈的龙血气息,如果一早便让自己见到这样的她,不用银劫据理分析,自己也会晓得她的出身秘密不单纯,跟着联想回自己身上。

  也在这一刻,武沧澜的心情好像一下平静了下来,这一下会面,让银劫的推测不再只是推测,自己得到了肯定,这女孩身上确实有自己的气味,说起来很玄妙,但就像野兽的直觉一样,见到面的瞬间,彼此的气息与感应,让一切都清楚了。

  正因为如此,后头的说话也就简单了,武沧澜道:“怎么样?位子直接给妳了吧?”

  “……皇帝陛下似乎还没搞懂状况,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比起你刚刚提出的那一句,跪地求饶,似乎更合适哦!”

  少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虽是笑意,娇艳如花,却给人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让这雪山绝顶的场景更显得真实。

  武沧澜没有正面回答,此时此刻,在这话题上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奚落,也没法让对方正眼看待,要让敌我关系变得平等,就只能另辟战场,这……就是成年人的智能。

  “何必否认妳明明就感兴趣的东西?就算妳真的没兴趣,若妳有这本事迫我跪地,向妳求饶又何妨?”

  躺在金属椅上的人笑得洒脱,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只有冷笑,武沧澜如今颈部以下完全瘫痪,要助他自行起来下跪,就要解决他的瘫痪问题,普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少女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下细微变化,全都落在武沧澜的眼中,自己对这女孩所知太少,她的性情、思维、价值观,自己一无所知,交手起来非常不利,银劫又已不在,没人会交报告书上来,情报只能靠自己重新蒐集,现在的每一个细小信息都非常重要。

  幸好……在旁人眼中,这女孩的个性可能诡异难测,但自己却觉得她不难捉摸,甚至已经开始捉到要点了,因为自己与她是同一类的人,大家的想法、反应相似,以己推人,她的思路并不难猜,而发现她与自己如此相像,竟让自己有一种没由来的喜悦,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反应,实在很奇怪……

  “妳也不是那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我们就省点事吧,我开门见山……为什么不动手?妳应该很恨我才对,不是吗?”

  动手,是指上来下杀手,武沧澜不至于傻到认为这女孩对自己敬爱有加,至少,对方完全没有那种泪眼汪汪,想要扑上来叫爸爸,感动相认的意思。想想她之前的遭遇,龙葵又是如何被自己一路追杀,把女儿抛扔给天魔抚养……这一路成长所受的苦难,她没理由不找自己报仇,以最残忍的手法,将自己残杀或弄至生不如死,但她却未有下手,还救过自己与银劫的性命,这些反常举动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当然,自己约略也能猜到就是了……

  少女皱起了眉头,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最近这些时候,她也就这个问题想了很多,只是还没理出答案,有种很不愉快的感觉,让她总是没法深想下去,就像此刻,自己明明可以不回答,不被敌人牵着走,却不晓得为什么还是开了口。

  “……坏掉的玩具,我没有兴趣玩。”

  这解释就算不是全部,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如果武沧澜还是之前那个样子,霸绝天下,不可一世,将他亲手打废打残后,再痛加折磨,应该是一件很快意的事,不过,他现在这副模样……一条瘫在椅子上的死狗,尸居余气,有什么好折磨的?弄死了他,反倒是帮他解脱,岂有此理?

  本来,这个男人还有尊严,还有王者的傲气,可以针对这方面做打击,但他刚刚不晓得想通了什么,忽然之间眼神整个变了,似乎连尊严也一起放下,让自己没了下手的地方,着实不好办。

  杀人是很容易的事,机会却只有一次,如果把人杀了,后头却觉得未够尽兴,后头可没法把尸体抓着杀第二次,哪怕是植入机器,让尸体能够活动,像是还活着一样,杀起来也没有那种效果了,因此……不能随随便便用杀人来解决问题,这是多次实验后所得的宝贵经验。

  “原来如此,似乎还想不到怎么杀我的样子,也对,这样杀起来确实没劲,没法宣泄妳多年的怨忿,那妳就慢慢想吧,我应该还能再多等妳一段时间,不过呢……”

  话锋一转,武沧澜道:“在妳考虑的这段时间里,总要找点事情来做吧?或者说,就算是妳泄愤之后,妳又打算何去何从呢?可以肯定,妳不可能去开孤儿院或是当尼姑,既然如此,何不接下这份让妳感兴趣的工作?”

  “……为什么我该接下?就为了打发无聊时间?要找乐子的话,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每天在京师挑一万人,弄个生不如死,都能玩上一年半载。”

  “哈哈哈,那种玩法,几天过后妳就会感到无趣了。一次将整个天下握在手上,任妳摆弄,所能获得的满足感,可不是单单操控几万人生死所能比拟的,这种事情,不亲自体验一次,是不会明白的。”

  “我体验一次,就让你毕生基业毁于一旦,几天之内,你的王朝就分崩离析,大武龙血灭得干干净净。”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杀意,让人丝毫不怀疑她有这样的想法与执行力,这也是武沧澜之前对银劫建言的最大顾虑,然而,此刻的他,却像听见什么极有趣的事物,哈哈大笑。

  “没问题,妳就放手去干吧,以朝廷与天下为妳的玩具,或是妳的发泄道具,都行!就是别忘记,如果太早玩坏了,会闷的人是妳自己。”

  “要是玩坏了,你会很受打击?”

  “……之前,应该会。”

  第二章 花开解语 普渡慈航

  皇城之内,一场说不上感人的父女相认,刚刚上演,而在皇城之外,也有人正和久不见面的故旧碰面。

  为了打探消息,孙武与香菱分道扬镳,由孙武去找苦茶大师,藉由慈航静殿的力量,去联络袁晨锋,而香菱则是往找自己在魔门内的故交,蒐集情报……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说法,事实上,香菱可不敢放着孙武一个人行动,如今天魔身死,小殇的动态不明,孙武奇货可居,不晓得黑暗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窥视他,想要利用他来做事,太不注意的话,说不定就中了敌人的圈套,因此,香菱离开不假,却已派遣手下,暗中跟着孙武,直至他与慈航静殿众僧会合。

  孙武那边去找人,香菱则和自己的旧部聚起来开会,眼下时刻非常敏感,这些旧部很多也是一方势力的领导人,一帮一门之主,魔门正在打内战,他们的动静行踪备受关注,如果让人发现他们离开岗位,有集结会面的意图,马上就会卷入内战之中,成为武斗派攻击的目标。

  为了要避免这种情形出现,替身的使用就是理所当然,这也正是当初羽宝簪特意备下的资源之一,让他们能以一个形貌音容与自身相差无几的替身,暂代职位,自己则偷偷溜来开会。羽宝簪深谋远虑,掌握大权时,就为手下亲信秘密准备多个后着,这种未雨绸缪的准备,让她的这一系,在魔门内斗时,一开始手上就掌握了较多的资源,替身只不过是其中一着,而虽然羽宝簪没提过,但她底下所有亲信都认为,羽宝簪自己一定也善用替身,搞不好还不只一个。

  在京城外的一所农庄之内,香菱一人独坐,等待着手下的到来,这座农庄不是她的产业,也不是她所布的暗桩,在她到来之前,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倒是有几具死尸,横倒在外,都几天了还没人处理。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几经情报整理后,香菱终于确定,这里应该就是天魔离开战场后的藏身处,也就是天魔遭难的第一处战场,只不过战斗时间极短,天魔与敌人交手不过两三招,双方便打出了庄园,越走越远。

  与天魔交手的人,倒是没有留下什么交手痕迹,好像功力差距不小,一开战便给天魔轰了出去,在庄园内的几处战斗,都是一面倒在挨打,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对方刻意不出手,想要隐藏身分,不过,在敌人侵入时杀掉的那几具尸体上,可以明显看出,致命伤口都是剑痕,下手者是高明的剑客,而香菱直接把这个证据解释为:袁晨锋压根就没有隐藏身分的打算。

  “也是,他哪需要隐藏身分?卫道除魔,人人有责,他设计为天下除此大害,敲锣打鼓宣传都还来不及了,有什么必要隐藏身分呢?”

  香菱低头沉吟着,她特地跑到第一战场来检视状况,就是想了解那晚发生了什么事,留在这里的线索不少,有用的却寥寥无几,因为如果只是找“袁晨锋设计诛杀天魔”的证据,这里到处都是,不过能够说明那晚到底发生什么的,就没有了。

  “袁晨锋……你到底做了什么?”

  香菱总觉得,袁晨锋杀天魔这件事,透着一些诡异气息。首先,袁晨锋不是那种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之人,眼前该他去做的工作多如繁星,有什么理由要把诛杀天魔当成第一要务?十几年前,天魔确实是同盟会的首要大敌,但时过境迁,今时今日,连陆云樵都没有将天魔列为必杀目标,袁晨锋有何必要过度反应?

  若说袁晨锋嫉恶如仇,那也不对,这个人的个性,理智、沉稳、内敛,做什么事情虽然不是不讲好处,却也不是不顾风险,如果当真那么嫉恶如仇,大可以用更光明磊落的方式,围杀天魔,犯不着惹来这驱虎吞狼的不光彩之讥。

  况且,一个懂得驱虎吞狼,巧妙安排两边强敌同归于尽的人,说他有多正气、多奋不顾身,也欠缺说服力,最说不通的一个地方,就是袁晨锋有什么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只身潜入农庄,独对天魔?

  哪怕要玩驱虎吞狼也好,单单以诱饵而言,袁晨锋本人并不是最佳选项,有更多更好的做法,可以将天魔诱出,用不着以身犯险,独自潜入农庄,担任诱饵的工作,以袁晨锋的武功,哪怕天魔伤重,他来担任诱饵,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送掉性命,横看竖看,袁晨锋也不是这么玩命的人,还是有什么理由,他不得不拿命去拼?

  “……等一下,我是不是想偏了?他一个人潜进来,为的是什么?就单单只是为了当诱饵吗?”

  香菱细细思量,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袁晨锋独自潜入农庄,与天魔是一见面就开战?还是两个人之间有过谈话?如果有对谈,谈了多久?又谈些什么?

  袁晨锋会不会就是不想别人听见这些话,才不得不孤身潜入的?如果能与天魔说上大半天的话,袁晨锋与天魔的关系应该不简单,天魔又会不会因为这样,大意疏忽,这才为敌所趁的?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一个新的可能性就出现了,香菱一下子睁大眼睛,讶然于自己的发现,“袁晨锋……他和天魔勾结?”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天魔与袁晨锋,一邪一正,双方立场背道而驰,更绝不应该有什么关连,但如果那些假设都成立,天魔与袁晨锋之间,就存有某种关连,而袁晨锋冒死诛杀天魔的行为,也就不是除魔卫道,变成杀人灭口了。

  想起来真是讽刺,杀人灭口这种事,天魔这辈子不晓得干过多少次,恐怕他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给人灭口吧?不过,这些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单纯的自我假设,或者说是女人的直觉还更贴切些,还需要进一步求证,暂时也没有必要去对谁说……

  思考到这里,香菱听见外头细碎的脚步声,有人靠近,是女子,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群女子踏着香风而来,人未至,浓郁的花香已阵阵飘来,芬芳欲醉。这是万紫楼中每次羽宝簪出游,在外头的规格排场,一群武装婢女提带花篮,在前头不停地洒着花瓣,让羽宝簪的每一步都踩在花瓣上,不沾泥尘,如此花瓣雨中的盛装倩影,每次都让观者欢喜赞叹。

  富豪大族的千金小姐出游,排场大些无可厚非,洒花瓣、香水之类的行为,虽然夸张了点,但女子好洁,这样也不至于说不过去,只是很少有人明白羽宝簪摆这排场的真正意义。

  排场大、行为夸张,这样便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当每次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这些华丽夸张的东西给吸引,就很难去判别,那道花瓣雨中的盛装倩影,到底是不是真的羽宝簪?反正,看见这样的排场,大部分的人都已信了七八成。

  香风袭人,访客已经进了屋,在一众粉纱侍女的簇拥下,为首一人身着华服,轻纱遮面,体态婀娜多姿,如同一只神气的凤凰,正是羽宝簪亲身驾临,她的衣着与气势非凡,一进入这简陋的农舍,顿令蓬荜生辉,芳香满室。

  “小姐,久违了,妳近来好吗?妳气色似乎不错,我总算放心了。”

  “有什么好不错的?不停在出纰漏,意外状况越来越多,忙也忙不过来,都快疲于奔命了,哪有什么好的?”

  “即使如此,小姐妳愿意出来主持大局,姊妹们都开心得不得了,只要能与妳一起共事,就是天大的喜事。”

  “是吗?我倒是觉得,妳们该为我多叹几口气,本来可以远走高飞的,现在又给拉回来啦,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要费神争魔门大权,真是惨透啦。”

  “这都是小姐记挂着姊妹们,才肯在危难时候回来领导大家,似您这样的好主子,是我们所有人的福气呢。”

  很普通的对谈,尽管有些没规矩,不合主仆分际,但考虑到主仆情深,有若姊妹,倒也没什么好稀奇,真正会让人大惊失色的地方,是这段对话分从两个身分颠倒的人口中说出。

  “把这块东西摘下吧,我也很久没有好好看看妳了。”

  “是。”

  应了一声,“羽宝簪”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的一张俏脸虽美,却不是之前与孙武多次并肩作战的羽宝簪,反倒与正懒洋洋斜倚在桌上的香菱有些相似。

  “小姐,妳……准备好了吗?”

  “抱歉,这一次交换的时间太长,我又意外被天魔老爹放逐,本以为再也不会回去了,都没有替妳们着想,妳们都是跟着我一路走到这里的,特别是香菱妳,我们一直就像姊妹一样,抛下妳一个人在魔门,我觉得很歉疚,还好我现在回来了。”

  话说到这里,一切都变得清楚了,羽宝簪确实有替身,就是这个多年来一直伴在身边,名为香菱的贴身婢女,虽然名义上是婢女,事实上却一直做为羽宝簪的替身、半身来培养,本身亦是千中选一的良才,后头所接受的一切教育、修练的一切武技,都是比照羽宝簪的规格来进行,只有在要求上有所不同,修练起来没那么玩命,也没有那么多拔苗助长的强行提升。

  有着这么一名高水准的替身,羽宝簪办事当然就多了不少便利,平常一起坐镇中央,分工合作,效率大幅提升,有事时候一人外出料理,一人留守中央,即使是替身,都有能力独当一面,让人一时间难分真假,这些年来有效地发挥作用,让羽宝簪得以度过不少难关。

  孙武的出现,是预期之中,也是意外,比起万紫楼的运作,孙武才是日后争夺魔门大权的钥匙,所以羽宝簪做出判断,再次与自己的姊妹交换身分,自己成了“香菱”,与孙武一起旅行,藉机了解这个人,并且培养感情。

  最初,羽宝簪不是没想过,由自己的替身与孙武同行,等到感情培养出来后,再由自己切换上去,这样省时省事,万紫楼内也不会生出乱子,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甘冒奇险,把万紫楼的事情先放下,一心一意处理孙武的事。

  “小姐当初的障眼法真是巧妙,那位少爷一点都没看出来呢。”

  “别拍这种马屁,为了一点小事就歌功颂德,这种话听起来比恶毒嘲讽还刺耳,那不过就是一个小技俩而已,换做是别人,应该很快就会察觉了。”

  羽宝簪还记得与孙武动手的那一次,一开始在那里的“香菱”就是自己,与孙武谈话,让他对这个温柔可人的婢女生出好感,而后,自己便躲在珠帘之后,和孙武动手拆招的一直是替身,只不过每次替身回到珠帘之后,自己便将积蓄多时的内力注入她体内,两姊妹所修的武技同出一源,合两人之力,自然更是强得惊人。

  替身的修为稍逊一筹,更因为没有楼兰凤血,施展的凤凰七绝打不出火焰,但透过特殊秘法辅助,两姊妹的力量融会贯通,在极短距离、极短时间之内,可以透过灌功,让她打出有火焰的凤凰七绝,这也是身分的佐证,通常只要看到这火焰,谁都会认定这必是羽宝簪本人无疑。

  两姊妹合力瞬杀孙武,攻破金钟罩第六关后,以香菱身分出现的羽宝簪,这才“叛变”,制住主子,进行规劝,然后被打成重伤,和孙武一起逃了出去,两人就这么亡命天涯。本来照计画,万紫楼还要发动高手,大举追杀,让这对逃亡中的男女羁绊得更紧,不过意外状况太多,还没来得及派人追杀,孙武就惹了一堆事在身上,被人追着跑,连派杀手的人力都可以省了。

  再之后……就是一连串失控的意外,孙武惹麻烦的能力,让羽宝簪大出意料,后头一连串的战斗,挑上的敌人越来越强,慈航静殿战武沧澜,域外战长河真人,明明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却总和当世最顶尖的强者对挑,专打越级挑战,战斗的强度和频繁度,连羽宝簪都大感吃不消,就这么一直乒乒乓乓打到现在了。

  这一段日子,很疲惫却也很有意思,对于一个自小在魔门长大的人来说,这种连串意外包围的生活,感觉其实不坏,而在这段过程中,羽宝簪得以见识到很多的人与事,想法也有了变化,她自己也纳闷,如果是最初时候的自己,一得了自由,肯定有多远跑多远,绝不可能还跑回来扛这担子的。

  “小姐……”

  一声轻唤,叫醒了怔怔出神的羽宝簪,她望向香菱,露出粲然一笑,“辛苦妳了,这次交换身分的时间太长,比我预计中超出很多,不过,很快就可以把这张脸还给妳了……”

  “那倒是,小姐这样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如果一直隐盖着本来面目,那也实在太可惜……”说了几句,香菱忽然瞪大眼睛,把握到主子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妳……小姐妳决定向他坦白了?”

  “嗯!也该下个决心,不能再这样一直混下去了。”羽宝簪轻咳一声,表情略显尴尬,此事对自己来说,也非易事,最开始隐藏身分的时候,确实有此必要,到了后来,虽然也没什么必要继续这样下去,却变成了单纯的说不出口。

  刀山火海,自己未曾畏惧过,什么大风大浪,自己也见多了,居然会为了这种事情而胆怯,想想实在觉得可笑,只不过……如果深思一层,想到自己为何会胆怯,那个答案就更让人心惊肉跳了。

  “反正……继续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何况他搞不好早就知道了呢,这位小少爷,迟钝的时候很迟钝,但有时候……他也聪明得让人吃惊。”

  聪慧如羽宝簪,此时也感到心虚,过去一直只觉得孙武迟钝,也习惯了这样的他,但在皇城之战中,陆云樵暴露真实身分,孙武丝毫不觉得吃惊,还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反而吓到了自己与袁晨锋,特别是自己,在那之后总担心他会否已看出自己的伪装,毕竟这事已经很明显,陆云樵、小殇都早就看出来了,他可能也……唉,真是做贼心虚啊……

  羽宝簪忐忑不安的表情,显露在面上,旁边一众婢女纷纷掩嘴而笑,能够见到这位以慧黠而闻名中土的大美人,像普通女孩一样心虚不安,这可不是易事,虽然小姐嘴上从来不说,可是她们早就看出来,小姐的心境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背后的理由是什么,她们每个人都心里有数,就只是小姐自己似乎还不知而已。

  当局者迷,这是世上智者共同的困境,不管再怎么聪慧的女孩也是一样……

  距离开会的时间越来越近,羽宝簪所点召的旧部即将来到农庄,眼见时间无多,香菱不得不开口问道:“主子,后头妳打算怎么办呢?妳出来接这担子,有相当程度是为了他吧?那后头该怎么做,妳该先拿主意啊!”

  “我……”

  低低的一声说出口,羽宝簪脑海突然跑马灯似的闪过几幕画面,先是孙武与武沧澜、虚河子战斗时候的英姿,超越年龄的非凡威武,仿佛天龙降世般的无敌一拳,给予自己很强烈的印象。

  不过,这个画面很快就被另一幕取代,那是龟兹城头,少年持青龙令发动风沙长城,明明整个身体都已经伤得不成样子,鲜血从身上一直染红到脚下土地,脸上却犹有一丝安慰的笑意……

  ……是谁好像这么说过,不论长相,认真的男孩最帅气!

  在羽宝簪意识到以前,她的声音已经轻轻地说出口了。

  “……我想,照原定计划,迷惑住他,让他的眼光只追着我而动,变成……属于我的人。”

  这确实是一开始时候的最初目标,绕了那么一大圈,费了那么多功夫,居然又回归原点,这只能说整个计画毫无效率可言,堪称是羽宝簪生平罕见的大失败,不过,若说有什么改变,那就是这个目标,它原本只是一个单纯的计画效果,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少女的真实心愿。

  

  羽宝簪在农庄大会群魔,孙武则是前往苦茶大师众僧的暂住处,想要透过他们,联系上同盟会。

  若照羽宝簪的判断,此去必然徒劳无功,至少,不可能很快就连络上,因为袁晨锋之前的态度,摆明就是在躲人,皇城之战一结束,袁晨锋便立刻离开,话也不留一句,哪有可能忽然跑出来?

  不过,事态的发展,只能说……羽宝簪低估了袁晨锋,也低估了他对孙武的重视程度。

  才刚刚一脚踏进众僧所暂住的庄院,孙武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袁晨锋。

  “……如此,一切就有劳大师了,人死如灯灭,惟望亡者安息,往生西方极乐。”

  “阿弥陀佛。”

  孙武脚步加快,一下窜进门去,恰巧便看见苦茶大师与袁晨锋相互施礼、还礼,苦茶大师的样子没什么变化,看见自己进来,也不觉得吃惊,但袁晨锋的模样就很狼狈了,身上到处裹着药布,连头脸都不能幸免,隔着大老远就传来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任谁一看,都知道他伤得不轻。

  看这种架势,照说怎么都不该起来活动,躺下疗伤才是重伤者该有的行为,但他却来到这里,寻求苦茶方丈的协助,孙武还没来得及对他开口,目光就被一件东西给吸引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让孙武瞬间呆若木鸡的事物,是袁晨锋身后的一口棺木,看来非常气派,不但是上好的木材,外表还有精美的雕刻,简直漂亮得像是一件艺术品,完全可以想像沉睡在这口棺椁中的人是何等身分?何等份量?然而,哪怕外型再美,它也是一口棺材,再多的装饰品,也没法改变它是一件棺材的事实……

  棺材,里头总是装着死人的……

  在来此之前,孙武反覆想着如果见到袁晨锋,自己该问些什么、求证些什么,但一下看到这口棺材,他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真得还没有……

  “这、这个棺材……里头……”

  少年的声音干哑,像是砂纸磨擦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怎么声音会变成这样,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了,他只想听袁晨锋的回答,虽然那个回答是什么,他心里也有数了……

  袁晨锋看见孙武,多少有些吃惊,这实在是一个很糟糕的时刻,不过,他选择在这时候造访此地,本就打算与孙武见上一面,如果不能解除这个后顾之忧,后头做什么事情都不安稳。既然有了这样的觉悟,面对孙武的问题,他在一阵紧张后,也就从容开口了。

  “正如你所想的,这里头躺着的,是魔门的天魔,我将他送来这里……”

  袁晨锋好像说了些什么,孙武已经听不见了,这句话太具有冲击性,将他的侥幸幻想全部打消,脑里好像有根絃瞬间崩断,强烈的悲伤、愤怒,无法遏抑,如怒涛般一下子涌来,吞没意识,这种感觉在佛血舍利未受驾驭之前,也常常有过,但这一次却来得异常迅猛,连抵抗的念头都不及生出,就失去意识了。

  后头发生的事情,孙武没有印象,但在场的另外两人就印象深刻了,袁晨锋刚要说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哪想到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孙武一声狂啸打断,紧跟着,少年如炮弹般冲了过来。

  在袁晨锋的印象中,孙武的个性温和,是一个不会主动挑起战端的人,也因此,他估计天魔之死带给孙武的打击应该不小,不过以孙武的个性,和他说之以理,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能让他发作不得。

  这是袁晨锋的估计,不过,事实发展却与他的判断差很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孙武一见棺木,甚至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就愤怒得失去理智,出手攻击,而且还不是普通挥拳,在那一声如兽的怒啸中,孙武双掌一合,大气卷动,周围扯起狂风,掌心绽放出金黄光芒,赫然便是神掌发动前奏。

  慈航静殿第一绝学,孙武已有足够能力,不假思索,举掌便发,当佛光在掌心绽放明亮,袁晨锋骤觉整个人被一股异力笼罩,脚下虚浮,竟然开始飘离地面,体内真气亦受干扰,运转不畅。

  这一式佛光初现,袁晨锋如何不识得厉害,他应变慢了一瞬,已是不及闪避,眼看要在这一掌之下吃上大亏,一只强而有力的浑厚手掌,自他身旁掠过,迎向孙武的佛光初现。

  有这修为的人,自然只会是苦茶大师,然而对上如来神掌,这位大德高僧也无法从容拆解,若是用什么别的武技来对拆,没有把握接得下来,一下不慎,这一掌可能反印在自己胸口或脑门,所以唯一之计,就是神掌对神掌。

  苦茶大师纳气运掌,同样一掌“佛光初现”拍出,劲道、姿势相同,却无赫赫之威,他比孙武多了几十年的修练,这一掌不求强大破坏力,只希望能够承接下孙武的掌力,缓缓卸散,但想归这样想,心里却没有多少把握,如来神掌威力太强,自己虽然想以深厚修为承接,可并没有多少把握能接下,卸劲过程中更难免气劲外射,这座庄园……恐怕是要毁掉大半了……

  心中正自忐忑,双掌一碰,苦茶大师骤觉有异,来自孙武掌上的力量,远低于预期,这一记神掌很不对劲,再一定神,发现孙武掌上的佛光,忽强忽弱,有若风中残烛,如来神掌以佛性推动,佛光不定,掌劲也就窒碍难发,令这惊天动地的一掌,发不出应有威力。

  掌力比预期中好接,苦茶大师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为吃惊,孙武掌上的佛光明灭不定,脸上筋肉抽搐,似承受着极大痛苦,眼中更有一股莫名狂态,如燎原野火,越来越是炽烈,这一切的现象,都说明他已不只是单单的急怒攻心,丧失理智,而是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了。

  “掌门人,收摄心神,老衲这便来救你。”

  第三章 机缘巧合 双凤聚首

  如来神掌,纯阳至正,非但是中土第一流的绝学,很长一段时间里,还被冠以无敌的称号,这套绝学在慈航静殿之所以如此受重视,除了威力强大,惊天动地,更主要的一个理由,就是这套绝世武功蕴含着慈航静殿的思想精华,是一套以慈悲济世之心来推动的佛门武技。

  使用神掌之人,需以佛心正念发招,方能发挥如来神掌的最强威力,如果心术不正,凝聚不出佛心,没法以慈悲正念发招,那不管是佛光或光明火都发不出,神掌的运作大受影响,不仅威力大打折扣,甚至还会走火入魔,随时可能反伤自身。

  正因为有这样的防备机制,一直以来,如来神掌备受推崇,被认为是正道第一的绝学,直到天妖以大决心、大毅力,参透神掌原理,强行拨正为乱,打出了背道而驰的如来魔掌,这才终结了神掌只能为正人君子所用的神话,不过随着天妖身死,这套蛮闯硬练出来的绝学,自此消失在中土,毕竟从某些方面来看,这套武技的先天限制比如来神掌更大,神掌只要求佛心正念,魔掌不拘心性,却需要足以推翻一切秩序的强绝力量,来完成这股绝对暴力,天妖死后阿鼻血消失,再无人能这样蛮干。

  孙武吞服佛血舍利后,以这股超乎血肉之躯的强绝大力,重新将如来魔掌再现中土,这件事别人感觉不深,苦茶大师却是从知道此事起,日日夜夜为此悬心,生怕一个出错,这少年误入歧途,那便是江湖上的一场大灾难,所以费尽心思,要将孙武导入正轨,幸好这少年秉性纯良,了解渐深,苦茶大师对他很放心,觉得他不是那种会走上邪路的人,虽然是被天魔养大,个性与思想却没出问题,足见凤婕与胡、李二人的苦心护持。

  不过,之前的放心似乎放得太早,因为孙武这一下失控,不但分寸尽失,一出手就是神掌,而且佛光暗淡,显示本身的正念扭曲,心性发生异常变化,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照理说,心性扭曲是一个长期的变化,不可能因为短暂的一下气昏头,就气得整个人格都发生变化,如果是某个性情偏激的人,遭受重大打击后,发生心性剧变,这还说得过去,但孙武怎么看也不像那样的人,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不管如何,学理问题大可慢慢解决,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孙武所遭遇的危险,若照这情形发展下去,还不用担心他日后误入歧途,现在就会重伤在神掌的反噬之下了。

  “掌门人!醒来!”

  苦茶大师的叫唤声中,使上了狮子吼一类的禅唱武技,希望将孙武给震醒,对于那种因为一时刺激,陷入昏迷或狂乱的人来说,这种技巧的效果非常好,但这一次,苦茶大师就整个失算了,灌注满真气的一喝,未能震醒目标对象,反倒更激发他的凶性。

  凶性,这个字词很难想像会用在孙武身上,不过,当孙武瞬间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如同猛兽,充满狂暴,完全不像是人类的眼睛,苦茶大师就肯定自己的判断错误,孙武不是单单被亲人死讯冲昏理智,也不是单纯的走火入魔,而是发生了什么更糟糕的状况。

  苦茶大师暗暗吃惊,知道此时要紧,不能分神,掌力再催,想一面承接孙武的掌力,一面将力量导入孙武体内,直接助他凝定心神,正施行到一半,少年眼中凶芒大盛,一股排山倒海的威猛掌力,狂袭而来。

  心性扭曲的情况下,无法发挥如来神掌的应有威力,这条铁则仍然存在,但孙武不顾一切发动佛血舍利之力,沛然邪力如怒浪溃堤,奔腾宣泄而出,直接以纯力量发动神掌,虽然失其神髓,却是实实在在的霸绝暴力。

  瞬间,苦茶大师手腕剧痛,胸口就像是被一个大铁锤狠狠敲中,要不是他修为深厚,光是这一下便要吃上大亏,普通人早就当场毙命,血肉模糊了。虽是如此,他也绝不轻松,被孙武这一掌震得往后跌去,胸口气血翻涌,眼前发黑。

  佛血舍利的邪能仿佛无穷无尽,半式佛光初现,震开苦茶大师,孙武的余力仍强,笔直一掌袭向苦茶大师,这已经完全超出愤怒复仇的范围,否则这一掌本该拍向袁晨锋,而不是苦茶大师。

  袁晨锋的肉体得异物之助,皮肉伤大致都好了,外头所缠的绷布与草药,只是掩人耳目的道具,但他所受的内伤,却不是一时三刻能够痊愈,至今内创仍重,不过看见苦茶大师吃亏,他也没有躲到一边去,而是挺身出剑,掩护苦茶大师,替他争取回气时间。

  伤重之下,也使不出五绝神剑,袁晨锋抖手抽出长剑,剑鞘飞射孙武,后头一剑直刺,挡在孙武与苦茶大师之间。

  孙武看也不看,右掌一挥一拖,袁晨锋的剑鞘给掌力一激,登时炸碎,孙武一掌更迎面朝他轰来,声势惊人,掌还未至,劲风刮面如刀,苦茶大师已不及援手,袁晨锋心中一紧,不知道是不是该豁出去,奋起一拼,忽然奇异的破风声响起,战局又是一变。

  一只巨大的狼牙棒,仿似战槌,不晓得由什么地方掷来,金芒闪动,撕空破风,直直射向孙武后心。无论掷物的劲道,还是这件重型兵器本身的分量,都不容小觑,孙武回身又是一掌,要将这件兵器摧毁,但这件兵器却不是刚才的剑鞘所能比,与孙武的掌势一撞,发出巨响,孙武身形一晃,竟被击得往后退去。

  狼牙棒在硬拼中分毫无损,只不过也飞射出去,犹如羽箭,在此同时,一道身影由门口处高速掠来,速度快得惊人,袁晨锋瞬息间只看见如烟般的一抹淡影,如果不是因为这道身影的体积太大,袁晨锋还没有把握能用肉眼捕捉。

  一般而言,身法轻功快捷若此的高手,一是轻翔灵动,身如飘烟,攻似天神行法,闪若鬼魅变形,难以捉摸,一是将极速转化为强绝大力,速度越快,力量也越强,这一类的高手,通常都是男性,而且体格壮硕,横竖做不到无影无踪的至高境界,索性反过来,用速度来推升力量,一冲出去,每一下攻击都有如同炮弹般的大力。

  现在的这一位,也就是这样的情形,重量与动能相辅,化为强绝大力,直攻向孙武,速度奇快,力量又大得惊人,孙武脚步甫站定,悍然反击,舍利邪能源源不绝地化为掌力,轰泻而出,全然没有回气的问题,与来人正面硬拼一记。

  拳掌对轰,孙武的掌力雄浑,犹如浪涛,一浪更强似一浪,在潜意识中,他仍想要发动神掌攻敌,只不过强行发动这种事可一不可再,这次哪怕他掌力再强,佛光却始终难以凝聚,如来神掌没法发动,而对方的拳劲十分奇特,虽是拳头,劲道却集中一点,如针似箭,直破孙武强大却不够凝聚的掌力,刺透进去。

  “吼!”

  孙武吃痛,怒极而叫,但这一掌的威力却不只如此,劲力打入血脉后,焚血即燃,一股血红火焰自他手臂内窜出,将他整条手臂都笼罩在血焰中,炽烈焚烧起来。

  楼兰一族的上乘秘技,焚肉煮血,若不是发招者手下留力,孙武自身的护体力量又极强,这一下就让他手臂焚灭成灰。不过,得到洛书支持,如浪涌宣泄的舍利邪能,委实强悍,纵是手臂被焚,仍能鼓发大力反击,将来人轰得倒跌飞出,跟着又是一喝,手腕一抖,所有火焰都被迫开、逼出,化为青烟,狂吼一声,奔冲上去追击。

  来人臃肿的身体,被击得倒退飞出,似是吃了不小的亏,却在半空中一下翻身,加速落地,脚一踩到地面,马上一掀,将脚边的狼牙巨棒拿在手里,还没动作,孙武已经追到。

  “吼!”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孙武的这一暍,将空气化为冲击波,震啸传出,他神志虽失,却是用本能在进行战斗,明白如来神掌不适用,立刻切换成所通晓的其他武技,当下脚步一踏出,身形闪动,瞬息间以一化五,分成五道迅捷如电的身影,自五个方位袭向目标。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分身合击的精妙武技,让人看得神驰目眩,不管是谁,想到自己如果被那五道身影围在中间,承受合力一击,都会不寒而栗,却唯独只有她,压根不把这放在眼里,这除了因为楼兰一族的武技,对她没有威胁性可言,更主要的一个理由,便是因为她有利器在手。

  面对五道旋转攻来的身影,被围在中心的她,不慌不忙,提起手中的狼牙棒,末端往地上重重一砸,刹时,奇特的震波释放出来,在场的人除了孙武,脸色全都一变,袁晨锋就像脚踩上一块烧红的烙铁,火速弹起,苦茶方丈则是以攻代守,飞身跃起,直攻向孙武的背后。

  大地震波已是名声响亮的杀着,苦茶大师与袁晨锋如何不识?那种以内力化为震波,反向干扰抵销的技巧,两人不是使不出,只是过往没有练习,仓促间更没把握拿捏得当,所以当实际碰上,他们都选择跃起暂避。

  然而,他们也很快发现,较诸以往,这股大地震波很不一样。首先,大地震波是大地神戟的专属异能,但这支狼牙巨棒,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地神戟,其次,大地震波应当是引动地气为能量,化为震波,借地传震伤人,可是这支狼牙棒的发动却不一样。

  狼牙棒末端重重砸在地上的瞬间,不只是地气受到影响,翻腾涌动,就连周遭的空气也出现异常变化,方圆数米之内的空气,一下子全给抽空,尽数被吸纳、压缩在狼牙棒内,紧跟着,那片呈现短暂真空的区域,仿佛整片空间抖震起来,涟漪似的波动,以狼牙棒为中心,朝着正前方放射出去。

  不只是脚下所踏的大地传来震波,就连大气中都是这样的震波,如同离弦箭矢,怒飙而出,以一个半圆形的弧勾,向着正前方射出。正朝这方向掠来的苦茶方丈,与这大气震波一触,手足一阵酸软,真气更为之一滞。

  短短一下接触,苦茶大师已经探索出几个讯息,空中所传的这道震波,威力较诸大地震波,减弱了起码一半,若是真正的大地震波,给这么近距离轰上一下,就算是自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过,哪怕是威力减弱,大地震波那种无视防御,直接透入护身真气的特性,却完全被保留,换句话说,超级法宝最令人头痛的一点,已经被复制成功了。

  哪怕威力减弱,只要能无视真气防御,那就非常可怕了,纵是苦茶大师,也吃了点小亏,正分身化影进行攻击的孙武,当然更是不堪,他首当其冲,被无形风矢打个正着,五道身影都像水面涟漪一样,剧烈抖震起来,其中四个立刻消散,只剩下一个本体,痛嚎一声,摔坠下来。

  凤踪瞬动的化影分身被破,通常伤势绝不会轻,孙武坠地时,脸色苍白,似是吃了大亏,但素来以防御力惊人著称的他,此番却表现出异常的复元速度,在舍利邪能的支持之下,他甫才落地,便立刻回气,舍利邪能走遍全身,尽驱气脉窒碍,脸上迅速回复血色,只不过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病态绯红。

  回气之后,便是再次出击,如此战意、战力,令一旁的袁晨锋暗暗心惊,幸好此时此刻,仍有人能够制着孙武,没等他跃起出击,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掌已拍上他肩头,两股雄浑真气分别自肩头透入,锁脉封气,要强行将他镇压下来。

  苦茶大师从后头制住孙武,以内力冲击他的穴道、经络,希望能够将他制服,可是内力一注入,发现情况远比自己预期得更恶劣,孙武体内真气鼓荡,犹如怒海狂涛,连自己苦修数十年的内力都相形见绌,两边交互冲击一会儿,苦茶大师虽然仍能抓得牢牢,十指却在冲击下颇感麻木,实在很难相信,这么一个不算高大的躯体,竟能激发出如此怒浪狂涛般的内劲。

  还好,苦茶大师并非一人独自为战,他与孙武对峙的当口,一记剑指从旁刺来,疾若星火,正中孙武的眉心,孙武一身真气正与苦茶大师的力量相抗衡,护身力量降至低点,被这记剑指命中,指上火劲突入脑中,瞬间一阵天旋地转,就这么晕死过去。

  孙武一晕,苦茶大师未敢懈怠,出手如风,连点住孙武几处穴道,这才松了一口气,若刚才无法制服孙武,战斗规模进一步扩大,说不定就会演变成互轰神掌的地步。七宝指环已归还陆云樵,再没法像之前那样神掌无尽连发,想要制服孙武委实困难,幸好能在这里就把他压下。

  “阿弥陀佛,妳……”

  “善哉,大和尚久久不见,风采如昔,你我之间,就不必闹什么虚套了,有什么直接说什么吧。”

  一开口,就显示出与苦茶大师的深厚交情,这样的人不多,女人更少,再加上有这样的武功与能耐,来的人当然只会是凤婕。

  光从外表看,很难把她和过去的名声联想一处。昔日的中土第一美人,现在体态臃肿肥胖,头裹布巾,身穿一件碎花粗布衣裳,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乡下的胖大婶,哪里有半点第一美人的样子?一只手里还拿着凶恶的狼牙棒,这不但是一个大胖农妇,还是一个很危险的大胖农妇。

  自太平军国垮台,凤婕便退居幕后,再不干涉大地事务,更几乎不曾跳出来动武,今天的事情实是异常,不但离奇现身,更一出现便动手,丝毫不迟疑,这些诡异的地方加在一起,不能不让苦茶大师有所怀疑。

  “妳……一直跟在他后头?妳早知道他会出事?”

  刚才交手的过程中,苦茶大师就发现孙武的情况不单纯,绝不是单纯被噩耗冲昏脑子,那种如兽如魔的狂态,让苦茶大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在太平军国时期,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大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对小武作点处理,可以向你借个地方吗?”

  凤婕说得客气,但手执狼牙棒的她,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凛然之威,苦茶大师也察觉到自己问得不妥,至少,自己没有资格质问凤婕,她与孙武之间的家事,哪轮到自己这个方外之人来问?当下连忙让出一条道来,让凤婕抱着孙武通过。

  袁晨锋曾经远远地见过凤婕,当然凤婕并没有看过他,此刻他深自庆幸,自己的判断没错。

  当时追踪凤婕的下落,看着她从天魔所藏匿的农庄出来,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冷不防地发动袭击,将她刺杀,截断天魔的可能外援,但这念头在脑里出现不足两秒,就被自己驱出脑外,光是考虑到她与陆云樵、孙武之间的关系,自己就没法动手,也承担不起那后果。

  现在看来,这个判断完全正确,而且还要再多加个理由,就是凤婕本身的武力。根据同盟会的资料,太平军国时期的凤婕,似乎没有正面战斗的能力,还有人说她不会武功,如果这些情报没错,那她就是在太平军国末期,甚至战争结束后,才在梁山泊上开始正式习武的。

  这些曾走过战乱时代而生存的强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凤婕刚刚展露的战力,足可与世上任何高手一争长短,更别说她手中还有自制的神器,配合着这支既可震地,又能撼空的狼牙棒,不管是什么高手对上她,都要大吃苦头,自己的战术与筹码,很大一个层面上,只有对付天魔才会生效,若对上凤婕,那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以她表现出的战力来看,自己肯定只有挨打的份。

  如此想来,自己真要庆幸那时的判断正确,没有把凤婕拖入战局,若自己稍微再高估自身实力一点,贸贸然然出手,那日的情况只怕还没机会惊动天魔,就要被凤婕打得抱头鼠窜,狼狈而逃了。

  只是,如果同盟会的情报有误,那当然没什么可说的,要是一切无误,凤婕确实是从太平军国战后,才开始修练武功,那可就不太对了。这么短时间内,练成这么强的武功,什么样的天才都不可能做到。

  世上确实是有天才的,这点同样被世人冠以天才之名的袁晨锋最清楚不过,但他也明白,所谓的天才,不过是天资比旁人聪颖几分,较容易把所学项目抓到重点,然后愿意投入比常人更多的专注与努力,这些都是构成天才的要件,天才并不是神,绝世武功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现在一个只是天资较好的人身上。

  一路修练上来,袁晨锋对于自己付出过什么,当然是明明白白,哪怕自己得遇明师、天资不俗、后天又肯努力,但那也只是能够成功而已,要是没有同盟会在自己背后投注大量资源,什么能增进功力、易筋洗髓的圣物,像不要钱一样让自己当饭吃、随便用,自己也绝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得到今日的成功。

  除此之外,一些风险极高的修练方法,自己也没有少用,几乎是用尽了一切能用的方法,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离成功如此之近。自己尚且付出如此,凤婕修练武技的时间,说不定还少过自己,却拥有一身强悍的力量,这怎么说都不正常,她到底付出了怎样的努力与代价?

  以前曾听天魔说过,凤凰夫人能挤身一皇三宗之列,靠的不全是努力,很大一个层面上,是她自己做出重大牺牲,用透支生命,换取力量的方法来修练,武功练得越强,对身体的伤害也越大,早晚会死在这上头。自己对此没有很在意,毕竟凤凰夫人与自己非亲非故,但凤婕的情况可不一样,若她有什么万一,师父那边所受到的打击,绝不是一点半点……

  这些问题在袁晨锋的脑中闪过,不过当凤婕从他的身边走过,他并没有开口问什么,毕竟,他与凤婕没有任何渊源可言,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妥,便让开到一旁,不挡着人家的路。

  凤婕带着孙武进入农庄后院,挑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后,就不让任何人接近,由她独自进行处理工作。苦茶方丈面带忧色,在外护法,其他众僧不敢多问,有些虽然目睹了战斗经过,却很安分地闭口不言,维持沉默,等待孙武治疗结束。

  袁晨锋很想留下,看看状况,无奈自己的处境尴尬,待在这边可能再度引起干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走人为妙,临走前诚恳留下话来,无论孙武或慈航静殿需要什么,都可以立刻传讯给他,他只要得到消息,都会立即处理。

  以双方关系而言,袁晨锋的态度可谓仁至义尽,无可挑剔,不过他才一走,在门口就碰着一个人急急忙忙赶来,双方在门口一见,俱是一愣。

  急急忙忙闻讯而来的,正是羽宝簪,她和魔门众将开会开到一半,接到消息,吓了一大跳,如果只是孙武碰到袁晨锋,她还可以维持镇定,可是孙武与苦茶大师激战,还有一个体态臃肿如同河马的肥女,手持一根好粗的狼牙棒,跳进来加入战团,狼牙棒舞得风雨不透,每一记打下来,都是破天裂地之威……这些消息传入羽宝簪耳里,她就不可能镇定得下去了。

  “……怎么搞的?才离开一下子,就打得翻天了?”

  羽宝簪听得都傻眼,孙武会暴起伤人,这已经是千难万难,听到孙武一下子变得如此暴力,自己几乎欢喜得跳起来高呼“我家少爷变成男人啦”,但会和苦茶大师发生冲突,这就很不可思议,照理说,就算见着袁晨锋会气疯,总不至于把这愤怒延续到苦茶大师身上,孙武见着苦茶大师,纵有怒气也会强行压下。

  凤婕的出现,更是证明一切大有问题,这个女人本身不但是幕后黑手型的人物,而且对一切俗务不感兴趣,想要看她出现在人前,真是千难万难,哪知此刻却主动跳出来,光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羽宝簪生出和苦茶大师一样的感觉:情况不对劲,事情一定有问题!

  正因为如此,羽宝簪匆匆结束会议,跟着便全速赶来,临行前,香菱还急急忙忙抢着一问,“小姐,妳怎么就这样回去了?刚才妳不是还说,要向他坦承一切,要用真面目与他相见吗?”

  “事急从权,等到下次有空再见真面目吧,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啦……”

  “小姐,妳这样等于是歹戏拖棚啊,如果拖太久,会有不好影响的,勇于面对现实吧!”

  “这话省省,留着对老天爷讲吧!”

  羽宝簪头也不回地跑走,多少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逃避现实,不过,这倒不是重点,重点只在于……这种做事风格,不是孙武的作风吗?难道自己跟着他太久,也开始习惯这种思考模式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仍是用原本婢女的外型,羽宝簪一下子冲入庄园,慈航众僧虽然尽量不让女性闯进来,但此刻已经有一个凤婕在内,破例于先,而“香菱”追随孙武日久,慈航众僧对她都熟,便没有多加阻挡,任她直直冲了进去。

  “少爷!”

  冲至房前,恰好门打开,凤婕从中走了出来,两女打了一个照面,羽宝簪从凤婕身后的缝隙,看见孙武正躺在床上,鼾声大作,睡得很熟,心里登时松了口气,稍一回神,就看见凤婕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唔,小姑娘很是水灵秀气啊。”

  凤婕伸指轻抬起香菱的下巴,仔细端视,在赞许之余,目光中也透着一丝揶揄,很明显是看透了这张面孔的伪装。

  羽宝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凤婕单纯只是三美神之一,或者单纯只是孙武的亲人,自己还晓得该怎么去处理,但偏偏她也是自己的亲人……从血缘上来讲,双方确实是亲戚,虽然说不上很亲,却是这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之一。

  楼兰一族因天火而灭族,自己的母亲凤凰夫人,当时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楼兰族民,肚里怀着自己,却在灭族之后,凤血基因活性化,自己的血液纯度大大提升,连带让母亲都有了不少好处。

  记得自己稍微懂事之后,问过母亲,楼兰既然已彻底毁灭,自己在世上还有没有亲人?母亲沉吟片刻后,说如果这世上仍有凤血传承者,那必然就是三美神之一的凤婕,她体内流着凤凰的王族之血,如若仍在世,就是自己母女在世上仅有的“亲戚”了。

  如今,这个亲戚总算是见到面了……

  第四章 以身为祭 涅槃重生

  普通人的亲戚见面,无非就是热情拥抱,嘘寒问暖,自有一番热闹景象,但四灵之民见亲戚,内涵意义却没有这么简单。

  四灵之民的构成,极度讲究纯血程度。普通的猫狗,血统纯些顶多就是身价高一点,可是在四灵之民的身上,四灵之血越纯,就代表武力越强,运使异能的效果也越强,是以在四灵之民中,纯血程度就代表着身分的尊卑贵贱,足可决定一切。

  无论是龙、虎、凤、龟中的哪一族,都曾经进行研究,试图以人工方法来提高纯血程度,在大量人力物力投入之后,多少也有了些成效……但那些研究出来的结果,若非运作条件极端苛刻,就是风险过高,成功机率太低,而成功与失败的代价都过度惨烈,根本没有可行性。

  反祖现象所造成的纯血强化,是目前为止唯一成功的后天提升之法,虽然对肉体没什么负担,效果又好到出奇,可是只要考虑到每次这种现象的发生,都是在近乎灭族之时,这种提升血液纯度的方法就不能说是不用代价,甚至可以说要很大的代价。

  从小时候开始,羽宝簪就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特别,自己被人所惊叹的武学天才,九成都与体内的高纯度凤血有关,母亲向自己解释,反祖现象会令体内凤血纯度大幅提高的同时,也大为惊叹,表示似自己这样的高纯度凤血,过往她在楼兰亦从所未见,什么王族、皇族都远有不及,大概只有典籍中所记载,那些几个世代以前的先人,才有这样高纯度的凤血。

  如此的赞美,一度令自己喜不自胜,加上当时年纪小,隐隐约约,有种“复兴楼兰,舍我其谁”的使命与自豪,直到母亲说出了那句话。

  “妳的凤血纯度之高,楼兰已有数个世代未见,假以时日,妳就是楼兰凤族这一代的最强者,足以睥睨中土,复兴我族,哪怕对上天魔,都有一争高下的本钱,不过,反祖所造成的纯血效应,未必只发生在妳一个人的身上,如果还有其他人,也出现了这样的效果,那就……”

  母亲所指的人,就是凤婕了,自己最初只知道凤婕流着皇族之血,后来经过调查,这才晓得,当年楼兰一族曾生内乱,为了争夺太阳王之位,继承人爆发战争,最后胜者继承太阳王的称号,败者却侥幸保得性命,流亡中土,苟且偷生,凤婕正是那人之后,体内流着的也是皇族凤血,只不过由于未得指点,凤婕完全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既不会楼兰绝学,也使不出凤族的异能。

  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只要流有凤血,当反祖现象发生,潜藏的基因被唤醒,体内的凤血自然会高度活化,引发种种奇异现象,辅助种族的延续。羽宝簪明白这个道理,而母亲所猜测的核心问题在于……若一个普通的族民之女,都能在灭族危机的影响下,体内凤血精纯至此,那尊贵的皇族之后,又会否受此影响,获得更无可匹敌的至绝力量?

  这个可能性,只能用估计、猜测,无法查证,因为这些年来,凤婕隐于梁山泊,把自己藏得极好,旁人就算知晓她的所在,也很难把她诱出或逼出,不过,此刻近距离内面对面,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羽宝簪发现母亲的推测没错,凤血活化的效应,果然也在这女子身上出现,效力较自己更强,虽然彼此都是高纯度的凤血,但在她的面前,自己就像是一个从实验室出来的特制品,优秀却不自然,到处都像是特别调整出来的刻意。

  而凤婕……她给自己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尊贵的女皇,站在自己面前,一句话都不用说,自然有一股凛然威势,让自己的双手不自觉地发颤。王者威仪,羽宝簪之前不是没有感受过,还记得初次见到武沧澜,就曾经在他的王者气派、帝皇龙煞的影响之下,胆颤心惊,只想跪地臣服,事后回想,归纳理由,觉得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武功高绝,将自身气势凝练、升华至此境界,一方面则是大武龙族的先天优势,龙这种生物本就是威煞之所聚,武沧澜继承龙血,有这样的威慑力并不出奇。

  凤婕的武功不及当日武沧澜,她此刻所散发的威势,主要是源自体内的凤血,给予自己的感觉极为强烈,却影响不到普通人,和武沧澜比起来可差得远了,但对着她,自己体内的凤血翻涌不休,仿佛得遇真主,欢喜雀跃,连带自己脑中都阵阵晕眩,好像只要她一声令下,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悔。

  普通的人类大概没法理解这感受,就连自己都是初次体验,不过,越接近纯血的王者,在四灵之民中就有越大的影响力,无怪武沧澜如此忌惮真龙血脉……

  “……难得遇到亲戚,本来想要叫妳小妹妹的,不过,一来我没有姗拉朵的嗜好,二来……我样子看来虽然不老,心态却已经很老了,所以就叫妳小丫头吧。”

  凤婕笑道:“妳这小丫头,来这里做什么?说个道理出来。”

  “我……我是来照顾少爷的。”羽宝簪答得颇为心虚,人家一早看穿自己的真面目,自己说着这种没意义的谎言,所为何来?但要坦诚说话,却不知为何提不起这份勇气……

  “照顾少爷是我的责任,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羽宝簪勉强挤出这段话,声音听来异常刻板,凤婕闻言,哑然失笑,“真的是这样吗?不管是与不是,都谢谢妳啦!”

  “我……不敢当,我……”

  “他这么迟钝,女人想待在他身边是很辛苦的,往后有得妳累啦。”凤婕笑了笑,回头侧看了一下孙武,像是想起了什么,怔怔出神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没这么迟钝,一颗心通了七八个窍,不过,还是一样让身边的人辛苦得要死,这点没什么差……”

  凤婕的声音越说越小,整个思绪沉浸在往事中,羽宝簪也若有所思。资料中的这个女人,是中土第一美人,明艳不可方物,当年不晓得多少英雄豪杰,竞相拜倒裙下,但如今眼前的这个肥婆……全身都是肥肉,摇晃起来就像是一座会走路的肉山,很难想像她是吃什么东西,才胖成这个样子的?孙武以前提过,说凤婕吃的不多,整日就是豪饮,听来活脱是一个女酒鬼,可是单纯酗酒,人并不会胖成那样子,自己一度以为凤婕是用特殊技术易容,不过,近距离观察的结果,自己已经排除了她易容的可能,这些肥肉确是货真价实的血肉。

  到底是为什么,中土第一美人会变成大肥婆呢?就算是情伤,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尽管那是一张肥胖臃肿,全无气质可言的脸,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明亮澄澈,仿佛含笑,给人易于亲近的感觉,看得久一点,羽宝簪就觉得这张脸虽远称不上美丽,但倒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蓦地,羽宝簪清醒过来,自己不该在这里发呆,孙武的情况还没弄清楚,而凤婕刚才的话里,也透露出一些不寻常的讯息,这是她偶然的失言?问题是以她这样的老江湖,会像个天真小姑娘一样说错话吗?这可能性不是没有,因为陆云樵虽然也是老江湖,在他是路飞扬的时候,还是经常口没遮拦,拼命乱讲话,失言泄密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弄到袁晨锋脸色发青,但凤婕应该不会这样,而她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脑里刹时间被无数疑问塞满,羽宝簪不愿多想,决定先去看看孙武的情况,一下闪身,从凤婕身边穿了过去,进入室内,发现孙武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呼吸均匀,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不用看了,他已经没事了,而且他的问题不是过去,也非现在,而是从此以后……”

  凤婕淡淡地说着,羽宝簪回过头,与凤婕对视,竭力调匀气息,抑制住胸中涌动的气血,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完全没资格与她对峙,恐怕她一开口,自己便要俯首称臣,必须要用力量强行宁定心神,自己才能站在这里,提出质问。

  “少爷他到底怎么……不,要问的不是这个。”羽宝簪摇了摇头,道:“请告诉我,少爷他到底是什么人?而妳与少爷又是什么关系?”

  “哈哈。”凤婕笑了起来,“小丫头,妳很有意思啊,记得我们两个好像不是很熟,虽然勉强也算得上亲戚,但给面子就当彼此是亲戚,捅破了其实什么也不是,妳是凭什么来问我这个问题?”

  这句话相当不客气,但羽宝簪并没有给吓倒,这问题可以说是一切的中心点,孙武想知道事实真相想得要死,只不过知道实情的人,若非不说,就是躲着见不到面,连带让自己都没有办法,好不容易见到了事情的关键人物,岂有不问之理。

  羽宝簪不是莽撞的女人,会在此时提出要求,自然有道理,她觉得每个秘密都有被揭开的时候,刚才凤婕在自己面前说了那些话,可能是短暂松懈了心防,也可能是凤婕认为时候已到,预备要揭开这个秘密,所以先放点讯息出来,自己收到了这个讯息,如果不能大胆地提出要求,就未免错失良机了。

  “我确实只是一个闲人、外人,但少爷突然变成这样,我想应该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假若妳一个人能处理,我就没有资格问什么,可是万一事情超出妳的控制,需要外人帮忙,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帮上妳的忙?”

  最初,羽宝簪还不是很有把握,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到了后来,她判断自己的想法没有错,一直以来避免与各方人士接触的凤婕,今天会忽然现身于人前,就代表着孙武出事,而且事情还不小,至少已经超出了凤婕的掌握,迫使她不得不寻求外援,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

  一想到这里,羽宝簪就更顾不上什么身分、面子,她九十度弯腰低头,对着凤婕深深一礼,道:“我不晓得他那边有什么问题,但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忙,他对我很重要,我不能让他有事,请妳把事情告诉我好吗?”

  放下身段与颜面,羽宝簪的这一下低头,着实让凤婕讶异了,她没想到这个像小公主似的千金之女,会为了孙武,这么低声下气地拜托自己,令自己对她大生好感。

  “罢了,事已至此,该是面对的时候了,自从天魔一死,我就知道事情即将失控……”凤婕摇了摇头,道:“既然要处理问题,你也别继续躲在那里,出来一起说话吧。”

  凤婕这一声叫破,唤出来的正是苦茶大师,他从走道的另一头出来,虽说距离颇远,但以他的绝世修为,哪怕这边轻声细语,又怎能瞒得过他的耳朵?

  “惭愧,惭愧,出家人并非有意偷听,只不过事关重大……”

  “行了,大师,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这里是你的地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更何况这其中本就有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就一起过来听吧。”凤婕正色道:“但有一点说在前头,我信任的只是你个人,不是慈航静殿,此事我向你求助,但若慈航静殿有什么人参与进来,那就一拍两散,我会带着他离开,以后也不许你们插手。”

  “阿弥陀佛。”苦茶大师对这要求不以为意,更像是早已料到凤婕会这么说,“一切照老规矩办事,明白了,当年西门还在,开口就是这规矩,每次都让老和尚背大黑锅,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妳就放心直说吧。”

  凤婕把苦茶大师、羽宝簪一同请入房中,再次确认没有其他人以任何手法进行窃听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哪怕是有了决心,这些话的出口仍令她感到为难,要是可以,这个秘密应该从此湮灭,谁也不会知道。

  “他……他……”凤婕看了床上的孙武一眼,缓缓道:“他是西门的孩子。”

  苦茶大师闻言与羽宝簪对看了一眼,双方表情平淡,一点惊讶的样子也没有,看凤婕沉默了几秒不说话,羽宝簪忍不住开口,“请问……这……这也算是秘密吗?”

  话说得不客气,却非常实际,凡是所有知道当年旧事的人,无论是虚江子、陆云樵,甚至和凤婕最为亲密的姗拉朵,对孙武身世的认定,都当他是西门朱玉与凤婕的私生子,这个推论虽然未能证实,但看来最具可能性,任谁都是这么认定的,现在凤婕一句话肯定了这个猜测,让谜团尘埃落定,固然很好,只是……这事又怎算得上是秘密了?

  羽宝簪心念急转,骇然道:“莫非……他是西门朱玉的孩子,母亲却不是妳,所以才有必要隐藏起来当秘密,天啊……”

  话才一出口,便引来凤婕和苦茶大师的目光,却不是赞许,而是一副看到三姑六婆般的表情,让羽宝簪惭愧得无地自容,暗骂自己为何如此八卦,莫非是有着当小报记者的潜能?

  “他是西门的孩子,也是我亲自生下来的,不过……不是一般的正常生育,是用楼兰的尖端技术,提取遗传基因,结合卵子,植入胎内所诞育。”凤婕道:“他是西门的孩子,原本也该是西门的分身,但如今……只是一个和西门没多少关系的独立生命。”

  “什么?”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还真是吓到了在场的两人,羽宝簪尚好一点,她与凤婕不熟,对当年那段旧事也只是一个旁观者,但苦茶大师可就不同了,凤婕、西门朱玉、陆云樵当年的三人纠葛,他是一路这么看过来的,孙武初出江湖时,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一早认定这是西门朱玉与凤婕所生,没想到只猜对一半,而没猜中的那一半,会是如此光怪陆离的事实。

  苦茶大师对楼兰的技术不熟,听了凤婕的解释,也只是一知半解,羽宝簪就不同了,听凤婕这么说,她皱眉沉思几秒,脑里已经整理出许多信息,道:“且慢,之前陆主席曾告诉我,西门朱玉死时灰飞烟灭,妳从何处提取他的……等等,妳之前就有他的身体部分,才能提取基因……”

  要提取基因,必须要有本人身体的一部份,血、肉、骨均可,但西门朱玉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砍下一截手指赠人,比较可能的作法应该是……

  “头发!妳有他的头发,对吧?妳用头发提取基因,想把他给复制出来。”

  羽宝簪得出了这个结论,想到情人之间,会缠起一束头发,赠给对方,祝愿永结同心,如果西门朱玉也来这一套,凤婕就会保有他的头发,甚至若想得坏心一点,搞不好连陆云樵的她都有一份……

  “正是如此。”

  凤婕没有解释太多,对她而言,这是一段不愿回想起的伤心事,如非今日有此需要,自己情愿永世不再忆起。

  西门朱玉力战天妖而亡,死时灰飞烟灭,连尸体都没有,陆云樵只能带着他残破不齐的染血衣衫,回来交给自己,当时,自己抱着衣衫痛哭,泪水不住落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陆云樵无法面对这一幕,留下一句“如果妳要找人负责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便掉头离开了,自己脑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只是不停地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之间,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犹如星火,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擦出亮光。

  ……或许,自己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只要让他再活一次……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世界的铁则,哪怕是楼兰一族都没有能力将之颠覆,然而,楼兰虽然做不到让死人复生,却可以另辟蹊径,让死去的人重新再活一次,方法倒也简单,只要把人重新再做出来就可以了,为此,楼兰一族进行了无数的实验,开发出相关技术,虽然大多数都不能算成功,不过这些努力所累积下来的技术结晶,自己有幸继承在身,具有把这些技术付诸实现的能力。

  最初,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念头,在脑中出现这念头的刹那,还被自己立刻否定,排出脑外,觉得这些方法全是邪道,是技术人员的禁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偏到这条路上去,然而,当这个念头如种子萌芽,在自己脑海反覆出现,强烈的悲伤又如蚀心酸液,令自己无时不刻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时间一长,自己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将这个邪恶的诱惑变成现实。

  “阿弥陀佛,何苦?”

  苦茶大师的见识不算少,太平军国时期他见了太多光怪陆离的奇事,观念比寻常慈航僧侣要开明得多,更不是那种坚持人类一定要由神造的古板人士,但听了凤婕的所作所为,他却不得不一声叹息。

  “事关生死,如此技术若非难度太高,就是禁忌之术,否则楼兰怎会灭族?死者早就尽数重生了。妳胸中才学,普天之下少有人及,单纯的技术难关,相信妳足可克服,但……代价呢?妳独自行此禁术,付出了什么代价?”

  “代价……”

  凤婕闻言默然,她的个性要强好胜,实在不想对人说付出了什么代价,但苦茶大师这句话,确实命中凤婕的痛处,她为了此事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重,后患至今仍存在,偏偏又没法向人说起。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自己亲身担任母体,承受十月辛苦,将胎儿产下,所使用的技术,其实是多个不同实验的综合归并,而这多个实验,当初也没能彻底完成,因为完整复制生物体的技术,打从一开始,楼兰就没有真正研究成功,没有一个确实可行的稳妥技术,所以,只有自己来进行统合,把多种不同的未完成技术,用在一起,希望能够创造奇迹。

  以一个技术人员的专业良心来看,这么乱来根本就是找死,甚至哪怕是想自杀,都可以用更简单、更不痛苦的办法,犯不着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反覆折腾上半天来搞死自己,只不过那时方寸已乱,全无生存欲望,若此事不成,情愿一死解脱,这才完全无视风险,强行运作。

  根据推算,胎种在孕育过程中,会汲尽母体的血肉精华,最后诞生时,母体气血枯竭而亡,以一死成就一生,自己为了避免这不幸结果,花费了偌大心血,整整十个月都在竭力保住生机,在生死边缘拔河,最后凭着反祖现象发生,纯血体质脱胎换骨,这才保住性命,却也不是什么代价都没有。

  胎种离体的瞬间,自己体内起码少了一半的脏器,有些是衰竭焚灭,有些是直接被挤压迫爆,伤害大得难以想像,并且无可复原,在往后的人生中,自己只能拖着这具器官不全的残破身躯,挣扎求生。

  肉体的损伤,更带来许多严重的后遗症,其中之一,就是不知源于何处的莫名剧痛,这痛楚每日发作数回,时间不定,全无预兆,更无可医治,每次发作都痛得死去活来,滚倒在地上,像鬼一样嚎叫,哪有半点生人的样子?后来,尽管找不到治疗的方法,却发现酒精可以止痛,于是从那日起,自己每天疯狂饮酒,不管是什么美酒劣酒,只要能够止住痛楚,就一股脑地全部喝下去,渐渐变成了一个酗酒的酒鬼,体貌更是大异从前,有时候站在镜子前面,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这些苦楚,都是自己任性妄为的代价,回首前尘,说后悔是未必,但自己从来也没有向谁提过,因为无论事情是对是错,全都是自己的选择,不需要旁人的理解、谅解,或是同情……对自己而言,那些都是全无意义的……

  “生离死别,本是世事之常,强把已死的人留住,真正痛苦的,仍是在生之人,妳是有大智能的人,这道理妳该明白,却为何蹈此覆辙?没有记取前人教训?”

  “大师,你说得很对,之前我曾是你的学生,现在被你训上一顿,我也无话可说,但我想强调一点,你是个出家人,男女之间的情爱,你不会明白,那种痛澈心肺的思念,你不曾有过,更不会懂,所以,你的好意,我接受,但你的教训,还是留给听得进去的人吧。”

  用词已尽可能地和缓,却还是让苦茶大师碰了一颗硬钉子,苦茶大师素知她外和内刚,之前有一段时间性烈如火,眼里容不下半颗沙子,因此对这一下顶撞不以为意,也不生气,只是道:“妳的痛,我无法感同身受,情情爱爱,贪嗔痴苦,老和尚确实也不懂,但妳的作为若是为了解痛,那事情过了这么久,妳的痛苦可因此减了?”

  一句话问得凤婕哑口无言,若说自己未曾解痛,那也未必,孙武的存在,令自己的心有了寄托,那股蚀心般的寂寞痛楚,因此有所消解,不过为了此事,自己的身体伤破残缺,日日夜夜受着人生极痛,每次看见孙武的时候,那股负疚感也让自己很不好受,这样算起来,自己到底是消解了痛楚?还是造成了更多的痛楚?这可实在不好说了。

  想了想,凤婕凄然一笑,“就算你说得都对,那又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改变,而且我也不是那种会无聊到出家当尼姑的人,你若有闲时间,大可以去普渡众生,渡我就敬谢不敏了。”

  苦茶大师与凤婕数十年交情,见她如斯处境,哪可能不管不问,纵使好意被拒绝,他还是想再劝两句,只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在旁已忍不住的羽宝簪抢了先,“大师,请等一等,往者已矣,我们现在的重点,应该是我家少爷吧?他到底是怎么了?我听了半天,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啊。”

  “说得好,这也正是我想要托付给你们的事。”凤婕道:“简单一点的说法,当初的实验,其实是有很多瑕疵的……”

  第五章 所谓天才 忧患实多

  凤婕的话,苦茶大师和羽宝簪并不十分理解,但也不是没法想像,因为在他们的位置上,就会碰到很多这样的问题。搞技术也好,搞研发也罢,若是可以,谁不想把东西弄到尽善尽美,等绝对安全了才拿来用?无奈碰上许许多多的现实因素,有时只得从权,明明知道这技术尚未成熟,东西没有真正开发完成,可就是为了抢先敌人一步,拼着重大风险,也要把这瑕疵品投入使用。

  未完成的研发,固然有不少风险,但在战争中,再没有什么风险比敌人抢先完成相同技术更大了,为了抢先敌人一步,东西不用做得尽善尽美,只要能用、只要有机会成功,就先拿出来用了,至于改进……那是等敌人都死光,自己仍活着的时候,再来谈的事。

  考虑到凤婕的心情,当初她会拿有瑕疵的技术来用,这点无须讶异,不过听完凤婕的详细说明后,羽宝簪和苦茶大师连连摇头,觉得这样冒的风险未免太过,这种行为甚至不能叫做冒险,因为所谓的冒险,是在有胜算的情形下,承担风险的行为,但凤婕的情况……这哪有胜算可言?根本是胡拼乱凑的蛮干。

  虽说天才型的人物,所作所为旁人常常难以理解,看起来像是胡搞乱来,可是哪怕是让她自己来判断,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行为完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进行过程中还有段时间浑浑噩噩,常常实验作著作着就晕倒,醒来又继续,完全处在不能思考的失序状态,后来之所以成功,这也和自己的能力关系不大,过半是运气好加不知死活的勇气。

  “情况我们大概知道了,对于妳爱得如此执着,我很佩服,而妳能把一堆乱七八糟的未完成技术拼组在一起,这份能力也让人不得不写一个服字,可是……能请妳稍微解释一下,这对少爷有什么影响吗?”

  羽宝簪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冷血,万一让凤婕对自己的印象大坏,以后可就麻烦得很了,不过,事关孙武的安危,自己冷静不下来,纵使尴尬,也只得这么问了。

  “最初,我这么做的用意,是希望能够再一次将他复生过来,拥有相同遗传因子的生命体,可以经过操作,让生长速度加快,顺利的话,在不伤害身体的大前提下,五年的时间,就可以让这个新生命回复到他牺牲时的情况,拥有他的记忆、思维……还有一切,甚至能比原有的更好,只要进行一点干预操作……”

  如果不是事关孙武,羽宝簪几乎想吹一声口哨,凤婕所做的事,一步之差,就是天底下无数男男女女梦寐以求的理想:完美情人订作方案!要是这技术当真开发成功,不晓得有多少人会为之疯狂,不但能让死去的恋人重生,甚至还能比原来的更好,只要在过程中进行一点基因操作……

  何等完美的理想?但这技术的最后结晶却是孙武,而从他的情况看来,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可不只一点点,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要复制出一个体貌完全一样,拥有相同外型的生命体,倒不是太难,可是要连记忆也相同拥有,难度就不是一点半点,毕竟头发里头不可能存在记忆,这道关卡花了我不少时间,幸好楼兰的先人有遗产留下,帮了大忙,不过这些都不算是最困难的部份……”

  最难的部份,也是整个计画最难以解释的部份,明明理论上一切都计算成功,可是实行起来,却总是不照计划走,应该顺利进展的事就是不顺,意外状况频出,令实验体无法照预期路线生长,甚至活不下去,在胚胎状态就已自灭。

  如果是个性情较弱的人,此时就该聪明收手了,偏偏凤婕个性极强,既然已经开始,不管碰到什么困难,就是要把心愿完成。为了让这生命体能够存活,她放弃了最初的坚持,用了其他技术来补强基因,哪怕这个生命体的形貌发生变化,至少也能顺利生长、存活……

  “等等!”羽宝簪忽然想起一事,惊道:“妳亲自担任母体,那生下来的孩子与妳……万一真的长得和西门朱玉一样,那和妳又算是什么关系?这点妳想过了没有?还是妳……”

  连声质问,凤婕没有回答,只是举臂在额头上抹了抹,似是拭汗,却藉此遮住自己的表情,不与羽宝簪目光相对,羽宝簪登时醒悟,喃喃道:“妳早想过了,对不对?妳也知道这么做不成,那为何还要作下去?就算另外找人当母体也可以啊……”

  “母体的资质要求极高,普通人是不成的,况且,正常情形下,母体必死无疑,我愿意为了自己、为了他去牺牲与付出,不代表我就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会随随便便牺牲人的性命……这种事,我做不出……”

  “可是这么一来,妳岂不是……”

  羽宝簪说到这里,心中雪亮,凤婕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放弃了原先的坚持,让孙武的外表与西门朱玉有所不同,不然一模一样的相貌,却又血肉相连,这股精神压力绝对会把人逼疯……

  “我没有想太多……那时候脑子里什么也想不了,就只是想再见到他一次,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哪怕就这么死了,也好过继续这么思念他……”

  凤婕强作镇定,但声音却有些哽咽,哪怕已事隔多年,可是那股撕心的思念之痛,一旦被撩拨起来,仍是令她难以承受。

  “阿弥陀佛!”苦茶大师又颂了一声佛号,这次他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声音之中除了悲悯,也有赞许。不管怎么说,凤婕即使被情爱冲昏理智,仍守住了最后的底限,没有牺牲旁人,这在他看来,已经非常值得嘉许了。

  羽宝簪明白苦茶大师的意思,而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没有质疑凤婕的资格,便跳过这个话题,问道:“然后呢?”

  “当初所使用的技术里头,有几门其实是军用技术,我原本不知,后来虽然知道,却已骑虎难下,因为如果不用这些技术补强,胚胎根本就不可能存活,更别说出生。”

  “唔,可以理解……”羽宝簪随口回应,脑中把信息归纳整理,回想起许多孙武的特异之处。

  在年轻一辈的高手中,孙武的力量可以说是出类拔萃,这除了归因于名师指导,还有他自身寒暑不辍的苦功,很大一个层面上,也和他的天资有很大关系,毕竟,同样是苦练,慈航静殿中僧侣练上几十年,却比不上他十几年的,大有人在,只不过孙武有些愣头愣脑的倾向,为人又迟钝,大家下意识不会把他往才智聪颖的那种人去想,事实上,他不笨,在武道修行上,甚至算得上是绝顶资质,令羽宝簪都自叹不如。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楼兰遗迹中,遗迹的系统替众人进行检测鉴定,在检测孙武的时候,发现他的楼兰凤血纯度高到破表,连系统都判断为前所未见的异常,这可把自己吓得不轻,毕竟自己打小便自豪于凤血纯度,居然在这方面被人比下去,对自我价值的打击可不小。

  那时自己便百思不得其解,反祖纯化,这已经是一种异常状态,令后代的血裔纯度高到异常,孙武的出生年纪,已经错过了那一波反祖纯化的机会,他是如何让自身的凤血,比反祖纯化弄出来的纯血更纯?结果,答案是基因操作,若非从出生前便透过基因操作,以人工手段让凤血极度纯化,后头怎样都弄不出那种异常状态。

  四灵之民,把血统纯化看成头等大事,相关的研究肯定不会少,凤婕大有借鉴材料,而纯血改造技术,这不会是凤婕唯一用上的,既然使用那些改造技术,是为了强化生命体,让胚胎得以克服种种先天障碍,存活下来,那当然是尽可能把强化手段都用上,有多强就改多强了,甚至……还有点急病乱投医的意味,问题是,楼兰研究那么多人体强化技术做什么?这是许多各自独立的不相关研究?

  还是彼此支持的一个大系列?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和平用途的研究,该不会一开始就是军事用途吧?

  羽宝簪惊道:“等一等!妳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们,楼兰曾经研究过什么强化战士,而妳拿那个技术来补强,创造出了少爷吧?”

  “妳……妳是怎么知道的?”

  凤婕大为意外,羽宝簪则是叹了口气,古往今来,帝王将相与野心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凡是掌了兵权,就会想让自己的士兵无比强大,最好还不伤不死,永远为自己征战四方,扫平敌人,所以不管是哪个势力,都会为了增强士兵的战力,投入大量资源,穷一点的就精进装备,更有钱一点的就直接研究强化士兵本身,什么强化战士之类的改造技术,别说楼兰、大武两族有,就连两大圣宗都有,只不过换个名目,手法也各自不同,但最终目的仍是一样的。

  大家都干一样的事,倒也没什么,反正历史本就是不断重复相同的事,但军用技术和成熟、稳定、安全的技术之间,向来是没法划上等号,而使用这些技术的孙武也就……

  羽宝簪叹道:“现在我是真的同情少爷了,并非本愿地被出生,还使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不成熟技术,换做是我投胎,也不想要这种人生……不过,少爷感觉起来,并没有改造生物的感觉,妳……做了什么?”

  很难说改造人应该是什么感觉,但既然是改造成人,应该是样样优秀,每个方面都无比杰出,天才优秀到不像人类,偏偏孙武就全没有给人这样的感觉,总不成所谓的改造战士,就是把人改造得特别迟钝、特别笨拙吧?

  “刚开始的时候,他就有很多的异常处,强化功能相互间无法统合,高度不稳定造成冲突,几乎就活不下去,全赖天魔的绝顶神功,强行压下所有症状,才让他平平顺顺成长……”

  说到这里,连苦茶大师都明白了,天魔尚在时,以绝顶神功为孙武调理身体,强行压下所有隐患,现在天魔已死,这项工作后继无人,孙武这边的问题于是浮上枱面,甚至想得阴谋一点,大有可能是天魔预留了什么后手,只要他一死,这些问题就逐渐爆发出来……

  苦茶大师和羽宝簪将质询目光投向凤婕,内中意义不言而喻,想知道究竟状况,凤婕点了点头,道:“不至于危及性命,天魔这些年来屡屡大耗真元,替小武杜绝后患,各种问题其实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现在主要的危险,是当天魔的封印失效,脑部将出现变化,如果受到重大刺激,就可能发狂……”

  “呃……”羽宝簪苦笑道:“想开一点,其实这不算是什么危险,哪怕是个普通人,受了重大刺激,也会发狂,算起来他与平常人没什么不同……”

  “说得对,所以他本身的危险事实上不大,反倒是他身边的人,从现在起将会非常危险,如果再让他失控一次,他可能化身成为见人就杀的战斗机器,届时,就是你们会很危险了,这一次能够把他制服,下一次未必有这样的好运,刚刚大师你也体验了,纯凭本能战斗的他,搞不好比清醒时更难应付,今时今日,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后生晚辈了。”

  凤婕的警告一出,苦茶大师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诚如凤婕所言,孙武的实力不住攀升,又吸纳佛血舍利入体,补全修为的欠缺,现在已成为当世一等一的强者,特别是当天魔、武沧澜倒下,陆云樵又伤重隐匿,能够稳稳压下他的人,几乎是没有了。

  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地方,如果只是要对付一个实力超强的魔头,苦茶大师有很多应付策略,最多拼着舍身,同归于尽,就算对方是天魔,都有相当把握干掉,然而,碰上一个实力强横,正面战斗已难言胜算,偏偏还只能制服,不能拼尽击杀的对象,绑手绑脚地去战斗,这下苦茶方丈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这……凤婕,妳……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若我有,也就不用来找你了,我听说天魔一死,就知道事情要糟,急急忙忙找了过来,战斗这种事我不在行,能出来挡一次,肯定没有第二次。”

  凤婕道:“况且,你要我想什么办法?挑断他手脚筋?穿了他琵琶骨?还是直接把他打成废人?这几件事都没有可能,我固然不想他误伤误杀了谁,可是若真的无可避免,我也不会为此先去伤害他……别当我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善心人士,本来就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了,出来告诉你们这些,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抛却孙武的问题不谈,凤婕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更令苦茶大师头痛如绞,而还没等他厘清头绪,凤婕一下站了起来。

  “问题已经告诉你们,也就交给你们,他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醒来,只要之后别再受什么重大刺激,基本上就没事了……我走了。”

  凤婕起身离开,羽宝簪忽然开口,问道:“我能不能问问妳?这么些年来,不……只问现在,现在妳的心里,对他是什么感觉?当他是什么?西门朱玉的化身?儿子?还是情人?”

  这话一问,室内刹时间又一片寂静无声,凤婕停了几秒,不言不语,这才开口,“记得我曾说过,妳我并没有很熟,要问这句话,妳似乎还不够资格,而更让我好奇的是……妳对他又是什么感觉?当他是什么?在妳开口自欺欺人之前,建议妳好好想一想。”

  凤婕说完这句便起身离开,没有任何人追得上她,因为她前脚才出门,后脚就马上有僧人冲了进来,张口便为苦茶大师带来一个大消息,帝位的继承人已经出现了。

  

  对整个中土而言,这消息都是一个巨大冲击,消失多日的武沧澜终于打破沉默,坐在一辆轮椅上现身了,不但对所有臣民坦承,他身受重伤,导致残疾,已无力再管理帝国,决定立刻退位,将皇位传给有能力担起王朝未来的适任人选,而这个让所有人都在意的新帝皇,也随之一同现身。

  继任人选,必流着大武龙血,这点倒算是符合预期,毕竟武沧澜再怎么大方,也不可能把帝位禅让给全无血缘关联的外人,但除了这点之外,所有的事先预期全部不对。

  武沧澜之前没有册立太子,甚至没有公开承认的儿子,他对继承人的期待太高,纵然和女人生了儿子,也不认做亲子,不公开承认,只是待成年后,依其意愿,在朝中扔一个位置,任其自由发展,虽是如此,群臣心下仍是雪亮,各自拥立所支持的皇子,形成派系,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所支持的皇子登基为帝,可是谁也没想到,这次继任者并不是哪一位众所周知的皇子,甚至还不是男性,是一个有着银色长发,面无表情的少女。

  没有人知道这个银发少女是谁,武沧澜的诸皇子、皇女,没有哪一个曾经见过此人,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不过,也没有任何人质疑她的身分,因为她只是往那里一站,所有继承大武龙血的子孙,都感受到那股源于体内龙血的极度战栗,双手不由自主地打颤,两腿更是发软,若不是他们本就跪伏在地,大殿上绝对会倒成一片。

  武沧澜躲起来疗伤,不出来面对外界时,王朝的诸皇子、群臣,私底下早已连横合纵,几个派系之间也有了默契,如果武沧澜所选择的继承人是敌对派系,那就要联合起来为难,哪怕不能改变武沧澜的主意,也不能让新人这么容易接位,给他一个下马威,这个计画取得了共识,却没有机会实施,武沧澜所选择的这个继承人,太过匪夷所思,一下子打坏了所有人的算盘。

  大武王朝的诸皇子之中,不是没有优秀的人才,相反的,出类拔萃的皇子还不少,只是追不上武沧澜的高度而已,问题是,这个银发少女的程度已经不只是优秀或出类拔萃,她完全就是那种传说中的高度。

  没有龙血的人类群臣,感受不到那股源自血脉的威慑力,只约略觉得气氛怪异,整个殿上充满肃杀之气,令人战战兢兢,浑身紧绷,而无分哪个派系,群臣都遥望着自己所支持的皇子,好奇皇子们为何不照计画来,趴伏在那边,动也不动一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最真实的感受,只有趴伏在前面的诸皇子能够体验,仿佛被毒蛇给盯住的青蛙,打从心里颤栗恐惧,除了跪地发抖,什么也做不到,哪怕反抗之心都生不出来,至少,被这双冰冷眼眸盯着的时候,谁也不敢正面违抗。

  大武王朝自创国太祖之后,历代帝皇的能力一代不如一代,当然也未必是平庸无能,只不过是从“神”渐渐变化为“人”,武沧澜的强度已经是历代仅见,媲美创国太祖,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件特例,但如今……皇子们都有个感觉,数百年前的传说可能已再现,最纯、最强的真龙之血,将再一次横扫大地。

  于是,武沧澜所主导的这一次继承人宣布典礼,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原本无论宣布哪个皇子来接位,今日都不可能会平顺落幕,更别说和平收场,有太多人会故意制造冲突,借着抵制来表示立场,或是联合起来施下马威,无数的明争暗斗、交易、算计,都该自今日始,很长时间地延续下去……

  结果这应该发生的一切,都被奇迹似的压下,那名银发少女的出现,让一切变得不同,诸皇子体验了祖训中的那条真理:血脉纯度的尊荣无可被超越,至高无上的真龙血脉,是龙族子孙不可违逆的!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唬小孩的传说,是祖先用来吓人的,直至今日,他们才明白,传说有其真实性,那个叫做黄泉殇的少女,确实是自己难以抗衡的对象,至少……正面是不行的。

  传说,毕竟也只是传说,虽然在黄泉殇的面前,自己胆颤心惊,为其龙煞所慑,半点反抗意念都生不出,但只要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走出皇宫,脑袋就好像重新清醒过来,对于皇位传予她,感到不平、不满与不服,更发誓绝不能就此甘休。

  只是,不甘休归不甘休,要冲回去造反,却是没人敢的。一来,既然宣布继承人的第一时间,未能提出质疑,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难以阻止那女孩登基接位,那女孩始终是由武沧澜正式禅让传位,帝位的合法性不成问题;二来,真龙之血,代表着大武龙族的传统与“信仰”,哪怕是昔日的武沧澜,都对此忌惮有加,不敢轻动,更别说是如今的诸王子,这个敌人对他们而言,委实太过巨大了。

  三来,黄泉殇的出现,打乱了众人的盘算,亦令本就错综复杂的情势乱上加乱,谁都不愿意首先站出来,质疑黄泉殇的继承权,或是干脆发动叛乱,将她打倒,因为若一个不小心,武力质疑与叛乱不成,反而箭射出头鸟,成为对方首个毁灭的目标,杀鸡儆猴,那就弄巧成拙了。

  更有甚者,造那个银发少女的反,还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谁知道自己其他那些兄弟会有什么反应?如果出来响应,共举叛旗,那第一个出来揭竿造反的人,很可能成为叛军领袖,日后的帝王……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注定这种叛乱难以取得他人支持,何况外头还有同盟会虎视眈眈,造反一下不成,被朝廷与同盟会两面夹击,死得凄惨落魄,那就太搞笑了。

  正因为如此,武沧澜宣布继承人之后,朝中各派系暂时没了声音,转为暗流汹涌,无数密使四出拜访、传讯,缔结着一个又一个的密约。黄泉殇是非反不可的,但贸贸然然去造反,这和找死没什么分别,所以最明智的作法,就是私底下先谈好条件,组成同盟,骤然一反,效果就如水坝溃堤,天崩地裂,无法可挡。

  在如此压力驱使下,各路人马会积极进行暗中协议、串连,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皇子们或是派遣密使,或是以走亲戚为名,直接登门拜访兄弟或群臣,缔结盟约,当然,虽说为数不多,但确实也有些皇子,仍将父亲的圣旨当成命令,既然武沧澜选定黄泉殇为继承人,他们就毫无怨言地忠诚拥戴。

  只不过,对于他们的忠诚,黄泉殇并没有被感动,反倒是露出嫌恶的表情,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这让武沧澜觉得有趣。

  “怎么了?他们对妳竭尽忠诚,不好吗?”

  “那不是忠诚,只不过是盲从,和我也没有一点关系,他们并不是因为认同我,才对我效忠,纯粹是因为你的命令,才发誓效忠我,等到改天你支持别人,他们立刻又会倒过去,这样不稳定的手下,要来何用?再说,自己全没半点主意,老爸、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这种人全部是贱人,我有什么必要要尊重?”

  “唔,妳最后的那一句话,我不想解释,妳可以自行判断,至于前半段话,身为一国之君,本来就是该用各种方法,取得各种人才的忠诚心,这是帝王的职责所在,也是统治基础,妳没什么理由把他们拒诸门外啊?”

  “说得那么麻烦,你这也算专制君王吗?听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到处跑桩,骗取选票的民选总统了。”

  “哈哈哈,就算是专制帝王,我也不是从小就坐在王座上,更不是从小就有盖世武功的,如果打从一开始就那么大架子,后来根本就没有我上位的份,不过呢……当时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来教人这些道理,搞教育一向是银劫的工作范围啊……”

  武沧澜就这么指点女儿,如何稳住大位,事实上,黄泉殇并不是只有武功与技术,眼前的局势、皇子们的私下动作,全都无一例外地进入她眼底,也全都在她意料之中。

  当前的情势,一开始就早已料到。各方各面的敌人,并没有做出什么令人惊奇的行为,这虽然少了许多麻烦,不过也让人感到无趣,幸好下一步动作就要顺势展开,到时候,敌我双方的反应,或许能带给自己一些趣味吧……

  连横合纵的把戏,每个人都会玩,自己对于这个大武王朝而言,完全就是一个外人,既无兄弟姐妹,也没有忠臣、派系,外人或许以为,自己当务之急,就是先把皇城内忠于自己的人统合在一起,凝聚成一股力量,却没有人想到,自己的目标压根就不在皇城之内……

  第六章 与虎谋皮 总有交易

  大武王朝内忧外患,恍若一艘将沉的巨舟,不但内部暗潮汹涌,随时都会闹分裂,内部风暴一触即发,外头还有强敌压境,皇帝宝座根本就是火山口一个,就算坐了上去,也不晓得能坐几天,实在没什么好高兴的。

  相形之下,袁晨锋就是行情看涨,稳稳掌握同盟会大权的他,在皇城之战后,铲除天魔,实力获得肯定,任谁看他都是当成未来皇帝在看。不过,袁晨锋自己并没有多少喜悦,本来他就不认为夺得大权有什么好特别高兴的,一切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倒是与孙武发生的冲突,令他着实不快,心里隐约有种感觉,知道此事难了,而且还可能造成后头的连串麻烦……

  与苦茶大师分道扬镳后,袁晨锋回到暂栖的临时分舵,预备要离开,他的立场与苦茶大师不一样,没有必要特别留在京师外围,万一行踪泄漏,惹来朝廷大军围剿,后果可严重得很。

  袁晨锋多年来刻意培养自己的班底,起用有理想、有干劲的年轻人,彼此既是上下主从关系,也是一起为了理想奋斗的同志,工作效率极佳,气氛也是极好,此次他连番布局,成为他手足、代他实现每一个设计的人,就是这个年轻的团队,他和苦茶大师分开后,也就是回到这些同伴的身边,预备下令一起离开。

  结果,袁晨锋被告知了那个惊动中土的大消息,睿智沉稳如他,一时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想不通武沧澜此举是在弄什么玄虚,更猜不到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即将接掌大武王朝帝位的银发少女是谁,这个突来变故让他大感意外,必须要好好盘算一下,是否有什么地方要改变原有计画。

  还没从这个震惊情报中平复过来,又一个意外发生,一个部属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是有一个孩童送了件东西,指名要给里头的袁少爷。众人所栖身的这个地方,是一处商铺,表面资料当然与同盟会无关,各方面保密到了极点,这一下被人找上门来,还指名要送东西给袁晨锋,摆明已经给人摸清底细,此事非同小可,所有人乱成一片,第一个要确认的,就是外头会否已经给敌人团团包围,甚至有大军杀来了。

  幸好,经过确认,外头并没有什么异常,没有军队,也没有敌人包围,一切如旧,送东西过来的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众人的目光转移至袁晨锋身上,听他示下。

  “这个……”袁晨锋微露苦笑,或许是作贼心虚的关系,自己现在对于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送件,打从心里发毛,毕竟武沧澜就是收了自己送的礼物,现在给整得半死不活,潜身暗处当阴谋家的感觉是挺爽,可是如果也被人这么搞一下,那就笑不出来了。

  以袁晨锋的地位,当然会有人抢着做保安工作,把那个委托送来的盒子拿去检查,省得盒子一开,忽然爆炸,或是射出牛毛飞针,弄死了袁晨锋,这就非常糟糕了,而经过检测,盒子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里头所装的却是一枚金属圆球,看来还是挺精细的机械,就是不知道用途。

  众人正要详细检查,袁晨锋却主动开口了,“不用忙了,把东西给我吧,我知道这是什么,甚至连是谁送来给我,都大致心里有数了。”

  以袁晨锋的见识,当然不会认不出,这枚金属球是一个立体投影装置,这种技术同盟会也有,只不过机械设备比较大型,没法做到这么巴掌大小的一个圆球,所以旁人才会认不出,而同盟会未能掌握的技术,朝廷多半也没有,那么,能够在技术力上压过同盟会,这样的组织少之又少,或者说……是某个人?

  袁晨锋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是谁,这号人物自己实在不愿招惹,就连陆云樵都私下嘱咐过,如非必要,否则宁可挑战天魔,也不要去惹上她……这个训示,自己可是从来也不敢忘记。

  轻轻按开圆球的顶端,一阵机械运作声过后,圆球顶端骤亮,光华盛放,紫光投射在半空中,交织组出一个立体的人形,让袁晨锋为之一愣,因为从这人形看来,对面的人不是个小女孩,身高完全不对,难道是对方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当人形一下子变得清晰,袁晨锋的瞳孔瞬间放大,立体投影所显示出来的人物,自己虽然没有见过,但那面无表情的冰冷脸庞,还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此明显的识别标志,对方绝对就是大武王朝的新主,那个传闻中的银发少女,但自己虽肯定不曾见过此人,她眼中却有一丝熟悉的冰芒,仿佛正冷冷地嘲弄整个世界,这种眼神……似曾相识……

  忽然间,袁晨锋像是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问道:“武沧澜带出来的那个继承人,名字是什么?”

  这一问,底下的人一阵忙乱,如此重要的人物,自然不会是没名没姓的,只是刚才忽然有人送东西过来,弄得这边一团乱,忘了说出来而已,现在回头一查,赫然发现这个即将接位的继承人,居然不姓武,更还有一个凄凉的名字。

  “黄泉殇!她的名字是黄泉殇!”

  答案一出来,袁晨锋的困惑得到印证,短短讶异过后,他露出笑容,对着立体人形拱手一礼,“短短时间不见,殇小姐的样子有了不少变化,更即将鸿图大展,晨锋思之欣然,特为君贺。”

  没有任何人想过,袁晨锋与王朝新主黄泉殇会是旧识,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袁晨锋没有做任何回应,一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立体影像,等候着对方的反应,从这一刻起,既是寒暄,也是交锋……

  “喂!别尽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别人听见了,说不定还以为我和你有一腿咧,未来的同盟会主席和女帝,要是有这种关系的话,连仗都不用打,这个世界就可以太平了……我可不想被人抱有这种期待啊!”

  银发少女坐在一张大椅上,双手握着扶手,模样虽然懒散,无形中却是霸气凛然,尚未登基,已经有一股帝皇威仪释放出来,哪怕只是立体投影,袁晨锋却绝对感受得到这股气势。

  “殇小姐遣人送来这东西,这样与晨锋连络,不知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不会是吃饱没事干,找你聊天的,不过,在一切开始之前……先问问你,你那里方便说话吗?”

  “什么意思?”

  袁晨锋一面回答,一面用视线往周围扫了一遍,这里的每个人都曾追随自己出生入死,也都是由自己一手栽培上来,人人都情愿为自己赴死,忠诚心绝对可靠,自己不信他们之中会有叛徒,更不解这里有什么让人不好说话的?

  “要问你自己啊!我看你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挺精明能干的,若是一下子死光了,重新栽培起来不太容易吧?这是看在旧交情的份上,给你省点事,不然等我们谈完,你还要花时间杀人灭口,宰光这些试图和你称兄道弟的,不让外头知道,这损失不是太大了吗?”

  “晨锋自问行事坦荡,无不可对人言,杀人灭口一说……从何说起?”

  “坦荡荡?你坦荡条毛啦!还以为自己真是那种模范乖宝宝啊?天魔都被你坦荡死了,你这么说话,对我会有说服力?”

  黄泉殇的话,令袁晨锋哑然失笑,既然对方把话挑明来说了,自己也无须再客气什么,这一次,他甚至没有转头看看周围的同伴,一早便确定的事,不用再花时间确认了。

  “啧,被妳这么说,我还真觉得挺意外的,妳好像把我当成什么伪君子一样,但我左思右想,怎么也不觉得自己是伪君子,或是做过什么奸狡卑鄙的事。”

  袁晨锋笑道:“我是个好人,不管是自我判断或客观意义上,我都是个好人,只不过……和以前的那种有点不同,我是个有理想、有目标、有原则,也有脑的好人。”

  “话挺动听的,所以你这有脑的好人,趁人病,要人命,把天魔给送下地狱了?”

  “天魔为祸中土,被他害过的人不计其数,如果放虎归山,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害,无论如何,我也要负责将他除掉,只不过我实力远不及他,也没法等到将来我武功追上他的那一天,再来决斗诛魔,使用谋略是唯一选择,况且,智谋本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即使是天魔本人,对于这样的失败,想来也不会有任何不平之处。”

  袁晨锋淡淡说来,看似回答了一切,其实却规避了所有的问题,身旁的年轻追随者,都投来赞许和支持的目光,却没有人看得出他心内的紧张。

  在与孙武的交流中,袁晨锋从侧面蒐集情报,发现了一件事。虽然天魔这些年来的计画,都是以孙武为中心,但整个计画中却有一个特异点存在,就是这个叫黄泉殇的女孩,也许连天魔自己都没意识到,但袁晨锋总感觉……天魔正将这个女孩当成传人来栽培。

  如果这个感觉没错,那么,眼前就有两个风险存在。第一,天魔有没有将所有秘密都告诉这个传人?照理说,涉及天妖之子的秘密,是绝顶机密,天魔未必会告诉她,而从众人一路上相处的感觉,那女孩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敌意,让袁晨锋对这问题心里没底;第二,即使天魔把这秘密说了,这女孩又会不会做得那么绝,当众把这件事抖出来?

  据袁晨锋所知,这不是没有可能,魔门之中某些人的作法,就是这么蛮横,在正式要胁之前,先给对方施加点压力,来个下马威,这才易于迫人就范,而黄泉殇刚刚一现身就提过杀人灭口,这会否另有所指?

  只要想到这一点,袁晨锋便紧张得掌心冒汗,他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大意了,并不是杀掉天魔,就什么问题都摆平了,如果这女孩把最关键的那句话说出口,自己应该怎么办?真要立刻全力灭口?或者……承受这个秘密泄漏的后果?

  当前的情况,自己承受得了吗?但杀光他们,又能否让一切打住?杀了一个、杀了一群,杀戮之路一开启,后头还要杀多少人才够?

  许多疑问在脑中闪过,袁晨锋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还没有……

  “是吗?”在紧绷的气氛中,黄泉殇开口了,“天魔那样子就算该死?你不得不除恶务尽?这么说,如果我做的事情和天魔差不多,你也要不择手段来杀我啰?”

  “呃?”

  袁晨锋感到意外,黄泉殇没有说出他最担心的话,固然是让他宽心,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呢?是单纯的嘲弄?还是某种试探?为什么她的口气,好像要继承魔门、继承天魔大业一样?她不是选择继承帝位,接掌大武王朝了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只能说声遗憾了。”

  情况未明,袁晨锋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决,以免过度刺激对方,造成不必要的后果,但黄泉殇却像是有意挑衅,执意把话问清楚。

  “什么意思?这就是说,如果我和天魔一样,你就会像今天一样,用尽各种手段来杀我?是这个意思?”

  “不错,正是如此。”没有回避问题的空间,袁晨锋硬着头皮回答,希望这一声之后,不会招致一个彻底撕破脸的结果,但看着那张冰冷的面孔,他实在也没多少信心。

  幸好,最坏的情形没有发生,黄泉殇闻言,没有表情的脸孔,一下子绽放笑靥,两种表情的反差之强烈,犹如冰雪大地瞬间开满灿烂鲜花,看得人目瞪口呆,为之迷醉。

  “那就这么办吧,不过,在那一天之前,我们应该还有合作空间吧?或者,说是交易也成。”

  “合作?”

  袁晨锋为之一愣,这才明白对方找上门来的目的,原来这女人是来谈合作的,但以现在的情势,双方又有什么合作好谈?

  “恕我无礼,但贵我两方之间,有什么合作空间吗?”袁晨锋话说得含蓄,打从一开始,同盟会与朝廷之间,就不可能和谈,更没有半分天下的可能,这场战争注定要进行到只有一方被完全消灭,才会停止,以当前的局势来说,哪怕黄泉殇是来谈投降条件,都未必会被受理,更别说袁晨锋横看竖看,这女人都不像是来投降的……

  “别太自以为是,同盟会目前是占上风,但大武王朝在各地仍有精强实力,如果统合一斗,谁胜谁负,还在未定之天,你们离赢定还远得很,更何况,即使最终胜利的是你们,也要付出惨重代价,这点你肯定心里有数。”

  “或许吧,但目前的情势正朝我方倾斜,殇小姐虽然有翻江倒海之能,却未必具有军政大才,继位后顶多短暂压服各派系,最终必将崩溃,大武王朝的分裂已不可避免,届时我方拉一打一,各个击破,估计也不用什么惨痛代价,妳说是吗?”

  “……夸你几句,给你个台阶下,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如果这么说你不知道厉害,那我就直问吧,你这么不识抬举,是想要与我为敌吗?”

  之前一路同行时,袁晨锋看过她拿这一句来吓唬孙武,每次只要她说了这一句,孙武就立即退让,当时自己还暗自好笑,觉得孙武被这么几句一下就害怕,实在没有男子气概,而后,这句话也拿来对付过陆云樵,连陆云樵都乖乖就范,那时自己也认为,这不过是陆云樵宠着那女孩,因为不与小孩子计较,这才选择退让。

  不过,当这个问题终于到了自己头上,在必须要回答的一刻,袁晨锋才感到一股异样的压力,让他没法轻易回答出口。

  评估是否破脸,要先看看敌方的实力,没有谁会想惹上惹不起的敌人,这女孩得三美神真传,有很强的技术力,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只是一名巧匠,但这股技术力若与一个庞大势力结合起来,那就是一股恐怖的力量了,再加上,得天魔刻意培养的她,若是真掌握了什么,一下子逼急破脸了,后果难料……

  作贼心虚是个很糟的状况,碰到敌人的态度过硬,仿佛成竹在胸,自己这边便会惊疑不定……翻脸动手看来是早晚的事,不过在那一天之前,还需要蒐集更多敌人的资料,这样才能稳操胜券……

  “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可不敢与殇小姐为敌啊,普天之下,胆敢与妳正面抗衡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吧?再怎么说,殇小姐于我和师父都有大恩,纵使不得不为敌,也要退避三舍,一偿前恩,有什么晨锋能为妳做的,尽管说吧。”

  故意表现得很夸张,袁晨锋大张双臂,接着便弯腰行礼,给予周围部属的感觉,就是他并非害怕要胁,只不过为了偿还人情,这才愿意退让。当然,在对面那个女孩的眼中,袁晨锋这动作代表了什么,她不可能会不知道的……

  “这就多谢啦,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为了要表示诚意,我预先送你一个大礼吧,数字太小也没意思,就……二十万你同盟会部队的性命,如何?”

  ……政治,就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唯一有的,就是永恒的利益……

  

  黄泉殇与袁晨锋的这个会谈,自然是保密到了极点,外头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知道,世人所真正关注的,则是大武王朝的这个新任女帝,要如何镇住局面,处理连串内忧外患。

  这并不是单单靠盖世武功就能解决的,即使是具有非凡军政才能的英主,只怕也束手无策,因为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明白,王朝之内群臣离心,各怀鬼胎,根本没有人真心服从新任女帝的领导,她别说统合群臣,抵抗同盟会,光是要维持王朝都不能,要是她没有扭转乾坤的通天手段,最多几日功夫,她就要给人弄下台,连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真龙之血复苏的传说,虽然在那一日之后,经由诸皇子之口,广为人们所知,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是和平时期,真龙之血重现于世,这个巨大震撼,足以威慑天下,王朝之内,恐怕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取得帝位,不过时间早晚而已,可如今王朝如大楼将倾,风雨飘摇,这个真龙之血就算坐上帝位,估计过不了几天,便会给人扯下来,还挂个亡国之君的糟糕头衔,谁也不会对她抱持敬意,号召力与和平时期没法比。

  当然,如果一切都像传说那样,真龙天子拥有莫大神通,翻江倒海,金口玉言,别说王朝面临危机,即使是王朝已覆亡,真龙天子照样能凭一人之力,重新凝聚人才,重建整个王朝,复国中兴,不过,传说是一回事,现实中……没有人那么天真,除了三岁小孩,谁也不会相信这种荒唐事,哪怕真龙之血再强,血肉之躯终究有其极限,即使强如之前的武沧澜,单枪匹马独对万军,后果也是死路一条,这个真龙之血,又有何能拨乱反正,创造奇迹?

  正因为如此,真龙之血的重现,未能真正起到震慑作用,诸皇子与群臣怀有异心,私下进行串联,估计几天之内,便会再次发难,不过他们也认为,除非这个女人真是白痴,否则……她应该会出来作点什么,试图稳住局面才对。

  这个预测没有失准,就在武沧澜宣布退位的第二天,黄泉殇透过书记官发表了声明,表示帝国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所有武氏子孙都应齐心合力,共抗外敌,如果在这种时候还搞内斗,致使王朝崩溃,那就是武氏的千古罪人,死后也无颜见祖宗。

  如此宣言,中规中矩,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每一名武氏子孙无不慷慨激昂地应承,发誓齐心共赴国难,然后,把这些承诺连同那篇宣告,一起扔到垃圾桶去。现实才是一切,既得利益者要求旁人共同赴难,一起承担责任,这本来就是一件招人白眼的事,有此结果,毫不意外,这些皇子与大臣,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想用一纸空文就打动他们,甚至还只是幕僚文官代笔的空文,这真是谈何容易?

  不过,黄泉殇也不是傻瓜,在那篇宣告的最后,提出一个重点,就是为了显示身为一族之长的分量,她即将在数日内,亲自上阵,以实际的鲜血与人命,来让天下心服。

  这句话中杀意森寒,明显就是要来一场大屠杀,这一点也符合很多人的预期,毕竟黄泉殇没有派系支持,甚至没人认识她,就那么莫名其妙地空降冒出,如果不设法出手立威,有什么资格令众人心服?稳坐帝位?而传说之中,真龙天子有无上威能,武功强至不可思议的非人境界,她若出手对付同盟会,肯定是一场极惨烈的厮杀,甚至还有可能亲身刺杀袁晨锋,给同盟会一个无法承受的损失。

  眼下的皇帝宝座,就是火山口一个,不管谁坐上去,都要面对同盟会的猛攻,而谁也清楚,以目前的情势,谁也没法抵挡得住,既然真龙天子拥有无上威能,那姑且等上几日,看看她有什么办法对付同盟会,如果她真能给敌人重大打击,对大武王朝可不是坏事,况且,如果不先看清楚她的底牌,她用来对付敌人的方法,随时也可能用在自己身上,那可就糟糕了,武沧澜精明一世,他所选定的继承人,未必是个好人,却肯定不是无能之人……

  因此,朝廷的各个派系,纷纷选择观望,枱面下的动作频频,但至少,枱面上各派系都对真龙天子表示效忠,期待她能以雷霆霹雳手段,扫荡敌人,当然,很大一个理由,是因为她目前身分,仅是武沧澜指定的皇位继承人,尚未正式登基为女帝,否则,其他皇子与大臣未必能沉得住气,毕竟……这一辈子朝思暮想,就是想要当皇帝,多少年的心愿累积下来,哪怕当了皇帝几分钟后就死,他们也愿意不顾一切去当一次,如果黄泉殇急着登基,肯定会逼得他们失去理性……

  整个局势就处在这样的诡异气氛下,人人都在期待,想看看真龙天子到底有何威能,是否真能创造奇迹,拨乱反正,就连同盟会都似乎感到畏惧,在黄泉殇发表宣告后,暂时停止了一切的攻击行动,采取防御态势,但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同盟会正秘密进行大调防,将重兵在短时间内集结于数个重镇……

  乍看之下,整个天下的动向关键在于黄泉殇,她的所作所为,将直接影响天下局势的走向,而能够影响她的人,却又能进而影响天下,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幸好,这样的人……不是很多……

  身为能够影响黄泉殇的极少数人,孙武刚刚得知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自昏迷中醒来的他,最初意识有些模糊,昏迷之前的记亿断断续续,他并不记得与苦茶大师大打出手,然而,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瞒住的,仍维持婢女扮相的羽宝簪,把他和苦茶大师交手的经过,坦然相告,听完整件事始末的孙武,一下子完全呆住了。

  “……我……痛扁了苦茶大师?这怎么可能?我哪有这么厉害?”孙武皱眉道:“不,等等……为什么我会和苦茶大师……袁兄?”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到脑中,记起了天魔亡故的事实,孙武脸色骤变,双拳一下子握得紧紧,羽宝簪见他这表情,心里登时七上八下,连忙道:“苦茶大师已经设好了灵堂,正作法事超度,少爷您是他的亲人,既然醒了,就去上柱香吧。”

  上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让孙武分心,羽宝簪记得凤婕走之前的交代,如果让孙武受到刺激,情绪激动,很有可能再陷入失控的发狂状态,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尽量别给他刺激比较好,而眼前能打断他情绪,让他转移注意的方法,就是尽量找事情给他做,尽量分他的心。

  果然,听到羽宝簪这样说,孙武马上抬起头来,道:“灵堂在哪里?我要去。”

  第七章 有恨难抒 有情难诉

  “……阿弥陀佛,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情绪还算稳定吧?如果有什么不稳迹象,妳千万要记得提醒一声啊。”

  “大师,你是堂堂一代高僧,连死者亡魂都能超渡,这点小阵仗算得了什么?再说,我家少爷的武功哪高得过您?真要是有什么,由您负责制伏他不就行了?”

  “阿弥陀佛,老衲是高僧,不是心理医生,这种状况没把握能处理好,况且,这又不是比武决斗,他能打老衲,老衲不能打他,这根本是单方面的挨打啊,别说只有老衲一个,就算一皇三宗能齐上,也是搞不定的。”

  “……那大师指望我做什么?”

  “有危机讯号的时候,打个招呼,外头的慈航弟子都已经做好准备,一收到信号,他们会立刻不顾一切地逃跑。”

  “大师,据我所知,外头的都不是普通和尚,而是武僧,你身为两大圣宗的领袖,这样……很没用耶。”

  “小施主,出家人虽然身在江湖,却不属于江湖,逃跑是为了不伤人命,说起来也是一种守护,如果一个大和尚不重视生命,整日凭着武力争勇斗狠,又要讲什么面子身段,那与俗家人有何分别?又如何普渡众生?”

  苦茶大师这么一说,羽宝簪只有点头,倒不是认为他不愧为慈航掌门,而是觉得以他这样的身分与实力,还能有如此觉悟、如此柔软身段,无怪乎一皇三宗死的死,伤残的伤残,余人尽折的同时,就只有他还依然健在。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孙武站在牌位前,背对着他们,两眼看着那个牌位,已经好半天都不言不语,这点他们可以理解,换作他们站在孙武的角度,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

  孙武是天魔一手带大的,彼此间的感情之深,就与亲父子没什么分别,今天换作是其他人,杀父大仇岂可不报,但孙武这边……

  “少爷,不如你就顺着自己的心情吧!”羽宝簪忍不住开口,“别管什么该不该做,你就直接冲过去,想报仇就报仇,把袁晨锋给活活打死,不然打个半死也成,别再这么强忍着。”

  “呃,妳也未免太宠他了吧?”苦茶大师这一惊非同小可,袁晨锋身系天下安定,要是孙武真的跑去把他杀了,那该如何是好?

  还没来得及说话劝阻,孙武忽然一声不吭,拔足冲了出去,这一下可将苦茶大师吓得不轻,连羽宝簪都大为意外。

  “妳这丫头,他真的冲出去了,现在要怎么办啊?”

  “这个……我也没想过他会这么冲动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种事情以前没发生过的……”

  “别再说了,迟则误事,妳轻功好,立刻就追上去,别让他做出傻事。”

  “我追上去?我武功不行啊,那大师你要去做什么?”

  “老衲会率领附近的慈航弟子,准备转移疏散。”

  “也就是逃跑吧?真是够了……”

  羽宝簪急急忙忙追赶出去,倒是不担心孙武那边会惹出什么大事来,因为袁晨锋这次干得相当道地,为了怕孙武醒来太过冲动,作出令彼此遗憾的事,他走之前特别声明,会去找个乌龟洞躲起来,遥控指挥同盟会,尽量让所有人都找他不到,因此,孙武这么毛毛躁躁地冲出去,是找他不到的。

  以袁晨锋现今的身分地位,区区保安工作,哪在话下,有人跑去找他寻仇,还没踏进同盟会大门,便已经给打成蜂窝,今次他主动退让,找地方躲起来,其实已经是个很大的人情,不过……所谓人情这种东西,有没有是一回事,认不认又是一回事,至少羽宝簪就认为,袁晨锋不会脑残到来讨这种人情……

  要找孙武并不很难,他高速冲出去,周身气劲随着情绪沸腾,就算无心破坏东西,仍不可免地波及周围,造成破坏,只要沿着这些痕迹,很容易就可以把他找到,最后,就是在附近的一片高粱田中,看到了孙武的身影。

  “少爷……”

  少年站在青色的高粱丛中,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悠悠荡荡地晃着,从肩膀的抖动,还有顺着风飘来的细微声音,羽宝簪确定他正在哭泣,这样还算不错,虽然悲伤,起码有把内心的情绪发泄出来,不然所有悲与怒都累积在胸口,一次炸开,那就会是最糟的情况。

  不过……现在这样也算不上安全,凤婕特别叮咛过,不要让他的情绪太过刺激,而他眼下的情绪……怎么都不会是平稳吧?

  羽宝簪的心里七上八下,忽然看到田中的那个身影,一下子矮了下去,大吃一惊,跟着脚下便感到震动,而田中仿佛遭遇强震袭击,大片田地不但裂开,还被巨力翻掀起来,整片地皮翻上十余米高,泥浆飞溅得好远,土地上什么高粱、什么虫蚁田鼠,全都跟着被掀翻起来,景观看上去实是骇人。

  这点场面还吓不住羽宝簪,但也足够给她一些讯息了,孙武的自制力不错,从不是那种破坏东西,面不改色的个性,平常的他,纵使战斗,也会尽量避免伤害其他生命,哪怕是一草一木,更别说去破坏农人辛勤栽种的庄稼,眼下他跪在地上,奋力重捶地面,宣泄力量,造成整片田地的大破坏,这表示他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了。

  关心则乱,羽宝簪甚至来不及去想,脑里无法思考的孙武,会否人一靠近,迎面就给自己一记神掌,担忧着孙武状况的她,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喷溅过来的泥浆,滴滴如同枪弹,破铁穿石,却都被她护体的凤凰真火给焚灭,没有造成伤害,就这么让她来到少年的身边。

  眼中所见,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庞,少年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肉中,似在强行克制些什么,没过多久,这份努力终告徒劳,他重拳打在地上,制造新一轮破坏的同时,也将满腔的悲与怒,经由声音,一下子宣泄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老爹死了,我什么都不能替他做?什么事情我都做不到,呜呜……我……我好没用……”

  少年的哭泣,声声呐喊,全都敲击在羽宝簪的胸口,聪慧如她,一时也慌了手脚,怔怔地站在一旁,凝视着泥浆堆里的这个少年。她听得出来,在这些嘶喊声中,除了强烈的悲痛,还有其他东西的存在……无奈、困惑、犹豫……这些复杂的心理冲突,都被包含在里头,而在这些心理冲突的背后,羽宝簪知道,少年其实是在问……为什么他不可以报仇?

  江湖仇杀,有些仇……本就注定没有得报,通常和实力有关,凶手的武功太高、势力太大,苦主不管怎么努力,这一世拍马也追不上,大仇唯有搁置,无法得报,但孙武的情形不是这样,一皇三宗退场后,他的武功已稳坐天下前三,若说得夸张一点,自称天下第一,也没人敢说不是,袁晨锋虽然掌握同盟会大权,可是孙武若铁了心要杀他,即使同盟会摆出铜墙铁壁,也未必护得住他。

  正因为有这份能力,所以少年才会痛苦,他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只要他有那个意愿,报仇雪恨绝对不是问题,但这不是问题的问题,却偏偏卡在这里,心理冲突之强烈,可想而知。

  站在羽宝簪的立场,她其实很想对孙武说,别管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把胸中的欲望化为实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袁晨锋这两天干的事情看来都怪怪,就算冲过去打死了他,也未必就冤枉了谁。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她太清楚那个后果,现在的袁晨锋,已经不单单只是护卫众多,要杀很难而已,他肩上扛的责任太重,无数人的期待都在他身上,不仅仅是同盟会的人,就连老百姓都知道他,期望他能为黎民百姓带来治世,改变这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来的民生困局,如果在他大业将成之前,将他刺杀干掉,后果肯定是千夫所指,成为历史罪人。

  这个后果相当严重,但更重要的一点,却是连孙武自己也知道,他没有任何资格去向袁晨锋报仇算帐。

  “少爷……这个话,不好听……可是其实你自己也是知道的。”羽宝簪缓缓道:“天魔大人是了不起的人,他这辈子的成就无人能及,但被他害惨的人,真是数也数不清了,如果你是为了替他讨公道,去找袁晨锋报仇,那他所害的那些人,他们的公道又要向谁讨去?况且,如果要说公道,袁晨锋的出手,更符合公道的定义。”

  羽宝簪的声音,确实传入少年的耳中,更传入他心里,产生了影响,他抬起头,涕泪纵横的脸上,两眼通红,眼泪鼻涕和泥浆混在一起,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喉间更是哽咽难成声。

  “……可是……可是……”

  “少爷你个性温和,从不曾主动去怨恨过谁,我一直认为这是你的优点,也深深被你这个优点所吸引,如果你为天魔大人复仇,是想为他讨个公道,或是想要继承他未了遗愿的话,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找袁晨锋算帐,你要打要杀都可以,但如果……你想报仇,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为天魔大人做过,愤恨自己的无力,想要为他做点事,表示点心意的话……那请容我提醒你,你能够替天魔大人作的事,不是只有这一种,还是有些其他的方法,能够向天魔大人表示心意,而不用勉强你自己,去做一些没法对自己交待的事。”

  一口气把话说完,羽宝簪微感怅然,这些话说得很漂亮,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真心话,一时间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若与孙武易地而处,碰上这样的事,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静,多半会比孙武的情况更糟,纵有顾忌,也是顾虑后果,而不是担心违反义理,八成以上……最后会不顾一切,刺杀袁晨锋。

  自己都忍不下的事,却要劝孙武想开,这种事想想还真是心虚,但不管怎么说,劝孙武放下此事,是绝对正确的,因为此刻的袁晨锋,关系到太多人与事,如果以利益来说,杀他不晓得会影响多少人的既得与将得利益,成为天下共敌,这个代价太大,自己无论如何要挡下孙武,不让他做傻事。

  幸好,这些话起了作用,少年的眼睛渐渐止住泪水,眼神也镇定下来,伸手抹了抹眼泪,道:“我们……能为老爹做些什么?”

  “这个……”没有准备的问题,羽宝簪一时为之语塞,不管要做什么,总之不可能是继承魔门大业,还好,她思虑敏捷,很快就找到答案,“人死为大,哪怕弄不出盛大的丧礼,起码也要让他平平顺顺走完这一程……你是最适合为他送行的人,如果丧礼结束,你心里仍然平静不下来,到时候不管你想找谁算帐,我都会支持你去的。”

  羽宝簪说完,少年陷入沉默,紧紧握着的手,一下捏紧,一下稍微放松,最后,慢慢松开,掌心早被捏出血痕,羽宝簪连忙取出手绢,替他裹上,并且运功在他掌心按捏,以炎劲化散瘀血。

  上次劝孙武三思而后行,是拖延时间,以拖待变,这次倒没有那种意思,是真心希望孙武别找上袁晨锋,因为以他的个性,如果真的为了天魔而把袁晨锋怎么样,九成会后悔一辈子,这种报仇根本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绝对要拦阻下来,况且,以一人之力,去对抗一个庞大组织,这种行为也太过弱智了……

  反正,就算孙武不找袁晨锋,袁晨锋也别想高枕无忧,自己若无法统合魔门便罢,要是能够统合魔门各派系,掌握大权,有了足以对抗同盟会的地下实力,早晚就会找上袁晨锋,清算这笔帐……对天魔存有愧疚之心的,并不只是孙武一个,自己……也有着同样的心情……

  “对了,香菱,刚刚……妳看到的东西,不可以说出去!”擦干了眼泪,少年调整心情后,用近似威胁的口吻认真说话,羽宝簪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觉得刚才的失控、哭泣很丢脸,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样的少年情怀,着实让人觉得有趣,羽宝簪强忍着笑,用同样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有些古怪,因为孙武不像是怕人耻笑,这么做或许有别的理由,稍微思索一下,羽宝簪便找到答案了。

  “少爷,是不是……你怕让人知道了以后,有人会担心?”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但从那个眼神,羽宝簪晓得自己猜得没错,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这个少年就是因为平时高度自制,承受的压力太大,刚刚才会崩溃,结果一清醒过来,他马上就担心自己的失控,会让关心自己的人不安,务求保密,平常总说他迟钝,可是在关键的地方,为什么他又能这么温柔呢?

  “妳在想什么?表情好奇怪?”

  “我……呃,也没有什么,我一定会认真保密,不会泄露出去的。”

  “那就好,这两天我的身体状况有点奇怪,和苦茶大师交手的经过,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晓得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在一切弄清楚以前,还是先别让人知道,不然可能就会有什么问题,尤其是小殇,总觉得给她知道会惹麻烦。”

  孙武道:“以前在梁山泊的时候,每次我重感冒,躺在床上起不来,小殇知道了以后,就会去搞事,弄得整个梁山泊不得安宁,糟糕透啦……”

  “哦,有这样的事啊……”

  羽宝簪一听就明白过来,孙武或许很单纯地把这当成小殇爱恶作剧、找人麻烦,但事实上,这完全是因为那个同样笨拙的女孩,把他看得极重,又不懂得控制自身的情感,所以他一病倒,心慌意乱的小殇便坐立不安,只有到处惹事,藉由这种破坏性行为,疏解身心压力……这份心思,孙武是不会懂的,不过,那时的小殇……几岁啊……

  “幸好小殇她不在,要是给她发现,我就麻烦啦……”

  听孙武这么说,羽宝簪更是苦恼,孙武还一厢情愿地不想让小殇惹事,却不晓得她已经在外头惹出天大的麻烦,若是让孙武知晓她成了皇位继承人,不日便将登基成为女皇,还不晓得会有多担心呢……

  现在让孙武知道这消息,妥当吗?这种事百分百会影响他的心情,而他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但要瞒过他……这有意义吗?这件事情太大,天下皆知,除非立刻把孙武关进牢里,与世隔绝,否则这件事情又能瞒他多久?

  异常头痛的问题,羽宝簪难以抉择,更开始觉得凤婕不负责任,随便把话扔下来,一声不吭就跑,后续问题全不处理,哪有这样的办事法?再怎么说,她是始作俑者,总该负起责任吧?

  “香菱,从刚刚开始,妳的表情一直很奇怪,有什么话妳说出来啊,刚才妳帮了我大忙,如果妳有心事,也可以告诉我的……”

  “我……其实……”

  “怎么了?该不是……妳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不,我相信妳不会,妳和陆叔叔那种人格破产的又不一样,也不是小殇那种个性恶劣的,我相信妳有事不会瞒着我的……咦?妳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还冒冷汗了!”

  何止是冒冷汗,羽宝簪紧揪着胸口,都快要不能呼吸了。关心即乱,这句话真是害死人,过去自己见过多少大场面,哪怕生死边缘,都能面不改色,以平常心面对,怎么孙武随便几句话,就弄得自己如此紧张失态?

  “少、少爷!”

  事情如果再拖下去,就连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羽宝簪决定提起勇气,说出搁在心头已久的话语,“如、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到了那时候,少爷还会不会……会不会……”

  “说什么啊,香菱当然一直都是香菱啊,我们相处很久了,自问也算了解妳,不管妳变成什么样,都会是个很好、很贴心的人吧。”孙武说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妳不是说像陆叔叔那样吧?这世上有一个陆云樵就已经太多了,难道妳也想玩变装游戏?他一下子从流浪汉变成同盟会主席,妳能变什么?凤凰夫人?还是太阳王?那可真正不得了啊!”

  少年一副无法承受过多打击的样子,令羽宝簪无言,总觉得如果再说下去,自己就罪大恶极了……

  “不用担心啦,不管香菱变成什么样,都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在妳身边支持妳的……”

  话说到这里,孙武忽然发现自己的话很奇怪,听起来,不像是两个普通朋友之间该说的话,可是,自己虽然察觉到不妥,却又无心去修正,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孙武的这番微妙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当然逃不过羽宝簪的眼睛,她心中暗笑,却也由衷一喜,怎样也好,今天都不算是没有收获……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传入耳中,打断了两人的说话,佛号不是用内力念传,是直接用嗓音像唱山歌一样大喊出来,而发喊之人就在数十米外的田埂上,正是早该带着门人避难去的苦茶大师。

  羽宝簪看见这位前辈,气不打一处来,苦茶大师也好,凤婕也罢,都是把最麻烦的工作扔给自己,偷偷跑掉,真亏得他有脸这样出现,面上还一片笑容可掬,看了就恼火。

  “真抱歉打扰掌门人了,看掌门人的神色,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如此甚好,善哉。”苦茶大师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刚刚接到了几个消息,虽不愿打扰两位,可是……还是有必要先通知你们。”

  苦茶大师所带来的消息,正是羽宝簪刚才迟疑的问题,若是有得选择,她不想那么快就让孙武知晓,但黄泉殇的行动力实在惊人,当所有人还在猜测她下一步会如何行动,她已经有了动作,而且还是非常惊人的大动作。

  事情的发生是在同盟会,自从“女帝”公开宣告,要用大量鲜血来表示诚意、证明力量后,没等上头交代,同盟会各分部就进入高度警戒状态,无分前线后方,严防敌人突袭与潜入破坏。

  这样的高度警戒,有多少实质效果,其实也很不好说,因为如果是武沧澜那级数的高手亲自出马,到敌后进行破坏,那不管怎么防也是无用,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心理作用而已,事实也证明,就是这样没错。

  黄泉殇找上袁晨锋密谈的事,属于绝顶机密,同盟会中没几个知道,底下的幕僚、将军,还是很认真地推测各种敌袭的可能,一致认定,当前朝廷官兵的实力,无论是正面硬攻,或是背后潜伏搞破坏活动,都很难制造真正的大量死伤,至少……数以千计、万计,这种数字绝对弄不出来,朝廷军队的士气极其低落,当官的两边观望,存有异心,士兵也缺乏战意,出现怠令、违命的现象,很难发动大规模的强袭。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女帝亲自出手,直闯敌阵,放手大杀,而且,这个假设还是建立在“女帝的武功等同武沧澜”的基础上,若她没有这样的力量,一切便是空谈。

  众所周知,像武沧澜这样的绝顶强人,也不是说有就有的,那是凭靠着太平军国时期,如同战国时代一样,无数强人争锋比拼,激发火花,这才造就出武沧澜、西门朱玉、陆云樵这样的人才,在武沧澜之后,皇家子弟别说出一个像他一样的,哪怕只是接近他高度的,都一个也找不到,所以,黄泉殇有没有这样的实力,令人存疑。

  然而,这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像武沧澜这样把个人武力放第一位,无比看重的人,如果黄泉殇没有近似他的武力,又何以能让他独排众议,将皇位相传?不合理的动作之后,总该有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推论,完全不是建筑在对当事人的了解之上,因此,也严重偏离了事实,姑且不论黄泉殇有没有匹敌武沧澜的力量,凡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个性阴险到近乎阴森,绝不可能和人正面对决,哪怕是面对实力不如她的人,她也喜欢背后捅刀子、踢人落火坑,要说这种人会去单骑闯阵,怎么想都是个大笑话。

  于是,事情就在那天的下午发生,由于参谋部的评估,敌人的攻击该是发生在深夜或是清晨,如此才能攻敌不备,所以当那一声声古怪的闷响入耳,所有人都感到奇怪,循声望向噪音的源头,然后,看见应该没有人在操作的巨大石像,缓缓动了起来。

  这里是同盟会的前线,驻守部队过得倒还算安宁,没怎么与官兵交战,官兵也几乎不会主动往这边攻击,因为这边有一个无比巨大的文化遗产,太平军国的超级兵器:独眼石人。

  在同盟会的起义之战中,独眼石人的存在,起着关键性的作用,朝廷官兵的武器,在它面前完全无用武之地,虽然官兵这边也有若干强力兵器,但这尊巨大的石人,并不只是单纯的石像,厚重的石材外壳下,蕴含着当年楼兰一族,甚至是始祖之人的尖端技术,能发动力场,形成护罩,双眼、十指能发射冲击波与光束,几乎是无坚不摧。

  朝廷为了对付这个庞然巨物,出动了许多秘藏的重型武器,大口径的电弩、光炮,甚至还出动过空中舰艇作自杀攻击,结果只是再次印证了“独眼石人在能量充足时,无可匹敌”的事实,这其实并不让人意外,因为相同的攻击,早在太平军国时期便已用过,那时没效,如今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对于这尊独眼石人,同盟会的士兵充满信赖感,如山岳般伟岸崇高的巨影,无疑就是同盟会革命的守护神,只要与它同在,就有安全感,但谁都没想到会有一天,这个守护神在完全没人操纵的情况下,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先是由原本的跪姿,雄起站立,跟着便迈开大步,往正前方行去。

  与圣贝贝尔空中要塞的情况不同,独眼石人的内部,并没有什么驾驶舱之类的东西,至少……同盟会的技术人员没找到,也还无法完全透视、检查石人的内部结构。当石人莫名其妙地动起来,研究人员手忙脚乱地进行检查,试图用一直以来运作得很顺的外部控制系统,重新掌握独眼石人的控制权,可惜,这份努力完全没有效果,石人自行其是,照样踏着大步,走它自己的路。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同盟会的另一大胜利守护神,雄踞空中的圣贝贝尔要塞,动了!

  第八章 翻山倒海 地动天摇

  与同盟会作战的时候,皇帝武沧澜曾经提出过一个战术构想,那就是设法击毁圣贝贝尔要塞,然后让圣贝贝尔要塞坠落在独眼石人的正上方,如此一来,同盟会的两大守护神毁于一旦,对同盟会的打击非同小可,朝廷官兵承受的压力也大为减轻。

  这个战术构想很完美,说得更正确一点,那就是想得太美,同盟会也不是白痴,类似的想法,连三岁孩童都想得到,这边当然不会把这两大楼兰遗产摆在一起,以免弄假成真,当真让空中要塞砸在独眼石人上头,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所以,一直以来,独眼石人与空中要塞就分别被安排在战线的两端,一南一北,犹如一把箝子,联合夹断大武王朝的命脉。

  计画很成功,相较之下,圣贝贝尔要塞是个更超乎独眼石人的存在,当这两大超级兵器南北夹击,朝廷的军队便如雪消融,迅速土崩瓦解,连空负一身神功的武沧澜,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拿这两件巨大物体没有办法。

  不过,就在独眼石人出意外的同时,圣贝贝尔要塞也不保。同盟会在独眼石人内部没找着驾驶舱,是用外部电波进行操控,而圣贝贝尔既然是空中要塞,当然不会搞出这种问题来,在内部操控大小系统的技术人员多达数千,这还只是让空中要塞战斗功能全面开启的必要人数,如果照原本的设计,圣贝贝尔要塞作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半永久天体,里头住着非战斗员的一般民众,那塞个十万人都没有问题。

  由于体积庞大,圣贝贝尔要塞从启动之日起,就一直漂浮在半空中,没有降落下来,制造地方不便。由于要塞的建筑技术中,和梁山泊一样,利用地磁、行星引力来维持悬浮,所以单纯使要塞漂浮于一定高度,并不会额外耗损什么能量,反倒是频繁起降,会非常消耗能量,至于里头的操作人员,则是使用小型飞行器,往来地面与要塞。

  这样的操作模式,一直也运行得很顺畅,可是这一天……要塞上的操作人员,忽然听见一阵奇特的风琴乐声,这声音以前从没听过,也不晓得从哪发出,经过确认,他们发现这声音来自播音音响,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何系统会无故鸣奏,而且,这阵风琴声虽然悠扬好听,却也带着一股急促的感觉,让人心烦意乱。

  还好,答案很快便揭晓,在这阵风琴声之后,播音音响中忽然又传出电子语音,说出来的话让人胆颤心惊,表示要塞内部失火,已经无法控制,为了要塞内部的人命财产安全,即将启动保护程序。

  这一下,所有人可被吓得不轻,姑且不论大火发生在哪里,为何烧得如此无感?系统中所说的什么保护程序,这种东西听都没有听说过,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照理说,圣贝贝尔要塞是由这些技术人员一手管理,不可能忽然冒出什么他们不晓得的东西,问题是,圣贝贝尔要塞并不是完全由同盟会从头建造完成,是陆云樵不晓得从什么地方拿到设计图,并且指引同盟会在域外的一处遗迹中,挖掘出要塞的骨架,慢慢复原完成,而在整个过程中,也不是同盟会独立进行开发,还有许多地方是与万紫楼联合研究,相互协助,这才完成,因此,尽管要塞完成后,始终掌握在同盟会手里,技术人员却不敢说已将这要塞完全摸透。

  毕竟,这座空中要塞的开发、建造过程,有好几个势力经手,特别是最核心的中枢系统,现在的技术还无法制造,全部延用楼兰一族的旧机件,哪怕经过资料复写,但里头是否还藏着什么,谁也不敢保证,一直以来,同盟会的技术人员都抱持着一个心态:哪怕我们了解得不够多,但只要多过朝廷一方,那就没有问题。

  这个想法不能说有错,而事实上,同盟会对两大超级兵器的了解与掌握,也在朝廷之上,处于技术领先,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如果有什么第三方势力,对技术的掌握在同盟会之上呢?

  ……那个问题就很大了!

  在圣贝贝尔要塞的内壁管线中,确实存在一些自动洒水、喷泡沫的管道,紧急时候用以救火,不过,那些看似很普通的消防设计,却在此时起了惊人的作用,连串机关运作声响后,壁板上的暗格打开,洒水的喷头露了出来,所有人都以为那里头要喷出水柱或泡沫,那知道喷头却像变魔术一样,喷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泡泡。

  这些怪异的泡泡,不晓得是怎么产生,配方明显与消防用的泡沫不同,刚喷出来的时候,每个只有拳头大小,体积迅速变大,与金属之类的无机物一碰,立刻就破裂消失,但凡是接触到生命体,这些泡沫就发生奇妙反应,体积瞬间胀大至与该物体同等,将对方“吞噬”掉,包裹在内,然后,漂浮起来。

  事发太过突然,又没什么人想到会有这状况,虽然要塞内不乏高手,却终究只属少数,那些古怪气泡中,竟然含有强烈麻醉成分,大部分的人根本就不及抵抗,一碰触到气泡便浑身酥麻,半晕半醒,短短十数秒过后,要塞内九成五的人员都被包裹在一个又一个气泡内,漂浮起来,碰着壁顶。

  突来的意外,令要塞内的同盟会高手们惊怒交集,没有人认为这是机械故障,全都判断为敌袭,他们凭着敏捷的身手,没有给困在气泡内,对于眼前这诡异情况,他们试图解救同伴,突围脱困,但事态的急速发展,却非他们所能预见。

  几下刀劈剑砍之后,他们愕然发现,这些看来一吹就会破的大气泡,居然异常坚韧,刀剑掌风击之不破,当然,也没有坚固到绝对难破的地步,如果多花点时间,再多砍上几十刀,估计就能把这些气泡打破,可是他们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要塞之中忽然又生出奇异的声音,隆隆作响,略一分辨,人人脸上变色。

  那个声音,是狂风吹卷的巨大声响,但圣贝贝尔要塞基本上是密闭空间,在这密闭机械建筑内,狂风从何而来?答案只有一个,要塞已经打开,内部与外部的剧烈气压差,制造出一股巨大吸力,分自四面八方狂吸着要塞内的不稳事物。

  什么东西最不稳?

  死物都早已被特别固定,在强风中稳稳不动,会被吸走的东西肯定就是漂浮在半空中,狂风一卷就直接被吸出去的数千气泡,还有那些本以为可以暂保平安,其实却把自己陷入险地的同盟会高手们,这些人凭着武功高强,或是手边有强力法宝辅助,面对狂风袭卷,他们试图鼓劲,施展千斤坠,稳住自己的身形,但要在这种大气压力所掀起的狂风中稳住身形,他们还远远未够修为,几秒不到,便全部给吸抽出去,抛扔出要塞外,在不绝于耳的连声惨嚎中,成了往下急坠的高空垃圾。

  在圣贝贝尔要塞的乘员中,人类并不是唯一享受这种待遇的种族,上头的一些实验用生物,兔子、猴子,还有藏在角落的老鼠、蟑螂,全部都被大大小小的气泡包着,遭到排除,给扔出了要塞,不过,楼兰的技术确实高明,哪怕是从如此高空坠落,那些气泡稳妥地护住内里的生命体,从半空中缓缓飘降下来,就连那些没被气泡包裹住的高手,都因为就近攀住旁边的气泡,一起从空中降下,得以保住性命。

  气泡缓慢降落,在约莫离地三米高度时,受到地下磁能影响,全数破裂,将里头的生物全数释放出来,区区三米高度,只要不是特别倒楣,用脖子着地,或是那种存心自杀的,其他想摔死还真不怎么容易,这是当年楼兰一族所设计,当圣贝贝尔要塞内部爆炸或大火,情况无法控制时,自动发动的保命逃生设施,当年未有机会实用,谁也料不到,今日会在这种情形下用出来。

  把所有“闲杂人等”都排除之后,巨大的空中要塞开始移动,缓缓朝着东南方而去,越过同盟会的占领地,进入大武王朝的地界,让那些从要塞中被扔出来的人们为之傻眼,在底下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巨大要塞漂走,什么事情也没法做。

  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先后失控,消息很快便送到袁晨锋的手上,得知此事的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暗叹自己愚鲁,明明都已经有了线索,却视而不见,导致今日闹出这样大的事。

  当初黄泉殇找上门来商谈密约,就曾经说过一句,“送二十万同盟会部队的性命”当大礼,自己当时不认为这是虚言恫吓,却也没想到确实意义,只以为黄泉殇手上可能握有什么极强的超级兵器,如今看来,超级兵器是有的,不过不在黄泉殇手里,而是在同盟会手中,或者说……寄放在同盟会手里。

  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随着天魔与魔门浮出水面,都一下子变得清楚了。

  万紫楼就是魔门,这点之前便略有所知,是陆云樵在幕后强势主导,再加上自己对羽宝簪的信任,才促成了同盟会与万紫楼的合作开发。

  整个开发案的过程中,万紫楼与同盟会的技术部门,似乎势均力敌,这点倒也不奇怪,魔门的家底虽厚,可是在开发法宝技术上,并不会占到什么便宜,算来也和同盟会半斤八两,大家都是在西门朱玉的遗产上得了好处,否则根本无从讲什么开发研究,然而,两个组织的研究工作,每次卡在关键地方,最后都是由万紫楼解决,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次都是如此,这就不能不让人觉得有问题了,明明双方实力相差无几,为何每次难题都是对方解决?这个实力高度可差了不只一筹。

  撇开魔门故意隐藏实力的可能,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魔门的背后还有高人,在关键时刻做出协助,才屡屡营造出如此高深莫测的感觉,而如今看来,那个一直在背后下指导棋的高人,自然就只会是梁山泊上的凤婕,三美神之首,也唯有这样的人物,才能站在绝对的技术高度上,遥遥指挥两大组织的人员,完成那两大超级兵器。

  不过,技术人员都有留后门的习惯,凤婕……想必也不例外,再加上她协助魔门开发,相互间只是利益交换,说不上什么真心,在这种情形下,她不在系统里弄手脚就有鬼了,她所做的那些手脚,她本人未必用得上,但今日黄泉殇却用上了,透过系统中的后门侵入,一瞬间取得两大超级兵器的控制权,把“寄放”在同盟会这边的礼物取回,这本就是她们开发出来的东西,说拿走就拿走,根本也没什么难的,至于黄泉殇与凤婕之间是甚么关系,这个……就不用深究了。

  仔细算算,圣贝贝尔要塞内的技术人员仅有数千,不过布在周遭的同盟会部队,确实有不下二十万之众,若黄泉殇操控那两大超级兵器时,先放手大杀一阵,这二十万人能活下几成,实在难说得很,黄泉殇这二十万同盟会将士性命的人情,确实不小。

  但有两点袁晨锋想不通,第一,两大超级兵器的耗能问题非常严重,早先同盟会就受此难题所苦,致使进攻速度缓慢,后来还是孙武从域外取得协助,龟兹大量提供能量结晶,这才稍为解决了能量供应问题,现在黄泉殇将两大超级兵器取走,她又要怎么维持充足能量?这可就令人想不通了。

  第二,黄泉殇夸下海口,说要用大量鲜血来证明实力,如果她使用两大超级兵器,大杀一阵,同盟会几十万条人命,这鲜血量足可镇住大武王朝内的杂音,但她只夺兵不杀人,独眼石人大步迈行的一路上,刻意避开兵营民房,甚至连农民庄稼也没伤着,如此一来,她拿什么鲜血去堵朝廷内悠悠众口?

  这件事里透着蹊跷,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难道……”

  想起黄泉殇提的条件,袁晨锋隐约明白了什么,更忽然间心头一懔,暗忖天魔虽是身死,却后继有人,而且……这家伙完全继承了天魔的疯狂,甚至可能犹有过之,大武王朝迎来这样一个瘟神,后头……怕是很多人要有难了。

  袁晨锋的这个预感,就在不久之后实现,离开同盟会占领区的两大超级兵器,赫然发生奇异变化。

  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脱离同盟会掌握一事,早就引起各方注意,而这两大超级兵器的去向,也立刻受到各方监控,照理说,如此庞然大物,根本不可能隐藏得了,无论是往哪个方向走,要监控都不是什么问题,但偏偏在这样的情形下,独眼石人下落不明了。

  那是很诡异的一幕,独眼石人行走经过一处岩石山旁,一步跨出,激起了大量沙尘,还踏碎岩石,石屑纷飞,如此惊人的破坏力,在独眼石人身上不算特殊,监视这一切的情报人员也不以为意,却不料石人在漫天沙尘之中,整个身体竟然笔直往下沉去,瞬间就矮了小半截,跟着,被烟尘石屑覆盖的部分越来越多。

  独眼石人高数十米,行走在大地上,巍峨如同山岳,就算偶然脚下不慎,踩着什么沼泽、流沙之类的东西,又如何能吞没这几十米高的巨物?更何况,根据事后了解,那一带都是坚硬的岩盘地形,地下绝无空洞,独眼石人究竟是踩着什么东西,一下子深深陷下去的?

  目睹这一幕的情报人员,自然没有忘记,要到独眼石人陷下去的地点去调查,却意外发现,独眼石人消失的那个地点,现场非常诡异,整座石山完全崩塌,毁得彻底,不过,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也看不到洞穴一类的现象,独眼石人那么巨大的东西沉入地底,地上竟连一个破口、洞穴都看不到,这种情况怎么想都是不正常,换句话说,独眼石人不是那么简单地沉下去。

  进一步的情报很快就有了,距离独眼石人沉没消失不足一个小时,石人又再次现身了,穿越千余里的遥远距离,直接出现在一座荒山中。与消失的时候一样,现身的地点本来也有一座石山,一声轰然巨响中,石山为之粉碎,破山而出的巨大身影,就是独眼石人,而它现身的这个地点,位于圣贝贝尔要塞的行进路线上,两大超级兵器之间相距已不过十数里,至此,所有人都明白石人与要塞将要会合了。

  由于担心被敌人实现以矛击盾的战术,同盟会从来就不敢把石人、要塞放同一处,现在这个情况将要被打破,而当圣贝贝尔要塞来到石人三里距离内,一直只是缓缓往前飞行的空中要塞,终于有了动作,“砰”的一声巨响,要塞顶端发射出一个直径十米的圆锥体,直冲天际,喷射一段距离之后,圆锥体炸开,内中分成十八九个中小型锥体,以高速没入云端。

  正监看着圣贝贝尔要塞移动的各方势力,对于这个动作都莫名其妙,即使是同盟会这边,也对圣贝贝尔要塞射出的那个圆锥体,感到一头雾水,毕竟那么巨大的一个要塞,里头的机械组件如此之多,鬼才晓得到底是哪个部分射出去了。

  不过,他们还是大致猜想得到,当初组建要塞时,有些核心组件的制作难度过高,同盟会现有技术无法生产,是由万紫楼那边组装完成,此刻被弹射出去的那个圆锥体,要嘛是万紫楼提供的机械组件,要嘛就是域外遗迹所挖出的部分,再没有第三种可能,因为,这两个部份的零件,他们几经研究,仍无法真正理解,甚至还不敢随便乱拆,省得组装不回去,也就只有这两个部分,才会发生令他们全然意外的变化。

  那些圆锥体被射到半空后,在云层中散发奇光,一时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圣贝贝尔要塞也没有发生其他异相,倒是在独眼石人那边,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纵然不是生命体,但独眼石人碎山而现身后,一直就没有动作,附近的人远远遥望,都生出一股奇特的感觉,就是这个巨大的石人,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空有巨硕的躯体,却已没有了足以推动身躯的生命能量,仿佛轻轻一碰,巨大的石人就会倒塌崩毁。

  这种情况是可以理解的,如此巨大物体的超远距离传送,姑且不论怎么做到,背后必然牵涉超乎想像的能量耗损,哪怕是独眼石人也不支,不过,这种情形却从多个圆锥体被射上半空的那刻起,发生改变,能量耗竭的独眼石人,忽然像是得到能量填充,周身发出剧烈的震荡声响,由石材所建的双眼,更离奇闪着红芒。

  不寻常的情况,给人的直接联想,就是圣贝贝尔要塞发射上天的东西,以要塞本身为媒介,为独眼石人提供了能量。这个推论的可能性很高,要塞与石人相距不足三里,在这距离之内,要塞完全可以传输能量给石人,只不过在正常情况下,若要塞输出了如此多的能量,自身便无以为继,此刻圣贝贝尔要塞运转如常,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射向天空的那些圆锥体,提供了能量。

  后头所发生的事,也正印证了这个想法,得到能量填充的独眼石人,再次迈开了大步,踏行前去,天上的要塞朝同方向移动,无论怎样移动,两大超级兵器之间的距离,始终不超过三里,而原本晴朗的天气,也忽然变得乌云密布,雷电不断,万道金蛇在黑云中窜闪,天空阴沉得犹如黑夜,过了不久,天象混乱的情况更为严重,怒发的雷电狂击大地,燃树起火,旋即又被倾盆大雨给浇熄,飙卷的狂风无止无境,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错乱的天象,素来就象征能量的剧烈变动,那些圆锥体没入云中后,始终未曾再次出现,天象异变却越演越烈,这些都足以证明,那些圆锥体正是连串异常天象的源头,换句话说,圣贝贝尔要塞、独眼石人,正藉由那些圆锥体,吸纳周遭空间的自然能量,作为本身的能源供给,只要这个供给管道不断,两大超级兵器即使不再新填充能量,也能持续运作。

  如此惊人的结论,可把得到报告书的各方势力首脑吓得不轻,同时,根据分析,有几个先前不知的秘密也浮现出来了。

  独眼石人的移动方式,并不只是跑与走而已,还能够以近似“缩地”、“石遁”之类的技法,进行超远距离的传送移动,只不过这种移动方法,不但消耗本身能量甚钜,还需要借助大地气脉,所以连续两次,都将石山粉碎,作为发动大地气脉的耗材。

  黄泉殇一举夺取两大超级兵器,绝非临时起意,而是一项布局周密,甚至已经准备多年的计画,不但事先设立后门,兵不血刃地夺走两大超级兵器,令同盟会的多年心血,尽数为他人作嫁,就连最棘手的能量问题,都一早有了解决方案,一待夺取要塞与石人,立即启用。

  “……知识就是力量啊,居然还有这么一手,事前谁想得到啊……”

  袁晨锋阅读报告,深有此叹,如果同盟会一早就掌握到这个技术,两大超级兵器的能量供给确保无虞,全力用在战场上,何致进攻速度如此缓慢?怕是早就杀到京师之外,更不会有什么皇城之战。

  不过,真要说能这样顺利,却也未必,那项吸取自然能量作为能源补给的技术,虽然可以实际解决两大超级兵器的问题,却不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事实上,那个代价之大,让袁晨锋都感到畏惧,不晓得若自己掌握这种技术,敢不敢将之投入使用?

  汲取周围空间的自然能量,这种技术说来神奇,却令人似曾相识,因为这也正是大武龙族的天赋异能,武沧澜将这异能配合赤龙腕使用,纵横无敌一时,所向披靡,而今,这项异能被化成实质技术,独眼石人、空中要塞的能量需索,远远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比拟。

  之前武沧澜每次使用天赋异能,汲取自然能量,催运绝招到达颠峰时,也会引发天象异变,如今独眼石人、空中要塞所造成的情况也是一样,影响的规模更大得多,而且,本来人们以为,随着空中要塞、独眼石人远去,那些诡异天象就会慢慢回复正常,哪知时间分秒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那些遮天的浓密乌云、乱闪的雷电,竟没有分毫停止,还有渐趋恶化的征兆,这就不得了了。

  两大超级兵器所过之处,天候恶劣,雷电暴雨不断,狂风不停,把地方变得不适人居,简直就是超级气象兵器,尽管没有刻意踩毁房屋,杀伤人命,但持续造成的人命财产损失,却是无可估计,换句话说,两大超级兵器能够持续行动,无须另行填装能源的代价,就是对沿途环境的大破坏,这一点足以令所有想要这样使用它们的人三思,至少,袁晨锋就很难说自己敢这么做。

  不过,黄泉殇却肆无忌惮地这么做了,非但如此,当人人惊疑不定,猜想她会否就此将独眼石人、空中要塞直驶入京师时,两大超级兵器中途转向,进入了诸王领地。

  大武王朝的贵族里头,位置最高的可封王,如此特殊高位,通常只封给大武龙族内的直系,如非皇子,就是皇帝的叔伯,这些人在朝中势力极大,不仅各有大臣支持,占据要职,结成派系,还被封有各自的领地,领地内臣民纳贡,更有自己的军队,为数还不少。

  一直以来,诸王手中的军队,就是王朝内的重要武装力量,实行中央集权的武沧澜虽然对此持续打压,但因为种种客观条件限制,始终也未能将之削减,如今这些军队对外抵抗同盟会造反,对内则成为支持诸皇子争权的重要筹码,唯有背后有领地、军队支持的皇子,才有角逐帝位的资格。

  这一天,两大超级兵器开进了其中一块领地,不久之后,又进入另一块……

  血色暴雨,笼罩中土大地了!

  请续看《东方云梦谭》45
作者: tjw888    时间: 2012-12-23 03:25

第四十五卷


【本卷简介】

  恩仇泯!共业绝!
  战争往往告诉我们一件事: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天魔已死,武沧澜行将就木,原以为一切止息,没想到却杀出个「女帝」!
  更凶残!更冷血!更泯灭人性!她要的,究竟是什麽?
  亲情、友情、爱情,手足别离、挚友过招、首次告白,
  孙武在这最後关头的三项考验,能得到圆满结果吗?
  他的「武境」又终将达到何种境地?
  域外考察团将再度启程,但这一次是……


第一章 告别无奈.是为腰斩
  天魔灵柩被送到苦茶大师这边一事,并没有宣扬出去,袁晨锋自己也很清楚,此事虽然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若旁人知晓天魔遗体停于此处,势必将引来无数的麻烦,自己送灵柩于此,是为了死者安宁、生者得到抚慰,不是来送麻烦的,灵柩交给苦茶大师后,他便告辞离去了。
  苦茶大师没有拒绝这个麻烦,但他留意到,袁晨锋临走时,忧心忡忡,似有满怀心事,不晓得在思索些什么,看来……似乎是一些很让袁晨锋决定不下的大事。
  孙武接受香菱的劝告,把诸事放下,在灵堂里守灵,让自己的思绪沉淀。他这么好说话,倒是让香菱吃了一惊,本以为他不可能坐得住,哪知道他在灵堂里一跪就是五天,凝视着牌位,不言不语,整个人仿佛化成一尊石像。
  一开始,还有人担心他这样不吃不喝,可能是悲伤过度,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不过,苦茶大师从旁观察,觉得情况并非如此。
  「……掌门人虽然数日不曾饮食,但口唇并未干燥苍白,始终还维持着湿润,这显示……他只是断食,却没有断绝摄取。」
  传闻中,武学修练到绝顶,就会进入「辟谷」的境界,无须饮食,餐风饮露,如同仙人,从周围的环境中直接获得能量,修为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就属于传说中的境界了,自然也不会因为几日断食就伤了身体。
  除了这一点,香菱也发现了一件异事,孙武待在灵堂上,那里几乎是密闭空间,他周围也没什么人敢冒昧靠近,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周围就有一些小小的气旋,不时出现,乍看之下好像只是风吹地尘,可是连着几天不停,那就是人为效果了。
  通常,这是因为体内真气疾走,牵动外界空气,这才会形成如此效果,而真气之所以高速运行,多半都是与人交手,或者进行某些高强度的修练,孙武的情况很可能是后者,换句话说,他守灵的这几天,并不只是在沉淀思绪、思考未来,还同时进行武道修业,尝试把力量进一步推升。
  受到血脉觉醒的影响,孙武的精神、肉体状态不稳,有发狂失控的风险,他在此时进行武道修业,若真的给他练上去,发狂的时候如何能制住?这点固然让人提心吊胆,然而,潜心修练的时候,心志专一,不容分神,反倒降低了发狂的可能,这就让人不晓得是福是祸了。
  孙武在灵堂里一跪就是五天,动也不动一下,这五天里头,香菱没有待在他身边,保留一个让他与天魔独处的缅怀、哀悼时间,只是站在门外,静静地守候着,一等就是五天,本以为继续等待的时间还要很久,没想到五天时间一满,跪着的孙武忽然起身,朝外头走去。
  「少爷,你……」
  「我饿了,可以帮我找点东西吃吗?」
  香菱闻言一愣,看过的记载之中,确实没提过已练至辟谷之境的高人,还会不会肚子饿,孙武既然这样交代了,她当然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当下点了点头,随着孙武一起离开。
  没有陪葬品的灵堂,照理说是不用特别看守,但考虑到天魔停灵于此,万一被什么人趁虚潜入,进行破坏,那就非常要命,所以苦茶大师仍是安排了武僧在外看守灵堂,只是不进去而已,这些武僧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慈航静殿之中有头有脸,被派来当守卫,简直大材小用,不过,有他们把关,照说也是绝对安全的。
  孙武离开后,守卫就站在门口,他们晓得此事要紧,不敢怠慢,所以当一阵轻风吹拂过耳,他们还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望向后方的灵堂,发现里头一切如常,空空荡荡,白幔飘扬,什么人也没有。
  既然没有异状,他们就回过头来,继续执行自己的工作,却全然不晓得就在刚刚轻风拂面的一瞬间,已经有人从他们之间穿过,进入屋里,越过前堂,直接到了后头的停灵处。
  两名武僧都是慈航高手,想要瞒过他们的感知而靠近,绝不是易事,更别说潜入之人体型庞大肥硕,以这样笨重肥胖的身形,要自他们之间穿过,却不碰到他们,还不让他们有感觉,这简直就是神话一桩,怎么都没有可能的……问题是这些不易事、不可能,今日却都给人办到。
  不可能的高速、匪夷所思的身法,如此庞然大物高速移动,剧烈质能变换,别说是一路上地动山摇了,就算形成冲击波都不为过,却能够化成一道轻风,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这样的本事,是凤血与楼兰绝学完美结合后的境界,放眼天下,除了凤婕,更有何人能够?
  此刻,站在棺木之前,看着冰冷的灵柩,凤婕思潮如涌,久久都发不出声音来。
  「……你这老家伙,在梁山泊的时候,一副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样子,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如果西门还在世,一定会说你没用的啊……」
  很多时候,往往都是失去一件东西,才会反思它的价值,这种情况在人身上特别明显,得知天魔死讯的那一瞬间,自己根本不敢也不愿相信,直至证实,强烈的悲伤才一下子狂涌出来。
  人世的变化委实太大,十五年前,若有人告诉自己,将来自己会为了天魔的死而哀伤,非但自己不会相信,姗拉朵更会把那人的脑袋砍下来。结果,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此刻站在灵柩之前,无数过去的画面涌上心头,历历如在眼前。
  想让西门朱玉重生的计划,从自己放弃坚持,让这生命体外形相貌与西门朱玉不同的那刻起,其实就已经失败了。没有相同的记忆,不能保证拥有一样的灵魂,如果连音容相貌都不同了,这个被制作出来的生命体与西门朱玉有何关系?
  即使有着不凡的天资,即使修练更好的武学,即使培养出一个更优秀的人,那也和西门朱玉没有半点关系。
  放弃相同的外表,这是迫于无奈,楼兰的技术强项在于机械,不在生物改造上,他们复制人技术委实太不成熟,如果不施以种种强化辅助,植入母体的胚胎根本无望存活到出生,而那些仓促进行的强化改造,不可免地会影响胚胎的基因,发生改变,一项改变又会牵出连锁变化,到最后,哪怕自己不惜触犯禁忌,亲身担任母体,为胚胎注入凤血,却还是被迫在「胚胎生存」、「维持原有相貌外表」之间,哭笑不得地挣扎取舍。
  一个将来会与西门朱玉相貌相同,却无法存活到出生的生命,有何意义?
  一个平安出生、长大,却与西门朱玉没半点相似的复制人,对己又有什么意义?
  再想深一层,即使平安出生长大,与西门朱玉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相同的灵魂、内涵,自己又能够接受吗?说穿了,自己所作的一切,俱是自欺欺人,所谓的重生计画,打从一开始就是个失败的伪命题。
  察觉到这一点的自己,倔强地不肯认输,试图寻找外力协助,以当时的情形来说,西门朱玉虽死,但姗拉朵与己是过命的交情,只要自己开口,陆云樵、苦茶大师都会尽力援助自己,不计得失。
  然而,这些人全部不行,自己不能向他们求助,因为这些人都关心自己,如果让他们晓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光是他们同情、怜惜的眼神,就会让自己承受不住,所以自己不能找他们帮忙。
  没有同情、不需怜悯,自己只想要一个平等交易的对象,而最符合资格的人,就是天魔了,自己透过许多管道秘密找他,最后终于见到他,提出了自己的计画,要他提供各种协助,其中不乏一些交涉用的狮子大开口,比如说像搞出一个不受邪恶汙染、没有坏人,适合孩子生长的良善环境……这其实不是必须的,不过是想要用来讨价还价的交涉筹码而已。
  不料,天魔听着这些,饶有兴味地点着头,最后居然全部答应了,还反过来提出许多对他本身全无好处的建议,听到后来,却是自己受不了,指着他骂了起来。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这样子来培养那个孩子,你想做什么?培养救世主吗?」
  「救世主?哈哈哈,这个点子不是很有意思吗?出身我魔门的救世主,完全就是第二个西门朱玉,有什么比这还具有讽刺性的?就这么来干吧。」
  「你疯了!」
  「妳才疯了咧,敌人随便说什么妳都相信,妳还真是疯得有够厉害了,要不要直接找个医生来给妳看看?」
  最初的合作,完全是各怀鬼胎,自己打从开始就晓得计画不会成功,所以一直提防天魔的反应。堂堂魔门之主,不是可以随便唬弄的,能骗一时,时间长了,他终究会察觉不对,届时,他会有什么反应并不难想像。
  该说魔门就是这点传统好,一旦发现没有利用价值,立刻无情毁去,所以,天魔若发现上当,重生计画梦幻泡影,必然会杀人泄愤。想到天魔可能的怒火,委实让自己感到一丝快意,尽管当时的自己已找寻不到生存意义,却也没可能束手待毙,就算要死,也要在敌人身上留点一世难忘的伤痕,所以,自己暗中苦练不辍。
  太阳王曾让姗拉朵带了楼兰一族的武技秘笈给自己,内中包含了以凤凰七绝为主,所有楼兰的上乘武技,那是太阳王为了消弥前人罪业所赠的礼物,自己本非武者,这些秘笈得之无用,拿来与西门朱玉、姗拉朵一起研究几晚后,就弃之不理,后来因此被天魔窃取部分内容,令得太阳王饮恨,实令自己愧疚。
  在梁山泊,原本武艺稀松平常的自己,为了那早晚要来的一仗,拼命修练,练武本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但因为楼兰灭绝,血脉觉醒的关系,自己的练武过程,简直不是在练武,而是秘笈中那些上乘武技,争先恐后地往自己身上扑,仿佛它们也知道,唯有如此才能保障楼兰凤血的存续,令自己在最短时间内,把实力提升上去……这种事想必会让很多人为之吐血,但天底下本来就有许多事是既不公平,也没道理可言的。
  胡燕徒、李慕白,先后找上了梁山泊,自己本不愿和昔日故旧相见,可是基于他们坚持,又为了早晚将到来的一战,便让他们在梁山泊留下,三人暗中积蓄实力,当最终一战到来,合三人之力,要和天魔拼一个鱼死网破。
  以这样的心态作准备,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三天、五天、一个月、半年、三年……一晃眼便是十几年的光阴岁月,预期中的那一战始终没有到来,这是不该有的事,以天魔的智能,就算被蒙蔽一天两天,但至多一年半载,他也就该省悟真相,发现重生计画早已失败,哪可能十几年过去,他还犹如身在梦中?
  自己也曾经困惑过,想不通他为何如此迟钝?或者,他其实早已看破了一切,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天魔是一个绝对孤僻的人,他没什么心腹手下,当然也更说不上朋友,他从不让人猜到他的心思,也从没人敢去猜他的心思,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是绝对孤独的存在,他在梁山泊一隐十数年,每次看他与孙武、小殇在一起,自己都想着这个问题。
  他真的还执着于那个重生计画吗?或者,他只是单纯在享受为人父、天伦团聚的乐趣?若看他对小殇所作的那些残酷事,这想法真让人没法相信,不过,他带着孙武、小殇,在空中岛上山前山后乱跑,摘花爬树的时候,脸上那种慈和的表情,就和那些宠溺着孩子的年老爷爷没有两样,这让自己深深困惑,直至他已身故的现在,仍弄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能……人就是这个样子,无比复杂,每一个时刻都在变化,永远也难以定论好与坏,好人可能会作出坏事,大坏蛋也有偶发善心的时候,而不管好与坏,他们的身边都有亲朋好友……
  「……我欠了你很大的人情,这十几年来,承蒙你的庇护,我过得很好,比起我生平大多数的时候都好,我应该要认真谢谢你的,可惜你走得太早啦。」
  凤婕将所带来的一瓶酒自怀中取出,拔去瓶塞,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全部都倒在地上,作为对死者的悼念。
  「说真的,如果不是你死了,我应该也不会来向你道谢吧,之前总觉得你随时都会来向我讨代价,既然是公平交易,就没什么好谢的,没想到你走得这么快,让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啧!真是坏心眼的老头子。」
  酒很快就倒完了,凤婕的表情忽然有了变化,察觉到有人正高速朝这边飙来,这没什么好奇怪,那孩子在这里一跪五天,刚刚起身离开,摆明就是知道自己在附近,想要把自己给诱出来,这孩子倒也变得聪明了,只是若真的想钓鱼,就不该走那么远,留给自己太多的悼念时间。
  「村长,我们两个到底不是一路的,你被人杀了,我也不能替你报仇,不过,欠你的人情,我总是要还,就替你收拾一下你造成的烂摊子吧。」
  一面说话,凤婕的身体发生异常变化,先是全身的皮肉剧烈蠕动,有如大海掀波,单从这一幕景观而言,实在说不上赏心悦目,甚至是非常恶心,但这一幕很快就被强光遮蔽,耀眼的七色彩芒,自她剧烈蠕动的皮肤上绽放,迅速将整个身体都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激烈的能量变化,也在凤婕体内发生,真气窜走经脉,吞吐之间,牵动外界空气,形成一阵阵强风,快速旋动,吹得屋里所有事物直摇晃,响声大作。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外头两名武僧就算是聋子,也该听见了,他们慌忙抢进屋内,就见到后堂棺木前一团七彩豪光,璀璨夺目,逼得人睁不开眼,强光之中,传来好惊人的能量,一股强绝的力量,随着七色彩光亮度提升,不住往上提高,反覆凝聚、压缩,迫上新的巅峰。
  这股气机巨变,不只造成彩光四射,两名武僧更隐约看见,七彩豪光之中的人体,身形迅速发生改变,从一开始的臃肿巨硕,变得越来越纤细,那么多的脂肪仿佛凭空蒸发,在极短时间内不见了,令人目瞪口呆的变化,就在短短数秒内发生。
  「……抱歉,孩子,我还没准备好见你的面。」
  留下了这样的一句,七彩豪光陡然爆散,两名武僧只觉得一股强劲气流迎面而来,还不及抵挡,便给硬生生轰飞出去,而七色豪光在巨爆中骤然凝缩成一道火影,撞天而起,屋顶登时洞穿,却无片瓦砸落,所有土木砖石全被这股冲力带起,与那道火影一起直射天际,没有扰及下方安眠的死者。
  两名被轰出去的武僧,没有受伤,双双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给接着,卸去冲力,落回地上,接着他们的人正是孙武。
  「……慢了一步,不负责任的姊姊。」
  看着那道冲天而去的火影,孙武喃喃自语,轻功身法本就非他所长,又给这两名武僧一阻,哪还有可能追得上凤婕?只有望着天上远去的火影叹气了。
  这样子结束,也不一定是件坏事,自己想要问的东西,姊姊还没有准备好回答,她临去之前的那句话,就是放着这样的讯息,她既然执意要走,自己便算能追上她,难道还能强逼她开口不成?与其相对无言,还不如尊重她的意思,就由她去吧。
  「少爷,你姊姊已经离开了,后头你有什么打算?」
  香菱也到了现场,考虑到少年的个性,问这一句的意思,其实是想问他是否要继续跪下守灵,却想不到孙武这次异常有决断力,立即摇头,道:「不能再等了,如果我知道事情会恶化成这样,便不会等五天,现在要有所行动了。」
  孙武适才和香菱一起,朝厨房走去的路上,香菱把这五天外界发生的大小事,整体情报作了一个报告,孙武一听之下,立刻坐不住,深悔错估情势,浪费了几天的时间,急忙想要补过。
  「……不能再让那只死猴子胡来了,我要去制止她。」
  「制止?这谈何容易?再说,你打算怎么去制止她?她可是在皇宫啊!」
  「那就闯皇宫吧!」
  一句话,确定了下一步的方向。
  孙武会这么急切地想要行动,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在他长跪守灵的这五天里,小小农庄虽然平静,外头的世界却已经天翻地覆了。
  造成大骚动的原因,就是朝京城移动的两大超级兵器。黄泉殇夺取了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后,让这两大超级兵器朝京师移动,并且解决了这两件庞然大物的能量供给问题,让它们得以全速移动。
  技术就是一切,这句话用在法宝的世界里,确实一点也没错,得知此事的袁晨锋除了扼腕,就只能说一个服字,如此解决能源问题,确实很妙,只不过,代价也实在太大。
  两大超级法宝,如今是汲取外界能量为己用,这与大武龙族的天赋异能类似,问题是人力有时而穷,就算想要无穷无尽地吸取自然能量,肉体也会承受不住,所以大武龙族的强者,每次进行顶峰决斗,都会搞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却不至于造成什么持续性影响。
  但换成这两件庞然大物,后果就完全不同了,它们疯狂吸取空间能量的后果,造成整个空间的磁场大乱,剧烈磁变的影响,令得天象骤变,狂风、暴雨、怒雷……自两大超级兵器经过的那刻起,就没有停歇过,疯狂肆虐着它们所走过的土地。
  恶劣天候所衍生出的种种灾变,溃堤、山崩、火灾……之类,给中土人民带来了严重损失,但磁场剧变所造成的问题,还远不只如此。
  磁场剧烈变化,并不只是影响天地,对生物的影响同样发生,植物出现异常生长与枯亡,而动物这边的影响更明显,天上飞禽,地下走兽,乃至蛇鼠虫蚁,都表现出异常躁动,群起出没窜走,还有激烈的撞树、投河行为,集体自杀。
  鸟类本来是依靠脑内的磁场感应来导向飞行,磁场一乱,失去飞行导向,纷纷撞物坠地,两大超级兵器所过之处,各种动物的尸体积了一路,完全就是一副地狱的修罗景象。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可怕问题,怀孕的动物生下一堆畸形怪胎,混乱的磁能不止促使基因异变,更直接影响着肉体剧变,这些构造错乱的生物,大多在出生后迅速死亡,却已经给人造成极大的惊恐,特别是当类似情况从动物蔓延到人类身上,这个恐慌如同洪水,瞬间就冲垮所有人的心防。
  各种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往京师,从理论上来说,两大超级兵器是黄泉殇弄过来的,受她操控,她绝对有能力让石人与要塞停下,或是转向。事实上,本应该攻击同盟会的两大超级兵器,居然掉转头来,对帝国造成伤害,这实在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
  然而,黄泉殇对此事完全否认,表示压根就不知道两大超级兵器,为何要向京师移动?此事一切与己无关,当然更不能找自己来负责,这一切肯定是同盟会的阴谋,请各地诸侯不要受挑拨。此话言之成理,却是没人肯信,朝廷在同盟会那边同样安排有奸细,那边早把同盟会的动静传回来,同盟会为了石人与要塞的变动,闹得人仰马翻,绝非作伪,两大超级兵器此刻肯定不在同盟会操控下。
  形式上来说,大武王朝采中央集权体制,要调动地方军队,必须要中央授权,关于这一点,黄泉殇同样进行推脱,藉口武沧澜不能理事,自己又尚未登基,自然不能下达军政指令,要各地诸侯自行判断,便宜行事。
  这句话,似乎可以看成出兵许可,事实上却不是那么简单,大武王朝以武立国,王公贵族纵然腐败,对武力却都看得极重,他们之中不是每个人都有习武天份,所以重视的东西,就不是个人武力,而是手上的兵权与军队,特别是在政局动乱的眼下,谁手上握着部队,就有问鼎王位的可能。
  在这样的情形下,谁也不肯轻易消耗手上的实力,这可不比平时的镇压乱民、打打农民叛乱军,以地方部队的武力,去对付两大超级兵器,摆明就是以卵击石的自杀行为,如果有整体计画,使用填人命的牺牲战术,或许还有点希望,但谁又愿意去当那第一个牺牲的?
  复杂的利益纠葛、权力斗争,那些领地受到严重灾害的领主、重臣,迟疑不决,没法果断地决定派兵出征,而在他们拖拖拉拉的时候,领地内的战事却忽然爆发了。
  独眼石人与要塞,将所经之处化为地狱,成了人们心中的恐惧根源,而极度的恐惧感会激发狂性,虽说两大超级兵器令人望而生畏,但在切身的致命危害下,地方军队等不及中央命令,便自行出动,试图摧毁这两个灾祸的根源。
  圣贝贝尔要塞的飞行高度太高,想要破坏它,只能开航空舰队来,普通的武器,就算射到了那高度,也无法破开要塞外的能源防护罩,因此所有攻击都只是针对独眼石人,而后果……真是毫无悬念。
  姑且不论这个石人已解决了最大的心腹之患,能源问题;也姑且不论这个石人已经过改造、强化,远非当年初履中土时的状态,即使是当初的那个石人,大武王朝倾尽精锐部队,动员所有一切能用的方法,也是拿它没办法,更别说今日这些地方部队无规划、无章法的乱攻了。
  以卵击石,理所当然的评价,毫不意外的结果,而且还导致了一个更糟糕的变化,独眼石人是死物,不会被激起凶性,但它显然有某种还击机制,在承受了军队的攻击后,它针对这些挑衅作出了反应,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大屠杀。
  举脚跺地,强烈的冲击波传入地面,造成地震,吞没了上面的人们;哪怕是岩石山脉,都轻易出现山体滑坡,不管是千军万马,都在一瞬间给轻易埋掉,而石人的双肘狂吸大气,凝缩成气弹,由十指疯狂射出,每一发都有着陨石般的巨大撞击威力,仿佛超巨大版的五绝神剑,哪怕是陆云樵在此,也只有掉头就跑的份,更别说这些虾兵蟹将了。
  漫长的血路,就这么铺开,无数的尸体,竞相倒在血路上,黄泉殇的预言,以这样的形式呈现了。


第二章 血火为记.苍生应劫
  军队的袭击,不但启动了两大超级兵器的反击机制,更让它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以超越之前数倍的速度,朝京师前进,而沿途所造成的破坏与屠杀,更是之前的十数倍。
  每一场战斗,都是以一面倒的全灭作结尾,严重伤亡的惨状,甚至超越了太平军国之战,而对整体环境所造成的破坏、破坏的持续效果,更是在中土战史上前所未见的。
  光是这样,已经够糟糕了,谁都没想到同盟会居然在这节骨眼上参和了进来,独眼石人大开杀戒后,同盟会打着「拯救灾民」的人道旗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军开入受灾区域,一面协助百姓救灾,一面却进驻各个重要地点,歼灭反抗的残兵,完成占领的事实。
  最开始,人们还怀疑,这仅是同盟会见机行事,反应奇快,捡了大便宜,但当空中要塞、独眼石人的行进路线出问题,不是直线前往京师,而是刻意绕路,迂回穿梭过几个与同盟会占领区接壤,并且最具潜在威胁的皇子领地,放手一场大杀,将驻守的军队重创。
  因为预估两大超级兵器可能来袭,当地军队早就接到命令,不主动迎敌,保全实力,但石人与要塞却是直冲着他们而去,堵着军队,就是一阵狂轰乱扫,弄得地上死伤狼藉,这才扬长而去。
  帝国军队没那么贫弱,如果只有这样,虽然是重创,还算不上毁灭性的打击,但尾随而来的同盟会部队,老实不客气地把官兵包了饺子,若不投降,就地聚而歼之,短短时间内,同盟会便连下数城,攻下了几个难打的地区。
  军队被歼、领地也被占,直接影响到在京师的领主们,这些皇子与重臣,一下子失去了手中的大半筹码,气极败坏之余,黄泉殇与同盟会狼狈为奸的事实,也就清楚摆在眼前了。
  就如同这些皇子、重臣曾经私下串联,组成利益同盟,黄泉殇也不打算孤军奋战,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条准则,她找上了帝国的最大敌人同盟会,藉由同盟会的力量来消灭异己。之前黄泉殇曾开出保证,以实际的鲜血与人命,来让天下心服,这个保证如今实现了,只不过没什么人会想到,她所谓的鲜血与人命,并非来自敌人……至少不是皇子、百官所想的敌人,而是自己人。
  这当然是绝对的卖国行为,那些皇子、重臣惊觉上当,趁着身边还有带进京师的精锐小队,他们想要发动政变,杀入宫中,干掉那个卖国的贱人,却不料这一次被敌方先发制人了。
  如果每一个有反心的皇子,不约而同地率队杀入皇宫,胜负确实难料,但黄泉殇之前的无动作,让他们麻痹迟钝,即使要政变,仍想要多拉几个人一起干,事后好分赃,就只慢了这一步,当黄泉殇主动率军杀上门来,他们甚至没能回过神。
  来自皇宫的卫队,把目标府第团团包围,黄泉殇独自冲了进去,片刻之后,整座王府无分男女老幼,没剩下半个活人,当御前侍卫被那诡异的死寂气氛,弄得胆颤心惊,缓缓打开王府大门,就只看到银发少女轻哼着歌,缓缓踢着一颗红球,边走边踢,朝着门口这边走来。
  银发少女的美貌,已经不只是普通的美丽,她在满是绿意的庭院中,哼着小曲,踢着鲜红的球,朝大门这边过来,整个画面看上去确实很美,甚至还给人一种天真可爱的感觉……直到他们发现,那颗红色的圆形物体不是球,而是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
  灭人满门这种事,在专制王朝中不算罕见,武沧澜为帝之初,亲闯逆臣府上,尽诛满门的事可没少干,但每次出手之后,都不会忘记在门口发表宣告,说明逆臣犯了何等大罪,招致如此下场,彻底达成杀鸡儆猴的效果,但黄泉殇……尽管干的是一样事,却好像没打算杀鸡儆猴,就这么把人头踢出门,话也不多说一句,扬长而去,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幕僚人员追了上去,大着胆子,询问未来女帝是不是该发表些什么,清楚交代逆贼罪行,以安天下,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淡淡道:「要说什么?有甚么可说的?该怎样就怎样了。」
  这话让人听得好生迷糊,高深莫测,人们都在琢磨话中的意思,结果不久之后,来自宫中的一道指令,让人彻底明白了。这道指令虽出自宫中,但到底是何人所发,谁也搞不清楚,可能是黄泉殇,也有可能是武沧澜,总之,这道以普通文书方式发来,却盖了玉玺的字条,让所有人看了都一阵心惊。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个时辰后,京师的朱雀大街上,堆筑起了几座高台,这些高台的建造物非木非石,是纯粹的有机体,数百具残缺不全的尸首,被串插成堆,叠在一起成为高台,鲜血不住滴流下来,染红了整条大街。
  这些尸体新死未久,尚没有发出尸臭,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站在街上放眼看去,水沟里流着全是血水,空气中弥漫着腥味,堆叠成血肉高台的无数尸块,都是残肢断躯,几乎找不到完整的人体,而在那堆尸首中,不止是成年人,还包括着幼童与婴儿,残忍的画面,就连负责堆叠尸体的官兵,都忍不住阵阵恶心,更别说寻常百姓了。
  被血肉高台的修罗景给吓着,不晓得有多少人失声嚎叫,狂奔逃窜,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并且在往后的数十年中,夜夜恶梦惊醒,成了最深的心理伤害。
  光只是这几堆血肉高台,就已经足够震慑人心,而稍后的仪式,更让人永志不忘,一名明显也被吓破了胆的文官,脸色苍白,颤抖着声音,看着两旁摇摇欲倒的血肉高台,生怕这些血肉随时倒塌,把他给埋了,好不容易才扯开喉咙,结结巴巴地说话,表示古时有伟大的王者,用逆贼尸首建造血肉冰台,眼下并非冬季,无法浇水成冰,所以就古意新创,改为血肉烽火台。
  说完,负责点火的人,将火把扔了上去,点燃预藏的引火物,刹时间,以血肉尸骸为燃料的烈焰冲天而起,剧烈焚烧之下,不但满溢着烧脂肪气味的腥臭,由附近几条街满溢向整座京师,血肉烽火台摇摇晃晃,仿佛尸体在手舞足蹈,又像在抽搐痉挛,发出来自地狱的哭嚎……
  这几幕画面,让许多人从此经常在恶梦中惊叫醒来,也被录制成影像,飞传到中土各地,惊怖天下。那几段影像里,除了尸体在大火中狂舞,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御前侍卫在血肉烽火台的前方,拉开一张长方形的赤红大旗,大旗上清楚写着六个大字。
  该.怎.样.就.怎.样!
  之前令人大费猜疑的话语,现在有了解答,伴随这答案一起出现的,是累计起来近千人的死伤,两名皇子和旗下依附的重臣,十多个豪门府第被灭,满门老小,给杀得干干净净,名符其实地遭到血洗,在拔除主要竞争对手的同时,也震慑了所有反对势力。
  有资格竞争皇位的皇子,不止两个,但经此一役,黄泉殇展示了令人心惊的狠辣手段,不服她的人心里都清楚,如果不能一击便将她干掉,给了她还手的机会,那个后果将会非常恐怖,更别说她还有先发制人的可能。
  皇城中波澜汹涌的情况,暂时平息下来,朝中的各个派系,选择向黄泉殇称臣表忠,请女帝登基。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臣服黄泉殇,经此一役,只要脑子没坏的都能看出来,这女人绝对是大武王朝最大的祸害,若让她久坐王位,非但所有武氏皇亲性命堪忧,恐怕所有臣民的生活,都会比武沧澜在位时更惨得多,为了身家性命着想,无论如何都要推翻她下台。
  选择暂时忍耐,是为了重整力量,暗中团结众力,将她推翻,另一个重要理由则是为了同盟会,眼下黄泉殇与同盟会相勾结,如果大家齐心对付黄泉殇,双方火拼之际,同盟会趁虚而入,由背后下手,只会让所有人都完蛋。
  同盟会是王朝的宿命死敌,黄泉殇为了上位登基,居然与虎谋皮,蠢得可以,不难想像,同盟会的胃口不可能这么容易满足,早晚会与黄泉殇翻脸,届时,就是武氏皇亲大举反击的时候。
  这是众皇子、重臣的共通结论,支持这论点的人不少,横竖当前无力反抗,又被那血腥手段吓着了,总要找些论点来支持本身的行为,要不然,自己的尊严说不过去,若被人当成贪生怕死,更是糟糕。
  不过,他们并不晓得,自己的猜测与事实相去甚远,因为当袁晨锋看完最新的情资报告,了解武氏皇亲的意图,他耸耸肩,对围在身边的亲信道:「索取报酬?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帮她作事哪能要代价的?如果她开口索取同盟会主席的位置,要我让位,我都真要好好考虑咧。」
  最初,亲信们以为袁晨锋是在说笑,但从袁晨锋认真的表情,他们才晓得袁晨锋不是在开玩笑,为此骇然。不知道黄泉殇与陆云樵关系的他们,自然无法理解,万一黄泉殇得到陆云樵的授意,要来取同盟会的大权,袁晨锋也只有手忙脚乱的份,他迄今还没有答案,自己会不会服从命令……
  不过,袁晨锋多少有个感觉,黄泉殇在皇城内的这一番大动静,只是个开始,因为两大超级兵器的行进未停,以这一路上的状况来看,磁能异变的灾情恐怕会一路带进京师,那也将会是京师的毁灭性浩劫,同盟会的目标是解救天下黎民苍生,自己明知有这后果,难道要一直坐着看戏?这是仁侠之道吗?
  将目光投向身边,这里的人还没有想得那么深,对于大武王朝的内鬨,他们十足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没有感同身受的痛苦,也不记得同盟会应有的立场与理想,或许几天、十几天后,他们会想起来吧?但那里头有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理想这种事之所以总让人失望,多半都是因为期望过高,这点自己已经从师父的身上学到了教训,在这方面,自己还是该向西门朱玉看齐,用现实一点的方法来促成理念,而说到这个……自己有必要考虑一下那些问题了……
  袁晨锋陷入深思时,京师之中也有人在闭目盘算着,经过了这么多事,黄泉殇如何不知自己的处境,看似大获全胜,威不可当,实际上等于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
  残忍、狠毒、狡狯……这些都能使人畏惧,但如果真要争夺大位,只耍弄这些,在旁人的眼中,根本就是一个被惯坏的脑残小鬼,仗着强绝力量横行,恣意使用暴力,恶性循环,最后杀得越狠,越是使人心背离,得不到支持,枉有盖世神通,却落得天下皆敌的收场,这种人是不可能成王者、成大事的。
  这些浅显道理,自己当然清楚,在天魔身边看过太多的权力斗争,自己很清楚政治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一名好的政治家或政客该怎么干,问题是……自己压根就没想当什么王者至尊,夺权争权也只是为了把大武王朝这个道具拿在手里,作点消遣而已,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皇子、重臣的痛苦,确实带给自己乐趣,皇位什么的对自己来说,还没有一支糖葫芦来得吸引。
  问题是……都作到这一步了,自己不得不承认,为了找乐子,事情有点失控了,旁人倒不用担心,倒是有两个麻烦人物,少不得跑到自己面前大吵大闹,如果不先做点准备,到时候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理。
  「烦死人的家伙,管那么多闲事……死那么多人,全是你们家的吗?该管的不去管,尽来这里扯什么?」
  牢骚声中,麻烦的问题已经来了,宫廷侍卫匆匆来报,有刺客进入皇宫,至于进入的方法,相当匪夷所思,几百年来,无数刺客用尽各种方法,潜入与混进宫廷,诡异的奇谋秘计,宫廷侍卫的档案纪录中数也数不清了,但在那么多的刺客里头,像这么有种的例子实在少之又少,居然是直接从宫门口闯进来。
  「我不说废话,让那只死猴子出来见我!」
  孙武的个性,让他没有脱口说出「滚出来」之类的话语,不过用词虽然克制,表现出来的行为却猛得很,他简单撂下一句之后,便直闯入皇宫,门口的御前侍卫甚至没看清楚,就给他几下拳脚打倒在地。
  以武者而言,速度本非孙武所长,战斗时他常因此吃亏,但就算不是强项,那也得看是跟谁比,对于这些杂鱼、喽啰来说,这个少年的身法犹如风动,瞬息即逝,连看都看不清楚。
  孙武闯入皇宫,横冲直撞,如进无人之境,后头就跟着香菱,原本孙武不想让她跟着来,但香菱认为自己上次在皇宫中四处放火捣乱,熟悉地形,如果自己不跟着来,恐怕孙武会在皇宫中迷路几天,更别说找到人了,这个主张确实有道理,孙武也不得不点头,结果就变成两个人联手闯宫的情况。
  香菱跟着孙武,本来以为会有连场恶斗,毕竟单枪匹马闯皇宫,独对千军万马,这种事情有点违反常识,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样干,自己虽然与孙武闯阵,却不是有勇无谋,打的主意便是情况不利,立刻拉人撤走,自己和孙武虽然不是天下无敌,可是如果要走,只怕也没什么人拦得住。
  打着这个主意,香菱却发现自己的想法出现问题,从突破宫门至今,孙武不晓得放倒了多少名御前侍卫,这些人都非庸手,却没有一个挡得住他一招半式,如果不是因为身高不对,香菱几乎以为自己是跟在武沧澜、陆云樵这类高手的后头。
  不久之后,香菱自己琢磨出了理由,孙武的实力确实有长进,但让他能在王宫里所向披靡的理由,却还另有两个。
  武沧澜倒下、银劫亡故,这两人一去,皇宫内的防御力量登时像被拔去了主心骨,御前侍卫、御林军中虽有若干好手,但在乏人指挥下,发挥不出应有的战力,除此之外,黄泉殇不得人心,恩威更非武沧澜可比,孙武却是之前众所热议的武沧澜私生子,至今武沧澜也没出面否定这个传闻,换句话说,这个少年还是有可能成为大武王朝的新主……取代现在这一位。
  误伤皇亲国戚可是死罪,更别说伤害未来的天子,眼下这一位之所以闯宫,搞不好就是争帝位来了,将他挡下,对所有人有什么好处?人同此心,自然就打仗不用心,没什么斗志,被孙武一冲,立即溃散,给他一招打趴的人,倒下了也就再爬不起来。
  就这样子,孙武直闯了进去,完成了数百年来没人干过的壮举,香菱尾随其后,所有的应变策略全没用上,心里不免有些自嘲,然而,尽管孙武闯皇宫这件事,看起来水分很多,但香菱总觉得……他的出手看来轻描淡写,压根就没用多少力量,似乎……是在保存实力,不想被人过早了解。
  想要在皇宫里横冲直撞是一回事,但要在皇宫里找出一个特定的目标,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皇宫、皇城,本就是同一个地方,大到可以形成城池的连排宫殿,想要在这里头找到黄泉殇,那真是谈何容易?还好,黄泉殇并没有藏起来不见人的打算,孙武闯了一阵子,便在宫中感应到黄泉殇的气息,寻踪觅去,最后在一处佛塔上看见了她。
  武沧澜从来不信神佛,但后宫之中的嫔妃却有此需要,因此皇城之中不但有佛塔,也有佛寺,只不过所有和尚都是太监而已。这座佛塔共有七层,木造建筑,取七级浮屠的寓意,上头覆盖着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一派庄严气象。
  第七级宝塔的顶端,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银发少女正坐在那里,一袭粉色的连身长裙,长发随风飘扬,被阳光一照,隐隐有七彩光华流动,仿佛长发正不断地变色,看上去没有神仙的飘逸,只有一种非人的怪异感,特别是她的表情,那种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神与面孔,看上去就不像是人。
  孙武心里的冲击不小,他听苦茶大师说过,现在的她不是小女孩,而是以少女形态现身人前,但知道这点是一回事,实际看见,他才发现眼前所见,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这是……小殇?」
  孙武的声音很轻、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了,照理说,除了香菱,不该有人听见他的声音,佛塔顶的那一位更是万万不能,但这话才刚出口,塔上的人就有了反应。
  「哪里来的乡巴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这是你们乡下的茅厕,可以随便进进出出吗?别以为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可以到处乱闯攀亲戚,像你这样的穷鬼我见多了,好心点,滚回乡下种地去吧!」
  毫不留情,这段话将孙武骂了个狗血淋头,孙武却目光一闪,银发少女的冷漠,曾一度让他心中忐忑,觉得故人可能已经远去到自己找不回的地方,可是被这样乱骂一通,熟悉的感觉反倒让自己振奋起来,这个外形陌生的银发少女,毫无疑问就是小殇。
  「小殇!我是来带妳回去的,或者说,我是来带妳走的,不管妳同意不同意,我都要把妳带离开这里。」
  孙武抬头挺胸,朗声道:「从小不管妳作什么,我都让着妳,妳喜欢把我当玩具一样耍,我也全由得妳了,因为我始终相信,妳心里有一把尺,会晓得分寸在哪里,但妳这一次太过分了,那个石人和要塞这么一路过来,害死了多少人?那里头不只是军人,还有很多平民百姓啊,他们没有主动攻击妳,没有得罪过妳,他们甚至不认识妳,他们……全部都是无辜的啊!妳怎么能……」
  这一番话,听得香菱暗自苦笑,甚至有些想打呵欠,不管正确与否,这些话不可能说服得了黄泉殇,说了也是白说的。
  「你说够了没有!」
  理所当然的回应,孙武的话被银发少女一声喝断。
  「什么有辜无辜的?那些家伙只是杂鱼一群,杂鱼在这世上的唯一用途,不就是用来死的?横竖他们被生下来,就不可能活着回去,让本来就该死的人死得其所,有什么不妥?你脑子是什么东西作的?豆腐还是豆花?整天尽是在乎这种没意义的蠢东西,你少管点闲事是会死吗?」
  一通乱骂,孙武连还嘴的份都没有,尽管开不了口,他却很清楚地明白,虽然小殇……不,不只小殇,恐怕连身边的香菱,都当自己是一个迂腐迂到枯燥的无趣傻瓜,可是,自己的话不是没意义,自己的坚持并没有错,没有!
  小殇的想法并不奇怪,在眼下这个高手辈出,强者决定一切的年代,她的想法搞不好正是武者主流。
  陆云樵、武沧澜,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武者顶峰,这两个人作风有所不同,但以他们两人为偶像,祈望有朝一日能练至他们这等境界的武者,恐怕是一样多,而自己总觉得……他们两人把武功练得太高,看上去已经有些不太像人,大概也早就失去身而为人的感觉。
  离「人」太远,就会忘记自己也是个人,不会把其他人当成同类,进而高唱「弱肉强食」的理论,只要是力量低微的,全都可以当成垃圾,不配被视之为人,既然是低等东西,那便是死有余辜,怎么践踏、怎么牺牲都可以了。
  小殇的想法,本质上与那些人没有分别,有这类想法的人很多,因为有几分本事便开始把自己当成神,可以说是人类的本性,问题是……如果这样的想法没有错,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那些没有力量的人,又会是什么下场?那种世界……不是太糟了吗?
  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好打抱不平、主张正义的人,虽然不避事,却因为最近遭遇的事情太多,已经变得有点怕惹事了。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自己,也觉得那种弱肉强食的世界太糟糕,自己过不下去。
  之前自己曾经好奇,西门朱玉以一介魔门继承人之身,惊才绝艳,为什么会脑子发昏,追逐起那个不切实际的理想,希望促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以他的通天本事,如果不执着于那个理想,应该可以过得更好吧?但如今,自己倒好像有些明白了。
  或许,西门朱玉就是那么认为,觉得那种极度弱肉强食的世界,待不下去,这才想要改变。这个猜测不是没有可能,因为此刻听着她的话,自己确实强烈感觉……这种世界自己没法接受。
  「砰!」
  一声闷响,孙武重重一脚跺在地上,形成震波,地面除了摇晃,更发出一种持续不停的嗡嗡声,仿佛百钟齐鸣,久久不休,更进一步打断黄泉殇的话,让她没法再把原来的话说下去。
  「……这算什么?杂耍卖艺还是比大声?你专程跑来这里跺脚的?踢坏的每一块砖,我都要你照价赔偿!」
  「小殇,我希望妳明白……不,我想妳应该也明白,我的话并没有错,所以,我最后再劝妳一次,收手吧。」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一只想攀龙附凤的癞蛤蟆,也敢到我面前来吐臭气?你是要与我为敌吗?」
  过去,这句话曾让很多人退避三舍,这些人里头甚至包括天魔、陆云樵,他们两人的退让带着七分宠溺,却也有三分认真,因为他们都觉得,如果和这女孩反目成仇,她会是一个很麻烦的敌人,能免则免,至于孙武……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蠢得与这丫头为敌。
  只是,世事难料,没想到的事不代表不会发生,生平第一次,孙武对这个问题给予了不同的答案。
  「……是的!」


第三章 三招为限.技术必胜
  有勇气拒绝不当的要求与勒索,以一个人的心灵层次而言,确实是大进步,起码十年前就该说出口的话,现在终于说了,只是,孙武心中没什么喜意,有的只是一股淡淡哀愁……他不希望这感觉成真,但……好像从这句话出口的那刻起,有些东西便就此断裂,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多言,孙武将一股真气运至脚下,传透土地,刚才他一记重脚,撼动大地,余劲未散,现在趁势增力,一股真气透脚直传下去,却不是立即破坏,而是形成真气涟漪,将力量迅速传往四面八方。
  真气过处,砖石迸裂,地面有如沸水,翻腾涌动,以孙武为中心,慢慢影响周遭,地面开始缓慢震动,进而变成了晃动,先是花树盆桌,跟着便连左右房舍都受影响,不住摇晃,尽管幅度不大,却形成一股山雨欲来之势,而且,只要一想到这种情况是人力所为,这就更让人感到难以置信。……不用开口,却是比什么都强而有力的回答。
  香菱这一惊非同小可,皇城之战前,孙武的修为进境到甚么地方,她大致心里有数,前后不过几日功夫,他的武功怎么突飞猛进,到了这种程度?他此刻所施展出来的力量,若是出自武沧澜、陆云樵,那是不足为奇,却绝不是他应该有的力量,若说他是凭着佛血舍利藏体,强行硬干出这效果,此刻他全身真气流动平缓,没有半点要失控的感觉,怎么都不像以前强催舍利邪能的样子……
  短短几天之内,武功狂飙若此,真有这样的可能?
  香菱一愣,随即开始拼凑脑中线索,寻常人练武,功力增长需要按部就班,但孙武有佛血舍利藏体,力量增长对他本就不是问题,只是怕力量释放太急、太猛,还没杀敌就先炸了自己,只能靠着本身修为增强,肉体渐渐强化,适应舍利邪能,这才能够完全消化。
  然而,日前的刺激,令他沉睡的潜能解封,血脉觉醒,虽然不知道楼兰的基因改造在改什么鬼,但直接造成的影响,就是肉体大幅强化。肉体机能强化,在普通人身上,顶多就是跑得快些、跳得高点、力气大许多,但在孙武这里,那就是水到渠成的最后一里路。
  孙武在灵堂一跪五天,默哀之余,他潜心化消体内能量,让舍利邪能、洛书、强化肉体,三者配合无间,更渐渐融合为一,将自身力量连续突破关卡,推上一个新的巅峰。他自己想必也晓得,后头有很多事要面对与处理,唯有强大力量才能镇压,所以五天之中,他默默将力量推升,就是等着出关后用以解决各种麻烦。
  如今,孙武的力量大进,这似乎也很值得欣喜,但想到他的身体状况不稳,香菱就为之忐忑不安,生怕孙武一下发起狂来,他武功高成这样,如何有人能压得住他?届时,一个发狂的孙武,还有一个从没平静过的黄泉殇,这两个人加在一起,京师只死一半人就算老天保佑了……
  无视香菱的顾虑,孙武只是凝望着黄泉殇,看着佛塔摇摇晃晃,而银发少女仍旧稳坐其上,跟着,他缓缓说话。
  「……如果妳不收手,继续这么蛮干下去,我保证,我会制止妳!就算把妳强行拖离开这里,我也会停止妳的!」
  「你造反啦!」
  银发少女闻言,勃然大怒,重重一掌击在塔顶,石屑纷飞,圆珠造型的琉璃球顶,被她一掌打得粉碎。
  「死乡巴佬,不过就会几手摇晃地面的杂技本事,居然敢来这里逞威风?还一口一个收手,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么喜欢摇晃地面的话,上马戏团去耍猴戏啊!简直是笑死人了,你想阻止我是吗?可以!大家既然都是文明人,就用文明的方法解决,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一句话就让香菱再次傻眼,她所知道的文明人,可不是用拳头来解决问题的,但此刻纠结这个毫无意义,黄泉殇既然开口,这一仗是无可避免了。
  早在来此之前,香菱就知道此战难免,如若可以,自己真想接替孙武来打这一战,但在这两人之间,有一种很强烈的气息,让外人无法插手,可以想见,哪怕自己主动请战,孙武也不可能会答应,至于另外一方……自己倘使跳出来,只会让黄泉殇更暴跳如雷吧?以前她就喊过自己是偷腥的母猫了……
  一下分神,香菱忽然惊觉,琉璃塔上空荡荡的,银发少女已经消失,四面一片空旷,却看不见人,尽管是自己闪神,但她能如此轻易从自己眼中不见,身法之奇、速度之快,可能已经超越了自己……
  大武龙族并不以速度见长,黄泉殇露的这一手,让香菱生出了一个不寻常的念头。一直以来,袁晨锋与自己被江湖人视为武学天才,但自己晓得,袁晨锋也清楚,在这看似辉煌的成就之后,除了自虐式的苦练,还包括许多高风险的赌命修行,是自己将那些风险奇高的修业一一克服,这才得到了这一身修为。
  问题来了,黄泉殇的实际年龄,该比自己、袁晨锋更小,她能取得不逊于自己,甚至有可能更胜一筹的武学修为,是因为才情比自己、袁晨锋更高一倍?还是她承担了比自己更高风险的修练?前者太荒唐,后者……即使是后者,愿意赌命去修练,但能做的高风险修业,自己都几乎已经做完了,她要怎样才能后来居上?
  想得出的解释,似乎就只有一个……人体改造!
  制造强化生命体的方法,不是只有一种,孙武那样的强化方式,是先天基因改造,但楼兰一族同样有后天的改造方法,将血肉取出,脏器、经脉、骨骼逐一代换成强化生物素材,又或是强化合金,就算是什么都不练,先天上也比普通人强上千倍,普通武者要练上半世纪才能成就的易筋洗髓效果,一次移植就通通搞定了。
  天魔曾经问过自己,愿不愿意接受改造,成就大业?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即使在考虑多日后,还是坚持着拒绝的这个答案,因为自己无法回答自己,身体换掉了那么多的部位,可能连脑子都不是单纯血肉,这样的自己还是自己?
  还是个人吗?
  这个至今想起来仍觉得恐怖的问题,看来已经被黄泉殇跨过,她能轻易跨越这道自己迈不过去的线,心理素质实在比自己高得多,甘拜下风,又或者……她并不是自愿接受改造的?那就难怪她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几个念头在脑中一下闪过去,香菱仿佛瞬间明白很多事,刚想开口,一丝奇异感受,令她警兆陡生,从塔顶消失的敌人,不晓得用什么方法,居然已经来到自己身后,并且发动攻击了。
  这一击非但力道雄沉,而且事前全无预兆,香菱察觉到了,也做出了反应格挡,只是仓促间蓄劲不足,再加上顾忌暴露身分,不敢全力出手,更没有把握平安接下这一击。
  然而,这些担忧最终都没有实现,在香菱身边的孙武,同样察觉到黄泉殇的突袭,却不像香菱那样做出反应,他的动作本就不够快,要回身迎敌形同找死,因此他不动,只是将本就不住传向脚下的力量,瞬间往外猛力扩散。
  雄浑内力触物传震,身旁的香菱固然要倒楣,瞬间如遭雷殛,半身痠麻,进行格挡的一击险些递不出去,黄泉殇却也不能幸免,被这股雄浑大力由脚下一震,攻击的速度、力量均被削弱,孙武却在此时有了动作,他仍不回身,只是身体往旁边一晃,仿佛一座大山倒下来似的,将香菱撞推开,让黄泉殇的双拳直接打在他身上。
  要比抗击力,这方面孙武比任何高手都有优势,特别是皇城之战后,孙武获得再一次提升,金钟罩连破数关,已经是第十关的超抗击力,而这一点除了他本人,还没有任何人晓得,黄泉殇的两拳同时打在他背上,海啸狂涛般的强猛拳劲,令他皱起眉头,这两拳的力量不只刚猛霸道,更给着自己一股熟悉感……天子龙拳!
  能够发挥出天子龙拳真实威力的,只有龙血的传人,这一点此刻再次得到证实,孙武心头不禁黯然,但该做的事情可没有停着,金钟罩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挨打功夫,除了极强的抗击力,更有惊人的反震力量,孙武心念一动,两记击在他背心要害的强猛拳劲,全部给弹了回去,还更胜击来之时。
  香菱站在孙武身旁,都感觉到那股反震力量犹如山洪暴发、万马齐奔,强劲之至,完全有可能将出拳之人双臂震断,只是黄泉殇的应变之法也匪夷所思,在反震力量还未传至她手腕,她整个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次,黄泉殇是在近距离消失,香菱又刻意留心,一见黄泉殇消失,马上察觉不对,再高速的身法,也不可能在这种近距离之下瞒过自己的眼睛,这已经超越了人体活动的极限,不是高速移动,而是……瞬间移动了!
  香菱被自己的这个发现吓了一跳,因为这已经超越武技修行,属于奇门幻术,甚至法宝技术的范围,绝不是个人苦练能练成的,而接下来的事,更证明了她的想法,消失的黄泉殇转眼间又出现,这次却是现身于孙武的正面,再次一拳打来。
  刚才的天子龙拳没有效果,绝世武功被第十关金钟罩完全挡下,强力回弹,若不是瞬间移动化去反震,手腕已经骨折,输了一招,这次出现在正面,直接一拳就轰过来,孙武反应得及,不再硬挨,同样一拳迎击过去。
  眼看两拳就要对撞,黄泉殇手上金芒一闪,凝聚出某个物体,七彩光华大作,直直往孙武的拳头射来,虽然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可是惊人的能量波动,给着香菱一种奇特的熟悉感,这东西无疑就是一件超级法宝,也只有超级法宝才有这样的能量波动。
  问题是,拥有超级法宝没什么稀奇,拿超级法宝砸人也不是新鲜事,但黄泉殇使用超级法宝的方法,明显有异,她不是忽然从手中取出,倒像是魔术般从手上变化出来。在皇城之战前,大概没几个人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看过天魔决战陆云樵的人,都晓得这一手,并且深深为之震惊。
  魔门无上秘技.百变天魔大法!
  天魔毕生心血所系,可以说是比掌门神功修罗劫还要重要的秘法,居然从黄泉殇手里使出来,香菱感到极度震惊,她一直以为,以天魔的自私个性,只会把这套神功带到坟墓里去,不可能传给任何人,没想到……当年天魔能把这套神功传给西门朱玉,现在当然也能再传给黄泉殇,而这也恰恰证明,黄泉殇在他心中的分量,与西门朱玉相等,天魔将黄泉殇看成了正式传人。
  这个发现已经够让人吃惊了,更意外的是,黄泉殇变化出来的那团金芒,方方正正,虽然肯定是超级法宝,却与自己印象中的几件超级法宝都不符合,心念急转间,一个失落许久的名词浮现眼前,那是大武龙族的三件至宝之一,与赤龙腕、青龙令并列,被称为金龙帝器。
  帝器只是一个名称,到底是什么器械,是令?是符?是兵器?没人知晓,因为此物遗失太久,具体资料早成了一团谜,今天如果不是用上消去法,六件超级法宝的外型特征都与这团金光不合,香菱也不会想到这失落多年的第七件超级法宝。
  而此刻近距离对撞,香菱发现这团金光当中的事物,方方正正,上有符印,似是一枚印玺,换句话说,这也就是大武龙族的传承之印,金龙帝玺!
  印玺素来有令出如山的无上之威,孙武不晓得那么多的典故,不过这件异物袭来,除了给着他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也给着他强大的威胁感,明明只是一团不算大的金光,散发的压迫气息居然比大地神戟还厉害,只是在这节骨眼上,自己已不可能停手,唯有对着那个金玺硬撼而去。
  预感果然没有错,这个金玺的威胁极大,而在对撞的一瞬间,孙武更明白了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自己在域外与化身狼司祭的龙葵对战时,她对自己掷出一个名为五色神石的法宝,五色神石掷中自己的痛楚,就与金龙帝玺一样。
  金龙帝玺把超级法宝的特性发挥至极限,不只是穿透真气,是直接将真气驱散,原本高度凝聚在拳头上的真气,对撞瞬间,散得干干净净,虽然只有拳头一处,却让拳头等若在没有任何真气防护的情况下,纯以肉身和敌人对撞。
  光只是如此,这件超级法宝还说不上很有威胁性,但再加上一个「将使用者力量增幅十倍」的异能,这件法宝就很恐怖了,直接增加力量,这种异能一向比什么其他附加属性来得纯粹、直接,不过通常都增加几成、一倍,能直接增幅十倍的法宝,中土连听都没有听过,却正是孙武要面对的东西。
  龙葵的力量增幅十倍,与黄泉殇的力量增幅十倍,完全是两码子事,孙武刹那间感受到的,便是指骨剧痛,五根指骨起码断了三根,这股力量更笔直朝手腕、手臂传去,造成持续伤害。
  痛,绝对是很痛,可是在痛楚的同时,孙武发现这伤害没有预期中大,他更很快找到了理由。从小至今,小殇每次手臂一弯,浑若无骨,一拳打在自己身上,无论自己金钟罩练得多强,被她打一下,总会痛到倒在地上呕吐,从前不能理解,此刻却忽然明白,那是因为她拿自己当素材,练习用百变天魔大法化出金龙帝玺……再怎么说,被一件东西从小打到大,总会练出点抗击力……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即逝,孙武陡然逆运真气,将舍利邪能一次爆发,汹涌能量直传向手臂,金龙帝玺能驱散真气,可是对舍利邪能未必有相同效果,即使能够,那就来拼拼驱散速度和邪能涌来的速度哪个快,哪怕这样做会让拳头伤上加伤,也绝不后退一步!
  坚决的意志,表现在拳威之上,抵住了金龙帝玺的威力,更开始反推回去,受伤的拳头在两股力量激荡下,喷出点点红血,更增添了这一拳的力量。
  「……神经病!」
  「怎样都好,我说了今天要带妳走,就一定要带妳离开这里!」
  不是刻意鼓劲吼出,但少年的大喝声中,确实存在着力量以外的东西,黄泉殇的眼神,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起了细微的变化,紧跟着,她忽然收招,闪电后跃,这次没有用上瞬间移位的本事,只是动作奇快,无法拦截,转眼间她就拉开几十米距离,回到了佛塔之下。
  「死乡巴佬,这么拼命,你是真的想当西门朱玉二世吗?」
  「不管妳说什么,今天我一定要阻止妳!」
  无视拳上伤痛,孙武大叫一声,直追着黄泉殇冲过去。
  「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我一招就摆平你!」
  黄泉殇冷冷道:「像你这样的乡巴佬,三招之内,我若没办法踢你出京师,今天你想怎样就怎样!」
  「一言为定!」
  急冲中的孙武,如获鼓舞,无视伤情,手画了个半圈,已然运上了如来神掌,蓄势待发,想在三招之内分出胜负。
  「不可理喻!」
  黄泉殇嫌烦似的嚷了一声,雪臂轻挥,却不是针对孙武而发,是将目标放在身后的佛塔上,而且也不是发出攻击,倒很像是按下了什么机关,整座佛塔轰然一声,由中段炸开,轰然往下砸来,落点范围正将孙武笼罩在内。
  「少爷小心!」
  整个战斗一开始,香菱就担心孙武落入算计,更觉得黄泉殇不可能老老实实战斗,一看她炸开佛塔,半截佛塔要砸上孙武,香菱的心就提到嗓子口,不假思索,飞身冲了出去。
  给倒塌的佛塔砸中,普通人当然完蛋,但孙武的金钟罩已臻第十关境界,这点冲击力量伤不到他,最怕的就是黄泉殇趁隙出手突袭,那就难说,香菱飙冲出去,正是想要拦截黄泉殇的突袭,至于佛塔倒塌,她虽没有那么强的抗击力,不过从倒塌至砸落地面,这不算太长的时间里,已足够她在这之间冲上几个来回了,所以也毫不担心。
  只是,料想的情形与实际有误差,黄泉殇确实没打算真刀真枪打出胜负,问题是,她的算计也不是趁隙突袭那么老土,香菱身形才刚动,飙入孙武的十米范围内,她就发现自己上当了,黄泉殇的圈套,赫然连自己也包括在其中。
  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光圈,忽然出现,范围涵盖住整个佛塔前的小院落,直至黄泉殇身前,自己本在光圈范围外,如今却和孙武同在光圈之内,刹那间,土黄色的光圈大亮,自己就看到孙武惊愕的表情,还有远处黄泉殇一副嫌烦的模样,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孙武还多坚持了片刻,他发觉有异之后,鼓动全身力量,护住周身,形成一个隔绝的金钟护罩,企图阻止光圈的作用,这个方法虽然蠢了些,但在佛血舍利的全面推动下,赫然化不可能为可能,金钟气罩阻住了光圈的向内吞噬……几秒钟。
  「……小殇,妳收手吧!」
  「我和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别再来烦了!」
  只来得及短暂交谈一句,土黄色的光圈终究收缩,将孙武整个吞没掉,他的身影在黄光之内消失,然后,佛塔重重地砸下,轰然巨响声中,漫天烟尘扬起,一地的破瓦碎砖。
  「啧!烦死人的家伙……」
  结束了战斗,黄泉殇摇了摇头,孙武的异常进境,超乎之前估计,差点就收拾不下他,幸好自己预先布妥的转移阵圈奏效,将这两个冲入陷阱的傻蛋,瞬间传送到远方去,可惜这技术耗能巨大,要不然……直接把人扔到域外或海外去,起码可以十天半个月不用烦了,但要是扔到什么荒岛上,这两人回来时直接带着几儿几女,那也是很讨厌的……
  黄泉殇望向皇城内新燃起的几处火头,为了发动这个法阵,把皇城内几座反应炉都一起开动,孙武顽抗的那几秒,让能量耗损飙过头,反应炉看来烧掉了两座,幸亏不是炸掉……其实也无所谓了。
  蓦地,黄泉殇抬起头来,不知名的警兆,让她察觉有人到来,这么近才察觉到,来人可能早就待在旁边,甚至看完了孙武的战斗过程,直至决定现身,这才让自己发现,拥有如此修为的人,当今世上屈指可数,而自己数出来的对象……
  都是一些很要命的人,特别是那一个……
  抬起头,见到一个被七彩豪光包裹的美丽身影,恍若尾羽飘扬的凤凰,翩然自九天降下,雍容华贵的气度,天上若有女神,想必就是这样了。
  「……妳来了。」
  黄泉殇没有明说「我很意外」,但这确实不在她预计内,访客名单之中可没有这一位,照理说,这一位是最不可能跑出来管闲事的,而且……还是这副模样,这真是很要命啊……
  「……传送阵用得不错啊,当初和妳合作开发的时候,可没想到会装在皇宫里。那边的反应炉好像烧了两座,没炸掉总算运气不错,不过……没了反应炉,传送阵还能再发动吗?」
  够资格说出这话的人,当世也只有凤婕一个,这些话说得很淡然,仿佛只是探访亲友,随便问问,但稍一琢磨,就知道里头不怀好意,传送阵如果已经不能用,便无法像打发孙武一样打发她走,换句话说,这一仗……很可能是不死不休了。
  黄泉殇开始头疼了,凤婕非孙武可比,更不能看成是一个傻瓜,她是自己的恩师与半个母亲,自己会的技术她全懂,想要用法宝来取巧得胜,是完全不可能的,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件麻烦事。
  据自己所知,凤婕当年亲身担任母体,施行禁术,对身体伤害极大,器官少了一半,体型臃肿发福,从中土第一美人变成了超级肥婆,但自凤婕在梁山泊上武功大成后,每当她提运功力到巅峰时,肉体随之变化,会短暂变回往昔的旧模样。
  上一次纳兰元蝶攻梁山泊,空中岛屿坠落,就是凤婕出手,那也是她最近一次回复原身,这样的回复,只能维持很短暂的时间,真气一停,体型便打回原形,自己私下研究过,凤婕要长时间回复原身,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她之所以变成肥婆,主因是肉体为了减损伤害,延长性命,所做的自然调适,如果要强行压缩,让身体变回原样,那压缩的不只是体型,还包括生命。
  换句话说,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打算动手开战的凤婕,是已经有了觉悟,要赌上性命来停止自己的……
  「……为、为什么连妳都这样……」
  凤婕亲自现身来阻止,意义和孙武跑过来,完全是两码子事,这不光是因为黄泉殇对凤婕见识、思想的评价,远远高于孙武,更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同,打从懂事开始,自己跟着她学艺,接受她的庇护,也在潜移默化中接受她的身教,慢慢养成现在的个性与思想……与始终是两个世界人的孙武不同,她与自己一直是走在同条路上,现在……连她都跑出来阻止自己……
  虽说凤婕只是一个人,但自己心中的亲友本就不多,算算也只她一个,因此看到她站在自己对立面,那感觉……就是众叛亲离了……
  「……其实,妳是个很好的孩子,比外头许多人知道的都好,妳九岁以后,老头子给过妳选择机会,妳选择继续作改造实验,老头子以为妳可能真的疯了,疑神疑鬼好一阵子,可是我很清楚,妳愿意继续担任改造实验体,是想完善人工脏器的技术……」
  黄泉殇的理想不是普渡众生,会去开发医疗技术,不可能是为了贫苦大众,所为的就只是一个人,一个被她视为半个母亲,却因为实行禁术,体内脏器少掉一半,寿命大幅缩减的人,如果可以开发出真正安全的人工器官,就可以救这个人了,为此,黄泉殇选择继续担任实验体,这份心思……没有别人知晓,但凤婕一开始就明白了那孩子的心思……
  「我很感谢妳,谢谢妳把我看得那么重要,愿意为我付出,所以,我更不能让妳留下遗憾,如果妳顺着现在的路走下去,将来肯定有那么一天,妳会为此后悔的。」
  「……以前开发石人的时候,妳说,随便我怎么作都行,要搞大屠杀或大消灭,妳都乐观其成,这些话……妳说过的……」
  「是的,我说过这些话,不只如此,今天妳的思维、妳的个性、妳的作风,过半都是我调教出来的,这确实都是我的责任。」
  凤婕面带歉然,道:「但我今天必须对妳说,当初的话,是我错了,我向妳道歉,更不会放任我的错误延续下去。」


第四章 有客远来.会在他乡
  匪夷所思的事情碰过不少,但孙武在打这一仗之前,确实没想到,自己会碰上瞬间移动这种鸟东西;香菱在看黄泉殇出手时,就发现她已经掌握瞬间移动的技术,只是一时不及细想,也没料到她会准备好瞬间移动的陷阱,以战斗为饵,眨眼间将两人传送出去,扔到远方。
  因此,当孙武与香菱回过神来,看着附近一片长草,树林茂密,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足足愣了几秒,这才明白是中了传送阵之类的陷阱,给人当成垃圾一样扔了出去,至于扔到哪里……
  香菱连忙抬起头,朝四面张望,周围都是农田与山,甚是荒凉,看不见京师的踪影,不由得心中忐忑,暗忖该不会给抛出万里之外,那可就要命了,还好,她对中土山川地形博记在心,稍微定了定神,往四方一看,登时认了出来,此地名为首阳山,位于京师西北方五百里,说远倒也不是很远,至少……不是给扔到十万八千里外……
  「距离京师大概五百里,要回去得要费点手脚了,看起来……一两天之内是回不去的。」
  香菱这么说着,孙武摇头否定,「别说五百里,就算是一千里,我也会再次回去的,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把那只死猴子拖出来。」
  「那就作作看吧,其实您在这方面,确实还有优势,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殇小姐其实不愿意和你动手,否则,以她下手之辣,成千上万人在她手上弹指湮灭,有什么理由在你这里就特别手软,遇战不战,费尽心思将你传送出来呢?」
  「……别说得好像只有我被传送一样,妳还不也是被传送出来了?」
  孙武的话,香菱没有接,笑而不答,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不过是托了他的福,否则,虽然自己与黄泉殇也有点交情,但如果只有自己被她传送,九成是分段传送出来,更百分百不负责拼接的。
  回京师再战,势在必行,两人都不是千里眼,也不可能知道在他们被传送离开后,凤婕现身,与黄泉殇爆发激战,严重破坏皇城。不知道这些的两人,当务之急除了离开,就是要先处理孙武的手伤。
  断了三根指骨,痛是一定痛的,但对于早就习惯各种肉体伤害的孙武,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他接受了香菱的包扎,跟着便和香菱一起找路离开。空山寂寂,连农夫也没看到,两人沿着小路往前走,最初孙武还有些焦躁,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也慢慢镇定下来。
  「我们运气算很不错了,只被送出几百里,幸亏她是说三招之内轰我们出京师,倘使她是说三招内轰我们回老家,现在我们可就不晓得会在哪里了。」
  香菱苦笑说话,相信这只是因为黄泉殇力有未逮,不然假使黄泉殇真有那个技术,应该会把两人直接扔到域外,或是扔到梁山泊遗迹里,起码几十天内回不来,得个清净,而不是简单扔个几百里就了事。
  孙武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可是走上几步,他脚下忽然一顿,一脸惊愕,向香菱问道:「妳确定,我们真的只被扔出几百里?我是说……妳确定我们真的没有被扔到域外?」
  这个问题非常怪异,香菱肯定孙武不是没事乱问,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他这么问的理由,因为一阵极轻,却又极快的脚步声,迅速由远而近,听起来是有高手朝这边靠近。穷山僻壤,忽然跑出高手来,这实在不像是巧合,很有可能是敌人的连环计,但真正让香菱吃惊的,是她也觉得这阵脚步声很熟悉,这名高手肯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风吹叶动,一道人影从树林中高速飙出,看那形势,本来是要冲出来动手的,仓促间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惊,来人半空翻了个筋斗,消去冲势,继而稳稳落地。
  「怎么会是你们?你们跑来这里做什么?荒山野岭,别告诉我你们是来野餐的,你们……该不会是来偷情的吧?」
  「任大王子,你问这句话很奇怪吧?你不是人在域外吗?什么时候回到中土来的?」
  令香菱、孙武都为之惊愕的这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理应身在域外的任徜徉,身为苦茶大师弟子的他,在龟兹认祖归宗后,就待在龟兹,协助父亲打理家业,重建龟兹,孙武与之作别时,彼此还互叹不知何时才有再见之日,没想到前后不足两个月时间,又在中土碰头了。
  「可不是我讲话不算话啊,是世界太小了,不过……我也不是一个人跑来的,横竖大家都碰头了,就一起出来见见吧。」
  任徜徉确实不是独自来中土的,身为龟兹王子的他,又易容回中土人的黑发相貌,毕竟以域外人的模样,在中土大摇大摆活动,问题不小,更别说携带护卫队随行了,与他同行的并非护卫,而是两名孙武的旧识。
  「小月公主?还有……妃小姐?」
  看见这拓拔小月与妃怜袖两大美人,孙武喜形于色,把刚刚受的伤都忘记了,特别是妃怜袖,孙武还记得,离开域外时,妃怜袖因为得知真相、丧父的打击,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化成了一具空壳,不管周围的人怎样劝解,也是没用,她陷入很深的自闭状态,还是虚江子作出担保,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侄女,自己才不得不离开。
  料想不到,短短时间内再见面,妃怜袖已经回复,气色虽然还有些萎靡,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极度自闭的状态,这着实让孙武感到欣喜。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
  妃怜袖侧过头,笑了一笑,「虽然还不能说没事,但我已经好多了,总不能一直让身边的人为我担忧,伯父他也告诉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该去作……」
  父母双亡,所遗留下来的东西,不但有河洛剑派,更有白虎之血,虚江子劝妃怜袖可以择一寻找归属感,一个人的身分、责任,有先天归属,也可以后天选择,她大可以继承其一,作为往后人生的目标。
  光只是劝告,作用有限,但妃怜袖同意这个建议,并且携带河图在身,回归中土,目的是前往河洛本部,看看不周山上的情况,或是协助重整河洛剑派,或是将河图归还,这些都是等亲眼看过之后才能决定的。
  怀璧其罪,虚江子自然不会让妃怜袖孤身上路,派了任徜徉同行保护,妃怜袖拒绝了几次,虚江子一家始终坚持,妃怜袖便只得接受,本来也就是这样两人同行,低调上路,但行至边境,皇城之战有了结果,太过出人意料的结局,惊动了整个域外,虚江子派遣拓拔小月,一路快马加鞭,追上两人,传达新的委托。
  「……短短时间之内,中土实在发生太多事了,我家的老爹老妈,死都不相信天魔真的挂点了,我老妈一口咬定,这绝对是天魔诈死的阴谋……」
  任徜徉耸耸肩,道:「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我想……天魔老头确实是挂点了。」
  早在来此之前,虚江子、姗拉朵便将天魔与孙武的关系,告知一双儿女,所以任徜徉在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盯着孙武在看,见他表情除了哀伤,倒没有什么过于激动的样子,着实松了口气。
  「那么……孙兄弟,你后头有什么打算?」
  「这个……我要赶回京师,后头恐怕还有得忙了。」
  任徜徉、拓拔小月一路上赶来,透过慈航静殿的情报管道,对中土所发生的大小事了然于胸,黄泉殇将即女帝位、两大超级兵器疯狂破坏,这些事他们当然知晓,一听孙武说要赶去京师,登时心中有数,拓拔小月忍不住问道:「登基的那一位当真是……是……」
  小殇变成黄泉殇,足足有十岁以上的年纪差,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觉得此事难以置信,不过在她的身上,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假如她可以随意改变肉体年龄,连一开始小女孩的外型都不是她真实年纪,那这些变化都很合理了。
  孙武点了点头,当是确认,表情很复杂,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任徜徉倒是很能理解,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人生不如意事,总之是十有八九,常常有鸟事会发生的,这也不是你的责任,你……甚至算不上她监护人呢,她乱七八糟,关你啥事?打起精神来吧。」
  眼看这些安慰没什么效果,拓拔小月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既然你要去京师,不如与我们同行吧,我们也是要朝那个方向走,只不过不是进入京师,是到外围去。」
  听拓拔小月这样说,香菱立刻觉得奇怪,任徜徉兄妹既然要护送妃怜袖上不周山,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京城来?若是来得早些,还有可能是冲着皇城之战,又或是域外异族要到中土帝都去搞恐怖活动,但现在……这些事情都不太可能,况且,这三人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走大路官道,这可以理解,可是此地偏僻得如此厉害,似乎没什么理由会走到这里来吧?
  任徜徉两手一摊,笑道:「嘿嘿,本来是很单纯的,我们送自家亲戚上不周山,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手的,但因为中土变得太快,事情又多,现在就多了个任务,担任密使,要去找人签密约……」
  「密约?」
  香菱心念急转,够资格让龟兹有兴趣的合作对象,中土屈指可数,如果主事者是姗拉朵,那也就罢了,虚江子沉稳持重,想来不会有兴趣和黄泉殇打交道,所以任徜徉他们此行要找的对象该是……
  「你们要去同盟会?见袁晨锋?」
  「就是这么回事,和聪明人讲话真是省麻烦啊。」
  任徜徉拍了拍手,将情况作了说明。虚江子不愧是龟兹之王,骤闻天魔死讯,他马上意识到此事不单纯,袁晨锋必是其中关键人物,只不过,天魔既死,真相对龟兹而言意义不大,反倒是天魔死后的中土情势变化,与域外息息相关。
  皇城之战前,袁晨锋亲至域外,与虚江子当面谈过能量供给的合作计画,双方相谈甚欢,虚江子便让任徜徉兄妹以确认后续为名,到中土看看袁晨锋、同盟会的情形,名义上是议定新约,主要目的就是看看实际情况。
  袁晨锋现在是中土最受瞩目的人物,行踪本来相当保密,但与域外的关系被他视为大事,任徜徉一连络同盟会,袁晨锋便立刻有了回应,表示自己正在京师外围,给了大概位置,在那边等候任徜徉一行人的到来。
  「这位袁兄之前是谦谦君子一个,超级人生胜利组的,中土王权落在这样的人手里,当然是很好啦,但越接近权力,人也越有可能起变化,我们就是来看看他有没有露出什么狰狞真面目的。」
  任徜徉耸耸肩,道:「能量结晶的供给合约,只是一个藉口,虽然他的石人和要塞,被你家的丫头半路打劫了,但他总不会连能量结晶都不要了吧?你反正要去京师,干脆与我们同行,万一那位君子老兄真的露出狰狞面目,最起码,有你这个硬手在,我们大有本钱杀出重围啊。」
  香菱看了孙武一眼,任徜徉并不晓得之前孙武失控,疯狂攻击袁晨锋一事,袁晨锋之所以最近行踪保密,很大的一个理由,就是为了怕孙武找上门去寻仇,现在袁晨锋的消息送上门来,孙武要去找他晦气是不打紧,怕就怕他又发狂了,到时候哪怕这里的人并肩齐上……肯定是压制不住他。
  「我想……我想……」
  香菱苦笑道:「安全起见,要不要先连络一下苦茶大师?如果有慈航静殿的支持,我相信此行会……平安得多,最好……是苦茶大师能亲自来一趟。」
  任徜徉等人此行并非为了挑衅生事,所谓安全顾虑只是嘴上说说,听香菱不但认了真,还要请慈航静殿支持,不由得大感奇怪,却又哪里知道香菱的苦处。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孙武忽然出声,表示同行意愿,香菱偷瞥一眼,发现他的呼吸渐转急促,眼睛也有些发红,心情失去平静,暗叫糟糕,正想要做点什么,一声清亮乐音,犹如银瓶乍破,清脆澄澈,直送入耳,提神动魄,让人为之一醒,精神大振,孙武也一下子清醒过来,抬头望向声音的源头。
  能发这一记音剑的人,当然是妃怜袖,她之前发动音剑,还要拔下发丝作为振动工具,刚才一记音剑凭空而发,只是一下弹指,音色澄净,直透神魂,效果远胜之前,看来此次复出,修为又有大进。
  「不是我个人的能力,只是将河图归并入体后,原有的力量获得增强而已,不值一提。」
  妃怜袖缓缓说着,伸手取下了脸上的护目罩,露出的面孔不但绝美,那双灿如星辰的明眸,更仿佛能勾人魂魄一般,孙武与之一接触,短暂失神,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好些了吗?」
  「……嗯,好……好了,我没事了。」
  孙武定了定神,先前他曾看过妃怜袖的眼睛,却不曾出现这种现象,想来应该是她新近完成的本事,或者,是将原本闭目修练的瞳术提升,获得突破,这才能轻易影响到自己。
  妃怜袖将护目罩重新戴回脸上,微笑道:「不管如何,都请你镇定下来,冲动、愤怒不但无法成事,通常都只会坏你的事。」
  「妳……现在的妳还要继续戴这个修练吗?」
  「其实不用,吸纳河图入体后,在很多方面补全了五蕴龙珠的缺憾,瞳术的修练已经大成,也不必长期闭眼积蓄能量,只是……」
  妃怜袖歉然一笑,「戴着这个已经习惯了,要用眼睛看人反而……有些不太适应,所以……」
  说得明白一些,就是会不好意思了,孙武闻言莞尔,总觉得……走出阴霾的妃怜袖,似乎比从前更有人味了。
  一场虚惊,化为无形,两路人合在一处,同行上路,袁晨锋所在的位置,位于京师外围三百里处,是一个小型市镇,人口不多,官道也不经过,从这里却是一翻过山就能到,任徜徉等人选择这条路是理所当然,在这里碰上孙武则是意外,香菱对此也感到好奇。
  黄泉殇发动瞬间转移,把两人扔到这处荒山来,是随机乱扔的吗?还是指定目标?如果是指定……那也就表示,黄泉殇知道袁晨锋的藏匿处,甚至还可能晓得任徜徉一行人正往这赶来,她把人扔到这里,是想将孙武的目标转至袁晨锋身上,好晚点回去打扰她?如果真是如此,这一着嫁祸的主意还真是高明,至于她怎么找出袁晨锋的位置,那倒不是问题。
  现在所有人都认定,黄泉殇与袁晨锋私下勾结,哪怕朝廷密探找不到袁晨锋,黄泉殇直接找合作伙伴说话,双方联络时,总会露出蛛丝马迹,黄泉殇趁机把人给挖出来,没什么好奇怪的,要怪……就只怪袁晨锋与虎谋皮,找了这么一个合作伙伴吧?不过,这也无奈,换作是自己,被黄泉殇找上门来要求合作,应该也很难拒绝……
  一行五人的脚程均快,妃怜袖虽然慢了些,但靠着香菱、拓拔小月提携,也完全跟得上,孙武、任徜徉在前开辟路径,把障碍物全部清除,方便通行,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五人就已经从大山中穿出,目标市镇清楚在望。
  这个小镇已经被同盟会完全控制起来,里头全都是同盟会的战斗员,他们抵达时,几拨小队正从镇内出来,行色匆匆,分好几个不同方向赶往各地,看他们的模样,不像是要去战斗,倒很像是信使,要去什么地方传信,虽说现在的远程通信技术已经成熟,但还是有些东西不能靠无线通讯,否则……任徜徉等人也不用亲自跑中土一趟了。
  听手下传报说任徜徉一行人到了的袁晨锋,第一时间赶了出来,看到任徜徉、妃怜袖、拓拔小月,固然是礼遇有加,可是当孙武也站了出来,袁晨锋的笑容就僵在脸上,这绝对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还是超大号的,一时间双方气氛异常尴尬,孙武默不作声,袁晨锋则愣在那里,诡异的感觉,任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了?」
  任徜徉道:「你们两个是旧识,交情也好,听说往皇城的路上,你们还一起习武,让人好羡慕啊,分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快说啊,我们在旁听着,不会碍事的。」
  孙武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就算是呆子也能看出他来意不善,再听任徜徉这么一说,袁晨锋手下之人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就连袁晨锋都开了口,「任兄,我可以将你的态度,看成是阿古布拉王与龟兹全体的意志吗?」
  龟兹使者带了一个要命的刺客来造访,这和龟兹意图刺杀袁晨锋本人没有两样,袁晨锋的这句质问,分量可以说相当沉重,但任徜徉何许人也,当初在慈航静殿,他就是首席麻烦人物,谁也拿他没有办法,袁晨锋的几句质疑、威吓,如果能够吓倒他,那才是怪事。
  「哈哈哈,哪的话?我们只是路上遇见袁兄的旧识,听说他也要找你,就顺便带他来见你,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们不过是好意,绝对没有半点坏心眼,袁兄嫌我们多事吗?哈哈,不要紧,我们退开便是,退开便是……」
  任徜徉大笑着,拉扯妃怜袖、拓拔小月后退,看起来好像是为了避免纠纷,维持局外人立场,其实就是像地痞流氓打架时一样,拉人退开,让出场地,方便动手的人打个痛快。
  妃怜袖跟着任徜徉让到一旁,香菱则是站在孙武身后,摆出了一副共进退的姿态,与此同时,袁晨锋的忠心部属也站出护主,没等他开口,主动跑到他前头,将他护住,手上兵器纷纷出鞘,剑拔弩张的势态,一触即发。
  袁晨锋再看了一次现场情势,迅速作出判断。以任徜徉为首的龟兹人马,似乎打定主意做壁上观,但考虑到他们与孙武的关系,一旦孙武有什么事,他们应该还是会跳下来帮忙的;香菱的立场很清楚,也不用多言:至于最重要的当事人孙武,他从来就不是那种爱装沉默、充气势的人,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动手,想必是因为心中也有些挣扎不下的东西吧?
  两拨敌人都不好应付,但也仍应付得了,最麻烦的反倒是自己心态,说到底,自己实在不想和和这个人为敌啊……
  忽然间,袁晨锋再次感到那股倦意涌上心头,自从天魔死后,自己一再感觉到疲倦,特别是在不久前那个奇怪的梦境之后……
  「大家住手吧!」
  退无可退,就只能挺身而出,作为一个称职而优秀的领导人,袁晨锋不会让属下为自己白白牺牲,特别是这种可以避免的牺牲。
  「我本来希望能和平解决问题,但既然无可避免,就趁着今天来把事情处理吧。」
  袁晨锋往前走上两步,道:「孙兄弟,无论你想作什么,就放手作吧,是我该担起的责任,我就在这里扛着,不逃也不躲。」
  此言一出,一堆忠心的手下想冲上来阻拦,却被袁晨锋发怒斥退,「全部退下!同盟会既是由我发号施令,你们难道要抗命吗?这是我与孙兄弟之间的事,除非恩师出面,否则容不得其他人干涉!一切由我们自行处理,无论生死!」
  这些同盟会的年轻干部,由袁晨锋一手栽培拔擢,对他的忠诚心极高,更将理想、梦想都寄托在他身上,哪容得主子犯险?但看袁晨锋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峻,如果再不让开,恐怕不等孙武动手,他就要先拔剑砍人,这才不得不退至一旁。
  「可以了,孙兄弟,不管你要怎么作,放手作吧!」
  袁晨锋的这番动作,确实影响到孙武,袁晨锋现在是关乎天下安定的人物,若他有什么闪失,中土的战乱势必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比之前更糟,因为随着武沧澜倒下,大武王朝已无法再维持正常运作,未来不管是黄泉殇继位掌权,或是分裂成多个中小王国,与同样分裂的同盟会势力混战,带给中土人民的……都是人间地狱。
  为了私仇而害天下,到底对不对?天魔生前为祸中土,袁晨锋为了中土除害,将天魔诛杀,从道理上来说,一点错也没有,自己到底该不该为了私仇找他算帐?
  这些问题,多日以来始终困扰着孙武,而在这一瞬间,他有了决定。抬起头来,凝视着袁晨锋,少年缓缓道:「我想问你一句,老爹他……你真的非要杀他不可吗?」
  「天魔作恶多端,为他所害的人不计其数,而且直至他死前,他也没有去恶从善的打算,如果放着他继续作恶,受害的人只会更多,这么作是势在必行,虽然对你很抱歉,但我并不后悔。」
  「你杀老爹,完全是为了天下大义?里头就没有私仇,没有你个人成分?」
  「这就不好说了,天魔仇家那么多,半个武林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牵扯到,我与他有私仇,也不足为奇吧,而且……这个也不用向你交代。」
  「……好!」
  孙武看了袁晨锋一眼,拱手行了一个礼,道:「你为天下人除大害,于理有据,我无话可说,该敬你一声侠义,但老爹他养我教我,不管他有什么背后用意,他的养育之恩是事实,今天他被你杀了,我若默不作声……枉为人!」
  「为了你个人私仇,你要为天下之敌报仇?」
  「……我也不只一次这样问过自己,不过跟你们走近的这段时间,让我学习到一个很重要的经验,这个世上还真是没有单纯的天下公利,再漂亮的大义名分后头,也有见不得人的利益算计,所以,我也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孙武道:「今天,我站在这里,要替老爹算这笔帐!」


第五章 还君仁义.再约三式
  看着少年执着的眼神,袁晨锋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对孙武的单纯个性颇有所知,如果天魔死后,要为天魔报仇的人很多,以孙武的个性,很有可能就放下仇恨,当个局外人,毕竟这少年的个性,不是那种情感激昂愤慨的类型。
  但孙武的个性中,有另一点同样要人命的地方,就是他的责任感,他此刻找上门来算帐,与其说是复仇,倒不如说是他愧对天魔的养育之恩,眼看着天魔身亡,全天下人只有庆祝天魔死得好的,没有一个难过哀伤的,他这才不得不找上门来,讨一个交代……唉,早知如此,干脆让同盟会替天魔办一个风光的大丧礼好了,但这么一来,自己的立场与苦楚,又有谁来体谅呢?
  「老爹确实干了很多坏事,可能也真的害到你,你既报私仇,又为天下除害,没有任何不对,我找你算帐,是我自己于理有亏,不过,既然冤冤相报是主流,你可以找他报仇,我也可以找你报仇。」
  仿佛有意对自己宣誓,坚定信念,孙武一口气说出这些话,说完之后,他呼出一口气,道:「袁兄,我敬你侠义,众望所归,今天我会作出退让……」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任徜徉已经鼓躁起来,「喂,小子你别那么老土,都什么时代了,寻仇还要让招?这种事听都没听过,你打算怎么让招?让他三招还是三十招?干脆足足让他三百招好了,任由他打不还手,反正金钟罩你最在行!」
  这些话固然是嘲讽,但听在耳里,让人有点分不出任徜徉究竟是来支持孙武?或者只是单纯想来看戏的?因此,这次除了同盟会干部,连拓拔小月、香菱都猛瞪着他。
  能够稳坐领导人的位置,袁晨锋的武功自是不弱,只是没办法和那几位绝顶高手相比而已,一般情形下,只有他对人让招,从没有人要对他让招的,更别说还是一个年纪小他多岁的少年,这情况实在很惹人发笑,只是没有人笑得出来。
  最清楚孙武功力进境的香菱,对此信心十足,若以孙武闯皇宫时候的力量,配合金钟罩第十关,莫说是让三十招,就算真的站在那边,任袁晨锋打上三百招不还手,多半也没有问题,所虑者……袁晨锋既然能杀掉天魔,应该是有什么压箱密技,别一不小心中了暗算,为他所趁就好了。
  「说真的,你愿意让招,这个人情确实不小,我很感谢……」
  出奇的,袁晨锋似乎没有什么斗志,苦笑道:「不过,你让招,我也没有多少胜算,若你当真想让我占些便宜,那我有个提案,我们以三招为限,三招之内,我若不死,你我恩怨一笔勾消,凡是和你有关的人,都不能以这为由再找上门。」
  此言一出,同盟会一方众皆哗然,堂堂同盟会的未来之主,开出这种自灭威风的条件,成何体统?对手不是武沧澜或天魔,只是一个后生小子而已,难道接他三招,也要袁晨锋豁尽全力吗?然而,想到孙武至今仍挂着慈航静殿掌门的头衔,还有他的赫赫战绩,众人又觉得这也合理。
  香菱倒是有些紧张,袁晨锋的条件,特别是最后指名孙武这边的所有人,不得再来复仇,其目的似乎是在针对自己与凤婕,难道……自己的伪装已被他看破了?
  身为当事人的孙武,没有旁人想得那么多,他只觉得有点奇妙,早先黄泉殇开的条件,也是三招之内了结一切,只不过她忽然使诈,中途用诡计把人扔走,想不到现在又是一场三招之约,冥冥中或许真有命运在主宰……
  「好!我答应你了。」
  孙武允诺,毕竟在他想来,除了自己,也不会有人替老爹来讨公道,如果还有那样的人,自己今天可能也就不会在这里了。一言既定,孙武也就不再客气,微微运劲,气走全身,周遭气流受牵引成风,扯得众人衣衫微动。
  「袁兄,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我已作让步,就不会留手,接下来的三招,我会全力出手,这是我对老爹与对你的尊重,假如你接不下来,那……你就去死吧!」
  孙武内敛的个性,让他很难说出这样的挑衅话语,然而,这次他不但把话说出口,实际行动更是直接,话才出口,人已经飙冲出去,直射袁晨锋。
  此时,驻守此地的同盟会高手均已赶到,本来有人打算,不管袁晨锋意愿如何,一见他遇险便立刻冲上去,但孙武这一下实在太快,素来不以速度见长的他,刻意将所有力量凝运至脚上,一下爆发,沙尘冲天飙起,地面裂陷成坑,而他本人则在眨眼间如箭离弦,高速射向袁晨锋。
  不得不说,孙武的第一招,还是留了些许余地,这是他八成力量的一击,而且没有运上神掌或凤凰七绝,仅是单纯贯以金钟劲,全身闪烁金芒,犹如一尊铜人,冲到袁晨锋的面前,一拳直直轰了出去。
  袁晨锋变了脸色,本想以五绝神剑硬拼一记的他,这时才发现估算有误,皇城之战后短短不足十日,孙武的力量赫然大进,光只是这一击的力量,已不在武沧澜、陆云樵等绝世强人之下,自己绝没有可能接得下来。
  只是,如果束手待毙,那就不配成为当今天下风云人物了,性命攸关之际,袁晨锋赫然也能回赠孙武一点惊喜,面对这一击,他屈指出拳,同样一拳迎击向孙武的拳头。
  这一拳,似拳却又非拳,拳上剑气横溢,锐不可当,竟然是陆云樵五绝神剑的最高境界,五绝拳剑!
  皇城之战前,陆云樵为防不测,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五绝拳剑因为过于高深,他还留下笔记心得给袁晨锋,比普通秘笈更管用,原本是让袁晨锋循序渐进,待五绝神剑大成之后,自然能练成这至高境界,无奈此刻命悬一线,就算是囫囵吞枣也好,袁晨锋拼尽全力,强使五绝拳剑!
  五彩光华流动,剑芒四射的一拳,看起来威不可挡,比陆云樵亲自施展还要灿烂几分,逼得人无法正视,对面的金芒也相形见绌,让人忍不住想要叫好,可是袁晨锋自己清楚,如此璀璨的剑华,是因为自己尚无法驾驭五极剑气,五种不同属性的剑气,相互排斥,这才激发灿然剑华,要不然,真正的五极归一之剑,应该是平实无华的。
  强使五绝拳剑,其威力毕竟无法与完全境界相比,话虽如此,神技仍旧是神技,袁晨锋的力量透过拳剑,高度集中,瞬间被拉升到一个超越平时的高点,与孙武的金钟重拳对撼,轰然巨响声中,爆发出夺目强光,没有人看得清楚光团内的事物,而汹涌气浪更直迫而来,传扫八方。
  同盟会的那些高手,在气浪奔腾下,没有一个能站稳不动,或是身体摇晃,或是后退一步到数步,个个心下骇然,这才明白袁晨锋并非谦让,孙武的力量确实已经到了那种高度,足以与一皇三宗互争高下的绝顶境界。
  紧跟着,袁晨锋从光团中被轰飞出来,血洒长空,断线风筝般远飞坠地,五绝拳剑的护持,让他能在这一击之下保住性命,却也身受重创,多条经脉给震断,骨头碎裂,还没摔在地上,内外出血便一起狂喷。
  「少主!」
  「少盟主!」
  「代理主席!」
  多种不同的职称,瞬间一起被喊了出来,所有同盟会的高手,都知道袁晨锋是铁了心要独力打这一仗,不会允许任何人插手,所以他们也不浪费时间说话,眼见袁晨锋一招败退,纷纷抢上,想要挡在袁晨锋的前头护卫。
  只是,他们的想法,孙武一早便已料到,所以当袁晨锋被重创击退,孙武再次发动那种爆炸性的冲锋身法,直冲追去,夹带强猛气流,人未至,这股飙风已将所有试图拦路的人全部扫开。
  「袁兄!第二招来了!」
  第一招,只是普通的金钟拳,第二招已提升到九成半力量,而在使用的武技上,若要强发五绝拳剑,孙武自问也能做到,但要在陆云樵不在场的情形下,使用他的亲传武技,去杀他指定的继承人,这种事……孙武实在干不出来,因此,孙武决定使用另一门强绝武技。
  瞬息间,孙武身形一下模糊,在场的人都觉眼前一花,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少年化一为七,分裂成七个不同位置、不同动作,却有相同轮廓的身影,将袁晨锋包围在中心,七道身影同一时间发动攻击。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楼兰一族的皇族武学,透过凤凰夫人,早已名动天下,无人不知,而此刻少年非但使出最高的分身限数,以一化七,更在完成分身的同时,发生了奇异变化,整整齐齐的短发,一下子生长延长,披发直至小腿,身上气势更前所未有地高涨,带有一股狰狞的凶兽气息,掀起滔天气浪,汹涌卷来,要将中心的袁晨锋一口吞掉。
  别人不了解状况,香菱却是最清楚也不过,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凤凰七绝。如果孙武使的是其他武技,可能还不会有什么影响,偏偏他使了楼兰凤族的武技,又是以全力发出,在出招同时,更刺激本身血脉进一步活化,肉体发生异变,力量更往上进一步攀升。
  知道所有内情,香菱一方面担忧孙武发狂失控,一方面也准备看袁晨锋完蛋,孙武这一击再次突破极限,已伤的袁晨锋没有可能接下,除非有陆云樵那级数的高手躲在旁边,现身相救,否则……袁晨锋是死定了。
  这是香菱的想法,而急攻中的孙武,却又有另一番不同感受。血脉异变,他不是没有感觉,虽然没察觉到头发变长,却觉得心跳奇速,喘不过气来,一股杀念更直涌心头,让自己想要放手大杀,不光干掉袁晨锋,还要宰光在这里的所有人,恍惚中,五指似也发生变化,指尖好像化为利爪……
  孙武心中一懔,之前受佛血舍利邪能所苦时,各种走火入魔的幻象,他可是经验十足,现在看见肉体生变,不论是真是假,他本能的反应,就是收摄心神,断除妄念,把真气的运转速度降下,如此一来,虽然种种异象迅速平复,但他即将要轰出手的杀着也受影响,力量减弱。
  些许的破绽,在绝顶强者的对战中,可能是致命危机,但以双方的力量差距,孙武相信这不是什么问题,然而,袁晨锋那边却忽然生出一股强大而诡异气息……足以对抗凤凰七绝的气息。
  袁晨锋所会的最强绝学,应该是五绝神剑,刚刚他拼命强发五绝拳剑,是他武技方面的最高成就,于情于理,他没有可能使出比那更强的武技、力量,但在孙武七道身影的夹攻下,他双手一错,身上陡然发出一股邪异气势,不属正道,极强的杀戮气息,瞬间让所有在场之人同感战栗,紧跟着,强大力量便自袁晨锋身上涌现。
  一左一右,袁晨锋的双掌荡出不同气劲,火阳冰阴,气流汹涌如浪,所过之处,地面焚烧起火、凝霜结冰,一浪一浪的澎湃气劲,蕴含着极强的杀念,仿佛源自地狱,更是使人不由自主地发寒。
  不明真相的人,只会懔于这一式猛招的威力,但曾经亲身体验过这套武学的任徜徉、香菱,却同时色变,难以置信曾带给众人多次恶梦的这套魔门绝学,竟然从袁晨锋的手上使出来。
  修罗劫.寒冰劫狱!
  修罗劫.火海劫狱!
  同时运使两式修罗劫,袁晨锋的资质之高、体魄之强,已不输给一皇三宗多少,所欠者只是修为累积而已,这两式修罗劫在他手中,尽管使得有些勉强,却比刚才的五绝拳剑流畅得多,显见苦练之功,绝非仓促运成。
  两式修罗劫已然强横,但在七道孙武身影将要攻到的前一刻,袁晨锋双掌画个小小的半圆,跟着便回击自身,这一手形同自戕,周围观者都忍不住惊叫出声,然而,下一刻,当孙武的重掌打在袁晨锋身上,却碰上了极其强悍的反震。
  冰火破体邪刃!
  那并不是普通的气劲反震,背道而驰的冰火两极之力,以五绝神剑的法门释放,化作数百道冰火剑气,自袁晨锋体内爆射而出,冰火两极的剧烈排斥,令这一击激发出超越本身的强绝杀伤力,与七道火影对撞在一起,刹时间,强光再次铺天盖地放射。
  这一次,不只是让人睁不开眼,两强对拼的气劲,四散放射,任徜徉、妃怜袖、香菱都不得不出手自保,另一边的同盟会高手,也纷纷出手挡架,却仍是有不少倒楣的家伙被余劲波及,一时间,闷哼连响,多人受创倒下。
  强光尚未完全消敛,一个人影从强光中飞射出来,却不是袁晨锋,而是孙武,袁晨锋被凤踪瞬动的七分身围在中央打,只可能被打碎,被打飞出来却是没机会了。
  当强光完全消失,同盟会一方看见袁晨锋的身影,发现他仍有命站着,还在大口喘气,无不心中大喜,以为刚才的一招,双方势均力敌,但再定睛一看,飞退出去的孙武,身上毫发无伤,落地时神闲气定,什么影响也没有,反观袁晨锋,他大口喘气,伤势恶化严重,白衣早给鲜血染红,看上去全身皆伤,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甚至还不敢有动作,怕只要一动,就会倒下去。
  对孙武而言,此刻的感觉,堪称是非常奇妙的体验,从以前到现在,自己在战斗中被人轰飞出去、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这种经验真是多到没法数了,「沙包好人」的无奈绰号,就是这么来的,怎么今天居然转了立场,轮到自己把别人打得体无完肤了?想想还真是觉得很讽刺……
  不过,比起这个,眼前无疑有更重要的问题需处理,自己再怎么眼拙,也能认得出来,袁晨锋刚刚挡自己一招的武技,正是修罗劫。堂堂同盟会少主,为何会使魔门的一品密技?这个轮不到自己来关心,自己也没资格代表陆云樵出来说什么,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如果老爹的死与这有关,那么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孙武这样想着,却很快发现一件奇事,跟着,任徜徉、香菱等人也都发现了,修罗劫虽然是魔门秘传,不过也没有秘密到那种程度,同盟会在场的高手中,不乏见多识广之辈,没可能认不出修罗劫来,但此刻他们面无表情,居然没有半个人跳出来质疑,实在很诡异。
  「喂!你们全都瞎了不成?他刚刚使了什么东西,你们全都是白内障,看不见吗?」
  任徜徉忍耐不住,主动跳了出来,身为不速之客,他可以说是将管闲事的任务发挥到极致了。
  「虽然他刚才变招变得很妙,老子我也不得不说个服字,甘拜下风,但不管怎么变招,本质是不变的,除非你们一个个都瞎眼了,否则怎么会认不出,他使的就是魔门修罗劫?你们未来的主子,使用魔门的外道武学,你们就这痴呆反应?全都吓傻啦!」
  任徜徉跳出来厉声质问,用词非常不给人面子,照理说,同盟会的这些人无论是被激怒,或是对袁晨锋动手,甚至是反过来想要封外人的口,都不足为奇,但他们相互看了看,面上有无奈、有悲伤、有惋惜,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却始终不曾有意外表情。
  这个意外,让任徜徉、香菱都感到不妙,觉得自己可能意外掉进一个大阴谋、大陷阱里头了,还好,一个声音在这时候及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孙、孙兄弟,还有一招……请……请你动手吧……」
  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袁晨锋好不容易才把这些话挤出来,满身染血、摇摇晃晃的他,看起来凄惨到极点,但即使这样,他脸上却仍挂着一抹微笑,仿佛身上所受着的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你们很好奇,我为何会使修罗劫?是否与魔门有勾结?他们又为何没反应?是不是他们也与我一起勾结了吧?这些问题……如果我接下你第三招仍不死,我就告诉你;如果我接不下……呵呵,你就问他们吧。」
  袁晨锋的语气,没有痛意、没有恨意,甚至也没什么敌意,这让孙武迷惘起来,他想像不出袁晨锋的确切心态,也不晓得袁晨锋为何能如此淡然,更不知道这会否是某种计谋,但既然袁晨锋已经把态度摆出来,自己也就只能接下了。
  孙武慢慢举起了手,带着一分坚决,更形成一股气势,之前两招,他分别使用金钟劲和凤凰七绝,袁晨锋能支撑到第三招,多少让他有点意外,但既然到了第三招上,自己能用的招数,也就只有最拿手的神掌了。
  「佛问迦蓝」自己使得不顺,「金顶佛灯」太偏技巧性,经过考虑,孙武提气运劲,脚下被封冻住的土地裂开,四周地面开始缓缓隆起,像是有土龙在底下翻滚乱钻,正是佛动山河的前兆。
  「袁兄,这一式……看你的运气了。」
  孙武凝劲要发掌,忽然察觉袁晨锋身上传来一股特异波动,这股波动自己已非常熟悉,比起修罗劫、百变天魔大法,这个见鬼东西更让自己惊异不已。
  「……阿鼻血?」
  感到吃惊的不只是孙武,有份目睹皇城之战,非常清楚阿鼻血危险性与强大的香菱,惊愕得快跳起来,现在是什么世道?为何走到哪里都碰着阿鼻血?这超级邪物在搞大拍卖不成?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手上握了这个重量级筹码,袁晨锋又凭什么去拔天魔的虎须?唯有使用这异物,天魔之死才说得过去。只是……前两位阿鼻血的使用者,虚河子、武沧澜使用之后,都变得人不人、兽不兽、鬼不鬼,袁晨锋的外表却显得正常,这是因为他初次使用?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故呢?
  阿鼻血的运化、吸收,需要时间,袁晨锋也是因此不敢偷藏着当底牌,像使修罗劫那样暴起发难,早早就开始发动,而随着那股邪异的红光,笼罩全身,袁晨锋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这种情形对香菱、孙武而言都不陌生,只不过,他们发觉一件异事,就是和之前两个例子比起来,袁晨锋身上的阿鼻血能量反应微弱得多,伤口愈合速度也慢,和武沧澜、虚河子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难道……」
  香菱喃喃道:「就是因为吸纳速度慢,所以才没有激发肉体过激异变?」
  香菱的想法,孙武同样也有,而直接面对袁晨锋的他,感受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尽管结合阿鼻血的袁晨锋,不似武沧澜、虚河子那样,散发极强的压迫气势,更别说形成冲击气浪,但却另有一种内敛的威胁感,仿佛枪弹,让自己全身汗毛竖直,不敢大意。
  再久的蓄势,终归是要打出去,孙武双掌一翻,地气翻涌,红光自无数条大地裂缝中绽放,灿烂夺目,犹如数十道土龙,蕴含着能融化岩石的高温真焰,狂袭向目标。
  来势汹汹,而这只是开始,佛动山河的主要威力,随着地气吸纳越多,越是往上增叠,在命中吐劲的那一刻达到颠峰,如果站在那边不动,任佛动山河打上一掌,就算金钟罩第十关也撑不住,所以袁晨锋能作的选择,就是与其他高手一样,在这一掌尚未击实之前,抢先发招阻截。
  袁晨锋不负天才之名,决心毅力更非常人可比,他早知修罗劫修练不易,若循序渐进,三五年内最多有小成,所以另辟蹊径,将修罗劫合并五绝神剑的运劲法门,创出先伤己、再伤敌的冰火破体邪刃,当日就曾让天魔在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而今,面对这一式长期雄踞「正道第一神功」的如来神掌,已经发过一次的冰火破体邪刃,恐怕再难奏效,唯一的机会……就是赌赌那一式已苦练十多年,却未能稳定发动,连对战天魔时都没能用上的技巧。
  双掌结印,合在胸口,袁晨锋使用的武学并非五绝神剑,而是再次发动了修罗劫,只不过,虽然是修罗劫,这一次散发的感觉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专注单一一式,不是两式并发,累积的力量却犹有过之,突破了修罗劫的正常范畴,不住往上推升。
  孙武不是第一次与修罗劫对拼了,袁晨锋这边的异状,他当然有所查觉,心中一懔,阿鼻血强化肉体之后,会进一步推升本身的力量,所使的各种武技都会威力激增,这没什么好奇怪,然而,袁晨锋所使的修罗劫,却似乎配合着某种特殊的法门,让武技本身与阿鼻血相呼应,两者相互结合,使得力量飞快提升,却相当平稳,没有失控的迹象。
  平稳运使的阿鼻血力量……这种事情听都没有听过,从武沧澜、虚河子两大强人的例子看来,孙武也很难想像有这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袁晨锋作到了那两个失败案例都未能做到的事。
  袁晨锋……是唯一成功驾驭阿鼻血的人吗?在他之前,有没有人作到类似的事呢?
  蓦地,一个答案闪过孙武脑海,令他瞪大了眼睛。所谓的阿鼻血,就是始祖之人的血液,那是与人类全然不同的高等生命体,除了始祖之人自身,当然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够驾驭,然而,在中土历史上,虽不曾有人完全驾驭住这邪物,却曾经有一个人,长期与阿鼻血结合,倚仗这邪物,掀起中土滔天血浪。
  那个人……本来使的也是修罗劫,以阿鼻血强化改良后,推升成一门空前绝后的无敌绝技,阿鼻血劫!
  那个人……叫作天妖!
  禁受不住心中震惊,孙武双目暴瞪,不只是他,所有联想到这个可能的人,眼睛全都瞪得老大,半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
  即使发出声音也没什么意义,转眼间,两股至绝大力,悍然对撞,惊爆出来的巨响,震撼着所有人的听觉,无论功力高低,一下子都失去听力,什么也听不见了,功力差一点的立刻晕死倒地,功力高的也是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而在巨响之后,强劲的冲击波狂扫四面八方,媲美皇城之战时的摧毁威力,重现在这两个年轻人的战场上。


第六章 黄梁大梦.缘定今生
  在场外受到波及的人,所要面对的,无非是两强对决的余劲与冲击波,至于身在局中的孙武,所要面对的东西就没有那么简单。
  阿鼻血劫,掀起血浪滔天,浪涛中的每一点血滴,凝化为刃,如刀如剑,狂涛似的朝孙武当头盖下,孙武只觉得眼前所见,不只是血浪滔天、邪锋掩日,而是完全建构出一个灭绝光明的末日世界,只要陷身无间阿鼻之狱,所有生机便尽数断绝,万物皆灭。
  佛动山河所鼓发的真焰地龙,与血浪万锋一接,第一波瞬间便给消灭,两边比较,袁晨锋的力量虽然仍逊一筹,可是阿鼻血劫不愧无敌之名,硬是强破如来神掌,凭此依稀可以想像,天妖当年屠神诛佛,血染天下的无敌风采,孙武一招尚未发全,已知阿鼻血劫太强,自己此招要败,若想扭转,只能变招。
  如来神掌威力强绝,对真气的消耗、对肉体的负荷之重,也不是普通人能想像,往往发一掌就是不可承受之重,要说发掌中途变招,那绝对是赌命行为,普通人想也不敢想,孙武很清楚这一点,但他更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初下梁山泊,发一式神掌便会透支内伤的少年,无疑今日的袁晨锋突破了极限,但今日的自己……没有极限可言!
  身形闪动,发掌中的孙武形影陡然一幻,一分为二,赫然是再施凤踪瞬动,只是由于中途变招,气力受限,没法做到七分身,只能简单地以一化二。话虽如此,在使用神掌的中途变招,还另外发动凤凰七绝这等猛招,整个所背负的肉体压力,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让所有人惊愕交集。
  然而,就像孙武自许的承诺,今日的他,没有极限!
  中途变招,不只是分身攻击那么简单,一分为二之后,另一侧的孙武赫然也将双掌一错,已被摧残得一塌糊涂的地面,再次爆裂,耀眼红光于地缝中涌现,数十道真焰地龙同出,又是一式佛动山河。
  两式佛动山河,两式如来神掌,左右夹击,将阿鼻血劫的末日世界挤压在中间,三股力量一压、一炸,冲击波直扫出去,摧毁挡在前头的一切事物。
  (不好!这样打起来,外头的人如何受得了?香菱、任兄他们能确保平安吗?同盟会的那些人,万一全给震死了,那可不得了啊!
  孙武脑中闪过这些念头,但事已至此,收手减力绝无可能,也无济于事,他一面挨受血浪万锋击体,一面承受着绝招对撼的反震力,被震离开地面,抛甩向空中。
  「唔!」
  被震向半空的孙武,在空中连还翻滚,十几个筋斗后,他已卸去所有反震力量,平平稳稳落在地上,朝适才拼招处一看,袁晨锋满身是血,半个身体掩埋在土中,不知死活。
  (……他……死了吗?
  孙武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却不想上前确认,这时一道身影飞快飙来,身法奇快,自他身边掠过,冲到袁晨锋身旁,隔空一掌,将他整个人从土中震出来,出掌如风,拍在袁晨锋各处要穴上,雄浑真气透入,却是在替袁晨锋治疗。
  站在一旁,孙武没有阻拦的打算,能有这份力量救治袁晨锋的,当世屈指可数,自他身边飙过时,他便认了出来,这人正是苦茶大师,而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与苦茶大师动手的,而且,若不是苦茶大师现身,旁边那些人恐怕就算不全灭,也得死一半。
  转过头去,方圆百米之内,房舍倒塌,凡物尽摧,只有北北西这个方向的事物不受影响,所有观战之人正集中在那里,面带惊恐地看着自己,想来是苦茶大师紧急现身,让所有人集中躲在他后方,由他出掌形成护罩,保护众人,这才没有造成重大死伤,不过……同盟会的那些人,像看着什么非人怪物一样看自己,那感觉也是挺糟的。
  「……阿弥陀佛,命保住了。」
  施救结束,苦茶大师说了这么一句,心里着实讶异,他不通医道,只是因为久历战阵,急救处理很拿手,刚才他一碰袁晨锋身体,就晓得这年轻人命在旦夕,伤重得无以复加,即使自己施以急救,最多也只是保住性命,终身残疾难免,自己终究是迟来一步了。
  哪知道……急救只做了一个开头,后头的事情就全部都省了,阿鼻血委实效应惊人,只要缓过了致命的那一阵,得到外来能量辅助,立刻便运作起来,修补破损肉体,袁晨锋身上各处伤患,开始渐渐愈合。
  然而,苦茶大师很清楚,这一切只是表面,阿鼻血效应若神,却仍受到物理的制约,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必须付出代价,而且,越是神奇的效果,付出的代价也越大,在快速催愈肉体伤害的表象下,是大量透支生命力的事实,天妖当年即是如此,而袁晨锋……看他这样濒死还生的情况,大概十年份的生命力,已经被透支掉了。
  「大师,多谢。」
  袁晨锋睁开眼睛,先谢过苦茶大师,跟着便望向孙武,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他的后续动作。
  「……阿鼻血劫让我大开眼界,果然不辱无敌绝学的威名,能以更低的力量强压如来神掌,这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但……」
  孙武看了袁晨锋一眼,道:「别说是你,就算是天妖再世,今天我也有信心将他打爆!」
  这句话说来无比狂妄,但所有熟悉孙武个性的人,都晓得他不会故作狂言,而他此刻的语气更是认真,让人知道这话他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的有信心做到。
  与孙武实际拼过一阵的袁晨锋,感觉更是深刻,孙武在这场战斗中,不住释放出一种讯息,就是他未尽全力、游刃有余,力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特别是两式神掌分身并发的一式,实在厉害,就算是当年的天妖,也不曾面对过这么变态的超限武技,况且,自己心知肚明,这还不是孙武的最强杀着。
  即使不考虑这招超变态的武技,双方的情况也是一眼便能瞧出高下,正常情形下,高手对决,两记强招对撞,爆发的反作用力,是同时朝两边炸开,如果双方势均力敌,一拼之下,双方面会一起重创,但在刚才的比拼中,袁晨锋几乎丧命,孙武虽然被反震力轰飞,却在半空中翻滚卸力,轻轻松松落回地上,形若无事,一副可以随时出手的样子,这……根本不是旗鼓相当。
  袁晨锋暗自苦笑,自己对本身天资有信心,自信不负天才之名,但今天一战,真是被人狠狠打了耳光,如果说自己是天才的话,那个少年……就是活生生的怪物了,哪怕天妖重生,碰上这个怪物,恐怕也很危险吧……
  「就算天妖出来,我也有信心把他活活打爆……不过,一开始我已有言在先,一切三招了结,既然你撑过三招,所有恩怨就此作罢。」
  孙武道:「只盼你日后掌握大权时,作一个好的领导人,为百姓造福,你一定要做到这点,不然,我再找上你,那时就不是三招这么好打发了。」
  一番话掷地有声,代表着此事了结,当众威胁将来的天下之主,孙武一辈子恐怕从来没有那么威风过,而他才刚刚说完话,任徜徉就一下冲上来,勾住他的脖子,模样着实亲热。
  「好小子!居然这么嚣张,你几时把武功练得那么高了?太臭屁了吧!」
  这是好哥们之间的亲热举动,任徜徉并没有因为孙武的力量大进就改变态度,不过,和孙武混了一下亲热后,任徜徉立刻变了表情,转头面对同盟会的干部群。
  「这边打完了,你们也该有点动作了吧?再怎么讲,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未来的同盟会之主,连使魔门的武功,还和天妖扯得上关系,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该给一个解释吧?」
  任徜徉道:「别以为闷不作声就可以混过去了,这件事如果不说清楚,我保证一天之内,这件事会传遍江湖,所有人都会晓得这件丑事,我还会造谣说他就是传说中的天妖之子,到时候你们同盟会肯定就……」
  「不用那么麻烦了,无须你说,这件事也会在一个时辰内传遍江湖,而且也不用造谣,家父正是天妖,我就是你所说的天妖之子,他们早你半天知道此事,所以才没有反应。」
  以平静的口吻说出,袁晨锋的面上没有特殊表情,仿佛这件事平淡无奇,但其他人可不这样想,刹时间,孙武、任徜徉呆若木鸡,完全愣在当场,就只听见苦茶大师一声无奈的佛颂。
  「阿弥陀佛!」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想要狂喊佛号的大事,受到震惊的人不只是孙武、任徜徉等人,也不只是在场同盟会的这些人,而是如同袁晨锋自己所说,是整个中土的所有人。
  袁晨锋没有撒谎,昨天晚上自梦中惊醒后,他就下了一个决定,今天一早立刻召集同盟会诸将,商议要事,就在孙武等人到来之前,也就是孙武与黄泉殇大打出手的时候,他向同盟会的这些重臣要将说明了自己身世,将这个足以让他们噩梦一整年的大惊吓,一下子扔给他们。
  不得不说,袁晨锋的做事风格,很有一不做、二不休的味道,既然要公诸于众,他就没打算只把这秘密限于少数人知道,索性公诸天下,让全天下人都晓得他的身世,正是昔年血染中土的天妖之子。
  『在我一统天下,登上大位之前,我给各位一个选择的机会,若各位愿意相信我,认为我有能力带领同盟会,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那就请继续支持我,而若你们不信任,不愿支持,那么……我允许各位离开,又或是反我的人占大多数,那就是我主动离开。』袁晨锋说得潇洒,但对同盟会所造成的震撼,可不是单纯作个选择题而已,这种让许多人感到信念崩溃的大震撼,令他们无法适从,脑子完全无法思想,更别说作出判断了。
  如果时间再早一个月,同盟会还是之前的情况,哪怕有陆云樵的全力支持,袁晨锋也是死定了,中央与地方的各个强大派系,必然将他打成居心叵测的千古罪人,等待他的,只有被逐出同盟会后,遭到天下人共同追杀。
  但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那些派系领袖,都已经被天魔杀光,大权也被袁晨锋接管过来,他在同盟会之内的权力基础稳固,想要动他,那真是谈何容易?特别是那些支持他的年轻世代,不仅是受他栽培,效忠于他,更与他怀抱着相同理想,甚至将所有梦想都寄托在他身上,单单身世问题,动摇不了这些人的忠诚与信仰。
  当然,同盟会之内也不是铁板一块,存着异心的人当然也有,看着袁晨锋自掘坟墓,眼前大好机会,若不趁这机会做点事,简直是蠢到连老天都会打雷。然而,如果说大武王朝的处境内忧外患,那么,这些存有异心之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想要推翻袁晨锋,同盟会内那些忠心支持他的人固然是威胁,意向不明的陆云樵也很要命,即使真的把袁晨锋轰下台,取而代之,所要面对的,不只是同盟会内部反弹,还有外在的强敌。武沧澜倒下后,大武王朝本已不足为惧,却偏偏跑出来一个更危险的黄泉殇,这女人不但整得王朝贵族重臣够呛,就连尚未身受其害的同盟会中人,都心惊肉跳,生怕有朝一日轮到自己与之敌对,那可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都想像得出,踢走袁晨锋之后,就算不统一天下,光是要巩固同盟会大位,黄泉殇便是无法逃避的难关,这一关不好过,更随时有性命之忧,想要推翻袁晨锋的异心人士,不得不思量再三。
  经过考虑,他们本想要求袁晨锋以大局为重,先隐藏这个秘密,待得攻下京师,江山一统,再来考虑这问题不迟,但袁晨锋的反应却很直接,他不顾大局,更无视所有人反对,独排众议,坚持要将此事立刻公诸天下,任徜徉等人抵达小镇时所看到的多批使者,就是袁晨锋派出至各重要分部的传信使,将他已录制好的影像,公告天下,为了要有一个公证人,他还特别将苦茶大师请来,意外赶上了那救命一刻。
  「……你真是疯了!完全疯掉了!」
  听完整件事始末,孙武只冒出这一句话来,除此之外,过多的震撼与惊愕,让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相较于孙武,香菱、任徜徉这两个老江湖,更在意袁晨锋的动机,明明天下唾手可得,他只要把这秘密藏着,一切全都是他的,有什么必要主动跳出来公开秘密?而且还是公诸天下?这是太过自满的得意忘形?还是压根就已经疯掉了?
  「勉强要说的话,我想……应该是因为那个梦吧。」
  袁晨锋道:「我知道这秘密早晚不会是秘密,昨晚作了一个怪梦,醒来的时候,我就决定这样做了。」
  同盟会的众人正在密集开会,讨论如何应变后续,袁晨锋不想参与,抽身出来,反而和刚刚还想要他性命的孙武等人在一起,而他口中的怪梦,确实也是非常奇怪。
  「那个梦很真……我梦到自己当了皇帝,整天提心吊胆,害怕自己的秘密泄漏,帝位不保,呵,真奇怪,我明明不在乎这些东西的……后来,为了守住这些,我干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背刺师父,杀掉凤婕,逼死苦茶大师,我一手培养起来的部下也几乎都死光了……」
  袁晨锋耸耸肩,道:「换了一批新的就是了,这年头高薪工作找人不难,再后来,孙兄弟找上门来报仇,乱打一通,还没打完就醒了……醒了以后就觉得,这种人生何苦来哉?又不是真的非拿那些东西在手不可,只是因为开头一步踏错了,后头恶性循环,连自己也停不下来,最终弄成那样,就算打赢了,难道我真会快乐吗?」
  本来对袁晨锋还抱持戒心的孙武等人,听他这么一说,无不面面相觑,尽管这理由听起来很荒唐,但哪怕袁晨锋要撒谎,也可以说个更合理的,犯不着讲这么一个荒唐理由,更何况,他没必要在这时撒谎。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了……
  而袁晨锋对于这个梦的反应,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为了不重蹈覆辙,开始的第一步就要走对,只不过这个从新开始的第一步,实在是激烈了点,把一切都赌了上去,但诚如他所言,如果什么权位对他来说,从不是非要不可,失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我想赌赌看,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没什么,最多换个理想来作,可以去旅行,可以作点小生意,或是转换跑道,趁着魔门内乱不休,去夺魔门大权,直接当魔门之主,也是个新方向,反正只要有本事,好工作到哪都找得到。」
  袁晨锋道:「不管怎么说,这都好过怀着救世的理想,奋斗十几年,最后被你奉献半生的那些人给出卖、发狂要好,如果人们不愿接受我,我又何必为了他们拼死拼活?我承认……师父最近教我的那些东西,让我看开了很多事。」
  一番话说完,众人陷入沉默,不可否认,袁晨锋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无论将摆在面前的是什么,他都能坦然以对,或许……在梦中经历过一次另类人生后,他满心所想,就只是想走出不一样的路来。
  或者,该说袁晨锋虽然想得开,作法却很实际,他公开身分之举,看似赌得很大,可是赢面也不小,内无竞争者,外有黄泉殇威胁,而在众人于此闲聊的同时,全中土最一心促人向善的苦茶大师,则被他请来,安抚、开导同盟会众人,为他背书保证,这也是非常有效的一着。
  至此,孙武、任徜徉等人,心中诸多困惑都已得到解释,袁晨锋既是天妖后人,他与天魔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难想像,而他会使修罗劫,也没什么好奇怪了,无论是天魔传授,或是天妖传下,都是很说得过去的。
  甚至,孙武对于天魔之死,也较能释怀了,当年天妖之死的真相,他所知有限,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与天魔关系很深,是天魔在幕后设计促成,连环相扣,才导致天妖那样的下场,袁晨锋为父报仇,找上天魔,外人根本没有干涉的余地。
  香菱问道:「我有一点想不通,你的阿鼻血……」
  「阿鼻血吗?我所知也有限,但那玩意儿似乎会自行生长变多的,当年先父从桑德族提了一小桶走,缓缓服用,耗长年之功,慢慢将阿鼻血与自身结合,减轻反噬,他遗留给我的东西里,就有他对阿鼻血的研究心得,还有如何缓慢将之融合自身的法门。」
  袁晨锋毫不藏私,坦然相告,当年天妖与玄武遗民沙玛结合时,其肉体已由阿鼻血强化影响,后来生下袁晨锋,袁晨锋在先天上就继承了些微的阿鼻血,与常人不同,后头再接受阿鼻血入体,反噬也轻得多,再配上天妖的研究心得,使得他能以负担最小的方式,消化阿鼻血,成就其他绝顶高手不能作到的奇迹。
  「……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成功。」
  本来是怀着恨意而来,孙武现在觉得心里好过许多,对袁晨锋也没有恨了,虽然自己没有作那个怪梦,但从袁晨锋的叙述中,自己也恍然有所领悟,如果被仇恨、愤怒这些负面情绪主宰,踏上一条不归路,自己将来的下场,说不定就和梦里的袁晨锋一样。
  这么一想,孙武倒有些庆幸,自己能够及早从那条不归路上抽身,此刻的感觉……倒是轻松了许多。
  既然袁晨锋这边的事情了结,芥蒂已消,孙武便想要离开,皇城里头可还有一个大麻烦要自己亲手处理,还比袁晨锋这边更棘手得多。况且,同盟会眼看着就要掀起惊涛骇浪,自己假使待在这里,很有可能被扯入混水之中,那才真是头疼,及早抽身为妙。
  孙武站起来,一下拱手,便想告辞,却被袁晨锋喊住,「且慢!孙兄弟,你杀进同盟会找我算帐,确实胆色过人,武功盖世,但这世上也不是武功高就能横行了,你视我同盟会如无物,总得要你付出点代价。」
  在场之人闻言都是一惊,若照江湖规矩,袁晨锋这样的话一说出口,跟着便是要战,他刚刚才和孙武恶斗一场,险死还生,这么快就想再吃一次苦头?
  孙武皱眉道:「那袁兄打算如何?要改天再打一场?还是要喊同盟会的高手过来一起上?如果你想我帮你清除异己,扫光那些可能造反的,那……那我就姑且帮你这个忙吧。」
  「哈哈哈,以你的个性,会愿意帮这种忙,这个人情可不小啊,不过你弄错了,现在我不想杀人,只是单纯等待结果出来,至于你这边……我想你用另一种方法还我公道。」
  袁晨锋笑道:「黄粱一梦,我算是得了一个意外机会,重新认识自我、面对自我,感觉其实还不差,但你这边呢?似乎也有一些想出口,却迟迟出不了口的话吧?」
  「呃!」
  孙武愣了一下,周围的人却是眼睛亮了起来,一股被人虎视眈眈的危机感,让孙武第一时间想要跑掉,但之前一直站在他这边的任徜徉,倒戈相向,飞跳出来挡住出口,阻住了孙武的去路。
  「小子,我想了一下,袁大公子的话还真是没说错,作人是应该坦诚一点,对自己、对人都好。」
  「你胡说!你哪可能有想一下?你根本就是跑出来想看好戏的!」
  看穿了任徜徉的意图,孙武却拿他没有办法,袁晨锋则是站了起来,脸上甚至有点笑得不怀好意,「我观察很久了,应该没有弄错,如果不硬制造一个机会,你恐怕再等十年也没机会说出口,难道你不想试试看吗?关于妃小姐的……」
  一直在旁边沉默聆听的妃怜袖,闻言大奇,不晓得话题怎么会莫名其妙扯到自己身上,但素来内向的个性,使她在这种时候仍维持沉默,静静看着事态发展,反正……承受过亲生父母的秘密揭晓,这世上总不可能还有什么事,能给自己比那还大的震惊吧?
  任徜徉一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样子,袁晨锋则是笑吟吟地温言鼓励,这些都给了孙武往前的推力,再加上……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想这么一直拖下去,眼前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于是……少年慢慢转过头来,面向妃怜袖。
  「妃小姐……」
  与早先在外对着袁晨锋宣战的胆色相比,少年现在的表现判若两人,三个字叫得像是蚊子叫,所需要的勇气,更是与强敌战斗的百倍有余。不过,再难出口的话,最后仍是得说出来,孙武终究是努力集齐了这样的勇气。
  「我很喜欢妳,从以前第一次看到妳立体影像的时候就对妳一见锺情了,我真的很喜欢妳,请妳和我交往!」
  很普通,却又很令人绝倒的一段话,几乎掏光了少年所有的勇气,他的心从没有跳这么快过,而第一个跳出来给他回应的,却不是妃怜袖。
  「什么?小子,你紧张半天,居然只是求交往?你这太落后了吧?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还以为你是想直接和她上床干一次,才挣扎半天,我说你啊……」
  跳起来大叫的任徜徉,被拓拔小月紧张地摀住嘴巴,不让他捣乱,而妃怜袖则是愣了一下,她从没想过有这种可能,也讶异少年对自己居然抱着这种情感,至于如何回答倒不是问题,只不过……当她察觉到,现场众人当中,有一个人心跳速度比告白的少年还快,她不禁有了一个念头。
  「我拒绝,我对年纪比我小的男孩子没兴趣,你完全不是我喜欢的型,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谈感情,请你以后再也别对我说类似的话,以我的感觉,像你这样不成熟的毛孩子,只适合和婢女玩玩爱情游戏,正常的女人,都不会看上你的。」
  告白失败,还被当众打脸,对孙武而言,这个打击可真的不小,也因为如此,当任徜徉挣脱了妹妹的手,有些刻意地捧腹大笑时,心情太过激动的少年全然不及细想,妃怜袖为何会说出这样过份的话来?
  也同样因为关心则乱,没有细想,当孙武窘迫不已,呆立在当场,另一个心情比他更激动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
  「少爷,我的另一个名字是羽宝簪,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你了,我真的很喜欢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请……请……请你和我结婚!」
  ……堪称比袁晨锋自揭身分还大的震惊感,在这小小斗室之内,连续炸开了!


第七章 成全真意.是谓舍得
  袁晨锋自揭身分,在中土各地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皇城之内,一场骚动才刚刚平息。皇宫里头的护卫人员都想像不到,陆云樵、天魔来此一场大战后,居然这么快,又迎来绝顶高手的激战,普天之下那么多地方,哪里不好当战场,偏偏就喜欢在皇城内开打,这实在是全体宫内人员的悲哀。
  如同其他的绝顶高手对战,这场激战的动静也不小,有多间宫殿因此损毁,只不过人们记取前次教训,没再试图观战,纷纷走避,死伤人数比上次三强之战少得多了。
  远远看去,战斗的双方说得上势均力敌,虽然攻守之间展现出来的力量惊人,将身边事物摧枯拉朽般破坏,不过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的战斗,并没有分出明显胜负,甚至……黄泉殇有点居于劣势,因为大半时间里,她都被刺客压着打,全力防守,偶尔才还个一两招。
  之所以说势均力敌,是因为黄泉殇尽管被压着打,却守得极严,像是一只铁乌龟,从头到尾也没挨上几下有效攻击,这份防御抗击的本事,足以让所有护身硬功的高手瞠目结舌,甘拜下风,或许也因为这样,打到最后,刺客主动结束战斗,化为冲天火影,一飞不见。
  一日之内,前后两波刺客闯宫,若在武沧澜掌政时期,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过,时过境迁,当刺客化为火影,冲天而去,那些御前侍卫没有人敢拦,更重要的是……也没有人想拦。
  战斗结束后,看来毫发无伤的黄泉殇,一个人在已成废墟的宫殿残砖最顶端,抱膝独坐,陷入沉思,表情……就像平常一样难看,没有任何人想在这时去打扰她……也没有人敢。
  时间分秒过去,转眼间天色已沉,即将入夜,也没人敢跑去在她附近点灯或举火把,谁都知道这些绝顶高手性情古怪,更从不把人命当命,万一马屁拍在马脚上,枉自送了性命,岂不是冤枉得很?
  不过,就算大多数人没这胆量,还是有这样的勇夫,无视风险,来到黄泉殇的面前。
  宫殿被巨力来回冲击而倒塌,又给凤婕发出的九阳真火烧过,成了一堆焦黑的残砖破瓦,倒塌堆叠,冒着青烟的废墟仍有十几米高,黄泉殇就坐在废墟残骸的最顶端,普通人要靠近并不容易,不只是因为高度与地形,更为了这些砖木仍有高温未散,黄泉殇可以不当回事地在上头坐,普通人可没本事把脚往上踩。
  只是,这名不识趣的访客,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不是一步一步踩上来,是从天而降,飘到黄泉殇面前的。以个人武技浮空飞行,那是高难度问题,除了楼兰的凤娉翱翔,还真没什么武技能作到长时间飞行效果,但如果是使用法宝,就没什么稀奇了,黄泉殇当年就能随意制作磁浮飞行器,只要把载重量弄大一些,输出动力弄强一点,制作一台能飞行的轮椅根本不是难事。
  来到黄泉殇面前的,只会是武沧澜,孙武、凤婕先后闯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哪可能会不晓得?之前黄泉殇改造皇宫内的防御设施,弄出一个转移传送阵,这些事全都在他监控下,而强势镇压各派皇子、重臣,也是出于他的建议与策划,哪怕已经残废,他仍是有作为能力的。
  这具轮椅,是黄泉殇随手做出来的,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不但黄泉殇自己想不通,就连武沧澜都大感意外。有了这具能随意移动、辅助肢体简单动作的飞空轮椅,虽然武沧澜无法站起来,却已不再受困于斗室之内。为了表示谢意,武沧澜所作出的回礼,就是建议、献计,让黄泉殇得以准确杀掉必须杀掉的人,用「适当」的死亡人数,震慑敌人,美其名为「让游戏玩得更久、更有趣一点」。
  轮椅来到黄泉殇身旁一米,黄泉殇老早察觉到了,只是不想动作,几日以来,这对父女之间的气氛略有改变,对黄泉殇而言,那个男人与天魔一样,都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东西,自己迟早会宰了他,不过,即使以后要杀,现在……却允许他在自己面前说话,因为即使该死,这个男人的智能仍在水平以上,不会说出一些让自己听了就想杀人的弱智话语……这样的人,其实少之又少……
  「妳心情不好?为了什么?众叛亲离的感觉不好受?」
  不愧是聪明人,武沧澜一句话便命中核心,黄泉殇的心思只是怪异,却不复杂,而她所在意的人与事少之又少,反过来说,这些人与事对她的影响,便是重之又重,武沧澜很轻易就能把握到她的情绪,明白与那两个人反目,对她而言,就等于是众叛亲离了。
  「我……我不懂……」
  黄泉殇从不是爱与人分享心事的人,能出口这些话,正代表着她极度恶劣的心情与压力。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拼了命要来阻止我?我正在作的事,有那么让她受不了吗?」
  这是黄泉殇最难以索解的问题,孙武那个傻呆子也就算了,凤婕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十余年来的身教,她只注重研究过程与结果,从不问搞研究的代价,也不在乎什么人命死伤,自己可以说是受她影响,这么一路调教出来的。
  而今,这个一直和自己走在相同路上的同志、良师,忽然掉转头来阻止自己,还说过去所教全是错的,这打击可还真不是一点点,让自己脑子整个错乱掉,不晓得怎样作才是对的。
  特别是,凤婕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阻止意志,异常坚决,今天离开了,说不定明天又来了。
  别人可能不了解,但就像自己了解凤婕的身体状况一样,自己的身体,世上再没有比凤婕更知道底细了,一旦自己进入目前的状态,那就是无懈可击的完美战体,无论攻防,都到达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更还有诸多异能,哪怕是对上血脉觉醒后的孙武,都有十足胜算,因为打从一开始,这具战体就是为了制伏有朝一日发起狂来的孙武而开发,以缩短自身寿命为代价,将各项指标提升至超越当年天妖的程度。
  天妖生命的最后一段,将阿鼻血劫提升至无敌的自毁境界,那时的指标数字无法评估,但在那段时期之前的天妖,自己有把握可以战胜,至少,单从数字上看来是这样,四灵之民的基因,加上凤婕十余年的心血开发,绝不是没用的,也因此,凤婕应该很清楚,哪怕她自己完成了血脉觉醒,发挥着巅峰的凤血力量,可是想凭这样的力量打倒自己,还是有一段差距,她攻得再凶,也是没用的。
  凤婕明明知道这点,却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强催力量,硬是和自己打了大半个时辰,这是自己打得最痛苦的一仗。发动完美战体,把肉体年龄调整到成年状态,需要承受痛楚与缩短寿命,所以每次战斗,自己都异常难受,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不光是肉体痛楚,连心都疼了起来,最后看到凤婕呕血而走,说改天再来的时候,真是难受极了……
  『为、为什么妳要……』『妳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我必须要对妳负责,妳干什么事情从不会轻易罢手,如果这样就要妳收手,妳肯定不能服气,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给妳一个交代……把我的命拿去吧,以这个当代价,妳对自己就可以交代过去了吧?
  没有白出来走这一遭。』凤婕的这句话,还有那愧疚的表情,虽不能说让黄泉殇动摇,却也令她为之震撼,坦白说,自己并不愿意就此罢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完全照自己的意思来干一次,事情才刚刚开始干,就一堆人跳出来阻止,甚至还玩命来阻止自己,实在有够郁闷的……
  可是,固执己见,继续蛮干下去,这个代价又似乎高得过头,自己并不愿意看到凤婕最后死在面前,但……为何自己就不能作想作的事呢?
  无奈与困惑,形成了太过沉重的压力,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因此,黄泉殇对身旁的这个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他是否有智能替自己厘清出路,或者他脑子里根本只有狗屎,这都无所谓,目前她只是想要把这些说出来。
  「啧!那个女人说过这种话啊?真是想不到……和从前判若两人啊,要是她当年也有这股辣劲,我可能直接追她不干她了。」
  武沧澜发表了这样的感想,心里却着实讶异,这丫头虽然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异常成熟,拥有比成年人更沧桑的心态与思维,可在某些地方,却幼稚单纯得像是孩子,或许……这才是符合她年纪的真实,又或许……天才都有这样的通病,她的亲生母亲在某些方面,也是单纯得近乎白痴……
  「妳觉得凤婕出尔反尔,作的事情和以前教妳的不同,莫名其妙,所以妳感到困惑与混乱?不不不,事情不是这样的,妳有所不知。妳认为凤婕变得不一样了,其实是因为妳所知不全,最早在太平军国时期,她就是那个样子的。」
  武沧澜简单叙述,约略解释了太平军国时期的凤婕,那时的她,一口一个为了生民百姓而战,与西门朱玉、陆云樵、姗拉朵一起,致力于同盟会的大业,把守护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和后来教导黄泉殇的态度,完全两样。
  「……所以,和我在一起时候的她,并不是真正的……」
  「嘿,我可没有这么说,妳这么快便下判断,很容易就开始觉得自己被骗、被出卖、被设计了,警觉心不够是很可悲,只有警觉心却没有理智,那也是脑残,作判断的唯一重点就是正确,不是速度。」
  武沧澜道:「我不认为凤婕有需要在你面前装什么,真的要说,或许那才是她的真面目,因为据我所知,当年加入同盟会之前,她的性情就是那样,对什么都冷漠,虽没有妳这样极端,但……嘿嘿,妳也能理解的,能和姗拉朵那人妖结为好友的,会是什么好鸟?」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人啊,人这种生物,既复杂也简单,除了本身的问题,还会受到周遭环境、人事的影响而改变,本来是一个样,当遇到了影响妳的人,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妳不也是吗?如果没有碰上那些影响妳的人,若妳仍是最初的个性,今天妳该更狠辣决绝得多,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武沧澜只把话说到这里,他也不是喜欢多话的人,会像个教育女儿的父亲一样,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了,而他有信心,黄泉殇应该是能明白自己意思的。
  如果单只是凤婕一个人,她未必有兴趣管那么多人间闲事,谁生谁死,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凤婕本身也有牵挂的人,当这些人被卷入事端中,甚至可能以性命为代价,爆发激烈冲突,她就再难维持超然立场,不得不被卷进来。
  所以,并不是凤婕有了什么改变,人生于世,从来就不是单一的个体,人与人之间会相互影响,随时会因此改变本身的立场,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丝毫不用觉得奇怪。
  「妳应该可以开心一点的,凤婕这样逼妳,从某个方面来说,应该是她为了那个小子,不得不站出来阻止妳,但又觉得这么做等于背叛了妳,对妳没法交代,所以出来赔条命给妳了……如果没把妳当成女儿、传人,她不用作到这种地步,难道妳不该高兴一点吗?」
  这些话确实让黄泉殇好过,可是在武沧澜的面前,她不想把这点表露出来,便阴沉着表情,不作言语。
  「现在的问题是……妳打算怎么办呢?」
  「没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况且……难道我还有必要对你交代吗?」
  嘴里的话很硬,其实黄泉殇自己也为之困惑,倘若只有孙武一个人与己为敌,那没什么打紧,本来自己也就打算藉由这次的事,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次教训,让他体验一下,何谓人心险恶,什么又是世态炎凉,省得他武功越练越高,人越过越爽,早晚有一天会栽进坟墓里。
  哪想到,计画才刚刚实施,连三分之一都还没有作完,就引得凤婕跳出来打脸,这么一来,原本是要给人教训的计画,变成自己被教训了,自己岂不是成为大号傻瓜?
  问题是,真要自己罢手,又总有一股难平之气哽在胸口,凭什么那小子要阻挡自己,就有人争着替他出头?自己随便想作点事,便有人硬是要拦在前头,凭什么自己就受到这种待遇?凭什么?
  「嘿!嘿!妳好像又想偏了喔,表情看起来煞气好重啊,怎么了?不再弄死几百万人,妳就不甘心是吗?」
  挑衅的言词,在这种时后非常危险,黄泉殇抬眼一望,眼中满是杀气,仿佛随时都会下狠手杀人,这一点,吓不倒武沧澜,轮椅上的龙族帝王笑吟吟地望着粉裳少女。
  「……你想怎么样?有话就说,我没心情听废言。」
  「唔,我想分享一点个人的经验给妳,曾经我以为,有很多事是我必须作的,凭什么别人能作、凭什么别人能成功,而我却不能?但这么悠悠几十年过去,我忽然发现,作那些我以为的必要事,并不能带给我快乐,到头来,那些所谓的必要,可能打一开始就毫无意义,只是为了我的尊严、我的面子,纵使明知没意义,我也只能继续作下去,还要让自己相信正乐在其中,不然便没法对自己交代。」
  武沧澜露出了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苦笑,「而今,当尊严与面子都成了狗屎,一切不得不放下,我这才发现,过去绕了太多弯路,作了太多没必要的事,这些也许不能说是错事,但……如果我早点醒悟,不为了尊严和面子作事,我的人生会不一样,也会比现在快乐许多。」
  这些话,只怕就连与武沧澜走得最近的银劫都没听过,它代表着一代霸王的自认失败,如此自灭威风的话语,黄泉殇很清楚它的份量,这个男人应该是宁死都不会开口求饶的,既然如此,他现在说这一堆话,又有何意义?
  「没啥,只是希望妳能够好好想清楚,到底什么对妳才是最重要、是妳真正最想要的?当妳找到了答案,确定自己不会后悔,那么,神阻杀神,佛挡灭佛,妳可以践踏众生,摧毁阻挡在妳面前的一切,去拿妳想要的东西……但如果妳正在作的事,不是妳真正要的……」
  武沧澜道:「神佛都可杀,就别让区区的面子与尊严阻着妳,逞一口硬气,可以让妳快慰一时,但漫漫人生,一时的快慰留不下什么,更不值得妳拿太多的东西去换,我虚度了几十年才明白的道理,希望妳不要那么迟才领悟。」
  「……这世上的道理很多,一个道理适合你,不见得适合别人。」
  黄泉殇的语气很冷,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将武沧澜的话呛回,但从眼神中几难察觉的情感,武沧澜肯定她已动摇了。
  「说起来,我可以提供妳一个挺好的办法,如果妳觉得,闹出这么大动静,却什么事都没干成,白搞一趟,很难对自己交代的话,那么……」
  武沧澜淡淡道:「妳就作妳本来便该作的事,直接把我干掉吧,原本妳也就是为这而来的,其他的枝节全属多余,与其让凤婕当牺牲者,成妳的下台阶,不如由我来吧。」
  「……你在说什么?」
  黄泉殇困惑地抬起头,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有很强的求生欲望,之前他为了求生,放下了尊严,即使身体残破成这样,也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这种人不可能忽然想要寻死,至于说什么为了保护凤婕,才跑出来自我牺牲……这种可能百分百不存在,那两个人从来就不是这样的关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黄泉殇皱眉道:「就算全残了,也还没有到要追求解脱的地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利用我的技术,寻找让肉体复原的方法,几天下来,也该找出点门路了吧?虽然残废,还是有希望凭自己的腿站起来走路,有这种希望,你不可能求死解脱的。」
  「哈哈哈,说得好啊,武沧澜怎能是以死求解脱之人?如果这样就想寻死,如何对得起一路上付出的努力?妳问我为什么想这么作,我也不好解释,勉强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一个梦吧。」
  「一个梦?」
  黄泉殇大惑不解。
  「如若使用法宝技术,把肢体脏器都换成机械,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后,像普通人那样行走,慢慢活动,只是这辈子也无法再用武功,若想要回复力量,唯一的机会,就是完成阿鼻血的最终融合,走完最后一里路,只要拔出封心的金针便可以了,问题是……这么干,阿鼻血还没发动融合,毒素就会流遍全身,死得彻底,即使撇开毒素隐患不谈,以目前的身体状况发动阿鼻血,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粉身碎骨的可能性,远比成功强化高得多了,我不会一死求解脱,但也不可能冒险激进,去赌那不足万分之一的侥幸成功,这几天,我一直反覆评估……」
  武沧澜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这梦很怪异,但也很真实,在那个梦里,我卸除了封心金针,把一切赌在那个最后机会上……很幸运,我赌赢了。」
  阿鼻血与龙血结合,过于强大的效果,压制住剧毒,完成了阿鼻血的最后结合,武沧澜伤残尽去,回复最巅峰时候的力量,甚至还往上连续突破,尽管身体变成半人、半魔、半兽的狰狞模样,却实实在在得到了无敌于天下的力量,重现天妖当年的血色辉煌。
  脱出肉体囹圄,拥有无敌之力,为了一出胸中的这口恶气,必然的发泄动作,就是大杀四方,干掉一切不顺眼的人与物。首场大杀,大武龙族便尽灭了,京师的百姓也死了九成,接着便袭杀苦茶、凤婕,迫出伤势未愈的陆云樵,将之打成和自己先前一样的残废,然后屠灭同盟会,摧毁两大圣宗总部,将整个中土化为炼狱世界。
  单单是这样并不够,心里的复仇怒火仍无法平息,杀戮的目标从中土延伸至域外,自己决定远征域外,先灭龟兹,杀掉虚江子等人,再血洗域外的下贱部族,作战计画立即执行,但大军甫出月牙关,就遭到敌人伏击,别的杂鱼倒也罢了,孙武、袁晨锋着实成了大敌。
  化纳了陆云樵毕生修为的孙武,较诸自己也相去不远,但真正让自己感到讶异的,却是袁晨锋,这小子吸纳阿鼻血入体,完成阿鼻血劫,武功犹胜昔日天妖,两个后生小子联手起来,重现皇城之战的惊人破坏力,自己与之激战,纵是异变魔躯战力强绝,也是打得伤痕累累,胜负在未定之天。
  生死一线的激战,过往总带给自己无比的昂扬,可这一次,激昂快感不再,战斗越是进行,自己越是有一种难言的空虚感,这样的战斗……是自己要的?这么杀戮下去,真能让内心得到满足?杀光他们能得到什么?还是早已绝望的自己,其实只是在找寻一个理想的葬身所在?
  战斗……就这么持续……
  「……然后呢?你的梦就这么没了?」
  黄泉殇皱起眉头,尽管荒唐,但武沧澜没有说谎的理由,她不认为这是谎言,或是拿自己寻开心,「你在梦中战斗,察觉到生命的无常与无意义,顿悟前非,所以转了立场,来给我建议?」
  「嗯,就是这么回事。」
  武沧澜露出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耸耸肩来表示无奈,事实上,黄泉殇的怀疑没有错,事情确实不是这样,或者说,事情不只是这样子……
  梦中那场战斗,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重伤的孙武、袁晨锋,联合余力,与自己对拼一击,自己仰仗魔躯之威,暗忖还有六成胜算,全力一拼,当可先毙了这两个小子,于是毫无保留地轰了出去,哪知道……双方将要对击的瞬间,一道身影从旁插入,拦挡在自己攻招之前。
  跳进来插手的人,正是黄泉殇,她存心就是来替那两个小子争取机会,挨了那一下重击,莫说五脏六腑碎裂、躯体迸炸,全身骨络与脑部也一同摧毁,前后不足三秒的时间,少女被硬生生摧爆成漫天血雨,什么也没留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女儿爆体粉碎的瞬间,自己与她目光相对,她眼神中无恨无悲,反倒很像是因为能够如此了结生命,感到一丝快慰,刹那间,自己竟觉得无比的心痛,此生至今,从未有这样的痛楚感……
  梦在这一刻中断,人虽然醒来,却已有了不同的感受,也许……是因为找到了真正最重要的东西……
  「……这梦太奇怪了。」
  黄泉殇仍感觉那个梦境太过不可思议,但武沧澜会因为那个怪梦而发生改变,她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从武沧澜的叙述中,她也感受到那个梦的真实,仿佛另外度过了一段人生,多体验了一段可能不一样的未来。
  「为什么我没有做这样的梦?」
  「这……」
  武沧澜对女儿的这个问题啼笑皆非,「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天晚上,妳都没睡觉吧!连觉都不睡,妳想作梦也没得作啊!」
  「哦。」
  黄泉殇淡淡一声,尽管好奇,但她也无从想像,如果是自己做了那样的梦,会有什么反应?会觉悟到什么吗?恐怕没什么好觉悟的吧?
  想着这些问题,黄泉殇忽然感到有些难以费解,今晚的武沧澜很奇怪,虽然照他自己的解释,是因为发了一个怪梦,看开了很多事,这才发生了改变,但他的态度……也未免看得太开了吧?不像是单纯的悟通事理,倒很像是有了什么觉悟,这才想得特别开。
  这么一想,再加上武沧澜稍早曾说出要拿命替代凤婕,线索联结在一起,黄泉殇瞳孔瞪大,心中陡然一动,连忙抬头,赫然见到武沧澜所坐的那张浮空轮椅,不知何时,已经往后退出好长一段距离,而且传来激烈的能量反应,一道冰晶似的蓝光,自轮椅底座部位,迅速散发,将武沧澜连人带椅都笼罩在内。
  黄泉殇一眼就认出,那是自爆装置发动,进入倒数计时的信号蓝光,自己虽然没有在轮椅中装这种东西,但武沧澜完全可以命人这样改装,没有什么难度,刹时,她忍不住叫了出口。
  「你想作什么?快停手!」


第八章 尊重传统.岂是突兀
  「哈哈,武沧澜一生,从不听人命令,也不接受哀求,凭什么要听妳的话?小小丫头,休想命令老子!」
  「别想就这么死了!忍受不了伤痛折磨,就想一死求解脱,堂堂一代霸皇,干出这等事来,太可耻了!」
  黄泉殇想要飞冲出去阻止,这点距离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武沧澜同样算得精准,事先刻意拉开的距离,黄泉殇就算冲得过来,也来不及阻止爆炸发生,反而会提前引爆。
  凭着专业素养,黄泉殇一眼就看出来,只要自己闯过去,五秒之内就能把该拆的东西全拆光,但随心念引爆却只需不足一秒,武沧澜肯定知道这点,也绝不会留机会给自己。
  「哇哈哈哈,这个好笑,我自己都不在乎的虚名,妳倒是比我更在意了,有什么比这更搞笑的吗?」
  武沧澜大笑道:「凤婕那女人搞错了,妳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之所以待在这边瞎搅和,是因为和我的约定还没有完结,只要我不在,妳自然就会走了,其他的事对妳根本没意义。」
  「休想!岂能让你死得那么轻松快活?没让你受尽苦楚之前,你别想一死解脱,这是你欠我的,难道你想逃吗?」
  「就算是我欠的,现在我真要逃了,难道妳这丫头追得上吗?」
  武沧澜大笑道:「别傲娇了,女儿,妳虽然天性冷漠,践踏生命,却不像妳自己以为的那么记仇记恨,如果妳真能那么心如铁石,我不会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好好坐在这里和妳说话……这里其实不适合妳,早点回到重视妳的那些人身边去,找寻妳真正的快乐……我很谢谢妳,与妳相处的这段时间,很痛快……」
  「你不要胡说八道!鬼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一定会宰了你!一定会的!」
  「嘿嘿,就不劳妳动手啦,怎么说我也是妳父亲,作父母的,本来就是以自己为血肉基石,凭此教养子女的,这是我的职责,怎么能让凤婕那女人抢走?亏欠妳十几年的债,今日便让妳心满意足!」
  武沧澜在浮空的轮椅上哈哈大笑,却未将所有的话都说出口,此刻的所作所为,很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因为梦中的那一瞬间。
  女儿粉身碎骨的那一刻,自己从她眼神中读出许多东西,那是对生命的完全厌倦,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与希望,这才跳出来参与战斗,一死来替孙武他们争取胜利机会。
  身为一个父亲,却让亲生女儿过得这么了无生趣,真是严重失职了。过去,自己体会不到那种感受,但因为这个女儿,自己好像也能够明白,那种愿意为人付出,无论如何都只想那个人好好过活的心情。
  要教育、要讲什么长篇大论,都已经太晚,不过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自己起码明白一件事,那便是这丫头个性上的洁癖。她一直维持这种会削减寿命的成年状态,又放手大杀、大肆破坏,恐怕就是找不到生存目标,打算大大闹上一阵,拖上千万垫背的之后,追求一个自灭的终点。
  然而,只要在那之前,她身边有某个够份量的亲友,抢先一步作了相同的事,她就会对同样行为兴味索然,这种怪异的思想,只能解释为天才的洁癖,凤婕想不惜生命来阻止,也就是看穿了这一点。
  在这一刻结束生命,所求的不是解脱,而是期望这个女孩能从中学到点什么,往后好好活下去,这……是薪尽火传,也是全天下父母对子女的祝福。
  「住、住手!你不要你的大好江山了吗?你一辈子拼命掌权,不就是为了延续你的江山与帝国?死了之后,这些你就都守不住、碰不着了!」
  「哈哈哈哈,江山何用?帝国何用?我留在这世上的最大骄傲,就是妳……我的女儿!」
  武沧澜大笑着说出这些话,黄泉殇没等他把话说完,飞身扑冲上来,但才刚跃离地面,骤转炽盛的蓝光,便将武沧澜的身影整个吞没。
  朗朗大笑,化为一声震天巨爆,一代无双霸皇的狂傲身影,就此消失在熊熊火焰当中。
  
   这一天,对孙武而言,就是心情反覆上冲下洗,无比矛盾的一天,能够解去对袁晨锋的怨与怒,心里好过许多,但被逼着赶鸭子上架,毫无胜算可言的告白,理所当然地碰壁,还被暗恋十几年的对象奚落一番,可以说是衰到了极点。
  不过,否极泰来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在告白糗掉的时候,最好的挽救心情良药,就是被其他人给告白了,特别当告白之人还是个倾国大美人,被这样的绝色佳人告白,那个爽度可真不是一点半点。
  羽宝簪在告白的同时,直接卸除了伪装,露出美得令人惊艳的真面目,在场之人无不吓一跳,只是惊讶之情有轻有重而已,袁晨锋、妃怜袖早已有所怀疑,又被吓得习惯了,看见之后心想果然如此,其他人的反应就稍微大一点,而羽宝簪唯一所在乎的,当然就只有孙武一个人的反应。
  这个告白……很糟糕、很失败,枉费自己自负智计,居然在这么不适当的时候,干出了这样的昏事,真是超级耻辱,只能说……越是聪明人,越是关心即乱,在自己身上,什么忍辱负重、什么笑骂由人,都是轻而易举,但事情发生在自己关心的人身上,他受一点窘,自己就完全忍不下去,想也不想便跳出来,当了大呆瓜。
  别的也就罢了,连着真实身分也一起揭晓,就不晓得会不会让孙武激动过头,往什么欺骗、背叛的方向想,若是弄巧成拙,那就大大糟糕。想到这里,羽宝簪不禁往妃怜袖那边多看两眼,暗怪她设局给自己跳,妃怜袖那边则是完全当作没看到,理也不理。
  幸好,孙武的反应……不似很激动,他只是张大了口,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双眼完全失焦……好吧,羽宝簪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话,显然给少年带来了太大的冲击,能让他震惊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所有人屏息等着少年的反应,没过几秒,他回过神来,在两眼迅速对焦的同时,整张脸仿佛被火烙烫红,红到快要烧起来,跟着,他脚下重重一顿,看这样子,似乎是要转头跑出去。
  这反应不算意外,以孙武的个性,忽然碰到这样的事情,心慌意乱之下会想要转头跑,再正常也不过,羽宝簪一方面觉得松了口气,一方面却又有些凄苦,才在想要怎么办才好,突然双手一暖,被人牢牢握住,抬头一看,握住自己手的人正是孙武。
  「……呃……少、少爷……」
  「香……不,宝、宝姑娘,谢谢妳这么重视我,我真的……非常高兴。」
  由于紧张,少年的话说得结结巴巴,但至少可以听出来,他这些话说得很认真,非常的慎重,「我现在……感觉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就这么说好……妳知道我刚刚被人甩完,马上有大美女说喜欢我,如果我马上就接受了,好像……好像是什么超级大烂人一样……请给我一点时间……」
  所有了解孙武个性的人都知道,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这迟钝家伙的大成长了,事实上,隐瞒身分什么的,孙武倒是没有特别在意,从冲击中回复过来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确实是拔腿就跑,先躲起来缓解紧张,好好厘清目前的一切,再做判断。
  然而,脚下才刚要动,少年马上意识到,自己虽然发窘,但以羽宝簪的身分,她是抱持着怎样的真诚心意,才公然跳出来告白?要是自己转头就跑,她以后怎么做人?这会多伤人家的心?
  想到这些,孙武立即鼓起勇气,握着羽宝簪的手,忍着难为情的高温脸热、狂跃心跳,结结巴巴把话说出来。身为聆听的一方,羽宝簪多少感到啼笑皆非,她能感受到少年的体贴与强烈责任心,但自己最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些……
  只不过,羽宝簪也明白,要指望孙武热切地回应自己的感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仅他个性如此,而且……之前两人也没走到那一步,事实上,光是他能这样回应,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就足够让自己满心欢喜了。
  于是,两个刚刚完成告白与被告白的男女,就这么红着脸,手牵着手,而旁边那些找不到对白可以说的观众,除了鼓掌拍手,也就没事可干了。拓拔小月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她仍是挤出笑容鼓着掌,还拉住了她想要去闹场的兄长,任徜徉不可能轻易被妹妹拉住,可是袁晨锋在这时来到他面前,伸手指着他,表情严肃地说了一句。
  「……阿鼻血劫!」
  这个实质威胁非常有威吓力,任徜徉表示理解,摇了摇手,不再捣乱,至此,房里的事情解决完毕,至于外头……在时势所趋与苦茶大师的极力斡旋下,也有了很欢乐的结果,有鉴于天下安定契机就在眼前,同盟会各阶干部愿意共同支持袁晨锋执掌大权,听其言、观其行,不问出身,只要他能带领大家打倒朝廷暴政,推翻大武王朝,就忠诚拥戴他。
  条件看似宽大,却是袁晨锋所不在乎、不需要的宽大,而且他也看出这些条件暗藏着驱虎吞狼的讯息,最好自己与黄泉殇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剩下的人就可以接着上位了。
  「你有什么打算?」
  孙武直接了当问了袁晨锋。
  「不怎么办,既然不是裁员,我身为一个上班族,就是继续在公司做事,看看能不能做到退休,拿退休金走人,或是……让他们没得走。」
  袁晨锋耸耸肩,道:「再说,不管从哪个角度,也不能放任殇小姐继续失控胡来,这不但会让中土死很多人,更可能连她自己的性命也不保,她这摆明是想要自灭,顺便拖一堆人下去,让她所重视的人永远……想念她。」
  「你有把握能制伏她吗?」
  「这哪可能有把握啊?我是正常的人类耶,哪可能制伏得了那种非人生命体?但不得不做,也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袁晨锋苦笑道:「再说,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吧?有你的帮忙,胜算就大得多了。」
  孙武确实无法置身事外,事实上,他根本就坐不住,一心想早点赶回皇城,把黄泉殇带回,不过临行前,有一个问题他好奇许久。
  「……你……为什么和我动手的时候,没有出全力?」
  孙武道:「我听说,天妖最厉害的武功,并不是阿鼻血劫,而是逆转佛心为魔道,以阿鼻血劫推动的如来魔掌……这一招,你应该会吧?如果你在战斗的时候施展出来,我未必能压下你,为何你不用?」
  「也不见得我父亲会使的东西,我一定就会啊,再说,你不也没有拿出全力吗?」
  袁晨锋微笑道:「慈航静殿一役,你将佛魔合璧,两股至绝力量交融,激发出的一击,威力超越神掌、魔掌,我都不知道那一掌如果打来,要怎么接咧?还好始终没碰到……」
  「其实我真的不想和你动手,你是有用的人才,如果你长命百岁,对这个世界会有很大的帮助……」
  孙武道:「保重,我希望,将来中土在你的手里,能完成西门、路叔叔他们曾有的梦想。」
  「别对我期望太高,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一直是好人,说不定早晚有你找上门来的时候,不过……现在的我,是个很认份的上班族。」
  袁晨锋微微一笑,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事态变化之快,远出意料,来自皇城的情报,再次让同盟会闹了个天翻地覆,连袁晨锋都给吓得不轻。
  武沧澜自爆身亡!
  一代霸主,在谁也不曾料想到的情况下丧命,想到他曾经的不可一世、威风八面,任谁都是一阵唏嘘。
  人死如灯灭,真正的麻烦,却是生者所要面对,原本武沧澜一死,就是最激烈的皇位争夺战爆发,但现在所有人都只关心,黄泉殇会有什么样的动作?结果证明,这个担心一点也没错。
  朝廷的皇子与重臣,担忧黄泉殇会放手大杀一阵,又或是直接开城投降,他们一面暗自戒备,一面也调集兵力守住城门,这些担忧其来有自,不过事实却证明,天才是难以防备的,当墙壁弱不禁风,厚实的大门根本毫无意义。
  一声轰然巨响,地面剧烈晃动,震撼了整座京师,十几下连环巨爆,发生在各段城墙,顷刻之间,京城的八方城壁,有十五段城墙被炸上半空,重重砸在地上,姑且不论死伤状况,当把守城门的士兵,愕然将目光投向漫天烟尘中,看见残缺的城墙大裂口,所有人都明白一个事实:京师已破!
  情况最初有点诡异,因为同盟会在京师附近并无大军,尽管袁晨锋暗伏精英小队在侧,但顶多是搞搞破坏、进行恐怖活动,想要凭这点人力去占领京师,那百分百是找死,这个机会眼看是掌握不到。
  不过,大武王朝经过这许多折腾,人心尽散,所以京师一破,百姓恐惧战争,更害怕那些不当人命是人命的绝顶强人胡来,纷纷出逃,这情形迅速蔓延开来,过不多时,逃兵也开始在人潮中大量出现。皇子与重臣们,不是没有努力去控制局势,但是连他们派出去的使者、预备联络的对象,都相继加入逃亡潮之后,任谁都看得出来,大武王朝气数已尽,无力回天了。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是千古以来的不变真理,同盟会在京师附近本来没有军队,但袁晨锋判断情势,亲自出马,招抚沿途逃亡的百姓与士兵,短短半日之间,就促成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蔓延开来,来到京师,对着那柔肠寸断的城墙,朝里面喊话,这支「大军」上战场砍人不行,但心战攻城却具奇效,大声劝降,城内的亲朋好友见到、听着,哪可能不动摇?
  袁晨锋将青龙令交给孙武,孙武一下子召唤出大量魔兽,配合他们两人攻城,城内守军看着这两个武功强到不像人的家伙,连同一大堆奇形怪状,飞天遁地,吐火喷毒的怪物来攻,哪还有半点斗志?纷纷投降,同盟会的大军顺利进城,袁晨锋宣布绝不滥杀无辜,善待前朝遗臣后,没出逃的皇族与臣子也同意归降,大武王朝宣告结束。
  大事底定,孙武直冲入皇城,本来对战争没兴趣的他,之所以和袁晨锋联手攻城,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义,单纯是担心黄泉殇那边出事,结果越是担心的事,还真的越是出了事,当他闯入了仆役、护卫都抱着东西往外逃,大火烧得超级旺盛的皇宫,在正殿的那张龙椅上,看到了令他怵目惊心的东西。
  每逢王朝更迭,皇宫里的值钱物件都会被抢光,唯独没有人动的,就是那张晦气至极的龙椅,而此刻在龙椅上,穿着龙袍的黄泉殇,斜斜倒靠,胸口插着一柄利剑,直没至柄,鲜血染满了黄色龙袍,两眼早已没有了神采,苍白的颈项不晓得被什么东西弄至几乎断开,侧边只剩薄薄一层皮肉连着。
  「小殇!」
  孙武大叫一声,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紧追而至的袁晨锋、羽宝簪给拦下,两人都是担心事情古怪,万一那边有什么自毁机关,这么冒冒失失冲上去,后果就很惨了。
  「少爷,冷静一点,她不一定……」
  羽宝簪话说一半便为之语塞,心脏被刺穿,脖子也几乎砍断,即使吞了阿鼻血都不可能活着,这样若还能不死,普天下就没有死人了,但看孙武两眼发红,像是激动得要发狂的样子,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才好。
  「两位,节哀顺变,殇小姐虽然过世,但人死不能复生……」
  袁晨锋说起老调却通常有用的台词,话说得不错,但整座宫殿还在烧着大火,未离险地就开劝节哀顺变,羽宝簪实在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还好,这出闹剧没有持续太久。
  「什么死人?谁死了?」
  平淡却娇嫩的嗓音,从众人的身后发出,把三个人都吓到,回头一看,那个令人熟悉的小女孩就站在后头,戴着白丝口罩,手里提着一桶燃油,一支喷火的燃棒,一看就知道她现身之前在干什么。
  孙武目瞪口呆,看了看小女孩,又看看龙椅上的尸首,错愕得无以复加,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妳……她……妳……这是……」
  「有什么问题吗?」
  小殇看了一眼渐渐烧起来的龙椅与尸体,道:「那个吗?是战斗用的专门身体,玩厌了,用不着了,就这样处理了。」
  「战斗用的身体?」
  羽宝簪一愣,道:「那妳现在的这个身体,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这是商用身体。」
  女童娇憨一笑,把口罩与手中东西一扔,扭腰、摇臀,双手转圈,轻声哼歌跳起舞来,那模样委实俏美可爱,让人忍不住满心喜爱,但她把手中东西一扔,落地后立刻引燃大火,熊熊火焰直烧出去,加速宫殿的倒塌,比刚才袁晨锋的安慰更让人无言以对。
  「就……就算是玩厌了……」
  孙武气急败坏道:「那也不用把身体弄成这样啊,还扔在这里,这不是存心吓人吗?」
  「喔,旧王朝灭亡,最后一个主事者,不是都要被拖出来斩首示众吗?你知道,总有人迷信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不这么例行公事一下,那些坚持相信善恶有报的人就会很不甘心。」
  小殇道:「再说了,你吃饭的时候用一次性餐具,用完了总要顺手折断、戳几个洞,否则要是被人回收过去,那可就不好了。」
  这话极具威吓性,特别是话说完了,还特别看了袁晨锋一眼,吓得袁晨锋连连摇手,「别看我,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别把我当成阴谋家的代表人物啊!」
  「阴谋家?哪敢啊?谁不知道袁大公子现在是正道领袖,正得不能再正的大好人,马上就要登基当皇帝了,将来要是有人请你主持公道,要替石人、要塞造成的伤害讨公道,你如何处理啊?」
  「那个啊……算历史共业吧,战争时候死了那么多人,如果全部要算帐,哪能算得清楚?谁想算,就让谁去算吧,想拱我出头,当我是好利用的吗?」
  袁晨锋苦笑道:「我是真的不想与妳为敌,妳如果放心不下,那也简单,我现在就让位,妳来当同盟会与新政府的头,这样如何?」
  「呃……两位,我不太想打断,但……」
  羽宝簪尴尬道:「能换一个地方说话吗?这里……真的快要塌了。」
  羽宝簪的提醒正及时,众人匆匆忙忙地离开,让属于旧王朝的一切,就此消灭于熊熊大火之中。
  离开皇城的时候,四人都看见,陆云樵站在皇城之外,好像等着他们四人出来一样,凝望皇城大火的眼神,有些虚幻,想必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不过没等四人开口,他便抢先喊了一句。
  「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语毕,人影便消失不见,哪怕重伤未愈,陆云樵的身法仍是迅捷无伦,转眼间便已去远了。
  「他……他是来干什么的啊?」
  孙武有些搞不清楚,羽宝簪则答道:「凭吊与告别吧。」
  「那……陆叔叔要去哪里?他都来了,为什么又跑了?」
  孙武的这个问题,连袁晨锋也答不了,他何尝不是有满腹的话想问陆云樵,只是他也不知道陆云樵会去哪,反倒是小殇能够回答。
  「去追凤姐了吧?看他没死心的样子,趁着旧的事物都毁光了,他大概也找到决心,以后凤姐在哪里,他大概就会在哪里了。」
  「那……姐姐会接受吗?」
  孙武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了,而离开皇宫后,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今后何去何从的问题。
  袁晨锋似乎不用为了这个伤脑筋,他的人生路线已经确定,未来等着他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身为一个稳定工作的「上班族」,他完全不用考虑往后何去何从。
  孙武是孑然一身了,仍身为慈航静殿掌门的他,最没可能就是回慈航静殿当和尚,但说起未来,他确实也感到徬徨了。
  「这哪有什么好想的?当然要尊重传统,去龟兹。」
  小殇道:「像你这种类型的高手,最后都是无处可去,然后拿到什么地图或藏宝图,说得好听一点,是厌恶红尘斗争,找个世外桃源以避喧扰,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在现实世界混不下去,不想当人生废物组,所以找个偏僻的狗洞躲起来……龟兹很适合你的,附赠公主新娘,将来还有机会当王,不用想太多,就去吧!」
  这话令孙武无言,但仔细想想,确实是个好建议,中土虽不是自己的伤心地,却也是很烦的地方,本来就没必要非留在这里不可,而过去梁山泊的村民,几乎都在龟兹落脚,自己去那边,也有亲切感,以前还曾经答应拓拔小月,要帮着她建设国家呢……
  未来的方向,就这样决定了,而孙武的去向,也会关系到一堆人,至少,在这里的两个女人,都会与他同在,羽宝簪盘算一下,觉得情势不容乐观,但无论这小少爷到哪里,自己都能名正言顺与他同行了,想到这里,她对身旁的头号敌手报以一笑。
  「知道吗?我刚刚告白成功了喔。」
  「又不是洞房偷袭成功外加受孕确认,这也值得爽半天?」
  「……我……不会让妳的。」
  「傻瓜,他本来就是我的,不用让,我同意妳当小的了。」
  「……真是好传统的团圆结局啊。」


  (完)
作者: cat086    时间: 2012-12-23 12:43

擦,这作者怎么扯上龙璇了
楼主你这是没睡醒咋的……这又不是六朝
作者: 杀人不流血的刀    时间: 2012-12-29 08:44

写得还可以的,有点象玄幻,情节也很精彩。就是有时候有点看不明白,机械会输给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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