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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东方云梦谭】【全】 作者:弄玉X龙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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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第十卷:本卷简介】

这年头什么都讲包装宣传,慈航静殿的新掌门虽然一上任就解除禁令,但还是要来场“造神运动”才能彻底收服人心,只是,又炸山又弄替身的,会不会太夸张啊?
孙武潜心修习,为呼伦法王一战做准备,无奈江湖险恶、友盟叛离,幸亏传法长老愿意见他一面、助他一力……什么?要带小姐去?啊~不是!是恋童癖!唔,不对!这位“长老”怎么看起来像阿斗仔啊?哎呀!不管,小殇你快跟我去坐台啦!


第一章 黑箱密会·人柱挡灾
  一场荒腔走板的继位大典,顺利而且平和地落幕,表面上看来,这还真是一场盛大庄严的典礼,现场过半群众都感动地流下眼泪,彷佛沐浴佛恩般,也写下了慈航静殿传承史上的一页新纪录。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场继位大典实际上危机四伏,虽然一切发生得太快,整个过程像是一场闹剧,但也正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令本来存有阴谋的野心份子来不及应变,结果顺利地完成掌门传承。
  照常理说,苦茶方丈圆寂,慈航静殿进行权力转移,这过程起码需要八到十日,当中必会掀起一阵波澜,而寺内年轻一代的僧侣,又正在要求改革,新旧观念的冲击压力都会加到新任掌门身上,更别说还有居心叵测、勾结外敌的野心份子,本就打算发动政变争权夺位,苦茶方丈一死,便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时机,整个行动随时都会发难。
  可是,孙武的突然出现,却使得整个情形产生了变化。如果依照慈航静殿的寺规,在方丈圆寂后的第十天才能进行继任仪式,所以叛乱份子一开始会以为还有数日的空档时间,这个错误的估算,让他们对薪火台上的意外变故措手不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全然陌生的少年接下掌门之位,扼腕不已。
  假如孙武只是一个普通的外来少年,事情会简单得多,可是那些缭绕在孙武周围的身世传闻,却让寺中的野心份子不敢妄动。毕竟慈航静殿反动派系的每一个支流,背后都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倘使“皇子”坐上慈航掌门之位,是朝廷压制慈航静殿的大计,那胡乱去打破天子的计谋,后果一定是死得很惨。
  这些复杂的权谋计算,孙武自然不懂,全都是香菱事后分析给他听的,让他一颗头两个大,倍感前路不易行。
  不过比起这些,孙武眼前摆着一个更难处理的问题,那就是继任仪式完成后,那些要求论功行赏的“有功人士”说是“那些”并不正确,因为从头到尾,就只有路飞扬反复提着“做人不能过河拆桥”、“当上掌门就不认叔叔了”不停地对少年耳提面命,施加压力。
  怎样也好,就算当上慈航静殿掌门,孙武也不可能放路飞扬去看藏经阁里的武学秘籍,不过,在路飞扬信誓旦旦,保证不进藏经阁,只在外头远远看建筑物一眼的承诺下,孙武带着路飞扬与小殇前往后山,本想让他们远看一眼藏经阁,哪想到路飞扬到了后山,竟对藏经阁不屑一顾,反而笔直朝那座矗立着风车阵的山坡走去。
  “路叔叔你……”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慈航静殿的和尚哪可能这么老土,把秘籍放在阁楼里?照我说,《易筋经》和《洗髓经》的秘籍,一定藏在这座山坡上!”
  路飞扬要盗经,孙武理应阻止,不过这段自以为是的谬论,却让孙武整个人为之一呆,因为少年自己最清楚不过,诸般秘籍确实是收在藏经阁内,那座山坡虽然也是禁地,却和武学秘籍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在孙武阻拦之前,路飞扬已经拔出他最得意的九环大刀,高声笑着往土坡上跑去,无视树林外的警告标示,一下子窜了进去。
  “小武,你要拦已经太迟啦,哈哈哈……”
  路飞扬的身影消失在山坡尽头,朗声大笑犹在耳边,但仅是短短十几秒后,连串轰隆轰隆的炸响便传入孙武与小殇耳中。两人抬头望向山坡后的那片树林,只见里头隐隐窜起火光,而且在爆炸声响中,还有奇特的破风声,怎么听都像是羽箭撕空而来的声响。
  “树林里头有机关。”
  这句话与其说是小殇的意见,倒不如说是两人的共识,孙武要小殇发动窃听虫,用四神镜看看树林内的状况,不过四神镜才刚拿出来,一道人影已经从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走出。
  乍看之下,几乎认不出是谁。倒不是说面目全非,只是大半身体染满污泥,好像掉进了沼泽地,手上那把威风的九环刀断成两截,连缓缓在地上拖行的左脚,也都被一只肥肥的沼泽老鼠咬住不放,跟着一起被拖了出来。
  孙武瞪大眼睛,不晓得该不该冲上去细看,而那个全身几乎被烂泥覆盖的人影,伸手摸了摸同样满是污泥的头,用很尴尬的笑声,露出两排白牙说话。
  “……哈哈哈哈,小武,那里头……相信是没有武学秘籍的。叔叔刚才出生入死,已经替你探查过了,你看在叔叔这么辛苦的份上,可不可以……帮我叫个医生来看看?”
  长辈的要求,是应该要答应的,孙武转过头,向一旁的同伴问话。
  “小殇……问你一件事,我可以把这个男人打包,直接寄到梁山泊去吗?”
  苦茶方丈圆寂后,慈航静殿打破寺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天之内推举出新任掌门的事,几乎当天就传遍了整个江湖,无数信鸽满天飞舞,将这消息传往四面八方,这其中还不包括各种无形的通讯电波。
  无可否认的一点,这件大事让整个江湖为之沸腾,帝都、军部,乃至于域外异族,都被这个意外所震动。只是,慈航静殿数千年传承首度出现俗家掌门,而且还破天荒地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此事与其说是大新闻,其实更像是大丑闻。
  苦茶方丈为何传位给这名少年,目前是江湖上最热门的讨论话题,各种稀奇古怪的议论全都出笼,街头巷尾生出无数的谣传,里头多数牵涉到某种阴谋论,但由于苦茶方丈十余年来清誉素着,没有人想到事实真相竟会如此荒谬。
  其实,不只是外人想不到,就算是一直跟在孙武身边的几个当事人,也觉得完全在状况之外,香菱就是一个最佳的例子。虽然早已觉得这几日内必有大事发生,但苦茶方丈猝死,却是一件严重程度远超预期的变故,而孙武会受命接任掌门,这种荒唐事之前谁会想得到?
  在听完苦茶方丈的传位理由后,自身理性与荒唐事实抵触的强烈冲击,让香菱有些头晕目眩。
  (传位给私生子当作补偿?这么烂的理由,亏他想得出来,世上怎么会有人被这种谎言给骗到啊?
  遗憾的是,不但有,而且就在自己眼前。在见多了孙武的“老实”后,香菱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不过,整件事还存在太多的谜团,苦茶方丈为何要推孙武坐上掌门位置?路飞扬和小殇大力促成此事,绝不可能是为了盗经习武,背后目的是什么?还有,任徜徉那一记石破天惊的“如来神掌”更是整桩谜团的关键所在。
  倘使没有那扣住不发的一掌,众高僧不会改变决定,薪火台上的结局也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当时,自己距离任徜徉仅仅数尺之遥,但这么近的距离,竟然判断不出他这惊神泣鬼的一掌,究竟是凭借自身之力鼓催,抑或是另有外力相助。
  可疑的谜团太多,唯一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孙武已经坐上慈航静殿掌门大位。在香菱看来,这个登位有着太多赶鸭子上架的痕迹,孙武的个人意愿与能力被忽视掉,他周围的人个个居心叵测,未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名小少爷恐怕会很不快活,事事被人操控。
  那么,自己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是站在他的立场,为他筹谋策划,守护住他的利益,赢得他的好感?或者,多替自己打算一点,趁机在这片混乱里头为自己找些好处,说到底,慈航静殿遭逢大难,对万紫楼不是坏事,这种趁火打劫的机会送上门来,不顺势做点什么,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假若这个小少爷和自己预期中的未婚夫一样,是个野心勃勃,预备雄霸天下的人物,自己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善尽一己长才。然而,他却是个连“野心”两个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写的腼腆少年,帮他守护利益似乎毫无意义,看来第二种做法才是正途……
  理智上的判断,答案已经非常明显,香菱没有不执行的理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上竟有些举棋不定,很想多等待一些时候再做决定。
  (奇怪,对的事情就应该要执行,眼前局势瞬息万变,不先发制人,就处处受制于人,我为什么会犹豫呢?
  陌生的感觉,香菱也难以解释,但她实在没想到,那么快就有人抢先出手,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想和各堂各院的首座谈一谈,香菱,你帮我请他们过来,好吗?”
  与路飞扬一同从慈航本院后山归来,孙武趁着小殇与路飞扬离开的机会,请香菱帮忙找来各堂各院的首座。
  女子之身,不适合在慈航静殿内活动,但眼下孙武能拜托的也只有香菱一个,香菱自是应命而去,但临去时心中相当讶异,少年的眼神清澈得出奇,看不见一丝疑惑,彷佛是想通了什么。
  当各堂各院首座依约而来,汇聚于禅房,一字形排开,盘坐在孙武身前的蒲团上,袈裟委地,每一张起码年长新任掌门四倍的老脸上,看来都是阴晴不定,各自怀有不同的心思,揣测少年密召众人而来的意图。
  孙武的登位,里头有太多权谋与设计的痕迹,就连一众高僧都弄不清楚,这个少年的身后,究竟有没有藏着别人?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不过是个不晓天高地厚的无知少年,但倘使他身后另有高人,甚至是某方强权撑腰,那就是全然不同的一回事了。
  毕竟,薪火台上的连串局外之变,至今仍使众高僧如坠五里雾中。那一记“如来神掌”隐含着一层意义,倘使各堂各院首座拒绝承认孙武,这一掌佛光初现,便会一掌杀掉薪火台上的众人,趁着局面大乱之际,强势接管慈航静殿,冲突之中死伤必然极为惨重,众高僧只得从权,而虽然苦茶方丈临终前向他们坦承,孙武是自己的私生子,但他们也没有忘记,江湖上已开始盛传,这个少年正是当今天子的……
  今时今日,慈航静殿动荡不安,内有年轻弟子群起反乱,外有野心份子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形下,这个少年背后有什么强人支持,并不是一件坏事,反倒他若是没有强人撑腰,整个江湖就会立刻出大乱子,因为一个没本事、没靠山的无知少年,绝不可能稳坐惊涛骇浪之上,若他无法镇压平复这场动乱,忧患中的慈航静殿随时会四分五裂,变成血腥战场。
  “很抱歉打扰各位,都三更半夜了。不过有些事情如果现在不说,一定会给各位带来更多的困扰。”
  率先打破难捱的沉默,坐在蒲团上的少年向众高僧弯腰行礼,这个动作让各堂各院首座大感讶异,其中半数连忙拜倒还礼,但仍有不少人心存怀疑,没有任何动作。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掌门,但是刚刚想了一下,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要告诉各位。”
  重头戏来了,众高僧无一例外地感到紧张,等待新任掌门开口说话,其中多数的预期,就是认为他要宣布一些重要变革,来巩固本身的权力,或是一些享受权力的作为,却怎样也没料到,少年在深吸一口气后,竟是说了这样的宣告。
  “慈航静殿的掌门之位,不是我应得的东西,我会将它归还。苦茶方丈有大恩于我,他虽身故,我也要回报他的恩德。我见识不够,人又不聪明,左思右想,我能做的事情好像只有一件。”
  孙武道:“呼伦法王将于近期内来到本寺挑战,我会为本寺解决此事,报答苦茶方丈的大恩。这件事情之后,无论生死,我都会辞去掌门的职位,请各位长老前辈另推适合的人选接任,也请各位……信任我。”
  此言一出,在场的各堂各院首座相顾失色,慈航静殿的掌门之位何等尊荣,号令天下慈航子弟,纯就影响力而言,甚至就是另一个帝王;如此权位,多少人梦寐以求,穷尽毕生追逐,就算是修禅多年的众高僧,也不敢说自己不动心,这少年阴错阳差地坐上了掌门大位,却说要放弃,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最合理的判断,这不过是某种以退为进的权谋诈术。一瞬间,就连香菱都不禁有这种错觉,但她马上就清醒过来,知道这就是孙武的真实性情,这个小少爷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说谎,事实上,他连开玩笑都不太懂。
  只是,虽然很清楚孙武的个性,但香菱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诱惑,慈航静殿的掌门之位,真有人能不受它的诱惑吗?假若换作是自己……
  香菱的怀疑,同样也出现在各堂各院首座的心中,可是当他们抱持着这份怀疑,望向眼前的少年,却接触到一双澄澈如同明镜的眼神;少年高抬着头,挺直腰杆,坚定的视线中没有一丝疑虑,谦和态度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恳,一瞬间,再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
  也许笨,也许不聪明,但少年说的话却百分之百认真,诚心诚意,绝无虚假,那双清澈如水的无瑕眼神,明亮到让与之视线相对的人心生愧意,几名首座禁不住低下头去,为了刚才自以为是的臆度,衷心羞愧。
  在这瞬间,众僧突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孙武接位接得太突然,他们一直在试图分析,猜测整件事幕后的种种可能性,因为少年背后的黑幕太深也太暗,让他们只把目光不停地往远方看去,却忽略了少年本身,直至此刻,他们才发现这个少年很不寻常,也许苦茶方丈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把希望赌在孙武身上,赌在他光明如镜的仁心上。
  “阿弥陀佛,老衲修行多年,却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小施主……不,掌门人,苦茶师兄的安排,或许真是有其道理的。”
  佛光院首座苦星长颂一声,朝孙武俯首下拜,在场大多数首座也跟着他一起动作。只是这次与薪火台上的无奈动作不同,这次的行礼,代表他们正式承认了少年的领导人身分,并不是说肯定了孙武的能力,而是一个少年有这样的胸襟气度,是有资格留名于慈航静殿的掌门人纪录中,同时,不少人也对苦茶的遗命有了新想法。
  “苦茶师兄临终之前,一再说明自己挑选继任人,绝非为了一己私心,而是为了慈航静殿的数千年基业,当时我等不解其意,现在方知苦茶师兄心怀慈悲,无私无我,一生都在为慈航静殿设想,虽是身死,仍有惠于阖寺僧侣,掌门人承其遗愿,大仁大勇,请再受我等一拜。”
  长叹着说完话,苦星又是一下俯身行礼,在他身后的众高僧闻言剧震,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钦佩、赞叹、不忍的表情,纷纷跟着拜下,这次是所有人一起下拜,而且行的礼好重,是五体趴伏于地的最敬礼,莫说是参拜掌门人,恐怕即便是天子亲临,都没法得到如此尊崇。
  “不敢当,诸位前辈请起。”
  看到一众老僧向自己跪拜,孙武大吃一惊,连忙离座搀扶,心中却是大惑不解,苦茶方丈执意传掌门位给私生子,这种做法自私自利,如何说得上无私?与慈悲有何关系?但这群首座俱是有德高僧,不可能这么明显地谄媚奉承,他们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孙武没想通的事,旁边的香菱却猜到了,脸色一变,方要说话,老僧们已经向孙武表示,目前寺内气氛动荡不安,虽然孙武获得各堂各院首座支持,但身为俗家子弟,恐难以服众,若是年轻一辈僧侣群起反对,只怕坐不到呼伦法王拜山的那一天。
  “为了安抚人心,掌门人可有什么得力靠山?任师侄曾说掌门人与同盟会的袁少主互为知交,若是能由袁少主出面支持,便能……另外,掌门人也可以发布些现况调整,争取支持,减少冲突。”
  问起行政统驭的手段,孙武一窍不通,而他也无意干涉慈航静殿的行政工作,当下便想尊重专业,让各堂各院首座一如往常做事,无须问过自己,但话到嘴边,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众首座绝不会无聊到建议用“全寺僧侣放假三天”这种无聊手段来收买人心,再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已经有数了。
  “禁止慈航静殿子弟使用法宝的规矩,是苦茶方丈订的?还是早就有了?”
  孙武一问,众僧为之愕然,想不到这个看来有些傻气的少年,某些方面竟然如此灵光。讶异之余,好半晌才有人回话。
  “过去……太平之乱前,法宝极其稀有,不构成影响,寺规也无特别限制,是太平之乱时订下,苦茶师兄坚持沿袭,但……河洛剑派同样有此戒条,却早在同盟会成立之初,顺应陆大侠的提案,废除这戒条了。”
  换句话说,就只有慈航静殿反应迟钝,还沿袭着不合时宜的旧规矩,故步自封,也许事实没有这么简单,但是从众高僧的话意听来,就是这个意思了。
  孙武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脑中回想着这几日看到的种种一切。在山门外要求革新的年轻僧侣们,或许是遭人煽动利用,但他们眼中所闪烁的热血却无比认真,都是真心真意想要改变陋规,让自己的门派变得更好,不要继续衰败下去,那份理想与坚持,是应该要被尊重的。
  使用法宝有什么不好吗?法宝这种东西,当然不是绝对安全无害,像是落在小殇的手里,再平凡的法宝都会变成致命凶器,但世上的东西不都是这样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全看使用的人怎么做而已,因噎废食不是一种正确的态度,如果真的担心使用法宝会带来很多问题,那就应该积极开发出更安全的法宝,订出更好的使用规则才对啊!
  梁山泊的熟悉景物,在脑海中一一流过,自己从小便是生活在法宝科技之中,虽然没用法宝,但却每天都接触得到,还在这样的环境下平安长大成人,这不就证明法宝可用可行,无需畏之如蛇蝎吗?况且,在不为人知的慈航禁地里,有风车阵这样的建筑,这事苦茶方丈不可能不知,那是否就说明苦茶方丈事实上也不反对使用法宝呢?
  总结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
  “各位长老,想请问一件事,开放法宝禁令……这是各位的共同意思吗?”
  似乎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各堂各院首座陷入沉默,可是他们的眼神却传递出答案。
  “我明白了……既然我只是个短短几天的掌门代理,那一切责任由我担当,请各位长老对外宣布,即日起解除法宝禁令,凡慈航静殿子弟,再不受法宝禁令限制!”
  一场会谈的结束,孙武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能够快刀斩乱麻地把事情处理掉,这是最好的结果。
  报答苦茶方丈的大恩,这是自己一定要做的事,但如果篡夺慈航静殿的掌门大位,自己就变成利欲熏心的小人了。除此之外,路叔叔和他那群同伴好像在图谋些什么,多半是想要盗经,搞不好还打算利用有自己人当掌门之便,光明正大地进入藏经阁去,要彻底杜绝这种后患,就只有辞去掌门职位。
  擦了擦额上汗水,孙武转头望向香菱,发现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有问题吗?”
  “少爷,你知不知道你刚才……”
  话没说完,大门就被推开,路飞扬像一阵旋风似的闯了进来,后头跟着的是小殇。因为闯风车阵后头的树林失败,路飞扬受了伤,好像还弄断了腿骨,所以被送去急救包扎,现在腿上裹着蚕茧似的厚绷带,一闯进来就劈头问话。
  “小武,你刚才说要辞掌门位,是真的吗?”
  孙武早预期到会有此一问,想也不想地点头,正要补上一句让路飞扬断了盗经的念头,突然被一只手放到头上,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连带也遮断了视线。
  “小武,为什么要放弃?你到外头来,不就是为了要追寻梦想吗?知不知道能当上慈航静殿的掌门,是多少人的梦想?你得到手了,随随便便就放掉,不觉得可惜吗?”
  这是少年身边每个人共同的疑问,但对于少年本身,却是一个再简单也不过的问题,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整个心情。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该要,也不想要。”
  闻言瞬间,路飞扬脸上露出微笑。这是何其简单的一句话,每个人小时候一定都听过,也都说过,为什么年纪一大了,就反而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呢?
  “小武,你不想当慈航静殿的掌门,可以马上辞掉走人,为什么要承诺呼伦法王拜山的事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已经让人误会,那些老和尚以为苦茶方丈传位给你,是为了要你替慈航静殿挡灾。”
  孙武一愣,这才明白刚刚诸位首座行大礼的理由,他们显然是以为,苦茶方丈败坏清规,破戒生子,为了赎罪,便让私生子接掌门位,在呼伦法王拜山时锐身赴难,哪怕是壮烈牺牲,也对得起慈航静殿,换言之,孙武等若被当成了祭坛上的祭品。
  事实真相是否如此,苦茶方丈既死,已无法得知,孙武虽然受到冲击,觉得极不好过,但脑里却有一块地方,始终清楚明朗,让他不受影响地维持初衷。
  “欠人的东西,一定要还,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我自己应该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彷佛是想要借机表达决心,素来表现得老成的少年,这时竟出奇地孩子气,挥开了放在头上的手,倔强地仰抬起头,直视着路飞扬。
  本以为,会接触到一双嘲弄、耻笑的眼神,但映入少年眼中的东西,却让他瞬间僵住。
  “路……路叔叔,你……”
  “欠人的东西一定要还……说得真是对呢!好像有谁也这么说过,出来跑,总是要还的……小武,你开始像个男子汉,真的是长大了。”
  路飞扬在笑,但那个笑容,与孙武最近看熟了的那种玩世不恭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看来沉静而内敛,与孙武记忆中的形象重迭,彷佛回到了许久之前,在梁山泊酒肆中举坛看美人的那个落魄君子。
  当时,路叔叔他……
  孙武回想起从前,脑里隐隐约约像是摸到了什么,正想深思,头又开始有些晕痛,未及细想,路飞扬仅余的一只手又按到他额上,摸着他的头发。
  “小武,你做得很好,但凭你的本事,怎么去和呼伦法王战斗?这点你想过吗?”
  “我……我现在是掌门,可以进藏经阁看书,如果能学到《易筋经》和《洗髓经》就算只学一点,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看着孙武有些惭愧地低头说话,路飞扬心头有着感慨。……确实是这样没错,这想法虽有些缓不济急,却不是无稽之谈。然而,这孩子从不会白拿人家东西,多半也是因为这个恩惠,他报恩的对象才从苦茶方丈扩张为慈航静殿吧!
  “知道了,那就这么办吧!我们会全力支持你,帮你还完这个人情。你现在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呼伦法王,我们则帮你在呼伦法王拜山之前坐稳这位置。”
  没有实力的人,就算做出保证,也没有任何意义,路飞扬的承诺不过是一纸空言,毫无份量可言。然而,明明知道是这样,当那只左手拍在肩上,孙武却觉得非常温暖,彷佛得到了一座超级稳固的大靠山。
  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奇妙,但愿这不是一种错觉吧!


第二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慈航静殿出现新主,在接下掌门大位的当天,就甘冒长年以来的大不韪,一举解放了使用法宝的禁令。这个消息,伴随着新掌门登位的情报,在一天之内两度冲击各方强权的情报单位。
  对慈航静殿的僧侣而言,事情倒是比较单纯,原本他们为了这个少年掌门的突如其来而错愕、愤怒,不能接受这么一个空降部队离奇冒出,既非年长德劭,也非成名英雄,甚至到底是不是本派弟子都很难说,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薪火台上,变成了掌门人,怎么看都有很大的阴谋存在。
  不过,新任掌门甫一上台,便顺应要求解除禁令,开明大胆的作风,不愧是勇于创新的少年,正极力要求以新换旧的年轻僧侣,对此大感共鸣。本来还有人担心这会否仅是寺方敷衍的缓兵之计,但改革派所提出的几项重点要求,全部在解除禁令的同时被宣布采纳,并且从隔日开始逐步实施。
  新任掌门剑及履及的效率之高、改革决心之坚定,令改革派的年轻僧侣瞠目结舌,继而受到打动,经过一番简短的讨论后,塞挡在寺门口的静坐人潮开始散去。这并不是代表他们愿意支持新任掌门,只是那个少年既然接受了改革要求,彼此同一立场,他们也就该付出诚意,闻其言、观其行,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毕竟,新任掌门最致命的缺陷,是太过年轻,又没有足以令人心服的功绩与名声,但在慈航静殿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天纵奇才的少年高僧,即便是在近代,陆云樵揭竿举兵,誓言驱逐异族、打倒天妖时,也不过是一介藉藉无名的青年之身,这名少年掌门比当时的陆云樵还小了几岁,可是又有谁敢说他不是新一代的江湖风云儿?
  只要想到当年曾经嘲弄过陆云樵的长老前辈,这十余年来重谈旧事时是怎样的糗相,改革派的年轻僧侣在姿态上就保守得多,不想与师祖、师父犯同样的错误,反正要高举反对大旗随时都可以,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而在这样的气氛下,寺中潜伏的野心份子也只好按捺住不满,静静等待。
  从第二天开始,慈航静殿动荡多年的内忧,像是一夕之间全都获得了解决,虽说是前任方丈刚刚去世,丧礼还没举行,但因为连串新政实施后的调整与改变,慈航静殿上上下下都在一种混乱而蓬勃的气氛中,俨然如同节庆到来,寺内处处俱是土木工程,为了解除法宝禁忌后的变革而翻修改建。
  许多人因此格外期待,猜测新任掌门的第二步会是什么,能否领导慈航静殿振衰起敝,重振江湖第一大派的声威。这些声音孙武都听不到,因为在与各堂各院首座会谈结束后,他就离开了慈航本院,暂时以后山禁地的中台禅社为住所。
  “慈航静殿一向禁止女宾入山,我不能破坏人家的规矩,所以要搬到后头这边来。”
  接过了香菱倒来的茶,孙武简单解释着,但令香菱不解的是,孙武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如果真的觉得自己在此会令他难做人,那为何不命令自己离开呢?
  “因为,香菱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命令我的朋友,而且……”
  少年很认真、很诚恳地说话,说到一半,脸上突然出现一层阴霾,“即使我命令你,你也一定不会听,绝对阳奉阴违,更别说还有另一个,她连阳奉都不阳奉,直接把人家脑袋踩在脚底就开始自为了。”
  香菱莞尔轻笑,暗忖这个小少爷似乎越来越了解自己性情,可是相较之下,他对小殇的了解就有偏差。
  (唉,少爷啊!如果不是有你在场,黄泉殇才没兴趣浪费时间踩人脑袋,直接把人整个轰掉就开始做事了……
  这话不好出口,那个小魔头喜怒无常,更从不晓得“宽恕”两字怎么写,自己实在很怕开罪她,惹祸上身,尤其是她与路飞扬结合后,如虎添翼,彷佛得到了一座大靠山,更是高深莫测。
  发现自己对小殇忌惮若此,香菱不禁哑然失笑,转头再看看埋首书中的孙武,芳心更是思潮如涌。
  (有这两个人辅助,再加上我的支持,其实你真的可以一举拿下慈航静殿,可是你啊……
  香菱的想法绝不夸张。单靠小殇机变百出的诸番神通、香菱本身的能力与手腕,统合万紫楼与孙武身后的诸多资源,要征服慈航静殿,难度仍然很高,可是当孙武已经坐上掌门之位,任务变成只是让他坐得稳稳,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如果孙武有那个意思,以他所握有的资源,稳坐掌门宝座,巩固统治权,真正拿下慈航静殿,这绝对是可以做得到的。可惜,他不但不晓得自身握有的实力,甚至没有半点野心,这不禁让香菱暗叹良机错过,仅能被动地处理路飞扬扔来的委托。
  当时,才刚刚拍完孙武肩膀的路飞扬,马上食言,将扛下来的责任全部往旁人肩头抛,小殇个头矮矮,自然是旁边那个高的倒霉。
  “没实力的新人要坐稳大位,一是靠包装,二是靠外交手腕……这两个都是万紫楼的强项,就都扔给你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小武的造型顾问,散布谣言也好,捏造假象也成,总之就是要想办法把他包装得英明神武,人见人爱,寺里就没人敢造反啦!”
  明明是自己答应别人的,才一转头就想把责任甩开,这种行为香菱不想评论,却也不想被利用。
  “路叔叔,您太看得起香菱了,我不过是个小小婢女,这种大事哪能……”
  路飞扬闻言,双眼一瞪,肚子一挺,像个土匪恶霸似的粗声说话。
  “嘿?我是委托你,又不是委托香菱,这件事关香菱什么事?还是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要香菱来帮忙?她这几天也到了附近吗?要不要帮你把她抓过来?”
  “路叔叔你在说什么啊?香菱不是在这里吗?”
  路飞扬一番话颠三倒四,听得孙武直皱眉头,却让香菱冷汗涔涔而下,好多年没被人这样吓过,庆幸身旁的孙武老实得过了头,什么也听不懂,当下哪敢推拒,连忙答应了委托。
  (这几个怪人,真是危险人物……
  接下委托的香菱,构思了几个策略,无非就是争取寺内僧侣认同,还有外部势力的支持,内外加持,在孙武卸任之前稳住局面。
  内部形象不难塑造,外部支持也很好找,河洛剑派是慈航静殿的万年盟友,没理由不支持正统继承人,其余的外援方面,可以让万紫楼表态,再争取同盟会遣使来贺,只要这几大势力都支持孙武,就算是朝廷那边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唉,不知为何而战的仗,真是难打。”
  订定大方向,细部构思执行策略,脑里冒出的点子虽是一个接一个,但大部分却都得放弃,欠缺可行性。进行这种多层面的复杂思考,本就是她的专才,现在更被人指名扔工作过来,没得逃避,唯有一肩担起,大半天时间都在忙这些当务之急,就连身为婢女应该做的工作都只好先放下。
  孙武本来就习惯打理自己生活,现在看香菱开始忙了,反而还倒过来向慈航静殿商借厨房,亲自下厨烹调,送点心给香菱。
  “打扰了,我进来了。”
  因为思考得太过专注,香菱没有察觉孙武推门而入,结果当孙武进到房里,立刻便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惊吓到。
  埋首于桌案前,香菱托腮沉思,小小木桌上堆满揉掉的纸团,看来都是被宣告放弃的执行方案;娇美的少女神情专注,用一条朴素的白绢绑在头上,缠起长发,目光凝视桌上的纸张,一下轻咬着笔杆,一下把笔杆在指缝间旋绕把玩,看似轻佻,但身边的气氛却异常凝重,过没多久,少女的凤目骤然亮起,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好计,奋笔疾书,把刚刚捕捉到的点子写下。
  这样的香菱,是孙武从没见过的一面。他首次发现到,身边的这个少女比自己所知更为能干,卸下婢女职务后,她真正的才干、能力,便得到更为全面的发挥,像是一头脱缰的千里野马,奔驰在无可限量的宽广天地。
  没有刻意的打扮、没有美丽的梳妆,也没有平时的温言轻语,专注在个人思考上的她,动作看来甚至有几分土气,但这模样落在少年眼中,却令他没由来地一阵怦然心动。
  (今天的香菱……好漂亮啊!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是那张脸,但认真的少女眼中闪着动人神采,这比任何胭脂都更能妆点少女丽色,不知不觉间,少年捧着汤碗,在门口呆呆站了几分钟,直到少女搁下手中笔杆,满意地拿起文案看过一遍,点了点头,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屋里多了人。
  “啊!少、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呃!”
  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香菱立刻拉下额上的白绢,让一头乌黑长发泄下,但随即又想到衣衫不整、未曾梳妆,仓促间哪有办法一一遮掩,顿时给闹了个手忙脚乱。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慢慢来没有关系,红豆粥我先放在这里了。”
  不想给香菱带来困扰,少年把汤碗放下,忍着笑离开了。香菱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追,愣了半晌,捧起那碗犹温的红豆粥,慢慢品尝他送来的心意。
  红豆粥很好吃,甜而不腻,粥与红豆的火候拿捏得恰恰好,很像是大馆子里的名厨手艺,不知不觉就一碗见底,想不称赞都不行,只可惜,这滋味吃在自己的嘴里……实在是很心酸。
  “奇怪,是谁教他做菜的?教得那么好,一点也不替以后的人想想,这样子我们的立场该往哪放啊……”
  令人直呼无奈的问题,让香菱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的战场究竟该摆在哪边。慈航静殿这边的意外太过突然,连带也打断了自己之前进行的战术,现在还反倒让他照顾起来,真是有失贴身婢女的职责。
  “幸好慈航静殿里都是和尚,别的竞争者没有来,要不然,我的处境就很不妙了……”
  低声说着,香菱的目光移向屋里一角,自己偷偷带进来的包袱,一套半成形的衣衫半露在外,犹自等候主人将之完成……
  在香菱忙于策划工作的同时,孙武也没有浪费时间,开始翻阅慈航静殿藏经阁中的武学秘籍,为即将到来的一战寻找胜机。
  《易筋经》和《洗髓经》是慈航静殿至高无上的两大瑰宝,只要兼修这两门神功,循序渐进,终有一日会变成苦茶方丈那样的绝顶高手。以穷年累月之功,不间断地勤奋苦练,这种修行方式很合孙武的个性,但却不太合乎他现在的需要。
  从慈航静殿众僧的反应来看,呼伦法王能够名震域外,本身肯定是一等一的大高手,纵然及不上一皇三宗,相信也所差无几,绝不是自己能够敌得过的。想要与他周旋,甚至说得明白一点,想要在他手下保命,都得要发生奇迹,让孙武在短期之内力量倍增。
  “短期之内力量倍增……想练这种武功的话,不该来慈航静殿啊!”
  路飞扬曾经这么和孙武开过玩笑,而这正是孙武所面临的困境。慈航静殿四大神功,没有人胆敢小觑它的威力,“如来神掌”甚至可能是当代第一绝学,但无论是四大神功之中的哪一项,都不是在短时间内就可以练成的,孙武的构思一开始就受挫,但却没有人知道,少年其实另有打算。
  当孙武来到藏经阁,负责把守整个后山重地的苦觉大师出迎新掌门,知道他是为了增强实力,对抗呼伦法王而来,肃然起敬,问他要取阅哪一套武学经典。
  “本派数千年传承,先人流传下来的上乘武学不计其数,但足以对抗呼伦法王的武技,相信只有四大镇派神功,不知掌门人要取阅哪一项武技?”
  “这个……请把金钟罩的秘籍给我好吗?不用全本,给我第一到第六关的就可以了。”
  “金、金钟罩?那虽然是四大神功之一,可是……”
  听到孙武放着别的秘籍不借,只借“金钟罩”苦觉大师的表情之难看,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死人,那种满怀担心却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少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金钟罩”是四大镇派神功之末,威力不如其余三项,而首关到第五关的秘籍,更是慈航静殿授权外派修练的重要生财工具,在高手眼中毫无奥秘可言,想靠“金钟罩”来对抗呼伦法王,那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这点孙武非常清楚,但却没人晓得他的实际打算。
  回到自己暂居的中台禅社后,孙武把六本“金钟罩”秘籍全部摊开,一一细读里面的文字。
  “金钟罩”的首关到第六关,孙武早已练成,秘籍中的文字也背得滚瓜烂熟,记得再清楚也不过,特别从藏经阁借出秘籍,只是为了做一次详细比较。自己虽然从小修练金钟罩,但所练的秘籍明显被窜改过,之前自己曾经花时间研究,想找出修练口诀中哪些部分是另行添加,进行归类,分析出“无孔不入掌”的口诀,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被编入秘籍里的武技太多也太杂,以孙武的能耐,要一一分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若得到慈航静殿的秘籍正本,那就是另一回事,两相一对照,什么地方多出了文句,完全一目了然。
  “……果然……就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当初练的时候总是练不过去,花了三个多月才过,原来根本不是在练金钟罩……”
  孙武翻看着秘籍,一字一字细读,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最后完全沉浸在武学世界里,浑然不觉时间过去,当他因为视线不清而短暂歇息,赫然发现窗外早已日落,满空繁星点点,竟然已经过了大半天。
  白天读书,孙武待在中台禅社的禅房里,就连晚上睡觉,孙武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带了铺盖就睡在藏经阁门口,让苦觉大师半夜巡逻时大吃一惊。
  “掌、掌门人,你怎么睡在这里?”
  “这个……当然是有原因的。”
  搬出掌门所住的禅房,移居到中台禅社,孙武一来是为了把香菱带离寺中,至于小殇,行踪一向神出鬼没,但起码也是跟着自己跑,不会随便在寺中随处出没吓人;二来,此处距离藏经阁最近,方便自己翻阅查书,顺便也把守藏经阁大门,不让宵小闯入。
  “掌门人多虑了,禁地一向有本寺武僧把关,岂容外人任意出入?便是其它门派的一流高手,要闯禁地也要付出惨痛代价,若窃贼这么容易便可出入藏经阁,数千年来本院的武经不是早已传遍天下?”
  苦觉大师向打铺盖睡在藏经阁门口的孙武解释,并且指点各处暗桩布防的位置给孙武看。
  “老衲接管禁地保安已三十七年,这些年来,意图私闯藏经阁窃书的贼人,平均每两晚会有一起,江湖局面乱的时候,一晚甚至有十几起,几乎从不曾有人成功过,任窃贼如何手段通天,依旧铩羽而归,只是本寺秘而不宣,保全这些别派高手的颜面,所以,掌门人大可放心,无需亲自把守藏经阁了。”
  苦觉老和尚是一名责任感极强的僧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闪着自豪的信心,摊开纪录簿,想让孙武了解禁地内的保安是何等严密。
  孙武一页一页翻看,只见上头一笔笔列着某月某日何派高手闯关,被哪个僧侣所发现,双方如何激战,如何将敌人或擒或驱,写得清清楚楚。这些密密麻麻的纪录,正是慈航静殿长年来屹立不摇、稳居江湖砥柱中流的实力证明,不禁让少年肃然起敬,对慈航静殿生出无比敬意。
  只不过,敬意归敬意,孙武还是不相信苦觉老和尚的保证,因为在他对孙武做出种种自信保证的同时,身后藏经阁的大门无声打开,一大一小的两个黑色人影从里头摇摇晃晃地走出。
  戴着大头佛头套,遮掩住面容,这一高一矮两名窃贼的手上,分别捧着高高一迭书,全都是慈航静殿的重要秘籍,蹑手蹑脚地从苦觉大师身后走过去,尽管他们刻意不发出声音,但那种夸张的大动作,看在孙武眼中,根本就是一种旁若无人的炫耀。
  “大师,你背后……”
  “哇!小武,你好没良心啊!叔叔辛辛苦苦拱你当掌门,你得势不认人,利欲熏心,过河拆桥,出卖我们!”
  “啊!你们两个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进来的?”
  苦觉大师大惊失色,彷佛看到慈航静殿创派以来未有之奇事,在一场短暂的喧闹后,两名堂而皇之出入藏经阁的窃贼被擒,所窃秘籍全部归还藏经阁,而进行调查的结果,把守后山重地的警戒武僧,没有人发现这两名窃贼是如何侵入,而在藏经阁内把守的僧人,则是异口同声指称,这两人出现在藏经阁内,手持掌门碧玉杖为证,说自己是奉了掌门之命,搬书去给掌门查阅,还留下碧玉杖作为信物,搬走了大批的武经。
  “什么?连碧玉杖也失窃了?”
  苦觉大师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却不关孙武的事,虽说碧玉杖是方丈所拥有,不过孙武以自己是暂代掌门为由,早就将碧玉杖归还寺方,由寺内高僧保管,究竟藏放在什么地方,孙武全然不知,毫无责任。
  窃贼所用的诈术揭晓,苦觉大师像是受到极重的打击,呆立当场,半晌作声不得。
  “掌门人,老衲……无地自容,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苦觉大师向少年鞠躬谢罪,孙武本以为他会因为大丢面子而愤怒,却没想到他转身对着路飞扬与小殇一揖到地,长声叹息。
  “昨日下午,本寺收到两位的预告书,表明今日此时将来盗经,老衲原本不信,哪知道……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尽多卧虎藏龙之士,老和尚故步自封,多年来实是小觑了天下英雄,惭愧、惭愧……”
  苦觉大师坦荡磊落的态度,不失一派高僧的体面,让孙武很有好感,但却也吃了一惊,讶异于小殇和路飞扬居然事前发过预告书,明白告知慈航静殿何日何时将来盗经。
  待苦觉大师一离开,孙武马上质问两人:“你们……偷东西之前发过预告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飞扬抬头傲然道:“这个当然,盗亦有道,我们是专门干大案子的大盗,可不是偷鸡摸狗的小贼,如果偷东西之前不发预告书,那我们的面子该往哪里放?”
  “要面子就别偷东西!还有,不管大盗小贼,做的事情都一样,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美化自己的行为。”
  孙武将路飞扬斥责了一顿,但骂归骂,之前对他的气恼却少了许多。偷东西之前有说和没说,都不能改变偷窃是犯罪的事实,没有差别,可是,知道路飞扬行窃之前会先“堂堂正正”地进行宣告,少年竟然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这点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上来。
  事实上,慈航静殿众高僧愿意不追究此事,一方面是看在孙武的面子上,一方面却是因为那封预告信。既然事前已预告,盗经就是一场比试较技,慈航静殿技不如人,除了摸摸鼻子走开,还有什么丢人的话可说?
  虽然这件事没有被刻意宣扬,但从此之后,一个传闻在寺内不胫而走,人们议论纷纷,说新任掌门尽管年少,身边却有高人协助,未可小觑。
  忙于研究秘籍的孙武,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也不晓得许多和自己相关的谣言,已经在寺内传得满天飞。
  在孙武接任掌门的当天,阖寺僧侣知道了他的名字,晓得他是近日来声名鹊起的少年英侠,结交袁晨锋,击败域外高手北宫罗汉,又连胜禁宫两大御前统领,还袭击官衙,短短时间内干下好多的大事。
  孙武目前是朝廷榜上有名的通缉犯,这点没人在意,因为在慈航静殿的历史上,屡有僧人见众生苦难而热血上涌,脱下僧袍,杀官起义,变成革命先锋的案例,所以只要是因为政治理由被通缉,在阖寺僧侣眼中反而不算罪名,倒是这位少年掌门的身世谣言,让慈航僧众议论纷纷。
  “听说……新掌门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子。”
  类似的谣言不只传遍慈航静殿,也传遍了整个江湖,对慈航僧众而言,有人确实认为,如若孙武真是皇帝之子,慈航静殿等于是被武沧澜并吞,一切都是阴谋;但相对于不安的一派,也有人认为,只要孙武能够胜任,他是什么出身并不重要,慈航静殿看似遭到并吞,却也因此得以结合官方资源,更能够光大中兴。
  年轻一派的僧人,为了正反两派意见而僵持不下,各堂各院首座则是不动如山,什么意见也没有,因为关于孙武的出身,他们早已有了另一个不同的答案,并且将之视为永恒的秘密。
  除了出身,孙武曾改扮为僧,击退呼伦法王门徒一事,也同样令人困扰。这件事让孙武为慈航静殿立下大功,拉拢到不少僧众的支持,但他惊天动地的那一掌,却使人难以释怀,因为横看竖看,那笼罩整座大雄宝殿的血光,无疑就是当年天妖无敌于世的绝学:“如来魔掌”新任掌门的出身、师承,两大谜团给予全寺僧侣无穷的想象空间,虽然猜测不透的秘密令人不安,可是适当神秘所制造出的距离感,却也让异议份子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孙武就任后立刻解除法宝禁令、推行新政,让年轻一辈的改革情绪有了宣泄出口,目前倒是没有什么人出来挑战掌门权威,全寺上下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短暂和平气氛中。


第三章 新官上任·百事沓来
  当前慈航静殿里的不满人士,最想要做的,就是另外推选一个掌门,取孙武而代之。
  然而,即使要另推人选,那也要找一个才干、武功更胜孙武的人。孙武曾连败两大御前统领,铁中堂倒也罢了,狂僧的武功之强,慈航静殿内无人不畏惧三分,孙武能一招击败狂僧,这等武功慈航静殿内只怕难找到对手,再想到孙武那鬼哭神嚎的如来掌,只要是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就不会蠢得与他为敌。
  勉强要找个能与孙武匹敌的慈航静殿子弟,似乎就只有任徜徉符合资格。
  身为苦茶方丈的唯一弟子,任徜徉是慈航静殿年轻一代中风头最健的天之骄子,虽说他放浪形骸,狂妄自大,搞到寺内僧人看见他便皱眉头,彷佛看到一场会走路的瘟疫迎面而来,但相对的,把他当成英雄人物崇拜敬仰的俗家弟子也不少,只是不方便形诸于口而已。
  苦茶方丈对任徜徉的器重与爱护,全寺僧侣都看在眼里,许多人甚至以为他大有希望成为下任掌门,而今掌门大位落于外人之手,任徜徉的反应分外耐人寻味,特别是他在新任掌门接位之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人看过他,这点也引起全寺僧侣不少揣测。
  “任大哥到哪里去了?好像即位大典之后,就没看到他了,小殇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孙武同样也不晓得任徜徉的去向,想找他问个明白,毕竟苦茶方丈的过去,身为唯一弟子的任徜徉应该最清楚。
  苦茶方丈认私生子一事,孙武至今想来,仍感到难以置信,但若非如此,苦茶方丈怎么会耗费功力助己疗伤?甚至将掌门大位传授给自己这不相干的外人?唯一的合理解释,也就只有“私生子”三字了。
  而关于孙武的问题,小殇确实是最有资格提供答案的人。
  “窃听虫的纪录,任徜徉当时是朝后山而来,根据最后消失的位置来推测,应该就是那个山坡。”
  “山坡?就是路叔叔吃瘪的那里?”
  在路飞扬铩羽于树林里的连串机关后,孙武曾向苦觉老和尚请教。这名年过八十的老僧则是露出尴尬之色,向孙武解释,那片山坡与其后方的树林,是慈航静殿传法长老的居所,被苦茶方丈划为禁地中的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以免打扰长老的清修。
  “传法长老?那是什么人啊?”
  数千年传承的大派,别的没有,就是长老耆宿多得不象话,明明已在太平之乱、佛血惨案中死伤惨重,但进入慈航静殿以来,孙武还是被一群又一群的老和尚搞得头晕脑胀,好像随时都会从某个角落冒出一位长老高僧。
  苦觉老和尚向少年掌门解释,传法长老地位特殊,堪称掌门之师,被视为长老中的长老,往往由年高德劭,从不参与俗务的高僧担任,长年闭关于禁地内,方丈会将寺中机密托付于传法长老,以防方丈猝死,重要机密没人知道,慈航静殿大乱。
  方丈圆寂,各堂各院首座本不愿照其遗言行事,想先软禁孙武、任徜徉,进行商议,当时便有动作准备请示传法长老,但众人在山坡外等候良久,未获接见,骤闻寺内丧钟敲响,大惊失色,唯有仓促推举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师代理掌门,后来事情生变,孙武接下掌门大位,但传法长老始终置身事外,未参与其事。
  被这么一说,孙武登时想起,自己来慈航静殿本是为了取得苦茶方丈的宝贝,结果意外迭生,搞到现在自己就任掌门,却忙到忘记了本来目的。
  (对了,苦茶方丈死后,他的那件信物也不见了,好像也不在寺里……是交给传法长老了吗?
  孙武想了想,道:“唔,照道理,我该去参见传法长老,但我只是代理掌门,等到呼伦法王一事解决便会辞职,就别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话虽如此,传法长老历来保管寺中机密,或许有什么神通,能够帮到掌门人也不一定。”
  苦觉大师的热心,对少年来说是一种温暖的鼓励,但想见传法长老并非易事,因为传法长老闭关修练,不见外人,所居住的地方又机关重重,孙武也只好委托苦觉大师,投帖求见传法长老,然后等待回音。
  钻研金钟罩秘籍,是孙武的当务之急,除此之外,他也翻阅《易筋经》、《洗髓经》初章,虽然不可能看一看就变强,但他也需要开始修练,因为当初苦茶方丈的治疗分为多个疗程,却只完成了最重要的第一天便圆寂逝世,佛血舍利造成的内患只是被压下,尚未治愈,如果不自行修练这两本经书,伤势便有可能复发。
  这天,孙武翻阅秘籍到一个段落,稍事歇息,向身旁阅读文案的路飞扬询问,为何路飞扬会知道那条通往薪火台的秘道,因为那条秘道好像连各堂各院首座都不晓得其存在。问话方出口,孙武便猜到答案,想必是小殇用窃听虫发现的,却不料路飞扬给了个令人惊奇的回答。
  “哦,那个倒不是我们新挖的。”
  “我当然知道,那个地道很旧了,而且里头……”
  “以前我们在慈航静殿学艺的时候,没事就喜欢乱钻乱找,就是在那时候找到的。”
  “哦,以前啊!是多久以前……呃,学艺?”
  意识到话里的意思,孙武大吃一惊,错愕道:“路叔叔,你是慈航静殿门下?”
  “是啊!”
  路飞扬连头都不抬,仍旧看着手上的文案,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浑然不顾这句话在孙武心中所掀起的巨浪。
  “路叔叔,可是……你怎么会……”
  少年结结巴巴的问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香菱推门进入,面色焦急,带来一个坏消息。
  “少爷、路先生,河洛剑派公开表示无法遣使道贺,甚至质疑掌门人接位的正当性。”
  孙武对于政务、权谋之类的事一窍不通,听到香菱说河洛剑派无法遣使道贺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觉得两派之间或许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甚是辛苦,如果对方不克前来,那也就不要给人添麻烦了。但在听到河洛剑派质疑自己接任掌门的正当性后,他才醒悟河洛剑派对己存有敌意。
  长久以来,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并列为中土两大圣宗,携手捍卫正道,地位崇高,共同面对无数险恶艰难,立场一致,同进同退,两派掌门也素来交好,俨然是兄弟之盟。
  但即便亲若兄弟,也有长幼之分,两大圣宗一向平起平坐,不过在中土武人的心中,慈航静殿创派数千年,渊远流长,根基之深厚自是胜过河洛剑派一筹。这样的评价,河洛剑派上下心知肚明,不免存着竞争意识,若是在和平时期,两大圣宗子弟相互切磋砥砺,不失为一种良性竞争,但若遭逢乱世,又或是遇着热衷权势的掌门人在位,那就不免衍生出许多明争暗斗。
  无论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两大圣宗的关系良好,几乎找不到彼此意见相左的时候,更别说发生冲突。此次慈航静殿世代交替,新任掌门继位,河洛剑派却表明无法遣使道贺,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随着这消息的传播,相信江湖上又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而慈航静殿之内,众高僧恐怕也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香菱,河洛剑派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派使者来?”
  “少爷,河洛剑派的发言人对外表示,慈航静殿创派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年少的掌门,更别说还是俗家人,因此对您的继位表示质疑,而且苦茶方丈离奇猝死,您接任当天又废了法宝禁令,改行新政,他们认为里头大有蹊跷。除此之外,河洛剑派也指责,你目前遭到朝廷通缉,是罪犯之身,由你接任掌门位置,这等于包庇罪犯,有辱慈航静殿门楣,他们作为慈航盟友,对此事不能茍同。”
  “哦……至少第一点他们说得没错。”
  孙武自知这个掌门之位来得莫名其妙,倒也不能怪别人质疑,毕竟这么多古怪事凑在一起,要是河洛剑派不以为怪,照单接受,那反而说不过去了。
  “少爷,武林中的事千奇百怪,哪能一件件都讲究合理?既然各堂各院首座承认您的掌门地位,寺中弟子也无异议,这就是慈航静殿的家务事,河洛剑派是无权过问的。”
  “不过,我是通缉犯,这一点是事实啊!”
  “两大圣宗素来是治外法权,掌门人不受世俗法规约束,这是不成文的共识,况且要追究罪责,应该是由官府出面,现在官方全无表示,河洛剑派却抢着出头,这不是很奇怪吗?”
  对于这些权力斗争的把戏,香菱远比孙武在行,甚至可以说是她长年累月被训练的强项,既然孙武提出了问题,她便简单向孙武解释着。
  太平之乱后,两大圣宗都换了掌门,立场也出现了微妙的分歧。慈航静殿维持旧有路线,苦茶方丈无意江湖霸权,与朝廷也维持一定的距离,但河洛剑派却锐意发展,利用太平之乱所建立的关系,向朝廷示好,并且表示效忠,虽然受到不小的阻力,被部分江湖前辈视为自降格调,可是获得的利益却非常明显。
  凡是出身河洛剑派的文臣、武将,都优先获得拔擢任用,军部有新的训练计划、军武研究,都与河洛剑派合作,着意拉拢。这个大方向一出,有意仕途的武人争先投入河洛剑派,迅速填补了因为太平之乱而损失的人才缺口,短短数年之间,河洛剑派声威大振,隐然有盖过慈航静殿的趋势。
  这次孙武接任掌门后,本来应该有所表示的朝廷,出奇地维持沉默,毫无动作,反倒是河洛剑派率先质疑起孙武的犯法罪责,这点极不寻常,因为以朝廷与河洛剑派的关系之密切,河洛剑派此次的发言与表态,很可能就是朝廷在幕后运作所促成。
  “河洛剑派方面,其实有一个可能性……”
  香菱道:“苦茶方丈无意江湖霸业,但少爷你一上任便解除法宝禁令,在河洛剑派看来,这可能是慈航静殿改变方向,即将争夺江湖霸权的宣告,他们当然要先发制人。”
  “这个未免太离谱了吧?我哪有这种野心?”
  孙武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到会给人这方面的误解,但回心一想,这可能不是误解,因为自己开放法宝禁令,是顺从各堂各院首座的请求,虽然说自己丝毫没有率领慈航静殿争霸的想法,但是那些高僧呢?他们之所以愿意开放禁令,总不会只是为了生活方便而已吧?
  想到这一点,少年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答应开放禁令时,自己是有背黑锅的准备,可是打算背的黑锅并不是这种,也没想过会有这个意外插曲。
  “少爷,现在河洛剑派公开表示反对,造成的影响非同小可,不但整个江湖为之震动,就连慈航静殿都会陷入大风暴,那些静观不动的反对派,很可能因此受到鼓舞,开始蠢蠢欲动。”
  “嗯,这样是满糟糕的,那寺里的那些高僧前辈……”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听说那边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现在大概在商讨对策吧!”
  “那就好,这些事情我不太懂,又是个外人,还是交给大师们来处理吧!”
  孙武真正的想法,是觉得自己曾经承诺过不干涉慈航静殿的行政,现在自然没有理由食言。既然自己对这些事是大外行,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处理,自己专心练武就好。
  香菱却没有孙武这么乐观,这十几年来慈航静殿声势弱于河洛,一方面是因为苦茶方丈所选的方向,一方面却也是因为慈航静殿别无能人。如今苦茶方丈不在,那些老僧能够商量出个什么妙策,香菱实在很怀疑,而且,想不出策略倒也就罢了,如果他们因为这样起了什么歹念,把孙武推出去当牺牲品,这个素来不知人心险诈的小少爷,不晓得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天真。
  然而,说到人心,这个小少爷是善良纯厚,不知险诈为何物,但另外两个险诈得过了头的黑心人,为何从头到尾未发一词呢?
  “路先生……”
  “哦,轮到我了吗?”
  路飞扬开了口,但头却仍旧没有抬起,目光望着手上的那份文案,道:“长河在干什么?又在闭关?”
  香菱闻言一惊,路飞扬一句话就直指问题中心,长河真人是河洛剑派掌门,武功高绝,但为人却淡泊名利,不爱接触世俗事务,平生醉心武学,经常闭关参悟更高段的剑术,在河洛剑派声望崇高,门徒将之奉若神明,不但是掌门人,更是全派上下的精神领袖。
  虽然长河真人不理俗务,长年闭关,将大小事务分交给师弟、门徒掌管,但他本人在河洛剑派的权威,却没有任何人敢质疑。天大的事,只要长河真人一句话,便能够推翻之前的所有决定,像这次河洛剑派针对孙武的质疑,那是由专任发言人当众提出,但长河真人却因为已闭关数月,可能根本就不晓得此事。
  “路先生的意思,是认为长河真人会反对?那么,只要让长河真人得知此事,就可以改变河洛剑派的立场了?嗯,若是掌门人亲自开口,之前发言人说过什么都可推翻,这确实是个可行方案……”
  万紫楼与河洛剑派不算特别友好,但也维持台面上一定程度的往来,要传风声给闭关中的长河真人,香菱自忖颇有难度,却还算是做得到,正想立即采取行动,低头看文件的路飞扬笑了出来。
  “呵呵……得知此事?嘿,怎么河洛剑派上上下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吗?闭关闭关,关是闭了,可不见得耳目也闭了,更不见得人一定被关在里头。”
  “路先生是指……”
  “徒劳无功的事,就省一省吧!长河心意早决,除非发生重大意外变故,否则没有人能够扭转,所以你现在该做的,不是通知他,而是送个重大意外变故给他。”
  阖上了文件,路飞扬终于抬起头来,笑道:“小武,知道叔叔刚才在看什么东西吗?”
  “刚刚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在看春宫图吗?”
  “唉,别人说什么你也当真,老实过了头就是一种罪恶啊!”
  孙武搞不清楚的东西,香菱却是心中雪亮,因为那本文案正是自己花了偌长时间撰写整理,一个小时前交给路飞扬的心血结晶。
  “香菱,第二十三页的宣传方案《黑龙出水》这个很有意思,水出神物,天佑慈航,这种宣传对愚夫愚妇很管用,有助拉拢地方人心,不过,如果稍微改一下,不是水出神物,而是天降神人,你觉得效果怎么样?”
  “神、神人?你要什么样的神仙?”
  “比如说……嘿嘿,天外飞来的剑仙,这个听起来很跩吧!”
  路飞扬“嘿嘿”的贼笑,香菱在短暂惊愕结束后,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这些看在少年的眼中,凭空增添了许多不安。
  “喂,你们几个可不要……”
  一只手掌拍上孙武的肩膀,试图让他安心一些。
  “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好人,做事情没有恶意,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的。”
  能够拥有一位这么体贴的朋友,真是一件令人感动的窝心事,或许是因为如此,少年剎那间竟然觉得有些悲从中来。
  “……小殇,这句话被你说出来,我越听越恐怖啊!”
  路飞扬和香菱预备携手做些什么,孙武不是很理解,但却肯定小殇牵涉于其中,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当路飞扬与香菱握手猛摇,看似在构想上达成共识后,两人窃窃私语一阵,路飞扬就找了张纸,草草几笔,飞快画了一把剑的图形,交给小殇,问她能不能在一天之内作出来。
  “……不只要快,还不能被人看出来是假货喔!”
  “只要有我存在的一天,这世上的法宝就没有所谓的真品。”
  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豪语,小殇皱眉道:“不过……一天之内赶工出来的东西,可能用个十几分钟就烂掉了,而且我最近身体状况不好,很难支持你们,这样也无所谓吗?”
  “烂掉没关系,不会炸掉就行了,只是拿来充充场面,不必用很久。”
  几句话过后,路飞扬与小殇握手,看在孙武眼中,这无疑是两个恶魔携手合作的象征,虽然不晓得一天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但希望到时候不会有人惨到哭出来!
  太复杂的事情,自己想不了,眼下还是专心练武比较重要,呼伦法王可能这几日便到,如果自己的力量没有什么进步,到时候别说是与之周旋,搞不好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下来,死成一个大笑话。
  在藏经阁里翻书的时候,孙武牢牢盯着小殇与路飞扬,不过实际练功时,却要另外找地方,避免受到干扰。找个安静地方不是难事,孙武在附近找了处短木林,盘膝而坐,把记在脑中的金钟罩口诀回想一次,跟着便开始运功,从首关开始逐次攀升,二关、三关……一直到自己目前最强的金钟第六关。
  当初练上第六关,全靠云路天梯的高压与特殊环境,护身劲的强度是到了第六关,但因为没看过秘籍,一些劲力运用上的精微之处,就没能把握得那么好,而在实际看过金钟第六关的秘籍后,这个缺憾已经获得解决,当自己首度配合口诀,将金钟罩催上第六关,只听见耳中“铛”的一声巨响,全身真气充盈,皮肤不但被耀眼金芒覆盖,更隐约浮现秘籍上所说的金钟痕印。
  (成功了,这才是真正的金钟第六关……
  孙武心中一喜,继而发现体内真气旺盛,一点都没有支撑艰难的现象,全然不似第六关初成时,连运几分钟六关劲后便会冷汗直流,力竭汗喘的疲惫,显然离开梁山泊后所进行的连场激战,已让自己获益不少,力量大有增长,能够充分驾驭金钟罩第六关。
  (第六关既已圆关,我又大有余力,何不试试看第七关?如果能把金钟罩练上第七关,抗击力激增,与高手对战时更占优势。
  第七关的秘籍,孙武已经从藏经阁中借出来看过,此刻心念一动,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回想起金钟罩第七关的口诀,依诀行功,覆盖全身的金光陡然大盛,像是一个刺眼的光源,强烈放射炽盛金芒,将阴暗的树林照得透亮。
  在金芒闪烁的同时,孙武周身所环绕的护身劲也是不住激增强度,真气窜走四肢百骸,体外气流旋动,方圆一尺半的空间内疾风大作,飞砂走石,声势极为惊人。
  只是,孙武照诀行功,连催十余次真气,却都毫无例外地半途溃散,没有一次能够依口诀行功全身,自知功力虽有长进,但仍不足以把金钟罩催上第七关,这件事倒也正常,因为从金钟第六关到第七关,通常需要三到五年的修练时间,自己明知此事,却因为一场恶斗迫在眉睫,强行运功闯关,结果当然是不成。
  (可是说不定我……再试一次吧!
  不想就这么放弃,孙武凝气运功,再一次将真气依循口诀冲穴闯关,但真气才一提运,异变突生,整个人彷佛瞬间由高空坠落地面,全身真气泄散溃乱,大量冷汗打湿了衣衫,跟着便是一阵叫不出口的猛烈疼痛。
  疼痛的源头是丹田,剎那间,小腹像是被千刀捅刺,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没半丝力气,这一下肯定会痛到在地上滚起来。孙武不住深呼吸,努力把这股剧痛平复下去,老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走火入魔吗?以前从没有这样过……呃,又是碰到肉体极限了吗?
  孙武念及自己身体的隐患,大是担忧,因为如果自己的身体不能承担真气运转,那即使自己短期内把力量倍增,仍是难以用在实战上。
  (力量不提升,根本没有胜算;提升了力量,却马上要完蛋,这种腹背受敌的仗要怎么打?
  这显然是个难解的问题,不过孙武一时间也无法多想,适才催运真气冲穴过猛,丹田震荡,佛血舍利所造成的内患隐隐有复发征兆,为了亡羊补牢,孙武尝试自运《洗髓经》疗伤。
  (做这种事情根本没意义,我以前又没练过《洗髓经》再怎么临时抱佛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效啊!
  尽管明知如此,可是丹田痛得厉害,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一试,孙武回想《洗髓经》的首章,依循功诀缓缓行气。
  “……宇宙有至理,难以耳目契。凡可参悟者,即属于元气。气无理不运,理无气莫着。交并为一致,分之莫可离。”
  文诌诌的口诀,比金钟罩难懂得多,如果不是之前请教过苦觉、苦星,还真是不晓得该怎么翻译。像《洗髓经》这一类的王道武学,入门首章通常都没什么难度,极易上手,但是当真气于体内迅速流动,各归穴位,熟悉得没有一丝窒碍,孙武还是吃了一惊。
  “……并行不相害。理与气即是。生处伏杀机,杀中有生意。理以气为用,气以理为体。即体以显用,就用以求体。”
  转眼间,洗髓真气已运行了一个周天,丹田的疼痛大为消减,整个人神清气爽,连头脑也都变得分外清楚。睁开眼睛,少年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着微弱红光,《洗髓经》首章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练成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虽然孙武一直自认资质聪颖,不过应该也没有天才到这种地步,瞬息间练成《洗髓经》首章,几乎是沾手就学会,天底下有那么不合理的事吗?
  如果没有,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了……
  为了要印证这个想法,孙武散劲收功,重新深吸一口气,尝试练起另一项镇派神功。片刻之后,当自己的身体盈发一层浅浅蓝光,孙武晓得自己已经练成了首章《易筋经》“易筋、洗髓……慈航静殿两大神功,还真是简单啊!怎么好像不知不觉就练成了呢?”
  少年轻快地说着,甚至笑了起来,不过这阵笑有多讽刺,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得到。这样回想起来,自己从小的学习压力还真是重,这么多门上乘绝学被乱七八糟地塞过来,亏自己还以为十年来只专心修练一样武技,以此为傲。
  (难怪,两本经书的首章,里头的文字看来有些眼熟。胡伯伯……师门的不传神功,可以这样子对外人传了又传,一传再传吗?你比任徜徉更没有版权观念啊!


第四章 剑仙临凡·惩恶除奸
  也许,胡燕徒存着其它考虑,假如是苦茶方丈委托他养育私生子,并且传授武艺,那么就不算是泄漏师门神功了。
  孙武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正在思考,突然听到周围有一下异响。
  “谁?出来?”
  本以为是刺客,但孙武一喝之后,周围竟然跑出二十多个青壮僧人。这二十多名年轻僧人,最年长的大概三十出头,最小的却是十岁小沙弥,全都用一副很热切的眼神看着孙武。
  记得听长老高僧们提醒过,寺中的年轻一辈,对自己似乎并无好感,刚刚练功过于入神,没能发现附近来了这么一大票人,孙武以为一场冲突即将上演,哪想到这些大小僧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拜倒。
  “拜见掌门人!”
  “啊,各位,不要这个样子,请起……请起……”
  被这么多人跪拜,少年手足无措,忙着将人一一扶起,而这丝毫没有架子的亲和态度,则是让他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感。
  “掌门人真是百世难逢其一的天才啊!慈航静殿史上,从没有人在一日内练成《易筋》、《洗髓》初章的,而您一练即成,太了不起了!”
  《洗髓经》、《易筋经》运行时有其特性,众僧俱是慈航门徒,一看就知道孙武是首次修练,对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圆功,吓得下巴快掉下来,又听他说这两门神功太过简单,登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掌门人天纵英明,是慈航静殿创派以来的第一人啊!难怪您不出家也能当掌门,您简直就是活佛啊!”
  “活佛?我?”
  这实在被赞得太过夸张,但是当这话是由一名小沙弥所说,而他眼中又闪着崇拜的热切光芒、衷心赞叹时,孙武就很难把这归类成奉承拍马屁,而周围的群僧纷纷点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更是让孙武如坐针毡,额上见汗。
  “掌门人会金钟罩,又会如来神掌,现在还练成《易筋经》与《洗髓经》已集本派四大神功于一身,真不晓得您是怎么修练的!”……其实掌门人自己也非常纳闷。
  “您初次修习就练成了两经首章,那一天……不,半天之内就能把两经完全练成,到时候那班番僧上门来,您大展神通,一掌就把他们送上西天去!”……动不动就想送人上西天,这是哪门子的慈悲为怀?还有,半天之内就完全练成《易筋》、《洗髓》两经,你们把掌门人当成什么了?
  “外间传闻掌门人是罗汉转生,弥勒降世,我们师兄弟本来不信,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天上神仙投胎,哪可能练一天抵得过旁人十几年?”……因为掌门人是真的练了十几年啊!……
  假若旁人仅是阿谀奉承,孙武还会好过一点,但是从周围每个人的眼睛里,他发现这些人说的话都出自真心,这便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稍稍一问,孙武这才晓得,在自己接任掌门的当天,外头就有无数的流言蜚语传播,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关于新任掌门身世的各种传言,却迅速被导往荒诞离奇的方向。
  罗汉转生、历劫渡世,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把孙武的出身与接任掌门塑造成一个神话。有识之士听了固然是大皱眉头,但在慈航本院方圆千里却没有多少这种人,数千年的长久经营,周遭市镇的百姓几乎是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了慈航静殿最忠实的信徒,根深蒂固的信仰深植,对于这类神话传闻极易相信。
  孙武听路飞扬提过,不只是慈航静殿,就连河洛剑派也用类似的统驭术,凝结门徒的向心力,只是慈航静殿的神话偏向先天,河洛剑派的神话却属于后天,讲究养气修身,超脱生死,常常流传出派中前辈长老修练有成,御剑乘风、遨游天地、羽化为仙的玄奇神话,让门徒一心向往,将掌门人奉若神明。
  相形之下,慈航静殿在这方面的宣传手法就朴素许多,特别是苦茶方丈接任后,因为不喜欢装神弄鬼,已经很久不重弹此调,直到孙武接任掌门之位,慈航静殿才又祭出这把万试万灵的“传家宝刀”而负责在幕后策定方向的,就是香菱与路飞扬。
  (不过,这也搞得太夸张了吧?什么罗汉降世啊!如果让老爹和姊姊听到,一定笑掉大牙了。
  但孙武发现自己的思虑似乎也有疏漏,因为从这些年轻僧人的反应看来,正是因为那些荒诞不经的转世传言,才使他们抛开了一大顾虑。假如是天上神佛转生,那么凡胎的父母是谁就毫无意义,是不是当今天子之后也不重要了。
  况且,这些神话之所以如野火般迅速传播,主要还是因为那句话……
  “掌门人,你武功这么好,上任后又立刻开放禁令,让大家用法宝,壮大本派,那……那你会带领大家翻身,对抗你父亲吗?”
  “父亲?哪……”
  孙武差点就要问“哪一个”但刚刚那小沙弥的话一出口,周围众僧脸色大变,好像他说了什么绝对不能出口的话,然而,更诡异的一点,孙武从他们眼中的期盼,发现那句话其实是每个人都想要问的问题。
  对抗“父亲”对抗……武沧澜?
  这个发现让孙武吃了一惊,连忙追问,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前几天在薪火台上群众齐呼口号时,那些口号给了人们联想空间。
  (口号?哪一句?那些口号好像都是小殇在底下带头喊的,记得全都是乱喊乱叫,没有特别意思啊!
  真的没有吗?
  记得当时确实嚷了些什么“万民翻身”之类的口号,还有什么“自由、平等、博爱”的,反正就是胡乱拼凑的大杂烩,除此之外……咦?好像还有一句什么来着的。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数千年前某个古老教派举兵叛乱时的口号,现在喊出来,确实居心不良,而且仔细想想,好像还扯得上一点关系,如果说黄天是身穿黄金袍的自己,那么应该要死掉的那个苍天……
  武沧澜!
  这世上有些巧合与误会,被称为“美丽的错误”孙武现在碰到的这个误会,美不美丽很难说,但却肯定是一个破天荒的大错,剎那之间的重大冲击,让他有了短暂的失神。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解释,都是要揭竿起义,造反叛乱,取皇帝而代之的意思,武沧澜这个暴君作恶多端,堪称天怒人怨,如果有人问自己该不该打倒他,自己绝对会立刻点头,甚至共襄盛举,然而,在这之前,自己却想都没想过类似的事。
  (说起来,武沧澜这个人和我还真是有点恶缘,我莫名其妙变成他的私生子,又莫名其妙注定要打倒他,可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啊!
  孙武对自己的遭遇只想苦笑,但看看身旁的大小僧侣,每个人好像都盼望他出言肯定,登时便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如果有得选择,应该是没什么人很乐意出家为僧吧!年长的人,可能是因为看破世情,忘弃红尘,但十岁出头的小沙弥,如非自幼被人弃养,那便是家中贫困,这才被父母送到寺院为僧,换句话说,这里每个人都是吃过昏君、贪官污吏的亏。
  慈航静殿新生代要求废除法宝禁令,重振师门声威,所求的东西应该不仅仅是世俗威名,如果佛家的中心思想真是渡人救世,这么多的慈航僧侣中,哪怕只有一成深深信仰这思想,他们满腔的热血,就会催促他们采取实际行动,不要仅是在寺院里冷眼旁观,而是真正用自己的作为去改变世界。
  热血与理想,正在这些人的眼中燃烧,所欠的便是一名领导人,而那份期盼便落在孙武的身上。这一点,孙武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
  “呃……我……”
  全然没有心理准备,孙武承受二十多双灼热的视线,一时间找不到话出口,幸好解围的钟声及时来到。
  “当~~当~~当~~~~~”两短一长的特殊钟响,传遍慈航本院的每一吋土地,里头好像蕴藏着什么讯息,孙武听不出来,但是旁边的一众大小僧侣却立即解读,告诉掌门人是有客到访,似是颇具份量,不过判别不出是敌是友。
  “……可能是敌人?难道……呼伦法王来了?”
  孙武心头一震,自知以目前的状态与高手对阵,必死无疑,但敌人既已上门,自己没有逃避的理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匆匆赶到大雄宝殿,只见各堂各院首座俱已在位,正等候着掌门人的到来。一见到孙武,佛光院首座苦星连忙告知,河洛剑派遣派使者前来,拜望新任掌门,正在殿前等候。
  孙武颇感讶异,因为不久之前才刚接到河洛剑派拒绝承认自己的消息,为何这么快就有使者前来?
  目光横视周遭一遍,发现长老高僧们表情有异,再一仔细问,这才晓得河洛剑派虽是遣使拜山,但却仅派六名年轻弟子前来,既非成名高手,也不算重要人物;拜望帖上指名要见孙武,却又不称他为掌门,只说是“当日出现在薪火台上的少年”真是挑衅意味十足,即使呼伦法王亲来,都未必会有这么明显的无礼举动。
  此举显然也令各堂各院首座甚为不满,觉得两大圣宗世代交好,同气连枝,今日河洛剑派竟不顾过往交情与礼仪,摆出这等势态,显然是想借机压倒慈航静殿,成为江湖领袖,也顺便给新任掌门一个下马威。
  话多说无益,商量对策也未必能讨论出个什么,在大雄宝殿外等候的贵宾却已经不耐烦,高声喧哗,说些刺激人们怒气的话语,孙武觉得不妥,正要进行处理,外头却突然传来几声惨呼,跟着便掀起一阵惊叫声。
  “不好,外头出事了!”
  惊觉事情有变,步履轻快的少年掌门一马当先冲出,抢在一众白胡子长老的前头,奔出大雄宝殿,心里祈祷河洛剑派的使者千万不要给人害了,否则慈航静殿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搞不好会中了野心份子的算计。
  冲出大雄宝殿,只见殿前站满了大小僧侣,全都是听说河洛剑派遣使拜访而赶来看看情形,又给几名使者的轻蔑姿态弄得火气上升,却不能采取行动,惟有在一旁忍怒瞪视,就这么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千余人在场。
  河洛剑派的六名使者,被包围在人群中心,却没有引发任何冲突,因为他们全都昏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激烈地抽搐。孙武问起发生何事,周围的僧人说得结结巴巴,让孙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什么?天上突然出现怪怪的光球?还有七色的彩云?几道闪电打下来,这几个人就晕倒了?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没有说服力?”
  一个人的话,确实没有多少说服力,可是当周围千余人异口同声,孙武也不得不相信这荒诞的事实。
  “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可能喔!”
  轻柔的女声,用特殊的传音方式直透孙武耳中,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而当他循声转头,却发现人群外围站着两个僧人,一个看起来相貌普通,不引人注意,另一个个头矮矮,虽然看不太清楚长相,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与小殇一起行动的,本该是路飞扬,但路飞扬没有发功传音的能耐,也不可能发出女声,所以多半是香菱,可是她们两个在那边做什么?
  “光球、闪电和彩云都是立体投影,实际攻击是来自地下,高压电流瞬间麻痹身体,这些人根本没机会察觉。”
  如果是对上河洛剑派的高手,相信不会这么容易得手,但这六名年轻剑客显然修为有限,被法宝机关从地下偷袭,一击就给放倒了,可是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单纯惩戒,然后引来河洛剑派的报复吗?
  孙武想不太出来,答案却在这个时候揭晓,先是一道惊虹破空而来,矫捷如龙,速度奇快,在云端穿梭来去,放射七彩祥光,将半边天空染成彩云朵朵,煞是好看。
  紧跟着,一阵低沉的鸣动,初时细不可闻,但却迅速放大,彷佛龙吟虎啸,震动山河,自四面八方传来,忽高忽低,让人无法判断声源方位,好像声源正不断高速移位。
  在场的僧侣们起了骚动,都说这是河洛高手所发出的剑鸣,因为普通的声源来向单一,惟有河洛剑派的一流高手,御剑如电,才能引发这种环绕效果的剑鸣,而当前河洛剑派的高手中,能做到这一步的不足五人。
  不过,同样的现象,看在孙武眼中却有着不同的解释。
  (河洛剑派的高手才能做到?不用那么麻烦吧?只要事先花点时间,在四周山区藏放传声装备,这种事根本轻而易举,嗯,慈航静殿没多少人懂法宝,这种知识他们大概没有。
  而这种知识小殇肯定有,别的不说,光看她右手拿着一个黑黝黝的小长方盒,拇指在上头飞快按动,按得越快,天上彩云就越亮,四面剑鸣也越响,孙武肯定她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
  那谁又是台面上的执行者呢?
  “长~~日数不尽,河山一剑吟!”
  一声清唱,声闻四野,在天上穿梭的那道虹光彷佛得到召唤,破云而出,凝化剑形,朝东方飙射而去,紧跟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由东方高速靠近。
  人未到,连串异象已是先声夺人,而那声高亢入云的清唱,更令全场慈航僧侣为之震慑,因为那正是河洛剑派掌门长河真人的诗号,一时间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其它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莫非是长河真人亲临慈航?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又是一声清唱,但声音却较之前近了许多,前后不过几下呼吸的时间,竟然拉近了百里,而在龙吟似的剑鸣声中,一道人影自天际缓缓降落半空,手执拂尘,脚踏长剑,衣袂飘飘,大袖迎风,恍若神仙中人。
  现身瞬间,云霞幻动,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彷佛是一个太阳高挂半空,逼得人睁不开眼睛,更难以看清强光中人的身影相貌,只有孙武因为心中早存定见,刻意凝视,才看到那个人影虽然手拿拂尘,但另一边却只有空袖子,乃是一名独臂人。
  (天啊!路叔叔,你是怎么飞到那里去的啊?
  就算有超级法宝,路飞扬也没有驾驭法宝的能耐与能量,要御剑飞上半空,这动作所需的能量,会在发动时把路飞扬吸成人干,孙武想不通这技术关键如何做到,但香菱适时传音告知真相,表示天上不过是立体投影,路飞扬此刻正躲在后山,脚踏长剑,御剑飘行在离地两公分的高度。
  “两、两公分……”
  这听起来实在很像几个月大的婴儿在学步,孙武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但是看在不知真相的人们眼中,天上那道强光中的飘飘身影,无疑就是河洛剑派的绝顶高手驾临,甚至可能不是本代的河洛剑客,而是属于数个世代前,那些已经羽化飞升的前辈剑仙。
  “两大圣宗,同气连枝,河洛剑派是慈航静殿永远的盟友……”
  来自天上的声音,义正辞严地说了一长串话,表示两大圣宗世代交好,慈航静殿的新掌门甚有佛缘,得苍天护佑,日后将是中土的栋梁,河洛剑派的后人不识天机,倒施逆行,如若继续利欲熏心,逆天而行,日后必遭天谴,倒在地上的这六名不肖后辈,就是榜样。
  这样的一番话,由天上神明亲口说出,当真是比什么激励都管用,到了后来,孙武明显察觉,全场气氛变得不一样了,周围僧侣们的士气整个被提升上来,彷佛即将要上阵征战般的高昂。
  但这段天降神旨的尾声,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一道剑光由附近山区的某处飙起,射向空中,朝“剑仙”的背后刺去,速度奇快,当人们发现并且为之惊呼,剑光已经命中,而惊呼声也迅速化为对神明的赞叹,因为“剑仙”受此一击,竟是任那道剑光透体而过,行若无事,半点伤也没有,若非是缥缈虚无的仙灵之体,凡人血肉之躯怎能做到?
  然而,在短暂的惊愕与赞叹后,全场九成的人都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河洛剑派任命六名年轻子弟为使者,前来慈航静殿,用意在挑衅与试探,但为了防止意外变化,暗中却有高手随行,而当计划外的异变发生,天上出现前辈剑仙,这人就被迫出手试探,甚至拆穿,哪想到弄巧成拙,试探反成了验证,还暴露出自己的存在与方位。
  “无知小辈,目无尊长!”
  天上的剑仙一声怒喝,伸手指向地面,耀眼剑光如雷电鞭笞大地,轰然巨响声中,大量砂土泥尘翻掀上天,半个山头在巨爆中被夷为平地,而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相比,那声惨嚎渺小得几乎没有什么人听见。这等恐怖的破坏力,闻所未闻,让慈航众僧脸色大变。
  (你……你们到底埋了多少火药在地底?还有,怎么会算得那么准?事先就知道会有人藏在那里?
  孙武很清楚小殇的能耐,更晓得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最有可能的解答,就是她在附近山头都埋了火药,临时挑一个地方引爆,恰好碰上有人出手袭击,便顺道替他送葬。
  不管如何,这确实是一次很好的宣传,足以让河洛剑派吃上一次闷亏,只是到了最后,那个心存恶意的演员似乎不想让事情完美收场,当底下有人问起剑仙的名号,想知道是河洛剑派史上的哪位前辈,半空中却传来一声嚣张的长笑。
  “乘风御女去,打枪天地间。有洨乐逍遥,无洨我亦癫。一射染江河,再射污日月,千次射不倒,叫我屌~~帅~~~仙!”
  在孙武的记忆中,像这样具有冲击性的场面,自己还真是没碰过几次,在脑里嗡嗡作响的同时,还看见年长的僧侣面色惨白,相顾骇然,而年轻的僧人都在窃窃私语,热切讨论。
  “打枪是什么?河洛剑派的特殊技巧吗?”
  “师兄,师父有没有教过,洨是什么东西?”
  “屌帅仙?河洛剑派史上有这位前辈吗?他怎么成仙的?”
  孙武听着这些,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小殇听到这些,转过头去,看到香菱伸两手捂住小殇的耳朵,而小殇正动起拇指,朝掌心的长方盒子按下。
  仙人御剑回归天上,姿态轻灵美妙,再次引起一阵惊叹,不过并没有什么人看到,剑光在隐没于云端之前,尾部突然喷出火花。剑光与人影消失,但在同一刻,后山一道火光直冲天际,在半空爆炸,和成千僧侣为着剑仙降凡的惊叹相比,那声小小的哀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真的没有。
  事情短暂告一段落,堪称是法宝技术的大成功,从意义上来说,等若是重重踢了河洛剑派一脚,让负责整件事幕后技术支持的小殇,有了自吹自擂的得意机会,还特别写诗纪念:“手机内建遥控器,爆破投影样样行,除暴安良靠通讯,玄门正宗也不敌!”
  这首诗高挂在中台禅舍的门口,孙武看到时,只觉得啼笑皆非,不晓得若是落在河洛剑客的眼中,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滋味。
  “在我眼里很不是滋味!整个计划明明我最辛苦,你们只管看,是叔叔我粉墨登场,在摄像法宝前面又扮巫婆又扮鬼,结果你们谢也没谢一声,还差点弄到我重度伤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路叔叔,你忙得那么辛苦,我应该向你道谢,可是你最后说的那些算什么啊?当众开那种下流的玩笑,这样很……很……”
  “真奇怪了,世上有人可以叫巨阳武神,就不许有人叫屌帅仙吗?小武你这样算不算双重标准?”
  “巨阳武神……屌帅仙……巨阳、屌……”
  几声喃喃自语后,少年露出了一种放弃后的觉悟表情:“……为什么我家的长辈都是这种怪人?”
  “不只是长辈吧!你身边有正常人存在吗?”
  身为青梅竹马的小殇,毫不客气地吐嘈,而她说出的话非常命中要害,让香菱忙着打圆场,扯开话题,以免自家主人灰心丧志。
  “不知道河洛剑派派来的那个高手是谁?死应该不至于,但恐怕伤得不轻,而且搞不好还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败的。”
  这点是事实,最初的构想只是单纯认为,剑仙在天上飞来飞去,如果不露点本事,难以取信于人,所以在四面山头择地埋藏火药,预备到时候剑光一闪,火药引爆,伪装成一剑之威,哪想到河洛剑派使者恰于今日拜山,又恰好有高手藏匿暗中,正巧就一起料理了。
  “等一下,小殇,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在附近埋那么多火药干什么?”
  孙武的问题,也是香菱的疑惑,因为据她所知,火药埋藏的范围与数量,超过了演出效果所需,以这小恶魔的习惯与个性,多半是另有所谋。结果答案揭晓,还真是最烂的那一种,小殇打从一开始就存着不良用心,预备用这些火药伏击别人。
  “这样最一劳永逸,那个呼什么的外国和尚,在进寺的半路上就把他炸上天去,彻底解决。”
  这完全是替孙武着想所做的准备,只是当事人对于这份好意颇难接受。
  “小殇,这种手法太不光明正大了吧?”
  “苦茶秃头死得很光明正大?”
  这个犀利还击让人无话可说,不过在众人等待河洛剑派的反应时,另一个预期中的冲击却率先而来。就在剑仙临凡这件事发生的隔日,香菱带来了一个消息,仅仅一刻钟之后,一名负责传讯的武僧又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把同样的消息带来,告知掌门人,呼伦法王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附近城镇。
  “这么快?怎么事先完全没有得到消息?”
  孙武只负责专心练功,其它接待事项不由他操心,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仅仅是稍微讶异一下,但慈航静殿上下却有被摆了一道的感觉,错愕难当。
  照理说,呼伦法王一行人目前被朝廷奉为上宾,无论到何处弘法,地方官都会发动百姓出迎,焚香顶礼,排场极大,方圆五百里都会得到消息,想瞒都瞒不住。自从知道呼伦法王将访慈航静殿,各堂各院便侦骑四出,务必查清楚敌人位置与抵达时间,但却毫无所获,交上来的报告结论,清一色都认为法王尚未离京,哪想到敌人会这等鬼祟,无声无息地前来,一下子就杀到自家山门口了。


第五章 拜谒尊长·不凡和尚
  因为判断错误,迟至此时才发现呼伦法王一行已经到了附近,会有这样的误判,只能说是这批出家人不擅长谋略斗争,思考模式太过直线,所以才会犯此错误,换作是以情报战为强项的万紫楼,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
  “呼伦法王的战帖已经送来数日,此事也传得天下皆知,信中没有明白写出拜山日期,如果拖得太久,反而会被天下人耻笑,所以算起来也该是这两天就会到,不可能还待在京城。如果不是苦茶方丈过世,仓促拜山会惹人非议,敌人一定是直接出现在山门口,不会在附近市镇现身。”
  早在孙武接任掌门的当天,香菱就提过这种可能,要孙武别掉以轻心,现在这预测完全命中,唯一失算的,就是敌人造势的手法出奇巧妙。
  “少爷,其实苦茶方丈圆寂,不只让慈航静殿失去领袖,同时也让敌人阵脚大乱。呼伦法王是成名多年的前辈高人,如果在苦茶方丈猝逝的现在来攻,就算将慈航静殿所有高手都打败,也会惹人非议,更别说你与他辈分相差悬殊,他以大欺小,胜了毫无光彩,败了更是颜面尽失,所以我认为他会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但没想到……”
  慈航本院附近的几个省,适逢瘟疫流行,孙武等人经过时,目睹过灾民流离失所、尸横遍地的惨状,印象极为深刻,而呼伦法王来到附近,已有数日,据说这几日内他不忌污秽,亲入疫情最严重的灾民聚集地,大施神通,疗绝症、驱病疫,救了不少濒死的重病患者,活人无数,直到疫情趋缓,他才以法王名号现身,表示将要亲上慈航静殿“求教”堂堂一派宗主,不声不响潜入别派的势力范围,这本是令人鄙夷的鬼祟行径,但现在却变成低调行善,意义完全不同,而且还拉拢到大批人心拥戴,不再是一个陌生的外来侵略者,如今虽然人还没到门口,可是慈航静殿阖寺僧侣却已感受到那股压力迎面而来。
  慈航静殿在这件事上头并非毫无作为,之前苦茶方丈屡屡删减寺中经费,筹款放粮、赠药,或是搭篷建营帐供灾民栖身,不过这次的灾情是瘟疫,不是单纯的水旱灾,慈航静殿并无医道国手,能作到的事极为有限;有人认为如果使用特殊医疗法宝,或许有用,但此举碍于寺规,苦茶方丈一时间未能作出决定,便已圆寂,后来孙武开放法宝禁令的文告,第一条解禁理由正是要引入医疗法宝救灾济民,哪想到禁令虽开,却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法宝技术的源头是域外,呼伦法王是域外人士,在各类法宝的使用上驾轻就熟,所掌握的资源也非慈航静殿能及,这方面是万万竞争不过的。
  “……可是,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在这过程中有很多人获救了,这是件好事啊!”
  孙武很简单地下了结论。对他而言,事情并不会很复杂,横竖一场激战难以避免,那么在此之前,呼伦法王用济世手段广施神通,拉拢人心,总好过他在那里杀人立威,血流成河。
  进一步的处理与应对,是各堂各院首座的事,孙武这个代理掌门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藏经阁里头专心练功。这不算什么难事,然而,当天晚上,少年发现自己很难静下心来,很多杂念在脑海里出现。
  杂念的来源,是许多僧人的年轻面孔。尽管孙武与寺中低辈僧人的相处,只有那么短短时间的一次,可是在那次的启发后,孙武发现寺中大多数的僧人看见自己时,眼中都闪着同样热切的期望,虽没把话说出口,但那个意思孙武是明白的。
  这样的期望,不会是今天才产生,之前他们也是用同样的目光凝视苦茶方丈吗?因为得不到响应,激昂的心又不曾冷却,所以才用爆发的形式释放出来,使得慈航静殿动荡难安。
  况且,外在的压力是一回事,来自慈航静殿内部的危机,则是另一个让少年难以心安的问题。由背后射来的冷箭最是难防,苦茶方丈之所以逝世,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中了暗算,叛徒看准他近日身体虚弱,大损元气,利用机会在饮食中下毒,终令一代佛门大师圆寂于慈航静殿内。
  叛徒既然有能力暗算苦茶方丈,当然也有能力暗算孙武,这点孙武每次想到都觉得不安,但环顾满寺僧侣,一个个全都是表情木然的大光头,孙武对他们是一个也不了解,即使想要提防,也是无从提防起,压根不知道该防备谁,看来看去,真是觉得草木皆兵。
  “……慈航静殿的掌门,这个担子真的是好重啊……”
  喃喃自语,孙武有很深刻的感觉,不过这时却有不速之客出现,本以为是每天晚上路飞扬对藏经阁的“惯例巡逻”结果出现的人却让孙武一惊。
  “任先生?”
  “新任掌门,这几天过得爽不爽啊?”
  离奇出现的任徜徉,斜斜靠在门边,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眼光打量着孙武,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了。
  “你这小子是神经病啊?慈航静殿的事关你鸟事,那么多大和尚自己不出头,让你一个人去挡灾,你还主动往火坑里跳下去!妈的,搞不好你真是和尚师父的私生子,要不然怎么会和他一鼻孔出气,都是这么蠢得厉害!”
  “我只是作我该作的事。”
  “你是说下地狱吗?”
  任徜徉没好气地说着,无奈地摇了摇手,最后要孙武跟着他一起走,去见一个人。
  “你现在的武功,碰上呼伦法王是死定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多明枪暗箭的,金钟罩一定罩不住。环顾整个慈航静殿,只有那个人可以帮到你。”
  这么一说,孙武想起来,任徜徉这几天好像都待在那片树林里,也就是那位传法长老的所在,难道他是替自己去求人吗?苦觉大师替自己投帖求见,几天以来都未获回音,现在是任徜徉的大面子,求得传法长老的相助吗?
  “别臭美,我只是不想西门大侠的神技失传,而且……那个人脾气古怪,到现在也还没答应帮你,唉……这种交涉真麻烦……”
  苦茶方丈逝世后,任徜徉的日子似乎非常不好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现身至今居然一直愁眉苦脸,如果说这是因为要带孙武去见传法长老的缘故,那么这位传法长老肯定不是易与之辈。
  “对了,虽然说是要去见那个人,不过……唔,那个人有点怪僻,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最好能再找……找女人一起去……见面礼才够份量。”
  最后一句话,任徜徉说得很轻,但听在孙武耳中却如晴天霹雳,简直不敢相信任徜徉说出的东西。
  见传法长老要带女人同去?为什么带女人去会是见面礼?任徜徉在暗示什么?传法长老是个男人,带女人去给他已经有点怪,更别说传法长老是僧侣之身,这样子带女人去……
  为求慎重,孙武深呼吸一口,让自己的声音镇定,问道:“任兄,你说要带女孩子去……是万紫楼里的那些女孩子吗?”
  任徜徉皱眉思索,随口道:“唔,万紫楼的女人素质够,勉强是可以,但那个人素来不喜欢职业的,万紫楼的女孩子恐怕不行……咦,我指的不是这个,没有要你到外头找啊!就从你身边的挑就可以了。”
  “啊!我身边的?”
  “是啊,你身边不是有几个漂亮女孩子吗?妃师妹虽然不成,但那个香菱就很不错啊!再不然……那个看起来不太像人类的小姑娘也……啊!我怎么之前没想到?那个人口味特殊,最喜欢吃重咸的,什么黄花闺女、荡妇淫娃都碰得多了,等闲女子根本不看在眼内,但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嘿嘿,这个一定成,一定成功……咦?你干什么这样看我?”
  “你、你……你确定要安排我去见传法长老?那个长老以前是干淫贼的吗?你这样和逼良为娼有什么不同?”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孙武的反应激烈,死都不肯答应任徜徉的提案,心里清楚如果自己蠢到去向小殇提起此事,那后果之严重,光是想象都觉得胃痛,那个小恶魔最擅长的就是迁怒与借题发挥,这件事传到她耳里,自己倒是不会怎么样,但慈航静殿恐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逼良为娼?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当事人的想法你问过了吗?那个小丫头古灵精怪,搞不好她会非常愿意咧!”
  “……如果情形真的变成那样,我绝对会比现在更害怕。”
  一个人怒极反笑,不代表他不生气,只代表他气到了极点。这样的情形若是出现在小殇身上,孙武彷佛看得到那个小恶魔身后的一条尾巴,正放肆地左摇右晃着。
  然而,这件事后来却朝着一个意外的方向发展。与任徜徉说话的孙武,太过专心,没有注意到照例会在这时间到附近“散步”的小殇与路飞扬,所以当小殇大剌剌地推门进来,一切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最欣赏有特殊嗜好的英雄豪杰,如果能够认识这样的伟大人物,是我的荣幸,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去拜见传法长老!”
  当小殇像个千金小姐似的拉起裙襬,优雅地欠一欠身,以迥异于平时的有礼语调说话,在场不只是孙武,就连任徜徉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寒颤,发不出声音,最后还是孙武开口说话。
  “……你、你所欣赏的特殊嗜好是……”
  “他恋童。”
  一句话令孙武与任徜徉有跪倒地上的冲动,而当小殇一本正经地解释,当今世上道德沦丧,有恋童癖的变态随处可见,不算稀奇,但是一个恋童的和尚却堪称天下少有,真是慈航静殿第一豪杰,无论如何都要拜见一下,听完这个解释的孙、任两人不只是跪倒,甚至想要把自己埋到地下去。
  “孙兄弟,你……你平时就是和这样的生物相处吗?”
  “不只是平时,是从小。”
  “可不可以传授我秘诀,你是如何与这样的生物长期相处,却能保持身心正常的?”
  “很简单,别把自己当成是生物,这样就成了。”
  认真说来,这还真是令人垂泪不已的悲惨生涯,不过当香菱得知此事,以随身使婢自居的她,立刻就提出随行的要求,在受到拒绝之后,她本能地进行思考,分析孙武此行的得失与风险。
  “少爷,你要小心,在那个山坡上闭关的传法长老,并不是普通的和尚。”
  “我知道啊,传法长老当然不是普通的和尚啊!”
  “不,我的意思是……唔,这个想法有点荒唐,但如果您拜见传法长老,发现他不是个和尚,您也别太吃惊,因为……那可能是个法宝开发师。”
  禁绝法宝多年的慈航静殿,莫名其妙跑出个法宝开发师来,这听来确实不可思议,孙武相当诧异,但他并非蠢人,稍微脑筋一转,就明白了香菱的思路。
  那日路飞扬闯上土坡,就可以看出来土坡上有防御系统,架设着攻击性的法宝兵器。
  单纯一件或是两件法宝,这没有什么了不起,花钱就可以买到,如果愿意花大钱,甚至可以得到很优质的法宝。可是像土坡上那套风车阵,这就不是法宝优劣的问题,因为风车阵本身虽不是什么优异法宝,但能够架设这样一套风车阵,汇聚能量来发动防御系统,那个居住在小屋中的长老,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操作者,很可能是这套系统的维护者,甚至架设者,换言之,也就是法宝开发师一类的人物了……
  法宝开发师能够治病吗?这点很难说,因为孙武面对的问题并非真实疾病,普通的名医再有本事,恐怕也难解决这棘手问题。
  “可是,如果法宝开发师能帮得上忙,有小殇在,我就不需要别的人啦!”
  孙武说得很认真,而听见他这么说的香菱,面露难色,迟疑了半晌才悄声道:“这个……少爷,很抱歉,小殇小姐是帮不到你的。因为……她已不能……”
  这句话里透露相当重要的讯息,但由于太过匪夷所思,孙武虽然听见,却没有意会过来,而在香菱再次解释前,小殇已经来到两人身后。
  “不能什么东西?小武年纪轻轻就已经不能了吗?最近的年轻人真是乱七八糟,难怪世风日下,和尚都不和尚了。”
  这应该是开玩笑的语调,但却被说得冰冰冷冷,让人一点发笑的欲望也没有,被小殇当场抓到痛脚的香菱更是毫无愧色,很诚恳地提出劝谏:“小殇小姐,您自己也该明白,以您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与少爷去冒险……”
  “有什么不适合的?我倒是觉得有恃无恐,情势一片大好啊!”
  “您所谓的有恃无恐是指?”
  “因为慈航静殿这里的神秘人物很多,要是我们遇到了危险,说不定就会有美丽的大姊姊把戒指一转,变身跑来救援啊!”
  小殇笑着拉起了孙武的手,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话,美丽的笑容让人看了无比怜爱,但说的话却不禁让香菱由衷颤栗。
  “不过,要小心啊!这种变身很伤元气,用一次都要休息好几天,如果使用过多,很容易没命的。”
  “小殇,你在说什么东西啊?什么东西会没命?”
  “和你没关系的东西,你只要继续听不懂就可以了。”
  确实是有听没有懂,不过素来迟钝的孙武,也不至于蠢得太过厉害,察觉到有些事情不妥,尤其是香菱深有忧色的表情,让孙武格外注意。
  现在问什么都是多余,小殇绝对不可能老实说,看来……还是把皮绷紧一点,提高警觉,要不然没命的人随时可能变成自己。
  传法长老虽然愿意接见孙武,但却没有大开方便之门。根据任徜徉的转述,对方似乎是很不耐烦,要求代理方丈有本事就自己闯进来,如果连闯入的能耐都没有,那就直接死在土坡外,不用进来见人了。
  出家人有这么大的杀性与火气,这实在是很不寻常,而且任徜徉没有相助的意思,将孙武与小殇带到土坡后,自己很快就跑得不见踪影,留下他们两个人独自面对。
  对于凭着实力闯关冒险这种事,孙武其实是很感兴趣的,放眼望去,短短的土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可是小殇还是让孙武换上一双古怪靴子,底部黏着两片正方形的透明薄板,穿上去走路变得很不方便,但孙武却没有反对。
  “小殇,这个是?”
  “多功能的反重力板,踩在地上不留痕迹,如果地底下有什么探测装置,也会受到干扰而失效,不然你可能在土坡上走个几步,就被炸上天去。”
  “喔,为什么不用磁航浮板直接飞过去呢?”
  “因为世上有一种法宝,叫做地对空兵器,你这么大剌剌地飞过去,根本是存心给人当标靶的,如果你存心想测试金钟罩的抗击力,我很乐意成全你,那麻烦你直接踩磁航浮板飞过去,让人在你身上射几百箭,掩护我潜入进去。”
  “呃……那我换下来的鞋子怎么办?”
  “……咬在嘴巴上叼过去。”
  这还真是一个很糗的作法,但是考虑到尊重专业人员的大前提,孙武也只好闭口不言,照着小殇的指示,跟她一起上土坡,朝那片树林前进。上土坡时,小殇很难得地没有自己踩反重力板,而是让孙武背着,当孙武问起她为何不自己走,得到的答案却令人气馁。
  “我也踩反重力板?那你嘴里想叼两双鞋子吗?”
  “……不,我不喜欢太复杂的口味,单一口味就好了。”
  天气晴朗无风,两旁的风车阵几乎没有在动,孙武背着小殇快走,土坡很容易就过了,回头一看,沙地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小殇的反重力板确实有着奇效,但接下来的树林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上次路飞扬进树林的时候,里头霹雳大作,彷佛风火雷电交相而至,那种惊人声势孙武记忆犹新,要是没有充足准备,随随便便闯进去,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然而,小殇却取出了一个护目镜,让孙武戴上,开启枢纽。
  “怎么样?有没有在树林里看见一道道红线组成的网?”
  “呃,没有。我的这个法宝坏了吗?”
  “没有。看不见是正常的,这代表对方没有用红外线作扫描道具,而是用更精密的探测法,现在你按下镜框左边的那个钮。”
  按下之后,镜面登时生出变化,从护目镜看出去,整片树林被浓浓的云雾所笼罩,一朵朵拳头大小的云霞,在树林内彷佛蝌蚪般游动,看起来极为诡异,小殇向孙武解释,那些云气是分布于整片树林的自然能量,只要一有异变,马上就会触发树林内的防卫系统。
  “怎么样会触发呢?是碰到吗?”
  “比那更麻烦。无论是温度、湿度、重量、声音,都会触动这些自然能量,引发防卫系统的攻击,可不是不碰到就能避开的。”
  这等防卫系统之严密,孙武闻所未闻,听小殇说得厉害,就想打退堂鼓,但小殇却取出一个纸包,表示兵来将挡,有法故有破,让孙武拿着这个纸包走入树林。
  “……请问一下,是不是拿着这东西就不会被攻击?”
  “你问那么多,是不是不相信我?连我你都不信,你随时会被我攻击!”
  与其说是不相信小殇,倒不如说是因为她才信不过的,然而,和小殇在一起的多数时候,孙武除了硬着头皮闯,实在没什么其它选择,当下唯有拿了纸包,轻轻走入树林。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连跨出三步,树林内没有什么变化,孙武正庆幸法宝有效,蓦地一道蓝色光柱从左边树上射来,命中孙武左太阳穴,虽然伤不了被金钟罩护住的身体,但护目镜却被破坏掉下,孙武眼前一花,只见附近十多棵树木交相射出激光,高低强弱各不同,如骤雨般狂射而来,让他一下子就陷入重重攻击火网中。
  “啊,法宝失效了吗?”
  为了确认这一点,孙武还特别抬高了纸包,结果一道激光射来,纸包外表焚化,里头赫然是一片四叶幸运草,跟着又一道激光从右射来,孙武缩手得快,但幸运草却被激光射中,化为青烟。
  “是幸、幸运草?”
  孙武吃了一惊,侧头一看,只见林外小殇一副很扼腕的样子,顿足生气。
  “我就知道!果然传说一点都不可信,说是带了幸运草就有好运,结果哪有?还不是一样会触发机关?”
  “啊!你这个变态的死萝莉,没有准备法宝,拿了一片没有科学根据的东西就骗我进机关阵,你神经病啊!”
  “哎呀哎呀,真难看啊,你有点实验精神好不好?要是那些为研究捐躯的古圣先贤都像你一样小气,那全人类还有未来可言吗?”
  “你……你可不可以偶尔也注意一下我的未来?”
  抱怨的话,只能够说到这里,因为连环激光阵的攻击,有如狂风暴雨般自四面八方袭来,如果不是金钟罩的抗击力够强,在激光阵的交错射击中屹立不摇,少年早就被射得千疮百孔,死无全尸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孙武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佛血舍利的隐患在身,自己没法支持太久,如果内伤复发,真气涣散,金钟罩解体,在这激光火网之内,十几秒功夫就够成为烧肉串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小殇的行动看似肆无忌惮、胡作非为,背后其实都有精准的计算在内,妥当顾虑到自己的安全性,所以现在的窘境,应该也在她的估算内,要脱困只能找她。然而,当孙武抬头望向小殇,想要对她喊话,却发现她身后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有人正使用能藏匿身影的法宝在移动。
  以前听过,间谍、杀手一类的特殊工作者,会使用这种能淡化形影的高价法宝,但纵使能瞒过普通人的耳目,也瞒不过一流高手,更瞒不过小殇的窃听虫,可是那几个影子越靠越近,小殇却恍若未觉,动也不动一下,眼光只朝这边望来,起初孙武还以为小殇是故作不知,时间一长,他就发现小殇是真的不晓得。
  其实,小殇身无武功,耳目聪敏程度不比练武之人,一个寻常的小女孩没察觉有好手悄声靠近,此事合理之至,没有什么不对,但孙武心知这个难搞的青梅竹马从不是个普通小女孩,理应无所不知的她为何没能察觉背后来人,这理由就只有先动手再问了。
  “小殇!”
  猛吸一口气,将金钟罩催上第六关,冒着触动内伤的危险,孙武一个箭步飞奔出去,直冲向小殇。
  多年来培养的默契确实不虚,小殇一看到孙武的表情与动作,立刻有所警觉,主动趴伏向地面。时间真是拿捏得刚刚好,就在小殇往下趴去的瞬间,一缕微光从她身后掠过,虽然没有造成明显伤害,可是几络发丝剎那变得卷曲焦黑,如遭火焚,代表着来人的出手。
  孙武及时赶到,将小殇接个正着,没有让她白皙的脸蛋沾着半点尘土;右臂高举,恰好迎上敌人斩来的一击,“叮”的一声,给敌刃斩在手上,火花四冒,孙武趁机后退数步,带着小殇一起躲开。
  “喂?怎么搞的?小殇,为什么有人要砍你啊?”
  “你说呢?”
  “我哪可能会知道啊!你恶事做尽,每天都可以新结十个仇家,我哪知道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理由要杀你?”
  这段话几乎是吼着说出,但当事人却是以充耳不闻的态度响应,而孙武也碰上了一个窘境,那就是前方的杀手追击过来,自己若是再后退,就又会被逼入激光炮的火网中,完全是进退不得的状况,正自迟疑,小殇已经主动喊话。
  “不管那么多了,你闭上眼睛冲进去吧!”
  “我冲进去?”
  “如果你冲进去,他们不敢跟,那你起码少掉一边的问题,比现在的状况好吧?”
  听来有那么一点道理,虽然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有一点小殇说得没错,就是比现在的状况要好。
  “好!我听你的。”
  不再迟疑,孙武抱着小殇,纵身一跳,飞跃进入树林深处的激光炮阵中。


第六章 逢林莫入·内有恶兽
  一跳进炮阵之中,孙武马上就后悔了。姑且不论外头的人是否会追进来,自己抱着小殇就这么跳进来,马上就撞到一个新问题,那便是自己还要护着小殇,用身体为她挡住激光射击,这么一来,状况比先前还要恶劣,根本是饮鸩止渴。
  “小殇,情形好像更糟糕了,你出的馊主意好烂啊!”
  孙武道:“拿法宝,啊!对了,把‘九龙神火罩’拿出来啦!”
  “不要吵,做人应该脚踏实地,有什么事先想着自己解决,不要一天到晚只想着靠法宝。”
  “你哪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口舌之争无益,但在百忙之中,孙武看见大气中有半透明的影像浮动,那几名神秘杀手竟不肯放弃,直直追了过来,而且这一次他们不顾小殇,直朝孙武扑来,如果说刚才对小殇只是把她当个普通女孩来灭口,那么现在就是认出孙武的身分,要将他擒杀。
  (见到我就要抓要杀,来的是朝廷中人?还是慈航静殿的阴谋份子?
  这两个选项都有可能,孙武思考之中更发现了一点,就是那些人明明闯入激光阵内,但却好像不存在一样,没有引起激光炮的反应,所有光炮的指向仍只盯自己一个人,如此一来,别说是双面受敌,简直是三面受敌了。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人身上装配的半隐形法宝,可以瞒过大多数的探测机械,这种程度的防御武器拿他们没办法。”
  “小殇!你有时间做这种分析,还不如把‘九龙神火罩’拿出来,或是告诉我一个可以脱困的方法,再这么拖下去,我们就要一起同归于尽了!”
  “……拿不出来。”
  孙武正忙于应付四面射来的激光,还要注意那些杀手神出鬼没的攻击,听了小殇这句话,百忙中一下心惊,连挨了八道激光,又被人在颈项中砍了一记,痛彻心肺,好不容易才缓出一口气,勉强说话。
  “你……怎么会拿不出来?”
  “最近身体状况不好,法宝都用不出来啦!你知道的,女孩子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方便。”
  “真的?可是,那是成年女孩子才有的事,你才几岁?初经来过了吗?”
  “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去问这些杀手啊!”
  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最初的几秒,他还以为小殇是开玩笑,因为彼此从小一起长大,记忆中小殇生病的次数不多,而且无论是怎样的大病小病,从没看过她病到不能使用法宝,现在说什么身体状况不佳,法宝用不出来,这种鬼话谁肯相信啊?
  然而,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小殇的种种怪异动作,还有出发时香菱担忧的表情,所有事情贯连在一起,一切登时有了答案。虽然不晓得是什么理由,但小殇确实是用不出法宝,或者是像自己一样力量受限,仅能使用耗力度低的法宝。无论如何,只要这个答案没错,现在小殇是完全没有自卫能力,帮不上自己的忙。
  “你不用太担心,只要再多撑几十秒就没事了。”
  “你所谓的没事,是我们两个一起被送上西天,一了百了的那种没事吗?”
  “如果被这种杂碎闯进去,里头的人也就没什么了不起,更不够资格当什么传法长老了。堂堂慈航静殿的传法长老,不该这样就被难住。”
  “传法长老是很了不起,但我现在更担心我们自己的问题啊!”
  孙武用背脊挡住小殇,替她连挨了几记光炮射击,胸口气血翻涌,担心内伤随时会被触发,脑里构思着脱困的办法,哪知突然之间异变陡生,一种低频率的吼啸声传遍整座树林,紧接着,所有虫鸣鸟叫之声全告消失。
  “哇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传遍在场每个人的耳里,杀手们的进攻动作暂停,所有人全神贯注,一面防御,一面留神看看是发生何事。
  “呜哇!”
  “啊!”
  惨叫声连接响起,不绝于耳,虽然这些杀手都装配着匿踪法宝,在某些条件下甚至能近乎透明,但孙武还是发现,他们的数目正在快速锐减中,彷佛有一个比他们更为透明隐形的凶物,正在吞噬、诛灭这些不请自来的外客。
  “什么东西?”
  “小心!可能是生物武器,目标人物的数据……呜哇!”
  在这种看不见的致命压力下,敌人相互喊话交谈,而且对于传法长老的身分也有所臆测,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帮助,尽管纵横扫射的激光没有一发对准他们,但他们确实被削减了人数,到了后来,他们顾不得再藏匿行踪,关掉了藏形法宝,全力逃走。
  孙武看得很清楚,这群杀手在树林枝头间跳跃来去,灵敏尤胜猿猴,但不管他们身手有多矫捷,在降落的瞬间,就彷佛泥牛入海般失去了踪影,叫喊的声音在一瞬间中断消失,连那模模糊糊的身影也彻底消失。
  几分钟后,当整座树林重归于平静,什么声音都完全听不到,孙武终于肯定,那些敌人已经被消灭,半个都没留下来。
  (好厉害的法宝,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都没看到,传法长老的手段果然厉害,唔,现在算是危机解除了吗?
  孙武想着这个问题,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敌人虽是给消灭了,但来自激光炮的射击仍未停止,显然传法长老的“考验”还在继续。久守必失,这样子打下去自己迟早会支撑不住,如果想要有所突破,那么就只能以攻代守,趁着自己还有体力,打出一条生路来。
  “小殇,我要拼一拼了,你没问题吗?”
  “不管什么问题,都不是嘴巴光说说就能解决的,你放手干吧!”
  “好!”
  在进退取舍的抉择上,孙武选择信任小殇,这不只是对她头脑的推崇,也是一种近乎本能反应的盲目感觉。而在作出选择后,孙武所采取的动作就很明快,首先是急提一口真气,大喝出声。
  “传法长老,我们没有恶意,这次考验发生了点意外,请您把机关暂时关掉,先让我把我妹妹放回去,再独自来接受考验,可以吗?”
  连喊了三声,中气十足,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孙武相信对方一定有听到,但是机关没有停下,对方也没有任何表示,既然如此,不管自己做些什么,都是心安理得了。
  基于对小殇的信任,孙武抛开顾忌,全力鼓催金钟罩,将金钟劲催上第六关,剎时间耀眼金光大盛,所有射在身上的激光全部被弹开,而他双臂分往左右横扫,臂上劲力大得出奇,一碰到树木,便将碗口粗的大树拦腰打断,向四周折倒了下去。
  连续打断几棵巨木后,由激光所组成的火力网顿时大乱,虽是仍继续发射,但却是乱射在树木枝干上,已不能准确射击敌人。孙武解除威胁后,只觉得全身真气充沛,不吐不快,彷佛四肢百骸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心知佛血舍利的能量已被牵动,难以轻易平复,现在也只有顺其自然。
  “传法长老,请出来一见。”
  抱着小殇,孙武朝着那座林间小屋走去,从树林的缝隙间,隐约可以见到那间小屋的方位,但跑出几步后,却又看不到小屋的位置,周围树林好像会移动似的,让人在树林中迷路,无法把握正确方向。
  (是某种迷宫法阵吗?应该是自然能量影响磁场,造成某种幻觉吧!树不会长脚,不可能真会移动的。
  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孙武就被自己意外瞥见的东西给吓到,在前方那排树木的下方,错综缭绕的树根居然活动起来,像是千百只自主行动的脚,带着上头的树干跑步移动。
  “居、居然有这种事?树真的长了脚会跑?”
  再不可思议的事,眼见为实,由不得孙武不信,而当他讶异于本地为何有此异种植物,更大的震惊却连接而来。
  不只是树会走路,这片树林里赫然有着更多的生命奇迹。
  似龟似鳄的奇形生物,身体大如桌面,将身躯缩入巨大的硬壳中,像是大石一样滚动,越滚越快,来回撞击敌人。
  泥土里头隐藏着某种滑溜怪鱼,静悄悄地潜伏,当有陌生的热源靠近,便从土中喷射出切钢断铁的高压水柱,在没有命中的情形下,笔直喷上十尺高空。
  看似安全的草地,生长着一种藤蔓似的巨大野花,异香满溢,平常时候静静地不动,但有生物经过,却会在吸入异香的瞬间,肢体麻痹,不能动弹,跟着巨花就像是一头苏醒过来的毒蛇,猝不及防地将猎物一口吞噬。
  除此之外,会活动的金属六脚蛛、高速连射毒针的鸟蜂、爬过之处都被腐蚀成烂泥的火红蚁群……几十种叫不出名字的危险生物,都像是饿上许久似的群涌而出,将孙武疯狂包围,以争着咬下他一口血肉的贪婪精神争先恐后冲上。
  看见这样的景象,孙武终于明白,那些神秘杀手究竟是怎样被干掉的,倘使说这树林里藏着大量的异变生物,防不胜防,那么总在树上跳来跳去的他们,等于是把自己送到断头台上,随便一下动作,就可能被落脚处的树木给一口吞噬。
  这等大阵仗,孙武没把握能够保护别人,横竖看准这些异种生物是为己而来,孙武反手将小殇往上一抛,先抛送到安全地带。
  “小殇,你先顾好自己。”
  孙武庆幸自己猜测得没错,异种生物完全不攻击小殇,反而像是得到某种催促命令,当小殇被抛上半空后,所有异种生物都朝自己怒潮般攻来。
  (现在开始,一切要靠自己拼了。
  孙武奋起神勇,首先是凝聚全力的一击佛心刺,将盘石龟鳄的坚硬巨壳一击打爆,石桌般大的硬壳爆碎射向四方,杀伤了不少攻上来的生物;跟着后心一痛,被十多道高压水柱射在背上,金钟劲虽然稳稳承受下来,不过注意力稍分,前头三只巴掌大的金属蜘蛛掉在身上,一下子就爬到了头脸,锋利如刀的蛛爪往眼睛刺下。
  “唔!”
  眼睛虽非罩门,却是身体脆弱所在,孙武连忙闭上眼睛,却觉得头脸连连剧痛,当下唯有鼓起金钟劲,试图把这些缠人东西给震开,同时一脚踏往地面,预备借着金钟劲鼓荡的效果,把怪鱼震出地面,甚至是震毙在土里。
  可是,脚才一提起,前头陡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竟是那种花形的巨大食肉植物奇袭,张开不住蠕动的大口,将孙武连人带着上半身的金属蜘蛛给一口吞了。从外头远远看来,一朵比人还高的巨型妖花,将少年的上半身整个含住,花瓣外壁迅速伸缩,彷佛要将猎物一口一口地吮掉,而少年激烈踢动的下半身,却成了其它生物的嗜血目标,无数怪虫与藤蔓迅速爬了上来,分布在他下身的每一吋。
  被巨大食肉植物所捕获,孙武的感觉倒还没有太糟,只是目不视物,又被那黏黏的液体碰着,相当恶心就是了。然而,当孙武察觉到肉壁上的黏液是消化液,死死攀附在脸上的金属蜘蛛几秒就被融掉,而自己上半身也又热又痛,他便晓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六关的金钟罩撑不住了,这是我目前的能力极限,要突破现有困境,就要赌风险了!横竖左右都是死,我就和他拼了!
  这并不是可以慢慢思考的情势,一旦决定要冒险,孙武就立刻付诸行动,转换内息,把全身真气赌在自己目前所熟悉的最强武技上。
  在食肉妖花的瓣囊内,少年周身所发出的金芒渐渐黯淡,被另一层氤氲朦胧的血光所取代,随着血光盛放,包裹吸吮住少年的妖花瓣囊像是被吹起气来,迅速鼓大膨胀。
  对于这不寻常的异变,食肉妖花本能地做出抵抗,从茎部开始猛烈地左摇右甩,想以更多的消化液融掉猎物,不过却是徒劳无功,厚实的肉瓣被鼓撑到极限后,出现无数条裂痕,接着,炽烈血光吞噬掉爆裂开的肉瓣,灿烂盛放,在一阵鬼哭神号后的瞬间死寂中,化作一道璀璨的血红光柱,往上窜射。
  如来魔掌第一式·魔光初现!
  比起上一次在慈航静殿本院的绽放,这一次的运用更为纯熟,但问题却也更加明显,向上方窜射的血光只有短短数秒便随即崩溃,维持时间极短,可是在这短短数秒内,血光笼罩范围内的所有事物,无论是那朵食肉妖花,或是攀附在少年身上的大小怪虫,都彷佛失去重量般漂浮而起,跟着就被血光吞噬,消灭殆尽,而后血光更迅速炽放延伸,只是眨眼之间,便将方圆十余尺范围全数吞噬。
  在血光涵盖范围内的一切生命体,巨硕的盘石龟鳄、飞行的鸟蜂,还有急忙想潜躲回土中的怪鱼与藤蔓,全都在被血光碰触到的瞬间,形体迅速分解、消失,被吞噬得点滴无存。
  当红光消失,周围回复平静,地下树林出现了一块十余尺方圆的空地,无草无虫,生机灭绝,就连原本湿润的泥土都变成飞沙。
  (原来……这就是天妖的武功,我终于明白了……
  颓然蹲跪在地,孙武勉强用一脚撑住身体,胸腹之间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神智却异常清醒,明白了许多这几日苦思不解的道理。
  首先,自己能够施展如来掌,这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自己天赋异禀,而是长年累月苦练的累积。如无料错,自己自小修练的那几本金钟罩秘籍里,肯定也被增添了如来神掌的功诀,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姊姊严格要求自己每天推掌一万次的修行课程,当自己把盗自任徜徉的神掌口诀,与自己早已练熟的推掌姿势结合,两者竟是丝丝入扣,浑然天成,爆发出比上次初试更强的威力。
  听香菱说过,如来神掌的修练,须得穷年累月之功,绝非一蹴可成,自己在慈航静殿本院的神来一掌,本以为是自己的天分与才华,但如今想来,自己可以说是从小便开始苦练,十年之间寒暑不断,修练神掌的时间搞不好比任徜徉还久,只是欠缺足够的内力修为推动,一得到佛血舍利所蕴含的能量,修练十年的神掌立刻大功告成。
  (人们都说如来神掌是慈航静殿掌门绝学,普通人学不到的,梁山泊里头有谁会使?是胡伯伯吗?他好像以前是慈航静殿的重要人物……唉,慈航静殿的武功真不值钱,被他这样子乱教乱传。
  自己本身还没有足够的内力修为去推动神掌,全是凭着舍利能量,神掌才得以发出,但也因为这样,神掌被舍利蕴藏的邪能影响,污化异变,逆佛为魔,成为血光冲天的“如来魔掌”神掌、魔掌,只差一字,却有着云泥之别,之前自己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连续两次使出“如来魔掌”后,有了最深刻的体悟。“如来魔掌”的精要与厉害所在,全系于“吞噬生机”这四个字,血光过处,所有物体均被毁坏分解,可是形体虽毁,能量不灭,就全被血光所吞噬,吸纳其能量回归发招者自身,所以这一掌发出,自己先是觉得真气如溃堤般泄出,却紧跟着感受到周围能量被吸纳入体。
  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因为在这些生命能量被吸纳入体的同时,牠们濒临死亡的种种情绪波动也随之传来。种种负面情绪直接撞击意识,自己剎时间天旋地转,胸口闷得快要吐出来。
  (用如来魔掌都会这样吗?如果会,当年的天妖一定是个疯子,没有人可以频繁使用这种武功而不疯的……
  精神冲击之后,就是发生肉体上的实质伤害。多股能量在体内来回冲击,被吸纳入体的生命能量,与佛血舍利的能量两边开始对撞,全身的骨头都在喀喀作响,肌肉也在剧烈痉挛,之前一直竭力避免的恶劣状况终于发生,现在只能指望一件事,那就是这情形也在小殇的预料当中,她有什么妥善办法来收拾善后?
  骨肉撕裂的极度剧痛,颗颗豆大汗珠自额上流下,孙武费了好大力气才维持住清醒,耳边只听见一大片吵杂声,“哗啦哗啦”如海潮流动,侧眼一瞥,发现破坏范围外的几百棵树木快速移动,好像被自己那一掌给吓到,拔腿逃命。
  而在这一片吵闹声中,隐隐约约有一阵脚步声,是什么人往这靠近过来了。
  “……是……小殇吗……”
  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开口,一口鲜血险些喷冲出来,孙武压下翻涌的气血,抬头往前看去,发现一个雪白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个头比小殇高得多,大袖飘飘,看来彷佛是出尘的仙人,脚步很快,迅速朝这边靠近。
  “是……是谁?”
  难以置信的惊呼,所换来的,却是好重好重的一脚,踢中了少年下巴,一口压抑已久的鲜血再也克制不住,随着他的翻身栽倒,大口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会‘如来魔掌’就了不起啊?随随便便就跑到别人家里拆房子,你有没有家教?小小年纪就这么惹人厌,长大了还得了?还是干脆让你再也没长大的机会吧!”
  虽然是破口大骂,但却仍是一个满好听的女性嗓音,由此推想,应该也是一位大美人儿,可是现在的孙武却无暇欣赏,因为这位女性似乎对他极为厌恶,无视他内伤呕血的情况,一脚踏在他脸颊上,还用力左右摇摆,把他的头往地下踩进去。
  孙武没有好脾气到受这种欺侮而不火大,只是现在体热如焚,多股真气在经脉中交相冲击,身体痛得像是马上要炸开,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哪能伸手推开脸上的这只脚?
  “请问……你是姗拉朵·伊凯尔夫人吗?”
  小殇的声音遥遥传来,踩在孙武脸上的脚突然一震,彷佛被说中了名字而震惊,但却迅速反应过来,从脸上所感到的扭脚,孙武知道这人肯定是掏出武器要攻击小殇,想要出声警告,只是发不出声音来,正自焦急,却发现那人的动作整个停顿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
  “……小妹妹,你长得真可爱,靠近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大姊姊请你吃糖糖。”
  亲热友善的口气,与对孙武的穷凶极恶截然不同,在这一瞬间,孙武明白为何任徜徉极力说动自己,务必带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同来。
  (果、果然是个恋童的变态……慈航静殿到底是什么鬼门派啊!
  心中哀叹,孙武胸口血气上涌,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原来的地点,而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喔,醒过来了喔!”
  听见小殇的声音,孙武睁开眼睛,看见了小殇微笑的表情。
  “你还笑得出来,我……呜!”
  身体还是很痛,不过,已经没有像刚刚最激烈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要痛昏过去一样的难受,体内冲激窜走的真气也得到控制,虽然内患未除,但已经没有立即性的危险,甚至比上次初用“天子龙拳”所造成的伤害要好多了。
  会出现这种情形,孙武所能想到的,就是小殇一定做了什么,睁大眼睛一看,发现小殇的身后另外还有一个人。说得正确一点,小殇正坐在那人的大腿上,眨着眼睛朝这边看来。
  抱着小殇的那个女人,就与之前猜测的一样,是位外貌出众的女性,但是那一头金发仍然让孙武有点吃惊,心中十分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异族人。
  (对喔!小殇叫她姗拉朵,这是异族人的名字。咦?为什么小殇会知道她的名字?
  心中诧异,孙武上下打量着姗拉朵,只见她身穿一件研究员的白袍制服,戴着黑框眼镜,肤白似雪,金发垂腰,看来大概三十五、六岁左右,是一名极具成熟风韵的知性美女,散发着孙武所不曾见过的独特魅力。
  光看外表,孙武对姗拉朵很是有几分好感,而且瞧她抱着小殇,细心替小殇梳发结辫的专注样子,应该是一名对孩童很有爱心的女性,这又让孙武对她的评价高了几分。不过,这些想法全都在与她目光相触后改变,那双美丽大眼睛透露着再明显也不过的讯息:那就是对孙武的高度厌恶。
  孙武很难得这样子被人讨厌,但一想到自己所造成的破坏,心下就为之释然,倘若是有人跑到梁山泊来大闹,疯狂破坏,自己也不可能不生气。
  “喂,小鬼,你怎么会使‘如来魔掌’?天妖老贼死了十几年,骨头都烂了……不对,那老贼尸骨无存,不会烂……总之当初魔掌秘诀随他一起湮灭,除非你会通灵,下地府去拜师,否则怎么能学……算了,这关我屁事……”
  在姗拉朵说话的时候,孙武留意到一件事,之前曾在姗拉朵的身上嗅到熟悉气味,误以为是酒香,但这气味比家里所藏的独门秘酿还浓得多,仔细再嗅一嗅,赫然发现这不是酒味,而是药味。
  再抬头一看,虽然视线被姗拉朵、小殇给挡住大半,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间房子里有许多药草,新鲜的、晒干的,还有正在锅里熬煮的,过百种以上的不同药物气味,交织组成了一股特殊气息。
  “小鬼,你挺面生,苦茶和尚的私生子就是你吗?贼头贼脑,和你老子长得满像的嘛!嘿,就凭几手烂掌法,还有那什么破铜烂铁的护身功,就想稳坐方丈大位,简直是异想天开,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要帮你?”
  孙武一愣,想不到慈航静殿会让一名女性来当传法长老,更想不到姗拉朵这么不留情面,看来想找她求助肯定是千难万难。
  “大姊姊,别生气嘛!你知道小武哥哥是什么人吗?”
  一听到小殇叫唤,姗拉朵的表情就柔和许多,但瞥向孙武时,还是极为冷漠:“什么显赫来头都没有用,这小子长得丑不拉几的,肯定是那臭和尚的私生子吧?哈哈哈哈,老子丑八怪,儿子也贼头贼脑……”
  “不是喔,大姊姊,你再仔细看一看小武哥哥,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喔……”
  被小殇这么一说,姗拉朵调了调眼镜,仔细端详起孙武的面孔。
  “唔,确实长得和那蠢和尚不像,鼻子比他长得好看,不过还是一副很讨人厌的长相……咦?你的眼睛……”
  孙武不清楚自己的眼睛有什么特别,但姗拉朵盯着自己的眼睛猛瞧,无比专注,好像从自己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极稀奇的事物。
  “像,真的很像……小……不,孩子,凤婕是你的什么人?”
  “你、你认识我姊姊?”
  这一声肯定的回答,明显给了姗拉朵重重的刺激,她凝望着孙武,目光却变得悠远,彷佛心思回到了许久之前,表情也有很多变化,一下子欢喜,一下子黯然,一下子又笑得非常古怪,接着……
  “噗”的一声,沉思中的姗拉朵忽然鼻血狂喷,大量出血染红了白袍,在少年的错愕目光中倒了下去。


第七章 长老传法·误入歧途
  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流出鼻血,这点孙武倒不是全无经验,小时候天热中暑,自己就会流鼻血,但那只是流个一阵,出血量也不大。
  不过,以前确实听老爹说过,另外有一种状况也会让男人流鼻血,甚至是像喷泉一样地大量出血,那就是男人看到或是想到“好东西”的时候。
  “老爹,好东西是什么啊?”
  “哈哈哈,好东西就是……呃,这个有点难解释,但如果以后你看到一个男人,先是笑得非常猥亵,然后开始喷鼻血,那他就是看到或是想到好东西了,而且,会有这种反应的男人,他一定是一头色狼!”
  当时自己还不晓得“猥亵”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而所谓猥亵的笑,就与刚才姗拉朵脸上的那抹怪异微笑完全重迭,在自己意会过来之前,姗拉朵已经狂喷鼻血倒了下去。
  “啊!大色狼!”
  一句话出口,孙武又觉得有点不对,大色狼应该是男人,姗拉朵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怎么会是大色狼呢?
  还有,如果姗拉朵是因为看到或想到“好东西”才狂喷鼻血,那么“好东西”的意思就是……
  (她眼睛看的是我,但想的应该是姊姊吧?我姊姊是好东西?这个世界真是疯了啊!我……唉,我怎么可以这样子想姊姊。
  孙武摇摇头,觉得这个传法长老实在是乱七八糟,难怪任徜徉一副很不愿意提起她的样子,就连送自己前来都只送到土坡口,便立刻逃之夭夭。再看看姗拉朵,发现她喷的鼻血着实不少,别人流鼻血,都只是少少流几道,但她刚刚那一下狂喷,像是喷泉一样的出血量,不只染红了白袍,还在地上流了好大一滩,看来委实怵目惊心,让人担忧她会不会就这么失血过多而亡。
  “姗拉朵夫人,你没事吧?”
  “……没……没大碍……只是有点头晕……不好意思,已经十多年没有这样子喷血过,身体有点不适应……”
  微弱的声音,姗拉朵撑起身体重新坐好,先看看早在她喷血前就先跳开躲到一边的小殇,再看看孙武,出声问话。
  “你……你真是阿婕的弟弟?”
  声音听来恶狠狠的,极不友善,像是充满敌意的质疑,但孙武却觉得对方好像有点在忌妒自己,不管如何,既然自己问心无愧,就大胆地回答。
  “是啊,凤婕是我姊姊,夫人你认识她吗?我和姊姊一直住在山上,十几年来很少和外人接触,我不晓得姊姊有什么朋友。”
  这句话说完,孙武心中一惊,因为姗拉朵虽然脸色苍白,但一双眼中却彷佛要喷出火来,很像一头随时会扑过来咬喉咙的恶狼,自己几乎要立刻采取防卫动作。
  幸好,这双含怒明眸瞪视的时间不长,姗拉朵很快就转过头去,深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当她再回头来的时候,孙武心头剧震,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僵硬,动作有些迟缓,他甚至马上就会跳起来。
  理由很简单,回转过头的姗拉朵,面上堆满了笑容,看来亲切友善,与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判若两人,变脸变得这么明显,巨大的反差,一下子将孙武给吓到了。
  “哎呀!原来你是阿婕的弟弟啊!叫什么……哦,叫小武啊!这名字真好,样子也长得挺俊俏的,一定是被姊姊养得很好吧?大姊姊和你姊姊是好朋友,唉,真是自家人都不识得自家人了……”
  不只是亲热地说话,姗拉朵一把就抱住孙武,好像是亲人久别重逢一样,搂得紧紧地,亲昵的程度,比之前对小殇尤有过之。孙武的头深深埋入姗拉朵胸口,只觉得软绵绵的,彷佛身入云端,尽管被抱得死紧,可是与被姊姊拥抱时,那种骨头都险些断掉的痛楚不同,感觉非常舒服,但也因为这样,孙武整个脸变得通红。
  “呜……我……我透不过气了……”
  “小武啊,刚才大姊姊不知道你是阿婕的弟弟,对你凶了一点,你别太介意啊!换作是其它的男人,还不只是这样呢……告诉大姊姊,阿婕她过得好不好啊?有没有每天好好吃饭?晚上被子盖得够不够?啊!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我……呜……这位大姊……我不能呼吸……呜……姗拉朵夫人……”
  快要窒息的时候,孙武突然被放开,惊魂未定,耳朵一痛,被姗拉朵一把揪住。
  “哎呀!痛……痛啊!”
  “小武啊!有些小事情你不能搞错喔!大姊姊已经离婚好久了,不能再叫我夫人啰!知道吗?记得啊!要找机会告诉你姊姊,大姊姊现在是单身了,不要忘记啊!”
  语气很亲切,笑容也很友善,但姗拉朵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剃刀似的厉芒,配合着拧耳朵的力道,让孙武把这句话深深记住了。
  之后,姗拉朵对孙武盛情款待,又是递毛巾,又是拿出糕饼,嘘寒问暖的热情程度,让孙武好不自在。
  来此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寻求指点,帮助力量突破,本来姗拉朵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现在既然关系有所转变,就可以开口向她求助,只是比起这件事,孙武想到了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
  过去自己问姊姊已逝父母的事,姊姊都说得颠三倒四,浑无头绪,自己也没有别处可以求证,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了姊姊以前的朋友,而且看来还是关系匪浅的好朋友,或许可以问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过,孙武还没问出口,就先被小殇打断,说是想要和姗拉朵商量有关孙武的病情,请教一些关键问题。照理说,要讨论如何治病疗伤的问题,当事人最有资格在旁参与,但小殇却借着孙武听不懂专业名词为由,让姗拉朵将孙武请了出去。
  姗拉朵说做就做,五指在孙武上半身一拂、一抽,无数的血色红点自孙武身上溢出,来到她的掌心。整个动作太快,孙武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但那些红点甫一离身,一度僵硬的肢体立刻回复行动力,连昏迷前气血逆行的内伤都被治好,完全没有痛楚。
  孙武又惊又喜,看来姗拉朵这个传法长老果然有通天本领,连苦茶方丈视为无解的难题都能处理,虽然个性乱七八糟,不过却真是有能之人,也就难怪还会有莫名其妙的杀手入林行刺了。
  “姗拉朵大……呜哇!”
  没能够把话说完,姗拉朵发动了某个机关,孙武所躺的木板床竟然弹射出来,正对面的窗口自动一开,孙武就以空中飞人的姿态被弹出木屋,直直掉落在屋外。
  “搞什么啊!就这么把我扔出来了,要怎么治伤,起码得先让我听听啊!”
  轻声埋怨,孙武突然想到自己是舍近求远,要问自己的父母与出身,要找知道姊姊过去的人,何必等姗拉朵?路飞扬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啊!
  念及此处,孙武急忙去找路飞扬,路上再次经过了那片树林,本来被“魔光初现”给夷为平地的荒地上,又回复成一片苍翠树林,显示了姗拉朵的手段,只不过这一次激光炮未曾启动,各类异种生物也静静不动,任孙武直通出去。
  “路叔叔!路叔叔!你在哪里啊?”
  慈航静殿内找不到路飞扬的身影,孙武在全寺僧侣的诧异目光中直奔下山,赶往那个无名小镇。平常时候,路飞扬总是一个人在镇上闲晃,与乡民们谈天说地,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但此刻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没看到他,反倒是跑了一段路后,看到了几天不见的妃怜袖拦在路上。
  “妃小姐……”
  “有什么事吗?路先生不在这里,我也有好一阵子没发现他了……咦?你的内息很古怪,没有伤,但运行方式不寻常……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相隔老远,妃怜袖仍轻易感应到孙武身上的异状,也不多言,径自展开天眼异能,透视孙武的四肢百骸,同时让他坐到身边,帮助他调理气脉。
  之前进万佛城购物,遇到纳兰元蝶狙击,打得天翻地覆,妃怜袖在战斗后离奇失踪,据说是和什么带着斗笠的中年男子一起走了,后来一直没有回来,却在这时候突然拦路出现,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刚才慈航静殿那边有巨大的能量波动,小武先生你又妄动佛血舍利的力量了对吧?这样做对你的身体很危险,你要多多节制啊!不然,也许下一次不是经脉震荡受创,而是直接粉身碎骨了……关心你的人很多,你不要让他们太担心了。”
  妃怜袖没有替孙武释疑,只是握着他的手,额上天眼发着幽幽白光,从孙武的头部往下扫去,白光过处,通体舒泰。孙武听着她柔柔的嗓音,想要向她致谢,却发现妃怜袖的表情像是很不开心,好似在烦恼着什么事。
  (……妃小姐一个人坐在树下,应该是在烦些什么吧?我们是朋友,我该关心她一下。
  孙武想问话,不过妃怜袖却叹了口气,道:“小武先生,很遗憾,今天我要向你道别了。”
  “道别?”
  孙武吓了一跳,“妃小姐要离开了吗?要去哪里?”
  妃怜袖道:“我出来得太久,现在应该是回去的时候,蓬莱岛上的一切我很想念呢!”
  “可是,你这么快就走,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带你走走看看,甚至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说话呢!”
  “我、我也不想,但时间已经不够,我想多留几天未必能够如愿……唉!”
  声音很轻,但孙武仍听出些许异常,记得当初妃怜袖说过,自己离开蓬莱岛来到世俗是为了体验人生,现在这个目的还没达成,突然就说要离开,这怎么听都觉得内有隐情。
  如果事情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单纯,那么背后的理由一定与那名神秘男子有关,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到来,妃怜袖才不得不离开。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气,没法接受妃怜袖是迫于压力才提早离开,正想开口询问,妃怜袖眉头一皱,奇道:“小武先生的经脉受到剧烈冲击,但被几种奇特物件护住窍穴,阻止了伤势恶化,这几种物件……似是药草,又似活物,我叫不出名字,是从未见于典籍的异种,可不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委实麻烦,孙武把本来要问的事按下,整理了一下头绪,反问道:“妃小姐听过姗拉朵·伊凯尔这个名字吗?”
  “姗拉朵?”
  妃怜袖握住孙武的手陡然一震,出口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你是说三美神之一,那个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
  孙武只知道姗拉朵的名字,可不晓得什么巴伐斯夫,微微一愣,正想追问,一声奇异的鸟鸣声划破长空,尖锐刺耳,而妃怜袖在听见那声鸟鸣的瞬间,脸色大变,忙不迭地放开了孙武的手,什么都来不及交代,就匆匆跑开,跑步的速度不快,但孙武受到天眼治疗的影响,身体有些许麻木,想要追赶却没能赶上。
  (妃小姐为什么这么急?那声鸟鸣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巴伐斯夫的罪人……那位大姊该不会也犯了什么重案吧?
  念及这点,孙武顿时不安起来,自己可能在无意间泄漏了什么重要机密,姗拉朵这个传法长老乱七八糟,搞不好是因为犯了什么罪才一直躲在土坡上,不问世事,自己一来就把这秘密给泄漏出去,那实在是很对不起人家了。
  “少爷!”
  叫唤声入耳,孙武转头一看,发现香菱正朝这边跑来,可能也是被那声鸟鸣所惊动,给吸引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寺里说你下了山,我一路追来,刚才又看见河洛剑派专属的雷火金鹰在天上……”
  “香菱,你听过姗拉朵·伊凯尔这个名字吗?”
  “三美神之一的姗拉朵·伊凯尔?少爷见过她?但……怎会?她已经失踪了十几……”
  香菱说到这里,彷佛察觉了什么,雪颈微动,想要望向山上的慈航本院,但却又硬生生止住,短暂的惊讶表情迅速回复平淡。这些小动作中所显示的讯息,香菱精明干练的程度,着实让孙武吃了一惊,但惊讶中更有欣喜,那就是香菱精明若此,一定很快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香菱,这个人很重要吗?是不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她?”
  “三美神的存在,是当年太平军战败的几个主因之一,就算事情已经过了十多年,还是有许多人想要利用她们,或是向她们复仇,其中又以这一位……”
  香菱本想慢慢解释,但眼前少年的急切表情,让她觉得有些许怪异,话说到一半,登时醒悟。
  “少爷,你是不是见到妃小姐了?她到哪里去了?”
  听见这句话,孙武由衷感激老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贴心而聪敏的俏美婢,自己几句话都只说个开头,她就能够领悟并且把握住事态,省了自己好大的沟通功夫。
  香菱抬头往天上望了一眼,那只金色的大鹰正盘旋于空,朝着西边移动,她二话不说,率先往西边掠去,孙武紧跟在后,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失言惹出什么乱子,虽然不知道姗拉朵以前作过什么事,不过既然绰号叫做“罪人”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妃怜袖要是站在替天行道的立场,自己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妃小姐走路的速度不快,我们应该追得上的……
  这个预测真是一点也不错,孙武没跑出多远,就看到香菱已经止步,藏身躲在一块大石后,而在香菱的前方隐约看到妃怜袖背影,好像正在与什么人发生争执。
  香菱打了个手势,让孙武小声靠近过来,在她的掩护下,从大石的位置探头出去窥看,只见妃怜袖站在几十尺外,正与一名头戴斗笠、形貌文雅的中年剑客对话。
  “三小姐,请不要让我们难做,我们奉命要请你回去,你一意孤行,届时不但我们没法向掌门交代,你也会受责罚的。”
  “……相当抱歉,但我还不能回去,请替我回禀恩师,我是为了找寻一样很重要的事物,才离山外出,这件东西不只对我意义重大,也关系到本派全体的利益。”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交谈,那个中年剑客说话非常客气,称妃怜袖为“三小姐”一口一个请字,但孙武听在耳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几分威逼意味,更有一件事让孙武非常在意,那就是自始至终,这名中年剑客的右手一直放在剑柄上。
  对比起来,妃怜袖就完全处于受压迫的情形,尽管她一再婉言解释,表示在未能找到那件重要事物之前,还不能回去,请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可是对方却充耳不闻,执意要她立刻动身启程,并且说即使现在回去,都难免一场责罚,要是再晚上一段时间,那么除了她自己受罚,还会牵连到一些她所关心的人。
  听在孙武耳中,这是再明显也不过的威吓,但妃怜袖紧抿着唇,看来与其说是不愿回口,倒有些像是不敢抵抗,只是这么一来,她的坚持就变得很危险,因为就连孙武都看得出来,双方争执不下,却又志在必得,最后肯定是要动手。
  “香菱,那个人很厉害吗?”
  “嗯,银锁剑华孤峰是河洛剑派的五剑之一,持用的法宝是银炼剑锁,算得上派中高手,虽然没办法和狂僧、北宫罗汉相比,但少爷你目前的身体,是敌不过他的。”
  香菱的刻意提点,没有多大的作用,因为当华孤峰拔剑出鞘,听见声音的孙武立刻跳了出去。
  “放下你的剑!不准伤害我的朋友!”
  一声大喝,孙武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去,拦挡在妃怜袖的身前。原本少年心中有些许迟疑,想说以妃怜袖的本事,自己哪有英雄救美的资格?可是在他抢到妃怜袖身前护卫的那一刻,却发现妃怜袖不仅后退了小半步,白皙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显然心中确实有着惧意,自己的援助应该是能帮到她。
  “妃小姐如果想要回去,自己就会回去,你这么恶形恶状,还拔剑出来,算是什么意思?”
  “小子你……”
  华孤峰见到少年陡然杀出,先是一惊,继而两眼放光,认出了孙武的身分。
  “你是慈航静殿的新任掌门?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都奈何不了你,你很有本事啊!”
  孙武是听说呼伦法王一行人已来到附近,却不记得自己何时和什么尊者交过手,被这一问,大感错愕,一旁的香菱则是皱起眉头,想到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世代交好,孙武纵然年轻,但既是身为掌门,河洛剑客便应以掌门之礼相待,哪怕心里有多么不服都是一样,这是常理,华孤峰这样的口气,已经是非常不敬。
  “河洛剑派枉为当世大派,华孤峰你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说起话来一点礼数都不懂?我家少爷是慈航静殿新任掌门,岂容你这么大呼小叫的!”
  香菱试图替孙武争响应得的尊重,但华孤峰见到是一名婢女对自己喝叫,哪里放在眼里,说话的口气更是轻蔑。
  “呸!苦茶方丈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挑选一个奸佞之徒来接任,这等包藏祸心、装神弄鬼的奸徒,我河洛剑派绝不会承认他的!”
  “大胆!凭什么说我家少爷是奸徒?你乱嚼舌根也要说话有凭证!”
  “嘿,他袭击官衙,杀官谋逆,给朝廷通缉,这难道也有假?天妖伏诛十多年,那魔掌却在他手中重现,说他不是奸佞之徒,江湖上谁肯相信?让这样的奸人当上慈航掌门,日后必定为祸苍生,我河洛剑派怎能袖手旁观?”
  认真说来,孙武身上惹的麻烦实在不少,随便捡几件出来,听起来都像是罪大恶极,但华孤峰显然心有所忌,说来说去,就是不敢侮辱孙武的出身,甚至提都没有提一句,生怕祸从口出,开罪了那些得罪不起的人。
  孙武没有回口,但却不是傻傻地站着被人侮辱。发现华孤峰对己存有敌意,一心侮慢后,少年便静静地看着华孤峰,从他“装神弄鬼”的指控中得到了一个想法,当华孤峰的话说完,少年不做任何抗辩,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那天被狠狠炸到的人,就是你吗?”
  路飞扬伪装剑仙时,曾引爆火药,把隐藏在附近山头的一名河洛高手炸得负伤逃逸,孙武当然不可能知道那是谁,不过看华孤峰出现得诡异,又指称自己装神弄鬼,答案也就很好猜了。
  不过,被孙武一口揭破的华孤峰,恼羞成怒,手腕一抖,一道银色闪光当头斩下,孙武早知有此一着,不敢退避闪躲,运起金钟劲硬挡。
  (糟糕!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像是没事,但……真的可以和人动手吗?
  这样的念头闪过脑中,但没来得及多想,那一道银光已经砍在手臂上。
  “当!”
  彷佛巨杵敲钟,沉重的金铁相鸣声传了出去,孙武双臂交迭,架住了华孤峰的一剑,只觉得剑上劲道大得异乎寻常,双腕骨痛欲折,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所架住的这柄银色长剑,虽然不是很长、很宽,边缘与锋口也不甚锐利,但却非常厚重,而且肯定是用某种特殊材质所打造,否则寻常的一柄厚剑,绝对不可能沉重到这种程度。
  再往后看,长剑尾端的剑柄上,拴了一条锁链,锁链末端被牵在华孤峰的手上,他正是以此使剑出招,凭靠甩动锁链的内劲,牵引银剑的劈砍斩击。
  “小子,能硬挡我一剑,果然有些门道。”
  华孤峰手腕抖动,笨重的银剑随着锁链飞旋起来,斩向孙武的侧面。孙武脚踏实地,凝运金钟劲一挡,觉得一股大力狂涌而来,整个人险些被扫得离地飞起,全仗金钟罩沉稳护身,危急之际使千斤坠踏稳,这才稳住了身形。
  (好厉害,不愧是河洛剑派的成名人物……咦?我身体的状况很好啊!丹田也不再隐隐作痛,怎么会这样?
  照理说,刚才驱使“魔光初现”遭到反噬,身受重伤,别说是与人动手,就连稍一提气都该觉得腹如刀割,但此刻运金钟罩接下敌人一记重击,自己竟觉得游刃有余,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姗拉朵帮自己治疗时,肯定做了些什么。
  (那个恋童的怪女人虽然像个变态,不过确实不是普通人物,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她真的有能力帮我治疗。
  孙武心中欢喜,却见到华孤峰一剑跟着一剑,连环斩劈而来。银剑的劈砍,不下于巨杵、重锤的猛砸,每一击均有千斤之力,被他这样子挥舞起来,就像是一个使用流星铁锤的大力士,方圆十数尺内俱是劲风狂飙,剑影幢幢,每一件被带到的事物全被绞碎,让人无法轻易闯入剑风范围内。
  若是孙武状态十足,凭着金钟罩第六关强行一拼,要硬闯进剑风范围是不成问题,可惜现在完全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是华孤峰挥剑的动作不快,运剑出剑之际留有空隙,孙武早就连挨上十七、八剑,被破罩降关了。
  (奇怪,他在分心什么?啊!是妃小姐。
  防御中孙武发现一件事,华孤峰手中挥链使剑,眼睛却不时瞥向退到一旁的妃怜袖,倒像是留了几成余力,提防妃怜袖的随时出手。这点委实奇怪,照理说这两个人应该是出身同一派门,华孤峰又口口声声称妃怜袖为小姐,怎么好像在提防敌人一样防她?
  不过,如果妃怜袖当真有意出手,凭她的无形音剑,要攻破银炼剑锁的防御圈该是轻而易举,只是她却默默退到一旁,偶尔抬起手来,最后却又放下,像是非常地迟疑不决。
  而这动作无疑是让华孤峰心中大定,少掉后顾之忧,手中银炼剑锁转守为攻,剑光大盛,银剑陡然化作一条腾龙,矫捷旋动,以不可思议的灵巧与快捷,眨眼间便朝孙武连攻五剑。
  “呜!”
  河洛剑派的高手,最擅长连锁的剑阵攻击,刚刚华孤峰大半精神都在忌惮妃怜袖,直到现在,才显出真功夫来,五剑连环,其势如阵,首两剑将孙武砸砍得离地而起,剩余三剑交错分砍在孙武腰腹两侧,沉重的斩击,孙武在半空中就口喷鲜血,重创栽倒。
  在整场战斗中,站在旁边的香菱一直全神戒备,但却也和华孤峰一样,分了一半心神在妃怜袖身上,不晓得妃怜袖会否动手干涉战局。对妃怜袖的不熟悉,让香菱晚了片刻判断出答案,看到孙武被扫上半空,想救援却晚了一步,心中又急又气,自责之余,更决定不让华孤峰轻易离开此地,手里一紧,扣在掌心的法宝就要飞掷出去,哪知道一度倒地的孙武,很快又站了起来。


第八章 异域传说·楼兰圣族
  这个令人出乎意料的战果,不只香菱吃惊,就连华孤峰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适才一击虽然没使用法宝的异能,但却是河洛剑派的厉害招数,专门对付各种护身硬功,五剑连环,攻破金钟罩绰绰有余,一击得手,也明明看到那小子呕血倒地,怎么一眨眼功夫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站起来?
  匪夷所思的难题,孙武却是再清楚也不过。在被击飞的那一瞬间,三道剑气破开护身金钟劲,透入体内,将自己伤得不轻,但紧接着血脉内却突生异变,一股莫名力量“苏醒”过来,将肉体的破损彷佛缝补般瞬间填好,接续中断的气脉,真气运转无碍,短短十数秒间身体便回复完好状态,一点伤也没留下;不仅如此,佛血舍利所造成的隐患也没被牵动,整个人神清气爽,身体说不出的轻松,打从吞下舍利后从没有这么好过,这实在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
  孙武心中疑惑,本能地举起手看看,在黯淡的月光之下,突然发现双手有些异常,皮肤表层下彷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定睛一看,却什么异状都没有,若不是这一切太奇怪,还真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该不会……这也是姗拉朵夫人做的?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答,孙武对这名传法长老又多了几分敬意,心中惊叹,却察觉华孤峰手握剑柄,急提真气,正是要发动法宝异能的动作,虽不知道这柄大剑有什么异能,但如果被启动了,肯定会极不好斗,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先发制人,可是,华孤峰已经在发动法宝,真气与法宝本身的守护力场结合,正是整体防御最高的时候,凭自己的力量,率先动手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心念一动,孙武放弃出击,双掌合什,同样是催起真气,一层淡淡的血色红光迅速在周身扩散开来,与之伴随出现的,则是一股天崩地裂的澎湃劲风,席卷四方,飞砂走石,令在场的三人同受撼动。
  “少爷!你这样……”
  香菱知道孙武的身体状况,一见他再次催运起天妖绝学,顿时色变,担心他承受不住掌力的反噬,引发内患,那造成的伤势可不是普通严重;相较之下,华孤峰所担心的东西就简单得多,河洛剑术、慈航绝学各有所长,再加上法宝帮助,不管是与什么慈航高手比斗,华孤峰都有相当的自信,但“如来魔掌”却是超越现有武学水平,曾在十多年前号称无敌的神话级武技,若其威力能够完全发挥,便是长河真人亲至都未必能接,更别说区区一个华孤峰。
  日前大雄宝殿内一战,孙武凭着一式魔光初现,将呼伦法王座下高手打得粉身碎骨,人间蒸发,此事早已轰传江湖,人们口中斥骂,心里却无不忧惧,生怕这魔掌再次掀起中土的滔天血浪,华孤峰对此也甚是忌惮,刚才又看慈航静殿方向血光冲天,心知是有人在运使这套魔掌,单看那道血光柱通天镇地的气势,便惊得他一身冷汗。
  “银炼剑锁”是河洛剑派的一级法宝,启动时会自成防御力场,以免敌人在法宝启动程序中攻击,但再怎么强大的防御力场都有个限度,面对“如来魔掌”这等级数的武技,毁地摧天,“银炼剑锁”怕是再强十倍都抵挡不住。不难想象,当那澎湃的血光如怒涛般涌来,华孤峰别说是出招,瞬间就会连人带剑被蚀化得粉身碎骨。
  明知必败,华孤峰一点硬拼的打算也没有,顾不得手中的“银炼剑锁”将所有真气回收自身,全力后退逃跑。而将启动中的法宝突然切断能量供给,是所有法宝的大忌,不但法宝要有一段时间无法使用,操作者也会因此大损元气,华孤峰不是不晓得厉害,只是眼下管不了这许多,务必要在那灿烂血光及身前逃开。
  “呃!”
  急退中的华孤峰,眼前出现不可思议的景象,几乎是在他往后撤逃的同一刻,灿烂的血光剎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速冲来的少年身影。
  修练金钟罩的武者素来动作稳滞,怎么可能有这等高速?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眼前的少年身影陡然一花,竟是一分为三,中间的那一个持续直线追来,左右两边的却消失不见。
  “万紫楼的凤凰七绝?”
  华孤峰失声叫出,不敢相信这应属血裔限定的武技,会在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身上使出,就这么短短一下失神,华孤峰左右两侧忽然出现人影,两个“孙武”同时出掌,分左右击打过来,华孤峰见招拆招,一掌一剑轻易破去两侧的虚影,但还不及回气,正前方的孙武便已赶到,同样又是一拳轰来。
  既不是“如来魔掌”华孤峰就无所畏惧,重剑水平斩出,想把敌人一剑两段,但孙武一手探出,使的却不是金钟劲,拳势浑不着力,轻柔若水,奇迹似的穿过剑风范围,反手扣住华孤峰右腕,甫一扣实,一股锋锐力道笔直透入敌人右腕。
  “你!”
  华孤峰又惊又怒,假若孙武使的是什么慈航绝学,那倒还没什么好惊讶,但孙武使的却是河洛剑派武技“太极剑拳”虽不是什么深奥神功,可是出其不意之下,华孤峰一击失手,剑刃还没砍在孙武身上,已被“太极剑拳”的劲力透入右腕,整个手腕失去知觉,缠在手腕上的“银炼剑锁”就这么顺势被孙武夺去。
  “银炼剑锁”这类的一级法宝,本身有一定的防护功能,不会轻易为人所夺,但华孤峰刚才半途停止启动,“银炼剑锁”正处于无法运作的失能状态,孙武一手搭上,轻易就将“银炼剑锁”夺过,还趁华孤峰未及反应的当口,一腿踹出,正中小腹,将这名河洛剑客一腿踹飞出去。
  “少爷!”
  见到孙武击败华孤峰,香菱一下子抢掠至孙武身边,既是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同时也为了他的胜利而惊喜。如果以表面实力而论,孙武确实算得上是越级挑战,但孙武已经开始懂得随机应变,用各种战术拉近彼此实力,这便是出乎香菱预期的惊喜。
  修练金钟罩的武者往往动作笨重,孙武虽然增修万紫楼武技来补强,终究是还没有到能与河洛剑客竞比身法轻灵的程度,但他巧计欺敌,骗得华孤风大损元气、进退失据,甚至没察觉本身速度比平时减了三成,给孙武追上奇袭,一招落败,还连手中剑都给夺过。
  “出来!将这钦犯给拿下了!”
  华孤峰摔得狼狈,但没等再站起来,便高声呼喝,听在香菱耳中顿时一惊,想不到河洛剑派在附近还埋藏人手,而且听华孤峰所喊的“钦犯”一词,极有可能埋藏的不是河洛剑客,而是与官府合作所调来的御前侍卫。
  “来啰!来啰!来啰!新鲜热辣的上桌啰!”
  出乎所有人意料,响应华孤峰叫唤的竟是一个破锣嗓音,彷佛小吃店叫卖似的嚷嚷起来,跟着便是一个人影从树林中跑出,手里抱了一大堆东西,跑到众人面前把手一撒,落了一地的光束武器。
  “快递送到!所有缴械的兵器全在这里啰!便宜大卖,要买趁快,买定离手!”
  十足像是一个跑错场地的小贩,路飞扬抬头挺胸,手指着地上的兵器,对着目瞪口呆的华孤峰道:“客官你刚刚丢了兵器吗?要不要从这里挑一把啊?我们很有同情心的,免费送你一把都成啊!还可以倒贴你一点补偿,你把林子里头昏倒的那些人全都带回去吧!”
  “你……你是什么人?”
  华孤峰手指着路飞扬,正要发难,路飞扬把手一拍,身后陡然跑出五、六个人,全都是小镇上摆摊贩的熟面孔,为首的一人正是镇长赤魃。
  这些人的面孔,孙武早就看熟了,可是他们此刻现身出来的感觉,却与平日大不相同,尽管还穿着布衣,但动作之间的精悍感觉,无疑是一群久历战阵的军人,一现身便分采不同角度,隐隐采取包围的姿态,往中间的华孤峰施压。
  “你……你是太平军第一冲锋队队长赤魃?还有你们几个……你们……不是早就被西门朱玉给杀了吗?为什么……”
  彷佛看到死者重生,华孤峰满脸讶异之色,随即却像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看周围的景物与位置,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里,难怪你们能无声无息躲上十几年,但别以为这样就……”
  华孤峰口中说话,眼睛却一直恨恨地盯着孙武,尤其是在意他手中的“银炼剑锁”话说到一半,右手朝孙武扬起,袖中金光闪动,抛甩出某种法宝,孙武还没有动作,赤魃已拦挡在孙武身前,同样是把手一抬,动作奇快,用的好像也是某种锁链型法宝,与华孤峰的法宝一拼,空中闪出一片火花,双方互受激荡,各自退了一步,华孤峰待要变招再攻,另一边的路飞扬已经抢先嚷了起来。
  “兄弟们,对付这种武林败类,我们无须讲究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啊!”
  这类的话,华孤峰自不陌生,只不过以往都是己方阵营铲奸除恶的口号,现在被敌人抢先喊出,又看到敌人分从不同方位杀来,哪里还敢恋战,虚晃一招阻止四方来敌的追击,就已跃出包围网外。
  组成包围网的镇民要追,但一直保持沉默的妃怜袖却在这时站出来,拦阻在众人身前,只是这一下耽搁,华孤峰拔足飞奔,几下子便踪影全无了。
  “哈哈哈哈,河洛剑派不但剑法厉害,这几年轻功也大有进步啊!看看他跑得这么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脚下也穿了法宝呢!”
  路飞扬笑了笑,转头望向众人。孙武和香菱望向他的眼神全不同了,当无名小镇的镇民有了不凡身分,与这个小镇关系匪浅的他,也应该为这个情形做点解释。
  “路叔叔,你……你应该有些话要对我说吧?”
  一场短暂的战斗结束后,有些被阴影遮蔽许久的东西,慢慢开始露出形状。
  孙武担心华孤峰去而复返,路飞扬却信心满满地表示不可能,因为这个小镇曾被慈航静殿划为禁地,除非河洛剑派要和慈航静殿开战,否则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来强行要人。
  “为什么……这里会是禁地呢?”
  孙武依稀记得,任徜徉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这个地方不许寻常僧侣靠近,但自己当上方丈几天,并没有人和自己解释为何慈航静殿划此地为禁地。
  “少爷,这是三百四十年前的旧事了,当时的慈航方丈本着好生之德,在本寺附近开辟出一处地方,言明天下罪人只要有忏悔之心,就可以进入此地避世修过,世外之人不得进入此地寻仇。那时的朝廷为了笼络慈航静殿,也公开承诺这片土地的特殊法权……说得再明白一点,少爷,这里就是梁山泊的前身了。”
  如果不是因为大半心思都放在孙武身上,香菱早就该发现这件事了。
  大武王朝创建初期,推翻了前朝所立的诸多承诺与规矩,拒绝承认这块禁地的特殊性,曾数度派兵强攻此地,与慈航静殿发生激烈冲突。谷中的忏悔者眼见此地不再安全,唯有各奔东西,以求保命,后来梁山泊这个神秘之地崛起,欲求庇护的人们改投梁山泊而去,这个地方的存在渐渐为人所淡忘,大武王朝也不再前来骚扰,就连香菱都以为慈航静殿早已撤掉这个保护地,殊不知这块土地仍然存在,并且随着人来人往,聚积居民为镇,真正成了大隐于市的典范。
  香菱道:“太平之乱后,大武王朝为了寻求与慈航静殿合作,把之前慈航静殿对抗朝廷的罪名一笔勾消,不过并没有承认这个禁地的特殊法权,所以执法者还是可以到这里来抓人……只是……谁都忘掉有这个地方了。”
  路飞扬点头道:“哈哈,小姑娘说得很对啊!但是别人都忘掉,苦茶方丈却没有忘,在太平之乱后重新把这地方打理好,收容一些……已经不想再离开这里的人。”
  在战斗中,华孤峰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孙武大概猜到这里的镇民都是什么出身。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并不是盗贼或是罪人,但随着所属阵营的崩溃,这些昔日太平军中的冲锋猛将,只有全部成了“死人”因为当他们离开慈航静殿的庇护,在外界被人认出,大武王朝势必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这些叛逆。
  “路叔叔,为什么你会认识他们呢?难道你以前……也是太平军国的……”
  “喂喂喂,小武你那是什么表情?加入太平军国又不是加入黑社会,就算是,那个时代的男人也几乎都是黑社会,你只能在当黑社会或是当朝廷走狗之间选一个。”
  “不,还有同盟会啊!同盟会里头都是英雄好汉的。”
  孙武认真的提出抗辩,但却惹来路飞扬的一阵大笑。
  “你神经啊!同盟会是什么东西?是江湖帮派啊!江湖帮派就是黑社会,里头哪有什么好东西了?难道流氓会和你讲道义吗?江湖生涯原是梦,去混帮派更是一场恶梦,无论那个帮派打的旗号和口号是什么,本质都是一样的……”
  路飞扬说着,声音渐低,显得意志消沉,单手拎起桌上的酒瓮,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
  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路飞扬的解释,无疑解开了孙武很多的困惑。本来他就好奇路飞扬是如何与梁山众人结识,无论胡燕徒或是李慕白,都不像是会随便结交纨裤子弟的人,而这答案现在便渐渐清晰起来:他们双方一定是在太平之乱中结识的。
  正如路飞扬所说,在那场席卷了整片中土大地的战乱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每一个人都被迫选择了阵营,加入其中一方,然后兵戎相向,甚至就连那个风流不羁的大淫贼西门朱玉,都好像参与了战斗。路飞扬与胡、李两人因为那场战乱而结识,这一点都不值得奇怪,那么,姊姊凤婕也是吗?照年纪算起来,姊姊也经历了那个年代,是否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这个念头伴随着质疑的目光,一起移到路飞扬的脸上,让路飞扬不得不打破沉默。
  “抱歉,我出去沏壶茶。”
  抢在路飞扬开口之前,香菱先站了起来,想要避到外头去,但却被路飞扬伸手阻止。
  “小姑娘,不用特别躲开啊!你和小武又不是外人,这些事你也该知道的,况且……等一下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香菱不晓得自己能在什么地方派上用场,不过路飞扬既然这么说,她自是欣然应允,在确认过孙武的同意后,重新在孙武身旁坐下。
  “小武,梁山泊的课本虽然与外界有点不同,但应该还是有教你太平军国时候的事吧?里头归纳的太平军国覆亡原因有几个?”
  “四个。”
  将近代史读得滚瓜烂熟,孙武很轻易就背得出那四个原因:太平军国的法宝军械断绝、大武王朝掌握法宝技术、天妖的殒命、同盟会的崛起。
  这些是举世皆知的大事,但从路飞扬这个实际走过那年代的经历者口中,赫然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小细节。
  例如说,所有人都知道当初在幕后支持天妖与太平军国的是域外异族,但域外的疆界其实非常辽阔,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部族,每个部族的实力与立场不一,天妖是获得哪个部族的支持?
  再者,太平军国的法宝技术来自域外,在太平军国势力鼎盛的时期,高阶军官所使用的法宝军械,水平之高、创意之巧,纵使十多年后的现在仍难企及,这些军械的补给断绝,造成太平军国覆亡。然而,就算是域外异族与太平军国翻脸,不再提供兵器与维修,却也仍应存在域外某处,但大武王朝这十多年来频频对域外异族用兵,简直就像在打落后土著般顺手,各异族毫无反抗之力,当年那么超时代的优秀技术都到哪里去了?
  “这一切的问题,根源都在四个字上头。”
  路飞扬道:“楼兰一族。”
  域外千百部族当中最神秘的一族,以酒泉绿洲为居,传说是上古天神的后裔,深受上天眷顾,一族人无论是外貌或是资质,均是人中龙凤,千中选一的俊杰,在悠久的历史长河当中,出过无数天纵奇才的豪杰、武者、法宝开发师,而楼兰美人的艳绝天下,也一直是域外沙漠里最美的传说。
  沙漠里的各部族对楼兰一族敬畏有加,几乎是奉若神明,无形之间,楼兰一族成了各部族的共主,族长的火焰令所到之处,各部族如奉神旨,如果楼兰一族有那个意思,是很容易就可以统合各部族,在域外组成一个大帝国。
  然而,楼兰一族几乎是完全不与外界往来,闭守于酒泉绿洲的小小世界,千年如一日地埋首精研各种武道与法宝技术,并且为了维持一族的血缘纯净,几乎不与外族通婚,而族人们彼此联姻的结果,近亲婚配的比率大增,千年累积下来,着实出了一些问题。
  “……不过,楼兰一族的血统,对于外族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如果能与楼兰一族通婚,往往可以……嗯,提升本族的素质,所以域外各部族的酋长,把迎娶楼兰一族的女性视为无上荣誉,往往倾尽全族之力,抢着为楼兰一族立功,换取楼兰一族的结亲。”
  路飞扬向孙武解释,楼兰一族的血统确实优异,虽然每次被选出来结亲的女性,都是族内获罪被驱逐,又或是被判定庸才的“次级品”可是她们与外族通婚所生的下一代,却仍是天资聪颖的俊杰之才,外表俊美,文才武略俱佳,再加上结亲时所赠的“嫁妆”几样血裔限定的法宝或独门武术,成长之后都是领导部族走向强盛的领袖人物。
  在漫长的域外历史中,常常听见这样的故事,某个弱小部族因为与楼兰一族结亲,在十数年后强盛起来,攻城略地,雄霸一方,却始终对楼兰一族执礼恭谨,以臣属自居,但随着时光流逝,后代子孙的楼兰之血渐渐稀薄,不能再使用当初的嫁妆,一度强盛的部族又衰弱下去,矗立起的大旗倒在黄沙之中,只有楼兰一族的名号,永是人们心中的伟大传说。
  “……这个……好像在听汗血宝马的故事……”
  孙武以前曾经听说过,域外有一种神奇的宝马,其汗如血,奔驰若飞,人们捕捉不到,就用驯养的母马诱之交配,生下神骏的小马,但经过几代以后,所传承的汗血马之血变淡,子孙又变成了平凡的劣马。
  楼兰一族的故事,听来与汗血马传说何其相似,可是,人之所以不同于牲畜,就是在于人们的努力与奋斗,如果人的命运全被血缘所主宰,这样的人与牲畜又有什么不同?楼兰传说基本上就否定了努力与奋斗的可能性,孙武听在耳里,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下意识地想看看香菱的表情,侧瞥过去,却发现香菱表情凝重,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香菱,你冷吗?”
  “我没事,我们听路叔叔说话吧!”
  或许香菱真的身体发冷,因为当孙武握住她的手,赫然发现她的掌心全是冷汗。
  “嗯,刚刚说了那么多,其实重点就只是现在的这一句。”
  路飞扬道:“十几二十年前,天妖不知道怎么和楼兰一族缔结了盟约,楼兰一族在背后支持天妖,共同开创霸业。”
  正是因为这个盟约,造成了后来的太平军国之乱,将整个中土大地全部卷入烽火之中。有着楼兰一族的号召与支持,天妖得到了域外各部族的财力与兵力,更有楼兰一族在军械方面的支持,太平军国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打下半壁江山,声势如日方中。
  “不过……太得意的人常常乐极生悲,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坠落在酒泉绿洲,楼兰一族被灭族,数千年的历史、数千年的辉煌,一夜之间断绝,楼兰从此在大地上除名。”
  寥寥数语中,勾勒出当年的惨烈情况:无数巨大陨石自天外破空坠落,在空中拉出长长的火焰,重击在地面上,巨大的撞击力量、瞬间的高温与风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挡,也没有人来得及逃开,一夜之后,酒泉绿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楼兰一族被彻底歼灭,没有半个幸存者。
  “楼兰一族一夕覆灭,消失得太过突然,太平军国的军武技术整个断掉,于是导致了后来的败亡,而大武王朝的正规军开始使用法宝军械,双方的胜负优劣就此逆转了。”
  路飞扬道:“正式的纪录上,大武王朝之所以学习到法宝的技术,是因为长期研究太平军国使用的武器,得到了宝贵的知识……哈哈,猿猴拆了人类的马车研究,拆掉十辆八辆,就能自己造车了吗?如果不是有人从远方带来了文明,单凭那些庸才,再给他们一百年时间,他们也研究不出东西来!”
  “……路叔叔,这些事情和我的关系是?”
  “小武,替大武王朝带来文明的是三个女人,她们的代号是三美神,就是她们替大武王朝主持了研究小组,为往后的胜利奠下基础。但是在战争末期,其中两位先后离开了研究室,销声匿迹,至今仍有许多人想要找到她们……当然,你已经认识其中的一位了。”
  孙武若有所思,沉默了下来。
  姗拉朵·依凯尔,流着异族之血的女人,来自域外的她会晓得法宝知识,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身为三美神之一,姗拉朵的知识与独占技术,想必受到野心家的觊觎,不晓得有多少人想要利用她,别的不说,光是大武王朝就不可能轻易放过她,难怪她要找地方躲藏起来。
  但是,事出必有因。姗拉朵在这里,所以这边有种种法宝技术,那梁山泊法宝技术的源头又是……不可能是小殇,因为早在小殇抵达梁山泊之前,梁山泊就已经有相关建筑,而且小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不会,后来能够成为这么优秀的法宝开发师,背后也一定有个老师。
  小殇在梁山泊和什么人都不亲,比较常来往的人,一只手就算得出来。不是自己,不是老爹,剩下来的人也就只有……
  想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清楚地摆在眼前,孙武心中震惊,用忐忑不安的心情,向路飞扬进行确认。
  “路叔叔,我姊姊……也是三美神之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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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本卷简介】

英雄不怕出身低!话虽如此,老爸是淫贼、老妈是妓女,英雄也忍不住要落泪啊!
来无影去无踪的妃怜袖这次又像背后灵般出现了,还对孙武“置入性行销”只是,这东西真有点让人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呢!
好不容易盼到呼伦法王上山一较高下,人是来了、架也打了、藏经阁也光顾过了,只是法王啊法王,可不可以别让孙武变萝莉杀手啊…


第一章 父亲母亲·两个贱人
  “路叔叔,我姊姊……也是三美神之一吗?”
  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少年开口问话,在提问之前,心里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准备好去承受那个答案。路飞扬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便选择坦然相告。
  “嗯,本来是应该由你姊姊亲口告诉你的,但她拖了这许多年……是的,你姊姊凤婕是三美神之一,更是里头最重要的关键人物,如果没有她带来楼兰一族的知识与技术,即使有另外两位,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助大武王朝发展文明。”
  即使有心理准备,孙武还是受到很大的冲击,一开始他只想笑,那个只会整天酗酒的姊姊,居然是影响太平军国之乱甚巨的重要人物,这种事情听来实在太过荒唐。
  然而,路飞扬的凝重表情,又让孙武不得不相信,毕竟太多相关的线索,已经不能够睁着眼睛装作看不到。
  慌乱的心情,一时间找不到出口,最后变成了一个不该再问的问题。
  “路叔叔,那我爹爹呢?我的父亲又是什么人?”
  这问题应该和姊姊的身分有同等重要性,可是路飞扬闻言,却只是轻率地挥挥手,满不在乎地答话。
  “喔!这个你就不用太在意了,听完之后可以立刻忘掉。你姊姊告诉过我,你们的父亲……玉面猛男刀孙大虎,嗯……他是个淫贼。”
  一直以来,从姊姊那边问不出来的答案,终于在路飞扬的口中说出来。来自凤婕的第一手答案,否定了苦茶方丈的认亲,却又带来了新的震撼,尽管路飞扬的语气轻描淡写,可是听在少年耳中,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我的爹爹……是……是一个……”
  “淫贼。”
  孙武以前听老爹说过,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淫贼”这职业在江湖上大为流行,很多人自我介绍时,都喜欢来上那么一句“我是个淫贼”;而在自己所知道的例子里,西门朱玉以一介淫贼之身,在大地上极度活跃,即使在他身亡多年以后,仍有很多人对他怀念有加,崇敬万分。
  不过,听别人的事情,和事情落到自己头上,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幼时对父亲的憧憬与幻想,总是把父亲想象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仗义行侠、光明磊落,又帅又有本事,后来年纪稍长,觉得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把幻想稍稍修正,那也是往好人的方向去想,从没想过自己父亲竟然会是个淫贼,剎时间,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完全愣在当场。
  “那……那个孙大虎……不,我爹爹是像西门朱玉那样的人吗?”
  这该算是少年最后的一点奢望了,即使是淫贼,世上也有西门朱玉那样的人,从不做违反女方意愿的事,如果能遵守这个大原则,那就算声名狼藉,至少也不是一个荒淫无耻的败类。
  不过,路飞扬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却让孙武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嘛……要说像,多多少少也有点像,至少大家都是男人,都有眼睛鼻子嘴巴,唔……香菱丫头啊!你之前听说是伺候万紫楼宝姑娘的,那过去二十年的著名淫贼,你应该背得出来吧!”
  皮球一踢就被踢到了香菱这边,香菱这才明白路飞扬为何特别留自己下来。纵使心中老大不愿,却也没得逃避,硬着头皮背出自己记忆中的数据。
  “孙大虎,绰号玉面猛男刀,三十二年前出道,第一件犯下的案子是……”
  从香菱说出的数据中,可以略知孙大虎是一名不怎么得意的淫贼,他擅使刀,不过也没到上得了台面的程度,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只能算三流水平,入户偷香窃玉的同时,会顺手牵羊,还有过打家劫舍的纪录,在被官府追缉甚急时,也做过赌场、妓院的保镳,整体说来,缺少身为淫贼的品味,也不是一个风光得意的淫贼。
  算起孙大虎的犯案纪录,虽然前后犯过十多宗案子,但以一个淫贼的平均犯案数而言,这个数字实在不算多,而且也没淫过什么名女人,十几件案子都说不上是大案,也因此,官府始终不曾派出一流高手追捕,让他逍遥法外了二十多年,堪称是淫贼中的一件异数,最后虽然是在官家手上死于非命,但也算不上被绳之以法,而是相当离奇的一个死法。
  (唔,孙大虎的死因……该说吗?现在好像有点不太合适,还是先搁置一下吧!要是让这小少爷知道孙大虎死在什么人的手上,事情就更复杂了……唉,我的头好痛。
  香菱偷瞥了孙武一眼,事实上,假如不是为了那个死因,自己可能还不会特别去记孙大虎的数据,但对于现在的孙武而言,或许还不需要知道这件事吧!
  “……这……这样也好,起码我爹爹不是大奸大恶……”
  垂头丧气,少年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过,他马上想到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路叔叔,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我娘是被我爹先奸后杀的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啊!你爹如果把你娘先奸后杀,那怎么会有你?你真是和小殇学坏了。”
  路飞扬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虽然是斥责,但孙武听了却觉得很安心,起码事情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
  “别想歪了,你爹和你娘……并不是那种不情愿的强迫结合,对你娘来说,你父亲并不是一个淫贼。”
  “嗯,我明白了,就算是淫贼,一生中也会有一次真爱,是这个意思吗?”
  “呃……也没那么高尚浪漫啦……你娘姓颜……咳咳,香菱丫头,换手。”
  年长组没有扛负起身为长辈的责任,结果就是年轻人要倒霉。当孙武的目光朝自己望来,香菱还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不用接下这烫手山芋,无奈的是,自己脑中还真是有相关资料。
  “少爷,令堂……是一名青楼女子,与令尊……是因为工作认识的,他们两位的相处断断续续,十几年中……先后共处过几段美好时光……”
  香菱万般艰辛地挑选词句,尽可能让自己出口的话听起来好一些,并且迟疑着是否该告诉孙武,根据数据上的记载,他除了有姊姊之外,可能还有其它兄弟姊妹。不过,看到孙武那双瞪得有如鸡蛋大的眼睛,香菱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少爷!”
  “我……我母亲是个……”
  惊觉到香菱的出身,孙武硬生生把“妓女”两字吞下去,这是他的体贴,但澎湃的悲怒心情却需要个宣泄出口。
  不能对任何人发脾气,少年紧咬着下唇,双眼中隐约有水光流动,最后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向屋里的两人点点头,一转身就冲了出去。
  “少爷!”
  做为贴身使婢,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主子一个人,香菱想追出去,但一条手臂却拦在前头。
  “路先生……”
  对路飞扬了解得越深,香菱对这个中年人越不敢有丝毫小看,特别是知道他曾经实际参与过太平军国之乱,甚至可能一度活跃于其中后,香菱对他更是抱持着半谨慎、半尊敬的心情,不过,虽然说这样的长辈应该要尊重,但不满的地方也是要适时表达。
  “路先生刚刚说,让我留下来听,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是为了这样的用途吗?”
  被迫向孙武解说这样难以启齿的事,还扮了一个好大的黑脸,自觉无辜的香菱着实不满,对路飞扬提出抗议,但路飞扬却严肃地否认了。
  “胡说,你这小姑娘心灵手巧,才堪大用,我怎么会让你做这种小事呢?留你下来,是有更重要的工作请你帮忙。”
  “啊?要我做什么呢?”
  “等一下,我先准备一下。”
  路飞扬转过身去,却竟然用他的左手抱起被褥,整理混乱的床铺。无言的动作,彷佛给着香菱某种暗示,令她心中一惊,暗暗做着戒备。
  “啊,久等了,床已经整理好,我们可以开始了。”
  “路、路先生,你是少爷的长辈,不晓得有什么事……”
  香菱点醒路飞扬仍是长辈的身分,但路飞扬却像没听见一样,背对着香菱,眼睛看着床上,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小丫头,三美神之一的姗拉朵·依凯尔,你未必知道她的为人与个性,但她擅长的技术是什么,你该略有耳闻吧?”
  “嗯,纪录上写得很清楚,依凯尔前辈主攻生物研究,尤其擅长生命改造,还有各种肉眼难见的微生物创造。”
  “是啊,那是她的强项,如果要玩什么机械、机关之类的东西,她是不成的,顶多就是装些三流的窃听法宝,没事笑歪别人的嘴巴。可是,如果有擅长机械技术的法宝开发师与她配合,她的破坏力与威胁范围就整个不一样了,尽管那个开发师目前身体状况不佳,但提供点技术还是不成问题的……”
  事关重大,路飞扬所说的话,香菱聚精会神地听着,但路飞扬突然表情一变,对着摆在床上的枕头喊话。
  “不过,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啦!一个只会偷听和偷窥的女人,就与水沟老鼠没什么分别,听懂了吗?你这个只会对女人喷鼻血的变态色情狂!”
  一番话连珠炮似的喊出,香菱这才明白,那个枕头里可能藏着某种窃听设备,不过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路飞扬一掌拍在肩上。
  “……就是现在这件事,拜托你了!”
  “啊!你不能这……”
  香菱确实聪慧,没有问说是什么事,却能在瞬间反应理解过来,想抓住路飞扬,可是路飞扬却在瞬间移位,一晃身就出了门口。
  两件事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路飞扬才出了门口,一件黑沉沉的金属圆筒就从外头高速射进屋内,引发了一阵撼墙动壁的爆炸……
  冲出屋外的孙武,把激动心情全发泄在脚下,漫无目的疯狂奔跑着,脑里反复思索刚才路飞扬与香菱说的话。
  自从那晚使出天子龙拳之后,孙武一直因为自己的身世所苦恼。大武王朝现在的领导人,是那么样一个凶残的暴君,自己才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偏偏身边的人异口同声,说自己是皇亲国戚,这点实在让自己非常困扰,所以才急于求证身世,找个答案。
  来到慈航静殿之后,苦茶方丈的认亲,堪称匪夷所思,但苦茶方丈说得真诚,再加上他没有说谎的理由与可能,自己想不相信都不行。问题是,无论自己是皇室血裔抑或是僧侣之子,这两种说法都欠缺一个实在证据,最起码得由自己亲近的人给个答案,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哪想到,找到的答案,却比那两个答案更为不堪:淫贼和妓女,而且还是毫无感情的结合,早知道会问出这种答案,还不如不要问了。
  “……才……才不要这种爹爹妈妈呢……我的父母……他们应该是……”
  理想的父母典型,应该是什么样呢?
  跑出山村,孙武在山道上狂奔着,耳畔风声呼呼吹过,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自己所认定的父亲,最理想的形象,就是老爹那个样子,正直开朗,本领高强,对人也富有亲和力,整天笑呵呵的,彷佛总是走在最灿烂的阳光下。
  不然,路叔叔也好,虽然他最近的表现与形象,大大破坏了童年时对他的良好印象,但他确实对自己很好,仍然是一个很理想的父亲形象。
  “……胡伯伯、李叔叔,他们两个也很好啊……可恶,为什么我爹偏偏是那种人……”
  一棵大榕树出现在面前,孙武不再狂奔,而是一拳一拳地往树上打去。下意识地刻意压低力量,孙武出拳的力道不重,虽然打上了几十拳,但仅是打得树上出现拳印凹痕,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胡燕徒、李慕白,虽然说不上是理想的父亲,不过起码不是负分,然而,也许老天认为自己并不配拥有一个正面形象的父亲……
  “……那……那也不必选一个淫贼啊……强盗、小偷、道士、和尚,都比选个淫贼好……与其让一个淫贼当我爹,那我宁愿……宁愿选大武皇帝算了!”
  怒叫声中略带哭音,孙武重重一拳打在大榕树上,震得满树枝叶摇晃,中拳处树皮爆裂,几片木屑混着丝丝鲜血飘落。
  为了这种事情掉眼泪,应该是很丢脸的事吧?孙武有这样的认知,所以才选在这样一个没人的地方发泄情绪,可是,他的要求却离奇地得到了响应。
  “你终于明白自己尊贵的血裔与身分了吗?转过头来,叫朕一声爹吧!”
  陌生的男子口音,孙武心中一惊,猛然回头,眼前只见一片黄澄澄的金光刺眼,映入眼中的那件黄袍,中间一尾五爪金龙腾跃云间,睥睨苍生,张牙舞爪,彷佛随时都会裂衣扑冲而来。
  (龙袍?
  就算再怎么没见过世面,孙武也读过戏文故事,知道龙袍是穿在什么人身上,心神剧震,不敢置信地移动目光,想确认这件龙袍的主人,看看他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龙袍之上,孙武看见了一顶串着珍珠的华丽皇冠、两撇极具威严的八字胡,还有……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笑脸。小殇身穿龙袍,头戴皇冠,黏上两撇八字胡的脸蛋看来非常滑稽,却又一本正经地昂首阔步,摇手对孙武说话。
  “嗨!儿子,朕是大武皇帝,这个老爸你觉得怎么样?朕有后宫三千,可以免费附赠你一群老妈。”
  透过喉间的变声器,小殇用成年男人的声音说话,威严的语调听来有几分真实感,但却更让孙武察觉到自己刚才的气话是何等荒唐。
  “呜……呜……大武皇帝也不行啦!”
  泪水飙飞,不想被小殇看见自己窘样的孙武掉头就跑,可是才跑出几步,脚下陡然一紧,被某样极坚硬的东西套住,登时失足跌倒,重重扑倒在地。
  “你要跑到哪里去?跑掉就可以解决问题吗?遇到事情就跑掉的话,你会变成断手的潦倒流浪汉喔!”
  小殇收回套住孙武脚踝的钢圈,让孙武站起身来。重重跌了一下,孙武的身上满是尘土污泥,模样十分狼狈,但激亢的情绪倒是冷却不少,人也重新冷静下来。
  “小殇,你不该拿别人父母来开玩笑啦!”
  “你不喜欢开玩笑?哈,还真了不起,当了慈航掌门之后,架子大了很多嘛!那不然这样如何?一拳先把你打到吐,然后踩着你的脸来说大道理,这样子够正经吧?你比较喜欢这样?”
  自小便给恐吓惯了,孙武对小殇的高姿态觉得理所当然,尽管明知道她身体状况不佳,不能使用法宝,但孙武仍是“体贴”地接受了这样的恫吓,压低声音回话。
  “我……我觉得大家还是轻松一点好了,不要太正经。”
  清醒之后,逃跑就没什么意义,孙武和小殇一起坐在大树下,喝了口水,开始说话。
  “父母很重要吗?你没有爸爸妈妈养,还不是一样长到那么大了,现在为这种事情受打击,太难看了。”
  “话不是这样子说,父母爹娘是一个人的根本,哪可能不受影响?你又没有一个当淫贼的爸爸,当然说风凉话。”
  “就算有,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影响,因为我就是我啊!同样的道理,小武也就是小武啊!不管你爸爸是淫贼、是和尚或者是大武皇帝,只要你还是你,这样不就够了吗?你身边的人,有哪个会因为这样就对你不同吗?”
  只是一句话,就把少年悬吊在半空的心稳稳接了下来。类似的话,香菱也说过,说得更委婉、更好听,但问题似乎不是在于怎么修辞,而是在发言人的份量,现在小殇的一句话,就让孙武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仔细想想,自己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无论是老爹、姊姊,还是其它几位叔叔伯伯,自己都确信他们不会因此改变态度,只要是这样,一切不就足够了吗?人生在世,本来就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的……
  “小殇,谢谢你,你想得好透彻喔!我记得以前你还对我说过……”
  孙武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与小殇的处境相同,两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进行讨论,常常猜测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那时的小殇,并不是现在这样全不把父母放在心上的。
  “咦?小殇,你的父母亲是什么人啊?”
  与自己的情形不同,幼时的小殇对父母还有点模糊印象,只是年纪太小,讲不清楚,现在年纪大了,应该就能根据那些印象来找线索,说不定还能找到小殇的父母,亲子相认。
  不过,这个话题似乎碰到了小殇的禁忌,她几乎是立刻转过头去,冷冷地扔一句话过来。
  “……两个都是贱人。”
  短短的话语,蕴藏着刀锋般的寒气,孙武闭口不言,不敢在这上头多问一句,以免踩着老虎尾巴,被盛怒的猛虎重重咬一口。
  (不过……原来小殇已经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人啦……
  这还真是个惊人的发现,但因为小殇明显不想提起,孙武转而问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小殇,你身体怎么突然不舒服了?我记得你以前几乎都不会伤风感冒的,你居然也会身体不舒服,我觉得太阳都快打西边出来了。”
  “……你居然用这种口气在和我说话,是不是真以为我没有杀伤力了?”
  这种错误孙武是绝对不会犯的,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充分明了,小殇能不能使用法宝与有没有杀伤力,那完全是两码子事,即使不能使用法宝,小殇还是有种种神出鬼没的手段,让每个为此掉以轻心的人吃上大亏。
  (咦?这么说来,小殇以前也曾经有过这种状况,不能运用法宝,这可不是第一次啊!
  细心点回想,这其实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小殇并不是一出生就会用法宝,她刚上梁山泊的时候,也很单纯,只是个孤僻冷漠的小女孩,至于学会法宝的种种知识,那都是后来的事,在她修业有成之前,她也是这么一步一脚印地走过来,更曾经因为自身力量不足,消耗太大,以致不能使用法宝。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小殇修业艺成,彷佛再也不受普通常识所限制,用起法宝时能量无穷无尽,别人最担忧的心腹大患,于她而言从不存在,肆无忌惮地使用各种法宝,成了梁山泊的头号动乱根源。这些事……细想起来都很正常,只是因为时间太久,自己全都给忘了而已。
  “小殇,你在梁山泊……这些本事是谁教你的?是姊姊吗?”
  过去孙武对于凤婕授艺于小殇一事,多多少少有点察觉,若无明师指导,小殇是如何凭空变成法宝开发师的?这个问题在刚刚被路飞扬揭破后,已经没有否认的余地,所以小殇很爽快地点头证实了。
  “一半一半啦!有一半是她教的,不可能是全部,你也知道,她能清醒教学的时候不多。”
  这倒是实话,一个整天喝得醉醺醺的酒徒,要指望她能够清清醒醒地认真授业,这不但是痴心妄想,甚至根本就是一种幻想。不过,姊姊一下子多了个显赫的身分,变成了大人物,这种事情一时间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三美神……这名字好怪,听起来真不像是中土人的感觉。姊姊是三美神之一,为什么以前她从来没提过,完全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有什么意义吗?三美神对太平军国的覆亡有决定性影响,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想找她们出来、利用她们的知识与技术,或是找她们复仇,凤姐自己都已经躲到梁山泊去了,当然不想让你再接触这些事。”
  听小殇这么说,孙武顿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过去姊姊都是说,因为父母在外头惹了太多是非,仇家太多,所以姐弟两人才不得不到梁山泊避祸,不过现在听来,三美神的名头与重要性可比什么淫贼高得太多,那些恩怨说是全针对凤婕而来,那还比较有可信度。
  “这个可能性很高,因为姊姊的个性,总喜欢把责任左推右推的,每次都是把账本扔在别人头上,从不会自己亲自下去算帐的……咦,小殇!”
  突然想到的另一个可能性,尽管这念头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孙武还是决定把话问出口。
  “小殇,你在梁山泊的时候都不会生病,现在到这里就生病,你……你的病是因为你不能离开梁山泊吗?”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素来迟钝的呆子,也有偶尔思虑准得惊人的时候。这句话一出口,小殇像是触电似的震了一下,立刻转过头来,恶狠狠道:“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事情怎么可能是这样子,如果连你这种迟钝的呆瓜都猜得到,那世界就没有天理了。”
  疾言厉色的否认,但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眼中,这个否认无论是腔调、表情,都带着太多的不自然,让孙武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甚至还因为自己一次就猜对,大大地感到错愕。
  小殇一离开梁山泊就会生病吗?这推论自然是不对的,如果一离开梁山泊就会有事,那小殇早就出事了,可是……对照起现在的状况,这个推论似乎该修正为:离开梁山泊太久就会出事,丧失使用法宝的能力!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有点天理,哪可能法宝无限制一直用,人也没半点负担的?小殇要无限制使用各种法宝,就要待在梁山泊,否则时间一长就会有问题,应该是这样吧?
  身为小殇的青梅竹马,孙武自认很了解小殇的生活习惯与细节,但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孙武心中顿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再转念一想,这个秘密等若是小殇的一个大弱点,严重程度攸关性命,如果她会把这秘密随意告知,那才真的是不分轻重、脑袋有病!
  “呃,小殇,你身体明明就不好,为什么还一直待在这里,不回梁山泊去呢?”
  既然病因是不能够离开梁山泊太久,那么回梁山泊就是治本之法,孙武不明白小殇为何不对症下药,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事情令她放心不下吗?
  “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贪玩,想要在外头多玩久一点,所以才不愿意回去。唉,小殇,你这样子是要玩不要命,如果让姊姊知道,她一定会用力掐你耳朵的。”
  “哦?是吗?凤姐她听见了我们这段话,会想掐住的耳朵,应该不是我的吧?”
  听孙武这么说,小殇翻起了白眼,微带些火气地冷冷回答。与这样迟钝的人长时间相处,脾气就会变得很暴躁,如果说孙武之所以养成今日的温和个性,是因为长期帮小殇收拾善后,那么小殇的个性变得如此,孙武也是脱不了责任。
  不久,当孙武的心情能够平复,预备和小殇一同回去、免得众人担心时,妃怜袖却突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第二章 火急赴援·李代桃僵
  “真是很对不起,因为本派的事,刚才牵连到了小武先生,我是专门为此来致歉的。”
  孙武与华孤峰的战斗,妃怜袖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远观,没有给孙武任何帮助,这一点孙武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妃怜袖有她的立场要顾虑,自己仗义出手时,可没有希望她会过来帮忙。但对妃怜袖而言,在朋友遭难时犹豫不决,这就是一种罪恶,碰触到她心中禁忌的一条线,令她满心不安,所以特别为此前来道歉。
  “妃小姐,那个华孤峰是什么人啊?态度真是不友善耶!怎么河洛剑派的人都这么凶吗?”
  令孙武感到困惑的是,河洛剑派的人似乎对自己存有强烈敌意,不但不希望看到自己接任慈航掌门,简直就是想把自己除之而后快,自己有做什么得罪他们的事吗?
  “这些事情,我稍后向小武先生解释,但可以先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手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孙武很自然地把手伸出去,但妃怜袖握住后,额顶的第三只眼陡然睁开放光,明耀的白光在孙武右臂闪过一遍,看似平常的皮肤突然起了异状。
  “这是……”
  不久前与华孤峰战斗时,孙武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古怪,但那异状一现即逝,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而此刻在妃怜袖天眼明光的照耀下,孙武手臂的皮肤浮现了一些痕迹,乍看之下,彷佛有数十只水蛭似的软件生物,正在手臂血肉中潜入浮出,但有少部分已经僵化,并且逐渐化为干燥的粉末。
  “果然没错。姗拉朵·依凯尔,三美神之一,最擅长的技术就是各种生物改造,当年是最出名的生体兵器王,如果我没有看错,她将这些改造生物植入小武先生体内,用以补强你的骨、肉、血,这等医疗手段……从某些方面来说,倒是一个治本的良方。”
  佛血舍利之所以引起内患,是因为常人的血肉之躯根本就无法负荷如此庞大能量,一经驱动,能量就像怒潮溃堤,将沿途经脉全数摧毁,以致宿主身亡。姗拉朵的方法,是用改造后的异种生物植入孙武体内,与其血肉同化,修复破损伤处的同时,也帮助强化本身肉体,确实不失为一道治本良方。
  “现今的医术,无论是针灸或是用草药,甚至请绝世高手帮小武先生推宫过血,都只能暂时舒缓你的内患,仅为治标之法。解铃还需系铃人,由法宝造成的难题,还是得由法宝来解,这些时日我反复思索,都想不出妥善的方法,因为我所知道的法宝开发师,他们并没有能耐解决你的问题。”
  妃怜袖向孙武解释,当今世上的法宝开发师,其中的九成都是钻研机械技术为主,这类的开发师就算再厉害,除非孙武愿意把半个身体改成金属结构,否则他们的技术根本派不上用场。
  至于生化类的开发师,人数少之又少,其技术又受到朝廷高度管制,妃怜袖僻居岛上,对这方面所知不多,尽管预感这可能是解决佛血舍利内患的关键,却苦于自身见识不足,说不出个具体策略。
  “……大多数的生化、特殊系开发师,都被朝廷搜罗在帝都王城、统一管理,要向他们求医只能上京,但以他们的本事,未必就能治疗小武先生的内患,我正为此发愁,想不到你有此福缘,居然有幸遇着姗拉朵女士,而且她还愿意出手相助,这可是很难得的事啊……”
  不用妃怜袖补充,孙武也能想象,以姗拉朵的脾气之恶劣,普通人上门求医肯定会踢到大钉子,别的不说,只要患者是男人,她不但会见死不救,甚至还大有可能倒帮一把,让患者药到命除,保证稳死不用拖;自己如果不是靠着姊姊的大面子,别说得到她救治,恐怕早就成为她的药下亡魂了。
  “姗拉朵女士在太平军国时期就是出了名的冷面无情,谁的帐都不认,小武先生是怎么打动她的呢?唔,我猜是苦茶方丈的面子吧?太平之乱后,三美神先后失踪,各路人马都在找寻她们的下落,没想到竟然藏在慈航静殿里,无怪这些年来没半点消息,苦茶方丈也算是深谋远虑了。”
  香菱能从孙武的话语中猜到传法长老身分,妃怜袖的才智不在香菱之下,要推测出孙武是如何遇见姗拉朵自是不难,但对了前半截,后半截却是大错特错,孙武也无意解释,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这反应落在妃怜袖的耳中,只让她以为所料无错。
  “小武先生能够遇到姗拉朵女士,这点是你的福运,不过……佛血舍利是特质系法宝中的第一神物,说得直接与明白一点,我不认为凭着人力便能够扭转它的伤害,姗拉朵女士虽有通天之能,却也终究只是个人……呵,太难理解了吗?其实很简单,你看看自己的手臂就知道了。”
  当孙武顺着妃怜袖的示意,朝手臂上看去,只见到越来越多的血蛭虫僵死在手臂上,迅速化为白色粉末。随着血蛭虫粉碎,胸口突然生出一股郁闷感,呼吸不畅,好像什么地方受了伤,正在慢慢发作。
  这异状不用解释,孙武一看也心中有数,植入体内的异种生物多半是代己承受冲击,不堪负荷而粉碎,换言之,这东西仍有缺陷,战斗时所负荷的力量若是太大,虫体瞬间碎裂死亡,那么战斗中的自己同受波及,可能瞬间就会伤重毙命。
  可是,与其说这是意外的缺点,倒不如说是意料之中的缺点。佛血舍利所造成的内患,让多少能人异士束手无策,如果姗拉朵只是小试两手,就轻而易举地把问题解决,这种事情未免太过荒唐,再加上姗拉朵是那样乱七八糟的个性,孙武心中早就存着“一定在哪些方面还有问题”的想法,现在被妃怜袖这么一揭露,其实以只是让自己的想法更加确认罢了。
  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些,但该如何解决,却又是一个让孙武困扰的问题,正想说是否该再回去找姗拉朵,妃怜袖却提出了个问题,想知道孙武对于使用法宝会否反感。
  “不会啊!我又不是慈航静殿的门人,之前虽然自己没有在用,但我并不讨厌用法宝的人啊!”
  “那……这里有一件小礼物,请你收下,也许你用得上。”
  妃怜袖所拿出的,是一枚鸡蛋大小、颜色混浊的黄色珠子,孙武一接过,珠子就像冰溶于水般沉入掌心。
  “珠、珠子到哪里去了?”
  “这是河洛剑派最近几年新开发出的法宝:元气玉。基本构想是在丹田受创时,短暂融入体内,代替丹田运作。其实这法宝的制作还没有完成,目前制造不易,河洛剑派十年来仅造了三颗。”
  “三颗?这么贵重?”
  孙武对于这数字大感诧异,可是话才出口,小腹就挨了小殇一记重拳,与过往不同的是,这次打的一点也不痛了。
  “笨蛋,这是特殊系法宝啦!能做得出来就已经很好了,不要挑三拣四的,不爽自己去做啊!”
  听见是特殊系法宝,孙武为之一惊,在三大类的法宝系统中,以特殊系法宝最是深奥难解,现今为人所知的几件特殊系法宝,若非挖掘遗迹所得的古物,就是花费偌大人力物力所创发,由于制造特殊系所需的成本太高,不是一、两个天才开发师能完成,就连小殇也未必能尝试制作。
  再回想到那颗昏黄色珠子沉入手中,充分与肉体结合的现象,超越寻常金属土石,正是特殊系法宝的特征,妃怜袖刚才说这法宝能够代替丹田,运转真气,那就是帮自己再多加一道补强,和姗拉朵的异种生物相互辅助,把肉体的负荷度逾倍提升。
  “元气玉是本派精研数年的法宝,不过,有几个技术难题尚未克服,就是运作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所承受的能量也不能太强,否则元气玉就会碎裂。这原本是为了掌门与派中高手而研发,因为有这些缺陷,所以欠缺实用性,但以小武先生目前的修为……”
  妃怜袖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孙武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那就是元气玉虽然有缺陷,不能如原先预期的那样,给河洛剑派的顶尖高手使用,而佛血舍利所蕴含的能量,更远在这些高手之上,想凭借元气玉来使用舍利,后果肯定是粉身碎骨,但如果只是使用现有的武技与力量,还在负荷范围之内,这个技术上的缺陷也就不存在了。
  妃怜袖又道:“目前的元气玉,有能量的承受上限,这也就代表小武先生你的修为受到限制,因为如果你武功大进,元气玉肯定没法承受,换句话说,你的武功以后很难再进步了,这样子也可以吗?”
  “嗯,我想大概没什么关系吧!”
  孙武的豁达态度,让妃怜袖非常错愕,毕竟对寻常的武者而言,修为无法再进一步,这个严重性仅次于被废武功,但孙武却像是在说一件芝麻小事,这诡异的反应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不用想太多,这家伙的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你不能拿平常人的标准去看他啦!”
  与孙武自小一起长大,孙武的思考模式,小殇早已摸得熟透。孙武从来就没有追求天下无敌的想法,练武最初只是为了强身与自卫,后来是单纯享受钻研武学的乐趣,现在听说武功从此难有进境,虽是不免黯然,但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特别伤心。
  “本来就是这样啊!武功这种东西,够用就好,又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就会比较幸福。”
  知足常乐,这是值得称道的态度,不过小殇却对这样的态度嗤之以鼻,又敲了孙武一下,道:“有一天你自己就会知道,武功这种东西永远都不够用的啦!尤其是像你这种想要够用就好的人,很快就会碰壁了。”
  孙武闻言正要辩解,突然想起一事,妃怜袖赠元气玉给自己,如此贵重,自己理当回报,而刚才自华孤峰手中夺下来的剑锁,便是一项最好的回礼,可是,当孙武想把银炼剑锁交还时,却被妃怜袖给婉拒了。
  “佩剑被夺,对河洛剑客而言是奇耻大辱,只有亲自从敌人手中夺回配剑,才能够洗刷这个耻辱。如果是透过我交还,事情就没有转圜余地,华孤峰说不定要以死谢罪,即使不死,也会与小武先生之间结下不共戴天的血仇。”
  “啊?这样子就不共戴天了?难怪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那么多,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是他先动手的,这样也能怪我?太没道理了吧?”
  “江湖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道理。江湖人把尊严与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伤了他们的尊严,比砍了他们一条手臂更得罪他们,因为纵使他们自己不介意,但他们身边的人却会反复提醒,逼得他们不得不重视这些荣辱……对了,有一件事小武先生应该要知道。”
  妃怜袖道:“我从华孤峰口中得知,本派目前的决议,是把你判定为天妖的传人,以这理由来拒绝承认你慈航掌门的身分。原本他们要将这决议公诸天下,不过因为剑仙显灵,本派内部阵脚大乱,这个决议就被暂时压下……从结果来说,小武先生还真是施了条好计呢!”
  当日路飞扬与小殇合作,用立体投影假扮天上剑仙,妃怜袖虽不在场,但事后根据传闻分析分析,已将真相把握住七、八成,倒让孙武吃了一惊。
  不过,河洛剑派为何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敌对目标,这却令孙武十分不解,因为自己从未主动挑衅河洛剑派,为何他们会想要消灭自己呢?
  “第一个理由,是因为朝廷方面的压力,虽然他们没说,但我还是感觉得出来,朝廷正藏在本派之后,预备对付小武先生;第二个理由则是本派对你存有惧意,不愿见到慈航静殿因小武先生而改革中兴;至于最后的那个理由……”
  妃怜袖摇头道:“我不愿相信,但本派对于佛血舍利似乎志在必得,之前朝廷将之赐还给慈航静殿,这事过于突然,让他们不及争取,可是如今舍利为小武先生所得,朝廷先前的敕令便不复存在,他们就……而且若我所料无差,朝廷可能与本派达成某种协议,只要能将你或擒或杀,舍利就归本派所有。”
  “呃……等一下,把我或擒或杀,这一点我是没什么意见啦!但擒杀之后,舍利要怎么归他们所有,这点有人能回答吗?”
  技术问题,孙武确实是不懂,可是看妃怜袖转头不语,小殇又冷笑着比了个杀头的手势,孙武登时心中有数。
  “是吗?又是这样……不是开膛,就是剖腹,我好像被人当成实验用的青蛙一样对待呢!小殇,你不是说过,舍利已经与我本身血脉融合,不可能取出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人家不一定知道这件事,更何况就算知道了也没差,反正被开膛剖腹的又不是他们,剖开了之后发现没有,他们只要诚恳地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难道你以为他们会为了这个赔偿你吗?”
  小殇说得理直气壮,孙武知道她说的一点都没错,不禁生出一种怒气,再怎么说,自己可不是实验动物,凭什么自己就活该被人又剖又切的呢?如果河洛剑派的人都是这么恶毒,自己也就不用对他们客气了。
  身为河洛剑派的一份子,妃怜袖的角色在这时候显得十分尴尬,尽管孙武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小殇的目光已经飘移过去,上下打量着妃怜袖,无声地质疑她究竟站在哪一边。
  妃怜袖感到为难,但她并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跑来说话的蠢笨女子,在来此之前,她已预见会碰上这个问题,心里也有了答案。
  “我并不赞同本派的做法……不过,他们也不会在意我的看法。这次的事情,我不参与其内,立场应该算是中立吧!”
  中立的意思,就是不协助河洛剑派擒杀孙武,但也拒绝站在孙武这边与河洛剑派对抗,这个回答并不出奇,可是孙武却注意到妃怜袖说话的时候,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落寞,如果要为这个表情做个解释,孙武觉得那应该是指“我不帮助本派,本派也不需要我的帮助”吧!
  早就知道妃怜袖与河洛剑派中人的关系并不好,但这样看来,孙武还是觉得很诡异,再怎么说,妃怜袖是河洛剑派花费十余年光阴所栽培的秘密高手,无论文韬武略都很优秀,照理说应该极受重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倍受猜疑呢?
  孙武开口要问,但妃怜袖却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孙武以为她不愿意说,但耳边不久便传来脚步声,几个专程负责传讯的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赶来,一见到孙武的面,便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掌门人,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小沙弥所带来的消息,是慈航静殿最新的变故。就在孙武冲下山后没有多久,慈航静殿突然收到一张拜帖,帖子本身镶金带银,相当华丽,而上头所书文字更是让寺内众高僧为之震动。
  “掌门人,域外呼伦法王一行人投帖拜山,现在正在上山,各堂各院的首座师祖请您立刻赶回去坐镇。”
  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万紫楼方面的情报本来就说,呼伦法王一行人就在附近城镇行医,只是确切位置不明,孙武对这一刻的到来早有心理准备,尽管自己修业未成,但听到小沙弥的报讯,心里反倒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轻松感。
  呼伦法王终于亲上慈航,想来寺中众高僧正云集于大殿,严阵以待,只差自己这个代理掌门回去坐镇,倒是不晓得任徜徉在不在,毕竟慈航静殿上上下下,自己只和他最为相熟,若是有他在侧辅助,自己心里也可以安稳许多,但他带自己与小殇去谒见姗拉朵后,就一溜烟地逃跑,到现在都还没个下落,真是奇哉怪也。
  “小殇,任兄好心带我们去见姗……呃,传法长老,这是好事,为什么他要逃跑啊?”
  “让那种人担任传法长老,你觉得她会传什么法?有这种传法长老,慈航静殿难道会很光荣?介绍这种传法长老给你,姓任的很有面子?换做是你,你会留在那里等人来夸奖?”
  “呃……我瞭了,我突然很同情任兄。”
  想想姗拉朵那种颠三倒四的个性,别说当个佛门长老,就算是用普通人的道德标准来衡量,都会令人大摇其头,特别是一面诡异狞笑、一面狂喷鼻血的模样,任徜徉若看在眼中,想必会有种照着镜子的感觉,也就难怪他自惭形秽,没法启齿,把人带到土坡口便逃之夭夭,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孙武对任徜徉生出恻隐之心,不过当他提到任徜徉之名,旁边几名小沙弥的表情却显得古怪,这一点他没有留意到,可是小沙弥们每一下呼吸、心跳的变化,全都瞒不过一旁妃怜袖的耳目,而她悄悄地提醒了孙武。
  “你们……任兄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孙武问的是年长僧人,那就不会有什么答案,但这几名小沙弥中恰好有一位,日前与师兄弟一同见到孙武练功,对于这个年轻掌门的惊才绝艳钦佩得五体投地,再加上寺中连日来传闻纷纷,早就将他视为活佛降世,衷心崇敬,现在听他一问,哪里敢有丝毫违抗,把所知的一切都说了。
  “……我们离寺的时候,任小师叔不在寺中,诸位师祖们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我听年长的师兄们说,任小师叔是不忿域外蛮夷来中土逞威,又唯恐掌门人你宅心仁厚,所以抢着先下山,替你教训那些蛮夷之辈了。”
  “什么?任兄冲下山去了?”
  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万万想不到任徜徉如此冲动与讲义气,自己有多少斤两,任徜徉自是清楚,呼伦法王倘使有传说中一半的厉害,自己便万万不是对手,任徜徉肯定是为了不让自己出事,才抢先冲下山挑战敌人,纵使不胜,也要耗去敌人的力量,替自己增添胜算。
  问题是,这样子独闯敌阵,后果很可能是九死一生,任徜徉作这样的重大牺牲,孙武可无法简单说声谢谢就安心算了。
  “任兄这样作太危险了,我要去拦他!”
  孙武快步欲奔,却被小殇伸手挡住,斜眼睨视过来:“你本事不见得比姓任的大,凭什么冲下去救人,要不要先帮你们两个预备好墓地?需要的话,可以连棺材也一起买好,你要什么材质的?”
  “别这么说嘛!任兄会使神掌,必要的时候,我……我可以和他同使神掌,这要突围应该够了。”
  两名神掌传人一同施展,掌力毁地摧天,便是一皇三宗级数的绝顶强人也不敢小觑,确实是一项大本钱,从这点说来,孙武的战术构想并不是有勇无谋,但考虑到实施这战术的冒险程度,那就不能不让人连连摇头。
  “你胆子真是有够大,才吞了一颗元气玉,就敢拿神掌来乱轰人,你真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金刚不坏啊?”
  年纪幼小的女孩,这时却扮演着年长者的挑剔角色,直对着孙武摇头,但是到头来,小殇并没有劝阻孙武,因为拦阻不住的事情,就没有强拦的必要。
  “把这个东西拿去!”
  小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球,放在孙武掌心,孙武左看右看,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变化,才愣然问道:“小殇,这东西怎么不会沉到手掌里去啊?”
  “笨蛋!你以为什么东西都是特殊系法宝吗?这是用来吞的啦!”
  一听说是用来内服的,孙武没问什么,就把这颗小圆球吞服下去,这样的勇气与信任令妃怜袖甚感佩服。虽然说,听见小殇解释这颗小圆球出自姗拉朵之手后,孙武便立刻后悔自己实在太鲁莽。
  “你昏睡的时候,治你伤的就是这个东西,你反正已经吞过了,多吞一颗也没差。”
  换句话说,就是成千虫体的聚合物,吞服入体后苏醒活动,开始补强肉体,想得开一点,当作是特殊补药,心里倒也没那么难受。
  “那……谢谢两位,我去了。”
  救人贵在神速,孙武急急忙忙赶下山去,什么人也不通知。虽然说如果通知了路飞扬,他和他那一群旧太平军国的武将弟兄,打起架来应该很能帮得上手,不过每次有他们涉入的场合,后来都会失去控制,变成难以想象的结果,孙武现在已是一个头两个大,所以完全没有想要他们来帮手的念头。
  然而,实际跑了下去,看到那一长串浩浩荡荡的车队,孙武又觉得后悔,自己实在是应该多带几个人来帮忙的。
  正如那两个小沙弥报讯所言,呼伦法王一行人正在上山,朝慈航静殿而去,人数甚多,目标极大,绝对不会找不到。可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那一大票人马不知是存心夸耀,抑或是别有目的,竟是摆出了惊人的大排场,数千名骑兵护送十几辆大车上山,大车两旁还有衣着华丽的侍女,抛洒花瓣,手捧熏香,看来呼伦法王虽是来自域外,却把中土佛门的奢华风格学个十足,这般景象与日前万佛城中的法会游行看来一般无二,让孙武为之咋舌。
  “好的不学,学了这个……算了,两边佛门志趣相投,法王和寺里的大和尚们大概很有得聊,不必一见面就动手。”
  孙武苦笑着摇摇头,看着眼前一长列车阵,每辆大车都是黄幔飘扬,绘上朱砂赤字,气势森然,形式一致,看不出里头乘客模样,更不知道呼伦法王是坐哪一辆,如此一来,任徜徉就算想找人动手,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唔,想不到他们已经有了防备,这样也好,十几辆大车不晓得谁是谁,任兄不敢伤及无辜,就不会动手惹事,可以不必替他担心。”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天真,要骚乱份子不惹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孙武的话才一说完,车阵中央突然传来一声巨爆,炽烈火柱笔直冲起,震惊四方,附近士兵哗然,马惊蹄乱,酿成了一场大骚动。
  “糟!任兄一定是在那里。”
  孙武拔腿急奔,朝车队中央冲去。为了避免让身分曝光,他刻意遮起面容,用黑布蒙面,朝骚乱的中心急奔,本以为爆炸中心必定能见到任徜徉,哪想到靠近了之后,爆炸所引起的炽烈火焰早已熄灭,只余下一片焦黑的地面,而周围的人早已逃散开去,四面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最近的一个人,距离这里也有十尺,从诡异情形看来,这场爆炸好像是刻意为之,所有人都配合这场爆炸在行动,其目的是……
  孙武一怔,只听见远远一声大喝传来。
  “任徜徉,天堂有路你不走,这次你是死定了!”
  一声大喝后,就是满天箭雨纷飞射来,孙武急运金钟罩挡架,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糟!这下中埋伏了!但……我不是任徜徉啊!


第三章 恶斗四尊·解衣破阵
  众多士兵躲在大车车体之后伏击,四面八方无数弩箭如骤雨般飞射而来,在这要命的情况中,却看不到任徜徉的身影。
  (搞什么啊!弄了半天,任兄他根本就不在,那我独自一个人跑来这里,不是变成了白痴吗?唉,下次听到紧急情报,还是应该先做确认的。
  紧急情报之所以紧急,往往就是因为让人没有查证的时间,从这点说来,少年的懊悔其实没有多少意义,不过目前孙武无暇去细想这些,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脱身而去。
  在箭雨当中,有十多名身穿御前侍卫服色的大汉抢奔而来,预备配合箭雨发动攻击,从气势看来,这些人已是极不好斗,但真正棘手的东西,却是首几波密集落下的箭雨,孙武为了抵御,下意识再催护身金钟劲,想要把金钟罩运上第六关,抵御满天箭雨。
  “金钟第……”
  内劲才一催运,金光还没亮起,后脑杓就挨了一记敲击,孙武大吃一惊,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御前侍卫站在自己右后侧,以为是敌人的高手到来,正要侧身应敌,那人已低吼出声。
  “第你老母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运金钟罩,你怕人不知道你是从慈航静殿出来的吗?要不要把面罩都揭下来给人看?”
  声音很熟,再看得清楚一些,孙武便确认了这人的身分,赫然就是久寻不遇的任徜徉。穿着御前侍卫服色的他,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而其余十数名应是与他一同扑来的御前侍卫,则是翻滚扑跌倒地,全数中了他的暗算。
  “任兄,你……”
  “闭嘴!别人不知道你是谁,现在你怕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任徜徉呼喊声中,双掌往外推去,雄浑内劲将数百弩箭一一拦截,坠落地上,少数拦截不到的,也成强弩之末,没什么实质杀伤力,而在这一轮箭雨攻击结束,敌方阵脚大乱,下一轮攻击未来之前,任徜徉低声向孙武交代。
  “喂,等一下我一叫你就闭上眼睛。”
  孙武不晓得为何要闭眼,但从任徜徉驾轻就熟的动作,很显然的他对这类场面绝不陌生,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铁丸,往地上掷去,口中还叫喊出来。
  “看我魔门的霹雳雷火珠!”
  碰地即炸的雷火珠,不仅不好看,而且还很不容易看,浓浓烟雾迅速释放出来,将四周化为朦胧世界,烟雾中还有强烈的刺鼻气味,如果不是及时闭眼,肯定会被呛得眼泪直流;这些事倒也罢了,真正令孙武啼笑皆非的,是任徜徉丢雷火珠时喊的话。
  “你……你刚刚喊什么?魔门?”
  在烟雾中拉着孙武夺路而逃,任徜徉像是吃过解药,对烟雾中的刺激性药物免疫,浑然不受影响,哂道:“当然是喊魔门,不然难道是喊慈航静殿吗?那干脆直接报名字算了。”
  “怎么你干坏事的时候,都是报魔门的名字吗?”
  “习惯就好,这种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在干,哪个名门正派的子弟不是这么干?代代相传,早就是传统了,魔门的人要是不服气,有种就冒我们的名字做好事回呛啊!”
  听任徜徉说得理所当然,闭着眼睛跟着跑的孙武,陡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该不会……近几年江湖上那些疑似魔门高手犯的案子,全部都是你干的吧?”
  “不要随便血口喷人,十年前的通通不关我事,近十年的有部分是我。”
  烟雾渐散,任徜徉口中回答,脚下奔跑,与旁边的孙武合作,连手格挡各方位射来的弩箭与暗器。
  两人武功有别,孙武拳劲沉猛雄浑,护身劲坚逾铁石,羽箭射落在他身上纷纷折断,即使是碗口粗的巨弩射来,被他横臂一扫,当场迸断;任徜徉的护身劲虽然及不上孙武,但比他犹多数年的修练,掌风拳劲较孙武扫得更远,劲风到处,敌人筋折骨断,尽皆倒地。
  孙武不太懂得如何隐藏自己武学路数,但习惯匿名作案的任徜徉却是此道行家,从旁细腻指点,两人联合起来往外冲,顷刻间连破敌人数道封锁线,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特别是孙武帮着任徜徉将两截断裂巨弩射向大车后,马匹受惊,胡乱推踢,连带影响其余的马匹,牵动大车在山道上冲撞,更闹得天下大乱,敌人再没闲空射箭过来。
  也是因为如此,孙武才得了点空档,向身旁的同伴发问:“任兄,你不是跑来要挑战呼伦法王吗?为什么……”
  “去你的,我哪有说要挑战?我是说要来解决呼伦法王,是解决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解决?意思就是把他干掉,不拘手段,老子我一分一秒时间多么珍贵,哪有闲功夫与他玩什么挑战游戏。”
  “这个……人家是堂堂正正而来,我们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人家,说不过去吧?”
  “笑话,他堂堂正正来,又不是我们请来的。不速之客就是不速之客,不喜欢这种接待就自己滚回去啊!难道一个刺客堂堂正正前来,你也要老老实实伸出头给人家砍吗?蠢得乱七八糟,这时候还学人讲明门正派的架子,是不是想象和尚师父一样下场,连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孙武哑口无言,虽然不认同任徜徉的想法,但他也无意反驳,因为任徜徉的想法有一定道理,而且这不是个争辩谁对谁错的时候。
  “唔。”
  任徜徉的低笑声忽然中断,脚步也停下,孙武一愣,险些撞上任徜徉,心里吃惊,本能地睁开眼睛环视,发现二人已冲出重围,敌人都被甩在后头,四周景物却暗得怕人,还看不清五尺以外的东西,极其诡异,而任徜徉举首仰望,天上洒落一片片粉黄色的“羽毛”不知是什么物质,如雪似絮,在阳光下发着淡淡光泽,朝两人飘坠而下,甚是好看。
  “什么鬼东西?”
  任徜徉连出数掌,想把这粉黄色的异物给驱散,但那物质虽轻,却完全不受掌风影响,仍是飘落而下,很快就落在孙武与任徜徉的身上。
  法宝·落魂羽!
  几乎没有重量,轻似鹅毛,但与身体接触后,竟是重逾千斤,孙武左肩被沾到,瞬间一沉,几乎抬不起手来,数秒过后,他才发现这物质其实不重,只是会干扰血脉运行,彷佛开了个大口,让真气自被沾之处迅速散化,这才导致自己身体酸麻,彷佛背负千斤。
  这等法宝,闻所未闻,肯定是专门开发来针对护身劲了得的高手,孙武被沾着十多处,只觉得全身酸软,像是没了知觉,虽然自己并未全力运功,不过即使把金钟罩运上第六关,相信情形并不会好到哪儿去。
  任徜徉的武功虽较孙武为高,但身材比孙武高大,沾着的落魂羽只有更多,情形更为恶劣,可是,任徜徉丰富的战斗经验,却让他察觉到落魂羽的真正威力所在,提点孙武不可以让脑袋沾到羽毛。
  “了解。可是……这种事……哪可能做得到啊!”
  落魂羽的数量极多,犹如细雨纷飞,时间一长,绝不可能守得住。除非本身功力臻至化境,真气收发由心,一丝都不外漏,才能够不受这法宝的影响,但要做到这种事,大概也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
  (咦?换句话说,这法宝厉害到足以对付一皇三宗以外的高手?如果真是那么厉害,它所需的能量一定很大,是谁在发动这法宝?
  答案在惊愕中出现,东、南、西、北四方浮现出四道光影,白色的僧袍,通体祥光萦绕,身上带着四件不同的法器,双目微闭,宝相庄严,孙武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西方世界的护法尊者降世,吃了一惊,跟着才明白是呼伦法王座下的高手现身。
  东边的那名僧人,是个瘦长如竹竿的高个子,奇特身形与他腰间的绿竹箫极其类似,脸上尽是愁苦之色;西边却是一个大胖子,挺着肥嘟嘟的肚子,手上拎着一面皮鼓,好像被什么人激怒似的,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北边是个矮小老头,白布包头,满是皱纹的脸孔没有一丝表情,腰间挂着类似二胡的拉弦乐器。
  和这三名形貌古怪的僧人相比,南方的护法者就令人赏心悦目得多,长发飘飘、巧笑倩兮,竟然是位女性,而且还是个笑得很好看的成熟丽人,非但孙武眼前一亮,就连任徜徉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直到看见她背后的玉琵琶,才又回复警戒。
  四人身上所穿的白色僧袍,不似中土的袈裟,在祥光映照之下另有一种庄严气派,尽管四张脸孔显露不同的表情,但却不约而同地念诵经文,彼此之间默契极佳,分别出自四张口的诵经声,一字一声竟是完全重迭,毫无分别。
  “你……你们……”
  孙武对这四个人有印象,那日在万佛城的商店中与纳兰元蝶撞着,幸得万紫楼的宝姑娘现身解救,但那一战到最后,这四个白衣僧突然出现,跟宝姑娘动上手,自己当时走得匆忙,没有看到那一战的结果。
  (他们……是呼伦法王的人?这四个人……等等,四个?华孤峰说呼伦法王座下有什么四尊者,就是这四个怪人吗?
  从身上散发的气势来推测,孙武觉得这四人没有强过自己太多,但当他们藉由诵经来调和真气,四人的功力汇聚为一,能量就爆发性地陡增数倍,源源不绝,驱动法宝,形成这满天飘坠的落魂羽。奇特的现象,孙武不禁怀疑,这四名异族僧人会使用某种妖术。
  任徜徉看透了少年的困惑,悄声道:“……小子,异族和尚虽然会念经,但邪术是不会的。操作法宝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念经能让心灵净空、意识集中,他们诵经,只是一种辅助自身的方式,或是辅助友军使用法宝的手段……啧,这是常识,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哪晓得,我们家那个用法宝的,每次说用就用了,我也没看她念经过,哪知道会这么麻烦……咦,任兄,怎么你还有体力说话吗?”
  孙武发现自己可能太小看任徜徉了,因为他不但有力气说话,甚至还能策划反击,悄声告诉孙武他的策略。
  “但是……这么做,不怕暴露身分吗?”
  “比起被人认出你的脸,现在你的头更危险,再不动手,你就没有头给人认身分了!”
  孙武想想也是,横竖目前没有其它方法应对,只得硬着头皮鼓催内劲,全身陡然金光大盛,笼罩在一层灿烂金芒中。
  金钟罩第六关!
  阅读过秘籍正文,得到强化后的金钟罩第六关,抗击力赫然提升,剎那间数十支落魂羽被金光吞噬,却无一能够及身,全给爆发的金钟劲弹开,凛然威势震惊全场,四僧虽然没有停止诵经,却不约而同地全身一震,眼中闪过异色。
  “啊!是他!”
  在全面运起金钟罩的同时,孙武隐约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呼,依稀还是女子口音,好像是有人认出了什么。毕竟,这样的身高体型,这样的年纪,能够把金钟罩练到这等程度,当前江湖中大概只有自己一个,知道自己状况的敌人与熟人,很容易就可以认出人来。
  (该不会……纳兰元蝶也在这里吧?这里已经够混乱,拜托老天别再让她出来淌混水了!
  多想无用,因为诵经中的四僧已有行动。讶异于这蒙面少年的力量了得,四僧改变了诵经节奏,似要提升功力将他压下,可是有人却抢先他们一步;让孙武运金钟罩抗敌,是为了引走敌人注意力,也是为了减轻负担,而当身上所承受的压力大减,任徜徉的反击也就随之而来。
  “小子,看仔细了,这是你该参考的范本。”
  孙武不清楚使用如来神掌会对身体造成多少负担,因为自从大雄宝殿上一掌挫敌后,任徜徉就不曾再用过神掌,但除了神掌之外,任徜徉显然另有绝技傍身,一身长喝,双掌合十,全身真气源源而发,蓝、红两色气芒交错缭绕,瞬间便已运转一周天。
  苦茶方丈曾说,寺内兼修《易筋》、《洗髓》两经而大成者唯有自己一人,这话没有错,但兼修两经而“小”成的却不只一人,任徜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随着红、蓝两色气芒激旋绕体,一股好强的冲击波自他身上朝四面八方散去,配合孙武的金钟罩,把飘落中的落魂羽震得更远,全数扫出两尺范围。
  于此同时,最靠近任徜徉的孙武,更讶异发现《易筋》、《洗髓》两经并用的另一神效。原本气喘吁吁、浑身大汗的任徜徉,被红、蓝气芒绕体一周后,就好像是完成了某种“洗涤”洗去满身的污浊与疲惫,变得神完气足,精、气、神回复颠峰状态。
  “看什么,还不走?”
  趁着落魂羽尽数被驱离的瞬间,任徜徉与孙武急奔突围,一举冲出落魂羽飘洒的范围,而当他们冲出五尺后,四面景色为之一亮,见到大批官兵挡在外围,又布了几重封锁线,一见到两人冲出,立刻又是一阵箭雨射来,人群中还隐隐约约见到一个模糊身影,正在指挥官兵,赫然便是纳兰元蝶。
  孙武以金钟罩硬挡箭支,眼角稍稍回望,见到那四名僧人虽被甩在后头,身影倒是很清楚,换言之,刚才自己和任徜徉看不到外头,外头的人却把内里战斗景象看得很清楚。
  (刚刚那是……某种结界?这不是武功,也是什么特殊法宝所制造的吗?
  孙武感到好奇,但仍没有忘记要逃跑,只是挡在前头的官兵,这时候变成了最大的阻碍。箭雨之后,发箭的官兵主动撤开,十名御前侍卫齐步来到阵前,十支光束枪连锁发射,要擒杀这两名图谋不轨的蒙面歹徒。
  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伤不了孙武与任徜徉,但稍一耽搁,四大尊者已经追到,天上再次布满落魂羽,似缓实疾地飘落下来。
  “妈的,又要再来一次?”
  任徜徉恨恨地说着,似乎这么做颇有难处,连带让身旁的孙武看了也颇为不解。
  落魂羽飘坠而下,这次不及设下结界,立刻就有“无辜”官兵被波及。之前任徜徉让孙武全力护住头部,不让落魂羽沾着脑袋,这时正显出他卓越的判断力,那些被落魂羽碰着头顶的受害者,脑部精血融蚀,一度惊恐莫名的眼神,迅速变为空洞呆滞,一丝口涎顺着嘴角流下,像是个神智尽失的白痴。
  “好歹毒的法宝!”
  孙武大吃一惊,庆幸得到任徜徉提点,否则自己绝对会吃上大亏,如果这种脑部伤害无法医治,那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恶毒法宝。
  只是,这歹毒的法宝同样也往孙武头上落下,要不是一声熟悉的清亮琴音及时响起,孙武还真不知道怎么迅速脱身。
  “铮!”
  不知来自何处的琴音,清越高亢,在每个人的耳里反复回响,而这连绵不绝的琴音不只编化为曲,还形成一柄柄无形的声波之剑,破空而来,在孙武、任徜徉的正上方燃起点点星火,每一点火光,就是一支落魂羽被破坏,剎时间空中被燃出一大片火云,落魂羽全给摧毁殆尽。
  毁了落魂羽,但只要法宝本体与持有者没事,随时可以发第二波。这点,妃怜袖出身河洛剑派,本身又是法宝操作者,最是了解不过,所以在那一阵无形音剑当中,有数柄音剑追踪落魂羽的能量源头而去。
  “嘿!”
  “呃!”
  “哈!”
  “呜!”
  连续四声闷哼,来自离地数尺高的半空。以法宝所施放的掩身效果,对于不以肉眼视物的妃怜袖,完全没有意义,音剑攻击不受视觉屏障影响,直指敌人所在,轻易命中目标,在几声闷哼之后,四名异族僧侣的身影踉跄着地,本来他们要立刻重组阵势,可是当他们摸向左腕,却同时面露惊骇之色。
  孙武不晓得这边发生何事,但是当落魂羽不再落下,他便恍然大悟,明白妃怜袖在逼出四僧的同时,也破去了他们施放落魂羽的法宝本体,手段明快犀利,一如剑锋,当真是厉害之至。
  (妃小姐原来跟着我来了,不晓得小殇有没有跟着一起来?她们躲在哪里呢?有她们协助,要突围就容易得多了……
  尽管琴音来自四面八方,毫无定向,但同为法宝操作者的四僧,自然能够反向追踪,计算敌人位置。他们察觉有高手到来,用异族语简短交谈几句,似乎是要分派两人去对付妃怜袖,留下两人来处理孙武和任徜徉。
  这个安排实在是很看不起人,但是在两僧要动身之前,百尺之外的一处树丛突然传出轰然巨响,妃怜袖的琴声在巨爆声中断去,不管怎么看,情况都像是妃怜袖被人近身突袭,没法支援这边。
  “啊!妃小姐她……”
  明知妃怜袖是两大圣宗连手栽培的特选高手,自保应无问题,但看到妃怜袖出事,孙武还是一阵心惊,而巨爆中所亮起的闪光,炽烈夺目,却又不是寻常火焰,好像是某种特殊功法。
  四僧之中的矮小老者,怪腔怪调地说了些什么,孙武听之不明,望向身旁的任徜徉,却从他口中得到了答案,说是河洛派的“九阳功”(妃小姐不是河洛剑派的人吗?怎么会和自己人动起手来?嗯,一定是华孤峰那个家伙还在附近,可恶,当初应该……
  想归想,孙武还是没说出“当初该一掌杀了他”之类的狠话,又警觉到自己尚在战场,刚想要点醒任徜徉往外闯,任徜徉却已采取动作,两眼一闭,急提一口真气,双掌合十一拍,血肉之躯竟发出锣钹似的声响,惊破四方。
  四名异族僧侣被百尺外的异变所吸引,直至这声锣钹亮响,这才被惊醒过来,那名年老僧人显然是四人中见闻最广的一个,立即认出这声响的源头。
  “圆寂大咒·四大皆空!”
  声音才出口,众人眼前陡然一花,任徜徉的身形竟然一化为三,悍然出击,分别袭向四僧中的三人。三僧仓促之间蓄劲未足,又刚在妃怜袖音剑下吃了暗亏,真气不纯,惊见敌人狠恶来袭,抵御不及,纷纷中掌倒下,那名老僧伤得最重,胸骨碎裂,大口鲜血喷出。
  “圆寂大咒”是慈航静殿绝学,这一式四大皆空,与万紫楼的“凤踪瞬动”有异曲同工之妙,本来应该分影四身,任徜徉修为未足,仅能一化为三,但他身旁的孙武见机极快,也同时出手,蓄满金钟劲的一记重拳击向那名白袍丽人。
  任徜徉可能是因为怜香惜玉,所以才把攻击目标定成男人,但当孙武发动攻击,却发现这名白袍丽人竟是四僧当中武功最高的一个,纤纤十指翻飞,扣握住孙武的拳头,一股极阴极柔的内劲与金钟劲僵持不下,使得这一击未能成功。
  孙武出击失利,瞥见那美人嘴角的揶揄笑容,心有不平,全力鼓催金钟劲破敌,但运气过猛,心口的剧痛再次出现,正想说事情要糟糕,手上的发劲突生异变,跟着便是一阵布帛撕裂之声。
  (啊!这个是……好久没有出现这种糗事了!
  白色的破碎布片如雪纷飞,在一众人群的惊呼声中,一具丰腴惹火的半裸胴体出现在人们眼前,尽管漆黑如墨的肤色迥异于中土女性,但那浮凸有致的丰满曲线,却是符合所有雄性生物的审美观,露在亵裤外的半边圆臀、呼之欲出的高耸双峰,成了附近几千双眼睛的注目焦点,剎时间,方圆数十尺内哗声如雷。
  “无孔不入掌”奏功,已无白袍蔽身的丽人瞪大眼睛,又惊又怒,指着孙武说了一长串听不懂的异族话,跟着便在周围官兵的热切目光下,掉头以高速冲入人群之中,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四僧的武技、战斗方式,都是设计来互补不足,平常作战时连手出击,孙武的“无孔不入掌”将那女子羞走,合击之势被破,剩下已伤的三人哪敢硬撑,第一时间消失在人群中,藉掩护而遁走。
  “哈,有一套!早想到这方法,就不用打得这么辛苦了,结果什么玄门正宗都还是比不上西门大侠,看你这一掌多有用!”
  任徜徉拍拍孙武的肩膀,很轻挑地吹了声口哨,孙武很想说自己并无意用这种技巧取胜,但这时说什么东西都没意义。
  一场战斗闹得这般惊天动地,“金钟罩”、“无孔不入掌”都是再明显也不过的特征,也许任徜徉的身分还没泄漏,但孙武这边却肯定是隐藏不住。明知如此,孙武还是没拿下蒙面的黑布,毕竟这黑布不仅是遮身份,也能遮丑,自己又无意当个纵意花丛的淫贼,靠脱人衣服这种手法来取胜,说来耻辱多过荣耀。
  击败四尊者,应该算是胜了与呼伦法王一脉战斗的首仗,但孙武不觉得开心,撇开神秘莫测的呼伦法王不谈,现场这许多官兵背后还有一个纳兰元蝶,光是想到她死缠不放,后头肯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更何况妃怜袖那边的战斗也让自己非常担忧。
  “咦?”
  让孙武大感讶异的是,正当他戒备着官兵的攻击,官兵那边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开始骚动起来,任徜徉看出不对劲,试探性地往前走上几步,前方官兵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像海水退潮般一哄而散,人人拔腿狂奔,飞也似地往后撤退,顷刻之间散得踪影全无,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另外几侧封锁线,官兵全撤个干净,百多尺的范围内仅剩孙武和任徜徉两人。
  “任兄,官兵的动作会不会有点奇怪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性就是欺善怕恶,我们够恶,所以这些弱者怕了我们,如此而已,不要大惊小怪。”
  孙武开口欲答,但一样东西进入视线,让他有了极短暂的失神。
  “……任兄,我想……他们或许是欺善怕恶,但那个恶……恐怕不是我们。”
  “笑话,我们这样还不够凶恶?还有什么东西比我们更恶?”
  “……天上的那个!”
  任徜徉顺着孙武手指方向抬头,不由得全身一震,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距离地面百多尺高的半空,一座美轮美奂的“七级浮屠”正悬浮在两人头顶上,琉璃瓦片透发五色彩光,斜斜地映向地上的两人。


第四章 玲珑宝塔·镇邪伏妖
  浮悬在百尺高空中的“七级浮屠”体积并不会很大,充其量不过半尺长,可以捧在掌心,如果不是琉璃瓦反射日光,闪闪发亮,搞不好还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这么一座小玩物似的东西,却散发着非比寻常的压迫感,虽然飘在高空,可是隐隐约约凝聚着一股沉重压力,令孙武、任徜徉呼吸不顺。
  没多久,这份不祥预感更得到充分印证,因为那座仅仅半尺长的宝塔,形象瞬间变得朦胧,紧跟着便迅速放大,迎风一晃,就成了一座巨型的“七级浮屠”二十一尺的巨大体积,令人难以想象这建筑物是如何悬浮上天。
  这个技术问题,孙武与任徜徉都不是很关心,因为在宝塔体积遽增的同一时间,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巨大压力出现在他们身上,将两人压得往下跌去,险些就跪倒地上;勉强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已被宝塔给罩压住,与外界隔绝。
  法宝·玲珑宝塔!
  情形的恶化似乎没有止境,孙武与任徜徉正竭力运功,与上方的巨大压力相抗,全身骨骼爆响不绝,脸色也是极度难看,突然四周温度疯狂飙升,虚空之中生出无名烈焰,炽狂火舌自四面八方而来,彷佛有生命似的袭向两人。
  孙武第一时间运起金钟罩护身,尽管在排名上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末,但是置身于这种水深火热的绝地,水火不侵的金钟罩就比任何强大内功更为实用,当任徜徉汗出如浆,身上衣服开始出现火苗,被金光所笼罩的孙武还能稳稳站立,两脚像生了根似的牢钉在地,火舌侵入不了金光所罩的范围。
  “他、他妈的,敌人的大头目果然有一套……”
  任徜徉的声音听来异常沙哑,再没有了平时的潇洒自若。无论一件法宝有多厉害,若使用者没有足够能耐驱动,也不过是一件废铁,这个玲珑宝塔的威力这么强大,背后的操控者肯定就是呼伦法王。
  力挫其门徒与护法四尊者后,孙武终于碰上了这个闻名许久的大敌,尽管还没见到面,但首轮交锋,孙武和任徜徉完全处于弱势,被敌方用法宝给完全镇住,甚至死厄临身。
  虽然处于压倒性劣势,但孙武与任徜徉却不是全无翻本筹码。“如来神掌”震古烁今,如果能以一式神掌硬拼,未尝不能石破天惊,开出一条生路,孙武之前闯阵来此,便已打着这个主意,但现在全力催运金钟第六关抗衡宝塔重压,极是吃力,便朝任徜徉猛打眼色,希望他能率先发掌,自己压力稍缓后从旁协助。
  侧头望向任徜徉,孙武看到一双闪烁着斗志的眼神,任徜徉正筹谋反击机会,但却不像是要使用神掌的样子,右手移向腰间,但却像碰到一块烧红烙铁般弹开,孙武定睛一看,发现任徜徉的腰带里似乎藏了把袖珍软剑,但在宝塔的奇异空间里,已被惊人的高热所影响,熔化分解。
  “……可恶,这时候如果有把剑……刀也可以……有把兵器就行……浑蛋,这么要命的时候偏偏是空手……”
  任徜徉为了后着被破而愤怒,孙武却觉得有点不解,慈航静殿的四大神功之中,并没有刀剑技艺,也从没听说任徜徉擅长兵器,现在他身临险境,不动“如来神掌”却只想要找刀剑,难道他有什么比神掌更拿手的绝技?
  但现在已经不能多想,火舌逼到身旁,金钟罩的护身气芒渐趋黯淡,第六关已经到了支撑极限,如果溃散降关,以第四关的护身能力,在这高温、高压的环境中绝对撑不了几分钟,如果想要做些什么,此刻便是最后机会。
  “任兄,你……还发得出神掌吗?”
  “能发的话,我现在还会呆站在这里?难道是等着和你说相声吗?”
  这回答确实出乎意料,孙武知道使用神掌并非易事,自己每次使用神掌都几乎是在赌命,但没想到对任徜徉而言也是如此高难度,一时间不禁愣然,呆了数秒才有主意。
  “任兄你发不出的话,就由我来试试看吧!”
  “你?喂,你别以为如来神掌很容易使,其实它对功力的耗损,还有后遗症上头都很……”
  “再怎么危险,都比立刻死在这里要安全,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做……”
  孙武太过镇定的表现,看在任徜徉眼中,只能用不知天高地厚来解释,他打断孙武的话,抢道:“废话少说,我也许没有办法破塔出去,但……”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因为少年身上的金芒迅速衰弱,任徜徉心叫不妙,以为他即将解罩降关,哪知黯淡下来的金光却被其它颜色所取代,当红、蓝两色气芒迅速环绕少年周身,任徜徉张大了口,差点让下巴碰到地面。
  “《易筋经》、《洗髓经》你、你才练了多久,怎么可能……”
  “别问,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练了多久,没法像你一样做得那么好就是了。”
  经过探索与尝试,孙武仅将两经的首章、次章给圆功,功力尚浅,又看过适才任徜徉的示范,全力一试,果然成功,两经同时施用的效果呈现,自我易筋、洗髓一周天,胸痛的感觉大为好转,神清气爽,疲惫被洗涤一空,就连那炽热的烧灼感都减轻不少。
  一经回气,孙武立刻转化真气,再次凝聚自己最熟练的金钟罩,最强的第六关力量,并非为了防御,而是用以出击,二话不说便挥击向任徜徉腰间。
  笼罩住方圆数十尺范围的宝塔影像,应该不是实体,和之前四尊者制造的那片“结界”一样,可以简单穿越,只要把人送出烈焰飞腾的火圈,就可以逃离玲珑宝塔的死亡空间。但在宝塔的高压力场中,击出的劲道会被削减,孙武必须先行回气、聚气,才有推人过火圈的力量。
  苦茶方丈对孙武有重生大恩,任徜徉是苦茶唯一的弟子,孙武当然不能看任徜徉丧命,更何况自己身为慈航静殿掌门,原就有责任要护卫本派弟子,所以事到临头,他几乎是瞬间就决定,先用全力将任徜徉送走,再赌上性命与敌人一拼,最多是同归于尽,比单方面受死好多了。
  哪想到,对方也是同样的念头,任徜徉虽是玩世不恭,却绝不允许继承恩师遗愿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尽管嘴上说得难听,可是一早便已决定要拼命送孙武离开,蓄劲良久,做出一击。
  结果,当孙武的猛拳击中任徜徉腰间,任徜徉的一掌也打在孙武肩头,两股力量同时爆发,在闷哼声中,两人都被震得离地飞出,分别坠向一方。假如早点想到这个方法,刻意为之,在两股大力的反震辅助下,孙武与任徜徉大有可能分别突围,但现在这却变成了最大失策,两人等若是互击对方一记,力量不足,又被宝塔的强大压力影响,离地不久便往下坠去,要摔入下头的熊熊火海之中。
  棋差一着、默契不足,孙武与任徜徉均是懊悔不已,暗骂自己蠢笨,眼看就要落入火海之中,正上方却传来轰然巨响。
  “喝啊!”
  一声震人魂魄的长喝,正上方的宝塔天幕骤然碎裂,强大压力、高温烈火,在剎那之间不见,宝塔形象自顶端迅速崩溃,而一脚踏破“七级浮屠”的那道黑影,缓慢飘坠,神威凛凛,看来有若天兵神将般威武,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运作中的法宝,周遭都有能量力场守护,像玲珑宝塔这样的强力法宝,守护力场之强可想而知,要说将之一击而破,那简直是没法想象的事,孙武和任徜徉震惊之余,心中共同的疑问,就是想知道这道黑影……是谁?
  (路叔叔?
  这是很没道理的想法,路飞扬绝对没有这种能耐,但多次承蒙路飞扬解围,孙武下意识地有了这样的念头,然而,黑影靠得近了,孙武才发现那是一个黑衣人,尽管看不见面孔,可是……他双臂完好,绝不是独臂的路飞扬。
  (不是路叔叔,那是谁?
  有能力突破呼伦法王的宝塔力场,来人能耐绝非泛泛,孙武一时间想不出来,这时脚下突生异变,整个人猛然往地下沉去,一下子就沉过了腰部,地面似乎软得出奇,而另一边的任徜徉竟然也往地下沉去。
  (地底有人?
  孙武才生出这个想法,头顶上一股令人全身发麻的压力再次出现,抬头一看,赫然见到一只无比巨大的手掌,惊人的十尺长度,只手便彷佛遮天,正往地面拍落。
  (这是什么功夫?呼伦法王好厉害啊!
  和这只遮天巨掌相比,宝塔空间中的三个人就像蚊蝇般渺小,当这只手掌往下拍落,孙武只看到那名破塔而来的黑衣男子双手高举,朝那只遮天巨掌迎去,两股力量相互碰撞,迸发出灿烂的白光,整个空间在瞬间崩解碎裂。
  时间真是计算得太巧,就在正上方两强互拼的同一刻,来自地下的吸扯力量一下子变大,将孙武与任徜徉拉入地底,及时遁走。
  从混乱的战场中脱离,孙武和任徜徉由土中重返地面时,已经是在山的另一侧,而站在眼前的接应者赫然是小殇与路飞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安全起见,大家先回到大本营再说!”
  众人为了避免嫌疑,没有立刻回慈航本院,反而回到了居住过多日的无名小镇,进入镇上那间唯一的旅社。
  孙武对这里已经习惯,反而是任徜徉遇到大麻烦。他一回到小镇上,便惊动了镇上与他有交情的一众莺莺燕燕,看到任徜徉身上带伤、满面尘土的狼狈模样,几十个人全都赶了过来,有的帮着上药、倒水,有的咒骂凶手,还有的只负责哭,弄得任徜徉一脸尴尬。
  利用这机会,路飞扬向孙武、任徜徉做出解释,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把两个年轻人给教训一顿。
  “你们两个真是太鲁莽了,莫名其妙去搞什么……什么刺杀,人家呼伦法王驰名域外几十年,是宗师级数的强人,就凭你们两个碎料就能把人家干掉?再等十年都未必可以!”
  策划整个救援行动的是小殇。尽管因为身体因素难以使用法宝,小殇的行动能力还是很强,孙武才一离开,她便请妃怜袖从后跟随协助,自己则是立刻去找路飞扬,让路飞扬带同赤魃等人一起出动。
  小殇的钻地设备,交给赤魃等人使用,再加上他们最近地下工程频繁,掘地道已掘成专业好手,两相配合,在孙武等人最危急的一刻及时将人救出。不过,如果没有那名神秘黑衣人先攻破宝塔力场,赤魃等人纵然挖出地道,也还是无法突破力场到达地面,拉下孙武与任徜徉。
  孙武问起了妃怜袖,得知她已经回来,毫发无伤,但对于战斗过程只字不提,显然不愿意让别人过问本门的内部斗争。
  “路叔叔,你们不是和妃小姐在一起吗?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你们没有看到吗?”
  “和她在一起?哪有?我一听到你们出事,就想办法来救你们了,哪会和她在一起?”
  一说到救人,任徜徉就被点醒,用很怀疑的眼神打量路飞扬,质疑那个神秘黑衣人的身份,特别是路飞扬拉人入地的时间太巧,彷佛算定有人会协助攻破宝塔力场,这种种巧合构出的结论,任徜徉认为路飞扬肯定与黑衣人有所勾结。
  “勾结?我还真想咧!那个黑衣人一脚踢爆宝塔的力场,这种功夫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哪认识这种高手朋友?如果真的认识这种人,那就不用上慈航静殿盗经,直接请他教算了。”
  路飞扬两手一摊,把事情推个干净,但这答案却无法令任徜徉满意,进而提出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说你不认识他,那么……你就是那个黑衣人?”
  “我?别开玩笑了,我是独臂,那个黑衣人可是有两只手啊!更何况我以前是在慈航静殿练过几个月的功夫,但又不是练四大神功,哪有能耐踏烂那个什么塔的?真的要踏,我的力气顶多只能踩烂蛋塔吧!”
  路飞扬抬头大笑,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而在他怀抱中的小殇还跟着配合。
  “我这边还有半个吃剩的蛋塔,叔叔你要踩吗?”
  “哦!多么贴心的小天使啊!叔叔没有白疼你,蛋塔我们分着吃吧!”
  “你们两个……我踩爆你们的灵骨塔!”
  遇上了这种对手,真是会被气到手足无力,任徜徉深吸一口气,问起路飞扬是如何抓准时间,从地底下救人的,路飞扬却又点头说在挖地道接应救人时,确实有个蒙面人神秘出现,自称是慈航静殿有危机时会出现的隐藏英雄,用沙哑的语调,指示说现任掌门必定会碰到危机,被厉害的法宝所困,要路飞扬等在地下,随时预备救人。
  “蒙面人?就是踢爆宝塔的那一个?他有什么特征吗?”
  “有啊!很好认的,就与你们碰到的是同一个嘛!穿着一身黑衣,用黑布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确实是同一个。但……这也能算特征?”
  “这当然是特征,不然你走到外头看看,难道外头有很多人都用这种打扮上街吗?”
  确实没有人会穿这样上街,但每个夜行的武林人士都是这种标准装,如果调查今天晚上中土大地有多少蒙面黑衣人在活动,那个名单肯定成千上万。
  “姓路的,你真是鬼话连篇,这种高手会莫名其妙跑出来?他一定是和你串通好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肯信,我也不能掐你脖子逼你相信啊!”
  “掐我?你一只手掐得了吗?哼,你说的是实话,那你告诉我,蒙面黑衣人现在在哪里?叫他出来给我看看啊!”
  任徜徉拍着桌子逼供,哪知道路飞扬闻言,两眼一翻,对着屋顶叫喊。
  “屋顶上的黑衣蒙面大侠,你要不要下来?这边有个年轻人很仰慕你,说是要见见你。”
  本以为是胡乱叫喊,但当屋顶上传来细细声响,任徜徉与孙武脸色骤变,火速奔出门外,赫然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在屋顶上纵跃如飞,背影依稀就是破坏宝塔的那位无名英雄。他身法好快,孙、任两人闻声出门仅仅数秒,却只能惊鸿一瞥地见到他的背影,一溜烟似地消失。
  “想不到真的有蒙面黑衣人,这个人……是高手啊!”
  从对方的动作、速度,孙武判断得出这一点,但却无助于分析蒙面人的身分,唯有望向任徜徉。
  “啊?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会是谁,江湖中卧虎藏龙,可能有这种身手的人太多了。”
  任徜徉这么回答,但孙武却觉得他的表情、语调有些怪异,好像对自己有所隐瞒。
  不过,孙武并无意深究旁人不愿说的秘密,而当两人一起回到屋里,路飞扬已经逃逸无踪,任徜徉在裹伤完毕后,将一众红粉知己哄离开,取来一壶浊酒,与孙武对饮。
  酒铺小老板的酒量自是不成问题,孙武与任徜徉喝酒,想要向对方问起苦茶方丈密藏宝贝的下落,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先谈刚刚发生的战斗,双方对呼伦法王的深不可测同感心惊,而刚才的这一闹,呼伦法王上慈航静殿的行动势必会延缓,但最迟明天,呼伦法王就会再上慈航静殿,到时候一场恶斗势必难免。
  严肃的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任徜徉的众多红粉知己,孙武很好奇为何任徜徉在这镇上会有那么多的女性喜欢,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这么有男性魅力?能否说来听听?结果,任徜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那个啊……怎么说才好呢……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嗯?你不介意?那我就说说看吧!在我小的时候,我有一个梦想,希望有朝一日,普天之下的女孩子都能不受欺负……”
  因为这个梦想,小时候在镇上,任徜徉就喜欢帮左邻右舍的姊姊妹妹主持正义,因此惹出的一些事,让他被大人打得满头包,但却从没有改变过这个坚持,到了长大以后,学会了本事,开始行走江湖,有了足以支撑梦想的武功,任徜徉更是勇于行侠仗义,只要在哪里看到女性受辱,他也不管敌人有多大来头,立刻挺身而出,甚至千里迢迢赶去替人出头,因此而结下的仇家,实在是数也数不清了。
  被任徜徉打成重度伤残的对象中,不但有江湖名人,更有皇亲国戚,他眼高于顶的个性,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也照打不误,更无惧遭到报复,因此,在出道的首两年,就碰上了几场大规模的血战,或是暗夜伏击,或是白日约战,任徜徉独斗数十好手,搞到自己身负致命重伤,险死还生,可是伤愈后却依然故我,虽然从不主动寻人报复,可是也绝不放弃坚持,碰到看不顺眼的事,一定出手。
  为了这个狂放不羁的浪荡子,慈航静殿承受了空前庞大的压力,各方责难与惩处任徜徉的要求,排山倒海而来。本来希望培养任徜徉继承衣钵的苦茶方丈,不得不解除任徜徉的一切职务,将他贬为一名寻常的俗家弟子。
  “那个时候,连官府都找上门,要求和尚师父把我交出来,否则官府就要上门拿人。想起来真是好危险啊!他们连军队都驻扎到山下了,慈航本院高度戒备,差一点就要爆发战争,千军万马杀上山来,嘿嘿,结果谁也料不到,我居然碰到救命贵人了,你知道那贵人是谁吗?唔,你真的猜不到?”
  替任徜徉解围的贵人,是一道由帝都火速送来的圣旨。
  大武皇帝武沧澜亲自下令,赐封任徜徉爵位,兼赠御赐龙令,代天子巡狩,遇乱臣贼子可先斩后奏。这道圣旨的效力溯及既往,所以任徜徉之前所诛杀的皇亲与大官,全部变成了死有余辜的乱贼,那些群聚在慈航本院的高官目瞪口呆,由原本的缉拿讨伐,变成了盛大表扬后,灰头土脸地离去。
  天子之命,不容质疑,更何况这个天子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高深莫测,向来仰其鼻息作人的高官们,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别说是串联抗议,就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没有人知道武沧澜为何下这道圣旨。很多人认为,武沧澜对慈航静殿忌惮甚深,不愿意与慈航静殿发生正面冲突,所以被迫赦免任徜徉,然而,也有少部分人相信,任徜徉骄傲狂妄的个性,正合武沧澜这个头号狂人的脾味,这狂人素来唯恐天下无事,自然不愿见到任徜徉这个火种就此熄灭,因此不但赐旨赦免于他,甚至火上加油,还给了他往后先斩后奏的特权。
  这件事情之后,任徜徉变成慈航静殿里人见人嫌的烫手山芋,不过却也变成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一些仇家自认斗他不过,唯有暗认倒霉,从此看见他就掉头走,避免与他发生冲突。
  “其实,我也不喜欢招惹生事,但我这个人……见不得女孩子在我面前掉眼泪,只要看到女孩子哭,我就忍不住要生气。女孩子……是很娇弱的,应该要捧在手上好好怜惜,怎么可以让她们伤心呢?”
  任徜徉的表情,有着淡淡的哀伤,叹道:“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想要让每个女孩子都不伤心,其实是不可能的,并不是单单行侠仗义就能做到……”
  无论是武功、相貌、谈吐,任徜徉都堪称人中之龙,当他以拯救者姿态现身,锄强扶弱,很少有女性能不被他吸引。遇到这种情形,任徜徉多数是能推就推,甚至不顾尊严地落荒而逃,但还是有极少数的几位,因为遭遇极惨,家破人亡,任徜徉救人之后没法一走了之,只好带回家乡安置。
  这些少女对他衷心慕恋,愿意一天一天痴等下去,任徜徉苦劝无效,唯有相应不理,飘浪在外,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回去一趟,探望留在镇上的红颜。尽管他平生最大志愿是不让女孩子流泪,但这些少女孤居小镇上,日思夜盼,却不知流了多少伤心珠泪。
  “感情这东西,真是勉强不来的……这就是我的故事,抱歉,你一定听得很无聊吧?呃,你干什么眼眶都红了啊?”
  任徜徉大惊失色,但孙武却好像很同情他似的,一面伸手擦擦眼泪,一面拍了拍他。
  “我懂,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大概懂你的难处,真是难为你了。”
  听任徜徉说完那些话后,孙武对他的看法已经完全改观,觉得他虽然举止狂傲放荡,但其实是一个很热血、很正派的好人,而且他勇于实现梦想,不畏一切的精神,确实打动了孙武,连他异于常人的性癖好都暂时抛诸脑后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才不要被男人同情咧,你要是真的把我当朋友,那……趁你回去之前,把无孔不入掌的秘诀教我吧!”
  “这个……”
  对任徜徉有好感,如果可以的话,孙武也愿意教他“无孔不入掌”但偏偏自己就是不会,这掌法要从何教起?
  可是这样迟疑的态度,看在任徜徉眼里,就只以为少年是在待价而沽,要等自己开一个好价码,实在是非常不够朋友。
  “小子,你别想错了,我是怕你与呼伦法王拼完一阵后没命回来,西门大侠的神技就此失传,所以才急着要的。”
  “呃,任兄觉得我死定了吗?”
  “你现实一点吧!姓路的虽然胡搞瞎搞,但因为他的关系,我们今天试探了敌人的实力,看到呼伦法王的本事,你难道认为自己打得赢吗?就算你够天分又够用功,但你够时间吗?”
  少年为之语塞,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实在太少,还需要更多帮助才行。正自沉吟,一个念头闪过,少年请任徜徉助己一臂之力,若是事情能成,就用“无孔不入掌”的秘诀来交换。
  “我还没学你的功夫,你倒是先要我教你本事,哈,你是现任掌门,藏经阁随便你翻,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教?”
  “剑法,或是刀法……就是你本来打算用来破塔的那一招。”
  孙武的锐利观察力,让任徜徉吃了一惊,可是本来拼死拼活想学“无孔不入掌”的他,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你本来不是很想学无孔不入掌的吗?”
  “这个……总之别的可以,这个就不行,拿银子换银子,换了没意义,而且太让你占便宜了,绝对不行。”
  任徜徉的极度坚持,反倒让孙武感到好奇了,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中并无刀剑技,以任徜徉对这套绝学的极度重视,可以想见威力不在四大神功之下,他又是从哪里学到这套绝学的呢?


第五章 双龙聚会·迎客一掌
  呼伦法王前往慈航静殿的队伍,被孙武、任徜徉一阵大闹之后,取消了既定行程,将拜谒慈航静殿的行程挪后一日,让孙武等人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再怎么练武也没用,除非有奇遇,不然实力不可能有什么改变,孙武知己知彼,向香菱、慈航静殿两边调阅了呼伦法王的资料,越看越是心惊,发现呼伦法王成名超过一甲子,是域外大有名望的人物,年纪更超过苦茶方丈,据说不但武功盖世,更是天才型的法宝开发师,长年钻研古老遗迹,从中开发出许多独占技术,所创造出的法宝在域外屡显神迹,受到无数人们崇敬。
  数十年来,呼伦法王为了钻研更高的万物至理,通常都是在所居住的洞窟寺院清修,等闲不轻见外人,纵是外出讲经说法,施展神通,也都是高坐法坛之上,普通信徒只能远远仰望,不能近见,行事作风极其低调,此番应大武天子之邀东来,是相当反常的一件事。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少爷,关于呼伦法王的年纪,至今众说纷纭,有部分说法指称法王已经年过八十,但也有报告记载,呼伦法王迄今已过两百岁,这听来似荒诞不经,却不是绝无可能。”
  香菱向孙武解释,武道修为臻至化境的高人,往往能够驻颜不老,延命长生,像一皇三宗这级数的绝顶强者,有过百的寿元绝不稀奇,但……
  “武功高不代表一切,苦茶方丈也没能长命百岁。生于江湖、死于江湖,和江湖沾上边的,没几个能有福气死在病床上。”
  香菱的这番话固然有感叹,但听在孙武耳中,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没答话,肩头就已经被小殇一拍。
  “唉,真不幸!你现在也是一个江湖人,看来没什么机会死在病床上,就是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过得了二十。”
  “……你不要动不动就看穿我心思可以吗?”
  孙武斜斜看了小殇一眼,但却知道她所说不假,自己涉入江湖以来,整天就是大砍大杀,运气差一点的话,早已死了十几次,从这机率看起来,自己确实有可能活不过二十。
  “其实二十这个数字可能太乐观了,你明天要和呼伦法王决斗,从外围赌盘的赔率来看,你应该活不过明天。”
  “所以你已经帮我开好死亡证明了吗?呃,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赌盘的赔率?你也有下注?”
  孙武惊叫一声,这才想起来无名小镇上各种暗盘交易充斥,当然也包含大小赌赛,小殇整日闲逛,手头上又有大笔活动资金,会挑对象下注毫不稀奇。这么一想,就看到小殇侧斜过头,阴阴地笑起来。
  “你明天不要侥幸获胜啊!如果你不小心赢了,不但很多人要跳楼上吊,就算是你活着回来,也会被人再杀一次。”
  “……这么说,你压根就没希望我活着回来,对吧?”
  “不然难道你希望我输钱?真没义气,这个钱你也有份,输掉了你不会心痛吗?”
  孙武摇摇头,没力气再做这种吊诡的辩论。看了这许多的资料后,自己反而感到好奇,呼伦法王是有道高僧,早已看破名利,不问红尘俗世,在域外也只专心弘法传道,这次是为了什么步入红尘,刻意进入中土,向慈航静殿挑衅呢?
  这个问题应该是关键,只要能满足呼伦法王的愿望,两边就可以不必有冲突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这么想?
  “嘿,你一脸白痴的傻样,该不会又在想怎么让敌人主动罢手吧?真是没出息的小子。”
  一眼看破了孙武的想法,小殇摇头道:“那个法王想干什么,他自己不是已经在信上说清楚了吗?就是想借慈航静殿的所有经典一观,你想要满足他,就用代理掌门的权限让他去搬光藏经阁的书,这样他就会笑咪咪的夸你是好孩子,不过这种事一干……那些大和尚们恐怕就要连手超渡你了。”
  就算没有小殇的提醒,孙武也知道这么做绝对不行,若是让人家把藏经阁里的书全部看光,慈航静殿的武学流传域外,自己“民族罪人”的头衔肯定跑不掉,从此变成那些奋青团口中的头号奸贼。
  再想一想,苦茶方丈为人谦冲仁厚,若是有方法可以让两边罢斗,和睦相处,为何他会不做?如果连他都不能以退让化解干戈,自己也就不用痴心妄想了。
  “咦?小殇,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是谁啊?他突然跑出来帮我和任兄,又有本事和呼伦法王的高手抗衡,这种人应该不多见吧?”
  应该是不多,但这却是小殇答不出来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亲眼目睹,孙武还真不相信有这个黑衣人存在,那人武功奇高,破宝塔在先,又与呼伦法王对掌在后,虽然不晓得他的实际能耐,但应该比慈航静殿众高僧要高上一班。
  回想起任徜徉以前说过的话,孙武依稀记得,好像慈航静殿有个历史悠久的传统,那就是千百年来每逢慈航静殿遭遇劫难,就会有神秘高手出现,帮助僧人们解围。如此看来,难道真是应了这项传统,因为慈航静殿风雨飘摇,所以隐藏在黑幕后的守护神现身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说不定明天的战斗也会有守护神出现,少爷就可以不用下场了。”
  从理性角度来说,香菱压根就不信什么守护神,不过明日之战强弱悬殊,也说不出什么其它的安慰话语,只好顺着孙武的话来说,结果此言一出,站在孙武身旁的小殇、趴在窗口偷听的路飞扬,全部都咬着手帕,泪眼汪汪地猛摇头。
  “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香菱满脸的诧异,结果还是孙武最了解自己的亲友,在香菱肩上一拍,叹气道:“不,你没说错,只不过如果明天的战斗有守护神出现,他们两个下的大注就收不回来了。”
  这句话的正确性肯定是百分百,因为当孙武这么说完,两名泪眼汪汪的同伴就转换了表情,开始大力地点头。
  “……我现在真的觉得,明天我无论输赢都是回不来了。”
  尽管孙武的这一仗,关系到很多人的利益,不过至少基本的情谊还是要顾到,在孙武准备出门回慈航静殿的时候,路飞扬和小殇特地为他焚香祝福,祈祷他一战告捷。
  “来,把这熏香绕身体一圈,这是本镇最新到货的法宝,比什么金钟罩、千佛掌更厉害,叫做打不败烟雾,只要点燃后绕体一圈,上床……不,上阵之后就会纵横不败。”
  孙武本来要接受路飞扬的焚香,一听他这样介绍,连忙伸手推开,不敢嗅入这看来似春药多过补药的熏香。
  “有没有搞错?就算不给我大还丹,起码也给我一些有用的药品嘛!我吸这种春药有什么鬼用啊?”
  听见孙武的指责,路飞扬抓抓头,露出很为难的表情:“小武你也知道我们这边手头没钱,买不起超级补药,你将就一点随便用用,吸进去不会拉肚子就好啦!嘿嘿,而且根据考证,确实也有人吸了春药以后鼻血狂喷,两眼通红,不但力大无穷,还能举千斤的……”
  “路叔叔,你说真的?”
  “当然啦,这镇上不晓得有多少人都下了今天的注,你等若是全镇的衣食父母,我的钱也都与你有关,在这种情形下,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你先把这些烟雾吸光。”
  一说完,孙武不给路飞扬抗辩的时间,把熏香罐子一下按在他脸上,跟着飞也似的逃走,就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巨吼,还有一连串女性的惊呼骚动。
  (后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堆女人在尖叫?唉,还是别回头看,这种时候不要有好奇心比较聪明。
  匆匆赶到小镇口,任徜徉已经在那里等待,要与孙武一同回到慈航静殿,等候强敌的到来。
  听孙武说到了镇上的骚动,任徜徉顺口问起路飞扬的事,这让孙武有些讶异,因为任徜徉自幼在那个荒破小镇长大,路飞扬与小镇上的居民很熟,自己本以为他们两人也相熟,没想到任徜徉反倒要问起自己来。
  “我跟着和尚师父以后,就比较少回去了,你那个路叔叔,好像是赤魃叔他们的老友,最近两、三年才回来,每次来都会待十几天,只有这次待得最久……”
  孙武记得,近两、三年的路飞扬,都是过着流浪汉的潦倒生活,跑来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向往日旧友求援,但既然这些朋友肯施援手,为何他不久住呢?难道因为自尊放不下?可是从他现在的无耻行径来看,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尊严……
  “我问过赤魃叔,他说和那个姓路的是以前打仗时候认识,有点交情……”
  “打仗的时候认识?呃,路叔叔好像参加过太平之乱,不晓得是站哪一边的,他这个慈航静殿子弟有时候真是乱七八糟……”
  “啥?姓路的是慈航静殿子弟?哪一期的?练过什么功夫?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是他偶然说溜嘴的。”
  孙武与任徜徉一面交谈,一面在山道上奔驰。孙武的轻身功夫远不及任徜徉,全凭他不时出手提携,才能够保持速度,一路高速疾驰,在一个小时后赶回慈航静殿。
  “掌门人,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还担心……”
  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师,率领一众高僧在山门口迎接掌门人到来,但看到孙武身旁的任徜徉,众高僧的表情立刻就沉了下来,像是见到瘟神般难看。
  能看到平时总是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们露出这种表情,孙武暗自好笑,本来还有点好奇,觉得高僧们不喜欢任徜徉,是因为他行为不检,放浪形骸,但听过任徜徉以前惹出的诸多事端后,自己完全能体会高僧们的心情,这样的煞星一个已经太多,若是多来几个,慈航静殿早就完蛋了。
  僧人们告知孙武,呼伦法王的队伍正在上山途中,因为昨天的意外纷扰,车队的护卫更多,随行御前侍卫的数量比昨天增多一倍,预计半个小时后抵达山腰的凉亭,慈航静殿素来在凉亭恭迎贵宾,现在阖寺僧侣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孙武做最后的定夺。
  “定夺?有什么要我决定呢?战斗地点吗?”
  孙武一问,这才知道高僧们商议一晚,终究不忍心看孙武一个人白白牺牲,希望能与孙武并肩作战,但就是不知道孙武要挑选哪几名首座陪同作战,不然各堂各院首座一起下场车轮战,赢了固然不光彩,输了更是难看。
  “输?你们这些老家伙真是丢脸,慈航静殿的主战力几乎全在这里,这样子搞围殴还会打输?要你们这些家伙做什么用?”
  孙武发现任徜徉的个性急躁如火,很容易就发起脾气,虽然他说得没有错,不过……
  “任兄,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全部下去搞围殴?”
  “这、这个……”
  说到底,任徜徉其实热爱自己的师门,当事情只与本身有关,他可以不计毁誉,恣意妄行,但是当事情关系到师门,他就不能不尊重慈航静殿的名誉与规矩,若非如此,他连假扮魔门高手去搞破坏都敢做,车轮战与围殴又算得了什么?
  孙武微微一笑,看了看眼前的众高僧,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看了一次,觉得任徜徉说得不错,高僧们虽是修为精深,但实战能耐恐怕有所欠缺,帮不到自己什么。到了最后,真正能帮助自己的,还是只有任徜徉一个。
  “多谢各位长老,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喜欢战斗,但以职能划分来说,战斗我比较拿手,是我能做的事,而各位长老则有你们能做的事,也是唯有你们能做的事,所以战斗就由我和任兄去吧!谢谢你们。”
  孙武委婉点出自己只能战斗、不能建设的问题,约定好将战斗后的处理工作交给众高僧后,与在场的诸位高僧一起前往山腰凉亭,迎接远来贵宾。
  掌门迎宾,照理说是要和各堂各院首座一样穿着袈裟,但孙武是以俗家弟子身分就掌门位,所以只是匆忙换上一件礼服,便与众人一同赶下去。至于任徜徉,没有人在意他穿什么……这个特立独行的份子,在一群僧人中看来是那么格格不入,但随着对他的评价不同,看法也就不同,至少在孙武与许多低辈弟子眼中,这时的任徜徉虽非盛装,却像是鹤立鸡群般潇洒、好看。
  在孙武与各堂各院首座身后,慈航静殿的僧人依辈分、职等鱼贯排列,跟随着掌门下山,形成一道长长的人龙;另一边,百多位异族白袍僧侣,在数千官兵与御前侍卫的护送下,同样也是浩浩荡荡的一长串车马,在众多妙龄侍女载歌载舞、沿途洒满花瓣的盛景下,抵达了山腰的迎客亭。
  两队人马,形似两条巨龙,在这奇特的气氛下交会聚首,孙武连续几口深呼吸,试着让自己回复平常心。剧斗或许很快就要发生,在一切爆发之前,孙武望向身旁唯一的同伴,尽管自己身在群众之中,但能够帮到自己的还是只有这么一个人。
  “还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
  问得简短,任徜徉也答得精要。
  “玲珑宝塔绝不是敌人最厉害的法宝。武功方面,传说他有一式奇招,佛陀掌底,威力媲美我派神掌。”
  两句话说完,就必须要面对敌人,但在对面的那一大片人海与车阵中,孙武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所有异族僧侣都是同样穿着白袍,看不出谁比较像首领,总不成每个黑皮肤的僧人都是呼伦法王吧?
  孙武与任徜徉对望一眼,都觉得这情形怪异绝伦,敌人或许有什么阴谋诡计。呼伦法王没有露面,指挥这一长串队伍的是御前侍卫,而队伍很快分成两列,指挥者策马出列,赫然便是表情古怪的纳兰元蝶。
  假如来的是其它高手,孙武还可以沉得住气,可是一看到纳兰元蝶,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尽管不像一口毙命的毒蛇那样有威胁性,但一只死咬住靴子不放的臭鼬,一样会让人精神紧绷,最古怪的一点是,任徜徉同样也是表情难看,一点都不亚于孙武。
  “我是慈航静殿掌门孙武,贵客远来,请露面一见。”
  为了不让纳兰元蝶有机会动作,孙武抢先发话,但一句话振声传出,却没有得到对方响应,对面人群静悄悄的一片,十分诡异。孙武心中错愕,想不到对方架子如此之大,而慈航静殿这边也开始起了喧哗,场上的气氛正自僵凝,对面的人群阵中忽然分开,一辆华贵的大车缓慢行出。
  大车行至中途,遮住车门的黄幔分开,一辆相当古怪的小车高速行出,来到孙、任两人面前五尺处停住。
  车子体积甚小,银色圆锥体的外形,看来很像是被切去一半的纺锤,通体由金属铸成,平滑光亮,看不到一丝接缝或裂痕,仅有正面是一大块不透明的黑色玻璃,完全看不见驾车之人的具体形貌,整辆车子经过精巧设计,虽然地下又是青砖,又是台阶,但行驶上却丝毫不受阻碍,如履平地。
  孙武和任徜徉都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这辆小车很显然是某种法宝,呼伦法王藏身在这样法宝中不现身,可能是自高身分,也可能是另有所图,但敌阵除了这辆小车,就没有别人跟着出来,连之前见过的护法四尊者都不在,看来呼伦法王是决定单身一人闯阵,不带随从。
  “孙掌门,幸会了。”
  小车中发出了声音,仍然是那种似老似少,分辨不出确切年纪的古怪语音。
  “佛门虽起源于域外,但流传中土已久,沾染中土文采风流,数千年来高僧大德开宗立派,诞生禅宗一脉。中土禅宗之学,以慈航静殿为首,小僧在域外时便极为仰慕,只是相隔万里,无缘向贵派高僧请教,今得法缘,还望孙掌门不吝赐教,一圆小僧夙愿。”
  除了请教与赐教,孙武几乎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听呼伦法王说得客气,似乎没有打算立刻动手,当下也坦然以对,表明自己并非出家僧侣,也不曾修习佛学,唯一从慈航静殿学到的,便只有一身武艺。
  “贵寺苦茶方丈,妙悟佛法,是我佛门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可惜他突然圆寂,小僧迟来一步,万分遗憾。孙掌门以俗家弟子之身,成为慈航静殿一派之主,虽不曾修习佛法,却与我佛有缘,小僧此次东来,所要请教的除了佛法,更也包括慈航静殿的武术心得。”
  先礼后兵,几句寒暄过后,呼伦法王表露出所来目的,慈航僧众虽是早已有备,却仍不免又是一阵压低声音的哗然,所有目光集中在孙武身上,等着看这名新任掌门如何回应。
  “慈航静殿的武学经历数千年流传,博大精深……”
  孙武暗自戒备,提气运劲,尽量让表情看来很镇定,表示慈航静殿的武术繁多,不晓得贵客要切磋哪一项武技。
  “慈航静殿五大镇派绝学,以如来神掌居首,但神掌威力太强,对使用者的负担也太大,小僧不敢相强,希望孙掌门能让小僧一窥《洗髓经》的奥妙,如此于愿足矣。”
  孙武闻言一怔,慈航静殿镇派绝学一向是四样,什么时候变成了五大绝学?不过,旁的先不管,敌人既然已经指明要比试《洗髓经》自己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刚想说话,旁边任徜徉抢先出声,说掌门人的《洗髓经》太过深奥神妙,外人不易理解,想要请教《洗髓经》自己也可以代劳。
  这举动冒犯掌门威严,是阖寺僧侣眼中的大不敬,可是孙武当然不会计较,晓得任徜徉是想引敌人先出手,给自己观察的机会,而小车中的呼伦法王也不反对,仅是沉默无言。怪异的是,任徜徉运起《洗髓经》身上隐隐浮现一层蓝光,但小车内的呼伦法王却没有半点动作,似是艺高人胆大,等着任徜徉抢攻,这种有恃无恐的高姿态,立刻引发了任徜徉的怒气。
  “你这假惺惺的无耻和尚,上门向人讨教武功,自己坐在那里不动是何居心?要老子表演给你看吗?老子可不是你家养的猴子!你懒成这个德性,要不要直接把《洗髓经》秘籍扔给你看算了?”
  “如此甚好,小僧早有此意,先前也曾遣派门人,赴贵派借经,却为此引发冲突,令小僧甚为不安,现在任少侠愿意借阅《洗髓经》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不知秘籍何时可以取得?”
  “你、你欺人太甚!”
  忍无可忍,任徜徉个性中狂放的一面表露无遗,也不管敌人是什么来头,扬起一掌,就往呼伦法王的座车打去。这一式“千佛掌”虽非镇派绝学,却也是慈航静殿的上乘武技,以《洗髓经》的真气推动,更增威势,但掌力来到小车外一尺,就像碰到了什么护罩,瞬间被化消无形。
  “唔,《洗髓经》果然了得,但佛门武学应是用于渡化众生,任施主将《洗髓经》使得如此杀气腾腾,未免偏离正道。”
  “正你娘的鬼道!老子超渡了你,就算是替社会除害,渡化众生。”
  “这……小僧愚鲁,今次小僧满怀敬意而来,事事遵守礼节,只为借阅《洗髓经》一观,并没有任何侮慢之处,为何任少侠这般怒火中烧?是小僧说错了什么?抑或慈航静殿中人,个个都是像任少侠这般暴躁易怒呢?”
  “你明知故问,好个阴险的浑帐秃驴!我很礼貌地向你借老婆来睡,绝不在用词上侮辱你,看看你会不会生气!”
  两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呼伦法王假惺惺的口吻,引得慈航众僧暗生怒气,但任徜徉的侮辱也令对方阵营火冒三丈,一些士兵与侍卫忍不住高声回骂。
  夹在两边的鼓噪气氛中,孙武站在中央,彷佛是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感觉非常怪异。任徜徉的盛怒一掌,被呼伦法王轻易化消,可以看出呼伦法王的实力高明之至,现在连连明知故问,只能说他是刻意激怒任徜徉,让对手心浮气躁,伺机发出致命一击,可是以对方的身分,似乎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而且,孙武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这个呼伦法王……好像不是在明知故问。
  站在旁观者清的位置,孙武突然发现一件奇事。之前没有仔细留意,但呼伦法王所乘的银锥小车,看起来实在很小,小到令人怀疑那里能否塞得下一个人,至少,要塞下一个成年大汉,是绝对不可能的。
  (呼伦法王是用缩骨功藏在里头吗?这解释很合理,但不太可能,比较可能的解答是……
  一个想法闪过孙武脑海,虽然荒唐,但少年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且慢!”
  在两边阵营的屏息惊呼中,孙武抢拦在任徜徉身前,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战斗。“呼伦法王,要做技艺交流,我们接受,但是两派之间的切磋与交流,应该光明正大,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连脸都不露,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一件事,我们无法接受。”
  任徜徉瞪着孙武,一副看到白痴似的表情:“你脑袋烧坏了吗?人家明知故问而已,你以为他真的要和你讲礼貌?快点让开,那辆车子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做的,你傻呼呼挡在车子前头,小心遭了暗算。”
  “不会的,我……”
  一语方毕,孙武突感身后冷风袭来,那辆银梭小车赫然发动机关攻击,速度奇快,孙武还不及反应,两道利刃已分从左右两边攻至,准确命中腰侧。
  “啊!”
  万万想不到,德高望重的一派宗师竟然当众偷袭,任徜徉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出手相助,又看到孙武腰侧流出两道鲜血,怵目惊心,利刃恐怕已经破入体内腑脏,伤得甚重,这机关瞬间攻破孙武的金钟罩,伤及内脏,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犀利兵器,而呼伦法王端坐小车之内供给能量,这小车的护罩肯定是坚固难破,眼下情势紧急,若是一招之间无法破去机关,任这两道冷刃持续切割腑脏,随时有性命之忧。
  “任、任兄……”
  孙武好像想要说什么,但却已经慢了一步,任徜徉眼见情势紧急,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双掌一并,周身盛放灿烂光华,遍罩四方,赫然便是“如来神掌”发动征兆。


第六章 调虎离山·捷足先登
  神掌一发动,雪灿耀眼的白光立刻笼罩任徜徉全身,跟着便朝四面八方环照而去,白色光焰所过之处,砖石一一粉碎,情形就像当初大雄宝殿之上,任徜徉一掌消灭呼伦法王的弟子。
  如来神掌·佛光初现。
  在这雪白光焰中,时间彷佛停顿,一切物体的行动都慢了下来,唯有人的思维还在继续。孙武与这光焰靠得最近,看得也最是清楚,只见任徜徉聚光于掌,跟着便是一掌击下,自己眼看着这只手掌越来越近,有话想说,却来不及把话说出口。
  其实,呼伦法王的银梭小车并没有那么厉害,那双冷刃虽然是插在自己的腰上,但却没有痛楚,因为那双冷刃的刺击被金钟罩给挡住,几乎是刀子才碰上肉,金钟罩气劲便护体随生,挡住锋刃,根本就没刺进去,当然也没破肉见血,至于那些血从哪里来的,孙武也非常奇怪。
  以呼伦法王的能耐,若真要奇袭,会破不了金钟罩?会造成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形?如果不会,那这一切便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引诱任徜徉出手。孙武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喊出的那声“任兄”其实是为了让任徜徉停手,别中了敌人的计策。
  短短一下耽搁,任徜徉的佛光初现已对准小车轰下,剎那间只见强光四射,没有人可以直视强光内的事物,眼中所见尽是白光,耳边所闻则是疾风狂啸,好不容易等到光芒消散,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如来神掌”不愧是当世一等绝学,佛光过处,石屑分解,那座饱经风吹雨打的迎客凉亭,已经被彻底摧毁,丝毫不留。而虽说损失了一座建筑物,但幸亏这并非古物,建成不过寥寥数年而已,毕竟慈航静殿是天下武学正宗,三不五时就有人上门挑战,开打的地点从山巅到山脚,这座迎客凉亭也是热门战场,损坏是常有的事。
  催发神掌的任徜徉,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绢纸,没有丝毫血色,嘴角勉强扬了扬,想要微笑,却“哇”的一声大口吐血,显然刚才一掌发出,余劲反噬,造成内伤,同样令他付出不少代价。这倒也不意外,孙武几次与任徜徉并肩作战,在旁观察,早看出使用神掌不如想象中简单,纵是以任徜徉之能,也要虚耗不少,日前他在大雄宝殿上发掌的损耗尚未回复,今日强行发掌,呕血是必然的结果。
  凉亭被毁是常有,任徜徉呕血是必然,这都不足以引起群众惊慌,真正引发骚动的理由,是呼伦法王所藏身的座车,竟然被任徜徉一击而毁,彻底粉碎,变成了满地的碎铜烂铁,每个碎片都破得认不出原来模样。
  车子毁了,藏身于车中的人呢?
  在场近万双眼睛,上天下地,留意过每一个可能的地方,但无论望向哪一个角落,都看不见他们所寻找的东西,慈航高僧找不到、御前侍卫团找不到,没有一位僧人或士兵看到呼伦法王在哪里。
  武功通玄、神机莫测的一代域外宗师呼伦法王,在接了任徜徉一掌之后,居然就这么人间蒸发,无影无踪了?
  一个人不可能莫名其妙不见,既然找不着人,现场群众唯有往可能的方向思考,其中最合理的一个,就是呼伦法王没能脱出,随着车子一起挨了任徜徉的神掌,粉身碎骨了。
  孙武和任徜徉可不敢这么想,昨晚与呼伦法王交手时,无论是玲珑宝塔之威,抑或是最后那一记佛陀掌底,都是极厉害的绝学,如来神掌虽是慈航静殿绝学,但若说能把呼伦法王拍蟑螂似的一掌打死,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慈航静殿的众高僧、御前侍卫的高手们,也不肯相信这种荒唐事,但全场群众却有八成以上对这想法深信不疑,而回看呼伦法王一方的异族僧侣,也是人人表情惊惶,搞不清楚发生何事的样子,显然这不是在故弄玄虚,更增添了呼伦法王已被神掌击毙的可能性。
  这么一来,事情可能就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尽管任徜徉这么做有损掌门威严,但看在低辈弟子眼中,任徜徉却是诛灭外来强敌的大英雄,慈航静殿僧侣一方顿时爆出连串欢呼声,年轻子弟疯狂叫好,任尊长怎样喝止都停不下来。
  一件事往往存在两面意义,击杀呼伦法王可以被解读为诛灭异族妖孽,也可以被看做杀害有道高僧,当慈航众僧喜悦鼓噪,另一边阵营也陷入喧哗骚动中。造成骚动的,并不是那些御前侍卫,而是当地的官兵,呼伦法王连日来在附近城镇广施神通,救济瘟疫病患,活人无数,这些官兵或是本身受惠,或是有亲友蒙受救命大恩,心中对呼伦法王感恩戴德,视为救世活佛,现在看活佛被任徜徉一掌轰毙,哪肯干休,高声吵闹,随时都会发生大暴动。
  如果任徜徉愿意稍微压抑本性,闭上嘴巴,不去刺激愤怒的人群,这场面或许还好控制一些。然而,任徜徉的个性在这方面和小殇异曲同工,根本不知节制为何物,哪怕是全场群众情绪激昂,千夫所指,他也是那么肆无忌惮,像是接受表扬似的由左至右挥了挥手,欠身微微一礼。
  这个过度夸张的行礼动作,等若是点了火药引线,官兵们的怒气彷佛炸了锅,大批人马从队形中冲出,要把这嚣张的杀人凶徒干掉,反倒是御前侍卫们不希望场面失控,连连喝阻,被闹得好不狼狈。
  同样的,为了要守护刚刚为本寺立下大功的任徜徉,寺中低辈弟子也急忙冲出阵中,想要保护任徜徉,各堂长老虽是一再号令弟子遵守秩序,不得轻举妄动,但在此兵荒马乱之际,要弟子把这些命令听进耳中,那真是高难度的任务。
  只见两边阵营喧哗叫骂,气氛极度火爆,彷佛随时都会变成战场杀伐,若不是因为两边的首脑人物还在压制,双方人马早就在山坡上开战了。
  而夹在两边人马中央,孙武望着这高度混乱的场面,又望向身旁的任徜徉,“任兄,打是打完了,后头该怎么收拾?”
  “鬼才知道!”
  任徜徉一掌拍在孙武肩头,看似潇洒,却只有孙武才知道这只手掌是多么轻软无力,倘使没有自己的肩头给他靠,这个大出风头的英雄马上会昏死在地。
  “你不要想太多,我有一个主意……刚才不是有一票人愿意担下战斗后的建设工作吗?现在打完了,叫他们出来洗地吧!”
  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给予孙武最大的体会,就是建设工作果真是不易,特别是帮任徜徉这样的人收拾烂摊子,那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笑话,我打死了番僧就要大骚动,那番僧如果打死了本派方丈,难道就不会大骚动?你不用担心,这些状况那些老贼秃肯定都已经想过,不会没有准备,现在不过是让他们把准备好的方略拿出来用而已,这些臭秃驴虽然顶上无毛,武功废得像狗,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根本不用替他们担心。”
  任徜徉说得理直气壮,但孙武却没法拉他出来负责,因为他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口吐鲜血,真正晕死了过去。最惊人的是,纵使失去意识,任徜徉的手还摆了一个胜利手势,看来得意洋洋,真是气煞旁人。
  孙武把人扛了回去,也将其余的善后工作交给众高僧接手,路上回忆起这场有惊无险的战斗,固然觉得侥幸,但更多的部分是觉得古怪。
  才将任徜徉安顿好,小殇就出现在面前。基于平时的所作所为,小殇和路飞扬现在并列为慈航静殿两大不受欢迎人物,本来应该是要被完全驱逐的,但众高僧看在孙武的面子上特意通融,要求他们必须要从地下管道进入。
  孙武本以为输了钱的小殇会要自己赔偿损失,谁知道她手一摊,就是一个红包塞过来。
  “给你吃红。”
  “喔,谢谢……咦?你不是压呼伦法王获胜吗?怎么还会赢到钱?”
  “讨厌,大家青梅竹马长大,我怎么会做那么没有人性的事?我这个人最怕看见打打杀杀了,所以是买和局,哪像那个路飞扬一样嗜血?”
  “路叔叔怎么了?”
  “他把身上的钱全部买呼伦法王获胜,结果一揭晓后,当场就呆在那里,变成化石了。”
  小殇向孙武解释,外围赌盘最后是以和局开出,因为开设赌局的地方黑帮,全部表示呼伦法王不可能这么轻易死亡,应该只能算是遁走,所以战斗没有发生,也就算是和局。这说法最接近事实,但真正让这些黑帮作出这判断的理由,是因为如果开出孙武获胜的结果,很多黑帮都要一夕瓦解,高阶干部连夜逃亡躲债去。
  “等等,你哪可能这么好心,买什么和局?”
  孙武顿了顿,突然眼神一亮,“我知道了!你故意压和局,一定是有打算做什么,喂,你这个……”
  如果有意要操纵决斗,比起让哪一方获胜,弄成和局无疑是容易得多,因为除了双方打成平手,所有意外状况导致的决斗中断,也全部算在和局范围,只要想办法让这一仗打不成,又或者阴谋暗算,把两个人都干掉,这样就可以轻轻松松判成和局了。
  “哎呀,大人物不要计较这种小事,你这个大少爷只管花钱,一点都不体谅我们这些赚钱的辛苦。”
  “哪有啊!你也是乱花钱的好不好,帐目上你花的比我多太多了。”
  “吵死了,啰唆啰唆,不要在意这个啦!你打了半天,有看到呼伦法王吗?他老不老?帅不帅?”
  “唔,呼伦法王长什么样子,我并没有看到,可是……我想呼伦法王应该不在那辆车上。”
  孙武早就有这个怀疑,毕竟那辆小车的尺码古怪,被击碎车体之后又不见尸首,种种怪异的最佳解释,就是那辆小车根本是空车,呼伦法王不在车上,只是遥控小车发声,与自己和任徜徉对话。
  可是,呼伦法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辆空车又有什么作用呢?
  普通人或许猜不到这当中的意义,不过孙武很清楚法宝开发师的思维,那辆小车既然是精密法宝,里头肯定载有大量的纪录仪器,在损毁的同时,也把“佛光初现”的各种数据化为数据传走。
  孙武向小殇确认这一点,小殇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推测。这下不禁使孙武深为扼腕,因为对方来此的用意是为了阅经学武,这么一来,虽然《洗髓经》没弄到手,却取得了“如来神掌”的资料,以呼伦法王的能耐,搞不好就从这些资料中偷学走一式神掌,这真是太过严重的损失。
  “咦?对方来这里是为了阅经学武?糟了!”
  孙武突然想到,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武典经书,那么大有可能调虎离山,趁着全寺高手倾巢而出的机会,奇袭藏经阁,虽然藏经阁那边也有高僧把守,但奇袭队伍若由呼伦法王亲自率领,那一切就很难说了。
  一想到这点,孙武连忙请外头的僧侣通知众高僧,自己则第一时间赶往后山,要先顾好藏经阁。
  情况紧急,孙武没有拉小殇同行,只是自己一个人狂奔,路上僧人见到掌门拔腿飞奔的样子,尽皆错愕,纷纷出声相询,孙武无暇回答,只是低着头赶路,直到一只手臂拦阻在他身前。
  “干什么跑得那么急?赶投胎也慢点嘛!”
  “呃,路叔叔!”
  刚刚输光家当的路飞扬,正与几名同伴一起站在台阶上,与狂奔中的孙武不期而遇。孙武见状也很讶异,但想到自己的责任,便立刻准备再开跑,只是给路飞扬一把抓住,缠问着刚才战斗中的种种,迫于无奈,只得把一切稍作解释。
  “什么?这些异族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想调虎离山,进入慈航静殿盗书?这真是太可恶了!”
  “是啊!所以路叔叔你别挡着我,我要先赶去确认状况,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啊!”
  “不,小武,万事欲速则不达,这件事你先不用着急,路叔叔敢拍胸担保,那些异族人绝对无法从慈航静殿盗走半本书出去。”
  路飞扬的保证,照理说是一句也信不过,但孙武看他说得自信满满,不禁狐疑起来,猜测他何以这般有信心。正自寻思,孙武突然发现路飞扬的几个同伴面露尴尬之色,与自己目光相触时,很不好意思地转开过去。
  这几个人都是镇上的熟面孔,只是一时间记不起他们的职业,但此刻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大包袱,塞得满满鼓鼓,活像是要逃难一般。假如只有他们,或许真的是逃难,但是多了一个正贼笑兮兮的路飞扬,那就……
  “你、你们……”
  孙武退了几步,失声道:“你们把藏经阁的书全偷了出来?”
  “不不不,我们怎么可能做得了这种事呢?”
  路飞扬摇头道:“藏经阁的书那么多,我们才几个人?搬得太多,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又要被一群秃驴没命的追。我们是预备分个十次来搬,第一次就先搬这些,虽然数量有限,但本本都是精华,你看,这本是金钟罩第九关的秘籍,以前还没有人得手流出过,眼下落在我手里,嘿嘿,发达啦!”
  太过得意忘形的结果,路飞扬边说边狞笑,剎那间,孙武甚至觉得在他眼中看见闪亮的金钱符号。
  “路叔叔,你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什么事情啊?”
  “我是慈航静殿的代理掌门,你在我面前干这种事,以为我会当作没看到吗?”
  “呃,看到了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想要出卖自家人吧?”
  “这不叫出卖自家人!我说过,不是我们的东西就不可以拿,说了你不听,就算你是长辈,我……我要大义灭亲!”
  “哇!大义灭亲不能天天灭啊!好痛,不要欺负残障人士!”
  一段根本算不上是战斗的小骚动很快地结束,孙武押着路飞扬一行人重回藏经阁,途中路飞扬不断唉声叹气,孙武最初听了很恼火,又看到那几个包袱中隐约露出的书皮封面,确实全部都是慈航静殿的重要武经,更觉得气恼不已,但是当藏经阁出现在眼前,孙武却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怒气顿消。
  “路、路叔叔,你是不是因为猜到有人会来偷书,所以才先到藏经阁去把书搬走的?”
  “啊?敌人?什么敌人?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因为输钱输太多,开赌的组头威胁说要斩手指,我才急着过来搬秘籍抵债的,什么敌人不敌人的,我不知道啊!”
  虽然是这么说,但路飞扬眼中流露的和煦笑意,却让孙武得到了肯定,剎那间的欣喜,几乎想要跳起来亲吻路飞扬。
  到了藏经阁后,孙武所要处理的不是外敌入侵,而是一场小规模的灾难,路飞扬等人入阁盗书时,一反先前的低调行事,在阁内闹得震天动地,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却把每一层书架都推倒,弄得经书坠地四散,让负责打理藏经阁的僧侣瞠目结舌,瞪着满地凌乱的书籍,不晓得要花多少时间来收。
  “这个……请各位稍微安静一下,我想我大概能理解路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武猜想路飞扬多半是一听到呼伦法王驾小车出现,便察觉对方意图,匆忙赶来捷足先登,又顺手把书架都推倒,所有武经凌乱混在一起,敌人纵有通天本领,一时之间也难以在这片书海中找到所需的经典。
  稍过片刻,闻讯赶来的香菱也到了现场,同行的还有妃怜袖,这两个人一到,登时帮上了大忙。
  “妃小姐,你来实在太好了,我刚刚稍微看过了一遍,现场没看到其它人物入阁盗经的痕迹,你耳目过人,我想请你再帮我探查一次,是否有什么讯息被我遗漏掉的。”
  “少爷,那我呢?有什么事情是要交给我做的?”
  “有,香菱你做事最有条理,地上这一大片书海就交给你归位了。还有……嘴巴不要张太大,谢谢。”
  孙武简单调配完毕,突然发现周围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同了。本来因为这一战打得莫名其妙,尽是任徜徉在出风头,僧人们觉得这个代理掌门口中说得慷慨激昂,实际遇到考验就表现不佳,未免令人失望,没想到他洞悉先机,思虑深远,竟能先料到这一步,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
  “先别这么说,我只是单纯推测,还没有获得证实……唔,希望不要有证实的机会。”
  旁人不明白孙武这么说的意思,唯有香菱听出弦外之音,知道孙武是担心前来盗经的异族人未走,那么被妃怜袖给发现了,就势必难免一场恶斗。
  “找到了!果然有人侵入!”
  妃怜袖超人的感官能力,没有辜负孙武的期望,在藏经阁中找出了人来,尽管对方用特异法宝隐匿声息,把所有的呼吸、心跳声音都遮蔽,可是妃怜袖还是从整个空间的能量变化中把人找到,手一挥,无声的音剑透发而去,一举破去敌人的伪装。
  “唉唷!”
  一声娇嫩的痛呼传来,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因为这声音听来像是小孩子的童音,敌人怎么可能会派一个小孩子来盗经?若是有什么误会,失手伤到孩童,那可就不得了了。
  孙武等人循声去找,结果在书堆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对方赫然是个小女孩,埋在大堆倒塌的书本里,披头散发,看来好像是在书本倒下的时候被压着,昏了过去,虽被妃怜袖的音剑破坏机械,但未有伤及本体,仅是在昏迷中叫了声痛,而她相貌甜美,看上去彷佛睡得正熟,让人连出声唤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掌门人,敌人怎么会派小孩子来偷盗经书?”
  僧人们大惑不解,问起了孙武,但在此时赶到的小殇恰好进门,主动应了这一句。
  “小孩子不能盗经吗?原来和尚师父们觉得小孩子没有杀伤力啊?”
  “不不不不,岂敢、岂敢。”
  小殇平时随着孙武进出藏经阁,早已变成了此地的熟面孔,每次孙武在内阅书,小殇就在外头与看守僧人戏耍,自然又增添了许多牺牲者,现在一看到这小恶魔来到,众僧虽是又爱又怕,却都很老实地退了出去。
  孙武则是被眼前所见给吓了一跳,理由无他,只是因为这个小女孩自己曾有一面之缘,上次在万佛城中的旧店铺,被纳兰元蝶给撞上,发生混战,这个小女孩也在场,只不过当下逃脱时,应该在自己怀中的她却离奇失踪了,此事多日来一直让自己耿耿于怀,却想不到会在这种状况下重遇。
  “她的衣服……看起来是异族人的服饰,她是异族人啊!”
  孙武想起当日情景,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应当是尾随她而来,这小女孩是呼伦法王一方的人,或许身分还不低,只不过为什么会派她来盗经呢?思索中,小殇来到身旁,贴着耳朵说话。
  “嘿,她的衣服勾起你什么特殊想法吗?要不要脱光她衣服看一看?”
  “你、你胡说些什么东西?这种事情是犯罪!是罪大恶极啊!”
  冲击太大,少年几乎是惊叫着踉跄后跌,还惊动了外头的武僧,抢进来探视状况。
  “掌门人,怎么了?你为何大叫?这边出了什么事吗?”
  “喔,没有什么事啦!掌门人只是在和我讨论怎么脱光这小贼的衣服,太过兴奋,所以叫了出来……男人都会这样,半大不小的也一样,习惯就好。”
  “呃!掌、掌门人,这位小姑娘还很小,你……”
  “我知道她很小!问题不是这个……”
  “这、这是犯罪……”
  “我也知道!”
  一边是武僧们瞠目结舌、结结巴巴,一边是少年声嘶力竭、努力辩白,这个画面不但让香菱笑得弯了腰,就连妃怜袖也都忍不住转过头去,低声窃笑,而那名倒在地上昏睡的女孩则在这时被笑声吵醒。
  “肩膀好痛……咦?小哥哥,你在这里?”
  苏醒过来的小女孩,一点都没有身为窃贼的自觉,为了见到孙武而喜悦不已,就差没有立刻扑上来,而这也再次让在场的三名女子摇起头来,武僧们不解其意,孙武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你们别想歪啦!我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萝什么杀手。”
  “萝莉杀手。”
  “小殇,谢谢你的补充,不过我不是,再次谢谢。”
  有礼地拒绝了小殇的解释,孙武问起小女孩的来意,本以为会得到个不清不楚的答案,结果小女孩耸耸肩,很大方地承认是来拿书的。
  “拿书?你是说……偷书吧?”
  “不一样的,我拿了再放回来,那就不是偷了啊!”
  这种强词夺理的风格,与小殇如出一辙,孙武一阵苦笑,命武僧们去请各堂长老,会商如何处理此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莫妲芭,小哥哥,能在这里见到你,人家很高兴喔!尊者们说你就是慈航静殿的方丈,年纪轻轻,好有本事喔!”
  “这个不敢当,其实我的本事并不高,对了,你……”
  “不过尊者们也说,你是个家庭环境很复杂的人,天妖是你爸爸,皇帝也是你爸爸,小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啊?”
  “问得好,这个问题改天请我爸爸来回答你吧!”
  要看到向来开朗的孙武表情阴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被人把痛脚踩个正着后,他的表情确实是很不好看。
  之后,得知此事的众高僧紧急密会,商量该怎么处理,倘若呼伦法王是派其它高手潜入慈航静殿窃书,现在的后果就会非常严重,但此次盗书者仅是一名未解人事的孩童,什么严厉处罚都说不过去,就算谴责呼伦法王一方也不太妥当,因为这弱龄女孩孤身一人竟能潜入慈航静殿的藏经阁,传了出去,慈航静殿全体面上无光。
  左右想不出个办法,看来只有把人送回,但又不能光明正大送回去,这下又陷入一个麻烦问题。
  孙武站在门外,隐约听见高僧们的说话,也觉得有些地方难以索解,特别是派出一个稚龄孩童来盗经,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合常理,呼伦法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看莫妲芭追着小殇在玩,笑得很开心,好像这些烦扰一点都与她无关,少年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将之前一连串奇异事端相印证后,孙武来到两名天使般的美丽女孩身边,忐忑不安地开口。
  “莫妲芭,你……你就是法王吧?”


第七章 转世轮回·百年星霜
  孙武突然将这个想法说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吃惊,但当理智稍稍冷静,他便发现自己这么问并非没有道理。
  万佛城的破商店中,莫妲芭突然出现,出手阔绰,身带大笔金钱,这只能说明她出身不凡,并不能证明什么。但当她从自己怀中离奇消失,孙武就心觉有异,怀疑这个小女孩很不寻常,毕竟她能这样不知不觉地消失,也就能这样不知不觉地给自己一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慈航静殿的藏经阁,绝对是武林中前五大戒备森严之地,不是随便可以侵入的。小殇和路飞扬能够来去自如,似若儿戏,一半正显示他们的非凡之能,一半也是因为他们太熟知慈航静殿的地下通道,那是千百年来反复兴建与废弃的累积古迹,迄今慈航僧侣们也只拿得出最新版的地道图,却拿不出最完整的地道全图,甚至还想央请两人画一幅出来。
  如今,莫妲芭又神出鬼没地潜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让把守藏经阁的众武僧颜面扫地,这事看似荒唐,其实正显示莫妲芭的非凡本事。一件法宝再神妙,如果没有适格、适合的操纵者,那就形同废物,小殇所使用的许多法宝,一旦脱离小殇之手,其它人用起来肯定不是那么回事,莫妲芭可以靠法宝掩护潜入藏经阁,这件事没有表面上这么单纯,她本身的才能占了重要因素,换句话说,她看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孙武曾与任徜徉连手斗过呼伦法王一派,知道若是凭实力硬闯,哪怕是四尊者连手都近不了藏经阁,恐怕非得呼伦法王亲自出马,才有本事闯藏经阁索经,那为何理应由呼伦法王上阵的重头戏,竟然扔给一个小女孩来作?
  回看莫妲芭,这女孩一副傻呼呼的样子,看起来与她的实际年龄一样天真可爱,绝非作伪,这种状况又该怎么解释呢?
  一个几乎已被遗忘的故事,瞬间在孙武的脑中闪过,那是幼时听老爹说过的域外轶闻,据说在域外有某些宗教,其领袖人物并非选出,也非继承,而是透过不断的轮回转生来反复继位,每一次圆寂后,门下弟子就必须依照其生前指示,寻找其转世体,找到后便奉之为主。
  当孙武想起香菱说过,呼伦法王的实际年纪没人晓得,几个情报来源也众说纷纭,没一个定案后,他脑中的思路就连贯成一线,肯定了原先的想法,再次把问题问出口。
  “莫妲芭,你……你就是呼伦法王吧?”
  这句话问了出来,孙武还有点后悔,哪知道莫妲芭用力地一点头,彷佛孙武只是在问性别身分而已地承认了。
  “是啊!我是第十三代的,小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人家没有穿那种礼服出来啊?”
  此言一出,震惊的反而是在场其它人。相较大多数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香菱和小殇倒是在短暂惊愣后,分别以敲手、点头表露出恍然之情,慢孙武一步想通了问题症结,并且开始短暂交谈。
  “喂,万紫楼调查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有时间去查人家的年龄,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查出来?”
  “地方太远了,域外的情势很复杂,有些时候传回来的情报会失真,整理情报的人一个失误,就会……不过是有点奇怪,转世活佛我有听说过,但没听说转世到女孩身上的。”
  香菱皱眉说道,而这个说法得到了小殇的认同,侧过头思索片刻,最后拍掌出声。
  “那答案只有一个,这个小妞……是人妖。”
  小殇笑了笑,在香菱肩上一拍,“恭喜你了,专业人员,这是你看了最兴奋的东西吧?”
  “我不负责这块专业的……”
  在香菱与小殇的简短谈话中,孙武也向莫妲芭提出同样的疑问,但莫妲芭却侧过头,摊着手,说自己和门人都不晓得为什么这一世的法王会是女生,过去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呃,你也不知道吗?那……十三世轮回,你不是有快千年的记忆了?”
  “应该有吧,不过那些老徒弟都说,莫妲芭的灵窍还没开,所以没办法真正取回以前的记忆,现在每天只有一个钟头会回复记忆,但记忆回复的时候,莫妲芭也会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唷!”
  “一天回复记忆一个钟头?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
  “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莫妲芭也不知道,反正一天一个钟头,说来就来了。”
  听完莫妲芭的话,孙武终于明白了状况,无怪近年来呼伦法王极少见人,原来是因为本代法王转生女身,开千古未有之奇,就连前代法王的门下弟子都被吓慌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将此事秘而不宣。
  而莫妲芭这个法王也是问题多多,如果照她所言,一天之中只有一个小时灵窍自开,贯通十三世的知识与经验,那也就代表真正的呼伦法王只有那时才觉醒,一天里头的其它时间,她只是一个纯朴天真的乡下女孩,需要旁人的保护。
  昨日山道上一战后,呼伦法王一行人没有持续上山,而是掉头撤回,背后的理由恐怕就是那一个小时被耗去,呼伦法王回复成普通的乡下女孩,门人不敢继续上山,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露出马脚,唯有打道回府。至于刚才在凉亭中发生的战斗……现在想来,法王门人那边恐怕比自己更害怕。
  “莫妲芭,你跑到这里来,你那边的人知道吗?”
  “他们都不晓得啊!出发前我听他们说什么灵窍迟迟没通,既不能延期,也不能等到晚上才来慈航静殿拜山,一切只好随机应变,我听完就自己跑来了,他们可能还以为我坐在那辆车里吧!嘻嘻。”
  莫妲芭伸伸小舌头,笑得很可爱,不过孙武却有些同情她的门人,那些人现在想必为了法王失踪而阵脚大乱。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孙武觉得有一件事是要先弄清楚的,那就是莫妲芭的来意。
  “你……你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真的是为了……”
  “嗯,就是为了要拿书啊!小哥哥,《洗髓经》在你手里吗?你是方丈,把书借给人家看嘛!”
  女孩一下子爬在少年的身上,像小猫一样用鼻端轻碰他面颊,彷佛撒娇似的柔哼出声,孙武脖子一痒,还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莫妲芭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被人拎住衣领给揪了起来。
  “少爷,这位小姐先由我来接待,我想你应该有些东西要讨论,其它的事就稍后再议吧!”
  香菱及时出手,把莫妲芭给拎住,孙武正想问是什么事需要讨论,这才发现十数步外有几十双眼睛看着自己。
  慈航静殿各堂各院首座!
  现在才发现是晚了点,孙武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和莫妲芭的谈话内容,应该都是一等一的机密,似乎不太适合给这么多人听到。这些秘密如果泄漏,对慈航静殿似乎没什么,可是对于莫妲芭那边……
  想想果真是不妙,而之后的半个小时,孙武陷身于复杂的言语阵中,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满身疲惫地与香菱会合。
  “什么?她们在藏经阁?”
  听僧人这样回报,孙武吓了一跳,急忙赶赴藏经阁,还没踏进去就听到内里传来吵闹声。
  “呼伦法王是个小鬼?有没有搞错?”
  一个男子嗓音自藏经阁内传出,正是任徜徉,孙武闻声心中一喜,却又暗叫糟糕,急急忙忙把门一推,赫然便看到藏经阁内乱成一团,任徜徉和莫妲芭各站一端,拿起地上的经书往对方扔掷,小殇和香菱则站在一旁,丝毫不干涉两人之间的恩怨。
  “你不是想来偷书吗?这些都是啊,拿去啊!拿去啊!有本事你就拿去!”
  “你们这些中土人真狡猾,没本事阻止别人进来盗书,就故意先把书拿走,太诈了!”
  “哈哈哈,这叫中土的大智慧,你不服气吗?那谁叫你不早点来呢?”
  “你!你这个油嘴滑舌的狐狸脸男!”
  “荒唐!谁是狐狸脸男?”
  两人每说一句话,就是一本书扔掷过去,任徜徉固然眼捷手快,莫妲芭也开动了法宝,一下子身后竟然多了两双手臂,总共六支手臂捡起书来狂扔,一时间满室都是书册飞舞,如果不是孙武及时喝阻,还不晓得要有多少珍贵善本书籍遭殃。
  稍稍问清楚状况,孙武得知任徜徉一清醒后就赶来此地,得知呼伦法王真面目后,也没有以大欺小的顾虑,就与莫妲芭发生言语冲突。小女孩对待好脾气的孙武始终笑语相对,可是碰到摆明来挑衅的任徜徉,那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大胆地还击。
  “任兄,你真是的,怎么会和小你那么多的孩子吵起架来呢?莫妲芭,不,法王大人,你远道而来,我们本来该以礼相待,但你的要求太过分,也难怪任兄他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呢?出家人不是本来就该救人的吗?”
  莫妲芭理直气壮的质疑,让孙武听出了弦外之音,追问道:“救人?莫妲芭,你要《洗髓经》是为了救人吗?”
  “是啊,只要有《洗髓经》里的秘诀,很多人都能够得救,那个银色面具就是这么说的啊……”
  “你说什么?”
  莫妲芭轻笑着说话,但一句话出口,却同时引起周围多声惊呼,任徜徉、妃怜袖、香菱脸色大变,就连小殇都不自禁地用手捂住嘴巴,一脸不胜惊讶的表情,这让孙武感到非常奇怪。
  “等等,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小殇你也叫?你知道那个银色面具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你叫什么?”
  “叫爽的。我看大家那么紧张,所以配合一下凑个气氛,你很介意吗?”
  “没有,你爽就好。”
  这实在是有些儿童不宜的对话,但孙武此时无暇追究这点,只是想弄清楚那个令大家闻名色变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关于“面具”这个词,孙武是有印象的,依稀记得武沧澜座下的四大御前侍卫统领,就叫做什么“四大面具”而自己曾经与其中两人有过交手经验,确实是很强的高手,自己远非其敌。
  (狂僧好像是金,另外一个叫铁什么的瘦骨猴应该是铁,那这个银色面具就是里头的银了。
  孙武思索着,而香菱则是镇定下来,整理好了思绪,开始向孙武报告。
  “少爷,四大面具的称号是这五、六年才形成,那不过是武沧澜随便搞出来的东西,只要他多收募一名,或是处死一名,随时都可能变成五大或三大面具,但在这四人之中,银色面具的身分最为特殊,远自十余年前武沧澜尚未登基时,身边就有这么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怪人随行……”
  香菱娓娓道来,把数据时间回溯十多年前,还仅是区区一名皇子的武沧澜,才气初露,已干下数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而一名与他年纪相仿、始终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便在他身边忠实辅佐,完成他的每个命令,辅助主子成事。
  在官方的正式纪录上,有关此人的资料甚少,但江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武沧澜能在太平军国之役中迅速崛起,连横合纵,并且暗中铲除掉所有帝位路上的竞争者,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出力甚多,不少极阴损的谋略均出自其手,由他所掀起的腥风血浪更是数也数不清,每次都伴随着大量人命的消逝……
  没人认为武沧澜会有所谓的“友人”但若这样的人当真存在,这个银色面具无疑是头号人选。太平军国之役后,在幕后立下无数大功的他,并没有站到幕前来,而是持续待在其专属的黑暗角落,以御前侍卫头子的身分,暗地里为主子完成任务,安静而森冷地施展他的谋略……
  “除了武沧澜之外,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近年来他也很少出手,御前侍卫出动的实战任务,几乎都是交给狂僧、铁中堂等人。”
  香菱道:“万紫楼的资料中,隶属于银字部的御前侍卫,所持用的军械无论素质或崭新程度,都是四部之冠,武沧澜确实把最好的法宝设备都给了他。”
  简单的介绍,孙武已经大致弄清楚事情状况了。对于这种神秘人物,孙武不禁生出许多幻想,猜测他面具底下的脸到底是何模样,不晓得是丑是俊,又或者是否满脸伤痕,搞不好还是个……
  “萝莉!”
  小殇突然开口,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但想到这句话蕴含的意义,所有人都不禁大笑,任徜徉笑得尤其失态,就只有孙武,露出面红耳赤的窘态,要小殇别胡言乱语。
  “有什么胡言乱语的?萝莉杀手吸引萝莉过来,这是很正常的啊!还是你不喜欢被人叫杀手?那叫你萝莉磁铁好了。”
  “你刚才没听清楚吗?香菱说得很清楚,那个家伙是男人啊!”
  “呼伦法王本来也是男人。”
  “这……就算可能变成女的,但那家伙十几年前就是青年了,不可能变成小女孩的。”
  “呼伦法王的岁数也破千了,现在还不是变成小女孩了?”
  “又不是什么人都会转世!”
  高喊出声的孙武都快跳起来了,自己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些年纪幼小的女孩,她们又不是自己故意找来的,有什么理由要为此受人责难呢?
  “少爷。”
  觉得不能让情形乱下去的香菱,开始打断他们两个的谈话:“有一件事情要提醒您,或许每个中土人都很讨厌武沧澜,但如果要说到普天下仇家最多的人,我想能和这位银面具先生竞争的对手恐怕不多。”
  孙武立刻被这句话给点醒,察觉到整件事背后的不单纯,或许有什么重大阴谋涉入在内,连忙转向莫妲芭问话。
  “莫妲芭,你是怎么认识那个银色面具的?他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嗯……这几年,莫妲芭的家乡情形很不好,大家都没有东西吃,两年前又发生瘟疫,死了很多人,莫妲芭的爸爸妈妈在那时候死掉了,后来,莫妲芭的小狗也死掉了……”
  虽然仅是寥寥数语,但却听得孙武寒毛直竖,明白中土这边的政治虽然恶劣,各地都是动乱,但域外的情况恐怕比这边更糟糕,莫妲芭在成为呼伦法王之前,恐怕是过着自己难以想象的穷困……不,甚至是死亡边缘的生活。
  依照莫妲芭所言,父母双亡后,她在饿死边缘被前任法王的门徒所寻获,接受灌顶仪式成为法王后,整日除了依照专职神官的安排,研习经书与知识外,更经常四出行医,以体内所蕴藏的法王真力运使机械,治疗各地染上瘟疫的灾民。像这次在慈航静殿附近的义诊,往昔在域外早已不知做过多少回了。
  然而,在卫生条件与物质生活双双欠缺的情形下,想要彻底根除疫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法王行医济世救的人多,但病倒的人却更多,结果一段时间忙碌下来,行医变得失去了意义,唯一的好处就是信徒越来越多。
  “那些弟子老师都说,每次只要碰到这种民不聊生的时候,我们的信徒就会特别多……嘿嘿,这样子好像很糟糕……”
  莫妲芭吐了吐舌头,笑靥如花,但看在每个人眼中,却都想起中土两大圣宗今时今日的兴盛,似乎也正是建筑在民不聊生的基础上。
  “听说,如果前世记忆全部回复,十三世的经验贯通,就能取得教派里头最大的秘宝,也有可能帮人们驱除疫情,不过莫妲芭很没用,到现在只能取回一半的知识,每天也只有一小时的时间贯通灵窍……”
  这样的窘境似乎也让呼伦法王门下甚感无奈,而后便在这样进退不得的情况下,一个转机出现,来自中土的使者密访呼伦法王。面对那个恶名昭彰,在传闻中阴狠冷血的银面具男子,四尊者抱持着很强的戒心,但历经几天的秘密会议,四尊者终于被打动。
  “四尊者都说,域外现在又穷又乱,不比中土物资富庶,如果我们到中土弘法传道,就能募集到很多钱,我们把这些钱带回域外,就能帮助很多人……中土有自己的教派,我们如果要在这边有信徒,就要证明我们也很好,四尊者就说我们要上慈航静殿讨教。”
  莫妲芭侧头道:“我不喜欢争斗,但他们也告诉我,上慈航静殿不是为了比斗,只是向慈航静殿借书,因为慈航静殿有一本《洗髓经》里头的诀窍能够让人强身健体,哪怕只是让人学到一点粗浅皮毛,就大有好处,我们家乡的疫情也可以得到控制,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借《洗髓经》的。”
  一番话说完,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估不到事情峰回路转,居然真相是这个样子。
  “喂,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开始想要出卖慈航静殿,把书借出去了?”
  这次过来质疑孙武想法的不是小殇,而是看出他表情有异的任徜徉,但这次孙武却有不同想法,觉得如果是为了普渡众生,借本书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那是慈航静殿的镇寺绝学,哪有可能给你随便传出去!这是武林禁忌的头等大忌,就算你是掌门,这也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为什么不行?这是救人啊!和尚不是本来就要拯救世人吗?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和那么多人命相比较,一本秘籍应该不算什么吧?”
  孙武说得理直气壮,任徜徉和香菱都是一副“事情哪可能这么容易”的表情,但真要想什么劝阻的理由,却又觉得很难说出口,最后还是香菱想了想,开口说话。
  “少爷,能救人当然是很好,不过这件事可能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如果单纯只是法王阁下的说法,我们愿意相信,但此事却有那个人牵扯其中,我建议您审慎行事。”
  香菱言之成理,孙武也知道自己的思虑有欠周详,碰到这种可能暗藏圈套的状况,鲁莽行事容易堕入别人的诡计,什么事还是别太快下决定比较好。
  安全起见,孙武想要把事情再问详细一点,可是一转过头,却看到小殇很紧张似地凝望自己,手上还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功能的控制器,拇指就凑在按钮旁,好像随时都会按下去一样。
  “小殇,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啊?”
  “这是强迫症的一种,我只要呼吸到含氧的空气,就会变得很紧张,不过这种知识太专门,以你的程度,我很难对你解释清楚。”
  “那……你手里的遥控器是干什么用啊?”
  “没什么,重要的大事刚刚交代完了,依照小说与剧本的惯性法则,我未雨绸缪,先准备一下。”
  孙武似懂非懂,正想再问下去,又意外发现任徜徉蹑手蹑脚,朝小殇靠近,好像随时都会一下向她飞扑的样子,而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还拼命使眼色要自己转头。
  “任、任兄,你这又是干什么啊?”
  “喔,哈哈,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大事刚刚交代完了,依照江湖经验的惯性法则,我也做点准备,嘿嘿,买个小保险而已,大家别太紧张,没事的……”
  任徜徉打着哈哈,一副行若无事的表情,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很紧张,至于为何紧张,香菱若有所悟,但其它人却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孙武同样是摸不着头脑,只把注意力放在莫妲芭身上,问她怎么会决定一个人跑来盗书。莫妲芭的回答也很简单,那就是双方明刀明枪地抢夺,成与不成固然难说,即便是成功,两边冲突之下的伤亡也多,还不如自己趁乱潜入,一个人把经书盗出来,这样牵连的人最少。
  “嗯,你这想法不错,但堂堂一代宗师亲自来偷鸡摸狗,这件事传了出去,非常不好听,呃……”
  孙武本想说以一派宗主之身,行此鸡鸣狗盗之事,太不体面,是很被人看不起的行为,但转念一想,做这事的不是什么呼伦法王,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小女孩,这事说不上什么荣誉不荣誉,即使传了出去,人们也很难拿这种标准来苛责她。
  “不过,好奇怪喔……”
  “嗯?莫妲芭,什么东西好奇怪啊?”
  “那个戴银色面具的男人明明说,慈航静殿的藏经阁里头除了五大神功,还藏有以前西门朱玉的武功,可是我这次来怎么找也找不到,是被小哥哥你们藏起来了吗?”
  “这个……我没什么印象耶!”
  孙武想起初次见到莫妲芭的时候,她拿了一袋金子去买西门朱玉的武功秘籍,显然对西门朱玉的武技甚感兴趣,不过自己身为代理方丈,曾看过藏经阁的书籍目录,里头并没有什么西门朱玉的秘籍,这应该是误传,而相较之下,自己还更在意莫妲芭说的“五大神功”慈航静殿镇寺四大神功:如来神掌、洗髓经、易筋经、金钟罩,名震中土大地,是每个学武之人都知道的事,但自己从没听说有什么第五神功,莫妲芭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显然不是其它人所在意的东西,因为莫妲芭的话一说完,在场众人齐受震动,不单是任徜徉、香菱,就连默默在旁的妃怜袖都改变姿势,被这话题给引起兴趣,反而对什么五大神功毫不在意。
  (香菱以前说过,西门朱玉掌剑双绝,是非常不得了的人物,可是……难道他的掌与剑,比四大镇寺神功还厉害?
  孙武对这异状充满好奇,可是没待他再次寻根究底,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孙武的眼睛还在凝视任徜徉,背后就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可言喻的沉重气势,彷佛一座高耸大山压在背上,千钧重力压得孙武喘不过气,甚至觉得肋骨都要被这股重压迫得裂胸而出。
  这份重压的源头,来自一双目光,虽然并未蕴含杀意,却也说不上友好,炯炯目光有若实质,逼得孙武本能地运起金钟罩相抗,心中骇然。
  藏经阁里的人一直也就那么几个,在孙武背后的人更是只有那么一个。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孙武仍硬着头皮转过身去,面对那个不幸猜中的想法。
  转过头瞬间,少年接触到了一双“古老”的眼瞳。
  晶莹剔透的眼眸,与衰老扯不上关系,但孙武从没看过一双眼睛里蕴含着这么多深刻的情感,似喜、似愁,彷佛把悲欢喜乐都融会于这双眼睛里,最后化作一种万物俱凋零的寂然。
  倘使这不是人的眼睛,孙武会以为自己正看着一截枯木,本身已经没有生命,但树木的年轮轨迹上却写满百年星霜。
  这样的一双眼睛,属于一个拥有数百年经验与智慧的人。
  呼伦法王!


第八章 祸起萧墙·近身冷刃
  情形的变化不在孙武预计之内,但不是每个人都没料到这种场面的出现。这个异变一发生,早已有备的人立刻采取了行动。
  虽然不能凭自己的力量使用法宝,但只要配合填装性能源使用,小殇还是可以发动一些中低级数的法宝。当呼伦法王灵识觉醒,一直紧扣遥控器在手的她,几乎是立即按下了弹射钮,两道耀眼红光也从脚底冒出。
  与小殇一样保持高度警觉性的,还有一个任徜徉。自从得知呼伦法王的真面目后,他就对孙武与各堂各院首座的处理态度有种恐惧,因为像这种不知何时会觉醒的人物,就像一个不知何时会爆开的炸弹,应该尽快处理,甚至第一时间把她丢出寺外或宰掉才对,哪能慢慢讨论处理方案?
  觉得这些话说了也没太大意义,任徜徉便来个闷声大发财,不做任何提示,却把注意力全放在小殇身上,深信这个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女孩,一定已经察觉危机,并且有所准备。
  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殇才一按下掣钮,任徜徉就已经飞扑过来,当小殇离地而起,急扑而来的任徜徉恰好搂抱住她一双小腿。
  “哈、哈哈哈哈~~~~”任徜徉的笑声还真不是普通得意,简直是笑到抖了起来,两肩一耸一耸,连声音都一颤一颤。
  “你们这些笨蛋!看见危险东西就该立刻逃跑,不是像头傻鸟一样在那里聊天,嘿嘿嘿,自求多福吧,要是这样也死不去,我就请你们饮茶,哇哈哈哈!”
  笑得太像是故事中的反派大奸角,这反而让孙武不晓得该说什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抱住小殇双腿,不住地抖肩狞笑,直至小殇“咻”地一声穿破屋顶飞去,那双靴子都还被任徜徉紧抱在怀中,就看他彷佛成为一尊石像般呆站着,手里紧抱空靴子,笑声变得干燥沙哑,连脸上的狞笑都变成一个僵硬线条,冻结在面上。
  “哈……哈……哈……为什么……人……靴子……”
  “任兄,我那青梅竹马的同伴曾说过,靴子是用来推进的,人是用来跑的,如果要抱她跑,那最好不要抱靴子。”
  “这、这是什么道理?”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和一种叫做多段推进的技术有关。”
  孙武答得尴尬,几乎不好意思去看任徜徉冻结住的衰脸,不过这个困扰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只从天而降的巨灵掌,有效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前次在山道上与呼伦法王交手,最后所见到的,就是这一只数尺长宽的巨灵之掌,彷佛雕刻在山壁上的大石佛有了生命,巍峨一掌,崩天裂地而来。当时任徜徉与孙武得到路飞扬之助,又有神秘黑衣人出现,解了两人之危,但这次却没有如此好运道了。
  “呸!”
  生死顷刻,任徜徉尽显英武本色,与适才判若两人,双掌一错,身上琉璃佛光流转,便要发动镇寺神掌御敌。不过,连日内频繁运使神掌的后患再次出现,任徜徉才因为催动“佛光初现”而昏厥没多久,现在哪有能力再使一次?一掌还没推出,大口鲜血便狂喷而出,掌势不攻自溃,被那遮天盖地的巨掌贯压而下。
  “任兄!”
  孙武大叫声中,巨灵之掌消失,地上出现一个好深的掌形凹洞,里头一片书架与经书的残骸,连附近的墙都给震塌半堵,哪里还有任徜徉的踪影?
  “少爷小心!”
  香菱的惊叫声点醒孙武,不及细想,双臂一振,狂催金钟罩护体,金光泛起的同时,一道雪白光柱排山倒海般射来,正中孙武胸口,剎时间,孙武觉得自己胸前好像被几十根碗口粗的尖石桩狠狠插了一遍,不但痛得眼前发黑,连脚下都站立不稳,给打得离地而起。
  金钟罩最重视下盘稳固,会被人一击打得离地飞起,那立刻便会破罩降关,跌至四关以下。只不过,当初和羽宝簪交手,同样是一招便被打得破罩降关,呼伦法王的能耐犹在宝姑娘之上,这结果可以说是毫不意外,但自己在那之后又有异遇,总不成每次都是同样结果吧?
  真气急提,孙武周身乍现红、蓝二气,《易筋》、《洗髓》并施,涤尽全身气血脉络,精神大振,连濒临崩溃的金钟罩都威力陡增,竟然生出一股反激震力,让他从那道白光之中给弹出去。
  “咳!咳!”
  孙武一落地,便是剧烈咳嗽,《易筋》、《洗髓》并施所造成的“拂拭神通”其实是以强劲真气瞬间贯通经脉,全身气血以平时十倍速度交替、窜流,凭此生出超越平常的大力量,肉体短暂回复最佳状态。若是让苦茶方丈来施展,这便是久战后调整身体状况,用以发出最强一击的绝妙辅助技巧,可是在孙武、任徜徉的手中,使用这技巧便有些透支体能。
  无论如何,能够逃过一劫便是上上大吉,如果不是刚才应变得当,给人轰爆了金钟罩,那便万事皆休。不过,事情并不是这么轻易就结束,正当孙武跪倒在地上的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小小年纪,就能施展拂拭神通,慈航静殿的少年掌门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幸好本座来得及时,再晚个几年,恐怕本座就制不住你了。”
  声音从小女孩的嗓子发出,却显得异样低沉,还有一种很古怪的模糊,好像十几个大男人同时开口说话一样。
  孙武缓慢站起,心里很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全面备战,甚至抢先发动奇袭,否则正面打起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是,自己还是觉得应该先弄清楚,这一仗为什么要打?
  “法王阁下,如果你是要《洗髓经》这点我不能答应你,但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也许……”
  “《洗髓经》关系我域外千万子民的性命,本座此行是为此而来,志在必得,但纵使没有《洗髓经》本座也不能让你多活一刻。”
  “我?为什么?”
  孙武瞪大眼睛,不了解自己何时与对方有了私怨,否则彼此素不相识,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什么非杀自己不可的理由。
  “……少年,怪只怪……你什么不学,偏偏继承了天妖的武技……”
  “啊?为了这个?”
  孙武惊呼出声,但呼伦法王却已再次动手,又是一指当胸击来,这次若被击中,肯定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闪避是孙武的第一个念头,但白色光柱来得好快,几乎是瞬间就来到面前,孙武根本来不及闪躲,幸好旁边有人伸予援手。
  “少爷!”
  香菱拉住孙武的衣领,在千钧一发之际扯着他后飞,险险避过这夺命一指。白色光柱没有命中目标,笔直透出,击穿七座书架后,轰塌了藏经阁南面的墙壁,还顺势轰入对面岩层中,力道久久不消,发出阵阵轰隆闷响。
  (好厉害!血肉之躯,到底是怎么练成这种破坏力的?他用的是武功?还是某种法宝?
  孙武记得呼伦法王的几个弟子,都有移植法宝入体,倍增战斗威力,不过莫妲芭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要移植机械入体怎么说都太勉强了,应该不至于冒这种风险才对。
  藏经阁是古老建筑,哪里承受得住这等规模的战斗冲击,呼伦法王连出几招,威猛大力摧墙毁柱,早把建筑结构毁得差不多了,香菱拉着孙武往外飞退,从倒塌的墙壁轻巧飞出,只听见藏经阁“轰”的一声响,一楼的左半边崩塌了下来,还连带影响上方的建筑,弄得整座建筑物摇摇欲坠。
  “啊!藏经阁!”
  以呼伦法王的神通,这点房屋倒塌自然是伤他不得,孙武心疼的只是那栋古老建筑与内中藏书,经此浩劫不晓得要损失多少。
  “少爷,眼下顾不得这些了,先保住我们自身的安全吧!”
  香菱拉着孙武高速疾行,几乎是足不点地,数秒间便已离开藏经阁几十尺,但两人飞驰得虽快,心里却始终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受,正觉得奇怪,孙武突然发现两人正下方并非实地,而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将两人托捧在掌心。
  发现了这件事,孙武与香菱眼前陡然一花,当视线回复清晰,两人赫然身在半倒塌的藏经阁前,适才的那些疾行狂奔,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奇特的效果似非人力所及,孙武登时想起了任徜徉的提点。
  (这是……任兄说过的佛陀掌底?
  一声佛唱,从藏经阁的半倒建筑中清亮传出,孙武听不懂异族语,只能依稀猜测这是某个神明的名字,佛唱声中,两人正上方突然一片漆黑,抬头一看,赫然也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朝下压来。
  天盖地覆,这是佛陀掌底的合并杀着,香菱见情形不妙,想要拉孙武再次飞逸,哪知道劲道未发,脚底却突然一软,被另一股柔中带韧的真气化去了力道,竟然没能跃起,而且连试几次都是一样,这时香菱才省悟,自己身在敌人的掌中,确实是凡事都被操控掌握,没有反抗的余地。
  巨掌压下,香菱暗忖逃脱不掉,唯有硬拼一记,一只手已经按放在红宝石戒指上,正要咬牙启动,一声尖锐的琴音骤响,两只合围中的手掌突然消失,孙武和香菱从半尺空中摔落下来。
  “是妃小姐!”
  孙武这才想起,刚才在藏经阁里的几个人,小殇逃跑、任徜徉生死不明,还有一个妃怜袖,藏经阁半倒时没有跟着出来,看来也是被埋在下头,只是不晓得用什么方法护住自身,还能够仗义出手。
  只不过,对朋友伸予援手的妃怜袖,本身的状况似乎也不太妙,虽然她的音剑破去了佛陀掌底一击,但呼伦法王的声音却从半毁废墟之下传来。
  “……好奇妙的音波武技,这是河洛剑派的外支绝学吧?但这门绝技要发挥最强威力,你最起码要距离本座百尺之遥,现在你靠得这么近,把自身破绽完全暴露,可知道这一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自身武技的最大缺陷,妃怜袖自己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发声。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弃我的朋友。”
  对比起一早就逃离现场的某人,这句话还真是令人感动,但充分的觉悟便要付出代价,妃怜袖话声甫落,半倒的藏经阁废墟内忽然风雷之声大作,好像十几个炸雷在土石下连锁爆开,孙武大惊失色,但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屡遭重击的藏经阁就整个倒了下去,掀起一阵烟尘。
  “妃小姐!”
  “少爷,顾不得了,快走吧!”
  香菱拉着孙武想要撤走,不过却慢了一步,虽然这次没有一只巨掌出现拦阻,可是一道白光闪动,呼伦法王的小小身影已拦阻在两人之前,双手结印,法相庄严,虽然被压在无数砖石下好一会儿,却没有半点狼狈的颓态。
  “可惜了,两位。”
  呼伦法王飘身在半空,手中所结的掌印一变,天空之中又是一只巨掌,呼风穿云,以雷霆之势压下,掌力未至,凌厉的大力已将两人脚下土地压得凹陷,出现五指痕迹。
  “逼人太甚!”
  孙武知道自己没资格硬拼,但看见任徜徉、妃怜袖先后倒下,他觉得自己如果只是一味奔逃,那就太对不起倒下的朋友了。
  (催金钟罩吗?这大概催到爆掉都没用吧!别的……唉,还有什么别的,不就是那一百零一招拼命的。
  哀叹自己的处境,孙武却没什么选择,猛吸一口气,劲贯丹田,周身耀眼金光立刻被一层赤红血芒所取代,半空中的巨掌受到一股无形大力干扰,压力立刻减了几分。
  重压骤轻,香菱一回复活动能力,马上就想拉着孙武逃去,但手一伸出,却被赤芒灼痛肌肤,这才明白此时的孙武已是生人勿近。眼看孙武被一层血光所笼罩,被巨掌压出凹痕的地面却渐渐平复,甚至还有点逐步隆起,香菱当下做出判断,率先飞出血光笼罩的范围,不让自己成为孙武分心的理由。
  香菱的判断很正确,孙武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天妖的魔掌一经发动,便会吸蚀周遭所有的生命,香菱如果不走,一定会被血光侵筋蚀肉。只是,香菱的离开不代表问题结束,一切难题才刚刚开始,运使魔掌果然不是人类该做的事,前奏掌劲固然逼得呼伦法王的巨掌轰不下来,但对内也造成压力,孙武不知道血蛭虫能否承受得住,但自己全身骨头痛到彷佛正一根根被排出体外,这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果然是天妖的魔掌!”
  呼伦法王一声叹息,也不见他怎么施劲,“佛陀掌底”的威力陡增数倍,震溃前段的血光,笔直贯压而下。这压力直传到孙武身上,逼得他将神掌威力再次推升,血芒大盛,丝丝赤红光束扫向四面八方,巨掌虽能遮天蔽日,却是无法掩盖住这璀璨的血光。
  要发动神掌,孙武本身的力量还差得远,必须动到那股禁忌的力量。虽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严重,但眼前却没得选择了,丹田中阵阵悸动,佛血舍利的能量已经被正式牵动,随时都会似山洪般爆发出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孙武正下方的地面破裂,一双手臂裂地而出,紧抓住孙武的脚踝,力道奇大,事情又发生得突然,孙武心头剧震,险些就走岔内息,怎料那双手臂似无恶意,抓住他一双脚踝后,沛然内力源源不绝地输送进来。
  这股内力之强,堪称孙武生平仅见,更难得的是圆熟精纯,走的更是平和王道,强而不逼人,与神掌的精微之处一脉相通,登时起了共鸣,取代佛血舍利的狂暴能量,成为孙武发掌的主力。
  正邪能量交替,围绕在孙武周身的血芒一下子消失无踪,跟着便是柔和的雪白佛光绽放,尽驱十方黑暗,圣焰熊熊,遍照大千,那只遮天盖日的巨掌,在浩瀚佛光之下,几次催劲都无法侵入佛光范围,反而迅速融解在佛光之中。
  身为发掌之人,再没有谁比孙武更能体会这一式正宗神掌的高明。自从见识过如来魔掌吸蚀一切生命的恐怖威力后,孙武本来以为杀性不如魔掌的神掌在实战上相形见绌,却不料正宗神掌在武学上另辟快捷方式,别有一功。
  (比起魔掌,正宗神掌的威力在于化纳包容,佛陀掌底的有形气劲与佛光接触后,迅速被化消分解,就快要被散解光了,这……不伤人而克敌制胜,我喜欢这样的武功!
  惊讶于这样的发现,孙武欣喜得两眼放光,差点连自己正在比武都给忘了。纯正的“佛光初现”威力比在任徜徉手上还强上数倍,佛陀掌底逊之一筹,渐渐给比了下去,眼见胜券在握,孙武却突然惊觉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地下帮我的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懂得使用神掌的?该不会是任兄吧?但任兄的内力可没有这么高……啊!
  想到任徜徉,孙武登时记起一件事,那日在薪火台上,各堂各院首座要阻止自己就任掌门,任徜徉在他们身后催运神掌,逼迫他们不得阻拦,双方正自僵持不下,任徜徉的掌劲忽然如有神助,力量不住攀升,终于逼得各堂各院首座俯首,而那时任徜徉所发的劲道,便与下方这双手臂所传来的力量一样,毫无分别。
  (换句话说,就是这人帮了任兄一把,让我登上了掌门大位。他是谁?这么帮我们有何目的?
  孙武心神略分,战场上已经生出变化,本来神掌已力压佛陀掌底,眼看呼伦法王就要败阵,可是凌空盘坐的她双掌翻飞,不知怎么做的,肩上、背后竟然多生出两双手臂。
  法宝·乾坤六臂。
  之前莫妲芭与任徜徉比试掷书时,也曾启动这法宝,但此刻用于实战,这项奇形法宝的威力才真正展现。六只手臂,或是独立结印,或是相互配合,无论是两两一变、三二一变,都各有独特变化,短短十数秒间,已经结了百多个复杂手印。
  呼伦法王的武技,与结印手法很有关系,而他此时所结法印之繁复,让孙武想到“森罗大印法”这门慈航绝学。大印法在呼伦法王手中使出,威力比之前那名改造肉体的弟子强逾数倍,其具体效果则是配合佛陀掌底而显现,那个几乎已被分解殆尽的巨大手掌,转眼之间重组起来。
  “啊!”
  孙武吃惊地看见巨掌的五指屈伸,结扣法印,剎时间周遭空间的能量被引动,狂风大作,凝聚成冲击震波直撞过来,与扩散中的柔和佛光一接触,两股大力同时爆开。
  剧烈震波袭来,孙武首当其冲,身不由主地被扫了出去,但半空中一道红影急掠而来,将他适时接住,没有狼狈地摔砸在地上。
  “少爷,你平安没事吧?”
  香菱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因为不管怎么想,以孙武目前的力量,都不可能从运使神掌的巨大代价中全身而退,但被震抛出来的他,看来除了一脸疲惫外便无大碍,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没事,那个呼伦法王真是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接下神掌一击的!”
  孙武晓得香菱并没有看到那一双手,因为当时自己周身被赤芒笼罩,外人很难看得清楚,不过在自己被抛震出去的瞬间,那双手同受气劲震荡,松了开来,自己看到那双手臂是裹在黑袖子、黑手套中,如无意外,他应该就是上次破去玲珑宝塔,救了自己与任徜徉的神秘黑衣人。
  这意外的一战,孙武发现了不少事,而在神秘高手的充分支持下,发出一记神掌的自己,虽是全身虚脱,险些站不起来,但却是毫发无伤,这可是再好也不过的惊喜。
  只是,这样的欣喜没能够维持太久,因为当香菱带着孙武回到地面,两人第一个看到的,便是那仍漂浮在半空中的呼伦法王。
  光只有一个呼伦法王,情形已经够糟糕了,而当四尊者从天而降,分别飘立在呼伦法王四方守卫时,孙武更不知道这一仗该怎么打下去。
  (真是太不公平了,只有敌人才有援军吗?我们这边的同伴到哪里去了?
  孙武侧眼望向旁边,香菱的表情变得很不一样,她凝视着四尊者,眼神看来充满斗志,好像很想上去打一场,弥补刚才什么都帮不上的无力感,这种神情让孙武心惊肉跳,生怕她真的卯起来去单挑四尊者。
  所幸,迟来的援军终于到了,一个呼伦法王要潜入藏经阁,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四尊者一同闯入,这便惊动了慈航静殿的众高僧。各堂各院首座一起赶到现场,眼见是这等情形,连忙将孙武与香菱给护住,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呼伦法王!你到敝寺大肆破坏,究竟意欲何为?”
  堪称是慈航静殿二号人物的佛光院首座苦星,见到藏经阁被破坏的惨状后,脸色大变,一反平时的和蔼面容,怒气腾腾地质问,并且很快就与四大尊者交上手。
  战斗规模迅速扩大,虽然呼伦法王一语不发,调息运气,不参与战斗,可是四尊者却与慈航高僧们战了起来。四尊者持用不同法宝,不住发出各种强光、声波的攻击,威力极强;众高僧尽管占了人数优势,却恪守名门大派的风范,同样也只派出四名老僧应战,余人则是站在孙武身旁护卫。
  四尊者的法宝杀伤力很大,但四名高僧分别施展慈航绝学,充沛内力运到拳掌之上,赫然能以血肉之躯相抗,丝毫不落下风,一掌挥出,轻易把当胸射来的光束给卸开,在地上炸出个土坑,令孙武实际见识到慈航静殿的神妙武功。
  下场战斗的高僧中,苦岩禅师正是修练金钟罩的高手,第八关的金钟罩一催运护身,灿烂金光逼得人睁不开眼,虽然穿着灰色僧袍,但远远看去,实在很像是一尊金属雕像;四尊者中唯一的女性:朱雀尊者,屡次向他发射冲击音波,全被金钟罩的罡气给挡住,没有一发能造成实质伤害。
  四尊者最初是连手而战,并且有一套合击技法配合,把本身的优点加倍强化,压得四名高僧仅能防御,但战斗进行十多分钟后,局势突然一变,四名高僧在承受攻击的同时,竟是极有默契地移动到适合位置,骤然发难,一下子就把四尊者之间的联系与配合给切断,变成了四人各自为战,单打独斗的情形。
  这样一来,情势顿时改观,四尊者的攻击威力骤减,反过来落在下风。孙武既惊喜于战局的演变,又讶异于四高僧老辣犀利的战术,看来任徜徉的评价不尽其实,慈航静殿的高僧们未必就是只懂修练,不通实战。
  “少爷,呼伦法王……”
  香菱的警告没有说完,因为调息完毕的呼伦法王已经率先抢攻,扣指弹射,三道雪亮光柱直射而来。孙武犹在运使神掌后的虚脱状态,未及回气,围绕在他周身的高僧们纷纷出手,以自身拿手绝技护卫掌门人。
  “慈航静殿的土地上,外来之人休得猖狂!”
  虽是以众敌一,但慈航静殿诸般绝学观音手、擒龙爪、无相指,一起施展起来,那场面也确实壮观,把孙武周遭守得有如铁桶一般,呼伦法王几次攻击都无法侵入。
  自从进入慈航静殿以来,孙武几乎是独力奋战,不曾从寺方得到什么帮助,现在看到众高僧全力保护自己,还真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得到一群有力的靠山。
  呼伦法王久攻不下,指力忽然生变,一指弹出,跟着又是两道雪白光柱后发先至,三道指劲撞在一起,炸成震天巨爆,冲击威力横扫四面,众高僧接之不下,防御阵形登时出现破口。
  巧计破开高僧们的防御网,呼伦法王又是一指射来,孙武避之不及,只得将金钟罩催运到顶峰,预备以自身气功硬接下这一指,哪知金钟劲甫运,腰侧忽然剧痛,竟然是给某件锋锐事物破开金钟罩,插入体内,百忙中侧眼一看,只看到一个露在外头的黄金小柄。
  (是慈航静殿戒律院的破金锥!
  由修练《易筋经》的高僧以特殊功法铸造,专门用来对付金钟罩的神奇法器,全寺只有两把,现在自己腰上插了一把,下手的一定是慈航静殿中人,应该就是刚才围在附近的高僧之一,趁乱动手,果然将自己奇袭成功。
  腰间一痛,呼伦法王的索命指劲已到面前,雪白光柱几乎亮得让人无法睁眼,孙武暗忖这次可能逃不过,正预备承受重击,一道窈窕倩影却闪电飙来,拦挡在自己身前。
  “香、香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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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本卷简介】

什么都打的孙武,这下子真的被打到瘫痪了,不过俗话说得好:人必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这置之死地的人……小殇!你要连孙武的脑子都摔爆吗!
呼伦法王不愧是“学佛”的人,杀一次没杀成就放下屠刀啦!但是我们好像没有选修“域外民族血泪史”耶!而且孙武最近很忙喔!忙着找大淫贼的千古宝藏、忙着应付天皇老子派来的走狗,还要担忧山上那座摇摇欲坠的和尚庙。咦,等一下!路叔叔是你在拍手吗……


第一章 云起涛生·魔动山河
  一场高水平的武斗,过程中往往瞬息万变、难以预料,很容易就会发生一些超乎先前预期的意外,这一点香菱早已有所体会,但她也有充份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冷静地处理各种变局。
  长久以来,香菱在这一点上信心十足,不过直到这一天,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小看了江湖生涯中的潜在危机。
  如果说孙武的做事风格和自己类似,那么自己所拥有的智慧就能发挥作用,劝谏他趋吉避凶,在灾祸来临之前将它解除掉。
  如果说自己的力量没有被封印,凭借着一身武功与法宝,即使强行蛮干,也可以解决掉很多很多的“麻烦事”智能和力量,香菱相信这是最有力的两个筹码,妥善使用这两件武器,自己可以无惧一切。可是……太多的意外接踵而来,导致这两件筹码最后都输得干干净净,自己还必须空手上赌桌,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玩起孤注一掷的游戏。
  战斗发生时,孙武看不到背后所发生的事,但香菱却看得清清楚楚,一眼便认出攻向孙武腰侧的法器,是何等危险的一件东西。金钟罩扬威中土逾千年,各种针对其开发的破解武技与法宝不计其数,而其中最能发挥效果的,就是在太平军国时期由慈航静殿所开发、由戒律院所保管的“破金锥”这样东西专门制裁犯有重大恶行的金钟罩高手,只要是第九关以下的金钟罩一碰到它,就会像豆腐一样脆弱。
  这件法器对孙武绝对有威胁性,香菱一见便知道不妙,剎那间,一个自小便深种的信念在脑中流过。
  忠实护卫主子、誓死护卫主子,这指的是同一件事,却又有着决心上的分别,就香菱而言,自己所接受的命令是前者,在命令的意义上,并没有升格到后者的必要,然而,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早已冲奔出去。
  万紫楼的身法快捷,天下无双,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香菱虽然能在法器伤人之前赶到,却已经做不了什么,“破金锥”刺入孙武体内,金钟罩被破,呼伦法王的指劲气柱直轰孙武而去。
  长年修练“凤凰宝典”香菱的视觉速度超越常人,眼中所见景象,雪白光柱正缓慢地直线轰来,速度慢得让人想打呵欠,彷佛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它推开。可是,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实行起来却是另一回事,这记指劲的力道之强,非一般高手可比,若是自己状态十足,或许还能够有一拼之力,但现在却是力有未逮。
  凭“凤凰七绝”的高速移动,要在指劲轰击到之前闪开,绝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么一来,孙武将会直接受到指劲的冲击,以他目前金钟罩甫破的脆弱状态,硬受这一击,伤亡机率非常高。
  (可是……以我目前的状况,要硬接下这一击,伤亡的机会同样也很高,甚至……比那个小少爷还高得多,这么做值得吗?
  每个抉择的背后,都有不同的考虑因子,香菱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别做错误的决定,不过,一股莫名的悸动却在此时蹿上心头。
  呼伦法王现身以后,与之对战出力的人,是任徜徉和妃怜袖,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什么忙都没有帮到。以自己的角色定位来说,应该是最能帮上主子的人,如果危急时什么事情都不做,那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很快就形成一种恐惧,紧紧攫住香菱的身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立刻决定,死守在这个位置上不动,任那炫目白光直击而来,将身体吞没于其中。
  在整个身体彷佛被扯得七零八落、剧痛攻心时,香菱隐约听到一个声音,那是一名愤怒至极的少年所发出的声音。
  “香、香菱~~~~”随着这一声大吼,少年的怒气沸腾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害,只是是针对自身,那么早已习惯逆来顺受的孙武都可以视若无睹,但伤害若是出现在自己亲友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有累积的怒气将会一次轰爆开来,一如此刻……
  香菱将孙武当成主人侍奉,本身有很强的责任心,但同样的,已经习惯这名“贴身使婢”存在的孙武,对她也有强烈的守护感,假如没法好好地保护她,那自己这主人岂不是太无耻了吗?
  眼睁睁看着香菱被呼伦法王一指击中,整个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姿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孙武惊怒交集,理性在瞬间崩解,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份痛与怒十倍回报给在场众人。
  “啸~~~~~~~~~~”尖锐的刺耳长啸划破长空,声传九天,震得四面八方飞鸟惊窜,走兽奔逃,连距离藏经阁数里外的慈航本院都受到撼动,寺中水缸的水面频起波纹,就连各处悬吊的大钟都嗡嗡作响。
  数里外都有如此影响,啸声现场所造成的破坏自然更为惨烈。倘若只是震耳啸声,在场混战缠斗之人都是一方高手,勉强可以抵受得住,但在啸声出现的同时,一度消失的血色雾气也再度出现,如海潮般滚滚荡荡,席卷八方。
  在场的慈航高僧们并没有把握住整个事态的发展,没有人看到孙武遇袭,也没有人看到香菱替孙武挡了一记重击,多数人只看到一个少女闷哼着被轰上天去,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就看到呼伦法王又是一指轰击过来,而在雪亮光柱轰中孙武之前,浓烈血雾已经出现,将孙武整个吞噬掉,雪白光柱虽然轰进血雾里头,却像是泥牛入海,半点声息也没有。
  “血雾?这是当年那妖魔的……”
  “掌门人危险!”
  看到孙武被血雾所包裹,高僧们大惊失色,靠得最近的两人甚至想要冲进血雾去解救。然而,距离太平军国时期太久,人们已在安逸生活中忘记了天妖的无敌神话,对这门绝世武技失去警惕,冲向血雾救人的高僧们并没有意识到,比起孙武,自己其实才是真正危险的人。
  “啊!”
  “呜哇!”
  连续两声惨叫传出,两名高僧在与血雾接触的瞬间,赫然觉得一股沛然大力迎面袭来,全身真气如野马窜涌,不能自制,跟着便被炸成粉身碎骨,满天骨肉血雨纷飞,却没有一滴能够落地,全在中途被血雾吸化吞灭。
  看见这一幕恐怖景象,在场众人才为之省悟,想起了十余年前天妖纵横无敌时许多关于他的警告。传说中的无敌天妖,相隔十丈亦可举手杀人,血雾一至,蚀骨夺魄,所经之处绝不留下半点生机。
  想起了这些,高僧们的背后冷汗涔涔,慌忙走避,就连正与四尊者战斗的数名高僧也都立刻停手,第一时间往血雾扩散的反方向退避,生怕自己也被卷入血雾中,惨死当场。
  一掌未发,单是血雾滚滚,便已惊得全场高手只有逃避的份儿,天妖虽已身亡十余年,但透过孙武,众人仍能感受到那股惊心动魄的无敌压力,自血雾中传透过来。
  “……果然是天妖真传。”
  低低的话声来自呼伦法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法王的身影被一团黑气所包裹,朦朦胧胧,无法看得清楚。当法王一挥手,朝这边蔓延的血雾彷佛受到某种力量阻挡,不管怎样翻涌作势,就是没法突破过来。
  奇特的情景,顿时之间让慈航众僧都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照理说,呼伦法王是全寺之敌,刚才所有人还在合力与之对战,哪想到转眼间局势竟起了变化,面对势不可挡的天妖魔掌,呼伦法王似乎是唯一能够庇护众人的对象,如今众人必须托庇于原本的敌人,这怎么说都是一件很怪的事。
  血雾流窜,正是猛招发动征兆,在天妖魔掌击来之前,呼伦法王先发制人,巨大的手掌气劲在身后凝结,引动自然元素,燃起熊熊野火,变化成一只巨型火掌。
  佛陀掌底的火形变,赫然比原先更增添七分威势,在呼伦法王的沉喝中,巨大的火掌朝血雾轰去。
  两强硬拼,激荡出的气劲冲激八方,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当人们看到血雾在巨掌火劲的焚烧下破开一个大洞,彷佛陷于下风的样子,僧人们不禁松了口气,然而这股声势惊人的赤红火焰,却很快衰弱下来,突破进入血雾范围的火焰,被血雾迅速吸收能量,在火焰变得黯淡的同时,连带导致佛陀掌底的气劲弱化,濒临解体。
  呼伦法王为何如此不济?这是在场众人共同的问题,但当他们往回一望,却看见笼罩在呼伦法王周身的黑雾已经消失,渐渐露出一个双目紧闭、似已昏迷的外族小女孩,闷哼着跌坐下来。
  在呼伦法王尚未觉醒时,一个随时会切换人格的女童,无疑是一颗危险未爆弹,但即使在法王觉醒后,一个有觉醒时间限制的高手,对于同伴来说仍旧具有高度风险。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呼伦法王毫无预警地倒下,血雾一下子拓展了范围,滔滔涌来,若非高僧们已有警觉,慌忙闪躲,立刻又是几条人命魂归西天去了。
  情形不妙,打是绝对打不过的,众高僧想到要暂时撤离此地,却发现血雾逼来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无形中生出一股吸力,牵制住在场所有人的行动,将他们往血雾方向拉扯过去。
  若是遭受血雾吞噬,全身精血马上会被蚀尽,残躯也会在瞬间破碎爆炸、碎体而亡,这点是谁都知道的,高僧们各自施运禅功,想凭一己之力从魔掌吸力中逃脱,但无论怎么运气,状况都没有好转,站得离血雾最近的苦智大师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在惨叫声中腾空而起,被吸得往血雾中坠去。
  “闪开!让专业的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身影破土而出,抢先拦阻在苦智大师坠跌的方向,飞腿踢出,正中苦智大师的肩膀,把人一下子给踹飞了出去,尽管是很难看地摔跌坠下,却因此保住了性命。
  踢腿救人,现身的赫然是一名黑衣男子,整个身体包裹在黑色夜行衣里,从头到脚没有露出半点皮肤,只有一双神光炯炯的眼睛露在外头。这种打扮的江湖人并不罕见,但呼伦法王座下的四尊者却一眼就认出人来,晓得他是之前破去宝塔的神秘高手,拥有足以匹敌呼伦法王的惊人实力。
  “……这下可糟了,愤怒导向憎恨与破坏,要是被舍利的邪气给夺了心智,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啊!”
  黑衣人说话的声音很模糊,很难听得清楚,但听在慈航众僧的耳里,却又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令人不解。
  血雾中的能量源头蓄力已足,剎时间,血雾翻涌如潮,滔滔滚滚,彷佛遮天大浪般狂噬而来,正是如来魔掌的第一式,魔光初现!
  魔掌再现,惊世绝学震慑全场,但面对这横扫大地的无敌传说,黑衣人非但无惧,甚至还显露出不慌不忙的神色,双掌画圆推出,跟着合掌一拍,身上骤然生出一股柔和的雪白光华。
  乍见这道白光,慈航众僧纷纷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可是当另一个效应出现,众僧觉得脚下虚浮,隐约有些飘翔起来的感觉,心中为之骇然,也确认了那个令他们惊疑不定的念头。
  如来神掌第一式,佛光初现。
  与孙武那种凭着舍利能量强行鼓催的蛮横用法相比,黑衣人所施展的神掌赫然更为细致,劲道圆熟老辣,在运招同时,能够出现影响周遭重力的现象,这令众高僧相顾骇然,想不到寺中竟然还潜伏着一个这样的神秘高手。
  同出一宗的如来掌,现在分成神魔两极对撞,狰狞血雾与柔和白光互碰,爆发出的气劲风暴却不如想象中猛烈。正确一点的说法,血雾弥漫的那一边固然是劲风吹扫,掀地毁物,但雪白佛光笼罩的一方,却是平静无波,彷佛置身于一个完全静止的世界,任外头怎样惊滔骇浪,都无法侵入半寸。
  僵持片刻之后,攻势凶猛的血雾似是后继乏力,被白光迅速蒸发吸纳,顷刻间,天地回复一片清明,只余下一小片淡薄血雾,隐约露出少年的身影。
  “是……是神掌,真的是镇寺如来神掌!”
  在高僧们近乎颤抖的话声中,魔光初现的杀伤力已经被白光化纳殆尽,不构成威胁。使用神掌应该是一件非常耗损元气的事,可是黑衣人除了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外,并没有任何体力透支的现象,这等精纯的修为,比施展神掌本身更是为难。
  如来神掌的精髓所在,正是吸纳与包容,这一掌无赫赫之威,却能将滔天血雾化于无形,深得如来神掌的真意,不但慈航众僧们为之惊叹,就连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也都神驰目眩,对慈航武学顿时生出敬意。
  问题是,如来神掌是慈航静殿的最高机密,易筋经、洗髓经、金钟罩都曾各别传授给寺中弟子修习,唯有如来神掌,因为当年天妖恃之横行大地,慈航静殿将神掌列为禁学,只有掌门人才被允许修练,苦茶方丈虽然破例传给任徜徉,但也没有再传给其它人,孙武会使神掌,已经是让人难以索解的事,现在怎么又冒出一个怪人来?
  这样的疑问,黑衣人彷佛感受到了,他转过头,给予一个极为严厉的回答。
  “砰!”
  一声重响,一名置身于慈航高僧群中的老僧被踢飞了出来。
  苦妙禅师,青海院的首座,专司寺中的炊事与伙食,整天笑瞇瞇地甚是和气,寺中僧人无论辈分,多数都与之交好,见他突然被踢飞出去,高僧们为之色变,但是看到他怀中掉出“破金锥”马上就知道他为何会被踢飞出来。
  “苦妙,戒律院非你所管,这破金锥为何会在你手中?”
  佛光院首座苦星率先喝问,周围众僧也在这声喝问中察觉到不妥,而黑衣人则将他们的猜想当众说出。
  “苦妙接受朝廷招揽,盗取破金锥,适才暗算掌门人得手,实是此事的罪魁祸首!”
  一句话点出了苦妙禅师的罪名,众人的目光也再次回到这黑衣人身上。论武艺修为,苦妙禅师虽非一流高手,但也绝不是粗浅庸手,这黑衣人一腿将他踢出,倒地后连些微动弹挣扎都没有,四肢要穴尽数被封锁,这一手委实非同小可,而明眼人都已看出,黑衣人刚才闪电移位,从原本站在众僧前方,一下子到了众僧后方,飞腿踢出苦妙,所使用的身法正是慈航静殿外门绝学“极速移形”此人与慈航静殿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各位无须惊慌,我是本派暗伏的神秘僧侣,只要寺中发生危难,我就会现身。大家想必都听过本派的高手传说,不用怀疑,那就是本人,我法号‘寂寞’,对,就是很寂寞的高手,各位知道这个就可以了,其余的不用想太多。”
  每当慈航静殿风雨飘摇,就会有神秘的潜伏高手现身,这就是慈航静殿的“高手传说”众高僧当然听过这传说,可是任谁都只是把这当作笑谈,不会有人认真放在心上,现在突然看到一个黑衣人跑出来,说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神秘高手,一时间不禁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彷佛身在梦中,一些脑筋比较精明的僧人,甚至已经把这个黑衣人的身影,与某个逝去不久的人物重迭……
  “苦妙他……”
  黑衣人声调沉重,似是对此事非常沉痛与惋惜,不过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便在惊愕中急忙回首,望向再次弥漫开来的血雾。
  “不好!回气竟然这么快!”
  黑衣人叫了一声,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只是他并非再次运发神掌抵御,而是施展极速移形,转眼间消失了形影,僧人们寻找他的去向,只发现地上多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凹坑。
  在战场的另一面,轰发出一式魔掌的孙武,被怒火所遮蔽的神智略为回复清醒,在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态后,他竭力收劲,想要快快冷静下来,但已经被引动的舍利能量却彷佛自有意识,不听使唤地自行运转,催迫着肉体再度发掌,毁灭周遭所能接触的一切事物。
  (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舍利里蕴涵的能量……好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我、我控制不住身体,还有……我已经连发两记神掌了,怎么身体一点都不痛?这很不合常理啊!
  不寻常的现象,很快就变成一个令孙武颤栗的想法,自己的身体充塞舍利能量,为了能够持续发掌,庞大能量对自己的触觉神经进行了压制,使自己感觉不到应有的痛楚,若自己无法夺回身体的使用权,持续催运神掌直至粉身碎骨,那自是无话可说,但如果自己摆脱了舍利能量摆弄,痛觉一旦回复,极度痛楚立刻就会降临。
  (我动不了,难道就这么被舍利控制住,一直到完蛋吗?香菱、妃小姐、任兄他们……
  想到香菱,孙武又是一阵怒火上涌,愤怒情绪与舍利能量起了共鸣,险些又迷失神智,就在这个紧要时刻,脚下地面突然爆裂,一双手从地下伸出,抓住了孙武双腿,一股雄浑阳刚的真气传了进来。
  不久前与呼伦法王对战时,也是这样的一双手帮了孙武大忙,现在虽然这双手再度出现,可是要故技重施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已经在孙武体内运转的舍利能量,远非适才未引动时候可比,这双手一抓住孙武两腿,真气才一灌入,立刻便受到舍利能量的反激,剧烈震荡之下,虎口爆裂,鲜血洒满双手。
  这一下伤势不轻,但这双手却没有放松的打算,依旧紧握住少年的双腿,要将他从这险关中解救出来。孙武隐约感受到,这双手所传输入体的真气,正试图帮助自己平复紊乱气血,但相较于佛血舍利的狂暴能量,输入的真气犹如沧海一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双手的主人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不再尝试协助镇压,而是采取疏导的方式。佛血舍利的沛然能量犹如无垠汪洋,要疏导岂是易事,最能有效卸散舍利能量的武技,就是出于同源的“如来神掌”基于这个理由,输入孙武体内的真气开始起了变化,牵引孙武本身的内息运转,预备发掌卸劲。
  两股真气之间的互换与牵引在一瞬间完成,时间实在太短,如果换作是一般人,几乎不可能察觉到什么,但在孙武身上却是个例外,当自己的内息受到牵引,尽管意识并不清醒,可是他仍清楚地把握到内息运行的轨迹,以一种近乎本能的记忆方式,把这一式神掌的运行诀窍深深烙进脑中。
  不寻常的异变,那双手的主人也发现了,一瞬间,地底下传来了模糊的闷响。
  “随、随心所欲神功?不,是魔门的百变天魔大法!”
  由于是从地底下发出,声音听得极不清楚,虽然里头好像有一些不得了的讯息,但孙武却已无暇顾及,整个精神顺着体内暴走气血窜动,双掌一交错,周身血雾翻腾如潮,新一式魔掌轰发而出。
  如来魔掌·魔动山河!
  与魔光初现的破坏模式不同,这一式甫发动,缭绕孙武周身的浓密血雾彷佛瀑布般向地面倾泻,全数灌注地下。乍看之下,遮天血雾好像消失,但地面随即大幅度震动,彷佛浮出无数条土龙般择人而噬,一开始像是要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但最后却像是被刻意引导,全数集于东方一面,如洪水溃堤般奔冲直去。
  惊天掌力潜伏于地底,向东方高速飙行,最初只是在地下隆起十数道土丘,不久后掌力结合大地能量,威力激增,再也不是土石地层所能够负荷,爆开地面,现出万缕红光,化作十五条张牙舞爪的红龙,一路拖出丈深的土沟,裂地拔树,朝着东方山岭轰去。
  骇人声威,轰向空无一人的山野,在场所有慈航高僧们都心惊胆颤,不敢想象这一掌若是轰向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也都为了这一掌杀伤力能够卸于无人之处而庆幸,却料不到这一式魔动山河会导向一个意外结果。
  “呜哇~~~”一声惨嚎响起,随即被血龙炸裂地面的轰然声响所掩没,显然已经有人丧命在这一式魔掌之下。如果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声,或许还不会如此引人注意,但类似的惨嚎声接二连三发出,转眼间已经有一百多人丧命在魔动山河之下。
  慈航高僧们为之诧异,此刻众人所在的位置,邻近藏经阁,素来被寺中划为禁地,寻常弟子不得擅自靠近,如果说有一、两名低辈弟子迷路误行,来到附近山野,那还说得过去,但过百人的大队伍到了附近,又潜伏得无声无息,这肯定是外来人马。
  最近慈航静殿的保安可以说是一团糟,各方人马来来去去,视警戒暗桩如无物,这点固然让慈航静殿上上下下颜面无光,问题是这些随意来去的不速之客,若非身分神秘之至,便是大有来头,不是随便可以拦得住的人,栽在这些人手里也不算太冤枉,换句话说,现在藏匿于东方山区的这队人马,应该也不是普通游客。
  不是出自慈航静殿本身,也不太可能是河洛剑派,魔门更早已隐匿多年,屈指算来,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朝廷!
  派出一支百多人的精锐队伍,潜入慈航静殿预备有所作为,这等能耐朝廷确实是有的,但要做到这种事,必须先有个优秀的领袖带队,还要有精良装备支持,否则一入慈航静殿便会被发现。假如真的是这种情形,那就不晓得带队的首领人物是谁了?
  当所有人都在纳闷时,魔动山河的血龙飙行路线上,突然一道黯淡黄光闪现,五个巨大的土偶神奇出现,数尺高的魁梧身形,动作迟钝,如小山般的巨硕身躯摇摇晃晃,恰好拦挡在血光前进的路线上,被血龙一冲,登时爆成满天的泥尘土块,粉身碎骨,地动山摇。
  如来魔掌的奇特性质,会吞噬所接触的每一个生命,吸收其血肉精华,用来强大本身的杀伤力,所以刚才吞灭百余人的生命后,掌力非但没有消耗减弱,反而有越来越强的现象,血光炽烈得让人不敢正视,不过在毁灭五个巨大土偶之后,势如怒涛般的血光开始有衰弱迹象,被刚才那一着虚耗不少。
  土偶并非自然生成,是有人以法宝召唤变出,尽管土偶的结构粗糙,动作笨拙,不是什么高等召唤物,但仓促间召唤出五个小山似的土偶,所需的能量非同小可,持用法宝的操控者不是普通人物。
  继土偶之后,冰蓝色的厉芒在东方山区一闪而过,这次的召唤物体积小得多,再加上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依稀瞧见是五个通体蓝色的透明晶体,在蓝光中出现,跟着便与血龙对撞。
  “……阿弥陀佛,青龙令重现世上,原来是御前侍卫总管银劫亲身到此。”


第二章 青龙之令·洒水成兵
  大武皇室三神器,是皇权的证明,不但能够与天子血脉相呼应、引发异能,本身更有莫大威力,大武王朝的开国祖持三神器杀尽强敌、开拓王朝霸业;太平军国之战时也曾立过功绩无数,三神器分别为皇子们所持有,随着王朝大军力拼太平军悍将,更曾与天妖数度交手,成为当时中土皇者的象征物。
  战争结束,武沧澜在扫平逆贼叛党的同时,也清光了自己成皇路上的所有竞争对手,三神器被武沧澜全数回收,并且宣示这三件威力惊人的法宝是“天子御器”非天子而持有三神器的野心份子,天下人可共诛之,却又在宣告完此令后不久,将三神器之一的“青龙令”赐予其心腹爱将银劫。
  青龙之令,洒水成兵。这件异宝的特性便是转化能量,具体成形,成为召唤物,而召唤物的型态随持令者能耐高低会有不同变化。大武王朝开国祖曾在一次艰险战役中,凭青龙令召引满天雨水,化为数千水偶战兵,反败为胜,全歼敌军,青龙令也因此名动天下。
  在青龙令的各种召唤物中,土偶、水偶最容易成形,其次会有木头、钢铁、金银的不同质变,若能超脱金木五行,呼唤出透明晶石一类的灵物,那就是第一流的法宝操控者,能够满足青龙令的能量需求,真正发挥出其威力。
  故老相传,真命天子持有青龙令时,能够超越青龙令的正常形变,配合天子之血中的九五纯阳,召唤出最强的真龙,吞噬掉所有天子之敌。在传说中,大武王朝开国祖便是一个能以青龙令唤出真龙的天子,但是否真有其事,至今已是无人能够证明,而在太平军国时期,虽然有皇子持用青龙令出战,但并没有谁能够召唤出真龙过。
  位列四大御前侍卫统领之一的“银面具”银劫,是从武沧澜少年时代便追随他至今的头号心腹,其深藏不露的实力,江湖上没有人胆敢质疑,青龙令由其持有,象征着他“代天巡狩”的特殊身分,无论代表意义或实质威力,都让人深深忌惮,刚才东方山区忽然出现土偶,这本来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虽然能够聚土为召唤物的法宝不算难得,但能在顷刻间召唤出这等巨大的土偶,那就非青龙令与其真主不可了,慈航高僧们俱是见多识广之人,一见这情形,便晓得是银劫亲至。
  青龙令奏功,五个通体湛蓝的晶石灵卫应召而出,全都是近两尺的身高,体型魁梧,赤裸着半透明的上身,手臂上套着石环,面部表情栩栩如生,远比早先的土偶更像真人。五名晶石灵卫,媲美五名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合力出手,挡向怒啸中的血龙群。
  至于魔动山河虽然被土偶耗去部分,其杀伤力却仍旧惊天动地,此时狂飙怒啸而来,瞬间吞没了五个晶石灵卫,五点湛蓝光采,一下子就掩没在血光之中。青龙令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厉害法宝,但碰上位列异宝榜首的佛血舍利,仍是逊了一筹,两边硬碰的结果,晶石灵卫与土偶落得同一下场:被血龙群贯体炸碎,爆成满天晶石碎屑。
  这结果令旁观者同感讶异,但对青龙令的持有人来说,却是意料之中。在五点蓝光被吞没爆碎之前,众人只见一道银色身影笔直冲天飞射,姿态飘逸好看,刚好避过了下头疯狂肆虐的血龙,任血光呼啸横扫而去,将所经之处的树林和土地彻底破坏。
  中土当前的武学,能够让人飞行于空的,只有万紫楼的“凤娉翱翔”朝廷所搜罗的各派武学秘籍虽然广泛,却不是无所不包,银劫自是不会,所以他飞冲上天的速度虽然极快,但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很快便开始下坠。
  透过血光映照,远处的众人看得十分清楚,半空中一名身穿银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脸上戴着一副银光闪闪的面具,身形高瘦修长,黑色长发飘逸,看上去似乎是个很有书卷气的男子,与他在江湖上著名的黑暗形象全然不同。
  银劫的身形往下降落,但转眼间他脚下的银靴就喷出熊熊烈火,支撑住他下坠的身形,迅速朝西北方天空飞去,一下子就消失了身影。
  虽然银面具的大名响彻中土,无人不知,但近十余年来,银劫几乎不曾在各类事件中实际现身,人们只能猜测某个事件是否由他操控,无法得到真凭实证,这次意外被逼得由暗处现身,狼狈而去,可以说是极大的屈辱。目睹他离去的慈航高僧们,一方面觉得此景难得,另一方面也觉得事情至此,后续势必难以善了。
  一掌魔动山河,造成了这个意外的结局,但问题的源头却还没平静。连出三掌的孙武,力量有了一瞬间的衰退,潜伏在地底的黑衣人把握住时机,全力输劲,要把孙武的逆乱气血镇压下来。
  趁着能量耗损的空档,这个动作起了效果,孙武觉得胸口的狂躁之气受到控制,气血也有平复下来的迹象,只是体内的舍利能量似乎还想进行最后反扑,残余能量传送到肢体,逼发出无穷大力,要将黑衣人的那双手臂震开。
  “吼~~~~~”孙武怒啸一声,整个人高速急转,身形往上升起,无比大力催拔之下,竟然将黑衣人拉得破土而出,硬生生给扯了出来。破出地面的同时,黑衣人双臂承受不住真气冲击,撕裂出十数道深刻伤口,鲜血淋漓。
  连发三记神掌,惊天动地,佛血舍利的能量完全没有衰竭,若非黑衣人的王道内力了得,而孙武又竭力压制心头种种暴戾恶念,不让舍利能量再影响自己的神智,否则失控的舍利能量将不可能这么轻易被镇压。
  而在残余的舍利能量宣泄完毕后,精疲力尽的孙武软倒坠落,被黑衣人接个正着。少年吃力地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屡次相助自己的神秘人模样,却只看到遮住脸面的黑头套,还有一双非常慈和的眼睛。
  “你……你是……”
  “阿弥陀佛,小施主,现在是你休息的时候,你做得很好,请放下心来,好好休息吧!”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
  “不,你做得很好了。因为你的努力,呼伦法王的问题已经获得解决,潜伏在慈航静殿的奸细也被查出,连银劫都被逼现身,这都是超出原先预期的成果,你做的真的很好。”
  孙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不过,听黑衣人这么说,确实让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恍恍惚惚中,黑衣人慈和的眼神,与记忆中的某双眼睛重迭在一起,让孙武一时间忘记那人已不在的事实,颤抖着出声。
  “大师,你……”
  “阿弥陀佛,小施主认错人了,你伤势不轻,先睡觉去吧!”
  黑衣人沾满鲜血的右手从少年眼前挥过,伤疲交煎的少年瞬间失去意识,当在场众僧围靠过来时,黑衣人已经将少年背负在背上,飞跃离开现场。
  昏睡之中,孙武仍有一些残余意识,朦胧地进行思考。自己所看到的那双眼睛,真的很像是苦茶方丈,问题是,苦茶方丈已经逝世,自己怎么可能会再看到他?
  难道说,是其它与苦茶方丈相貌类似的人?什么双生兄弟之类的人物,特别赶来相助,所以眼神才会如此相似?呃,想想还是不太可能,慈航静殿是和尚庙,不是家族企业,哪来这么多兄弟姐妹的亲戚?虽然说……苦茶方丈曾经有过搞出私生子的不良纪录。
  撇除黑衣人的来历不谈,他的神奇出现还带来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他藏在地下时所闷嚷出的一句话。
  “随心所欲神功?不,是魔门的百变天魔大法!”
  以前与铁血骑团为敌,自己使出“无孔不入掌”时,曾经在他们口中听过“随心所欲神功”之名,后来自己向妃怜袖与任徜徉请教,两人都说那是西门朱玉独创的内功心法,但性质不明,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威力,过往的卷宗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纪录……说到最后,留在这世上的,就只有这个名字而已。
  自己并不晓得什么“随心所欲神功”照理说也没修练过,不过,应该就和“无孔不入掌”和“易筋经”一样,都是在那一大票杂烩秘籍里被灌输进来的吧!西门朱玉的独门内功,照理说应该没人晓得,但自己连“如来神掌”这种高机密武学都闷着头练了,再学会那种淫贼内功倒也不足为奇。
  可是……百变天魔大法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的说法,那好像是魔门的武技,为什么魔门的武学也会跑到自己身上来呢?就算把慈航静殿、淫贼的武技乱学一通,也犯不着连魔门的武功也学上吧?而且,如果自己真的学了魔门武功,那又是谁提供编写数据的?要通晓魔门武功,一定得要是邪恶的魔门中人,自己身边……唉,好吧,梁山泊中放眼望去,一大票的邪恶坏蛋,根本数不出谁是可能人选。
  自己所学的每一项武技,都替自己带来了一丝莫名牵扯,从这角度看来,学了那么多的武功,根本不是资产,而是一堆陈年负债。光是慈航静殿的债务,就已经弄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加上魔门的份,未来恐怕是有得烦了。
  不过,要说到烦,自己恐怕不是最烦的一个,因为耳边反复有个苍蝇般的声音,不住吵闹骚扰,尽管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那个人的心情很不好,非常地烦躁……
  “去你们妈的!你们把这里当作是什么地方?我这里不是停尸间也不是善堂,为什么一堆人全都到这里来了?”
  在这声怒叫中,孙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周围的景物依稀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没法辨认出来,但那股浓厚药味却勾起了自己的回忆。
  (啊!这里好像是姗拉朵夫人的……
  才这样一想,立刻就有人倒霉遭殃,“碰”的一声被姗拉朵重脚踩上面门,发出惨痛的呼声。在姗拉朵的实验药庐里头,雄性生物向来得不到好待遇,男人更是这屋里唯一倒霉的对象,不过这一次遭殃的却不是孙武,而是屋里另一名男性。
  “任、任兄,你也在这里?你没事?这太好了……”
  孙武喜出望外,抬头一看,发现不只是任徜徉,小殇、妃怜袖都身在药庐中,只不过每个人的状况不同,小殇笑嘻嘻地翘腿坐在凳子上,妃怜袖坐在一张茶几旁,闷不吭声地用药布裹伤,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任徜徉则是直接被放进一副棺材里,当成死人看待。
  “小殇,你真是太过分了,刚才居然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
  想到小殇的所作所为,孙武怒斥出声,但小殇却显得满不在乎,大剌剌地表示明知道打不过的战斗,不开溜就是傻瓜,而且……
  “你以为神秘高手是送外卖,你有危险时候可以随传随到吗?如果不是我先飞走去找救兵,你们这会儿早就被杀光了!”
  “呃……那个黑衣先生是你请来的?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慈航静殿的神秘救星,本来应该只是个传说啊!”
  这是孙武最困惑不解的地方,不过小殇的回答很简单,直接伸指点向姗拉朵,点明问题的源头。
  “姗拉朵夫人,你……”
  “是啊!就是我,你小子很有意见吗?我是慈航静殿的传什么长老,那些大大小小的秘密本来就归我保管,别说变出一个神秘高手,只要我喜欢,变出八个十个都可以!”
  姗拉朵说完,在棺材上重重踢了一脚,里头的任徜徉呻吟一声,探出半个头来,绷带缠头溢血的模样,看起来好像伤得不轻,但却肯定没有性命之忧,这让孙武着实松了口气。
  “你、你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哪有你这种没良心的医……呜!”
  任徜徉一句话还没说完,姗拉朵举脚踹向棺材板的支架,沉重木板落下,将任徜徉封在里头。
  “吵死了,谁告诉你们我是医生的,这里是做生物实验、生物实验!你们莫名其妙全都被塞过来,没把你们当实验品切了,已经是很对得起你们了,再啰嗦有的没的,一个个把你们全都下锅!”
  任徜徉平时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有他欺负人的份,曾几何时会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但只要一碰上姗拉朵,他就像是碰到了天敌般,全然逆来顺受,不敢反抗,这点让孙武觉得很奇怪。
  (难道任兄有什么把柄在姗拉朵女士的手上?这很有可能喔!他们两个人是旧识,当初任兄只把我们带到土坡口,就不敢再往里头去,一定是早就吃过她的苦头了……
  孙武才刚刚这么想着,就察觉到姗拉朵的目光转移过来,直直盯着自己。
  “喔喔喔喔,小武,你醒来啦~~~~”姗拉朵终于察觉到孙武醒来,像是非常高兴似地冲过来,满脸兴奋之情,看得少年心惊肉跳,不晓得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被姗拉朵这么热情地另眼相看。对于这个素来不把异性当人看的传法长老,孙武看到她的笑脸都会觉得不安。
  “小武,你干得太漂亮了,哈哈哈哈,银劫那个家伙等于是被你狠狠踹了一记屁股,像条落败狗一样糗掉,逃之夭夭了,哇哈哈哈,太爽了,好久没那么爽过了!”
  姗拉朵笑到合不拢嘴的样子,好像看到生平头号大敌掉落水中,而她正忙着落井下石。见她那么欢喜,孙武也想替她高兴,问题是自己甚至弄不清楚银劫是谁?
  “姗拉朵夫人……呜。”
  身体不适,多少让孙武失去了点警戒,这句话脱口说出,马上就被姗拉朵勒住咽喉,硬生生给扼住。
  “哈哈哈,小武,你又记错了,在你姊姊面前,不可以叫我夫人,啊哈哈哈哈。”
  “可、可是……我姊姊又不在这里,呜……我喘不过气……”
  “阿婕她是不在这里没错,但是呢,如果你不养成好习惯,可能就会在你姊姊面前说出口,如果因此让你姊姊对我有误解,那我就糟糕啦!所以要让你从现在开始养成好习惯。”
  姗拉朵说得轻松,手臂上的力气却着实不小,扼得孙武呼吸困难,但最奇怪的一点是,尽管吸气维艰,脑子也晕晕的,不过却没有感到痛楚,这实在有点奇怪,而且回头一想,自己好像已经连用三记神掌,如果说用一记神掌就会弄得骨肉撕裂,那已经连用三记的自己,现在似乎不该这么没病没痛。
  “不用在意这种小事啦!反正你一向感觉迟钝。”
  小殇来到一旁,摇了摇头,笑道:“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那就帮你做点小示范吧!”
  小殇伸手到孙武颈侧拔下一根针,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根针,但在针头离开皮肤的瞬间,孙武奇痛攻心,彷佛全身血肉被硬生生地从骨架上扯下来,眼前一黑,几乎当场就痛晕过去。
  “小子,你算是很走狗运了,使用神掌是小事,但你让那个鬼舍利的能量连续冲击你身体两次,嘿嘿,你以为自己真是金刚不坏之身?如果不是血蛭虫替你承受了伤害,又有高手替你运气护住腑脏,你早就被压得粉身碎骨了。”
  姗拉朵从小殇手上接过细针,弹指重新插了回去,透过正前方的镜子,孙武也看得明白,自己前半身插满密密麻麻的牛毛针,从数量上来看,起码有千多支针,除了插在穴道之上,剩余的也不晓得是在插些什么,不过这些针上闪着异彩,五颜六色,似乎各有各的功用。
  针上头传来异味,那气味与姗拉朵满屋的药味相似,应该是用药物浸过的特殊药针,至于这些药针有何效果,孙武现在不想知道,毕竟自己的伤势严重,如果要讲究医生人选,那自己就该与任徜徉交换地方来睡,只要姗拉朵有能耐治好自己,无论她用什么方法,自己都不想过问了。
  “对了,大家都没事吗?”
  这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小殇告诉孙武,任徜徉与妃怜袖都是在孙武战斗时,先被回收抢救的,因为急救得早,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妃怜袖手腕骨折,任徜徉则是全身多处复杂骨折,外加头破血流,对普通的医生可能有点棘手,但姗拉朵虽然不是医生,这类的伤势对她却还不是大问题,现有的药剂将就着用用,就把两人的状况处理好了。
  “呼!还好,幸好任兄与妃小姐的情形不严重……”
  “去你妈的,你的妞手腕骨折就不严重,我手手脚脚都骨折,还外加被打破头,这样也叫不严重吗?你这有异性没人性的浑帐!”
  听见了孙武的话,任徜徉在棺材里高声抗议,震动棺材板。孙武听了感到歉意,但姗拉朵却抢先有动作,抬腿便踢在棺材上。
  “人家母亲得罪你了吗?动不动就去人老母,你这狗东西有没有教养啊?知不知道有些老母不能随便乱去的?你去别人的老母我不管,但你去阿婕的老母,我就去你的老母!”
  “你、你这个女人,哪有资格和我谈教养……”
  “不能吗?小年轻人,别忘记你是睡在谁的棺材里,惹得你家大姐我不高兴,一把火把你连着棺材烧了!”
  姗拉朵虽是女流之辈,力气却着实不小,之前几次扼住孙武咽喉的时候,他就觉得姗拉朵可能是天生神力,现在看到姗拉朵一脚踢得棺材剧烈摇晃,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果然,这个变态的婆娘不只是奶大,力气也是一样大,十几年前可能是个变态的大力波霸色魔。”
  “什么?是谁在叫我以前的绰号?小子,是你吗?你忘恩负义,这么快就在毁谤救命恩人了?”
  “哇哇哇,你搞错了啦,小殇,你不要随便模仿我声音说话啦!”
  “模仿你说话又怎么样?难道我说的不是你心声吗?”
  “那倒是,不过……”
  “没有不过,姗拉朵姊姊,这小子说那是他的心声没错,我为你抓到现行犯一名,趁着他不能动,你就随便处决他吧!”
  小殇大剌剌地说完,又贴在姗拉朵耳边,悄声道:“偷偷告诉你,这家伙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偷他姊姊的内裤在玩……”
  声音说得很轻,却还是被孙武听见了,被污蔑的少年立刻为自己辩护,“胡说八道!那种大到可以当桌布的内裤,谁想偷啊!我根本……”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姗拉朵再次扼住脖子,这次不仅是喘不过气,咽喉甚至还传出怪异的爆响声。
  “轻、轻点,这样子掐很痛啊!我不能呼吸了……”
  “对不起,几位,没事的话,我想要先离开了。”
  始终维持沉默的妃怜袖站了起来,向众人告别离开。她的伤势最轻,不像任徜徉、孙武那样需要多重治疗,简单的包扎完毕后就可以离开,虽然她的解释是这样,但孙武却觉淂不是这么简单,妃怜袖的态度反常地冷淡,似乎非常不情愿在这里多受人情。
  (妃小姐好像不喜欢姗拉朵夫人,对喔,她以前说过姗拉朵夫人是什么罪人,不晓得这个罪人是什么意思,我有时间应该去查一下的。
  想了想,孙武突然觉得床板一动,姗拉朵和小殇合作拆起了床板,拉个把手,让床板变成了木板车,好像要将自己抬出去。
  “你、你们干什么啊!我的伤还没好,不要急着把我扫地出门啊!”
  “少啰唆,小子你自己的伤势自己看着办,现在要带你去看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是谁啊?”
  姗拉朵把人推出门后就不管了,一切交由小殇接手,而透过小殇的解释,少年才得知小殇开溜之后所做的事。
  慈航静殿的秘密信息一向由传法长老负责保管,所以像那种“暗中守护慈航静殿的超级高手”也只有传法长老和方丈知道联系方法,小殇来找姗拉朵,姗拉朵立刻就请秘密高手前去赴援,至于任徜徉、妃怜袖,那都是动员到正在附近研究地道的路飞扬,从地下进行回收救援的。
  “任兄和妃小姐没事,这真是太好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两个……”
  孙武猛地想起一事,急问道:“小殇,香菱她怎么了呢?也被回收了吗?姗拉朵夫人那边怎么没有看到她?”
  “回收当然是做得很彻底,不会遗漏的,你可以放心,她也有被回收啦!”
  “那伤势呢?她的伤势怎么样了?”
  “这个嘛……有点难解释,晚点再说,你先去见你的救命恩人吧!”
  小殇没有再多解释,至于等着孙武前来的救命恩人,则是坐在小屋外的岩石上,黑色的背影沉默地等待着两名少男少女。
  “啊,是高手前辈。”
  “小武,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黑衣人转过身来,双手缠满绷带,看来同样是刚刚打理好伤势,孙武见他双臂伤得不轻,心里觉淂很歉疚,想要说些什么,黑衣人已经抢先扬手,不让他把话说下去。
  “小武,你辛苦了,这次慈航静殿的危机,因为你的出现,有了意外的转机,如果没有你,不单是呼伦法王这一关难过,即使过了,在后头守候的那只黄雀也会有所动作,那可比呼伦法王棘手得多。”
  “黄雀?我不明白,而且我没有那么了不起,如果苦茶方丈他老人家还在,他一定能轻易……”
  “不,没有那么简单,苦茶方丈虽然大有把握战胜呼伦法王,但银劫不是泛泛之辈,持有青龙令的他若趁势下手,苦茶方丈就孤掌难鸣,一场战斗不用打就已输了九成。”
  黑衣人摇头道:“先不说这个,小武,你这次运使神掌时候,佛血舍利发生什么变化,你可以说说看吗?”


第三章 心魔不灭·虎啸龙吟
  “……总之,很奇怪,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就是舍利传出的能量,这次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当这些能量在运作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
  孙武慎用词句,尽可能把当时的状况说个清楚,黑衣人则是若有所思,聆听着孙武的话,不住摇头,让孙武一颗心笔直往下沉落。
  “前辈,您一直摇头,我的情况很糟糕吗?”
  “小施主,若有面镜子,你看看自己的情况,你现在的状况恐怕称不上一个‘好’字吧!”
  “这倒也是……”
  孙武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是整个人瘫在木板车上,被小殇推过来推过去,动都不敢动一下,如果这样也能说是“好”天底下大概也没有什么东西叫做“不好”了。
  “小施主,贫……在下有一言相劝。”
  “前辈请指教。”
  本能的习惯,要聆听长辈指点时,孙武都会低头致礼,可是这次头一低,他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动都动不了,心里尴尬,却听见黑衣人开口说话。
  “小施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使用佛血舍利的人,至今都没有善终?”
  “这个……”
  孙武本以为,黑衣人会像普通长辈一样,劝诫自己别再使用佛血舍利的力量,这点自己何尝不知,问题是每次都被人逼到无处可走,为了求生,不得不借助佛血舍利的力量战斗,这难道也是自己的错吗?
  黑衣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就是“舍利的能量并非血肉之躯能承受,所以企图使用舍利的人,最后都粉身碎骨”可是,听他的语气,似乎答案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佛血舍利入体后,自己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血肉之躯真的无法运使舍利能量吗?
  过去是有很多绝世高手以舍利练功,试图吸取舍利能量,最后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这些人全都是文武出众的不世英才,自己可不敢妄想能超越他们。可是时代在进步,自己所处的这个年代,有他们所不及的优势,特别是看到呼伦法王他们把法宝植入人体,强化肉身之后,类似的念头就开始在孙武心中冒了出来。
  单纯的血肉之躯,是无法承受佛血舍利的庞大能量,但如果用法宝把肉身强化呢?强化之后的肉体,比普通人体强上百倍,这样的肉体能否承受舍利能量呢?过去应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但到自己这一代,技术已经成熟,前人做不到的白日梦,在自己这一代有机会成真,若是自己的想法没错,那么一个能够运用舍利能量的绝世武者就可能诞生。
  (佛血舍利的能量,可以将整个梁山泊撑在半空中,堪称是世上最强大的能量体,如果这能量用在人身上……别说什么三宗,恐怕就连武沧澜,甚至陆云樵都不是对手了。
  这想法在脑中一闪即逝,孙武兴奋的时间没有太长,在接触到黑衣人祥和目光的瞬间,和人争强斗胜的欲望突然消失无踪,整个人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剎时间变得冷静,连带也想到一些之前想不到的东西。
  “前辈的意思……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限制住了人体,不让人们使用佛血舍利?”
  孙武的猜测,换来了对方的赞赏,黑衣人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情,伸手摸了摸孙武的头,温言道:“小施主,你可知道在远古时代,大地之上曾有巨兽横行,牠们雄伟的身躯无物能敌,睥睨着世上一切生物,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主宰着大地,但是到了最后,牠们仍旧灭亡,只留下化石尸骸供后人想象凭吊。”
  这段久远历史,孙武曾经听村长老爹说过,因为村长老爹骑车遨游大地,其中一个嗜好就是考古,每次回到梁山泊,都会将考古发现当成奇闻轶事,向孙武与小殇夸耀。
  而黑衣人的意思,孙武隐隐约约能够体会。那些生存在久远年代的巨型生物,现在之所以全数灭亡,就是因为牠们的存在超过了环境负荷,为当时的“自然”所不允许,因此遭到排除。从这角度来说,佛血舍利与人类的结合,也是一件超越自然平衡的存在,所以只要强行完成这种结合,来自“自然平衡”的反扑就会开始出现。
  “最先出现的反扑,就是人体的天然限制。常人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舍利能量,无论是怎样武功盖世的强者,都不能突破这层限制,是以历任魔门之主相继铩羽,不得善终,这便是冥冥中的天意。”
  黑衣人道:“原本这应该是个无法被打破的限制,但随着时代变迁,各类法宝技术的开发,这个自然限制终于到了被破除的一天,然而,自然平衡的反扑并不是只有如此,虽然之前不曾有过先例,却隐约可以窥见端倪……”
  孙武闻言,侧头思索,心头一点明悟,很快把握到对方的意思。
  “前辈指的意思……是心理吧!”
  “不错,千百年来魔门人才辈出,高手无数,但妄图吸纳舍利能量的,最后却无一例外走火身亡。所谓走火入魔者,除了肉体的经脉创伤,也有许多人是神智迷乱、精神崩溃,这与其说是走火,倒不如解释为力量陡增后,适应不良,导致精神失常。”
  这个解释说来玄妙,其实也很好理解,就如同穷人骤富,精神上未必能适应这巨大转变,无形之中,个性便会产生变化,或是变得骄纵狂妄,或是变得凶狠暴戾,凭着超人的武功横行霸道,最后终于玩火自焚,因为自己失控的疯狂而导致灭亡。
  “所以,前辈是暗示我,如果我开始依赖佛血舍利提升力量,即使我的身体能承受得住,精神上也会发生变化吗?”
  “不错。小施主你初涉江湖,心灵澄净空明,犹如一张白纸,虽是纯洁,却也最容易受到引诱与污染,尘世间人心险恶,不是现在的你能够想象,况且……佛血舍利本就是一件不洁之物,内中的怨气会影响佩带者精神,时间一长……”
  黑衣人提出的警告,是孙武之前所不曾想过的问题,听起来觉得很有道理,但也让人觉得有点不甘心,因为如果法宝技术可以解决肉体负荷,说不定也有某些技术能解决这方面的心理问题,这么早就放弃,那未免太过故步自封。
  而少年的这份心思,并没有瞒过黑衣人的眼睛,从这少年的目光里,黑衣人看到了很多东西,里头甚至包括自己年轻时曾有过的豪情壮志。
  “唔,世事难料,或许你的想法没有错,不过,你年纪还轻,身旁有很多关心你的人,无论你做什么事之前,请多为他们想一想吧!”
  黑衣人的声音很慈和,但话语中所隐藏的感觉,让孙武晓得他并非认同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不习惯去勉强人、改变人,所以才不再对自己劝说。又或者,这个黑衣前辈很能了解自己的苦衷吧!毕竟,情势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自己想不用佛血舍利,就可以不用的了。
  “根基未稳,连发三道神掌,小施主你的伤势不轻,若非姗拉朵女士的救治,你现在已经不可能在这里说话。照估计,你至少还要休养个两、三天,这段时间里头,一切的外界骚扰你不用担心。”
  之所以不用担心,自然是因为黑衣人会帮忙打发,尽管他只是一个蒙面的神秘人,可是这句轻描淡写的简单承诺里,却散发着一派宗主的气势,让人对他充满信赖感,孙武很高兴这样的人能成为自己后援,这些时日以来,独力领导自己并不熟悉的慈航静殿、对抗各方压力,这个担子实在是太吃重了。
  “前辈,我觉得……比起姗拉朵夫人,您更有着传法长老的气质与感觉,该不会您才是传法长老吧?”
  “呵呵,非也非也,姗拉朵女士确实是传法长老,我则是负责保护传法长老的护卫而已,这个千万不能搞错了。”
  “那……前辈您知道苦茶方丈的秘密法宝吗?”
  “呃?我……他有什么秘密法宝?”
  来慈航静殿本是为了取得苦茶秘宝,结果搞到现在,外务不断,连那个秘宝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这任务可以说是失败之至。关于这秘宝的真相,苦茶方丈已死,任徜徉支吾其词,姗拉朵则是完全状况外,能够问的人似乎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了,可惜,黑衣人似乎也搞不懂。
  “咦?你指的该不会是那件东西吧?”
  孙武当然不可能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东西,可是黑衣人的话说出口后,语气变得极为慎重,这使得孙武看到了一线希望。
  “前辈,您知道那是什么吗?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大概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但你先告诉我,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因为,坦白说,那是苦茶方丈的私人对象,不属于慈航静殿,所以你这新任方丈无法继承,而朝廷一再对慈航静殿苦苦相逼,除了要本派完全屈服效忠外,这件东西的存在也是一大理由。”
  孙武一惊,想不到这件秘宝牵连广阔,连朝廷也想夺取,这么看来,那件秘宝确实非同小可,而那如果只是苦茶方丈的私物,不属于慈航静殿,那自己这个代理方丈也无权去取了。
  “我……我是要拿来救人、用来医病的。”
  既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晓得要怎么用?但既然村长老爹的病要靠这来救,说是拿这来医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不过,也可能不是这样,因为任徜徉隐约提过,这件秘宝的用途是……
  “绝不可能!这件东西本身并没有医疗效果,绝不可能用它来治病。”
  黑衣人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孙武暗暗道果然如此,因为当时任徜徉也说,那件法宝的真正意义,是用来发动一次召唤,作为实行召唤的信物,本身应该是没有什么功能的。可是,各方人马如果都想要它,那是要用它来召唤些什么呢?应该是那个被召唤的东西很有价值吧?莫非……是位神医?
  一想到神医,孙武脑中便冒出姗拉朵仰头狂笑、喷着鼻血的模样,这确实令他感到一阵恶寒。
  “唔,莫非你是想请那个人来替你治疗?可是……虽然他确实有出神入化之能,但佛血舍利造成的能量冲击太大,恐怕他也帮不到你什么。”
  黑衣人的这些话,再次让孙武有一头雾水的感觉,用目光发出质疑,希望黑衣人能够再为自己解释得更清楚些。
  “这个……其实那件东西已经失去意义,最初它诞生的目的已不复存在,现在人们所在意的,是它的附加作用……”
  “前辈,您说的这些是禅机吗?我觉得好难懂啊!”
  “呵呵,你不需要懂的。这件东西已经随着苦茶永埋黄土,慈航静殿里的所有东西,包括武学秘籍、释家重宝,你都可以随意取去,唯有这样东西没法给你,要对你说声抱歉了。”
  与黑衣人的谈话,让孙武如坠五里雾中,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陷入更深的谜团。黑衣人想要见自己,应该是针对佛血舍利的伤害做出警告,但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找不到可以解决舍利伤害的良策。
  “小殇啊!姗拉朵夫人很厉害,你也不是普通女孩,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搞定佛血舍利啊?”
  话一问出口,孙武就觉得自己是急病乱投医了,姑且不论小殇会否趁火打劫,目前的她根本就不能使用法宝,也没有能力帮助自己,向她求助是毫无意义的。
  “咦?好奇怪的气味啊!我闻到一种被人小看的气味,这附近有什么人在看人不起吗?”
  孙武是从没听说“被人小看”可以发出味道,但是当邪恶的小女孩不怀好意地瞪视过来,他就觉得自己刚才可能误踩了老虎的尾巴,更糟糕的一点是,自己现在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躺在这块木板上,木板之下有滚轮,而操纵这个木板车方向的枢纽,则是小殇手里头的遥控器。
  结果,惨剧便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生了……
  “啊!不要在这时候开玩笑啊!这是山路,下面还有石阶,不可以在这里玩飚车的!”
  掌握遥控器的小殇,似乎根本不知道“节制”两个字怎么写,率先跑在前头,双手做了个奇怪的挥舞动作后,木板车的滚轮开始高速飙转,跟在她后方横冲直撞、狂飙下山。
  冲势极猛,这一下委实非同小可,尤其是到了石阶地段,木板车的极速飙行有不少时间都是轮下腾空,少年的身体被几道绳索固定在木板上,只觉得耳畔风声狂啸,景物高速倒退,已经是极度惊险,而小殇的行进路线又很乱,一下子穿过树丛,一下子跑过草堆,害得自己也狂冲猛撞,把什么毒蛇、昆虫全赶出草堆,还差点在树丛里撞到一只荡树藤的猴子。
  “滚开!滚开!要命的全部闪到一旁去,慈航方丈开始练金钟罩了,哪个不要命的敢挡在他老人家之前,全都要粉身碎骨。”
  “哇!你别胡说啊,我现在哪能运金钟罩?还有,你叫人别挡在我前头,自己却跑在前面,这算是什么意思嘛!”
  “我?我是替青梅竹马的好友清除路障啊!这么替你着想,难道小武哥哥一点都不感动?”
  “把~你手上的遥控器~~~~给我关掉!”
  晓得这样下去肯定会玩出祸来,少年的叫声凄厉无比。绑住身体的系带已经有一条断裂,而石阶旁边虽然多半有护栏,却也有不少地方是草丛与数十丈高的山谷,要是倒霉摔下去,平时还可以考验一下金钟罩,赌赌是否九死一生,现在却肯定是万劫不复。
  眼见小殇的玩兴似乎没打算停止,孙武唯有构思自救良策,设法自己解救自己。
  (好像没有办法,又只能用那一千零一招了……黑衣人前辈,请恕晚辈冥顽不灵,没有听您的劝告,但我现在决定使用神掌,干掉这个要摔死我的小妖精!为民除害!与她同归于尽!
  电光石火间闪过脑海的念头,与其说是战术构思,倒不如说是胡思乱想,毕竟在这种速度感之下,孙武也无法维持脑里的正常思绪,然而,本来在前头跑得兴高采烈的小殇,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高速行进的木板车瞬间从小殇身边飙冲出去,孙武终究是练武之人,反应快过小殇许多,把握住这千载一见的良机,在与小殇错身而过的剎那,手掌一勾,用稍微回复知觉的右手夺来遥控器。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我自由了,到底是我赢了,哈哈哈,跟我斗?我终于当了一次赢家啦!
  千钧一发的胜利,少年喜出望外,差一点叫喊出声来。这个遥控器的规格并不陌生,孙武一抢到手,马上就按了煞车钮,同时脑里想起了一个问题:小殇为何会突然停住?
  回头探看,小殇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却不是看自己,而是看着前头的空气,那模样与其说是在凝视什么,倒不如说是察觉或感应到了什么,错愕失神,这才愣在那里。
  能让小殇发愣的事情不多,而且极不寻常,但无论是什么事情,能困扰住这个女孩的终究只有短短一瞬间,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并且用一副真正魂飞天外的惊愕表情,瞪视着孙武。
  “你白痴啊!这里怎么可以煞车!”
  整件事在短短数秒内发生,最早,孙武还真是没有意会过来,奇怪自己未何不能按煞车,难道是小殇玩不成游戏,心有不甘?这可能不是没有,但表情看来不太像啊!
  跟着,孙武转回了头,看见自己正前方十尺处,长草已尽,是一个陡峭的断层,断崖对面不足十五尺处,便是另一处悬崖峭壁,两者相距不算太长,但除非是绝顶轻功高手,否则绝对跳不过去,而断崖看来很深,被云雾所缭绕,朦朦胧胧,如果什么生物从这上头摔下去,恐怕连尸体都很难找。
  (咦?奇怪,刚刚还在满山遍野乱跑,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小殇也真有办法,居然给她找到了这么个断崖来,幸好我抢先一步煞了车,要不然岂不是直冲到断崖下去?啊!好像不太对喔!
  素来以迟钝著称的少年,反应确实慢半拍,想到事情真正的严重点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高速行进忽然停止所造成的强大动能,瞬间令木板碎裂,也崩断了固定身体的系带,孙武被紧绑在木板上的身体,在木板碎裂的同一时间,向前飞摔出去。
  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只能用“腾云驾雾”来形容,孙武觉得自己彷佛置身空中,如箭矢般朝正前方飞射,破空穿云,离开了这一边的山崖,朝另一面山崖射去,原本看来很远的山崖,眨眼间近在眼前,但也就在即将到达的那一瞬间,前射的力量迅速减弱,地心引力的下坠力量占了上风。
  要是就这么摔下去,别说金钟罩,哪怕是一座真的金钟,也只会摔成几十块金钟碎片,孙武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攀出,勾拉住山壁岩石,这才没有倒霉地摔落下去。
  “呼,好险,我是重伤病人耶!怎么可以玩这种惊险场面……”
  人体撞上山壁的冲击力,令得一些细碎岩石脱落,顺着山壁滑滚下去,孙武明知道不该看,却还是仍忍不住瞥了一眼。
  山崖很深,脚下约莫七尺处,就被云雾覆盖,看不清楚更下方的景物,细碎石块落下,很快便没入云雾无影无踪。孙武暗暗心惊,两手紧紧扣住岩石,感觉气喘心悸、力不从心,又担忧千针刺穴的止痛效果随时可能消失,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瞥见一幕奇异景象。
  弥漫山崖间的云雾,遮蔽了大部分景物,但有些云雾稀薄之处,依旧隐约可见。而在层层云雾底下,孙武看到对面山崖下数十尺处,有一个小小的平台,那是山崖中部的一块突出地,纯自然形成,从陡峭的程度来看,恐怕只有飞鸟、猿猴之类的动物能够攀上。
  但也就是在这个平常人应该到不了的石台上,孙武隐约看见了人影,而且还是两个人,在这孤仞绝壁上面对面说话。这幕景象让孙武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自己是和小殇乱跑,搞不好还是小殇刻意往僻静地方钻,这才来到这个渺无人烟的所在,正常情形下,这里不该有人,没理由也没可能在这里看到人。
  (难道……有人在这里图谋不轨,刚好被我撞破了吗?真是天意,怎么说我也是代理方丈,有什么阴谋我不能不管的。
  想到这点,孙武便想看清楚是哪方人马。两手攀在岩壁上,孙武侧转过头,运足目力朝下方定睛看去,赫然发现石台上的两个人,气氛似乎并不友善,与其说是面对面说话,倒更像是在对峙,而且其中一人的背影很熟悉,好像还是某个自己认识的人。
  (那个人……是独臂的?路叔叔?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发现实在惊人,孙武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得更清楚点,确认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缺了一条手臂,空荡荡的袖子在猛烈山风下飘扬不定,确实是路飞扬没有错。
  (这里的山风很强,崖壁又陡,路叔叔是怎么上到这么高地方的?还有,他在和谁说话?赤魃先生吗?看身形不太像啊!
  与路飞扬说话的那个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个子很高大,长长的黑发绑束在脑后,穿着一袭土黄色的袍子,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突出,可是在那么猛烈的山风中,他负手背后,整个人犹如一株绝崖劲松,牢牢生根于地,动也不动一下,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武学修为,更散发着一股凛然之威。
  而且,当孙武觉得古怪,特别往那人身上看去,虽是隔着数十尺遥距,又有猛烈山风干扰,但那人似乎顿生感应,抬头朝孙武的方向望来。由于彼此的距离太远,角度又太陡斜,孙武没法看清那人的样子,只看到一双很奇特的眼睛。
  几十尺的距离,连面孔都看不见了,要说能够看清楚对方的眼神,那实在是一件很荒唐的事,然而,出于武者的特殊感应,孙武确实能够捕捉到那双眼神,感受到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不容反抗的绝顶霸气,如果用实际一点的言语来形容,孙武觉得这应该不是人类的眼睛,因为人类的眼睛不可能发出这种霸绝气势,没有一个人能够……
  (神话里的龙,大概就是这样的眼睛吧,以前都没想过,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要不是正被吊在崖上,我搞不好会脚软跪下吧……
  奇怪的想法掠过心头,孙武想看得仔细一些,但是路飞扬的空袖被风吹得乱飘,似有意、似无意,竟然打横扫向对面那人。远观见这一幕的孙武心中剧震,只觉空袖乘着猛烈山风,一瞬间彷佛化为白龙,纵啸疾冲,去势神妙无方,若这是武功,那便是自己生平仅见的精妙招数。
  (这、这是武学吗?好像只是单纯的巧合,不过,如果这一招是打向我,我要怎么接?
  本能地想着这个问题,但最后的答案却是无计可施,换做自己易地而处,势必被这一袖拂中面门,得靠金钟罩硬挡,不过眼睛属于脆弱部位,抗击力稍弱,若这一袖上的劲道过大,要害被袭,自己有有可能要后退散劲,偏偏这石台如此狭窄,退个一步,已经从石台上摔下万丈深渊去。当然,这还是因为自己有金钟罩护体,才会有这许多假设,换做是其它武者,百分百是第一时间就被扫下绝壁孤崖了。
  自己接不下这一袖,那个中年男人又是如何呢?孙武很想知道这个结果,但一阵云雾却于此时飘来,再次遮蔽了下方景物,变回朦朦胧胧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孙武心里焦急,却忽然感觉周遭大气出现变化,紧跟着,明明没听见任何声音,全身却为之一震,好像被什么听不见的声波给强烈震撼,手脚发麻,数秒过后,耳里才开始听见声音。
  那声音初时极为高亢,犹如龙吟虎啸,又高又细,但很快就变得有如千雷齐至,万马奔腾,连串霹雳震天而响,哪怕是隔着几十尺距离,孙武仍觉得这声音近在耳边,一震再震,几乎震得自己魂魄离体,浑浑噩噩,失去知觉。
  从小苦练扎下的根基,孙武没有被这一阵啸声给震倒,可是山崖壁面却没有这么牢固,在声波肆虐之下,岩石壁面开始崩裂,而孙武所攀附的位置也无法幸免。
  “不、不会吧……在这种地方……”
  瞪大了眼睛,孙武做不了任何事,只能随着崩落的石块一起朝那不见底的云雾深渊摔落下去。


第四章 大破大立·金钟奇功
  在村长老爹说过的许多故事中,凡是成就大功大业的伟人,一定曾经坠崖过,而在所有的英雄传奇里,也都有悬崖绝壁这种场景。
  “小武和小殇啊!你们知道吗?英雄是绝对摔不死的,会坠崖死掉的都是普通人,如果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坠崖只会捡到神功秘籍,或是金银财宝,无论悬崖有多高,绝不会摔死,连擦伤都未必有。”
  当时孙武听了只觉得非常讶异:“老爹,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些坏人看到英雄要跳崖,应该会很害怕,全部跪下来请英雄不要跳啰?不然英雄跳下崖去捡到秘籍或是法宝,再上来不是会杀光所有人?”
  “喔呵呵呵,小武的想法很有意思喔,以后你遇到坏人,就找个悬崖威胁要跳,说不定那些坏人真的会跪下来痛哭流涕,说什么条件都好商量,就是请小武英雄别往下跳啊!”
  老爹放声大笑,而同样的一个想法,听在小殇耳中,却引出了不同的想法,“英雄人物都会坠崖啊?那老爹你的武功这么高,又那么有钱,一定坠过很多次崖啰?”
  “哇哈哈哈,那还用说,我中山一夫是身经无数次坠崖磨练的大英雄,在很多断崖都摔过,也拿走了很多断崖下的秘宝与动植物,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现在外头尊敬我的,都称我为断崖达人;妒忌我的,就叫我坠崖魔人,总之我的成就也与坠崖密不可分,有时候看到哪边有断崖,就情不自禁去多坠一次,久而久之,老爹我就多了高空弹跳这个新嗜好。”
  老爹果然是绝世豪杰,无论胆识、际遇都不是寻常人能相提并论,孙武现在只有衷心叹服的份,因为同样处于坠崖的情境,孙武可不晓得自己摔下去之后,是有机会得到什么隐藏秘宝?还是会摔成肉泥?
  (老爹说,会摔死的只有普通人,英雄都会捡到宝物,但我身为代理方丈,慈航静殿内的秘籍我都翻过了,不可能还有什么秘笈可捡,如果山崖底下已经没有东西捡,那我摔下去是死定了,唉,看来不是什么当英雄的命……
  高速下坠,孙武没有什么特殊感觉,被刚才那阵啸声冲击,自己现在听觉、触觉整个瘫痪,既听不到,也感觉不到空气摩擦皮肤,只能凭视觉知道自己正在下坠。
  从高处坠下的经验,之前倒也不是没有过,从梁山泊云路天梯摔下来的那一次,比现在还高得多,但那时被巨大龙卷风缠住,生死一瞬,哪有时间想这么多?更别说还觉得下坠时间有点长。
  (我在坠崖,不晓得路叔叔和那个人怎么样了……
  胡思乱想间,听觉稍微回复过来,听在耳里的声音有些奇怪,周围的风吹得不太寻常,好像有什么东西追赶过来,侧头一看,登时惊得魂飞天外,一个抱着沉重石块的女孩,衣裙飘飘,一面与自己错身而过,一面微笑挥手。
  “嗨,伙伴,你距离着地还有多久?”
  “小、小殇?”
  突来一惊,孙武差点吓得连下巴都脱落,虽然自己这青梅竹马一向疯疯癫癫,但这次实在疯得彻底,居然也跟着自己跳了下来。若是平时,自己会相信她定有奇谋妙计,或是有某些可以倚赖的救命法宝,但现在……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她甚至还抱着一块重石,加快下坠速度,这显然是为了追上自己,所以才这么干。
  “你、你连这种事情都要争强斗胜?你疯得可以了!”
  讲归讲,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因为小殇所酷爱的冒险,看似疯狂,其实反而是个不轻易冒险的人,每次行动都有做好安全防护,换句话说,担任点火者的小殇很精准地控制着起火范围,引导火的方向,不让火烧到无法操控的地步,像现在这种等同自杀的行为,不是她的作风,难道……
  “该不会……小殇,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我摔死了,你要负责任,觉得内疚,所以跳下来的?”
  “哪有可能啊!你这个乡巴佬人还没摔死,脑子已经摔烂了吗?”
  确实很不可思议,孙武自己也觉得这答案不合理,小殇哪有这么负责任?然而,出于自己对小殇的了解,在小殇断然否定的瞬间,孙武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你这笨蛋愣在那里做什么啊?我背后腰带上的按钮看到了没有?还不快点按下去!”
  小殇的叫唤让孙武为之一醒,发现她背后腰带上绑系了一个小小的盒子,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到,而小殇既然这么叫,绝不会是没有意义,孙武彷佛看到生机就在眼前,努力在半空中平衡身体,对着那个按钮伸出手去。
  按下了!
  只听见“嗤嗤嗤”的声音连响,那个腰包似的小盒子,居然放射出一大蓬牛毛针来,又细又密,难以抵挡,孙武虽然及时举臂护住头脸,却还是被牛毛针扎了满手,连肩膀、胸口都不能幸免,幸好触觉尚未回复,大半个身体仍在麻木状态,倒也没什么痛的。
  而在这蓬牛毛针发射完后,就是一连串“咻咻咻”的急劲破风声,数百条极细的绳索,其细如发,向左右四方放射出去。小小的方盒,竟像是蜘蛛织网般怎么抽取都抽不完,根本不晓得这几百条蛛索射到哪儿去了。
  孙武愣了几秒,跟着便发现这数百道蛛索开始有落点,已经有部份蛛索没入了山壁,牢牢抓住岩壁,倘使只有一道、两道,或许效用不大,可是当数十道射入岩壁深处,止跌的作用就开始出现,但另一个问题也紧跟而来。
  数十道蛛索紧紧扣住山壁,孙武也抱紧了小殇,两人得以化解下坠危机,可是在绳索扯尽的那一刻,巨大的拉扯力道也随之而来,过百尺的下坠力量化作拉力,就算是孙武运金钟罩护体,都会觉得吃力,更别说小殇的身体,紧急之际,小殇好像按下了什么钮,所有放射出去的蛛索瞬间崩断。
  在小殇采取应变措施之前,孙武已经大致看清了附近的环境,发现左侧山壁似乎有些异常,在那些藤蔓之下,可能是一些岩洞,虽然没法肯定,但总比下头黑黝黝地深不见底要好得多,当下赌这一铺,在蛛索崩断的瞬间,借力朝左侧山壁荡去。
  半空转身,需要很好的腰力,孙武很庆幸自己练武有下苦功,又从万紫楼的轻功诀窍中得到好处,这个高难度动作成功完成,与小殇一起荡向左侧山壁,撞穿了藤蔓,滚跌进山壁岩洞去。
  “砰!”
  连串的闷响,孙武与小殇几乎滚成了人球,也不晓得到底撞破压毁了多少东西,最后撞在一个重物上,这才止住了滚势。
  “呃……痛,开始有点痛了……”
  从撞击的震荡中清醒过来,孙武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疼痛,晓得事情不妙,银针的止痛效果已经渐渐消失,自己本来就伤得很重,甚至没有办法起来行走,刚才那一堆动作都是拼命为之,现在止痛效果消失,这些创伤必定加倍反噬。
  不过比起这些,孙武更在意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小殇的状况。滚撞进这个山洞里头,冲击力非常大,碰撞的部位一个弄不好,随时都是肉绽骨折,如果碰断颈骨,一下子就会没命。小殇跌进洞窟里后,趴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头部与颈部还朝很奇怪的方向倾斜,看上去实在让孙武很害怕。
  “小殇,你有没怎么样?有没……啊!”
  几句话才说出口,剧烈疼痛攻心而来,彷佛要把整个身体扯裂的剧痛,少年只觉得脑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失去意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孙武忍着身上的痛楚,只觉得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动,好像有千百把小刀在切割自己,偏偏自己动也不能动一下,以前听人说的凌迟之痛,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时间,疼痛稍为减轻,视力也开始回复,孙武发现自己把牙关咬得死紧,背后更是冷汗泉涌,全身肌肉紧绷到发痛的程度。
  (痛死了,不过……会痛就表示还活着,起码比变成鬼要好吧!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乐观的想法,孙武是这么相信的,而乐观一点也是自己现在仅能做的事,除此以外……
  “哇!”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影,把孙武吓了一跳。忽然出现的东西不可怕,但那个黑影摇摇晃晃,活像是一个寻找首级的无头幽灵,这边碰碰,那边撞撞,再加上山洞里的幽暗环境与湿气,真的着实吓到了孙武。
  “呜~~呜~~~呜~~~”哽咽的啜泣之声,彷佛怨魂悲泣,听在耳里确实可怕,但孙武听见这个声音,心里反而安定下来。
  “小殇,不要玩了啦!我现在都不能动了,快点来帮忙啊!”
  “喔,小武你真是个没情调的男人啊!这么好的气氛,你起码也该配合一下,装作被吓到嘛!”
  “是啦是啦,我被吓到了,我好害怕,这样可以了吗,你……哇啊啊啊!”
  大叫是真的吃惊,因为那道黑影插腰站直,突然作了一个抖肩的大动作,然后发出一阵清脆的“喀啦”声,本来歪歪斜斜的脖子与脑袋一下子变正,这种超乎人体极限的动作让孙武几乎突出眼睛。
  “你、你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还算是个人类吗?”
  “什么啊!不要大惊小怪嘛!这个动作很平常啊!你平时睡觉落枕的时候,还不是会这样调一下脖子?”
  “我的脖子哪可能弯曲到这种程度?什么枕头会落枕成这样?”
  “瑜珈啊!这是一种瑜珈体操,可以养颜美容,我最近刚刚开始学的,你有兴趣可以一起练。”
  虽然明知这是鬼话连篇,但小殇身上本就有许多不解之谜,孙武也无意深究,而小殇能过来帮忙,这点真是好事,因为没有她帮忙搀扶,孙武就只能直挺挺地躺着,什么也作不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两个人都还活着,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至少没有什么大碍,比较棘手的问题是两人现在的处境。这座山峰距离地面不晓得还有多远,跌进了这个山洞,要怎么下到地面去是个问题,如果没法下去,那至少也要想办法求救,否则岂不是就此被困在这个山洞里?
  “小殇,你看我们怎么下去啊?”
  “容易。你不能动,我可以帮忙推你下去,顺便再补一脚,看在我们多年友谊份上,不另收费。”
  “呃,我问的下去方式,是平安抵达,不是粉身碎骨的那种。”
  当孙武认真发问,小殇也就收起开玩笑的表情,认真回答,表示入口处的藤蔓早已风化干裂,不可能用来编织成绳索,自己身上也没带可以用的法宝,要直接沿山壁下去根本没可能。
  “这么说……我们就只能被困在这里了?”
  孙武望向山洞口,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这个地方看来如此偏僻,平时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来,自己和小殇被困在这里,没水没食物,不晓得要死上几百年才会被人发现。
  “说得也是,我看我们是死定了,如果非死不可,那至少要摆个好看一点的姿势,被人发现的时候才不会被笑话。”
  “喂!你做什么?为什么骑到我身上来?还用这种姿势跨在我腰上,你、你到底在想……”
  “想摆个漂亮一点的姿势啊!小武不喜欢正常体位吗?果然是特等猛男,一般姿势不能满足你,我换个位置,让你就算变了骨头都能万古流芳。”
  万古流芳,这大概是一个太过奢望的想法,孙武觉得自己和小殇若是用这姿势被后人发现,那自己肯定要遗臭万年了。
  幸好,这个山洞似乎不是完全封闭,尽管看不到什么光,但从里头的风声来判断,四周应该有缝隙,甚至可能是一个通道。孙武让小殇去确认状况,结果很快有了答案,里面确实是有一个通道,只不过看来很是狭窄,若是成年人只怕无法通过。
  (真有通道?怎么会那么巧?正常来说,应该不会随便发现一个山洞就有通道吧?难道里头也真有宝藏?太扯了,这又不是武侠故事。
  孙武心中泛着嘀咕,却发现小殇用一种很懊恼的表情望向自己,在烦恼着该如何处理。
  “我没那个力气背你走路,如果要拖,你大半个身体都是针,好像也不太适合,这该怎么办呢?”
  “……我都在这里躺了半天,你才想到我身体的问题,太晚了啦!而且……刚才滚撞进来的时候,有三分之一的针被撞落,另外三分之二……起码有一半已经刺到肉里头去,等一下要是有命离开这里,麻烦帮忙想一下怎么拔出来。”
  千针入体,应该是很痛才对,不过横竖现在全身都在痛,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为了哪个伤势在痛,千针刺肉的痛楚也就不用去多想了。
  最后,在小殇半扶半拖之下,孙武来到了那所谓的通道之前,当他看见那个通道的样子,不由得一怔,因为这条通道口是一个正圆形,入口处圆滑光润,虽然沾满了青苔蕨类,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然生成,似乎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而且……很不可思议的一点,孙武竟然觉得这个通道口有些眼熟。
  (奇怪,我怎么可能觉得眼熟?之前曾经在哪里看过这类东西吗?不可能啊!我又不是一天到晚见洞就钻,为何会……啊!想起来了,是在那里!
  孙武陡然想起,那日意外在上万信徒之前继承方丈大位,自己便是从地下秘密通道滑入薪火台的,而那个秘密地道,就与现在这个极为相似。孙武还记得,那个秘密地道里刻存着一些很奇怪的运功法门,看似与金钟罩有关,却又全然不对。
  当初滑过那个地道时,自己在壁面上看到了运功法门与图形,错以为是金钟罩的高段秘诀,这对自己的吸引力太大,事后自己特别重新穿越一次,还把里头的图文抄录下来,但是这些图文与藏经阁的秘笈一比对,发现里头文句似是而非,绝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金钟罩第七关,而自己硬着头皮尝试修练,光是首几句便练得自己气血翻涌,险些走火入魔。
  能在那段密道里刻运功法门的高僧或高人,应该没有恶作剧的兴趣去搞这些涂鸦与倒错口诀,但若要说是想故意害人,引人走火入魔,却又不像,孙武当时为此思索良久,就是不得其解,后来诸事繁忙,也无暇再对这件事追根究底,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接触到类似东西。
  可是,这一切有那么巧合吗?慈航静殿传承久远,自古以来不晓得有多少前辈高僧习惯不良,乱丢东西,随手涂鸦留字,这还不包括那些包藏祸心,偷出秘宝收藏,致使秘籍从此失落的例子,若把这些全部统计在内,慈航静殿本院范围内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宝,这问题真是谁也答不出来,所以说在慈航静殿发现前人遗宝,那是一点都不值得奇怪,顶多只算是一种幸福的“偶然”但小殇和自己来到这附近,发现这个东西,这也是偶然吗?恐怕不是这样,因为小殇凝视通道入口的眼神,有一丝喜色,那个模样好像是终于找到了某件寻觅已久的东西,这……应该没那么“偶然”吧?
  “小殇,你带着我满山乱跑,该不会……”
  “对啦!是想寻宝,小武哥哥真不愧是宝藏探测器,之前我们满山遍野到处开挖,把这附近几个山头都挖翻了,还是没有找到,没想到你一摔就摔到里头来,你运气实在超屌的!”
  孙武闻言,根本不想争辩任何东西:“……随便你,怎么屌都好,只要你以后找宝藏时,别抱住我往悬崖跳就行,咦?你刚刚说……”
  孙武想到了一点,小殇刚刚说的“我们”应该包括路飞扬在内,换句话说,路飞扬也在找这个秘宝,所以才会找上赤魃等人连手,在慈航静殿地下日夜开挖,看见疑似秘密地道的物体就挖过去。
  从这难得的积极性来看,这个秘宝对路飞扬的吸引力,可能犹在藏经阁的诸多秘籍之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等吸引力,这下连自己也不禁好奇起来了。
  小殇的动作很快,带着孙武一起朝那通道口前进。先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这条通道不是用走的,而是一样用滑的,与连接丧钟塔、薪火台的那条地道同样构造,内部滑不溜丢,根本没有可以站立的地方,一进去就是躺平开始迅速滑行。
  这条地道建于山腹内,方向更是斜斜朝下,孙武很担心滑行速度没法控制,有碰撞的危险,但这通道的设计确实颇为巧妙,它并不是一直线往下方通行,而是不住地绕弯下降,让连串的弯道回旋化解下降冲力,增添不少安全保障。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在下降途中被弄得晕头转向,还没转完就已经想要吐了。
  如果闭上眼睛或许会好一点,但孙武却不敢闭眼。尽管身体现在又痛又累,精神稍微一松都会想晕倒,但是冒险精神占了上风,只要想到这神秘通道的某处可能刻着秘籍,孙武就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只要自己眼睛一闭,就会错失窥看的机会,而这样的坚持果然得到了回报,在一阵漫长的黑暗等待后,壁面上开始出现了图形。
  (呃?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太像是武功秘籍耶!
  视力适应了黑暗,借着通道内的一点微光,孙武看清楚了壁面上所刻绘的东西,那是由许多不同的图像所组成,笔法很简略,似乎下笔的时间非常仓卒,所以每个图形都只以寥寥数笔简单勾成,而每个图形的左半边,是一个裸身男子摆出种种盘坐姿势,那些姿势孙武非常熟悉,正是修练金钟罩的行功姿势。
  “果、果然是金钟罩!”
  不但是金钟罩,孙武更认出刻写这些图形的“笔迹”与上次看到的运功法门出自同一人之手,只不过那边写的是口诀,这边却描绘更具体的行功姿势,两者拼组在一起,理应就是一套完整功诀,然而,自己看过金钟罩的完整秘籍,里头的文字、图形与这壁上所刻既有相同,又有相异,难道是某位前辈高人练成金钟罩后,归结精要,从这门神功之中另辟快捷方式,创出了新的功法?
  这种例子在江湖上倒不算罕见,老爹也曾说过类似的故事,可是这壁上所刻写的图文,除了行功姿势外,还存在着别的东西。画面的右边,刻了一座大钟似的东西,最初孙武只以为是用来点出“金钟罩”的记号,但看到后来才赫然发现,那个大钟极不寻常,很有可能是某种法宝,换句话说,必须要有这件法宝的配合,才能修练壁上的金钟奇功。
  问题是,到哪里去找这个特殊法宝?壁画上头可没有作任何解释,难道这个指示又隐藏在什么其它地点?
  孙武正觉不解,这段信道却到了尽头,最后一个图形映入孙武眼帘,赫然是一幅金钟的剖面图,与之前的简略笔法完全不同,整幅图画得密密麻麻,又写满了各种文字,看起来很像是一张建造蓝图。
  这么复杂的东西,仓促间哪有可能记得起来,孙武一愣,已经滑出了通道,和小殇一起跌坐在地上,所幸跌下来的力量被化消大半,地面是土质,不是石质,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从通道内出来,眼中所见的是一间石室,地方不算大,纯粹以人工开凿,时间看来已非常久远,而且已许久不曾有人来过,在两人跌坐进这间石室的同时,扬起了大片灰尘,非常呛鼻。
  “小殇,你有没有事?没有跌伤吧?”
  “没有什么大问题,脖子有点酸,摇一摇就没事了。”
  “……你果然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孙武叹了口气,脑里还在回想刚才所看到的最后一副图,那与武功无关,纯粹是一件法宝的制作蓝图,自己是外行人,没可能一眼就记得起来,假如那法宝能辅助金钟罩修练,对自己大有帮助,应该要想办法拓印下来,至于通道中其余的行功秘诀,九成都是姿势与穴位,与自己所修相差无几,看上一眼便可记住,对孙武来说倒不是问题。
  左思右想,一时间倒是忘记目前的处境,直到小殇不知捧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扔到孙武怀里,这才让他惊醒。
  “你乱捡什么东西扔给我……呃,哇啊啊啊啊啊,死人头啊!”
  不是开玩笑,小殇扔过来的东西,确实是一个骷髅头骨。不晓得死了多久,这个死人头骨嘴巴大张,彷佛要择人而噬,那个造型确实很恐怖,孙武一惊之下,险些将这个骷髅抛扔出去,还好他惯受惊吓,很快便镇定下来,想到这样子对死者是大不敬,便将骷髅抱住,想要把骷髅放下,身上却已经没了力气,手脚难动。
  惊魂甫定,孙武水平移动目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在对面的墙角有一堆枯骨,勉强还维持着坐姿,但却没有了头,看来就是自己怀中的这位仁兄,再看得仔细一些,这堆枯骨的两手高高举起,斜斜挂在两个连结往石壁的铁链锁铐上。
  很明显,这个人生前是被这两条锁链囚禁在此地,直至死去,虽不晓得是老死、病死或是活活饿死,但一个人在这不见天日的狭窄囚室中死去,临终前的那段时光,想必非常痛苦而且充满怨恨,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孙武就觉得不寒而栗。
  “小殇,我们帮这位前辈收拾一下骨骸吧!人死总要入土为安的。”
  “好啊!可是你不能动,我又没力气,拿什么东西挖土呢?不如你留张字条,看看百年后有没有人发现我们,把我们三个人一起埋了吧!”
  “呃……你已经这么悲观啦?”
  孙武苦笑着,摸了摸怀中的骨骸,突然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尽管自己以前没什么机会接触骷髅,但这个骷髅的触感……很怪异。


第五章 金钟遗诀·西门秘宝
  孙武抚摸怀中的骷髅,闭上眼睛,掌心传来的触感全然不似骨头,冰凉平滑的感觉近似金属,倘使自己不是看见了骷髅的外型,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个金属物体。
  睁开眼睛看看,这个骷髅在黑暗中隐隐闪烁着金芒,骨质之中确实混有大量金属成分,难道这并非骨骸,只是某种雕塑品?
  困惑不解,孙武忽然想起一段文字,那是自己在藏经阁中翻阅各类秘籍时,记载在金钟罩秘籍里的一段话,秘籍中提到,修练金钟罩至第十关的高僧,一身修为登峰造极后,往往会变化体质,涅盘后尸身不化,或是骨骸转为金属,这类案例虽是罕见,却并非没有。如此说来,这个人生前……是慈航静殿的一位前辈高僧?
  “慈航静殿的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圆寂?”
  孙武十分吃惊,猜想各种可能的状况。这位前辈死得如此凄凉,难道是慈航静殿发生过什么阴谋事件,那些恶人将这位前辈暗算、囚禁,直至逝去吗?若真是这样,那实在是一件惨事。
  “喂喂喂,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越想越爽,看到人死得惨,就以为他是被人陷害,搞不好他这下场是罪有应得,生前到处吃饭不给钱、插瞎阿婆的眼睛,或者是干了别人大嫂还不用套啊!”
  “呃,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啦!”
  孙武只有苦笑的份,毕竟从这里的种种迹象来判断,这位前辈身亡于此起码几百年,他生前是善是恶,现在不可能知道了。而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这位前辈能将金钟罩练至这等境界,武功之强自是远高于己,连他这等强人都被困死在山腹内,自己和小殇又如何能脱出生天?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与这位前辈同朽于此地的机会实在不小啊……
  “咦?小殇,你和路叔叔不是想找宝藏吗?这里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谁要这种鸟东西?我要找的才不是这种臭贼秃。”
  “但这里是慈航静殿,所有宝藏都和和尚有关系,你要找什么不是贼秃的宝藏?”
  这问题小殇没有回答,孙武也觉得有点不是味道,自己怎么说也是慈航静殿代理方丈,小殇和路飞扬在自己的地头上挖宝,明明握有某些自己不晓得的情报,却什么都不对自己说,这样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不对你说是正常的吧?没有确切把握的东西,怎么能对人讲?要是讲了以后却找不到,那我的面子要往哪里搁呢?而且你是方丈,我们是贼,跟你说我们要偷偷挖东西,那岂不是要你来抓我们?我们又不是白痴!”
  这么说来倒也有理,孙武待要再问,小殇好像取出了什么火种之类的东西,在手上一晃,骤然放光,孙武眼前一亮,看清了所在之处的情势,只见对面的墙上串着铁链与尸骸,而在右边的石壁上,赫然刻着一个好大的“余”字。
  余字之下,写着许多小字,昏暗之下看不清楚,孙武心中着急,催着小殇把光放亮,好看清楚这些东西,哪想到一转过头,立刻被所看到的东西吓一跳。
  “小殇,你、你流了好多血啊!”
  “喔,不用少见多怪,女孩子第一次来那个东西,总是要流很多血的。”
  “可是……你是头上在流血啊!女孩子第一次来那个东西,是从头上流的吗?”
  “那……这些其实不是血,是机油,因为我是一个没心没肝的机械人。”
  “小殇!”
  孙武真的急起来了,不过自己在这方面越是表现得担心,小殇就越是露出厌烦的表情,因为她的个性要强好胜,绝不肯示弱于人前,像现在这样让自己看到她流血受伤,对她来说,算是奇耻大辱了。
  不过,还真是很难得,自己不晓得已经有多久没看过小殇受伤流血了,平时她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谁也无法估计她有多少实力,无论怎样的危险与难关,她都能够轻易拆解,除了自身本领高强外,小殇做事谨慎,从不轻易犯险的个性,也是一大理由,所以要看她像现在这样狼狈,确实是很难的一件事。
  (她现在不能用法宝,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是很危险的事啊!可是,她还是跳下来了,这都是为了……
  孙武仔细端详,小殇头脸有伤,那是在滚跌进洞窟时撞击摩擦所致,而且她腰间衣裳红了好大一块,鲜血渗出,好像还没止住,这应该是使用蛛索逃生时造成的伤害,那种巨大的拉扯力道,虽然被卸去不少,但还是伤到了人,只不过小殇死撑着,在黑暗中硬是一声不出,装作没事的样子。
  但真的没事吗?如果真是这样,小殇眉头就不会一直紧紧皱着,不管怎么说,腰间裂开一道口子,应该是很痛吧!也难为她装得这么好,一点破绽都不露。
  “喂,你看什么啦?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去看你该看的东西啦!”
  被孙武用担忧的眼神注视太久,小殇恼羞成怒,也不管自己的腰间还在淌血,抱住孙武的头,把他转过一边去,目光对住石壁上的大字。
  “余生平酷爱闲步漫游,一日偶访此地,见前人遗骸,不胜唏嘘……”
  石壁上所刻的大字,第一行便让孙武微微一惊,因为从字面上的意义看来,这并非是骨骸主人生前题字,而是在这位僧侣逝世后许久,这个洞穴还有其它人曾经来过,并且在此留字。
  “地上刻写金钟残诀半篇,其道理不通,更有诸多窒碍难行处,若付诸实行,徒走火入魔,添后人之厄难矣,惟其构思异想天开,发我辈之所未见,今怜其心血,为之增补修改,成其全本。”
  这段话的口气之大,令孙武皱起眉头。这副骨骸的主人,生前曾在地上刻写了一篇功诀,但不知是因为没有构思完全,抑或是人死力尽,这篇功诀没有能够刻完,只遗下残篇,而且残篇中的武学理论尚未完成,存有许多难处,如果后人不察,欢天喜地照着残诀修练,肯定会走火入魔。
  正因为如此,在孙武之前进入这洞窟的神秘人,阅读完地上残篇后,将之增补修改,把一套创设中的缺陷武学予以完备,变成真正可以修练的东西。这种事情讲起来容易,但只要想到里头的难度,孙武就觉得很恐怖,那是什么样的天份和武学修为,才能够在短时间内看透别人的武技,进而发展完全?
  普天之下,有这样的能人异士?想想真是不可思议,这人的武学天份远超过那位金钟前辈,不晓得究竟是何方神圣?
  原本孙武对骨骸的主人充满好奇,但现在这份好奇心已经转向,全数转为对那名神秘人的敬佩之心,想要知道那人是谁,会否是个自己曾经听过的古人?
  “……兹将全本分割两处,刻于密道,待有缘人习之,横行江湖,前辈苦心当不枉矣。”
  句子只写到这里,后头并没有题字或是写什么东西,显然留字之人不愿居功,所以不留下自己的名字,这让孙武好生失望。然而从字面意义判断,完整版的金钟秘诀已经分刻在两处密道,只要自己把口诀、行功姿势合一,就能进行修练。
  (唔,那个法宝也很重要,但不晓得怎么去搞出来,小殇不晓得能不能帮到忙?还有……真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孙武摇摇头,正想对小殇说话,她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手在石壁上不停摸索,过没多久,小殇在墙上用力一拍,只听见“轰”的一声,一面石壁竟然朝两旁开启,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这次不是滑梯,看来平坦得多,只不过瞧不出是通往何处。
  “小殇,你真有一套,这里你也找得出密道?”
  “那当然,我是靠这个混饭吃的,连这么简单的机关都找不到,我怎么能算是专业人士?”
  说得自信,但实际问题却从此刻才开始。孙武根本无法动弹,小殇自己也是伤痕累累,就算找到了出口,孙武也不晓得怎么出去,正想说让小殇先自己出去,找到救兵后再回来搬自己,哪知小殇一声不吭地靠过来,将孙武搀扶撑起,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朝出口走去。
  “小殇,你自己一个人先出去吧!你力气又不大,哪能扛得起我?你看看自己,脚根本都在晃了……唉唷!”
  孙武叫了一声,因为小殇站立不稳,往旁跌去,连带让孙武的头碰上了石壁,痛叫一声。
  “知道自己重就别嚷嚷,你还嫌我不够麻烦吗?把你丢在这里,要是你死掉了,我怎么向你姊姊交代?”
  小殇板着脸孔说话,声音听起来很厌恶的样子,可是脚底下却跌跌撞撞,还不时按住腰间的伤口,每次按下,都会皱紧眉头,好像非常疼痛的样子,这让少年看在眼里倍感歉疚。
  “啊,对了,小殇,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宝物吗?那个东西怎么样?金钟罩秘籍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孙武觉得应该是,如果不是,那等于是误打误撞发现了其它的宝藏,天下事哪有这等巧法?然而,小殇的表情一点都不见喜悦,怎么看都像是败兴而返,看起来恐怕是一无所获。
  (也对,小殇又不练武,要金钟罩秘籍做什么?那个金钟法宝是用来练功的,她要了也没用。
  这么想着,孙武也只能默默走路,不要再给小殇增添负担,并且祈祷这条密道不会太长。或许是这个祈祷发生了效果,两人没有走太久,就看到了通道出口,从那光亮的程度看来,应该是有真正的出口在那边。
  果然,当两人从密道中穿出,便发现正身处于一个山洞之中,尽管山洞口被厚密的荒草、藤蔓所遮盖,不过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人声,看来应该距离慈航本院很近,不再是无人的荒山了。
  “真厉害,我们等于是从山的这一头穿到另一头来了,不晓得是谁弄了这条密道,又是为什么弄的?总不会只是为了玩溜滑梯吧?咦,小殇,你不说话,在想什么?”
  小殇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只是瞪大眼睛,怔怔地凝视着孙武身后的某件事物,孙武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在石壁上发现一个突起物。
  是剑!
  一柄看来已破烂不堪的剑就插在山洞的石壁上,旁边还刻写了字。
  大半截剑刃已没入山壁,只有剑柄和部分剑刃露在外头,但曾经锋锐的剑刃,如今已经失去光亮,彷佛灵气尽失,只余下斑驳锈纹,诉说着无声的悲歌。
  乍看之下,孙武只觉得这是一把普通锈剑,但看得久一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剑身的锈痕有异,不太像是自然锈蚀而成,倒有些像是人为,以前曾听说过,太平军有一种奇功,侵经蚀脉,阴损歹毒,若击中金铁,则会产生锈蚀效果,这把剑上的痕迹,倒很像是那种奇功所造成的。
  如果这柄剑上的锈痕是与太平军将领战斗所致,那么这柄剑的主人,应该也是那时候的人,不是几百年前的古人了,而这剑上除了锈痕,还有许多破损缺口,看来委实是经历百战,与各派高手、奇功战斗过,让人对持剑者悠然神往。
  不过,孙武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他整个精神全部被壁上留的字所吸引住,寥寥数字,力透石壁,尽显留字之人的非凡功力,更重要的一点是,孙武一眼就认出来,这些字的笔迹与刚才所见的那些一般无二,换言之,这柄剑的主人,就是刚刚增补修改金钟秘籍,为其全功之人。
  “游剑天下二十载,今朝梦醒,埋剑江湖!”
  石壁上刻写着这样的文字,不晓得为什么,孙武看到这行字,总觉得很凄凉、很沧桑,彷佛感受到埋剑之人那种心力交瘁、疲惫不已的心情,而这个人此次却有落款,在这一行留言的左下方,写上了名字。
  “天下第一不孝不义、厚颜无耻、痴心妄想之人。”
  如果说刚才的文字看来只是沧桑、凄凉,那么现在这一长串题名,则是让孙武很深切地感受到痛了。出于一种没法解释的心情,他撑着站起身,浑然忘记自己应该没法行走,甩离了小殇的搀扶,着魔似的往石壁走去。
  “喂,小武……”
  小殇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孙武充耳不闻,眼中所见,就只有墙上的那一截剑柄,对着那剑柄伸出手去。
  在碰到那剑柄的瞬间,孙武彷佛触电一样,猛力甩着手。有某种东西、某种影像,从剑柄透过掌心直传而来,好像在对自己诉说什么,但一切却偏偏模模糊糊地,就像水到了闸口,却没有开闸一样,那讯息自己怎样就是接收不到。
  到了后来,孙武也明白过来,如果说这柄剑里所藏的讯息是一个大宝库,那么自己就是缺了钥匙,只能在宝库外观望,无法将之开启,至于那柄钥匙是什么东西,目前是不可能知道的。
  徒劳无功,孙武放开了手,踉跄后跌数步,险些把小殇也一起撞倒。连续的身心疲乏,孙武觉得眼前一黑,眼皮也变得好重,而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确实听到小殇说了这么一句话。
  “……西门朱玉的遗产。”
  能够再次醒来,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从坠崖到被困荒山,孙武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毙命于此,再也没机会看到明天太阳了,而醒来所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是香菱甜美的嗓音,这就更令人感到安慰了。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你……你吓死我了。”
  “香菱?你有没有事?我记得你……”
  孙武依稀记得,香菱被呼伦法王一指击中,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后来就一直再也没有看到她,心中非常担心她,但现在仔细看看,发现香菱除了头上、手臂上缠着绷带外,其它一切倒是没有大碍,这下才让孙武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了……幸好……”
  看见香菱平安无事,孙武跟着问起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香菱这才向他解释,几个小时前路飞扬通知众高僧,掌门人出了意外,不晓得失落在慈航静殿内的哪处,于是发动阖寺僧侣寻找,所有人忙了大半天,最后在后山听到声音,发现小殇背着孙武,晕倒在一处草丛里,连忙将两人接回,进行治疗。
  “少爷,您被那位黑衣前辈带走,不是带去治伤吗?怎么您的伤反而更重了?”
  香菱不解发问,孙武想要说明,但仔细一想,被人恶搞到意外坠崖,又莫名其妙变成寻宝大行动,这么耻辱的事情,还真不晓得怎么说出口。
  “对了,小殇在哪里?还有路叔叔呢?你刚刚说是他发动大家找我们的,那他人呢?”
  问起小殇,是因为担心小殇的身体状况,但问起路飞扬,则是因为坠崖之前所看到的那一幕画面。
  “小武醒了吗?怎么样?没事吧?奇怪,不是去看病吗?怎么越看越伤了呢?姗拉朵那个婆娘还自夸能起死人、肉白骨,现在真是退步得一塌糊涂。”
  路飞扬大剌剌地推门进来,一看见孙武醒了,便露出喜色,说了一长串话后,却只见到孙武神色古怪地望向他。
  “路叔叔,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刚刚?去找你们啊!你和小殇还是我先找到、一步一脚印扛回来的,肩膀好酸啊!你们晚一点要请宵夜了。”
  “我说的是在那之前。小殇和我亲眼看到,你和一个很奇怪的男人在对峙,你别想说没有喔!”
  证据确凿,路飞扬的确不能推说没有,但讲出来的答案,却也与孙武的预期差上十万八千里。
  “喔!你说那个家伙啊!鬼才知道他是谁。今天我一个人闷得慌,向赤魃拿了些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嗑几个钟头,谁晓得烟才点着,莫名其妙就出现一个神经病,说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抢着和我一起嗑……”
  路飞扬皱眉道:“你们都知道啦!那些药很贵的,我自爽都不够了,哪可能分给别人一起爽?就算是小武来要,我都不会答应,更别说那个不请自来的神经病了,所以我当然是说不给,他听我说不给也不爽,我们两个不爽的人就在那边瞪来瞪去……嘿,其实我当时有点内急,差点就撑不下去,还好那家伙果然神经得可以,忽然张口大叫,吓我一大跳,我问他在鬼叫什么,他说我豪洨,然后就掉头走掉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可能他也内急吧!”
  一大串话,让人听得头晕脑胀,乍听之下,好像煞有其事,可是只要想到这件事的发生背景、环境,路飞扬的话就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孙武为此提出了几个关键性问题。
  “你没事嗑药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挑悬崖峭壁去嗑?这不太合理吧?”
  “哈,有人规定嗑药一定要在黑房密室里吗?悬崖那边云海美、气氛佳,我喜欢在那边嗑药,慈航静殿难道不许人在悬崖底下嗑药吗?”
  “你说那个人掉头走掉了?你们站的地方,连转身都很困难,他怎么掉头走的?走去哪里了?”
  “他就掉头走出我的视线,至于结果是凭空消失或坠崖身亡,他又不是我老爸,我哪管这么多?”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嗑药会嗑到悬崖底下去?还莫名其妙来了个神经病?神经病会有那种绝世武功,爬到那种地方去吗?”
  “都说是嗑药嘛,嗑了药脑袋昏昏,手舞足蹈,去了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稍微清醒,就发现自己上了悬崖,怎么上去的我也不清楚。至于为什么会凑巧来个神经病,那你要去问神经病啊!上次我说有个黑衣人,你们也说太巧,结果真的有神秘黑衣战士,现在我说有神经病,你们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不出所料,路飞扬把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明明他的谎言处处是破绽,经不起推敲,但他就是厚着脸皮不认,摆出为老不尊的无赖架式,孙武也是莫可奈何。
  “算了,少爷,路先生不愿意说的事,奴婢相信您是问不出的。”
  香菱道:“可不可以告诉奴婢,您和小殇小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呢?”
  原本孙武心中还存着几分警戒,不敢随便把宝藏秘密告诉人,但想到香菱为自己挨了那一指,险些送掉性命,自己如果还对她设防,这如何说得过去?至于路飞扬,尽管他的言行表现最是可疑,但怎么说也是自家人,孙武还不愿对他有所隐瞒,于是便将坠崖与得宝一事做了交代。
  香菱蕙质兰心,整个过程中一语不发,静静聆听着孙武的话,用眼神鼓励他把话说下去,只有在听见那被更改补完的金钟遗诀时,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彷佛想到了什么东西。
  然而,当香菱听到孙武与小殇在山洞中发现了剑柄,香菱的表情就陡然一变,几乎要克制不住,出口问孙武那山洞在何处,急欲知道那宝藏的所在,显示出那宝藏对她的强大诱惑,而当她察觉自己失态后,轻咳一声,向孙武点头致歉,跟着目光变得锐利,望向路飞扬。
  “真想不到,原来路先生一开始便是为了西门朱玉的宝藏而来,难怪藏经阁中诸多秘籍都不入您的法眼,虚耗这许多时光。”
  理所当然,路飞扬闻言只是笑了笑,不做任何响应,反倒是孙武好奇心起,问起西门朱玉的宝藏是什么。
  “呃,西门朱玉是谁,我当然是晓得的,大家都说他武功很高,但……那也不过是一个淫贼啊!他的宝藏难道会比慈航静殿藏经阁还了不起吗?”
  “嘿嘿,小武,一个淫贼当然没什么了不起,但如果你把两个字分拆,就会晓得为什么那么多人抢着找这宝藏。”
  淫贼两字分拆,就是“淫”与“贼”孙武最初不懂,但稍微一想,马上便领悟了路飞扬的意思。西门朱玉生前除了盗取女性身心,恐怕还偷盗了不少秘宝,那时又正值战乱,如果他身为窃贼的本事,一如窃取芳心般高明,那他手上必定有很多的秘宝,无怪这么多人追着他的遗物跑。
  香菱点头道:“少爷,西门大侠生前搜集各方珍宝,据说在他身故前,他将其中四件最重要、最贵重的珍宝觅地收藏,连同他本身的武技,分藏于四个地方,等待有缘人继承他的秘宝与武技。”
  不仅如此,香菱还告诉孙武,要得到西门朱玉的遗产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根据传闻,每一处宝藏都包括“藏匿地点”与“开启钥匙”不仅宝藏埋得隐密,每处宝藏更各有相对应的钥匙,如果只是找到埋藏地点,却不知道开起钥匙是何物,没法取得钥匙,那么就只能徒望宝藏而兴叹了。
  “这位西门先生还真是会给人找麻烦啊!宝藏难找已经够累人了,还另外设什么钥匙,嗯,他所谓的钥匙,应该不是真的钥匙吧?”
  “诚如少爷所料,西门大侠所伏设的钥匙,并不见得就是普通钥匙,可能是人、可能是物,正因如此,所以才增添了寻宝的难度。”
  孙武闻言苦笑,自己误打误撞,好不容易找到了西门朱玉的宝藏,哪想到居然还要什么钥匙,这可让自己入宝山而空手回了。再想想当时接触那柄剑时的感觉,果然正是如此,自己碰触到了宝藏,却因为没有钥匙,不能开启,所以得不到当中的东西。
  问题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到底是什么呢?
  “啊!”
  香菱的一声惊呼,让孙武讶异不已,转头望向她,只见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霍地站起,脸上满是喜色,虽然头上的绷带还在渗血,却掩不住眼中的狂喜。
  “少爷,佛血舍利所造成的伤害,或许有救了。”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孙武都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东西,佛血舍利能量冲击造成的伤害非同小可,没有任何功诀、法宝能治,香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难道真有什么法宝可以派上用场?
  “嘿!”
  路飞扬笑了一声,转头离开房间,孙武正觉得奇怪,香菱已喜道:“路先生他们在慈航静殿日搜夜找,恐怕要找的东西就是此物,传闻这是西门秘宝之一,如果真的找到,应该可以根治您的伤势。”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河洛剑派的无上秘宝,洛书。”


第六章 上古洛书·生生造化
  孙武知道,大地之上所流传的各种法宝,基本上都可以分出级数高低,而自从太平军国之役带动使用法宝的潮流后,许多学者更提出自己的想法,将法宝依照不同的用途或威力进行划分。
  原则上来说,比较为人熟知的分类法,都是依照法宝的威力来做分类,级数越高,威力越强,毕竟对大多数人而言,法宝即是战器,威力强不强大当然是首要,其余的反而不是太重要。
  不过,无论是研究哪一类派别的学者,都不得不承认,世上还是有些法宝难以被分类,而之所以难被分类的理由,是因为这些法宝的威力无从测量,来历更属上古遗物,若是使用者有足够修为,能够承受使用法宝所带来的反噬,那么这些法宝的威力几乎是无限。
  孙武体内的“佛血舍利”就是这类超级法宝的代表作,如果单是比较蕴含能量的多寡,“佛血舍利”天下第一,没有任何法宝能及。而在当世最为著名的几件法宝中,大武王朝的“三龙帝器”河洛剑派的“河图”、“洛书”都是数百年来累积无数光荣胜利的超级法宝。
  大武王朝的开国祖,凭着三件超级法宝创立霸业;河洛剑派的所有武功,则是全部从那两件超级法宝中演化而来,光从这些事迹来说,就足以显示超级法宝的重量级意义了。
  像这么重要的法宝,如果不是被该势力的首脑人物佩带使用,就是被妥善收藏,以森严的戒备看管着,普通人想要亲眼看一次都极难,更别说是找机会盗取了。不过,每件事情总有例外……
  “大武王朝开国以来,治国无方,经常是兵荒马乱。数百年来,王朝迁都数次,而太平军国时,两大圣宗不单掌门人战死沙场,更险些连总舵都给人夷平。若是遇上这等激烈战况,有什么重宝因此遗失,那是丝毫不足为奇,即使是超级法宝也一样。”
  香菱笑道:“江湖传闻,大武一族的三龙帝器,青龙令、赤龙腕仍在皇室手中,但最重要的金龙帝器却失落在外,目前宫中所收藏的那件是伪物,当然啦,皇室对这个传闻一向是矢口否认,不过河洛剑派就比较倒霉,全天下人都知道洛书已丢失,他们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
  “河图”和“洛书”虽是河洛剑派的超级法宝,但本身却关乎河洛剑派的武学奥秘,要是经常拿出来展示,不但河洛派武功被人学光,更糟糕的是,要是遇到天资聪颖的异才,从中悟出比现今河洛派武技更强的功夫,那就是河洛派的末日了,所以这两件超级法宝后来都被封印收藏,连掌门人也不得随意使用。
  然而,江湖上偶尔也会出现极度强大的邪派高手,百年前魔门曾出现一个这样的强人,为祸江湖,逼得两大圣宗的领袖亲身上阵。为了增加胜算,河洛派掌门人带了两件超级法宝赴战,一战结束,慈航静殿的方丈重伤,河洛掌门与敌同归于尽,“河图”被门人拼死抢回,“洛书”却在那一仗之中失落,而后,“洛书”落入魔门长老手中,河洛派一再派高手狙击,誓要夺回镇派之宝,但双方你争我夺,“洛书”也为此不断转手,结果在几场没有幸存者的惨烈战役后,“洛书”也从历史上消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法宝的下落。
  “洛书的存在,关乎河洛剑派的存续,他们岂肯干休,这些年来发动无数人手去找,时间长了,江湖上渐渐有些谣言传出来,说是河洛派查到洛书最后被西门大侠所得,只要能找到西门朱玉的遗产,就能够得到洛书。这消息传出来后,又是掀起一阵寻宝热,但西门大侠的秘宝本来就难找,所以后来人们也就死心,变成茶余饭后的江湖轶闻。”
  香菱道:“我也没想过,西门大侠会把宝藏之一设在慈航静殿的绝崖,若洛书真是藏匿在此,那可真是妙着,因为河洛剑派就算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洛书会藏在慈航静殿里,哪怕是想到,他们也不能来这里说搜就搜,因为这里是河洛派势力不及之地。”
  这些东西孙武听懂了,但仍有一点不明白的是,“洛书”到底是什么东西,而这一点香菱似乎也答不出来。
  “河图与洛书,据说是上应天河星辰,下对山川地脉的灵物,只要掌握这两件超级法宝的秘密,就能驭天地万物之变,掌握一切生命造化。”
  “呃……可不可以说得白话一点?香菱你的话好玄,我文化程度不够,有听没有懂啊!”
  “对不起,少爷,不是我故意说得玄,而是数据上记载的就是这样,河图、洛书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我既没看过,也没遇上看过的人,实在是无从得知,不如我们多努力一下,要是能够找到西门遗产,或许可以解开这迷团呢!”
  看香菱歉然微笑,孙武也发现自己问得冒失,但香菱的解释很模糊,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推定,“洛书”能够帮到自己呢?
  “这个……万紫楼内曾经有过研究,洛书能御天地造化之变,那本身应该是掌握一种规律的力量,换言之,它能够帮少爷您规律体内的力量,节制佛血舍利的能量,驾驭由心,不至于每次一发动便造成血肉冲击。”
  孙武恍然大悟,而且香菱的话让他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初遇苦茶方丈时,他曾对自己所做的明示。
  “普天之下能根治小施主性命的,只有两件法宝。一件是上古异宝洛书;一件是集齐五蕴龙珠的六爻天眼,起死人、肉白骨,夺生机造化之功,但洛书已失落百年,五蕴龙珠更是流散八方。”
  当时苦茶方丈就已提过“洛书”之名,只不过自己想说那法宝既已失落,就不用再为此多想,增添牵挂,没想到山不转路转,这件东西最后还是绕回自己面前来,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天意在运行。
  弄清楚了这些,已经满身是伤的孙武感到十分疲倦,很想好好休息一下,但麻烦的事情却在这时候上门,刚才离开的路飞扬再次回来,表情很古怪,说不上坏,但看来也不太可能是好事。
  “小武,事情又来啰!”
  “我知道,看路叔叔你的表情就知道,反正你们不搞死我是不会甘心的!”
  “别这么说嘛!我也只不过是个报信的,外头刚刚有人投了帖,呼伦法王想要见你,不晓得你赏不赏脸?”
  “见我?”
  孙武确实讶异,呼伦法王是己方目前头号大敌,自己才刚刚与“他”战得你死我活,现在见面除了再斗一场,还能有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黑衣人前来救援,自己已经被呼伦法王所杀,如今自己重伤未愈,哪有能耐再战,恐怕一招就被敌人取了性命,但呼伦法王这么光明正大地邀约,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卑鄙举动吧?
  “少爷,我想您最好别太笃定,我们对呼伦法王并不了解,早先在藏经阁那边,你们也算是光明正大见面,但他不顾以大欺小之嫌,说动手便动手,现在法王又约您见面,还是请您到他们的阵地,深入敌阵,这太危险,请您三思。”
  香菱轻轻的声音很好听,但孙武看她头上与手臂缠满绷带的样子,便由衷感到愧疚,不想再为她增添麻烦了。
  “小武啊!有句话忘记说了,那边呼伦法王听说是有急事要见你喔,你要不要赌一赌,说不定今天运气特好,前面捡宝藏,后面又有好处拿喔!”
  “路叔叔,你……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去敌营送死,我死了之后,你就可以一个人独吞宝藏了吧?”
  说是这么说,但孙武完全不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性,路飞扬应该是不可能会谋害自己的,即使真要谋害,也不会是为了这种鸟理由。相反地,路飞扬的判断力应该是在己之上,他既然鼓励自己去走一趟,这绝对不是随口说说。
  “路叔叔觉得……我该去?”
  路飞扬笑而不答,那个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但我现在的情形,就算去那边不作战,也得要个人陪我去啊!”
  “不错,以你现在的状况,确实需要一个胆大心细,文武双全,英俊潇洒的奇男子当保镳,陪你一同赴会,唉,只可惜这样的男子汉天下少有,到哪里才能找一个给你呢?”
  路飞扬唉声叹气,孙武看在眼中,当然不会不懂这个暗示。
  “好吧!就算路叔叔你陪我去,但只有我们两个也不够啊!总还要个真正的保镳吧?”
  “哈哈哈,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是帅哥,你是俊男,如果让那些老和尚陪我们去,岂不是煞风景?陪我们去的当然是美女,小殇受伤睡着了,你的香菱也要调养,方圆十里内还够格算得上美女的,就只剩下一个了。”
  “路叔叔是指……姗拉朵夫人?虽然她是我的传法长老,但我恐怕请不动她啊!”
  “……小武,你的眼光真是特别,不是每个胸部大的女人都叫美女啊!”
  “那你是指……妃小姐?”
  路飞扬大力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香菱站了起来,似乎想要主动争取同行的权利,不让主子孤身涉险,但路飞扬却转过头,道:“香菱啊!麻烦你去请妃小姐过来,啊!还有,小殇一个人睡在那里,我怕寺里的和尚会有色狼,麻烦你担任一下警戒工作,那孩子与你满投缘的,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和小殇投缘?这种事香菱是想都不敢想,孙武现在的伤势之重,根本不能乱移动,更别说去与呼伦法王谈判会面。妃怜袖身上有伤,算是自身难保,加上她立场尴尬,更令人担心她敌友难定,与她同去太过危险,自己怎样都要随行。
  可是,香菱的心愿没能达成,因为孙武看到她身上的伤,就不愿意带她同去,免得她伤势加重,自己就更过意不去了。
  “少爷,您与妃小姐、路先生同去,恐怕……”
  “放心吧!有路叔叔跟着我一起去,必要的时候,他会让敌人在他身上砍九十九刀,杀身成仁,掩护我们逃出去的!”
  孙武的话固然是开玩笑,但也有认真的成分,特别是回想起在悬崖底下看到的一幕,那神妙无方的一袖,想起来就让孙武感到一阵颤栗。
  不过,再次让孙武吓一跳的,是在香菱离去后,路飞扬突然露出奇异笑容,道:“小武啊!妃小姐似乎有些怪异,你发现了吗?”
  孙武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路飞扬指的是什么,因为在自己身边的人本来就没有一个正常,如果说妃怜袖表现怪异,那不知小殇、路飞扬又该算是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那位妃小姐虽然努力与我们和睦相处,但其实她与我们格格不入,甚至有点不屑与我们为伍?”
  “……这种事情似乎不该怪人家吧?你们整天偷鸡摸狗,稍微有点是非心的正常人,都会对你们敬而远之,她不屑与你们为伍是正常反应。”
  “呵,就算是吧,但她可以离开啊!虽然她是为了见习人世而来,可是并没有理由非得跟着我们,才能见习人生啊!难道跟着我们会天天有好戏看吗?应该不是这样吧?一个正常人忍着不快,勉强自己与一群处不来的人在一起,总该有些理由的。”
  路飞扬言之成理,一直也抱有些许疑心的孙武,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难道,路叔叔你是说,妃小姐她是在监视我们的……”
  “嘿,我可没这么说。什么事情在没有确实根据前,不必急着下推论。”
  路飞扬笑道:“不过,这确实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如果有机会,我鼓励你去找出那个理由,或许会是个有意思的答案也说不定。”
  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单刀赴会确实是一件勇气十足的事,不过如果把这件事化为实际画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叔叔,我这样会不会很难看?很糗啊?”
  “开玩笑,你还翘着二郎腿耶!有什么姿势比你现在这个更嚣张的?这不叫糗,叫威武,你看看周围的人,每个都瞪大眼睛瞧着你啊!”
  孙武闻言只能苦笑,自己确实翘着二郎腿没错,但却是坐在轮椅上,脚上也打着石膏,这模样衰到极点,何来威武可言?
  由于伤势严重,孙武只能被抬着过来,因为如果躺在木板上出现,这样子未免太过难看,所以路飞扬紧急张罗了一张轮椅,让孙武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轮椅上,一路平稳地被推过来。
  为了让样子好看些,路飞扬帮孙武在脚上打石膏,整只脚看起来变得好大一只,人们的目光全被吸引到脚上,就不会注意到孙武额上冒着冷汗,身体的样子也显得古怪。
  “针灸的方法暂时不能再用了,你身上插了那么多针,有些都刺到骨头里去,连拔出来都花了我们好大工夫,如果再插回去,你的穴道就要烂掉了。现在将就点,弄些药吃吃,晚一点再去找姗拉朵看病吧!”
  “去找姗拉朵夫人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路叔叔你为什么在脸上涂一堆油彩,搞成大花脸啊?”
  “嘿嘿,我长得太帅,涂上这些油彩以后,杀气腾腾,这些人看了才会害怕啊!”
  路飞扬推着轮椅,脸上用油彩涂得花花绿绿,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逢人便瞪,就差没有把“凶残”两字刻写在头上,不但两旁的善良百姓相争走避,连孙武都觉得丢光了脸,只想把脸遮起来,而跟在两人后头的妃怜袖,尽管目不视物,但对路飞扬的行为不敢苟同,别过脸去。
  由于是呼伦法王主动邀约,所以孙武三人是由御前侍卫护送,这些御前侍卫明知孙武是钦命要犯,又难得见他伤重若此,每个人都想动手将他拿下,立个大功,却偏偏不能出手,心头的一股窝囊气真不晓得该怎么说。
  孙武注意到了这种气氛,侧头低声问身后的路飞扬:“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很多人都说我是武沧澜的儿子,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是王子了,他们拼命抓我,就不怕我将来用王子的身分找他们算帐吗?”
  “这个小武先生就有所不知了,他们确实畏惧你的身分,但他们更害怕得罪目前的王者。”
  代替路飞扬回答的,是站在孙武轮椅侧边的妃怜袖。
  “武沧澜很爱玩弄权力治术,小武先生的身世传闻已弄到天下皆知,他不可能不晓得,但他却毫无反应,这就是代表他默许御前侍卫的缉捕行动,如果御前侍卫妄自揣测,私下留情,很可能立刻就被送上刑场,因为武沧澜一向不喜欢手下揣测他的心意。”
  孙武大概能理解妃怜袖的暗示,像武沧澜这样的霸主,恐怕从没想过放开手中的权力,虽然不得不有个继承人,但只要他一日仍在位,就不会允许继承人挑战他的权威。在这种情形下,任何想要对王子示好的人,都会被视为图谋不轨,这点也许外省官员不知,但御前侍卫长年侍奉这位主子,对他作风再是了解不过,哪敢轻易犯险。
  想到这里,孙武不由得同情起这些御前侍卫,跟着这么一个心意难测,毫不讲理的主子,恐怕日常生活过得很辛苦吧!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武沧澜这头老虎是虎中之最,不晓得御前侍卫是不是常常需要召募新人,补充死亡成员啊?
  当一行人终于来到呼伦法王所在的华丽帐棚,在帐棚外头,孙武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个总是紧追着自己不放的纳兰元蝶,不由得暗暗叫苦,幸运的是,纳兰元蝶这次没有一见面就开打,只是拉开了帐篷的帐幕,让孙武三人顺利进去,不过,她的眼神却透露出绝不善罢罢休的讯息。
  “哎呀,好像很危险啊!等一下不知道会不会进得去出不来啊?”
  “路叔叔,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让我们很在意的话。”
  孙武低声说着,三人平安进入帐篷之中。在帐篷之内,孙武见到了莫妲芭,虽然才分别不久,不过再见她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莫妲芭朝这边吐了吐舌头,十足俏皮的模样,让孙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是莫妲芭,不是法王……”
  “唷呵!小武哥哥,你好吗?咦,你为什么脚上打石膏啊?还有,你好像伤得很重耶!额头一直在流汗,你很不舒服吗?”
  这个问题堪称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不是因为莫妲芭,孙武又怎么会伤成这样?更重要的一点是,孙武不敢忘记,上次莫妲芭本来好端端地说话,突然觉醒,跟着就对自己展开攻击,那时还被任徜徉耻笑自己笨蛋,这种事情如果自己还不懂得吸取教训,就真的是笨蛋一个了。
  想到这点,孙武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发问:“喂,莫妲芭,你啊……你刚刚睡醒吗?法王殿下下一次醒是什么时候?我们现在说话安全吗?”
  “下一次醒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唷!如果我们能晓得这种事的话,那些门徒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听见这一句,孙武几乎想招呼路飞扬,马上掉头就走,不让定时炸弹再爆开一次,但莫妲芭很快又补上一句。
  “可是,就算法王醒过来也不要紧的,因为就是法王希望见小武哥哥啊!他们的教义很讲究缘法,绝不逆天行事。为什么会降生成女身?这是缘法;为什么杀不死小武哥哥?也是缘法,既然没办法杀掉小武哥哥,那就是冥冥中的天意,法王也就放弃了。”
  “呃……好宿命论啊!”
  孙武倒没想过事情会以这种形式画上句话,但呼伦法王几乎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敌人,自己如果对上,就只能触发佛血舍利硬拼,九死一生,后果严重,还是尽量能不战就不战吧!
  路飞扬把孙武推到莫妲芭之前,帐篷很大,十多尺平方,停放两辆马车都没有问题,中间铺着一张雪白大绒毯,柔软舒适,也不晓得是用什么动物的毛织组而成;绒毯正中央是一张小木几,上头摆放着锡制的茶壶,里头传出浓浓的奶香,桌上也放着其它茶点,基本上都是米浆磨制成的糕点,看来有些粗糙,却很可口,如果等一下的谈话不会变成流血冲突,孙武倒是很愿意坐下来品尝。
  “莫妲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法王要杀我啊?我们无冤又无仇,我应该没有得罪过法王啊!”
  这是孙武最不能理解的事,自己应该没有那么讨人厌,为什么呼伦法王看见自己,就像看见蟑螂一样喊打喊杀呢?
  “唔,法王说,他杀你不是为了个人私怨,是为了大义。”
  “啊?大义?我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法王一看到我就要杀我?”
  “不是啦!小武哥哥你没有做错,法王杀你只是为了域外的千万百姓,如果你不死,一场战火恐怕难以避免。”
  “等等,战火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下子又从过街老鼠变成野心家了吗?”
  孙武皱着眉头,想不通这话的涵义,但稍后莫妲芭的解释,却让他接触到域外民族的另一面,那是自己从没想过的事。
  “小武哥哥,‘天妖’这个名字在你们这边,只是一个疯狂杀戮的破坏神,但在域外,那却是老百姓最尊敬的武神喔!”
  莫妲芭向孙武解释,域外与中土两边民族长年斗争,虽然域外民族有时候在武力上占优势,但大体来说,仍是中土这边占了上风,不管什么战争,打到后来,经济实力才是主宰胜负的关键,而域外土地荒凉,不适耕作,先天上便逊于中土,再加上商业行为不盛,必须仰赖中土的市场,所以在通商的过程中,屡屡被中土商家诈骗,又缺乏官府的支持与保障,这就造成了两边民族冲突的理由。
  “天妖的出现让当时很多域外百姓都兴奋不已,因为终于有个机会可以报复狡诈的中土人,让域外民族的旗帜在中土飘扬,不用再被当做次等民族,也不会再被看不起。”
  “等等,莫妲芭,这个说法不对吧!看不看得起什么人,是发自内心,不是用这种方法能够勉强的。武沧澜虽然是当今天子,可是好像也没什么人真心看得起他啊!你们那种想法好像……唔,不太好吧!”
  “是啊!小武哥哥,你的说法没有错,但域外民族与中土千百年斗争的血仇,不是这么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智慧去克制愤怒,所以天妖的出现,其实是替这种怨忿心情找到了出口,而太平军战事的节节胜利,更让老百姓将天妖视为偶像,一个真正带领域外民族扬眉吐气的军神。”
  莫妲芭道:“太平军初期的胜利,最后变成了一场悲剧。跟随着天妖进入中土的域外战士,九成都战死异乡,这掏空了域外民族的元气,现在各族部落都只剩下一堆老弱妇孺,惨淡凄凉,还要遭受大武王朝的定期侵略,你如果去看看,就会发现那边的末日景象,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抱有期待,希望能够重新回复太平军国初期的荣光。”
  孙武记得太平军国初期,域外民族都是藏身幕后,并没有出来公开活动,但想必胜利的喜悦还是感染了这些人,又或者是从中土源源不断运回的战利品,在当时应该都让域外民族有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吧!
  “现在大多数的域外百姓,一方面痛恨中土民族,一方面也厌倦战争,但还是有部分激进派系主张要中土人血债血偿,把一切诉诸武力,而这些人对于域外百姓并非没有影响力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欠缺实力,号召力也还不够,早就组织军队反攻中土了。”
  莫妲芭娓娓道来,口齿清晰,说理明白,浑然不似一个这种年纪女孩能做的,听在路飞扬、妃怜袖的耳中,啧啧称奇,估计是呼伦法王给了她这样的智慧,换言之,也就是呼伦法王想把这些讯息传达给孙武。
  可是,孙武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呃……但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会使用魔掌的你,就是再明白也不过的天妖继承人,对于这些激进派系来说,你的出现,印证了预言,天妖传人将会重现于世,率领着善良的域外人民站起来,反抗中土人的暴虐,以血还血,重新建立太平军的光荣盛世。只要你存在,这些激进份子早晚会利用你当旗帜,届时战祸一起,死伤的人会更多。”
  莫妲芭道:“所以,为了域外的和平,小武哥哥最好还是死掉吧!”


第七章 亲仇家恨·似梦似真
  域外民族的状况,孙武不是首次听闻,每一次听见这些事,也都对域外民族感到十分同情,很希望能帮他们做点什么。不过,这个“想做点什么”和“为他们牺牲生命”两者之间存在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孙武不曾想过要豁出性命去帮忙。
  “为了域外的和平,小武哥哥最好还是死掉吧!”
  这句话如果只是听,虽然令人不快,但还可以当作童言无忌,不过考虑到对方有实现的能力,而且这句话还说得很认真,那就不能当作普通玩笑听了。
  “喂,莫妲芭,你确定……法王现在是沉睡状态?会不会马上要醒过来?”
  “嗯?有可能喔!但可能性不大啦!因为刚才那一战太伤元气,不沉睡个一天,我觉得很难醒来吧……咦?小武哥哥,你后头的那两个人,怎么动作有点奇怪啊?”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是在意识到有可能爆发战斗后,妃怜袖、路飞扬都分别采取行动,一个暗扣住手中的武器,预备随时发动;另一个做得更加明显,摆出急扑上前的姿态,立刻就要先发制人。
  孙武连忙制止了同伴的行动,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太难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莫妲芭如果真的变身,路飞扬就算冲上去也是送死,他死了之后,自己没有人帮忙推轮椅,就只能等死了,那还不如叫他回来顾好轮椅比较妥当。
  “小武哥哥你不用担心啦!我刚刚说过啰!法王既然对你出手无功,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因为方外之人本来就不该干涉尘世,他为了域外百姓对你出手一次,已经是逆天行事,如果还对你穷追不舍,不但对自身修为有害,搞不好还要遭天谴呢!”
  “喔,那……谢谢。”
  孙武觉得松了口气,但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居然为了这种理由被追杀,然后又被另一个更荒唐的理由所拯救,这些人做事还真是随便,如果每次出手杀人,被人侥幸逃脱一次后就不能再追杀,那不知道有多少坏人会额手庆幸。这些所谓的有道之士,脑子里头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当然,想归想,孙武没有傻到把这句话问出来,自己能够逃过这一劫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另外找麻烦。
  “那……既然没有要决斗,莫妲芭,法王找我要做什么?”
  除了这一点,孙武也很好奇,到底呼伦法王是如何与莫妲芭沟通?照理说,这两个意识体应该不可能有见面对话的机会,难道是呼伦法王留下字条,嘱托莫妲芭来办事吗?
  结果,出乎孙武意料,莫妲芭和呼伦法王居然真的是面对面说话,不过是在双方都沉睡的状态,双方对坐交谈,呼伦法王把委托之事告知莫妲芭,请她找来孙武,将这些事情转告于他。
  而从莫妲芭口中说出的事,就与黑衣人说的那些相差无几,同样都是点出佛血舍利的隐患。如果不是先从黑衣人那边听过,孙武肯定会非常惊讶,但现在却很能接受,还觉得呼伦法王是真的想帮助自己。
  路飞扬笑道:“再怎么说,呼伦法王是有道高僧,不想让你成为激进派系的拥护旗帜,但也不想看你被佛血舍利影响,变成嗜血狂魔啊!”
  莫妲芭道:“不只是这样喔!法王还告诉我,要治疗你的状况,现有的法宝技术还做不到,唯一的希望,就是使用超级法宝,只有那些上古遗物能够帮到你,不过这些事情,你身边的人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
  确实是已经说过,所以孙武没有太多的讶异,然而,呼伦法王不愧是当代法宝学的大家,能够提供的讯息超过苦茶方丈甚多,开口就先提“五蕴龙珠”与“洛书”跟着又说了几样治标的辅助方法。
  “五蕴龙珠是上古遗物,珠分五色,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现在已经无法知晓。每一颗龙珠都代表不同的元素,如果有人能集合五颗龙珠,那就能自由运使天地间的五大能量。但理论上,五蕴龙珠会合时,它的能量不逊于佛血舍利,超越血肉之躯所能负荷,所以在漫长的历史上,五蕴龙珠的最高使用纪录,是一次使用四颗,而且使用者用到一半就自爆了。”
  但五蕴龙珠比佛血舍利优胜的地方,就是它可以分为五颗,不同元素的能量之间得以相互调和、消解,减少了能量冲击,而且能视使用者的体能来调整,可以化作涓涓细流,不会每次使用都像山洪爆发一样,为使用者的肉体带来毁灭性破坏。
  “不过,数目多的另一个麻烦,就是每次失散以后都很难全部找回。五蕴龙珠上一次全数汇集,距离现在起码超过五百年,但在十多年以前,五蕴龙珠其中的四颗曾经被集全过,地点是域外。”
  莫妲芭说到这里,表情突然显得很怪,一双眼睛望向孙武。孙武觉得不解,脑里却闪过某种可能,如果说五蕴龙珠汇集,能量不逊于佛血舍利,那么即使只有四颗,那股能量也足以令人纵横江湖,甚至天下无敌,更何况地点是在域外,这么说来……
  “该不会……天妖是用这东西练功的吧?”
  “猜对啰!虽然外头传闻天妖是凭借佛血舍利练功,但其实在太平军国时期,天妖一直没能找到利用佛血舍利的方法,最后是在域外,凭借着水、火、地、风四颗龙珠汇聚,在短时间内助他速成功力,练成魔掌的。”
  “哇,真想不到。”
  孙武听见这件事,仅当作一件趣谈来听,但在莫妲芭说完这段话后,孙武忽然觉得轮椅震动了一下,回看身后的路飞扬,发现他似乎显得很激动,如果不是涂抹了一张大花脸,搞不好表情会非常难看。
  “路叔叔,你怎么了?你很紧张吗?”
  “呃,其实我不是紧张,是尿急,不过你不用想太多,我会想办法忍住,而且你看看旁边,你的妃小姐脸色也不好,搞不好也尿急……唉,刚刚的酥油奶茶一定有问题。”
  妃怜袖的脸色是不好,但孙武觉得那和尿急应该没什么关系。妃怜袖的一身能力,与身上的两颗龙珠密不可分,莫妲芭说起五蕴龙珠的事,妃怜袖自然会关心,而听到天妖曾经使用过龙珠,这么不名誉的纪录,妃怜袖的脸色哪里好得起来?
  更糟糕的是,呼伦法王的神通、眼力委实不同凡响,莫妲芭清楚点出妃怜袖修练的方式有问题,尽管能够充分调适两颗龙珠的能量,迅速增长修为,但却弱化了本身的体能,造成一个极不均衡的致命伤。
  “上次战斗的时候,法王发现你使用法宝作战的杀伤力虽然强,可是自己却完全处于不设防状态,这样子下去,你只能打远距离战,近身战一定会被敌人秒杀,我们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会被塑造成这样?”
  莫妲芭道:“但这一切不是没有机会改变,只要你能吸纳第三颗五蕴龙珠,在能量巨变的时候,你可以重新调整体质,尽管无法变成武学高手,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
  孙武摇摇头,觉得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五蕴龙珠流散四方,两大圣宗搜集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两颗,现在说要找第三颗,那无异是大海捞针。
  “不至于喔!至少我就知道第三颗龙珠的下落,你们中土人的情报太不灵通,查不到域外的状况,要不然你们就该知道,第三颗龙珠在龟兹,由龟兹皇室保管。”
  莫妲芭道:“而且,龟兹国也是西门宝藏所在之处,那边的宝藏已经被发掘了,第三颗龙珠就是在那边找到的。”
  一段话抛出两个震撼,孙武才刚刚接触西门朱玉的遗产,马上就听到另一个宝藏的所在地,心里委实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而且,龟兹这个名字好熟,似乎在哪里听过,照理说,那是域外国度,自己应该不曾接触过,难道是以前听老爹讲故事时说到的吗?
  (啊!铁血骑团,北宫大叔和拓拔团长他们好像就是龟兹国的。
  孙武才想到这一点,身后的路飞扬已经伸手来推:“臭小子,你未婚妻看来是有钱人喔!叫她把那颗龙珠带来当嫁妆吧!”
  “路叔叔你别乱说啦!”
  孙武自然不会忘记,老爹以前替自己胡乱定的众多亲事中,也包括了龟兹国的小月公主,听说对方是域外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自己……还是很难接受啊!
  “嗯,五蕴龙珠的事,已经向你们解释过了,接下来是洛书。”
  莫妲芭对洛书所做的解释,与香菱所言相差无几,而莫妲芭也做出相同推测:如果洛书当真存在于西门宝藏中,那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在慈航静殿附近,因为西门朱玉生前最喜欢开这样的恶意嘲讽,把河洛派重宝藏于慈航,这是对河洛剑派最好的恶作剧,光是后续处理问题,就够让两派人马焦头烂额。
  “还有一点,是法王推测西门宝藏极可能位于慈航静殿的理由……”
  莫妲芭说着,孙武也想起一事。初遇莫妲芭,是在万佛城中的破商店,莫妲芭拿着一袋金子跑去买西门遗产,这本来应该是很可笑的事,即使真有宝藏在那边,人家也不可能这样子卖给她,但现在想来,莫妲芭会认为那边有宝藏,很可能是得到呼伦法王的指点,只是方法用错,不代表情报有误。
  (那么……商店里真的藏了西门遗产?不会吧?
  孙武甩甩头,对这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却听到莫妲芭道:“……那就是,当年西门朱玉曾经在慈航静殿学艺,他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很熟悉这里的环境。”
  “什么?西门朱玉曾在这里习艺?慈航静殿教了一个淫贼出来?这不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慈航静殿怎么会不清理门户?”
  惊愕交集,孙武一长串话脱口问出,但这些话出口后,连他自己也想到:有这可能!
  慈航静殿的历史上,并不是每个时期都能够清楚管理门下弟子,也曾经有那么几个时期,因为遭逢乱世,寺院本身自顾不暇,哪有多余心力管理俗家弟子?更有甚者,局势实在太乱,慈航静殿为了自身生存,不得不放低标准,收些资质高、人格却怪异的弟子,来增强本身实力。
  这种时期,不用看远,近二十年内便有一个。太平军国之乱,慈航静殿死伤惨重,为了补充实力,甚至与地方乡团合作,大开各色培训班,三个月一期,广收各派带艺投师的俗家弟子,增长慈航静殿的实力之余,也培植人脉,无论大武王朝、太平军国哪边获胜,慈航静殿都能屹立不摇。
  既然是为了这种目的,对弟子的人格要求当然不可能太严厉,一个视生命如草芥的嗜血狂人,都有可能是明日战场上的绝代神将,相较之下,一个贪花好色的淫贼,也就没什么好特别挑剔了。
  (对了,说得通啊!在那家破商店里,我看到的那张相片,里头有苦茶方丈、有赤魃镇长,他们都是那时期训练班的成员,这么说……那张相片里也有西门朱玉?
  一冒出这个念头,孙武马上就回想起照片中心的那个俊美青年,笑容灿烂得有若春天朝阳,每个站在他身边的人好像都很开心。这么样的一个人,犹如出鞘利剑,无论身在什么地方,都会吸引人们的注目,身上却没有一丝淫邪之气,难道他就是西门朱玉?
  (呃,之前好像听路叔叔提过,他也在慈航静殿习艺。但慈航静殿内没有他的相关纪录,难道他也是参加那种训练班?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他和西门朱玉是同学?
  孙武被这发现吓了一跳,回转过头去,只见路飞扬面带微笑,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即使有,恐怕也被这张大花脸给掩盖了。
  回看另一边的妃怜袖,美丽的脸庞写满了惊疑,好像是首次听闻此事,孙武感受得出她受到震撼,却不知是为什么受到震撼。
  “不过,这两样法宝都不太可能派得上用场,五蕴龙珠再等一千年都未必能全数汇集;河洛派的洛书是否真藏在慈航静殿,也没有人知道,就算真的藏在这里,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找得到,所以真正能有用的,是治标的办法。”
  莫妲芭所说的治标方法,就是以法宝技术来改造肉体,减轻能量冲击的伤害,这个方法如果早一天说,孙武必然欣喜若狂,但现在听了,只觉得是第二手情报,虽然心中还是充满感谢,但却少了那份震惊心情。
  “咦?小武哥哥你一点都不惊讶?”
  “是啊,因为早就听过了嘛!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喔!你说的方法每一项都很正确,和我知道的一样。”
  “呃,你都听过了?那……慈航静殿曾出过一个金钟恶僧,开发出金钟罩异种法门的事,你也知道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但孙武想起了绝壁内所看到的景象,精神一振,连忙追问起那个金钟恶僧的典故。
  事情发生远在太平军国之前,当时慈航静殿出了一名叛徒,凶残好色,连犯下多起大案,还入京奸杀了一名公主,朝廷与慈航静殿俱派出许多高手捕杀,但这名恶僧的金钟罩虽然只练到第八关,内劲却别开快捷方式,几乎媲美金钟第十关的抗击力,让他在连场恶战中杀出生天、横行一时。
  “那时候无分中土、域外,很多人都不了解他的金钟罩为何会生出这种变化,但后来慢慢有人研究发现,这恶僧是用特殊功法,吸纳高硬度金属入体,补强本身经络骨肉,再结合金钟罩,所以才有这样的威能。”
  孙武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从小就修练金钟罩,可是从没想过有人会疯到这种地步,拿高硬度金属往自己身体里头塞。吞金向来便是一种自杀法,吸纳金属取代血肉,这种事情稍一失误便会致命,真不晓得那人是怎么做到,又怎么有胆子去做?
  “后来那个恶僧终于被制服,给擒回慈航静殿监禁,再也没出来过。金钟罩练得再强,大概也不能长生不死,现在应该早就变成骷髅了吧?那个恶僧的功法并没有外传,但小武哥哥你练的就是金钟罩,如果能够得到那个法门,应该练起来很快,对你比较有帮助吧?”
  莫妲芭道:“你是慈航静殿的方丈,可以查找慈航静殿的一切机密,那个恶僧的练功法门应该有收藏在殿中,你找到以后可以看看,但是要小心,法王说,那个功诀很危险,很可能是用某些高风险的方法,强行吸纳金属入体,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引发反噬。”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推荐给我,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啊?”
  “现在的时代和以前不同了嘛!小武哥哥如果找到那个秘诀,我们可以用最新技术来研究改良。如果只是要把金属成分注入身体,现在起码有十几种方法,不必那么冒险用吞的。”
  孙武觉得,如果让那名金钟恶僧听到这一段话,应该会很想死吧!时代的进步,把许多不可能化为可能,对于必须以生命为赌注来争取成功的古人来说,肯定充满了许多怨恨与不甘心吧?
  呼伦法王不愧是当代法宝学的大家,由他所指点的方略,每一条都是确实可行,帮助很大,孙武连声称谢,而在临别之前,莫妲芭握住孙武的手,突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话。
  “小武哥哥,你要小心,法王告诉我,由于你半路杀出,打乱了朝廷控制慈航静殿的计划,现在他们已经失去耐性,很快就会找你谈判摊牌了。”
  这种谈判,往往代表着朝廷的最后底限,如果谈不成,立刻就会变成血腥厮杀,甚至是大屠杀,呼伦法王点醒孙武,大规模武力冲突很可能就在眼前了。
  可是,即使知道了,孙武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办法,要是千军万马一起杀上慈航静殿,现在的自己也无能抵抗。至于找外援帮手,自己也不认识什么帮得上忙的高手,唯一比较厉害的,就是一个袁晨锋,剩下的……黑衣人前辈是很厉害,也许可以找找看。
  “如果找不到帮手的话……小武哥哥,法王要我告诉你,死掉的人也许会活过来喔!”
  孙武闻言一震,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这件事他这两天也有察觉,只是未能深思,现在被莫妲芭这么一点,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慈航静殿去做确认,然而,呼伦法王倒转立场,帮自己提点了那么多事,他的立场又是怎么样呢?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取得《洗髓经》只要能拿到《洗髓经》我们并不需要特别帮助哪一边。小武哥哥看起来像是可以沟通的人,法王希望你能够想一想,我们再商量看看。”
  莫妲芭笑嘻嘻的样子,看来十分和气,孙武也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发生争执,点头表示会好好思考此事后,就与路飞扬、妃怜袖一同离去。
  和莫妲芭的会晤,替孙武解决了不少问题,而这个会谈也确实有迫切性,会谈中莫妲芭所提供的讯息,对孙武而言,如获至宝,他一心只想马上回去进行。
  孙武吁了口气,道:“呼,好险啊!幸好可以平安走出去,我一直很怕会发生战斗的。”
  来这里之前,不了解确切状况,孙武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担心会误入敌人的布局,莫名其妙地又打一场,自己和路飞扬只能靠妃怜袖作主战力,能否杀出重围,那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嘿,小武,你好像开心得太早了,对你有兴趣的人,可能不只莫妲芭一个喔!”
  推着轮椅,路飞扬低声提醒孙武,前方的道路已经被部队封锁,两旁更有大票人马不怀好意地围上来了,而领头之人就是老冤家纳兰元蝶。
  看到这号人物,孙武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一个自己不愿意杀,却又没法摆脱的对手,这确实是非常伤脑筋的,但怪异的一点是,妃怜袖并没有作战斗准备。
  “敌人身上没有杀气……不会有战斗的。”
  妃怜袖低声说话,孙武望向纳兰元蝶,她除了一脸怒气外,的确看不出别的情绪,要说是两边不会有战斗,那除非是己方无条件投降了。
  “三位,我有事与你们商议,这边请。”
  纳兰元蝶双手一摆,御前侍卫让开了一条道路给孙武等人通过。形势比人强,不管纳兰元蝶有何目的,都不会比在这边立刻翻脸动手更糟,孙武本身有点犹豫,但妃怜袖不假思索地走过去,路飞扬推着孙武从后跟上,半路拍拍孙武的肩膀,似乎是要他安心。
  孙武也想不明白,路飞扬为何能如此笃定,这些牵涉到政治、人情世故的考虑层面,非己所长,所以虽然妃怜袖、路飞扬好像都猜到纳兰元蝶的来意,自己却还在五里雾中。
  纳兰元蝶相邀之处是一处营帐,里头除了一张桌案与地毯,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得出是匆匆布置而成,当纳兰元蝶与孙武三人进来后,营帐立刻封闭起来,没有第五个人来参与谈话,这让孙武心中稍微笃定了点,因为纯以力量来论,纳兰元蝶远远不是妃怜袖的对手。
  (呃,不对啊!刚才莫妲芭说过,妃小姐几乎不能打近身战的,现在这距离对她……
  想到这一点,孙武紧张地偏头一望,看到妃怜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拉开安全距离,已经先一步做好准备了。
  “我是御前侍卫银字部副统领纳兰元蝶,今天在此是代表军部,与慈航静殿掌门孙武会面。”
  表现得很慎重,纳兰元蝶一开始便报上了自己的官衔,孙武听了有点讶异,因为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纳兰元蝶原来应该是“铁字部”是那个铁中堂的手下,怎么会调到什么银字部,还变成了副统领呢?况且,如果自己没记错,所谓的银字部好像是……
  侧望向路飞扬,只见他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想法,御前侍卫银字部的大头子,就是刚被“魔动山河”从幕后黑暗中逼得现身的银劫。这人是出了名的阴谋家,纳兰元蝶被归划到他的手下,肯定是奉了他的命令才来谈判。
  (对喔!她的表情好臭,一定是很不情愿来谈判,照她的个性,应该是一见面就直接战斗了。
  孙武这样想着,但也没必要刻意去刺激对方,当下只是聆听纳兰元蝶的话,而她所说的东西,果然就与呼伦法王所料一致,无非就是劝自己率领慈航静殿投效朝廷,别再搞什么阳奉阴违的花招。
  这些东西,孙武当然不可能会答应,但听着纳兰元蝶的话,少年确实感到一股怒气,凭什么慈航静殿就要效忠朝廷呢?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纳兰元蝶看了孙武一眼,似是心有不忿,强自压抑道:“孙武殿下,你是本朝皇子,应该协助朝廷弭平江湖势力,现在你身为慈航静殿掌门,手握大权,只要你一声令下,慈航静殿立即归顺,这样可以免了许多无辜死伤,何必执迷不悟?”
  孙武的个性本就不喜争斗,这番话确实是针对他而设,只是纳兰元蝶一番话几乎说得咬牙切齿,孙武搞不懂她是为什么这么愤怒,而且,自己也对她的称谓极不顺耳。
  “请注意你的称呼,我是孙武,不是什么殿下,我想大武王朝应该也没有缺人缺到乱认王子吧?”
  以孙武的个性,这是相当强烈的反讥了,但纳兰元蝶却像没听见一样,淡淡道:“除了真龙血脉,世上没人能用皇家武学,你使用天子龙拳一事,天下皆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坚持说自己不是本朝皇子,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这个……我父亲是……”
  仓促间,这还真是难以回答,不是不晓得答案,而是答案太多,不晓得该选择哪一个,最后,孙武选择回答最具公信力的“官方说法”“哼,说出来怕你吓到,我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孙大虎。”
  这句话说得连孙武自己都觉得丢脸,万一对方知道这孙大虎是什么人,自己立刻颜面无光,从王子殿下变成淫贼后代了。
  “孙大虎……这名字好熟,好像是以前的一个淫贼?”
  出乎意料地,御前侍卫的情报确实有一手,纳兰元蝶不但知道,还意外道出了一个情报。正当孙武觉得脸上发烫,纳兰元蝶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手往桌上重重一拍。
  “想起来了,是当年被陛下亲手宰掉的那个小淫贼!”


第八章 超级法宝·回天妙手
  从路飞扬所吐露的讯息中,得知父亲是活跃于太平军国时代的淫贼孙大虎,孙武在震惊过后,这几日冷静下来,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这个答案听起来似乎不太真实。
  不过,原来除了听到自己生父身分会震惊,听到“杀父仇人”的身份也会震惊啊!本来孙武对武沧澜就没有什么好感,突然听到他可能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这一下又惊又怒,几乎激动得要离椅而起,好不容易才克制住。
  这么一来,原本就气氛诡异的会谈,顿时破局,纳兰元蝶显然是奉命来进行劝说,现在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向温和的孙武,突然变成了一头发怒的小老虎,喝令停止面谈,立刻离开。
  “呃,那个抱歉啦!既然该说的说完,我们就走啦!”
  负责推轮椅的路飞扬,对呆若木鸡的纳兰元蝶道:“小姑娘,有关身世的话题,还是别随便说比较好啊!这是敏感话题,而且……你应该是最能感同身受的啊!”
  孙武不晓得路飞扬的话里有什么玄机,但纳兰元蝶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被击中了痛处,而且,看得出来,这一下真的很痛。
  (奇怪,这位军官小姐的出身有什么问题吗?呃,为什么我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孙武正自纳闷,已经走到营帐口的妃怜袖突然停步,好像警觉到什么不妥,急忙退了几步。
  “敌袭?”
  孙武素知妃怜袖的耳目灵敏,远逾常人,她会有所警觉,必定是有敌人埋伏,而自己到现在还没发现,显然敌人并非庸手。
  妃怜袖后退数步,为了战斗做好准备,尽管她手臂上还裹着绷带,不适合作战,但现在却没有其它方法。只是,敌人似乎并不打算与她战斗,只听见“哗啦”一声,营帐从正上方撕裂破碎,一道人影急降而下,身法奇快,甫一现身,右手挥动,数点寒芒飙射向妃怜袖。
  短短数步,应敌的距离已够,妃怜袖拨动长长发丝,无声旋律从“弦”上发出,迎向那数点寒芒,爆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叮当”声,敌人击出的寒劲被拦截,凝结成一片碎冰,掉落满地。
  这一着,本意不在杀伤,只是用来拦阻妃怜袖的干扰,来人则是趁此空档飞飙向孙武。
  速度太快,孙武不及看清来人相貌,但这人既然选择在谈判破裂后才现身,自然是官府这边用来处理翻脸时的最后手段,肯定来意不善,孙武伤重,无法防御与格挡,唯有把希望放在身后的路飞扬身上,只要绝壁上的那一袖能重现,应该可以将敌人截停下来,可是,孙武却听见了这样的一声。
  “……不用担心,不会伤到你的。”
  孙武不解其意,这时那名敌人已经来到,一出手便按向孙武肩头。掌心与肩头一碰,一股极度冰冷的寒流透入经脉,寒流到处,全身血液彷佛都给冻得僵凝,孙武眼前一黑,牙关不停地打颤,只觉得哪怕是身入冰窖,都未必会有这般酷寒。
  若是平时,遇到异种真气入侵,护体金钟劲便会发动,绝不至于让异劲入侵体内,但此刻伤重,真气涣散,金钟劲虽然仍能发动,却慢了数秒,而来人武功奇高,又有强大法宝辅助,短短数秒之差,已经把护体金钟劲弄得七零八落,寒劲直透腑脏。
  碰上这等修练冻气武技的对手,照说瞬间就该被冻凝血肉,气绝身亡,连身体都会开始粉碎,但孙武在最初的短暂痛楚后,却觉得敌人的冰寒真气甚是古怪,自己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形。
  因为眼前发黑,看不见东西,所以感觉特别清楚,敌人的真气恍若活物,入体之后四处窜动,不晓得在做些什么,而被冻僵的经脉,在渐渐回复知觉后,只觉得奇痒难当,原本的痛楚迅速被痒给取代。
  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发生,在几分钟之内,奇痒渐渐消失,些许痛楚也不翼而飞,孙武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康复许多,严重伤势居然离奇好转了,而在伤势好转的同时,知觉也慢慢回复,察觉到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掌似有怪异,掌心输来的真气不似普通修练所得,倒像是某种法宝在运作的能量波动。
  (是什么法宝?感觉好特别,以前也没遇过这一类的东西,是疗伤法宝吗?好奇怪……
  在触觉之后,视觉也回复了,孙武看见了来人的面目。那是一个身穿银色长袍、脸戴银色面具的男子,身材高高瘦瘦,五只手指尤其纤细,很像一个玩音乐的艺术家,但这五只指头此刻却发生异变,血肉完全透明化,露出内中骨骼、经脉,看起来十分可怖。
  孙武见识不少,很快就认出这是运使某种法宝的特殊征兆,而且这个男子的黑发、衣袍彷佛被强风吹拂,像是灌满了风的船帆,飘扬鼓荡,阵阵森冷寒气自身上发出,显然正全力运使法宝,将自身力量源源不绝地输入法宝,让法宝得以发挥效能。
  伤势好转许多,孙武神智清醒,近距离看了看这人的形貌,登时认出,这人便是御前侍卫银字部的大统领,银劫。
  孙武上次见到银劫,正值意识迷乱,没什么印象,现在看了个清楚,心中讶异不已,听说这个人阴谋百出,狡狯多诈,是武沧澜的左右手,他这样子对自己施用法宝,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吧?不过,如果这人是银劫,那他所运使的法宝,应该就是那个什么青龙令了?可是青龙令的用处应该是召唤傀儡,这和治疗并没有关系啊!
  这些想法在脑中掠过,孙武肩头一震,银劫似是行功圆满,将手掌撤离了孙武肩头,而这轮运功明显令他消耗不少力量,一双眼神露出疲态,气息微乱,本来孙武以为他一滴汗也没流,但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是他修练的寒冰真气厉害,所有汗珠甫形成便被冻为冰霜,一滴也没有流下,若非如此,他此刻恐怕早已汗流浃背。
  (从这情形推算,刚才起码耗去银劫三到四成力量,要休养五到十天才能回复,他……他为什么肯做这么大的牺牲?
  孙武大感诧异,想不通为何银劫肯大耗力量帮自己治疗,却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掌声与大笑。
  “妙!真是妙,青龙之令,洒水成兵,利用青龙令在血液中形成千百微型傀儡,缝补修复血脉,这治疗手法独步天下,真是妙到极点!”
  笑的人是路飞扬,拍手鼓掌的人也是他,而他所说的话让孙武恍然大悟,青龙令的作用,是转化能量,具体成形,成为召唤物;寻常人体经脉的伤害,药石难医,但青龙令将冰劲透过血液成形,化为微型血偶,在肉体内各处血脉工作,接骨续肉,重诞生机,这事说来异想天开,但却是超级法宝的威力。
  一想通这原理,孙武为之赞叹,如果不是亲身体验,实在想不通法宝还能有这种用法,但比起这个,孙武更想不通的一点,就是路飞扬明明是独臂人,到底是怎么拍手鼓掌的?
  超级法宝确实有通天之能,这样一轮治疗后,孙武觉得精神大振,尽管还没有办法运气提劲,与人动手,但却已经不需要轮椅,可以凭自己力量站起来了。
  “你……你为什么……”
  孙武对着银劫,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这人应该是自己的死对头,可是自己刚刚又承蒙他很大的恩情,这笔帐真不知该怎么算了。
  “孙武殿下,初次见面,您好,卑职是御前侍卫统领银劫,孙武殿下甫出江湖,就建功立业,干出了好大的事业,令卑职好生佩服,大武皇家有这样的子孙,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欣慰的喜事。”
  银劫说话的声音很斯文,也很亲切,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教书的老师,给人的印象与他所负盛名全然不同,假如不是知道他过往的事迹,孙武极有可能一见面就会对这名男人产生好感。
  不过,银劫亲自现身在孙武面前,并不是为了说客套话而来,在初见面的礼貌过后,他直接切入主题。
  “先前的事态失控,意外导致殿下您的身体受创,这是卑职的过错,刚才为您治疗,希望能够稍做弥补,但是……该做的事情仍不会有改变。”
  银劫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弯着腰、低着头,彷佛是一名谦卑的家仆,对主人做着报告。在聆听银劫说话的时候,孙武一点都感觉不出这个男人有什么威胁性,直到最后一句,银劫身上蓦地散发出一种如剑出鞘的寒气。
  “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卑职希望殿下能知晓时务,顺应天命,率领慈航静殿归效朝廷,不过这番话殿下多半是听不进去吧?既是如此,卑职无须饶舌多言,现在就将最后通牒告知于您,若是拒绝归顺,王朝大军将会对慈航静殿发动攻势,另立服从朝廷的新掌门。”
  银劫道:“如您所见,卑职虚耗了不少元气,需要十日时间休养,才能恢复力量,所以这十日时间,您可以好好考虑,是否接受卑职的意见。您的决定,将是慈航静殿会否化为血海的最终依据,希望您能好好想想。”
  “这太没道理了吧?为什么慈航静殿一定要归附朝廷?这么多年来,慈航静殿也不曾与朝廷为敌过啊?”
  孙武认真地提出反驳,不过这意见却被对方很轻易地践踏了,银劫摇了摇头,道:“殿下诚然天资颖悟,但有些人情世故您却完全不懂,今天我并不是与您讨论慈航静殿该不该被征服,而是告知您我们即将征服慈航静殿。我们也很清楚,人类生而平等,没有哪一个生命应该被征服与奴役,不过,既然我们有这能力去奴役人,有什么理由我们要安于平等?这些理论对您可能太复杂,您也不需要想太多,只要晓得我们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即可。”
  假如真是碰上一个鲁莽的疯子,孙武倒也无话可说,但此刻这个御前侍卫统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冷静清晰,在绝对理智的状态下发言,这听起来就让人格外怒火中烧。
  激愤之下,孙武克制不住,一拳就往正前方轰击出去。这拳轰出,孙武心中一惊,想到对方的武功强过自己,这一拳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而且银劫深沉多智,这一下搞不好是他刻意设计,让自己攻击他,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已经中计,实在不妙。
  孙武一采取动作,旁边的友方也进行援护。妃怜袖对银劫忌惮甚深,全副精神都盯在他身上,一见孙武与他破脸动手,立刻就要对银劫攻击,掩护孙武的一拳,但手指甫动,冷不防地一只手掌从旁伸来,按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掩护,妃怜袖动作一顿,发现拦阻自己的人正是路飞扬。
  “不用着急,有那种不付钱的恶劣观众在欣赏时,你不用急着上去表演。”
  路飞扬的提点,让妃怜袖警觉到可能有高手在暗中窥视,自己不适合暴露过多实力,但以自己的六识感官之灵敏,居然无法察觉到任何不妥,路飞扬又是怎么发现到的?
  而另一边,孙武猛力击出的一拳,被银劫挥袖一拦,稳稳地拦截住,这点是丝毫不意外,但是当孙武一吐劲,金光灿烂,金钟劲透发出去,银劫的封锁立即溃散,袖子破裂,往后连退数步,一口血更咳了出来,染红衣衫。
  孙武见到这一幕,这才明白银劫刚刚为己疗伤,虚耗的元气实在很重,令这个素来谨慎的强人难得地露出致命破绽,居然连自己的一拳都接不下,呕血负伤,这个人情确实不小,自己着实感到歉疚。
  可是,这个念头才刚冒出,孙武就警觉到不对。敌人已经摆明态度,是为了征服慈航静殿而来,自己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拿不定心意,左摇右摆,届时战场上碰到,这将成为致命破绽,哪有办法守护慈航静殿,完成苦茶方丈的委托?
  想通这点,孙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坚定,朝银劫拱了拱手,道:“银先生,你大损元气帮我疗伤,我很感激,但你既然要率兵攻打慈航静殿,我们两个就是敌人,我不会对你客气,十日后战场上重逢,你我一决胜负,若是你输了,我一定不伤你性命,会放你离开。”
  以孙武的谦和个性,这还真是少见的豪语,而这反应显然也出了银劫、路飞扬的意料,所以路飞扬的神奇掌声再起,戴着银色面具的冰冷男子则是爆出一阵大笑。
  “好,孙武殿下确实豪气干云,这样的反应与气度,连卑职也要开始相信,您确实是大武皇室的嫡系子孙了。”
  话中有话,孙武隐约感觉到了点东西,但现在并不是多问、多牵扯的时候,孙武再次朝银劫一拱手,便与妃怜袖、路飞扬离去。
  众人所在之处的营帐,早就在缠斗中被毁坏大半,一出营帐便看到外头大队人马团团包围,起码数千名御前侍卫与官兵列阵在外头,好像预备随时抢攻,见到孙武等人出来,所有士兵都感到讶异,不晓得该发动攻击或是让路,这时是纳兰元蝶出来号令,这才让孙武等人从包围网中撤开。
  来的时候是坐轮椅,走的时候能凭自己力量出去,这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大喜事,孙武望向周遭,发现这些士兵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怪异,大概是不太敢对皇子殿下动手,却又不敢什么都不做吧!
  “小武先生,请小心身体,青龙令替你接续了血脉,使你伤势好转,但血脉初续,还不能承受太大的冲击,刚才你与银劫动手,这对你身体已经不好,这几天之内,还是小心为上。”
  离开人群范围后,妃怜袖向孙武温言提点。孙武确实也觉得气息不畅,体内隐隐作痛,闻言心中一凛,开始放松身体,不妄动真气,但是看妃怜袖的表情有些异常,不由得心生好奇,提出疑问,难道银劫过去从没用青龙令救过人吗?
  “确实是这样,青龙令是超级法宝,名头响亮,但我从没想过青龙令可以这么用,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青龙令用来救人。”
  妃怜袖苦笑道:“不过,比起这个,我更讶异听见银劫的笑声。在过去的纪录里,这人的情绪全都隐藏在面具之后,没有人见过他的喜怒哀乐。”
  孙武倒是不觉得自己有如此殊荣,而且十日后银劫就会攻击慈航静殿,这危机迫在眉睫,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
  “嘿!小武,别想得太美啊,银劫预告你十日内王朝大军将发动攻势,这句话里就藏了两个玄机。”
  路飞扬笑着表示,银劫是说十日内,可不是十日后,换句话说,这十天里头皇朝大军随时都可能杀上慈航静殿,攻敌不备。而且,所谓的发动攻势,未必就是恃强硬攻,也可能是发动阴谋,让倾向与朝廷合作的低辈僧侣们叛乱,慈航静殿现在动荡不安,只要银劫派出精锐战力,就大有可能压制慈航静殿。
  “其实说这么多根本没用,因为到了最后,玩阴谋的人可能根本就不和你讲信用,等一下你回到慈航静殿,寺院突然失火,一堆御前侍卫冲进来见人就杀,那个戴面具的现身出来,跟你说对不起,因为他撒谎了……这样,你又如何?”
  “啊?那个银劫说话从来不讲信用的吗?”
  “错了,银劫的信誉很好,这种喜欢搞阴谋的老鼠,反而特别需要建立信用,不然他与人约定东西,哪有蠢蛋还肯相信他?”
  “可是你刚刚又说……”
  “这就是那只老鼠狡猾的地方,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帝的奴才,那请问他立下的约定与皇命抵触时,到底哪个才算数啊?”
  想也知道,当然是皇帝的命令比较伟大,所以皇命顺理成章地压倒了先前承诺,而这所谓的皇命,不过是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的合作技巧而已。
  这样强大的对手,孙武也是首次遇到,和对方的情况相比,自己根本到处是破绽,如果正面冲突,己方毫无胜算。现在对付敌人的策略就只有两个:一是迅速增强自身实力,一是向外求援。
  对外求援,目前自己根本别无外援,唯有与众高僧商议,看看能否有什么援手能帮得上忙;至于增长自身实力,本来重伤情况下不适合练武,但银劫的治疗却让身体大为好转,虽是仍不便与强敌作战,可是修练武功已不成问题。
  (镇派四大神功里头,易筋经、洗髓经短时间内难有突破,金钟罩本已碰到瓶颈,但石壁上的遗刻却是一条新路,要是能够速成,金钟罩威力陡增,未尝不能与敌人一斗。
  这是呼伦法王刻意提示的明路,孙武相信这条路确实可行,而除此之外,另一个可行的方略,那是寻找西门宝藏。
  (宝藏里包含两个部份,西门朱玉的武功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强过四大神功,再说这些神功练起来都要很久,缓不济急,但如果宝藏所包括的法宝是洛书,我能运使神掌的话,对付银劫就不是问题了。
  孙武这样想着,与路飞扬、妃怜袖加快脚步,赶回慈航静殿,希望能在有限时间内尽量多做一点事,而当他们回到慈航静殿,尚未进门,就听到寺院后方金铁之声大作,孙武吃了一惊,以为银劫不守信诺,先发制人了。
  妃怜袖皱眉道:“不像,这种金属敲击声不似兵器互碰,倒很像是某种金铁之物的敲击铸造声。”
  要比起听觉之灵敏,那当然没人比得过妃怜袖,孙武相信这个判断,只是想不通慈航静殿为何会动起土木、铸造东西。而当他们循声赶往寺院后山,在藏经阁的遗址旁,孙武突然看到一个好大的鹰架,上千名工人正在鹰架上攀爬系绳结,手腕与头上犹自缠着绷带的香菱,就站在鹰架底下,见到孙武回来,连忙赶了过来。
  “少爷,抱歉,小殇小姐一醒来就催着我们开工,我们也不晓得她要做什么,您……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孙武抬起头来,只见小殇头戴工程帽,手上拿着一张好大的工程蓝图,正踩踏在鹰架最高的那一层,与旁边同样戴着工程帽的赤魃村长说话,而鹰架中所搭建的物体,似楼非楼,似塔非塔,主要结构全是金属,当孙武定睛看去,赫然发现那好像是一个超大型的金属巨钟。
  石壁遗刻上最后一幅的金钟!
  孙武又惊又喜,差一点就跳起来了,很难得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当自己遇到难关,小殇不来捣蛋,而是主动配合时,那真是一个可抵千人的超强力助手。自己还在发愁该如何修练石壁遗刻,小殇已经采取行动,开始建造壁画上的那个大型金钟了。
  “干得好!小殇,你这一下真是干得太漂亮了!”
  陡得强助,孙武精神振奋,立刻请小沙弥去找来各堂各院首座,告知他们事情的最新发展,请他们早做防备。
  紧急会议很快便召开,众长老高僧见到孙武无恙归来,伤势大好,无不诧异,但是当孙武转告银劫的话后,顿时掀起了一阵风波。
  “银劫亲自出来了?这怎么可能?那个银面具不是一向喜欢藏在幕后的吗?他说这些话会不会有什么诡计啊?”
  “强攻慈航静殿?不至于吧!本派弟子在朝野都有巨大影响力,朝廷虽然一直逼迫本派屈服,但从来也不敢恃强攻打,掌门人会不会理解错了?”
  “银劫的作风,很难得采用这么强势的正面攻击,或许他这么说,是为了让我们杯弓蛇影,不得安宁,暗地里却用别的方法来对付我们也不一定,诸位同门不可不防啊!”
  各堂各院首座俱是见多识广、江湖阅历丰富之人,一经讨论,千百种不同意见出笼,孙武听在耳里,觉得每一条都很有道理,但每个人各执己见,那么多意见纷至沓来,就不晓得该用哪一条才好了。
  场面一时间显得很乱,众说纷纭,而在这样的混乱气氛下,一句不应开口的禁语,在无意间被人说了出来。
  “这、这真是失算了,明明都已经让皇子当掌门,为什么朝廷还不满足?他们到底要进逼到什么程度才够?”
  这句话只是单纯地脱口而出,可是在这话出口的瞬间,进行中的讨论一下子沉默下来,所有高僧都用一种指责的目光,望向那名老僧,而那名老僧也自知失言,惭愧地低下了头;最后,所有高僧都用一种很尴尬的歉疚眼神,望向孙武。
  “这个……掌门人……呃……我等……”
  “算了,不用解释,我明白的,现在这不是什么问题,我们还是讨论退敌策略吧!”
  孙武微笑着摇摇手,消解了这个尴尬的场面。然而,尽管外表平静无波,少年的内心却不平静,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众高僧拥戴自己,是因为自己承诺为慈航静殿挡灾,接下呼伦法王的挑战,或许有些人拥戴的理由是因为苦茶方丈遗命,但不管怎么说,那都与自己的身世谣言无关。
  可是,从刚才的反应看起来,恐怕大多数高僧承认自己掌门之位的理由,正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世疑云,甚至完全认为自己便是武沧澜之子,所以才让自己坐上掌门位置。换句话说,这也就代表在慈航静殿内部,有许多人认同对朝廷作一定程度的服从,换取和平与安宁。
  (唔,武沧澜那边大概不这么想吧?银劫会宣告要强攻,一定是经过他的同意,这个天子可还真是辣手无情,只要是阻挡自己霸业的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啊!所谓的皇帝都是这种人吗?
  孙武摇了摇头,这样的结果真是始料未及,不过从某个方面来说,等于是一切回到原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碰到这样的情形,自己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情,这还真是……好奇怪啊!
  东方云梦谭(卷十二)作者后话去年下半年开始身体不好,元旦时候搞到在医院吊水跨年,病体怎样不是重点(那是资方的私事,与顾客无关)但存稿已经耗竭。
  今年开始赶,不过身体状况还是有拖累,很容易头昏与头疼,拖慢速度,因此导致的后果,就是三月开了天窗,四月也出现延误,特此致歉,五月起会尽量正常,尽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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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第十三卷:本卷简介】

谣言!谣言!慈航静殿谣言飞满天!最可怕的敌人不会直接砍你一刀,而是想办法让你砍自己一刀!佛门净地现在被天皇走狗放话,传得不乾不净,连环境卫生这种事都赖到和尚庙来了,
这下子孙武要忙得团团转了;不过这一转竟转出西门朱玉的大宝藏,转出当年和尚训练班的许多真相,连最近才刚死的人也都转活了!轰!小殇的“金钟建设计画”又爆炸了,喂!再这样下去经费会被炸光啦!


第一章 临别信物·大侠承诺
  整个情势的意外转变,让孙武在短短时间内,明白了许多事情,这些都是他之前不曾想过的问题。
  整个计划应该是从自己到慈航静殿时就已订下,当时慈航静殿因为连串内忧外患而弄得天翻地覆。这群僧侣既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也不擅长权力斗争,面对朝廷的长年进逼,明争暗斗不断,因此早就有做出以部分妥协来换取安宁的想法。
  不过,这“部份妥协”要做到什么程度,就很难拿捏了,要怎么做得不太过明显,却又恰到好处,分寸的拿捏一直让慈航高僧苦恼不已。此时,就在这节骨眼上,一个负伤求医的少年来到慈航静殿,他扑朔迷离的身世,对慈航静殿而言正是奇货可居,整个计划也就在这时形成了。
  如果让武沧澜之子接掌慈航静殿,那么,慈航静殿就等于在朝廷的掌控中,朝廷也就没有理由再强迫慈航静殿屈服。而这个计划更妙的一点,则是这位皇子自小失散民间,个性没有沾染到其父的暴戾之气,推举他坐上方丈之位,非但可以当作朝廷与慈航静殿的缓冲地带,更可以用佛法教化于他,日后也不用担心又出一个武力至上的暴君。
  乍然想来,这条计策面面俱到,确实是个两方面都能双赢的好方法,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好计略,然而……
  (这……这条计策好鸟,而且好蠢,根本就是一条会死得很惨的绝户计!失败的理由是……对方从来就只喜欢独赢,才不接受双赢咧!
  去见呼伦法王时,妃怜袖曾对孙武解释过御前侍卫的戒慎恐惧,当时他就已经有所领悟,感受到武沧澜的为人与作风。这个暴君的个性,至尊无上,最恨的事情就是遭人算计,无论敌人退让到什么程度、彼此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只要他觉得有人胆敢臆度他的心意、算计于他,那就会引来他的愤怒,宁愿不顾利益计算,玉石俱焚也要给予对方惩罚。
  所以,想出这条计策的人,压根算错了武沧澜的个性,现在弄巧成拙,武沧澜非但不领情,反而授权银劫,恃强对慈航静殿发动最后攻势,一场大祸迫在眉睫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叹了口气,把自己所想的东西说了一遍,在座本来表情尴尬的众高僧,目瞪口呆,既错愕又扼腕,显然是想不到会招致这等结果。而这情形看在孙武眼中,则是更慨叹慈航静殿虽非无人,但却没有擅长计略规划的人才,否则,武沧澜的个性这么明显,设计者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各位大师,现在后悔已无济于事,还是认真想个办法,看看怎样能解决问题吧!”
  孙武的坦率态度,令一众慈航高僧无地自容,可是说到实际的应变策略,没有人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提案,讨论了老半天,唯一听起来比较有可行性的,就是向同盟会求援。
  “掌门,向同盟会求援吧!同盟会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会中的本派弟子占了一半,若是我们请求援助,他们必会赶来,届时结合两派之力,声势浩大,无论朝廷怎样恃强逼迫,我们都有足够本钱应付。”
  苦岩法师的提议,乍听之下极有道理,但是当孙武询问在场众高僧,却发现人人面面相觑,这方法似乎有难以实行之处,细问之下,才知道同盟会的成员虽然有一半是慈航子弟,但另一半却是河洛门生,若是河洛剑派配合朝廷,扯起后腿,同盟会的行动便告瘫痪,恐怕无法及时来援。
  事实上,正是因为慈航、河洛两派的暗中较劲、相互牵制,同盟会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大帮,近几年来已经难有作为,在连续的内耗中消磨了实力,声势大减,这次要指望同盟会有所行动,单单靠少盟主袁晨锋是不够的,除非是不问世事多年的主席亲自出马,才有可能打破僵局。
  孙武皱眉道:“但是,我入江湖不久便已听说,陆大侠几乎已经处于半退隐状态,要请他出来主持大局,恐怕不太可能,还是各位大师有什么方法,可以请动陆大侠出山呢?”
  事出必有因,陆云樵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五绝神剑世上无双,照理说应该再没什么事能难到他,为何他要在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撒手不管同盟会事务,这点到现在还是一个谜团,孙武也无从知晓,只有期望年长自己许多的众僧能给出些情报。
  起初,室内陷入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跟着,似乎是感到慈航静殿的危机迫在眉睫,众高僧努力回想各种蛛丝马迹,哪怕是多荒诞不经的传闻,现在都成了救命的稻草,最后,在一片沉重的呼吸声中,有人发出了一阵小小的声音。
  “……或许……或许找到那件掌门师兄的遗物,就能够请陆大侠……唔,不过这只是个谣传,搞不好根本没有这件事……”
  这段话说得有气无力,非常心虚,如果不是因为室内太安静,孙武搞不好还听不到这一句话,而那句“掌门师兄的遗物”勾起了孙武的注意力,急忙追问,这才由苦星大师口中,听到一件不知真假的传闻。
  “据说,在陆大侠归隐之前,曾派人前来慈航静殿,交给苦茶师兄一件信物,说是只要日后慈航静殿有难,苦茶师兄持信物号召,那么陆大侠无论身在天涯海角,必来救援……这事江湖早有传闻,不过,是否真有此事,连我们也不知道。”
  苦星大师道:“陆大侠归隐之前,确实有派使者前来,但那纯粹是问安致意,别无他话,更没有留下什么信物,这事我们都在场,可以作证。若真有这件信物存在,请陆大侠来援自然不是问题,一场大祸也可以消于无形,可是……现在偏偏就是没有啊!”
  这个方案没法派上用场,在场的众高僧无不唏嘘,但孙武却为之一惊。任徜徉曾不只一次说过,苦茶方丈的宝贝是一件信物,而苦茶方丈生前也承认过,所以应该是确有其事,并非只是传闻。
  那件信物确实存在,只要能找到这件信物,就能够请动陆云樵出山。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是大地上神一般的伟人,连无敌的天妖都败死在他手上,如果是由他出来主持公道,哪怕是朝廷调动千军万马来攻,恐怕士兵也无心作战,届时,朝廷就算要强攻,恐怕也只能由武沧澜亲自现身督战,否则其它将领无此威望,更抵受不住这当世第一强人的雷霆一击!
  只不过……短暂的兴奋之余,孙武又想起了一事。倘若说慈航静殿内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信物的真相,那么黑衣人无疑就是其中之一,但黑衣人曾说过的话,却和现有线索对不起来。
  “那是苦茶方丈的私人对象,不属于慈航静殿,所以你这新任方丈无法继承,而朝廷一再对慈航静殿苦苦相逼,除了要本派完全屈服效忠外,这件东西的存在也是一大理由。”
  能够请动,甚至可以说是命令陆云樵做一件事,这件东西当然连朝廷都想要,而这件信物是陆云樵与苦茶方丈交情的证明,与慈航静殿无关,所以自己这个代理方丈无法继承。
  黑衣人曾经以为自己想要这件信物,藉由信物,再请陆云樵出手医治老爹的病,这事自己不曾想过,但黑衣人也表明,佛血舍利造成的伤员,连陆云樵都束手无策,这点现在想来还真是噩耗,然而……
  “其实那件东西已经失去意义,最初它诞生的目的,已不复存在,现在人们所在意的,是它的附加作用……”
  这句话就让人颇费疑猜、想不透当中的真正涵义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少年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去找黑衣人,或许只有他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于是,孙武匆匆结束了讨论,请在场的诸位高僧协助,加强慈航静殿内的警戒,调集寺内好手,增强战力,以备一战,同时联络袁晨锋,希望他能够站在慈航静殿这一边,予以协助。
  把这些事情做了个定案后,孙武便赶往后山,预备寻找黑衣人,向他问个清楚,经过后山时,那边的建筑工程已经小有雏形,巨型金钟的轮廓出来了,但复杂的内部显然难住了所有技师。
  慈航静殿本来就没有法宝开发师,连能够帮忙的辅助技师都没有,现在是因为孙武开放禁令,慈航静殿重金请来一批技师,在寺内安装各种设备,所以才有现成人手,但这些技师的素质有限,突然要他们照地道遗刻来建造金钟,这东西见所未见,他们的能力与手边装备都明显不足。
  孙武看那边好像遇到了难关,正想去关心一下,打气几句,哪知道才一举步,工地那边轰然一声巨响,仅具外壳的巨型金钟从内部冒出火花,跟着便喷出火焰与浓浓黑烟,迸炸开来。
  “哇!怎么搞的?”
  孙武吃了一惊,就看到那座巨型金钟四分五裂,把所有的鹰架支柱压断,垮塌下来,技师、工人慌忙逃生,幸亏身手够快,所有人都成功逃过一劫,没有出现伤亡。
  记得当初小殇是站在鹰架的最顶端,拿着工程蓝图在那边监造,现在整个鹰架垮塌下来,小殇的位置非常危险,孙武不禁担起心来,正想去看看状况,旁边一阵甜美的声音响起。
  “少爷,请不用担心,这点事情伤不到小殇小姐的,她一开始就已经站在最安全的位置。说得实际一点,这里的人都死光了也死不到她。”
  香菱道:“她说,遗刻里的东西建造不易,过程中有很多容易出事的地方,要你不要为她担心,专心去办你该办的事,与她分工合作,这样做什么事都会快一点。”
  “……她要我别替她担心?她真的这么说?她应该是说,要我别碍她的事吧?”
  “呃,少爷您真是小殇小姐的知己。”
  香菱表示,小殇的工作自己无法帮得上忙,所以被派来协助孙武,虽然身上还有伤,做不了什么体力活,但帮忙思考一些东西,替孙武出主意,这一点自己还是做得来的。
  孙武点了点头,与香菱一同前往后山禁地,准备去找姗拉朵与黑衣人,沿途孙武把先前坠崖所见的事物、呼伦法王所做的提示,和香菱提过一遍,香菱仔细聆听,只有在关键处才偶然提几个问题。
  谈话中,孙武似对建筑工地那边的情形感到不安,频频回头探看,这情形落在香菱眼中,委实感到不可思议,终于,她忍不住开口了。
  “少爷,恕我无礼,但有个问题很想请教您……”
  “呃,有什么话想问,你问啊?”
  “您对小殇小姐的宽容,会不会……过分了一点?”
  在香菱看来,孙武对小殇的宽容何止是过分,简直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平时的打打闹闹,还可以解释成个性恶劣或是恶作剧,但玩到危及性命的地步,这就超过了应有的界线,万一有什么不小心,那不是把命都给玩掉了?
  可是,让香菱最为不解的,就是孙武听完自己的质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种很困扰的表情,像是不晓得该怎么对自己解释。
  “香菱啊!小殇很爱胡来,但其实她做每个动作前,都有很精密的计算,也都有做安全措施,如果真的会危及生命,她是不会放心让我去做的,只不过她的个性很强,这种话她不会承认,也不会说出口的。”
  “您说小殇小姐做的事都有经过计算,但这次的事,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安全措施,你们两个差一点就坠崖身亡了,后来虽然侥幸得救,还找到了宝藏,但那全部是运气,您该不会说这也是小殇小姐的计算吧?”
  说到这一点,香菱尤其感到愤怒,自己的职责就是保护孙武安全,但撇开少年自己惹来的麻烦不算,小殇根本就是危险的源头,像这次差点坠崖身亡,自己听到的时候简直吓出一身冷汗,若是真的孙武意外身亡,自己肯定要为此付出严重代价。
  不过,讲到这一点,孙武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了半天,这才开口道:“呃,这次的状况比较特殊啦!虽然她推着我东奔西跑,是为了要找宝藏,但坠崖……那是意外啦!”
  “意外?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就算真的是意外,我觉得小殇小姐也该担负起责任,不然什么事情都一句意外,那不是太轻松了吗?”
  “……你说得也对,我回去以后,会好好说说她的。”
  孙武这样回答着,但对于他回去以后,是否会真的说说小殇,这点香菱没有把握,就连孙武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理由不是因为惧于某人的淫威,而是因为小殇确实有负起责任……以她自己的方式。
  自己当时真气涣散,金钟劲无法凝聚,整个人等于是处在一种不设防的状态,坠落山崖必死无疑,但当时的小殇,同样是不能使用法宝,状态也仅仅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坠崖死亡的机率甚至还高过自己。小殇应该是很清楚这一点的,但她仍是选择跳下来救人,这就是她的道歉方法,倘使救援失败,那结果就是与孙武一同毙命于深谷,摔个尸骨无存。
  (那家伙从小负责任的方式就很激烈,动不动就拿命来赔,近几年已经比较少见这种行为了,还以为她学得文明一点了咧……
  孙武知道,在小殇看似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十分强烈的个性,要她为了意外错误,哭着向自己道歉,那根本就是杀了她也做不到的事,所以碰上什么问题,她能向自己表示负责的方法,就是拿命来赔了。
  (这个笨蛋,如果我真的摔死了,你赔上命,我也活不回来啊!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即使你愿意赔命给我来补过,我……我也不想死啊!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实在颇失英雄气概,孙武摇摇头,把这件事情置诸脑后,预备等闲一点的时候再来处理。
  和香菱一起抵达姗拉朵所住的木屋外,孙武叫了几声,但黑衣人始终不曾现身,彷佛知道孙武为何而来,刻意躲避孙武。
  黑衣人不现身,姗拉朵也好像不在屋里,孙武喊了一会儿,迫于无奈,只好在门前等待,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出来解答自己的疑惑。
  “少爷,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急着往这边跑呢?”
  香菱提出疑问,孙武眼看左右无事,等也是等,就把刚才会议中众高僧所说出的信息,全都告诉香菱。在目前身边的伙伴中,香菱极其聪慧,分析事务的能力也最强,孙武觉得把事情交给她来分析,或许会得出什么不一样的结论。
  “唔,那件信物的传闻,以前万紫楼内也有类似的情报……可是……”
  香菱皱了皱眉头,搜索脑里的记忆,只记得当初所看到的报告上提过,苦茶方丈手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信物,可以用来要求某人完成一件事,但报告上只说“某人”并没有说是陆云樵。照理说,这么重要的大事,调查报告不该写得这么语焉不详,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问题现在是肯定找不到答案的,香菱没打算浪费太多时间,转而想起了另一个关键。
  “少爷,如果这信物是用来请陆大侠完成承诺,那……村长老爹要那件信物做什么?”
  “是啊,我也想不通,难道老爹是想请陆大侠来帮忙治病吗?陆大侠的医道很好吗?这我想了好久,还是没有答案……香菱,你怎么这种表情?”
  香菱觉得,这怪不得自己的表情怪异,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这个小少爷才会如此迟钝,相信有人召唤出陆云樵只为了治病,况且,除了孙武,大概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那位村长老爹有病吧!幸好,这份迟钝只发生在与村长老爹相关的事上,如果所有事都是这样,那可……
  突然间,香菱脑中冒出了一个怪异念头,孙武的这种迟钝,究竟是天生、偶然,或者是一种“人为”呢?在自己的记忆中,魔门有几个分支,研制出能够影响人类深层意识的法宝,该不会……
  “香菱,你在想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不说话了?”
  “喔,没什么,我只是……嗯,少爷,您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姊姊和村长先生指引你来慈航静殿,不是为治病,只是想让你来这边接触、学习某些东西呢?”
  香菱随口的一句话,却让孙武一惊,过去他从不曾这么想过,现在想想,不是没有道理,但如果真是这样,老爹他们想传达给自己的讯息是什么呢?
  老爹不可能预测得到自己将成为慈航静殿掌门,那么,他们是想让自己与苦茶方丈接触,得知苦茶方丈有私生子的事?这样听来很怪,因为自己现在越来越怀疑苦茶方丈到底有没有私生子,甚至……苦茶方丈真的过世了吗?
  如果是想把自己推上火线,让自己去面对朝廷的一再威迫,替慈航静殿处理问题,这也说不通,因为自己没有那个能耐,率领慈航静殿反抗朝廷。真的想要做这种事,老爹自己下来还比较有希望成功。
  目前想得到的东西,似乎都不是答案,而自己到慈航静殿以来,除了被牵扯入朝廷与慈航静殿的斗争外,唯一接触到的,就是西门朱玉的宝藏。事实上,呼伦法王的来访、朝廷对慈航静殿的野心、慈航静殿的秘闻,这些或多或少都与西门朱玉有关系,此人虽已身亡十余年,却仍能影响江湖局势,自己坐在这里,彷佛都能嗅得到他的气息。
  “好奇怪,一个小小的淫贼,怎么能牵扯出那么多事?”
  孙武确实觉得奇怪,之前呼伦法王曾经解释过,西门朱玉除了是淫贼,也是个非常杰出的盗贼,所以才能搜集到这么多珍奇异宝。但回顾自己所接触到的讯息,在西门朱玉整个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的同时,有些东西反而更模糊了,感觉上,这么一个小小的淫贼,却有着不逊于陆云樵、武沧澜的存在感,这实在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
  还有,西门宝藏的价值,除了那些神奇法宝,西门朱玉的武功也是一大要点。传闻西门朱玉的天绝四式,震惊当代,败过无数英雄豪杰,那时是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一个人如果有才能,即使是想要平淡度日,都会被扯进时代漩涡里,身不由主,西门朱玉的武功这么强,怎么可能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淫贼与盗贼?
  西门朱玉曾经加入慈航静殿的训练班,在这里学习武技,当时他似乎仍未成名,不是那个日后扬威江湖的大淫贼,换句话说,训练班似乎是一切的起点,如果要调查什么东西,那无疑是最好的资料。
  想到这一点,孙武霍地站起,拉着香菱未伤的那只手,朝山下跑去。
  “少爷,怎么了?我们不等黑衣前辈了吗?”
  “别人有心躲我们,我们走了他们才会出来,现在多等无益,我们先去处理其它重要问题。”
  孙武拉着香菱狂奔,赶去慈航静殿保管过去弟子纪录的法鼓院,沿途碰到一些低辈弟子,都说长老们有事急着与掌门会商,孙武只好要他们传话,请所有长老到法鼓院会面。
  法鼓院首座苦岩禅师,听了孙武的要求后,面露尴尬之色,表示孙武身为代理方丈,自然有权调阅所有机密,但那个时期却是例外,因为当时闹的丑闻太多,为免后人查阅时面上无光,所以索性全部销毁,让那个时期变成一片空白的断层。
  当时寺中的前辈高僧,多数已于舍利事件中壮烈牺牲,现在的人那时候都只是小辈,无权参与寺中决策,真要说有什么人比较晓得状况的,那绝对是苦茶方丈,因为筹组训练班时,不但由苦茶方丈一手规划,他甚至还自己跳下去当班主任。
  “什么?那个训练班是苦茶方丈负责的?”
  孙武大吃一惊,却也感到扼腕,因为这么一来,所有线索又都卡在已过世的苦茶方丈身上。
  这么看来,苦茶方丈的死,实在是一切困扰的源头,自己如果想让这些线索发展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苦茶方丈死而复生。想到这里,孙武再也忍耐不住,拔足飞奔,朝苦茶方丈的墓穴赶去,后头的苦岩禅师不解,连忙叫唤。
  “掌门!掌门你去哪里啊?各院首座还等着与您会报呢!”
  “我受不了了!现在就去刨前任方丈的坟!”
  “什么?”
  骤闻如此激进的反应,苦岩禅师几乎吓得跌坐在地上,而孙武跑出数步后,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一切不是就此断掉,还有一个地方有可能……”
  想到这一点,孙武连忙改向,就这么奔冲下山,却在半途被迎面而来的大批高僧给拦住。
  “掌门!掌门!有急事与您商量,您且慢走!”
  自从孙武接任掌门以来,寺中权位最高的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师,几乎等同于副方丈的地位,现在看到他气急败坏地赶来,孙武也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忙连声催问。
  原来,诸位高僧秘密会商,觉得朝廷若要派兵马强行攻破慈航静殿,此事听来太过惊世骇俗,可能性不高,最有可能的方略,还是制造个什么借口,取得大义名分,这样子举兵攻击慈航静殿,慈航静殿这边就难以抵挡。
  慈航静殿多年来一向循规蹈矩,苦茶方丈行事又极为低调,照理说应该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外头,但是众位高僧仍旧不放心,派遣门下调查低辈子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散播。这些年来,朝廷屡屡鼓动慈航静殿的年轻子弟改革、推翻腐朽高层,如果有什么谣言要散播,肯定会从这些低辈子弟之间传开,效果最好,速度也最快。
  “那……各位长老,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孙武一问,只见各堂各院首座忙不迭地点头,表示确实已经有某些不利的谣传开始散播,低辈子弟之间纷纷传说,慈航静殿窝藏了十恶不赦的钦犯,这种行为形同支持罪犯,朝廷极有可能发动大规模的搜捕行动,届时恐怕会发生武力冲突。
  “哦,用这借口进攻慈航静殿,这确实是妙着,可是……我们慈航静殿里头,真的有这种犯人吗?”
  不说还好,孙武这么一说,诸位高僧的目光全部移到他身上,无言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呃……是我吗?”


第二章 绝学惊现·情倾天下
  仔细想来,这倒也没错,孙武本来就是被朝廷通缉中的罪犯,还是由御前侍卫直通军部发下的通缉令,算是最严重的朝廷钦犯,如果朝廷要以这名义强攻进来,逮捕自己,那绝对是说得过去的。
  “我记得,慈航静殿过往一向是法外治权,门下弟子虽然偶尔有触犯法律,但也都是由慈航静殿的戒律院处理,当然……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朝廷是一定不会认帐的。”
  孙武摇摇头,道:“那么,诸位长老以为如何?我是不是该退位离寺?”
  “不,这么做万万不可。”
  “咦?”
  自从晓得慈航众高僧为何承认自己的掌门地位后,孙武本来以为自己的利用价值既然没了,就随时可能被人过河拆桥,所以刚才听苦星大师那样一说,便认为是高僧们要自己离开,让朝廷没有借口,哪知道话一出口,居然被苦星大师否定了。
  “掌门,我等出家人虽然愚鲁,却也不至于是非不分。什么查缉钦犯,都只是朝廷要迫我等屈服的借口,既然是借口,少了一个,随时可以再生一个,我们如果只针对这些借口去做处理,最后只会疲于奔命,徒然落入敌人的算计。”
  苦星大师道:“掌门你年纪虽小,却对我慈航静殿贡献良多,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无法庇护于你,那怎么说得过去?倘使还把你赶出寺外,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泯灭人性,我等如何还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因此,我等是来请掌门人坚定立场,无论如何,不要被这些小伎俩所影响。”
  尽管一口一个“出家人”但苦星大师的做法,却有着江湖好汉的侠情道义,而在他身后的诸位高僧,看来虽然没有太激昂的表情,不过每个人都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看在孙武眼中,这确实很有鼓舞的效果,也因为如此,少年再次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斗不过河洛剑派。”
  这是一声很轻微的喃喃低语,孙武说起来像是在抱怨,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浮现笑容。
  而当少年抬起头来,所看到的东西,却是眼前一众高僧的脸上,全都洋溢着一种无畏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孙武,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谢谢各位的支持,那我们就团结起来,与朝廷斗一次吧!”
  孙武向各堂各院首座弯腰致礼,表示自己的感谢,而在他要赶奔下山之前,苦星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慈祥地微笑说话。
  “掌门,你来到慈航静殿之后,经历了很多事,其中有许多是普通人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里头也有很多权术阴谋,想必你为此感慨良多,可是,身为你的长辈,我们还是希望让你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坏事,只要你一直走在光明路上,光明就会伴随着你。”
  这种听来完全是励志箴言的话,从苦星大师的口中说出,孙武不晓得这该说是特别有说服力,或者该说是啼笑皆非。然而,无论用哪种方法解释,这些话绝对是有效果的,孙武觉得自己胸中暖洋洋的,非常的舒服。
  到了最后,慈航静殿并没有辜负作为两大圣宗之一的光荣,主事的高僧们在紧要关头时,还是决定依照良知来做判断,这点让孙武感到十分窝心,彷佛来到慈航静殿后所遇的种种险难都有了意义,成年人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权谋险恶,也是有这么一批人知道何谓良心的。
  带着这份喜悦,孙武急奔下山,不过,对这情形感到喜悦的,并不是只有少年一个。在孙武的身影消失之后,另一个身影在众高僧的身后出现,双掌合什,高颂佛号。
  “阿弥陀佛,诸位师弟终于有所领悟了。”
  来得毫无迹象可寻,出现在众高僧身后的黑影,赫然就是这几日大为活跃的黑衣人,但众高僧却像是对他的出现毫不奇怪,纷纷转身,对他合掌回礼。
  “阿弥陀佛,若非师兄昨夜苦心点化,我等至今仍执迷不悟,不愿相信朝廷对我慈航静殿真是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
  苦星大师率领一众高僧向黑衣人行参见礼,黑衣人回了一礼,但却没有回答苦星大师的话。
  “那么……师兄打算何时现身?”
  孙武奔冲下山时,在慈航本院的大门口,香菱已经等在那里,一见他出来,立刻跟上,尽管身上有伤,但万紫楼的轻功独步天下,香菱很轻易地就跟在孙武身边,随他一同往山下冲去。
  也就在两人离寺的同时,慈航本院的后山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闷响,好像什么庞然大物爆炸开来的声音。听见这声巨响,孙武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呃……香菱,那个声音该不会是……”
  “您猜得没错,又炸开了,工程比预期中要困难得多呢!”
  孙武原本对小殇那边期望甚深,希望在战斗爆发之前,小殇能够把那座巨型金钟处理完毕,自己就能修练遗刻上的金钟奇功了,但是照目前这个情形看来,这件事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少爷,我们要去哪里?”
  “我想到一个地方,那里可能有很多数据可以看。”
  孙武所想到的地方,就是万佛城中的破商店。那间商店存在的时间既久,又保留了太平军国时期的遗留对象,或许会有些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尤其是回想到那间商店后院的练武痕迹,还有伙计说以前那里曾经出租给慈航静殿,当做训练班的习艺场所,孙武更加觉得自己上次实在是看走眼了。
  除此之外,当初莫妲芭会跑到那间破商店去寻宝,这也是一件不寻常的事。这么几个线索串组在一起,孙武便觉得事有蹊跷,决定再去破商店仔细看一次,或许能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东西。
  上次在破商店,孙武遭遇纳兰元蝶,双方大打出手,几乎把人家的店都给拆了,这次重去,孙武想想也觉得尴尬,不晓得拿什么脸去面对店老板。不过,当他与香菱一同进入万佛城,来到那家破商店的附近,却听到异常的气劲交击声,有人正在那边战斗,而且还是高手。
  “糟糕!可能被人捷足先登,香菱,快点!”
  孙武赶着绕过街角,探出头一看,顿时对所见到的景象大为吃惊,在那边激斗的两方人马,其中一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孙武认识的人。
  “任、任兄?”
  任徜徉一身白衣,正与敌人斗得甚紧,而他的敌人虽然身穿御前侍卫服色,所使用的武技却是剑艺,而且还是七个人围攻任徜徉一个,从架式看来,怎么想都是河洛剑派的门人。
  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一直处于暗中较劲的关系,两派门下平时很难得会发生正面冲突,唯一的例外,就是有其中一方换上官服或制服,以官府名义执行公务,那就顾不得两派情谊,必须“秉公处理”了。
  任徜徉虽然名声不佳,但锋头之健,却是两大圣宗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慈航静殿的低辈子弟口中不敢说,却有不少人暗暗支持这位轻狂放荡的师兄,尤其是任徜徉经常折辱看不顺眼的人,里头固然有慈航静殿子弟,但大多数却还是河洛剑派门徒,因为这个理由,河洛剑派上下对其恨之入骨,双方在江湖上爆发的冲突不晓得有多少次了。
  “任徜徉!你这头伤风败德的猪狗,忝不知耻,为祸江湖,我等今日要为武林除害!”
  “哼!倚多为胜,还敢自夸什么英雄好汉,河洛派的教育真是奇怪。”
  “呸!我们今天是在诛灭奸邪,谁在和你讲什么英雄!只要能够为江湖诛灭你这个大害,我等情愿牺牲一己名声,即使背负骂名,也要消灭你这败类!”
  带头攻击的那名河洛剑客,出剑如风,刚猛迅捷,确实是名家风范,但更令孙武注意的,是他一面说话,却一面露出喜悦陶醉的神情,彷佛这种牺牲自我名声、成就大义的做法,让他打从心里为之沉醉,而这样的神情不只是他一个,在他身旁的六名同门,脸上的表情也都和他相同。
  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孙武有一种猛冒鸡皮疙瘩的感觉,而任徜徉显然也没有好感,右掌连击数记,冷冷道:“原来河洛派是不和人讲英雄的,那你们也没什么需要牺牲的,因为区区一群鼠辈,何来名声之有?被人唾骂根本是活该!”
  “住口!侮辱我河洛派名声,你这败类今天非死不可!”
  为首的那名河洛剑客一声长喝,手中长剑蓦地火光大作,扬带起一片火云,向任徜徉席卷而去。任徜徉侧身闪避,但环刺在周身的六柄剑同样盛放红光,释放出高温火焰,左挑右刺,同时攻至,彼此间配合得一点空隙也没有,这就令任徜徉顾此失彼,左闪不是,右躲也危险,闹得好不狼狈。
  剑阵的威力不只如此,除了火焰之外,空气中隐约带着腥臭气息,说明了火焰中挟带着毒素,虽不是见血封喉,但应该是强烈麻痹一类的效果,任徜徉每次被火焰从旁扫过,就是一阵晕眩,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这情形落在孙武眼中,立刻引起了他的愤怒,想要冲出去替任徜徉解围,但却被香菱给拦住,理由是区区几个人,应该不至于难倒任徜徉,敌人恐怕有后着未现,还是等敌人的主战力出现,再去加入战斗未迟。
  言之有理,孙武暂且按兵不动,从旁观摩这场战斗,而那七名剑客的剑阵,登时引起了他的惊叹:“这些人都是河洛剑派的?使的剑法很有一手啊!”
  孙武不是第一次看到河洛剑术,这七名剑客除了领头那人,其余的也算不上一流高手,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孙武讶异,因为这七人组成的剑阵,居然能衍生出无穷变化,辅以烈火、剧毒,竟将任徜徉牢牢困死,脱身不得,这等威力实在很惊人。
  “嗯,少爷,领头的那个叫嵩重龙,是河洛派五剑之一。”
  “五剑之一?也就是说,这家伙和那个什么华孤峰是同等级数?”
  “是的,嵩重龙因为投入官场较早,现在已经是御前侍卫的重要人物,奴婢记得……好像是铁字部吧!”
  “那个铁中堂的手下?”
  两个熟人,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孙武是不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对于这个嵩重龙,总感觉他似乎算不了什么人物,很讶异任徜徉居然被他们围攻得如此狼狈。香菱察觉到了这一点,对主子提出劝谏。
  “少爷,请您不要大意,嵩重龙的本领不只如此,他现在所用的长剑,是配合同门剑阵的制式货色,并不是长河真人所赐给他的法宝,您的武功或许能稳胜他,但他如果使用法宝,胜负就很难说,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法宝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威力。”
  香菱说得慎重,孙武也有所警觉,记起华孤峰所用的银炼剑锁怪模怪样,而这个嵩重龙所使用的兵器,只不过是一柄厚重大剑,看来毫不惊人,说不上是什么厉害法宝,应该是为了提升剑阵威力而用的兵器,不是他自己的得意武器。
  可是,战斗应该是全力以赴,嵩重龙不用自己的趁手兵器,却一意以剑阵杀敌,难道这个剑阵比他自己全力出战还要强吗?
  “少爷,并不是这样的。河洛派通常是使用阵势,凭靠团体战或车轮战的优势,先耗去敌人体力,然后才发动雷霆一击,他们现在的战术,应该是尽量消耗任先生的力量,制造适合正面硬撼的时机,只不过……”
  香菱皱眉道:“任先生要是用神掌强行突围,这个剑阵应该困他不住,为什么他不这么做呢?或者,敌人就是想让他耗去一记神掌,他看出了这点,所以迟迟不动手?”
  这个困惑不用香菱说,孙武也在纳闷,可是同为神掌的修练者,孙武知道使用神掌损耗元气极大,或许任徜徉还没从上次的虚耗中回复,现在是想用也用不出来,以致于力量大打折扣。不过,孙武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为彼此的武功路数相近,孙武比香菱更快看出任徜徉的动作有异,左手更是一直斜倚在身旁,直到一下转身,孙武看了个清楚,任徜徉的左臂鲜血淋漓,好像被什么极锋利的兵器给重伤了。
  “嘿,姓任的,你的神掌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再晚一点,等你恶贯满盈,想使都没机会了。”
  “放你的狗屁!要不是你们这票鼠辈暗箭伤我,趁人之危动手,你们早就被我打成肉酱了!”
  任徜徉大怒骂道,似乎想举臂出招,但甫一动肩,左臂就像痛得提不起来,身躯剧震,前额一下子流满大汗,身形一顿,左腿又多添一道焦灼剑痕,还险些被一剑洞穿小腹而过。
  这样的情形,落在敌人眼中,自然是一个等待多时的喜讯。
  “哈哈哈,上兵伐谋,你这等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不趁你有伤的时候动手,你不就飞上天去了吗?”
  嵩重龙大笑声中,手中剑势骤紧,其余六名同门像是得到信号,手中长剑烈焰飞腾,像七条火龙似的,环绕任徜徉猛攻,孙武身在老远距离外,都感受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正暗叫不妙,预备动手相助,却看到一个更糟糕的景象。
  在任徜徉身后的街角,有一个人悄悄地探出身来,手上拿着一条银色长炼,正是之前也交过手的华孤峰。他手持兵器,目光盯准了任徜徉的背心,银炼剑锁像是随时都会飞掷而出,贯串敌人的身体,如果配合剑阵的最强一击,孙武觉得他有相当的机会成功。
  情势已不能再等,孙武一步跑了出去,却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远距离攻招,等自己跑到任徜徉面前时,他恐怕早就被人砍成八块了。这么一想,孙武侧头望香菱,只见她已扣了五支红色羽毛在手中,正要脱手掷出。
  (红色羽毛!这不是宝姑娘的法宝吗?香菱也会用?这大概是万紫楼的制式法宝吧!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孙武陡见香菱眼中出现讶色,这丝讶异神情显然不是针对自己,因为香菱的眼睛正凝视着战局。孙武连忙转回头去,看看任徜徉那边的状况,却见到他负伤的左手软垂,右手放弃防御,按放在腰间。
  (咦?这姿势……好像在哪里看过。
  孙武陡然想起一事,那日与任徜徉连手,对决呼伦法王,两人一同被压在玲珑宝塔下面,任徜徉无力使用神掌退敌时,也曾经把手这么放往腰间,好像要施展什么厉害招数,只是最后黑衣人现身相救,没有使用出来,现在旧事重演,任徜徉终于被迫亮出救命底牌。
  “妈的,河洛派的狗种,不要把人给看扁了!你们现在全部都是死人了!”
  任徜徉冷冷地哼了一声,在那短短一瞬间,孙武好像看到他的发色、瞳色有些变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一切就被一道雪白晶灿的亮光所取代。
  从任徜徉的腰间,赫然抽出了一把极为柔韧的缠腰软剑,剑身彷佛是一种发光体,甫一拔出,便带着一道雪亮白光,连周遭的熊熊烈火都遮掩不下,任徜徉也同时消失了身影。
  六柄长剑交叉错过,全数落空,没有一柄命中目标;华孤峰的银炼剑锁在这时破空而来,没有能够击中任徜徉,反而误中他人,把一个河洛剑客的脑袋打得血肉模糊。
  惨呼、痛叫、怒骂声,几乎在同一时刻连接响起,但由于每个人的视力都被强光所乱,没几个人能真正把握事态,有人甚至以为任徜徉已经毙命,高兴得大喊大叫。可是,过没多久,所有声音都静寂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无论有没有回复视力,他们都做着同样的动作,只因为一股莫名凉意从天而降。
  这股凉意,没有到冰寒的程度,但就像是一盆冷水倾泻而下,所有人都觉得通体一凉,只有孙武、香菱觉得有些熟悉,彷佛曾在哪里感受过类似的沁凉,而由于站得最远,应变得当,他们两人也是最早回复视力,得以看清接下来所发生的东西。
  点点星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正上方的天幕彷佛化为一道银河,冷冽清澈,无数繁星寄宿其间,奔流泄下,形成流星雨似的绚丽光景。
  一点一点的星光,细若微尘,却又好像凝结成千万水晶,每一点都灿发着炫目光亮,晶莹剔透,有些完全透明,有些是美丽的宝蓝色,凝为九天流星,纷纷坠向地面。
  星未到,星屑所带来的寒气已令人全身一凉,但在凉意之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似是最深刻的寂寞,打从人心里凉了出来,这实在是非常怪异的一件事,过去孙武碰到再高明的剑手,顶多不过是锋锐剑气能够及远,却从没碰过能以剑气传递情感的,现在这股剑气中所传来的寂寞、凄凉,令孙武深有感应,恍恍惚惚间,甚至提不起劲来做任何防御。
  这种奇异的剑势,在场人们全数被感染,出现这反应的更不只孙武一人,但与孙武相比,其它人的状况无疑恶劣许多。
  “呜!”
  “呃!”
  几声闷哼响起,孙武陡然回复清醒,睁眼望向战场中心,却看到一片残红景象。
  刚开始是那个嵩重龙,他的小半边身体连同一条右臂,在半空中飞扬,右手上还套着勾爪一类的兵器,尖头极为锋锐,闪着奇异的锋芒,应该就是他专用的法宝。如果在正常情形下,这法宝应当有非常诡奇的效果,让嵩重龙用以进行最后一击,但现在却无用武之地,随着主人的断肢一同飞上天空。
  与嵩重龙连手出击的那六名河洛剑客,躯体全都被点点星光所笼罩,无论是身上的哪一部份,在与星光接触到的剎那,全部被切裂成碎块,鲜血迸流,周围一瞬间被染成了赤红血海。
  站在最远的华孤峰,并没有因为距离而逃过一劫。一点一点的星光,似有灵性,沿着银色锁链伸展而去,华孤峰见情况不妙,急忙放手,却仍然受到星光波及,指尖碰触到星雨,剑气从指尖切割至手肘,半只手臂就这么被粉碎了。
  令人讶异的是,这一剑不仅仅能够及远,甚至还有恐怖的穿透性。嵩重龙等人所站的地面,彷佛被巨大的刀刃切割,解裂开来,溢出了大量鲜血,隐约还可以看到许多残肢碎块,显然是原本伏藏在地底暗算任徜徉的刺客,全部被这一剑给了结。
  (这……这好厉害,虽然威力上面不及神掌,但精巧度妙到巅峰,难怪任兄把这一式当成救命后着,这是什么武技?是慈航静殿的功夫吗?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无数疑问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但是这许多困惑中,孙武却有一点最为纳闷,那就是自己心中那股异样的熟悉感。照理说,自己是第一次目睹这记剑招,但为己会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呢?
  突然,一个画面闪过孙武脑中,他想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过去自己确实曾经看过类似的画面,尽管两边所使用的招数有异,但那种冷冽的感受却是一般无二,只不过这次看到的是流星雨,上次看到的……是大雪!
  月落乌啼霜满天!
  铁血骑团团长拓拔斩月的绝学,配合祭刀施展,当时一招便让孙武、小殇和香菱纷纷倒下,任徜徉现在所施展的招数,与拓拔斩月的刀招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似乎还有一种先后的关系,因为任徜徉这一剑,比拓拔斩月的刀更细密、更精致,彷佛是……月落一刀的完成版。
  这个发现委实令孙武感到吃惊,一个是中土圣宗的天才浪荡子,一个是域外皇室的卓绝刀手,这两个人会有什么相关?为什么使出的武技那么相似?
  短暂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没能够再细想,上方的强光陡然消失,点点星雨敛去,跟着便是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体坠落下来,赫然便是以神妙剑招歼敌成功的任徜徉。
  “任兄!”
  孙武朝着任徜徉急奔过去,远处断了一只手腕的华孤峰,强忍剧痛,见到任徜徉从半空坠落,正想鼓起余勇,趁着任徜徉昏迷,将他一剑杀死,但看到孙武正大步朝这边奔来,哪里还敢硬拼,连忙转身逃跑,然而,在他边跑边骂的惊愤语句中,却留下了这样一个重要讯息。
  “天、天绝四式!任徜徉你连那狗贼的剑法都练成,你肯定勾结魔门,是天下公敌,你等着领死吧!”
  “天绝四式?”
  孙武吓了一跳,看着华孤峰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回头望向来到自己身后的香菱,在她肯定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香菱,任兄刚才用的……就是天绝四式?”
  “应该是吧!虽然我自己也没有亲眼看过,但他刚才用的那一招,特征很像是传说中天绝四式的第二式:情倾天下。”
  “可是,天绝四式不是……”
  “没错,天绝四式是西门大恩人生前仗以横行江湖的绝技,他所谓的掌剑双绝,掌是‘无孔不入掌’,剑就是‘天绝四式’了。”
  果然是西门朱玉的绝学,孙武早已闻名多时,但直至今日才首次目赌天绝四式的真面目。可是,这也带来其它的不解之谜,天绝四式既然已经失传多年,任徜徉又是从哪边学到?从任徜徉把这一剑当作最后的救命武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的情形来看,这一剑应该有特殊的保密理由,而华孤峰遁逃之前,喊说使用这一招就是勾结魔门,这话多半不是随便喊喊,应该有什么特殊缘故。
  “少爷,您还是先别想太多吧!有什么事情要讨论,我们回去再研究,现在还是先处理任先生比较要紧,我看他……状况很不妙啊!”
  孙武凝神望向任徜徉,发现他的状况果然很糟糕,正想让香菱帮忙,第一时间将任徜徉送回慈航静殿治疗,哪知道旁边传来一声轻咳,一道虚掩的门户打了开来,一个老人家……正是那间破商店的掌柜,站在门口,向孙武与香菱招手。
  “你们几个年轻人,全都跟我来。”


第三章 地道追思·幻觉幻听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乱七八糟,隔一阵子就来砸一次店,你来我往,把这里拆了一次又一次,我开这间店又不是为了给你们砸的!”
  听着店老板的唠叨,孙武依稀想象得到,当年在这里进行修业的那帮俗家弟子,是何等“精力旺盛”照理说,这些人来此是为了学习武技,不该闹出那么多事,不过……那是个特殊的时代,那批学员来此固然是为了修练慈航武技,但除了之外,其实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各自有打算。
  这么多不同背景、企图的人,汇聚一地,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有多热闹。和那个时候相比,慈航静殿现在的乱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算不上什么了。
  孙武和香菱背着任徜徉进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任徜徉的状况都很严重,之前他将天绝四式刻意保留,平时宁可施展神掌拼命,也不愿出剑的理由,似乎不只是为了怕被人认出,而是这招数本身所蕴含的强烈反噬,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任徜徉的手足关节,呈现奇异的扭曲,肌肉也出现撕裂伤,血流如注,彷佛在他出剑伤敌的同时,他自己的肉体也被多股巨大力量反向扭扯,虽然能够成功败敌,自己却也付出惨痛代价,孙武端详了他的伤势一会儿,甚至觉得那不逊于佛血舍利能量冲击的惨状。
  “香菱,任兄伤得好重啊!”
  “这并不奇怪。在西门大恩人逝世后,十几年来偶尔也会出现学到一、两招天绝剑的幸运武者,但无论是怎样杰出的才智之士,使用天绝四式都免不了遭遇同样的下场,无一例外。”
  孙武不用多问,只要看两眼任徜徉的状况,就晓得那是怎样的下场。这代价真的很严重,刚才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及时赶到,失去战斗能力的任徜徉已经被华孤峰分尸了,就算没有身死当场,普通人遇到这种伤势,半身瘫痪是正常的,幸运些的伤愈后恐怕也武功尽废,这一辈子恐怕都都要完了。
  如果使用一记强招的代价,是自毁大半具身体,那就难怪这武技会变成拼命绝招,因为若非死到临头,相信也不会有谁刚勇若斯,拼着筋脉寸断的危险来发招。任徜徉要不是长年修练慈航武技,集易筋、洗髓两大绝学于一身,肉体强健程度逾越常人,早就被这一式严重地反噬掉了性命。
  “咦?香菱,任兄变成这样,你说他不是第一个搞成这样的,那么……以前西门朱玉使用天绝四式,也曾把自己伤得那么严重吗?”
  “不,这是最奇怪的一点,过去在西门大恩人手上,天绝四式是四两拨千斤的神妙武技,从没听说过会有什么反噬效果这种事。”
  “那……为什么会这样?”
  “奴婢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武学版本的问题,毕竟这些人不是真正得到西门大恩人传授,只是目睹某些遗刻,又或是自己东拼西凑,用各种管道组合出一式天绝剑的型态,不是完整版本,所以……咦?少爷,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刚刚听到你说版本问题,稍微有感而发,请别在意。”
  孙武大概是最有资格对这话题发表感想的人了,想到自己从小尽是练一些东拼西凑的武学,毫无版本可言,假若版本不对会练功出事,那自己的小命能苟延残喘至今日,实在是个奇迹。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要治伤的,就到这里拿药,如果不是来治伤的,就给我滚出去,不要妨碍我作生意。”
  脾气不好的店老板,发出了不满的牢骚,孙武有求于人,不敢多说什么,与香菱一起安静了下来,跟着这位极不友善的老板一同入宅。
  刚才战斗结束,这位老板突然出现,要孙武和香菱带着伤者一起进屋,进行紧急救治,最起码也止血、抹药,把握紧急的施救时间。上次在这间破商店里的一场混战,纳兰元蝶的大铁球法宝轰砸进来,把店面砸去大半边,屋顶也崩毁,现在几乎成了废墟,孙武十分过意不去,无辜牵连到旁人,但店老板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用一贯的臭脸,带着两人穿越毁弃的前堂,来到店铺后方。
  听说,这位老板姓石,年纪老迈,个性更是如同石头般又臭又硬,说话刻薄不算,没事还喜欢讥讽上门来的客人,尤其是针对年轻男女,往往莫名其妙被他奚落一顿,也因为开罪了所有客人,所以这间本来就很破的商店,后来生意更是烂得一塌糊涂。
  这些事都是孙武上次回去后调查所得。报告中说明太平军国时期,这间店专门经营走私生意,贩卖许多被禁止的黑货,在万佛城中红极一时,但后来生意衰败,货物卖不出去,也没钱买进高价的新货,所以现在店里虽然贩卖见不得光的黑货,但尽是些黑货“古董”只有那些走错路,或是有怀旧情怀的顾客会上门采购,变成了万佛城内荒凉而奇特的一景。
  孙武与香菱尾随着老人,弯弯曲曲地绕了些路,来到后堂。那边有几间屋子,看起来像是员工宿舍,这间店的几名员工晚上应该是住在这里。石老人领着他们到了其中一间屋里,将墙上的油灯转了转,屋内右侧的地面塌陷,露出一条地道,让两人跟着他一起下去。
  “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打杀杀,本来和我这间店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但任小子从小就是我这里的顾客,所以给他一点面子,借地方给你们。”
  石老人慢吞吞地说话,孙武这才知道任徜徉与这间店铺颇有交情,而且任徜徉之所以与河洛剑客发生冲突,就是因为那些人要进入店内搜索,被恰好来到的任徜徉撞见,两边一言不合,这才大打出手。算起来,任徜徉就是为了保护这间店,才受了这样的伤。
  “任兄及时到这里?”
  孙武心中一凛,与香菱对看一眼,却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讯息。任徜徉赶到此地恐非偶然,应该是得到什么讯息,才赶来此地,而御前侍卫会派人过来,应该也是基于同一理由吧!
  在慈航后山发现西门宝藏一事,孙武没有告诉什么人,目前应该还算是最高机密,外人不可能知道,但是呼伦法王似乎已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御前侍卫很可能就是从那边得到讯息,察觉到这间破商店与西门朱玉的关系,采取行动,如果不是任徜徉及时来到,搞不好就会被御前侍卫得手了。
  不过,如果各路人马都觉得这间商店有问题,那么西门宝藏的线索,又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孙武侧头想了想,正要开口问话,石老人已经抢先摇手拒绝:“少来这一套,我不知道什么宝藏,这里是开店做生意,不是给人挖宝的,要找宝藏到店外头去,不要在这里给我捣乱!”
  几句话就堵死了孙武的问题,石老人更不愿与他们多言,径自离开密室,孙武得不到情报,只好先将精神放在任徜徉身上,替他处理伤势。
  “香菱,你帮我注意一下外头情况,随机应变。”
  “呃?什么样的应变法?”
  “如果来几只虾兵蟹将,你自己设法解决;如果来了大队人马包围,发信号弹向慈航静殿召唤援军;如果武沧澜或是银劫来了,通知我和任兄逃命。”
  一番话说得似模似样,香菱愣了一愣,哑然失笑,很意外这名小少爷学会了如何说笑话,便在密道入口把风。站了一会儿,想到孙武不懂医术,很好奇他要怎么救治,心生好奇,探头一看,发现孙武扶起任徜徉,站在他背后,手掌抵着他后心,推宫过血。
  如果不计佛血舍利的能量,孙武本身的内力修为仅是不差,还没有到可以当优点的程度,所以孙武想尝试的,并不是一般的内力疗伤。微微吸气,红、蓝二色在孙武掌心跃动,当孙武将两缕微光贴上任徜徉的后心,任徜徉的脸色登时起了变化,体内响起清脆的骨节错动声。
  要以易筋、洗髓两劲替人疗伤,孙武还不具有这样的能耐,但他想到任徜徉在这两门神功上的修为胜过自己,灵机一动,尝试以自身真气输入,激起任徜徉自身的内力,循环周天,自我疗伤。
  这个妙法果然奏效,比什么纱布、伤药都有效,灿烂的红、蓝两光环绕任徜徉周身,全身十多处伤口的出血迅速止住,脸色也红润起来,过不多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任徜徉的伤处开始生出新肉,较浅的伤口竟然愈合起来,这等超乎预期的效果,让孙武瞠目结舌,暗忖难怪呼伦法王不远千里而来,要索取《洗髓经》回国治病了。
  过不多时,任徜徉吐出一口浊气,初时腥臭难当,中人欲呕,显然气息中充满毒素,可是再过一阵子,腥臭气息淡化,毒素迅速被净化殆尽,这便是《易筋经》的无比奇效。
  “呼……”
  任徜徉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睁开眼睛,虽然看起来仍旧十分虚弱,但已经不是刚才那副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了。
  “妈的,河洛剑派那票狗种,趁我不备,暗施偷袭,这笔帐我绝不轻易干休!”
  任徜徉一睁开眼睛,立刻开口大骂,这让孙武松了一口气,因为有力气骂人,身体状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照任徜徉的说法,他是前来这里购物时,恰巧遇到嵩重龙等人率众而来,两边人马一言不合,爆发激斗,而敌方的攻势刁钻阴损,还带了原本用来搜查地下的地行部队,发动暗算,任徜徉这才中了招,落在下风。
  “咦?是这样吗?应该不只这些吧?”
  任徜徉说到一半,被孙武打断,任徜徉露出诧异的表情,奇怪少年为何看得出自己有所保留。
  “因为……是我帮你治伤的啊!虽然我不懂得判断外伤,但你每个伤口都有不同的真气残留,易筋经内力一经过,立刻有反应,这哪藏得住?”
  尤其是任徜徉左臂的伤口,那一道特别严重,几乎可以见骨,伤口似被极锋锐的兵器所伤,但那兵器却非金非木,是种奇怪的伤痕,如果不是先给人伤了左手,任徜徉不会在之后的战斗中吃那么大亏。
  可是,当孙武问起这个问题,任徜徉却显得不愿意回答,顾左右而言他,这点让孙武觉得奇怪,因为任徜徉没有理由要隐瞒自己。不过,既然任徜徉不愿回答,孙武相信这问题背后应该有些隐情,便把问题放下,先关心另一要点。
  “那……任兄,你和这间店很熟吗?”
  “不用这么意外吧?我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附近生活了,周围几个城镇,我常常跑来跑去,至于这家破商店……哼哼,每个小孩子都会有自己喜欢的玩具店,这边的玩具多,很有趣,我小时候很喜欢往这里跑。”
  任徜徉说得悠然神往,让孙武都不太好意思问他,所谓的“玩具”到底是什么,这家店所贩卖的东西虽然还颇有意思,但应该没有可以给小孩子玩的东西才对啊!
  “这么说,任兄,你应该知道这间店有没有西门宝藏啰?”
  孙武曾想过任徜徉不会老实回答,但却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形,自己的话一出口,任徜徉的脸几乎皱成一团,非常难看地瞪着自己。那种表情,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还有几分……不甘。
  “任兄,怎么了?你的表情……”
  “妈的,给谁都好,就算给呼伦法王拿去都好过给你,怎么偏偏就是等到你这种不解风情的笨鸟?”
  这段话骂得没头没尾,但孙武还是听懂了一些,任徜徉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疑问,这间破商店确实隐藏了西门宝藏的线索。能够找到宝藏线索,是件好事,但是被任徜徉这样指着鼻子骂,刚刚还花了偌大力气救他的孙武,也觉得很不高兴。
  “这种事情怪我也没办法吧?又不是我很想要,东西才落到我面前的。如果能够选择,我也不想跟淫贼的宝藏扯上关系啊!”
  如果说之前任徜徉是表现出不悦,那么这一句话所带来的反应,就是让任徜徉的怒气整个炸开。本来瘫坐在木板床上喘气的任徜徉,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揪住孙武的衣领,怒瞪着他,彷佛他刚刚说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侮辱词句。
  不过,任徜徉的怒气也只能到这里,因为就在他揪住孙武衣领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出现变化,整个扭成一团,彷佛全身骨节被人逐个扭碎般,痛不欲生,豆大汗珠立刻盈满额头。
  就这么过了好半晌,任徜徉叹了口气,将孙武放下来,要少年跟着自己去一个地方。孙武没有再说话刺激任徜徉,但却不代表认同任徜徉的想法,事实上,孙武一直搞不太懂,“偷心”的淫贼,到底有什么地方比普通淫贼高尚?在本质上,这两者都一样会令女孩子伤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任徜徉一面自命绝不让身边的女人流泪,一面又把这种淫贼当成偶像,这才真是自相矛盾。
  孙武跟着任徜徉出了密室,香菱跟了上来,三人穿过练武场,来到石老人的房间,向掌管这间店铺的主人弯腰行礼。
  “打扰了。阿伯,把那个东西让我朋友看看吧!”
  石老人正坐在一张古旧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烟杆,听见任徜徉这么说,连头也不抬,冷冷地答道:“你应该很清楚,那东西不是随便给你拿来当宝现的玩具,你随便带个朋友来就想看看,那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
  “唔,这个我比谁都清楚,不过……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想他就是来完结你最后那桩生意的人。”
  任徜徉说着,把孙武推到自己身前,孙武拿捏不准状况,只有略带歉意地点头笑了笑。而任徜徉的话确实发生作用,那个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老人,表情发生了变化,人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孙武。
  “就是这小子?不会吧?看起来傻呼呼的,怎么会是他来……”
  说到这里,石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把手一摊,道:“无所谓,什么人都成,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也不管你是怎么得到钥匙的,只要是带着钥匙来,就有拿东西的资格。十多年了,西门小子好事不干,就爱给别人添麻烦,只要把这件工作给了掉,我也可以收了这间店……”
  石老人说着,带孙武三人再次走向演武场,来到右边的葡萄藤架下,对着葡萄架子的第三根一按,地下传来机括声响,又出现了一条地道。
  这个机关不算太精巧,若是细心找,孙武自信也找得到,不过让他觉得讶异的,反而是这间店铺为何有这么多地道?单从地下密室的规模来看,好像每个设施都各自独立,不是什么有计划的建筑,换句话说,在一个小小的地方挖那么多地下设施,这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即使现在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孙武也都不会觉得奇怪。
  “觉得这里地道太多了是吗?不错,你还算是个正常人啊!”
  石老人带领三人踏着阶梯往下走。“当初慈航静殿和我租借地方,说要搞什么训练班的时候,可没说会来一群地鼠,白天上课,一入了夜就回房装睡,然后全部开始挖地洞,搞得这里地下不晓得有多少个坑、多少个洞。”
  关于这份抱怨,孙武只要想想路飞扬与赤魃镇长的所作所为,就完全可以理解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了。
  然而,这还真是一种很难想象的场面,一大票学员白天在这里辛苦练功,挥洒汗水,修习着慈航静殿的绝学,疲惫了一整天后,晚上却不睡觉,到处挖地洞,真不晓得是所为何来。
  “老板,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边挖洞啊?”
  “最开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有人说是梦游,有人说是手痒不能控制,还有些王八蛋推得一干二净,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地上会出现大洞,肯定是宿舍不干净,晚上闹鬼,浑帐东西,我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干净,就算有问题,也是这些小子自己搞的事!”
  石老人说着,犹自显得气愤,而从他的言语中,孙武依稀想象得到那时候的状况。大大小小的地洞,只是一个开始,当这些“精力旺盛”的学员从练习中掌握到技术与方法,地洞的规模就开始变大,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的地道。
  这些地道的去向,初时很混乱,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地道该怎么挖,所以随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地道诞生,也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借口。
  “……真是什么借口都有,想挖地道去妓院嫖妓的、想挖回老家看亲戚的,有个龟蛋一口咬定,这里地下有个千年古墓,每天晚上都在自己宿舍挖墓,最后挖穿到旁边那一栋去,当晚就给人顺手埋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孙武之前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但从这话看起来,当时训练班的成员并不是每个都充满同学爱,相反地,简直是把一群毒蛇猛兽关在密死循环境,进行优胜劣败的生存淘汰赛,假若不小心惹到厉害人物,那么弱者可能一个晚上过去,就“失踪”得不明不白。
  而在几天混乱的摸索期过去后,挖掘的地道开始有了统一方向。也不晓得是谁带的头,但是训练班的学员们,忽然对佛法奥义有了高度兴趣,当第一个通往慈航静殿的地道被查获后,当场给人赃并获的几名学员,张口结舌,努力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但无论他们用的理由是什么,背后目的却都是同一件事。
  (原来……从这么早之前,他们就开始去慈航静殿盗经了,但是从万佛城挖地道去慈航静殿,这会不会……太远了一点啊?他们是在玩愚公移山吗?搞这么大的艰巨工程!
  孙武这样想着,耳边却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不可能会有人这么做,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啊!”
  说话的人是任徜徉,只是他说话的口气有些奇怪,孙武侧头不解,石老人已经发出叹息。
  “对啦,就是这一句,当年西门小子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搞得我这里鸡飞狗跳,一群浑帐三更半夜不睡觉,卯起来挖地道,唉……那个时代啊!”
  石老人摇摇头,像是对过去的种种不胜唏嘘,这种表情孙武并不陌生,梁山泊里头有很多人谈起过去,就会露出这样的怀念神情,每次看到都令自己感到好奇,那个动荡的时代……真有这么好吗?
  而任徜徉果然不愧是西门朱玉的崇拜者,连偶像说的话都记得牢牢,单从这句话听来,西门朱玉根本是个妄想家。即使要去慈航静殿盗经,也有很多其它方法,从这里挖地道去慈航静殿,挖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连得过去,还没到那边就会给人发现,还盗什么经?想到这里,孙武有种想笑的冲动,但考虑到后果,还是忍了下来,拉着香菱一起走路。
  地道的规模,比预期中要大,先是一截石阶往下延伸,再来就是一长串弯弯曲曲的小径,每个转角口,都还另外有岔道、歧路,活像是个巨型地下迷宫,倘若不是有熟悉人带路,相信早就在这里头迷路了,而从这距离来算,孙武也肯定这已经挖超出这间店的范围,挖到别人家地底下去了。
  走道两旁是单纯的土壁,除了每隔几公尺安置一盏油灯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孙武跟在石老人身后,嗅着地道里特有的潮湿土味,只觉得阴暗昏黄的地道内,老人的背影看来也很模糊,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恍恍惚惚中,孙武好像听见一个声音,虽然只是用普通口气说话,但却十分开朗,很像是一边大笑一边说话。
  “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不可能会有人这么做,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啊!”
  一时间,孙武以为又是任徜徉在后头说话,但声音却与任徜徉有所不同,而且这句话比之前任徜徉说的要长。
  “挖地道去慈航静殿是不可能,但凭我们这些三脚猫要打倒天妖,本来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果连这种小奇迹我们都做不到,将来又有什么资格创造更大的奇迹呢?事情是靠做的,不是靠说的,大家拿起铲子来干吧!”
  这些话在耳畔响起,彷佛有人在旁边讲话,但又看不到有人,孙武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又或者撞到鬼,转头左右环望,却又有一个声音,彷佛是刚才那一段话的尾音,回荡响起。
  “来干?干你老母啦!”
  这只是一句脏话,没什么特殊意义,但孙武却认出了这个声音,而且还是一个自己从小听到大的熟悉嗓音。
  “胡、胡伯伯?”
  当年创建同盟会的几大高手之一,慈航静殿的破戒虎僧胡燕徒,这十多年来一直隐居在梁山泊,不曾再履红尘,也没可能突然听见他的声音。然而,这个“幻听”的出现,却让孙武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参与这个训练班的成员,范围可能远比自己所预期的要更大、更远。
  (难道说……我刚才听见的,是以前在这里之人所说的话?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听到?
  孙武诧异地左顾右盼,发现香菱与任徜徉表情如常,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些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听见。这实在是很没道理的事,孙武只觉得事出必有因,自己绝不是什么超级幸运儿,没理由别人听不到的东西,偏偏只有自己听到,倘若说是闹鬼,这或许还说得通,但胡燕徒明明就活得好好的,没有变鬼啊!
  “少爷,你怎么了?脸色好奇怪?是不是不舒服啊?”
  “不,我只是……呃!”
  单是一个幻听,就已经让孙武百思不解,质疑自己是否神经错乱,当那些幻象也开始在眼前出现,少年真的要怀疑自己神经有问题了。
  这些幻象非同小可,孙武看到的人影不只一个,竟然是七、八个模糊的人影,全部穿着一样的服色:白色汗衫、蓝色长裤,脚穿土黄色胶鞋,头戴工程帽,肩膀上或是脖子上都缠了条毛巾,不然就是手上分别拿着不同工具,有些拿圆锹,有些拿十字镐,不约而同地朝地道深处走去。
  看到这一幕,孙武蓦地生出一股冲动,也不管石老人在前头领路,自己大步急奔,一下子就追过石老人,冲进前方的昏暗里。


第四章 柳暗花明·无孔不入
  在孙武正前方的那些幻象,走动的速度看起来不快,只是边说边走似的散步着,但其实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往地道的尽头消失,孙武必须全力追赶,才能够勉强跟上,不被甩开。
  任徜徉和香菱好像在后头叫些什么,但少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全力往前奔去,不想被那些影像远抛在后头。这么卯足劲奔跑的结果,总算勉强追得上,在每个弯道岔口凭着仅余的笑声、影像,选对了正确的方向,连过五个岔道没被甩开。
  追赶这些幻像,除了因为它本身存在的意义,另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则是因为这些幻象一直在笑,好像这些挖掘地道的人非常地开心,那种感觉不像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若单纯听这些爽朗笑声,只会以为他们是要去参加祭典,就是这样的气氛,让孙武相信前方没有危险,直直地追赶上去。
  (那些人里头,有两个人好像是胡伯伯和李叔叔……嗯,不会错的,原来他们两个也曾经来过这里,天啊!那个训练班当初到底收了些什么人啊?
  幻象隔得太远,很不清晰,如果不是和胡燕徒、李慕白相处了十多年,太过熟悉他们的身形,一定认不出来,但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孙武还对其中一个身影感到熟悉又陌生,最初完全想不起来,苦苦思索之后,答案浮现心头。
  “是路叔叔!”
  本来第一眼就该认出的,但是现有的形象相处太久,孙武忘记了他本来双臂完好时候的样子,要思索一下才记得起来。
  (对喔!路叔叔和胡伯伯、李叔叔他们本来就是旧识,没想到他们是在这里认识的。奇怪,别人来这里,都是练成绝世武功,后来变成救国英雄或是大淫贼,怎么路叔叔的武功练得那么烂,最后还变成流浪汉?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孙武摇了摇头,却突然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说从那个训练班结业的学员,都练成了一身本事,后来成就非凡功业,那么,投效太平军国的无疑是变成了重要军官,投效敌对阵营的呢?太平军国的最大敌人是同盟会,而胡燕徒、李慕白这两个同盟会始创成员,都曾参与这个训练班,从这想来……难道同盟会就是在这个训练班中萌芽,奠定日后覆灭太平军国的基础?
  (不不不,这不太可能,我一定是想太多了,这种事情太不实际了……
  把杂念抛诸脑后,孙武愕然发现,那些幻影已经消失,而自己正站在地道的最尽头,前方虽是一片漆黑,但黑暗中的感觉不像是通道,反倒像是一个房间、一个……密室。
  对着眼前的黑暗,孙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惧意,虽然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有什么好怕的,但每想到只要往前跨一步,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改变,这一步就始终跨不出去。
  迟疑之下,随手往墙上一拍,眼前骤然光明大放,黑暗中亮起了十多支火把,把前方的景物照得清清楚楚。只见二十块岩石以横五竖四的形式,整齐排列着,乍看之下,有点像是棋盘,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全都是一个个石柜。
  柜子,通常都是用来收藏东西的,孙武意识到西门朱玉所遗留的秘宝,很可能就藏在这些柜子里,不禁怦然心动。
  (等等,再怎么说,这也是宝藏,胡乱收在保险柜里头,这样好奇怪啊!一点宝藏的气氛都没有……
  孙武愣了一下,终于还是往前走,伸手想去触碰那二十个石柜,却又在即将碰到石柜的那一瞬间缩手,一种心惊肉跳的直觉,让孙武警觉到这些石柜并没有那么简单,里头肯定隐藏着某些守护机关,贸然去碰,随时都会有杀身之祸。
  就这么一下耽搁,后头脚步声响起,任徜徉等三人追到了此地,见到孙武站在石柜前,全都吃了一惊,任徜徉错愕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从那里到这边,路上起码有五个岔口,你怎么能毫不迷路地来到这里?别告诉我以前有人带你走过,这种鸟话我绝不会相信的。”
  “呃,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乱走走来的,你信吗?”
  这种说法自然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现在谁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趣,最重要的宝藏已经在眼前,其它问题都要先搁下。
  在现场几个人中,石老人似乎是受托保管秘宝的中间人,单纯负起保管的职务,却对其他事所知不多;相较之下,任徜徉应该是最了解状况的人,香菱和孙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做着无言的催促。
  “唔……十多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任徜徉站在石柜前,语气充满感叹,他伸手虚抚石柜,没有真的把手掌贴上去,孙武从这一点看出事有蹊跷,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这些石柜果真藏有守护机关。
  “我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里闲逛了,不过,到这个密室是和尚师父带我来的,没有他的情面,我也进不来这里。”
  孙武和香菱望向石老人,而老人点了点头。孙武相信任徜徉没有说错,因为这个老人家看来就像是一颗茅坑石头,恐怕很难用什么威逼利诱打动他,西门朱玉将宝物委托给他,他就尽职看守,只让西门朱玉本人或够资格的寻宝者接触,却不晓得苦茶方丈为什么能带人来看?
  “因为……和尚师父也是受托看护这个秘宝的管理人。当年在这里的这个训练班,和尚师父就是慈航静殿派出的总负责人,职务是班主任,训练班的一切学员都由他来调教指挥,说西门大侠是他教出来的,一点也不为过,嘿嘿,当年我也就是被他用这句话引诱去拜师的。”
  任徜徉抬起头来,似是感慨,又像是有无数的憧憬,缓缓道:“而这里……也就是一切的源头,太平军国毁灭的火种,现在的天下第一大帮同盟会,所有传说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就是因为有了训练班,所以才有了同盟会。”
  “你说什么?同盟会……是从那个训练班里头诞生的?”
  孙武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自己刚才的念头竟然成真,当年那个训练班的成员卧虎藏龙,在此风云际会的后果,就是诞生了日后天下第一大帮。吃惊之余,孙武看见石老人点了点头,感慨似地说话。
  “是啊!那时的人有够乱,有淫贼、有贵族、有亡命之徒,也有被赶出来的凶和尚,嘿嘿,还有女扮男装的也混进来,真是乱得一塌糊涂,连宿舍都不晓得该怎样安排。”
  听起来确实很乱,但孙武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假使同盟会的诞生,和这个训练班有重大关系,胡燕徒、李慕白等人都曾经参与这个训练班,那么,同盟会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如今的同盟会主席陆云樵,当时是不是也在这个训练班里头呢?
  “是啊!是有他一份没错。”
  石老人点头道:“他、西门小子,和苦茶的交情最好,几个人常常混在一起,和那几个贵族子弟明争暗斗。他们三个人白天学习,晚上挖地道的挖地道,逮人的逮人,每天都好热闹啊!”
  结果还真的是这样,孙武暗忖这么一来,整件事情都说得通了,陆云樵参加了这个训练班,在此学到绝世神功,与苦茶的交情更是在那时奠定下来,后来一个贵为同盟会主席,一个则是当上了慈航静殿掌门,人隔千里,情谊常在,所以陆云樵不问世事之前,仍遣人送来信物,让苦茶方丈可以凭着信物求援。
  (咦?还是有点不对劲,这种训练班不可能传授真正的绝学,陆云樵是怎么练成绝世武功的?他的五绝神剑好像也不是慈航神功,至少我在慈航静殿从没见过,还有,如果真的想要帮忙苦茶方丈,只要留下联络方式就好了,有信物没联络方法一样没用,像现在这样认物不认人,那信物只会成为别人觊觎的目标,陆云樵为什么干这种蠢事?
  孙武愣了一下,突然发现密室内的火光摇映,光影闪动的样子很不正常,彷佛在传达某种讯息。另外三个人也注意到这情形,石老人冷哼了一声,道:“那班家伙来得真慢,现在才到地道口,太晚了吧?”
  虽然没说是何方人马,但孙武知道有其它人衔尾而来,已经到了地道口,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
  不待催促,石老人已经有了动作,把二十个石柜最右上角的那一块拆下,那赫然只是一个装饰石版,少了这一块石板后,十九个排列整齐的石柜便有了移动空间,老人熟练而迅速地搬移石柜,一排一列地飞快移动着,孙武最初不懂,后来才明白,这个宝藏设有开启密码,如果密码不对,门户就无法顺利开启,不过,这个密码就是钥匙吗?
  当十九个石柜依阴阳明暗排列成形,石壁传来一声轰然闷响,分别朝两边打了开来,露出正后方一个小石台,看来就是开启宝藏的最后关键。
  “别小看这些布置,如果没有用正确方法将石壁打开,这整个装置就会变成爆炸机关,方圆几百尺地都会被炸上天去……唉,有时候我也很讨厌,为什么前辈高人总喜欢用这一套?”
  任徜徉摊手说道。而这也代表一件事,刚才御前侍卫虽然带齐潜地部队同来,但如果当真让他们从地下接触到这密室,后果绝不是找到宝藏,只会是把所有人一同炸得粉身碎骨。
  “本来到了这一步,就是拿出钥匙,开启石台上所设的封印,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钥匙是什么。”
  “什么?没人知道?任兄,那你这不是在玩我吗?你带我到这里来,总不会是来观光的吧?”
  都已经到了大门口,却找不到开门的钥匙,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尤其是香菱在他背后轻轻戳着,暗示敌人已经从地道入口迅速靠近,来的速度很快,显然不是庸手,更不是小小毛贼。
  石老人快步走出密室,到外头的地道里做了什么,只听见远处传来阵阵机关声响,跟着就是一阵崩塌之声,那自然是石老人发动机关,阻慢敌人行进,为孙武等人争取时间了。
  “不用担心。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被这道难关给卡在这里,只能偶尔来这边观光一下,不过……你和我不同,你早就有一把钥匙握在手里了。”
  任徜徉道:“和尚师父告诉过我,能开启西门宝藏的东西,除了西门大侠所设定的钥匙,还有一样,就是西门大侠的无孔不入掌,只要把掌劲输入石台,就会开启。”
  孙武皱眉道:“输入掌劲就能开启宝藏?这又算是哪门子的钥匙?听起来好像是作弊啊!”
  任徜徉耸肩道:“都说是钥匙,有开前门的,当然也有开后门的啊!西门大侠设计这宝藏,搞不好偶尔自己还要拿出来玩玩看,万一钥匙不知道搞丢去哪里,连他自己都打不开,岂不是更糟糕?所以当然要留道后门了。”
  尽管言之成理,不过孙武还是有种很鸟的感觉,差点就跪倒在地上,只是脑里还记得时间紧迫,连忙跑上前去,看见那洗手盆似的石台中央有道裂缝,本来应该是插入钥匙用的,现在哪管得了这许多,把手按放下去就是了。
  (啊!不妙,居然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无孔不入掌我还不能操控自如,不是想用就能用的啊!
  孙武生出了这样的疑虑,不过,事情却是有惊无险,当他把手放上石台,异变陡生,不知是巧合,抑或是某种机关设定,孙武体内真气突然一动,化作滚滚洪流,直冲向掌心,跟着便是沉重一掌击出。
  无孔不入掌发动,准确地击在石台中心,而在这一掌发出的同时,孙武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情形就与早先在绝崖石壁前一样,恍惚间有某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讯息,似是无数的画面,瞬间急涌入孙武的脑海。
  “啊!”
  孙武低呼一声,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这次失神的时间比上次短得多,而在这短暂的失神过后,石台分成两半,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一本书卷,上头明白写着“天绝剑式”的字样。
  “到手了!”
  孙武大喜过望,连忙将秘籍取到手中。秘籍入手,孙武才发现自己的高兴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练的是拳脚,不是刀剑,取得一本剑谱有什么好高兴的?自己寻宝为的是《洛书》看到这里藏的宝物是剑谱,应该大失所望才对,高兴什么?
  “秘籍拿到了吗?”
  任徜徉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为了得到秘籍而兴奋不已,但眼中却难免一丝失落,似是遗憾能完成这梦想的人不是自己。
  “少爷、任先生,时间紧迫,我们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妥当,敌人快要追来了。”
  香菱并没有忘记敌人的事,而且从声音听来,敌人正迅速突破地道中的种种阻碍,很快就会到这里。
  秘籍到手,要怎么开溜却是一个问题,这里是地下深处的密室,唯一的出口只有前方地道,从那边出去肯定会撞到人,一场激烈战斗难免,孙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慈航静殿附近别的没有,就是地道多,这点小事难不到我们的。”
  任徜徉抬起头,向石老人打个招呼,石老人赶了回来,在石壁左边的突起物上先是一转,再重重拍下,“轰”的一声,石壁中出现了一条陡斜向上的阶梯通路,孙武和香菱想也不想,跟着石老人一起冲上阶梯去。
  “任兄,这个石阶是通到哪里?我们刚刚在底下走了那么久,应该已经离开万佛城了吧?”
  “嗯,是啊!”
  任徜徉随口回答,孙武却很佩服这个地道的工程,居然挖着挖着就出城去了,很难想象这么大的工程单凭七、八个人就可以做到,难道武功高,挖地道也会快一点吗?
  不过,更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头。这条由密室连通出来的地道,照理说是为了紧急逃生,但距离之长却跑得四人力竭汗喘,石老人身无武功,任徜徉有重伤在身,跑的时间一长,体力均已不支,全赖旁边的孙武与香菱扶持,才没有倒下去。
  “喂!阿伯,这地道到底通往哪里?这种跑法……呼……哪像是在逃命?根本……根本就是在跑马拉松嘛!”
  任徜徉气喘吁吁,但老人家的状况更糟糕,汗出如浆,几乎就要倒毙路旁了,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我……我也不知道……西门小子他们只说会通到外头,没说多远,我……这十几年来我也是第一次走。”
  “什么?你以前没走过?”
  相较于任徜徉的震惊,孙武却担心起另外一件事。一条地道会没出口,这不太可能,但十几年没人走过的地道,要是中途已有坍塌,那是半点也不奇怪,假若此事发生,那自己就等于是白跑,早晚会给敌人瓮中捉鳖。
  不过,想归想,孙武最后所能做的,还是只有搀扶着身旁的任徜徉,拔足飞奔,往那看不到的地道尽头跑去。奔跑途中,后方也隐约传来声音,应该是敌人到了密室,发现宝藏已被开启,愤怒地追赶上来。
  从声音判断,敌方人数不少,假如说华孤峰、嵩重龙等人是打头阵的精锐队伍,那现在大概是主力部队到了,孙武不认为银劫会亲自上阵,但西门宝藏事关重大,这个推测也很难说得准。
  再跑了一段时间,后头的怒骂嘶喊声越来越大,敌人正迅速靠近,眼看一场激斗难免,孙武心中焦急,忽然前方一片漆黑,竟是地道已经到了尽头,孙武以为前无去路,但抬头一看,上方有一个很大的铁闸转盘,连忙叫来香菱,两个人合力把这个大铁闸打开。
  铁闸甚是沉重,又已经十多年不曾运转,想打开并不容易,香菱运足了劲道,重掌连轰数记,这才让铁闸的锁扣松动,用力一转,上方传来机括运转的声响,一下子就转了开来。
  “少爷!快走!”
  香菱打开了铁闸,只有些许微光从上方洒下,外头早已入夜,只是不晓得出口位于何方,孙武猜想普通地道出口,应该是在某个不起眼的所在,否则一开暗门出去,吓着旁人,那就糟糕至极,但西门朱玉这个人似乎胆子很大,出口万一设在什么惊天动地的所在,也不足为奇。
  (算了,现在也没法顾虑这么多,先设法出去就是了。
  孙武殿后,让任徜徉带着石老人先出地道,自己守在后头,听见追兵的叱喝声越来越近,从口音判断果然是御前侍卫,对西门宝藏志在必得。而回到地面上的香菱似乎在嚷些什么,听不太清楚,只不过孙武还是猜得到,自己的预测多半没错,出口一定是设在很夸张的地方。
  不假思索,孙武也跟着任徜徉后头窜上去,一面爬还一面催促众人快走,因为哪怕是关上大铁闸,恐怕也很快就会被御前侍卫破闸而出,因为他们有装备、有高手,这种铁闸没可能挡得住他们。
  只是,出了地道的孙武,左右望望,却觉得景物很熟悉,这应该是自己十分熟的地方,再多看两眼,孙武为之愕然。
  “这……这里好像是……慈航静殿的后山?”
  慈航静殿的后山,也就是原本藏经阁的所在,现在搭建上一堆鹰架的位置。地道出口设在这里,便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西门朱玉当初所发的豪语没错,他们果真从宿舍挖了一条地道,直通慈航静殿。姑且不论他们有没有实现盗经的企图,但他们真的实现了这个小小奇迹,为后来击溃太平军国的大奇迹立下基础。
  孙武感到一种激动,当年胡燕徒、李慕白等人从地底下钻出,站在这个位置,像自己一样顾盼着周围景物,藏经阁近在眼前时,胸中的激昂澎湃,应该更胜自己十倍吧!遥想前辈们的豪情壮志,孙武一时间出了神,直到洞穴之下传来吼喝声,追兵到来,这才被惊醒。
  “不好!敌人追上了。”
  孙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先关闭大铁闸,阻得一阵是一阵,但任徜徉的手伸了过来,抓住孙武的衣领,根本不给他关闭大铁闸的时间,急速开跑。
  “任兄,起码关一下……”
  “没时间了!先跑再说。”
  任徜徉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急,甚至像火烧屁股一样,孙武搞不太懂,而大铁闸没能关上,所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在孙武与任徜徉奔出十多尺之后,御前侍卫开始从地道中窜出来。
  最前头的几名御前侍卫钻出来,看到了孙武与任徜徉,又发现了周围的景物不对,大为震惊,张口似要呼叫,不过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因为在他们张口的那一瞬间,一声震天巨响传来,如雷霆霹雳,震得所有人耳中剧痛。
  跟着,就是一幕令人悲痛的画面上演,巨大的爆裂声响中,几件金属庞然大物,彷佛流星坠地般从天而降,坠砸在地上,将地上打出深深的凹坑,而且余劲未止,还往旁边拖擦了几十尺,那几名站在拖行轨道上的御前侍卫,就像被疾风吹起的稻草般,整个身体瞬间化成一堆血肉。
  那些尚未从地道出来的御前侍卫,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情形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花,被百斤铁锤重敲脑门,孙武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从地上源源不断冒涌的惊人出血量,不难想象,在地底下的人应该是死伤惨重了。
  孙武则因为任徜徉抢救及时,早就跑到了安全范围,重物坠地时又鼓起金钟罩护身,除了受到剧烈震荡外,没有什么实质伤害,只是心中被这剧震弄失了半条魂,既怜悯那些御前侍卫的无辜惨亡,又错愕于为何突然有重物从天上砸下?
  (呃,这里是……居然给忙忘了,小殇不是在这里建东西妈?要命,又炸了吗?
  心中慨叹不已,孙武从地上坐起身来,只见小殇头戴工程帽,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敬了个礼,一本正经地提出报告。
  “启禀掌门人,秘密建筑A第八次制作失败,意外……喔!不,是果然如预期之中的爆炸了,幸好本次意外无人伤亡,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无人伤亡?我刚刚看见死一大票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哦,那些是敌人,请您不用担心,敌人不是人。”
  “是、是这样的吗?”
  孙武当然不认同这样的论调,但他也很明白,当小殇用这种正经口气说话时,讲出来的东西通常很难去辩驳,尤其是旁边还有同伴在大力点头。
  “说得好,敌人确实不算是人,这个理论我非常认同。”
  “任兄,麻烦你不要教坏小孩子,本来已经够坏的小殇,如果被你教得更坏,我回去就很难跟人交代了。”
  孙武摇摇头,把现场交给小殇,让她找人手来收拾善后,再帮忙安顿好石老人,自己则和任徜徉、香菱一起研究刚刚入手的东西。
  “少爷,真是太好了,西门大恩人的天绝剑,是一等一的厉害绝学,只要您学成天绝剑,那您就有与银劫分庭抗礼的本钱了。”
  “哦?天绝剑就算厉害,但它可以速成吗?”
  孙武苦笑道。要找厉害的武功,不用外求,光是慈航静殿本身就有许多绝学,但只要是厉害的武功,一定要花时间苦练,银劫十日内随时会杀来,再厉害的武功也来不及练。
  看香菱难以启齿的表情,孙武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这样很好,因为即使来得及,自己也存有疑虑,佛血舍利的惨痛教训,已经把自己对于所有神功绝学的梦想都磨光了,凡是威力强大的神功,不是要花长年累月修练,就是要承受高风险,自己身上背着一个大炸弹已经够多,不想再有第二个了。


第五章 武林称雄·千古艰难
  “你们在搞什么鬼?一走就是那么久,这里都快天下大乱了,唉,刚才外头那么响,是不是小殇又把东西给做到炸了?”
  孙武与香菱等人一回到休息处,路飞扬就抢先迎了出来,对着几个人劈头就问,也对任徜徉的一身伤大为诧异。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你们是上山打老虎了吗?”
  “路叔叔,我们是去万佛城那边寻宝,就是当初那间训练班,你也曾经待过的地方啊!”
  孙武这么说着,以为路飞扬会有很大的反应,没想到他表现得非常冷淡,耸了耸肩,像是听见一件普通事似的,淡然道:“哦,那里啊?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这反应不在孙武的预期内,照理说,那个训练班是同盟会的初始,出了这么多伟大英雄豪杰,连天下第一高手陆云樵都出身其间,对于有幸目睹这个过程的其它参与者,应该是与有荣焉,更别说路飞扬与胡、李两人交情匪浅,照说应该和构成同盟会的那个小团体走得很近,实在没理由表现得如此淡然。
  尽管觉得怪异,孙武还是回答,表示西门宝藏已经找到,剑谱也已经取得,甚至还得到了一些线索,希望能凭此发信给同盟会,请动陆云樵出山,主持公道,以添胜算。
  路飞扬听前几句话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但听到最后一句,却皱起眉头,道:“你们找他做什么?一个躲起来十年不见人的家伙,就算把他从龟壳挖出来,又能有什么作为?”
  孙武道:“别这么说,人家是天下第一高手,单靠陆大侠这个名号,就足够吓阻敌人,改变很多东西了。”
  听孙武这么说,路飞扬脸上堆满了笑容,伸手指向自己的脸,略带委屈地说:“我也姓路啊!如果标准不要那么高的话,我也是路大侠,你舍近求远,放着现成的不找,去找一个躲在乌龟洞里的做什么?”
  “路叔叔,我是要找能帮我忙的,不是会帮小殇搬石头砸我脚的,还有……这么大的人了,对这种小事情争风吃醋,我……我姊姊会不喜欢你喔!”
  这句话说出来,不只是有效,其效果简直是致命,只见路飞扬彷佛听见末日宣告般,嘴巴大张,眼睛圆瞪,像是十分痛苦似地无声吶喊着,那样子就好像一具恐惧的活骷髅。
  (打、打击有这么大啊?
  说话的孙武为之愕然,不过旁边的香菱、任徜徉却一起伸出手来,比了个大拇指姿势,那表情好像是在夸奖自己,甚至表示这一招早该用出来了。
  一直到三人离开,被甩在后头的路大侠都仍保持雕像状态,直挺挺地站在那边,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孙武预备找一个隐密幽静的所在,与香菱、任徜徉研究那本秘籍,走出数步,却看到一个人从前方不远走过,行色匆匆,正是妃怜袖。
  “妃小姐,你要去哪里?”
  孙武唤住妃怜袖,但在妃怜袖做出回应之前,身旁的任徜徉却抢先跨出,来到妃怜袖身前。他们两人虽不算太熟,但过去也一直维持着起码的礼貌与交情,可是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回荡在两人之间的气氛,竟如敌人对峙般剑拔弩张,孙武不禁愕然。
  只是,妃怜袖似乎不打算一直这么站下去,在短暂的停顿后,她从任徜徉面前经过,任徜徉喝道:“这样就想走了吗?留个交代下来。”
  “什么样的回答算交代?近身战是我的弱项,你如果想要什么交代,为什么还不动手?”
  妃怜袖淡淡地说着,如白玉般秀丽的脸蛋上,笼罩着一层淡淡阴霾;任徜徉张口像是要说什么,最后仍选择沉默不语,让妃怜袖走过去,来到孙武面前。
  “小武先生,真是对不起,我很想和你们一起同行,但是……嗯,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要求,孙武为之愕然,但妃怜袖的语气虽然和缓,表现出的态度却很坚定,孙武想要挽留,只听她缓声道:“小武先生,你是个好人,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我所寻找的答案还没出现,可是……你身边有些人,让我无法再待下去,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我就会非常迷惘,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了。”
  孙武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是因为自己身边的某人或某些人,让妃怜袖感到不快,所以坚持要辞行离去。这种事情对孙武而言,自然是无妄之灾,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得看着妃怜袖辞别行去,心里充满错愕的感觉。
  妃怜袖是与谁发生了冲突吗?如果说是看不惯某人作风,那也没理由忍至今日才发难啊!小殇、香菱,都已经相处了颇长一段时间,如果会看不惯,那早就看不惯了,何须忍至今日?
  这个问题,孙武委实摸不着头脑,而任徜徉在他肩头一拍,冷笑道:“不用理她!这个女人阴阳怪气,跩得像个什么似的,还真以为我们没了她就不行吗?哼!”
  以任徜徉一向对女性的尊重与维护,说出这种话来,确实非常不可思议,可以想象他对妃怜袖的恼怒程度。孙武察觉到这一点,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惊道:“任兄,你的左手……伤你左手的人,就是妃小姐吗?”
  任徜徉没有回答,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孙武已经知道答案,再回想起任徜徉左臂的特殊伤口,确实只有妃怜袖的音剑才能留下那种锋锐伤痕,而妃怜袖本来就是河洛剑派中人,服从本派的命令,这种事情无可厚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妃怜袖不能打近身战,但如果以远距离的攻击力来看,她是稳稳凌驾任徜徉之上,猝施奇袭,任徜徉自然不敌,受创之下被河洛派的御前侍卫围攻,又要提防妃怜袖随时可能再发音剑,顾此失彼,也就难怪会打得如此辛苦了。后来,大概是因为自己与香菱到了现场,妃怜袖有所顾忌,所以就停手了。
  (原来……妃小姐是和任兄发生冲突啊?那任兄为什么不说呢?呃!他是为了顾虑我的心情吧?如果直说,我这边会很难做,所以他才不告诉我的。真看不出,他对朋友也是一个很体贴的人啊!
  孙武用钦佩的目光,望向任徜徉,后者则是显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催促着早点找地方看秘籍。
  “先找地方吧,不然就在这里看也可以,你难道没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吗?”
  “不对?呃,什么不对?”
  “我告诉你啊!凡是这种秘籍现世,冥冥中都有神秘力量在阻碍,就像那些要说出秘密的人,总会在开口前的那一瞬间被人干掉,这就是江湖定律。你不快点看,搞不好没看到里头的字,秘籍就被人抢走,或是给人毁掉了。你想想,我们拿到秘笈,还没机会看,就又是被人追、又是碰到妃怜袖,这么多意外巧合,难道不值得警惕吗?”
  “有这种事?”
  孙武惊讶地望向香菱,却见她也点了点头,这才晓得事情不寻常,刚想要说话,远处却有人高呼“掌门人”转头一望,几个小沙弥快步跑来,口口声声说是有急事,必须请掌门人马上亲往处理。
  “看吧!我说得没错吧!一件事情还没了,另一件事情就又来,这是天意在阻止你看这本秘籍,这就是诅咒啊!”
  任徜徉说得焦急,孙武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想到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搞不好银劫都会现身来抢秘籍了,当下决定不找隐密地方,就在这里把秘籍打开,看一看天绝剑的奥秘。
  西门朱玉的绝学即将揭秘,不只孙武,香菱和任徜徉觉得紧张,纷纷凑近过去看。孙武并没有私藏的意思,慢慢把书翻开第一页,当他看清楚了里头的文字,登时吓得脸色苍白,第一时间把书阖上,连手都颤抖个不停。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香菱与任徜徉还来不及看清楚首页的文字,正感错愕,只见孙武拿着秘籍跑开数步,将秘籍紧握在手中,忙不迭地摇着头。
  “不行!这本秘籍太危险了,绝对不能拿来练。”
  孙武猛摇着手,脸如土色,很明显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香菱想不通是什么文字把他吓成这样,但望向任徜徉,却见到任徜徉横眉怒目,对孙武的行为做出另一种解释。
  “好小子!你想独吞?”
  “谁说的?这种秘籍我才不想要咧!任兄你要的话给你……”
  本来要把秘籍抛出的孙武,说到这里,突然像是警觉到什么,把秘籍往怀中一藏,摇手道:“不行,这秘籍太危险了,不能给你,谁也不能给!”
  “哼!危险?一个人想独吞才真是危险!”
  任徜徉皱起眉头,哪管孙武说什么,一掌往孙武肩头按去,另一掌直探他怀中,孙武沉腰避过,随手反击,两人就这么战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中,香菱应该是完全与此无关的一个人,西门朱玉的剑谱,确实对她有吸引力,但说到底,她又不使剑,而且东西又在孙武手里,自己也没必要去争。本来还可以帮着孙武去压倒任徜徉,但是看孙武对剑谱一副惊惶恐惧的模样,又觉得帮也不妥,于是只好站在一旁观看,哪知孙武与任徜徉斗得激烈,任徜徉拼着触动伤员,一记千佛手突破孙武防御,将那秘籍从孙武怀中拨出,飞向香菱。
  “咦?”
  香菱惊愕地接过了剑谱,发现无妄之灾正朝自己波及过来,因为孙武看到剑谱失落,大惊失色,激愤跃起,像是一头小老虎似的扑了过来。
  “呃!少爷?”
  香菱当然不敢与孙武争夺这本剑谱,但错愕之余,手也没有拿稳,被孙武挥手一拨,秘籍飞上天去,掉下来时被虎扑过来的任徜徉抢个正着。
  “任兄!你不能看!”
  “神经病,傻的才不看。”
  任徜徉当然不会理睬孙武,而且也谨记“秘籍到手不看就会被别人抢去看”的江湖教训,一抓稳秘籍,绝不花时间与孙武缠斗,一面飞身后退,一面也打开秘诀阅读,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大声地朗诵出来。
  “嘿嘿,天绝剑式,共分为四,其首要诀窍,武林……”
  任徜徉高声念诵,语气中还带着抑扬顿挫,声调高亢,压下了孙武的叫嚷声,让香菱专注地凝神聆听,但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问题,在念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忽然顿住,先是张大了嘴巴,之后扭曲的表情剎那间与刚才的孙武如出一辙,就连拿着秘籍的手也都在发抖,一个握不住,书册掉落到地上。
  “怎、怎么了?秘籍有什么不对吗?”
  掉落的地点距离香菱很近,眼看书滚到脚边,香菱禁不住好奇心,将秘籍拾起,翻开首页,快速瞄了两眼,找到任徜徉念的地方,顺着看了下去,这么一看的结果,虽然没有像任徜徉那么夸张,但香菱全身骨节彷佛瞬间软化般,整个人跪倒下去,捧书的手也握不牢,书本应声掉在地上。
  无力阻止这个结果的孙武,叹了一口气,慢慢走过来,将书捡起,拍拍上头的尘土,看看左边那个捧着双颊、犹自无声哀嚎的,再看看右边那个身体趴伏在地、几乎搞到瞳孔放大的,不禁再叹一口长气。
  “就告诉你们不要看的嘛!有些秘籍不看比看好,老天爷不让我们看,搞不好是为了救我们啊!”
  孙武摇摇头,尝试忘记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在打开秘籍首页的瞬间,自己确实亲眼看到,秘籍上清楚写着八个大字:“武林称雄,挥剑自宫”这似乎是过去江湖上某套邪恶剑术的口诀,之前为了弄清楚“自宫”两字的涵义,自己还特别缠着老爹问个清楚,得到答案之后,自己还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去问了。
  “练……练天绝四式……居然要自宫?”
  任徜徉稍稍回过了神,却还是无法从那巨大打击中清醒过来,口中喃喃自语,想着其中的关键。
  “哈哈哈,别人使天绝四式,就会搞到全身筋折骨断,变成残废,西门大侠使用天绝四式,就可以纵横江湖无敌手,这里头的差别,就是因为他阉掉了自己,而我们没阉?哇哈哈哈……我的偶像会自宫?哇哈哈哈!”
  任徜徉说着,失声笑了起来,那种笑声听在孙武耳里,实在是觉得很恐怖,大概是因为偶像的形象破灭,受到的精神打击太大,失去控制了。孙武听了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他,是要说“自古太监中也有不少英雄好汉”还是说“人体有很多器官,即使少了一、两个器官,英雄豪杰仍是英雄豪杰”这两个说法似乎都不太恰当,真是令人伤透脑筋。
  “唔,不对啊!”
  任徜徉的眼神忽然回复光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关键的事物,一下子从癫狂边缘回复理性。
  “西门大侠是鼎鼎大名的淫贼,一个已经自宫的男人,怎么有可能是淫贼呢?”
  这点孙武之前忽略了,听任徜徉这么一说,确实也是一个可能的疑点,便低头思索,沉吟不语。
  “不!这种事情很有可能。”
  说话的不是香菱,而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小殇,她压低声音,很肯定地表示,为了隐藏重大的缺陷,人们经常会塑造假象,比如秃头的人就戴上假发,太监就刻意黏上胡子,而一个挥剑自宫之人,为了掩饰这个缺憾,最佳的策略就是伪装成风流大淫贼。
  “只要他到处拈花惹草,好像每天都在干女人似的,就不会有人怀疑他其实早已阉掉自己了。”
  “……小殇,你的结论我没什么意见,但那个‘干’字可不可以不要随便说出来?谢谢。”
  孙武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也隐隐觉得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至于本来显得精神大振的任徜徉,被小殇这么一说,又重新回到嘴歪眼斜、唾沫直流的痴呆状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孙武对阅读秘籍内容已经失了兴趣,毕竟这剑谱不管有多么神妙,如果要搞到阉了自己才能练,那么练成了也是毫无意义的。
  “小殇、香菱,帮个忙吧!”
  孙武请小殇和香菱担任搬运工,把处于失神状态的任徜徉搬走,而他自己则是顺应小沙弥所请,前往与各堂各院首座会面。
  “掌门人,情形不妙之至,只一天的时间,低辈弟子的情绪浮动,情况非常不稳定啊!”
  苦星禅师向孙武报告着,希望孙武能够亲自接见低辈弟子的代表,这让孙武有些不解。
  “为什么是由我来呢?你们都是低辈弟子的师父或师祖,论关系的亲疏远近,你们说的话应该比我这个陌生掌门有效,为什么会要我去说呢?”
  “这个……阿弥陀佛,掌门人你就把这当作是偶像效应吧!”
  苦星大师摇头叹气,向孙武做出解释。长期以来,军部在银劫的指挥与操作下,用种种手法煽动慈航静殿的年轻子弟,让他们对年长高层生出怨愤之心,将长辈全部当成“老朽、昏庸、故步自封”的象征,现在无论什么事,如果让各堂各院首座出来说话,说的话都会被贴上反感标签,引起反效果。
  孙武的情形却不同,他这个掌门年纪甚轻,甚至比大多数的低辈弟子还要年轻,没有人会把他当成老朽陈腐的对象,反倒因为孙武打破了旧规,实行新措施,现在全寺僧侣都把他当成改革者,再加上他与河洛剑派、朝廷官兵几度交锋,大获全胜,连呼伦法王都被他击退,年轻弟子无不将他当成慈航静殿数百年来的第一英雄。
  在这样的情形下,孙武说出来的一句话,远比各堂各院首座说上半天要有效,此事说来虽令人汗颜,但却是目前慈航静殿的现实状况。
  “实不相瞒,当初让您继任掌门人,其中的一个理由也是为了这个。”
  “我了解,如果不尽快塑造一个年轻偶像出来,与低辈弟子的沟通管道就完全断绝了,这点还算运气不错,在完全垮台之前把桥搭了起来。”
  孙武拍了拍苦星大师的肩膀,露出能够理解的微笑,这种过于坦然的态度,反而令老和尚有些惭愧。
  跟着,孙武便顺应所请,面见低辈子弟的代表们,聆听他们的诉求。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孙武深刻体会到情况的复杂与棘手,十几名低辈弟子向他诉说,表示近日来慈航静殿内流言四起,说是慈航静殿勾结天妖余孽,图谋不轨,意图再次颠覆中土王权。
  “掌门人,前任方丈与长老们做过什么,我们并不清楚,假如慈航静殿支持正道的英侠,对抗朝廷的贪官污吏,因而获罪,那么无论怎样,我们也会守护慈航,但假若方丈与长老们是暗中勾结外族,为了一己野心而行动,那我们只有站在公理与正道那一边。”
  孙武最初听到这一句的时候,觉得有些苦恼。自己的想法并不认为与外族交往有何不妥,双方一定程度的往来,增进了解,这样才是避免战祸的最佳方法,但慈航静殿的大多数弟子却不这么想,尽管他们都是出家人,也整日将“慈悲”两字提在嘴边,可是只要一说到外族,所有人都表现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这种反应不是慈航静殿子弟所独有,事实上,孙武所见到的中土人,大多数都是这样。太平军国之役所带来的伤害,还有大武王朝这些年来刻意的仇外教育,造成的效果绝对根深蒂固,普通人表现出来的行为,虽没有那日奋青团这么激烈,但内心的愤恨情绪可是一点都不少,所以,当他们听到慈航静殿勾结外族、策划阴谋时,所有人的情绪便因此炸开。
  孙武努力尝试劝说,抚平年轻弟子们的情绪,但这番说话的效果并不理想。这件事情太过严重,哪怕是孙武的偶像地位也不能改变什么,最后,孙武以掌门身分做出保证,慈航静殿绝不会勾结域外异族,也不会出卖中土民族利益,这下子代表们才平息怨愤地退去。
  “呼!真麻烦,我说什么都没用,差一点就谈判破裂了。”
  孙武结束自己所不擅长的谈判工作后,看到香菱守候在外,便向她抱怨了一下。
  “别的倒也算了,最伤脑筋的,是莫妲芭那边,本来我还和她约好,要尽量帮她的忙,也答应将洗髓经的精要传给她,让她回去救人,现在……如果我这样做,一定会被当作是勾结异族,出卖慈航绝学,不用别人挑拨离间,这边就会先天下大乱了。”
  孙武摇摇头,为了眼前的难题而烦忧,但香菱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出了什么大问题一样,孙武吃了一惊,连忙追问。
  “少爷,不太妙啊,你好像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慈航静殿内部……是有一个异族人的。”
  被香菱这么一说,孙武登时省悟:“啊,对喔!我都把她给忘了!”
  最大的一个失算,就是仍身在后山的“传法长老”姗拉朵·伊凯尔,她是不折不扣的异族人。如果说收留异族人,就是勾结异族、意欲不轨,那这个罪名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孙武刚才没想起姗拉朵,是因为她的存在乃苦茶方丈所安排,并非自己请她回来,所以一时间就忘了,而姗拉朵特异独行的为人,也让孙武下意识地忽略,不太愿意想起她,如果不是香菱提醒,还真是想不起来有这件事。
  “这个……该怎么办呢?你说敌人会不会是知道姗拉朵夫人在我们这,所以才用这样的心理战?唔,是不是该请她避一避?但她可能没那么好说话……咦?香菱,你表情好怪,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当孙武问到了这一句,香菱也只得做出解释,虽然她之前实在很不想说,但现在情势紧迫,不说也不行了。
  “少爷,我想敌人不是用猜的,应该是百分百肯定姗拉朵夫人在这,所以才用这招战术。您有所不知,姗拉朵夫人不是普通异族人,她的身分……非常特殊。”
  “嗯,这个我知道,她是三美神之一,很多人觊觎她的名声与技术,所以她才躲在慈航静殿里头。”
  “不,除了这个,姗拉朵夫人还另有一个外号:巴伐斯夫的罪人,这个您听过吗?”
  孙武一怔,这外号自己确实听过多次,但都是从妃怜袖口中听说,自己隐约明白意思,可是从未细问,难道这外号有什么问题吗?
  “事情要从太平军国末期说起,当时太平军国已经败亡,基本上只剩下少许余孽被朝廷追捕缉拿,连带追究起域外异族参战的责任。”
  若无域外异族的背后支持,太平军国的势力怎样都不会发展到这么大,所以要追究太平军国的战争罪责,域外异族肯定脱不了干系,正节节胜利的中土军方趾高气昂,对于这种打落水狗的清剿行动,最是狂热不过,好几次都做出决定,要派大军攻入域外,彻底扫荡曾支持太平军国的异族部落。
  今时今日的状况,出兵进攻域外,这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但在那时候,太平军国之乱刚刚告终,除了力主血洗域外的军方,还有一派势力坚持认为战争结束,和平为上,维持中土与域外民族的平等共处,才是长治久安之道。这一派的人数虽然少,却也有相当势力,其中更包括了同盟会主席陆云樵,使得军部无法忽视这些人的意见。
  为了避免中土人与异族世世代代相互复仇,在大地上流遍鲜血,共同步向灭亡之路,保守派中的有识之士千辛万苦促成会谈,让中土人的使者团、异族的各部落领袖与代表,齐会一堂,商讨缔结和平联盟,只要和约一成,从此兵灾可免,再也不必为了清算旧帐而开战了。
  “假如那时候的和议能成,今天的域外与中土就是另一种面貌了,不过,那次的会谈最后以悲剧型态告终,变成了震惊四方的一件血案,与会的两派人马一夜之间死光死尽,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异族就与中土军爆发战争。”
  香菱摇头道:“那次会谈举行的地点,就是巴伐斯夫。”


第六章 万水千山·金石一诺
  孙武初入江湖时,确实曾经听人这么说过,大武王朝有尝试着与域外异族讲和,也派出使者,但那个使者团却被异族所派的凶手所害,此事激怒了所有中土子民,从此没有人会再讲什么不切实际的和平论调,也奠定下大武王朝频繁讨伐域外的基础。
  现在和香菱所说的相互对照,当时的情形也就不难想象了。使者团死得一个都不剩,中土人对于主动推开和平之手的异族深恶痛绝,绝不轻易善罢干休,战争是唯一的出路;域外异族这一边,去参加议和的各族领袖、代表身亡,族人也全数处于悲愤状态,认为他们是遭到中土人所害,誓言要报此血海深仇。
  两边的人马都气昏了头,甚至气到忘记审视当前局势,也气到忘记评估敌我实力差距,终于搞到战争爆发,本就处于劣势的异族兵马,纵然是士气高昂,也不能突破现实条件的窒碍,在连续几场中等规模的战争后,被中土军队打得死伤惨重,彻底溃灭。
  到了最后,域外异族的百姓就算想要求和,却也为时太晚,议和使节团的全军覆没,让中土人愤怒而坚决地关上谈判之门,把一切诉诸强势与鲜血,根本不听异族方面提出的种种解释、假设,用强大军势践踏了域外异族的土地。
  “事情弄成这样子,也很难说是谁赢了,对中土、对异族,这都是最糟糕的一个结局,那桩血案所造成的伤害,迄今仍在持续。唯一能肯定的是,无论是中土或异族,都对这桩血案的凶手恨之入骨。”
  “那……唉。”
  孙武本来想问凶手是谁,但话到嘴边就成了叹气。在巴伐斯夫所发生的血案,凶手当然就是巴伐斯夫的罪人,不然所谓“罪人”两字,难道只是去那边随手丢垃圾吗?
  “香菱,你说的东西我懂了,这件事情果然很严重,不过……有没有什么转圜余地?呃,我是说……”
  想说的东西其实也很简单,这些时日所累积的江湖历练,让孙武明白许多传闻未必就是像听起来的那么简单,内中别有隐情,单从表面是看不准的,姗拉朵是否真的干下血案,这点已经能确定了吗?
  “少爷想说的,我明白,但您有证据证明姗拉朵女士没做下这件血案吗?”
  “咦?为什么我……”
  “少爷有什么证据吗?或者,您是认为以姗拉朵女士的为人,不会干下这么残忍的案子?”
  “这个……这倒不是,如果要讲为人,她看起来确实就像个凶手。”
  回忆起姗拉朵,孙武觉得她和小殇根本就是同一类人,所研究的东西都具有高度危险性,之所以这几年没有伤到人,不是因为她心存慈悲,单纯只是因为附近没住人而已。听说姗拉朵干下惊天血案,那一瞬间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果然像是她会干的事”“我只是觉得……姗拉朵女士像是个疯狂的研究者,而且是狂得彻底的那种,但她不是疯子,应该懂得利害关系,不会去干下这种后果严重的大案子。”
  “说得有点道理,可是少爷你有实际证据吗?当初血案发生,现场留下的许多遗骸、物证、人证,全都指向姗拉朵夫人,你要推翻这十几年来全天下都认定的事物,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被香菱这么咄咄逼人地问着,孙武突然省悟过来,察觉到香菱想要表达的东西。
  要不相信一件事,很简单,但要让人相信一件事,那就很不容易了,而要推翻别人已经相信多年的一件事,更是难上加难,尤其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做到。巴伐斯夫的凶手,恶名昭彰,可以说是这十余年来首屈一指的大罪人,千夫所指,仇人遍布中土、域外,所有人都认定凶手是谁,倘使自己跑出来说要翻案,那么复仇者的怨气马上就会直指自己而来,只怕还没机会把话说完,就会被人干掉。
  “可是……难道说要我把姗拉朵夫人交出去吗?这……很奇怪,当然,如果她真的是凶手,我就该秉公处理,可是……”
  可是,姗拉朵似乎是姊姊凤婕的密友,尽管是个怪人,如果就这么把人交出去,被复仇者千刀万剐,孙武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姊姊交代。若真的这么做了,姊姊得知此事的反应,绝对不是摸摸自己的头说好乖。
  “等等,说来说去,最奇怪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姗拉朵夫人会在慈航静殿?她怎么来的?”
  孙武想到最核心的一个问题,而这答案自然是与前任方丈有关。姗拉朵也曾说过,是苦茶方丈延请她回来,担任传法长老一职,还提供地方给她作研究,苦茶方丈不可能不晓得姗拉朵的罪名,却还延请她回来,现在看来似乎于理不合。
  “还有,香菱你明明就知道,怎么现在才来说?”
  “这个……少爷您说姗拉朵夫人是令姐的好友,又多次被她救了性命,受了她这么大的人情,我虽想要说,但又觉得告诉了您,您搞不好倔脾气起来,不接受她的治疗,那就……”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这么不知变通?我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吗?”
  孙武这样抗辩着,但也知道香菱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自己如果知道姗拉朵是巴伐斯夫的罪人,的确很有可能会拒绝她的医治,不肯受她恩惠,因为受人恩惠必将报答,那么结果就是在她遇难时,自己将难以置身事外,哪怕她是真的有罪……
  “咦?有件事情……”
  孙武想到了另一件事,妃怜袖说自己身边有些人存在着问题,令她没法再待下去,她所谓的问题人,应该就是姗拉朵吧?毕竟,自己早就向她问过姗拉朵的事,妃怜袖也立即喊出“巴伐斯夫的罪人”一词,她肯定是知道内情,而且后来还见过姗拉朵本人,又承蒙她救治。
  假如不是因为受了这点人情,妃怜袖搞不好当场就动武除奸、击杀姗拉朵了,后来虽然不能采取行动,但妃怜袖也选择离开,这大概是由于感受到风暴将至,先置身事外了。
  “这倒怪不得妃小姐,她不是闹女孩子脾气,是真的很难做人啊……”
  发现了这一点,孙武对妃怜袖的些许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但眼前的问题仍未解决。
  “算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去找当事人谈一谈吧!”
  事态的急遽恶化,孙武不得不再上一趟后山禁地,去拜访姗拉朵,想听听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虽然孙武不打算把姗拉朵推出去,但假若让她继续留在慈航静殿,早晚会被闯入的朝廷大军和愤怒的慈航子弟发现,最后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差别。
  孙武与香菱一起赶去后山禁地,半路上巧遇任徜徉,他也正准备前往禁地,不用多问,也知道他去的理由。
  “任兄,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那边做什么啊?”
  “你这家伙笨头笨脑,上头那女人又是个火爆脾气,你们两个要碰头,我不在旁边当个缓冲点,万一你打死她,或是她毒死你,那要怎么办?”
  “不会那么糟啦!姗拉朵女士是我的长辈,我不会与她发生冲突啦!”
  “那更糟糕,你这家伙根本一点预防心理都没有,就这么冲上去,肯定会死得不明不白。”
  孙武听任徜徉的说话,觉得一股凉气从脑后冒出,姗拉朵的脾气如果真是这么坏,下手又重,那巴伐斯夫血案是她干下的可能性则又提高了一些,自己甚至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相信她不是凶手。
  不过,当三人一同穿过风车阵,却听到前方传来奇异的声响,那声音非常奇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边活动,但难以分辨是什么。任徜徉脸色一变,道:“出事了!”
  三人快步赶去,到了木屋外围的树林,却看到一幕难以形容的奇异景象,几千只巴掌大的小铁鸟,盘旋半空,不住振翅环绕,结成圆阵,试图往下靠近。
  这些铁鸟到底有何作用,三人初时不知,但当一只铁鸟失速坠下,碰到地面,将方圆五尺范围的地面炸出凹坑,三人便为之色变,晓得这些铁鸟是很厉害的炸裂性法宝,更代表着某个不知身分的强敌朝这边发动攻击。
  可是,姗拉朵的那幢木屋看似平凡,却不是不设防之地,之前种植的大小怪异植物,被孙武的魔光初现摧毁大半,之后姗拉朵又重新栽植了一批,虽然尚未完全长成,却已经能发挥防护作用。
  一棵棵的树木,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它们能做这么大弧度的扭曲。这些树木或是摆动树藤,或是忽然九十度打横挥扫,阻挡侵入的铁鸟,铁鸟的爆炸威力虽不弱,但这些异种树木的质地坚逾金铁,一下爆炸仅能伤其枝干,必须要十多只铁鸟连环轰击,才能对树木造成毁灭性破坏。
  能够进行防御的异种生命,并不是只有那些树木,孙武注意到在那些树木与木屋之间,还有几道防线,其中有一种奇特的花草,每当有铁鸟靠近,就从喇叭状的花朵中喷出液体,液体沾上铁鸟之后,迅速凝结膨胀,变成一大团果冻似的东西,坠落到地上,滑溜滑溜,只听见一声闷响,铁鸟爆炸,那团果冻似的黏胶炸得四分五裂,却没伤及地面,而那些黏胶碎裂后,很快便自行分解,化为无踪。
  除了这些之外,有一种藤蔓类的长草,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当铁鸟飞近,草尖便会释放电流,甚至交织组成电网,将铁鸟诱爆,不让铁鸟有机会侵入木屋。
  放眼望去,整个树林范围内正进行着奇特植物与金属的诡异大战,每一处所燃起的战火,都是正常世界匪夷所思的情形,看得孙武瞠目结舌,又是惊愕,又是佩服。
  香菱道:“不愧是三美神之一,这手段……真是令人想象不到。宫廷里的那些法宝开发师,实力与她差上一大截,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孙武奇道:“宫廷?香菱你是说,这些铁鸟是朝廷那边派来的?”
  香菱道:“当然。法宝技术是受到管制的项目,能够派出这种规模的自动法宝攻击,除了能与慈航静殿相提并论的几大势力,就只剩下朝廷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自然朝廷最是可能,因为他们手上的法宝开发师数目最多。”
  孙武道:“人数多,但素质上比不过三美神,香菱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香菱道:“三美神是太平军国时期,烽火中出现的绝顶人才。自来乱世出英豪,像她们那样的人才,再过一百年都未必能再出现,宫廷里的法宝开发师尽管优秀,仍旧难以与她们相提并论,不过……”
  “不过什么?”
  “在宫廷那么多法宝开发师中,有一位比较特别,那是三美神的最后一位,如果是她亲自出马,情况就不是现在那么简单了。”
  “最后一位三美神?”
  孙武对这个与自己姊姊齐名的人物,非常好奇。影响太平军国败亡的三美神,自己已经见过其二,无论是姐姐或姗拉朵,好像都很难说是正常人,不晓得最后这一位又是怎样的人?
  香菱想了一想,这问题似乎让人难以回答,而当她准备回答这问题时,旁边的任徜徉脸色陡变,叫道:“小心!”
  情形确实发生得很突然,本来在攻击木屋的铁鸟群,忽然转变方向,改以香菱这边为目标,飙飞而来。
  这还真是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孙武三人本来站在最外围,现在却一下子成了铁鸟攻击的最中心。
  每一只铁鸟约莫巴掌大,速度极快,第一阵的攻击直冲孙武,他鼓起金钟罩抗衡,第五关金钟劲被十多只铁鸟连环轰炸后,已感到不支,连忙将金钟劲催运至第六关,耀眼金芒粲然生光,抗击力陡增,在连串爆炸威力中屹立不摇。
  “少爷!”
  “别在这里愣着,带任兄一起往树林里头冲!”
  “啊?但这样……”
  “不用担心!”
  孙武判断形势,香菱力量有限,任徜徉伤重,都无力在这个铁鸟杀阵中支撑,自己凭着金钟罩当个活动大盾牌,虽然可以掩护他们一时,但只要时间长了,仍是自顾不暇,所以眼前最妥当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进入一个安全妥当的地方,靠着那些奇特植物来自保。
  至于那些植物会不会攻击他们,孙武相信姗拉朵绝对有能力控制,只是看她想与不想而已,在这方面,香菱是美女,任徜徉是苦茶方丈的徒弟,依照姗拉朵的个性,即使她不看苦茶方丈的面子,也会看在香菱这大美女的份上网开一面。
  孙武催促着香菱离开,自己也没有呆呆站着,而是主动出击,挥拳攻击飞到身边的铁鸟,一拳就是一只,造成的爆炸威力还能顺便解决掉两、三只。换作是其它武者,无论是以兵器拍打,或是用拳脚挥击,除非本身有极强的护身罡气,否则必然被爆炸威力给创伤,但孙武的金钟罩让他犹如一座金像,连续承受上百多次轰炸,却一点小伤也没有,是进行这种攻击的最佳人选。
  香菱和任徜徉往树林中跑去,所有动植物彷佛得到命令,纷纷让出路来,任由他们两人通过。这情形在孙武的预料之中,却也正符合敌人的计算,大片铁鸟发现包围网出现空档,第一时间就往这缝隙攻去。
  (果然,攻击我们,是为了让姗拉朵女士松开防御网,这才是敌人的真正目的。
  预测到这种情形的出现,孙武不觉得意外,他相信姗拉朵自有应变手段,否则绝不会开路让任徜徉、香菱通过,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坐视旁观,必须付诸行动,极力跃起挥打,哪怕铁鸟的爆炸伤到自身,也要尽量减少铁鸟的数量。
  然而,尽管金钟劲硬度极高,能抵抗爆破威力,让孙武在这铁鸟阵中得以稳守不失,但如果要讲攻击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孙武的攻击方式仅是拳脚近攻,只要铁鸟飞到一定高度,他就莫可奈何,这时他反倒想念起妃怜袖来,若是妃怜袖没有离去,她的音波剑正是这些铁鸟最大克星。
  (妃小姐是远距离战的高手,只要她在,这种场面就很好对付了,她拨弦几下,这些铁鸟还不整个完蛋!咦?
  孙武心中一奇,隐约看到香菱和任徜徉跑进树林深处,靠近到那间木屋后,有个人影从木屋中掠出,一身的黑色,正是那名神出鬼没的黑衣护法。
  黑衣人一现身,就抢拦在任徜徉与香菱的身前,双臂一振,周遭的草木花树受到强烈气流所激,全数变得东倒西歪,而铁鸟群在他出现之后,彷佛受到刺激,几乎是以自毁的方式发动疯狂进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突破防御网,侵入木屋的范围,攻击此人。
  “唉……”
  黑衣人发出一声长叹,似是在惋惜慨叹着什么,但特异的呼吸方式,却让人知道这是猛招发动的前兆,孙武和任徜徉更听出这奇异的呼吸法,是“如来神掌”发动的前奏,心中一惊,只见黑衣人双掌合十,缓缓拍击在一起。
  这下拍击的动作不快,而且甫一拍合,双掌立刻屈伸,分别成为一个“ㄑ”字形,中间空了下来,照说这动作所发出的声音不会太大,但事实上,这一下所扬发的巨大声响,却是惊天动地,彷佛周围有几十座钟鼓一同被敲响。
  “阿·弥·陀·佛!”
  发声的方式,很像慈航静殿的“狮子吼”绝学,但运气模式却全然不同,伴随着掌心所发出的巨大声响,犹如暮鼓晨钟,震人魂魄,孙武虽心有准备,举手捂住耳朵,但在那声波触体的瞬间,仍是感受到那触电般的恐怖冲击,全身一震,险些双膝一软,就地跪下。
  双手紧紧摀住两耳,让听觉成为一个静寂世界,孙武眼中所见,与那日自己使用魔光初现,摧毁掉方圆百多尺范围的景象类似,先是大大小小的花草树木被冲击波扫过,切割成无数个细小的方块,摧枯拉朽,全数坍塌滑落下来,地面上彷佛被大片尘沙覆盖住,生机尽灭,变成一个完美的平坦空间。
  跟在这些奇异花树之后完蛋的,是那些小铁鸟。照理说,这些具有高度爆裂性的铁鸟,不管被什么力量破坏,都会引发剧烈爆炸,但是冲击波扫过,所有飞扑过来的铁鸟同受波及,半点火花都还来不及冒,在弹指瞬间被冲击波给切割,也化为一大片细小的方块。
  照理说,声波无形,应该是看不见的,但黑衣人周身萦绕着祥和佛光,在佛光的照耀下,雄浑音波透过佛光而现形,一圈接一圈地扩散,形成气墙,不住朝正前方扩散,气壮山河。
  如来神掌·佛问迦蓝。
  目前所施展的这些,仅是招数的前半套,真正厉害的一掌还没推出,但仅仅是这半招,就已显露无上威势,把诸般异种植物连同铁鸟一起破坏。孙武曾看过这一式的简单介绍,一见这些运使特征,就把这一式的名字认出来,不过,顶多也只能做到这样,不能像上次对战呼伦法王时,把神掌的心法读出、记牢。
  这一式音波攻击,浩瀚而来,正大光明,无休无止,除了冲击波所造成的物理攻击,更厉害的一点,就是在于这一式的难以防御,孙武虽是极力催运金钟罩,双手也捂着耳朵,却仍然感到头晕脑胀,音波彷佛凝成千万根肉眼难见的小针,穿透阻拦,直刺向耳膜,甚至刺向灵魂。
  (头好昏啊……奇怪,虽然我没看过秘笈,但佛问迦蓝这一式,应该没有精神攻击吧?为什么……我的精神好……好困啊!
  不单单只是困倦,脑里的异样感觉,似曾相识,和前两次在西门宝藏中所感应到的朦胧几乎一致,恍恍惚惚中,彷佛到了某个梦境,眼前景象变得极不真实,一切都开始变样。
  (咦?我……
  孙武望向自己双手,十根指头还是十根,但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发生了改变。
  抬起头来,前方也不再是木屋、树林,也没有看到黑衣人,只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还有地面上开出的一个洞穴,非常眼熟。
  孙武凝神一想,发现自己回到了万佛城中的那所破商店,但景物与自己之前所见颇不一样,无论砖石屋瓦,颜色都新得多,就连后院的青石板看来都新得像刚刚铺好,全然不似已积尘十数年的样子。
  正前方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坐在台阶旁,满身汗水,正拿着一个竹筒,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另一个则是打着赤膊,只穿着一条长裤,圆圆胖胖的身体,同样是大汗淋漓,好像很不高兴似的两手插着腰。
  坐在台阶旁的那个男子,因为是半侧过身,一时间倒是看不清样子,但那个打赤膊的汉子,孙武依稀有些眼熟,只是想不太起来,不过,当孙武注意到他旁边的大石上放了一件灰色僧袍,而他又是光头时,记忆中的一些画面慢慢重迭上来。
  在额头上加一些皱纹,发福的身材变得更胖,嘴角也变得笑嘻嘻的,眼前这个男人无疑就是一个熟人:慈航静殿的苦茶方丈,而且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万分惊讶地发现了这件事,孙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尽管难以置信,但这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这……这些画面是十几年前,在那个训练班的景象?但是……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些画面,有什么意义吗?
  思索着这些东西,孙武突然听见自己开口说话,不是平时自己的声音,是一个非常开朗、乐观,洋溢着生命活力的好听声音。
  “……大和尚,你也真是的,做人圆融一点不好吗?出家人都是和和气气,你这种脾气,哪里像个出家人?难怪会被上面排挤,把训练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烂工作扔给你。”
  “要你多事?如果不是收到你们这群破坏份子,这间训练班哪会搞得这么难带?”
  口气很冲,与现今苦茶方丈笑嘻嘻的和气态度不同,若非亲耳听见,孙武很难相信苦茶方丈年轻时会是这等火爆。
  “是吗?但你会主动扛下这个训练班的工作,还设计出这么多培训方略,这应该不是被强迫的吧?嘿,怎样都好,我只是担心你这个性树敌太多,上面这次只是把训练班扔给你,下次要是直接把你扔上断头台,要你直接牺牲,那我们就少个朋友了。”
  “别乱扯关系,我们是训练人与学生,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私情可言,你别乱扯些有的没的。”
  “哈,这次慈航静殿的基本方略,只负责训练成才,但不负责训练出来的人去干什么吧?无所谓,反正就算不说,我们都知道和尚你是个够义气的朋友。”
  说话的方式很怪,光听言词,会觉得这两个人一定很不友好,但孙武却感受得到,说话之人对苦茶方丈的真挚关心,而苦茶方丈虽然像是很气恼,可是回答的言语中,却也有友情的存在。
  认真来说,这两个人其实是好朋友,而且是很真心的好朋友。
  孙武很好奇,不晓得说话的人是谁,听来很有可能是西门朱玉本人,但不晓得长相如何?这人能够号称天下第一淫贼,应该长得比任徜徉还要俊美很多吧!
  “……啧啧啧,真是要不得的个性,出家人这么坏脾气,一定会很快就上西天了。这样吧!我送你一件宝贝,在你遇到危难的时候,能够帮得上你的忙。”
  到底是什么宝贝能帮得上忙?孙武也很好奇,只见“自己”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吹了吹上头的泥尘后,抛扔给苦茶方丈。
  “喏,拿去吧!”
  “你给我这是什么东西?”
  “宝贝啊!”
  “一颗石头也算宝贝?你这是在骗谁啊?”
  “哈哈哈,出家人怎么可以这么执着于表象?一颗石头难道就不能算宝贝吗?芥子亦可纳须弥,一花一草一木,就是一世界,一颗石头也能代表大千众生,这份量难道不够重吗?更何况,这宝贝还有个附加价值,以后保证每个人听到都会想要。”
  孙武感到好奇,看见“自己”走向苦茶,一掌拍在他肩上,用一种近似笑语,却又极为坚定的声音说话。
  “我在此立下承诺,只要苦茶和尚恪守于义,不违背以这颗石子所立下的誓言,那么只要他日后遭遇危难,以这信物呼叫救援,无论相隔千山万水,我西门朱玉必来相助!”


第七章 死而复生·拔苗成材
  一瞬间,孙武所听见的声音,化成一个响彻九天的霹雳,在脑中反复回响。
  “我在此立下承诺,只要苦茶和尚恪守于义,不违背以这颗石子所立下的誓言,那么只要他日后遭遇危难,以这信物呼叫救援,无论相隔千山万水,我西门朱玉必来相助!”
  历经多时,终于弄清楚那件信物的真相,苦茶方丈手中确实有一件能够请来帮手的信物,但这件信物并非陆云樵所赠,而是来自已逝的西门朱玉,这件事情随着西门朱玉的过世,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他人知晓,苦茶方丈又不愿意把这件事对外人提……
  不,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在现场听见这段话,知道这件信物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西门朱玉、苦茶方丈以外,坐在台阶上的那个男子。考虑到这个关键时刻的重要性,还有人们一直将那件信物误以为是陆云樵所赠,孙武不由得往那个方向想去。
  (该不会……是陆大侠?
  天下第一高手陆云樵的真面目,孙武始终不曾见过,现在想到这个可能性,胸中顿时心跳加速,凝望向台阶,本来坐在那里喘气休息的男子,听到西门朱玉的这个承诺,大吃一惊,回转过头来,让孙武看见了他的面孔。
  “西门,你疯啦?你刚刚说什么啊?”
  “路、路叔叔?”
  孙武还记得上次询问路飞扬时,他说自己虽然有参加训练班,但只不过是无名小卒一个,平时远远看着最光芒耀眼的那一群,无缘靠近,所以和西门朱玉并不熟悉,然而,在西门朱玉与苦茶方丈缔结约定的这历史一刻,路飞扬却是唯一的在场见证人,这是孙武不曾想到过的事。
  也就在孙武将这一声唤出口的瞬间,周遭景物大变,朦胧的东西一下子回复清明,什么破商店、什么台阶,全部都消失无踪,所剩下的仅是一大片平坦泥地,还有泥地尽头的一间小木屋。
  “小武,你还好吗?”
  本来站在小木屋前方的黑衣人,不知何时竟来到了面前,好像很担忧似的问着。佛问迦蓝这一式,发劲经过计算,照理说是不可能会伤到孙武,但孙武被声波扫过后,呆若木鸡,浑浑噩噩的样子,令黑衣人深感不安,急忙靠近过来。
  孙武最初不是很肯定,因为黑衣人的体型不算肥胖,可是在刚刚看过那一幕,确认过苦茶方丈年轻时的体型后,再比对眼神,问题就迎刃而解,让他能够确认黑衣人的真实身分。
  “方丈大师,不需要再装了,请您把伪装给拿下来吧!”
  众所周知,孙武是一个相当迟钝的人,但是把话倒过来说,如果连孙武都能用这么肯定的口气来说话,那么整件事必是已到了无法否定的程度,黑衣人没有再说什么,伸手一把扯去了头套,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赫然便是理应“死去多时”的苦茶方丈。
  “小施主,真是对你感到很抱歉。老衲……”
  “方丈大师,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来这里是为了要一个交代,不是要一个道歉的。”
  来此之前孙武就已经想过,苦茶方丈为人正直和善,这次伪装假死,把自己推上掌门位置,试图缓和慈航静殿与朝廷的冲突,这实在是迫于无奈,只要考虑到他的用心良苦,孙武对他就没什么不满,更别说两人甫见面时,苦茶方丈大耗元气,替自己治疗伤势。
  光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孙武就觉得苦茶方丈已做出足够补偿,而且如果不是自己接任掌门一职,又怎么能够在慈航静殿内自由出入,遍览各种秘籍,修练《易筋经》、《洗髓经》来镇伤呢?
  眼下的情形,兵凶战危,十天的期限可以说是分秒必争,如果再多花时间解释与道歉,到时候银劫杀上门来,大家就真的可以当着他的面,好好解释了。因此,孙武只想向苦茶方丈要个交代。首先……
  “大师,我的父亲应该不是……”
  “善哉善哉,小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
  “什么?您真的是我……”
  “但老衲确实对你说了谎。”
  “喔,那还好。”
  孙武长长吁了口气,但又觉得若有所失,苦茶方丈仁和宽厚,是个大大的好人,如果自己的父亲真是他,倒也是个颇好的答案,现在这事成空,确实有些怅然。
  “那……大师您可知我的父亲是……”
  “这点就恕老衲不知了。”
  苦茶方丈语含愧疚地表示,所谓将婴儿交给胡燕徒抚养一事,纯属子虚乌有,都是听任徜徉转述完孙武的来历后,顺势编出来的谎言,至于孙武真实的身世,这点他当然也无从得知,但是……
  “天子龙拳是大武皇家的血限绝学,若非流着皇室之血,怎么练也练不成功,即使是皇家中人,每代也只有一人能得其真髓,目前武沧澜的后人中,尚未有人能传此绝学,若你真能使出天子龙拳,那么……”
  苦茶方丈只说到这里,但言下之意却已说得十分清楚,那就是孙武确实出身皇家,是武沧澜的后人。这个答案并未让孙武感到意外,不过听在耳里,实在是让他很不是滋味,绕了半天,事情又绕回了原点,而且这么一来,传闻等于是被苦茶方丈这个重量级人物给肯定,比原先的状况更糟。
  “小施主,其实你若怀疑自己的身世,这种事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的亲人?或是问问抚养你长大的人呢?我胡师弟并非那种会信口胡诌的人,他没有说些什么吗?”
  “说了,他们告诉我,我亲生父亲叫做孙大虎。”
  “哦?孙大虎?你家人有没有告诉你,你父亲是什么人?因为如果不是同名同姓,这孙大虎似乎是个……”
  “淫贼!听说还是被武沧澜亲手击毙的,有时候连我都很怀疑,这世界为什么会那么小?”
  孙武很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想再继续被这问题给困扰着,问着苦茶方丈真正该给出的交代。
  “这个嘛,一时之间很难说清楚……”
  苦茶方丈沉吟不语,孙武看他这表情,心里更是困惑。
  事情的演变已远远超出当初预期。原本照慈航静殿这边的打算,纵然武沧澜不念亲情、无视慈航静殿的让步,应该也不至于悍然决裂,毕竟慈航静殿是两大圣宗之一,在朝在野都有巨大影响力,朝廷不可能对慈航静殿强攻,哪知道,苦茶方丈的失误,却给了朝廷一个理由,造成了今日的困局。
  传闻中的武沧澜不是蠢人,银劫更是天下知名的精明厉害,要和这种敌人长期对峙,自身就不能留下任何破绽,苦茶方丈收留巴伐斯夫的罪人于寺,这实在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仗着慈航禁地的隐密性,短时间或许可以瞒一下,但时间一长,银劫是何等人,怎么可能会查不出来?
  甚至,还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敌人根本一早知道,却刻意隐忍多年,等待这个“破绽”的最佳使用时机,一举掀开,将慈航静殿败得永无翻身之地。孙武在慈航静殿多日,晓得这里虽然有很多高手,但缺乏智略人才,唯有苦茶方丈还算看得远一些,换句话说,苦茶方丈或许有预见到今天的局面,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呢?
  (该不会……大师他与姗拉朵夫人有旧情?甚至有私生子!大师他为了掩护情人,所以才铤而走险,干出这样的事来?
  这应该是小殇风格的感想,不过孙武却忍不住有这种想法,只是当这念头浮现脸上,立刻被苦茶方丈看出,这位犹自穿着黑衣的慈航掌门轻咳一声,苦笑道:“阿弥陀佛,老衲虽然口出诳语,但并不是遇到什么人,都会与她生孩子的。”
  “啊!抱歉。”
  孙武一句话说完,没等到苦茶方丈的回答,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身穿白袍的姗拉朵自木屋中走出,人还在老远,一只布鞋抢先扔了过来,差点就砸中了孙武。
  “小畜牲!这么快就吃里扒外,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帮你疗伤的时候就直接毒死你,看你还有没有机会在这里说废话!”
  姗拉朵的愤怒不难想象,但孙武还来不及做出回应,远处却突然传来喧闹声,照理说这一带邻近藏经阁,都属于慈航静殿的禁地,寻常子弟未经许可,根本不能靠近,哪有可能会发生这等喧哗?
  “不好!一定是出了事。”
  孙武想到现今的情势,低辈弟子处于情绪激愤的不稳状态,稍微被挑拨一下,就会掀起燎原野火,幸亏苦茶方丈已经露面,接下来的事情大可交还他来处理,自己可以卸下重担了。
  “糟!一定是低辈弟子出事,小施主,外头的骚动就交给你处理了。”
  “什么?为什么还是我?”
  孙武惊讶之余,只听苦茶方丈解释,若低辈弟子见到前方丈“死而复生”那该如何是好?肯定会把这视为某种阴谋,届时众人百口莫辩,更是难以解释,所以唯有让孙武继续方丈的职务,把事情接下去处理。
  在这样的情形下,孙武说什么都没用,被推举出去解决外头的骚动,而香菱就是理所当然的随从。
  “真是的,怎么转了一圈,事情还是在我头上?这种事情说不太过去吧?”
  “这个……就正如少爷你常常说的:这就是人生啊!”
  “话是没错,但你觉得我这年纪的人,真的应该常常说这种话吗?”
  “呃,这个……”
  看孙武这样垂头丧气地说话,香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人善被人欺真是一个宝贵至理,这少年的肩上,已背负太多超乎他承受力的东西了。
  到了外头,在峡谷入口处赫然挤满了人,全都是身穿灰色僧袍的低辈弟子,正与把守禁地的武僧群发生推挤冲突,见到孙武出来,两边人马都喧闹起来,纷纷指责对方的不是。
  孙武喝停两边的争吵,独自走到两派人马中央,用自己的存在,成功地镇压住这场燃烧中的暴乱。这时的少年,丝毫没有刚才的颓然疲惫之象,在低辈弟子眼中,这位年轻的掌门神采飞扬,在亲和开朗中,隐然透露着令人不敢侵犯的凛然威仪,当他往那边一站,开口说话,彷佛任何事都能在他手中得到公正处断,本来喧闹中的两派人马,不知道从谁开始,慢慢止住了声息,变得一片静寂无声。
  这情形香菱看在眼中,赞叹在心底,虽然连这位小少爷自己都没察觉,但他确实是在连串的磨练中,开始绽放个人魅力,有他自己的光芒了。
  不过,这些光芒却要接受磨练,因为现在摆在他眼前的烫手山芋,实在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首先,之前的连续爆炸,意外造成了人员死伤,死者不是普通的技工,而是御前侍卫,这件事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寺中弟子本以为是御前侍卫意图侵入慈航,图谋不轨,但御前侍卫却很快提出说法,表明这些人是想潜入慈航静殿做调查,结果却落得惨死收场,这分明是慈航静殿有意杀人灭口。
  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何须杀人灭口?慈航静殿内部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御前侍卫不但这样主张,而且还提出新的控诉,表示任徜徉为了阻挠调查,辣手狙击,杀害了御前侍卫铁字部的副统领嵩重龙,还残杀了多名御前侍卫,此事有河洛剑客华孤峰指证,虽然任徜徉有免死金牌护身,诸罪不论,但这正好证明慈航静殿确实藏着不可告人之秘。
  (真是岂有此理,作贼的喊抓贼,明明这些人就是去抢西门宝藏失败,给任兄解决掉的,怎么现在反而成了义士、烈士?普天下哪有这种事?
  任徜徉不在场,孙武替他觉得不值,想到被敌方给先发制人,颠倒黑白,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怒气,直涌上来,不过当看到身后的香菱连连使眼色,他便深深吸一口气,把这愤怒压下,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呢?”
  后头所发生的事情更糟糕,御前侍卫不但提出前述那些指控,还加了一条新罪名:慈航静殿利用所谓的藏经禁地为掩护,暗中研究大规模毁灭武器,罪无可恕。
  “啊?啥?我耳朵有没有听错?大规模毁灭武器?那是啥东西?”
  乍然听到的新名词,孙武根本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一个娇小身影却在这时出现,头戴工程帽,肩上挂着一条白毛巾,十足工地工人的打扮,来到孙武身旁,做出解释。
  “所谓的大规模毁灭武器,就是具有强大杀伤力,能够在瞬间或短时间内造成大范围伤亡的强力兵器,通常是指超级法宝一类的兵器,但如果有国家级势力肯耗巨额资本建造,确实也可以用砸钱的方法,弄出笨拙、庞大,却具有大面积杀伤力的法宝兵器,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掌门你是头号嫌疑人,因为你宣布解除慈航的法宝禁令,开放研究与使用,这很可能是你为了自己的野心而铺路!”
  “胡、胡说八道!我哪可能会做这种事?就算想做,我也没有那种能力,要做也是小殇你在做啊!”
  “有道理,但是除了银劫本人之外,恐怕没人相信,不然你看看周围左右的眼神,他们像是相信你的样子吗?”
  被小殇这一点醒,孙武环顾周遭,果然看到一双双存有疑虑的眼神,暗忖银劫这一招真是毒辣,不用硬攻,光是一句流言,就已经让慈航静殿产生动摇,一个处理不好,随时都会酿成大祸。
  幸好,除了这些怀疑的眼神外,大多数人的目光仍然是对孙武信赖有加,让孙武得以稍稍安心,只不过他也察觉到,人们的目光中有一丝古怪,并非针对自己,不晓得代表什么。
  “除了用砸大钱的方法硬干,土法炼钢,大规模毁灭性武器还有一个简单得多的解释。”
  小殇道:“那就是生化类的法宝兵器,只要掌握相关技术,这种兵器又便宜,又不用大工厂,只要少少设备就能大量生产,极端一点的情况,一根大木棍,十几个木桶、纱布,就可以搞定了。”
  “呃,这么好搞定?那不是连我们都可以自己做?不用大工厂的话,随便找地方搭个棚子,很快就能生产出来了。”
  “是啊!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生产,要是那地方的周围恰巧发生什么瘟疫、传染病,很可能就是生化病菌外泄,导致人们染上疾病,如果发生了这种事,被人栽赃嫁祸,我们这边就是百口莫辩。”
  小殇这一说,孙武登时省悟,慈航静殿附近的几个都市,都在流行疫情,人们死伤甚重,已经困扰慈航静殿许久,还意外让来此行医的呼伦法王捞到机会,建立形象。
  如果把这些疫病串联,作为对慈航静殿的指证,那倒真是个对于研制生化兵器的完美证据,尽管说不上真凭实据,但对于煽动民众的不满情绪,这一手已经足够。
  不过,天下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吗?要诬陷慈航静殿研制生化兵器,邻近地区就发生了瘟疫,瘟疫的形态还如此奇特,与寻常疫病大异,让医生束手无策,这种事真的是巧合吗?搞不好,事实的真相根本就是……
  “没错……搞不好这些瘟疫,真是我们偷偷干的,那就是东窗事发,不是什么栽赃诬赖了。”
  “哇哇哇!小殇你别乱说啊!我刚刚不是往这方向猜的!”
  孙武生怕这个发言引起误解,连忙解释,但小殇却往他肩上一拍,笑道:“幸好掌门你才刚来不久,这件丑事与你扯不上关系,因为在你来这里之前,外头就已经开始有瘟疫了。”
  被这样一说,孙武就完全理解了,无怪周围僧人的眼神那么奇怪,他们并非怀疑自己,而是把矛头指向各堂各院首座,认为这些所谓的高层人物,必定在暗中策划阴谋,也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其实,各堂各院首座也算无辜,请姗拉朵躲藏在禁地中当传法长老一事,属于高度机密,孙武不认为苦茶方丈会对旁人说起,现在事发,各堂各院首座一起背了大黑锅。照情形看来,自己是有希望置身事外的,但这么做事情并没有解决,后头又该怎么办呢?
  涌到禁地这边的低辈子弟,人数虽多,但身上功夫有限,没法突破守护武僧的防卫线,只得大声鼓噪,希望寺方能给个公开说法,以安阖寺僧侣之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开口说句假承诺,就能让场面得到控制,情形好转得多,这点孙武不是不知道,但是当低辈子弟请他挺身作保时,他却呆了一呆,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该说什么?该保证什么?那些瘟疫与慈航静殿有没有关系,没人知道,但姗拉朵夫人是真的在这里,也很有可能真的在研究生物兵器,这样的话,我能做什么保证?
  想着这些问题,孙武愣然不语,找不到答案。这种迟疑的表情落在现场数千人眼中,自然是火上加油,种种恶劣的传闻谣言都在这一刻得到支持,失望的人们登时大哗,孙武惊醒过来,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已经太迟,之所以没有当场引发暴动,只是因为更大的暴动发生在外头。
  “不好了!外头有大批百姓积聚在山门口,扬言说要攻破慈航静殿啊!”
  一道十万火急的传讯,被几名小沙弥带到现场,引起僧众又一次的震惊。关于慈航静殿制造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传闻,不只在寺内流传,也同样传到了外界,如果是一般时期,老百姓或许还能维持理智,判断传闻的真伪,但在此刻,那些因为瘟疫而失去亲友的人们,可没办法这么容易就交代过去,他们怒气冲天,聚在一起攻上慈航静殿,想要个交代。
  单纯以武力来评估,这些百姓当然是不可能攻破慈航静殿,哪怕是以数千人之众,要攻破慈航静殿仍是一件笑话,但实际上,整件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面对这些拿着锄头、镰刀,又或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慈航静殿不可能下令攻击。
  除了人道方面的考虑,更重要的一点是,许多慈航子弟都是本地人出家为僧,现在本地百姓闹上山门,都是这些僧侣的亲属,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看到父母亲友在那边怒骂哭喊,真要说不受动摇,恐怕谁都没这个信心。
  说得更明白一点,以现在人心浮动的状况,真要发生武力冲突,最可能爆发的场面不是百姓死伤,而是奉命镇压的僧侣当场倒戈,反过来与百姓合流,一起进攻慈航静殿。这种情形要是发生,慈航静殿的长久传承,就要终结在今日了。
  这样的大事,燃眉之急,必须立刻处理,在禁地这边鼓躁的慈航弟子们暂时放下不满,与孙武一起赶赴山门,对这些问题进行处理。
  对孙武而言,事情真的是很棘手。他不相信慈航静殿会研究什么生物武器,苦茶方丈不是那种野心份子,姗拉朵个性虽然怪异,但也不像是会随便施放瘟疫,危害千万人性命的冷血之人,但这些事情单是自己一个人相信,一点意义也没有,对外解释的时候,会有人愿意相信自己的话吗?
  结果,事情就在这样的混乱情形下处理,最后靠着孙武在这些日子所累积下的声望与名誉,人们的不满情绪暂时被压制住,孙武代表慈航静殿立下承诺,用五天的时间进行调查,五天后肯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少爷,你预备拿什么东西来交代?”
  当人潮渐渐散去,香菱贴在孙武耳边,想知道他有什么具体策略,不过得到的答案却很令人悲伤。
  “怎么交代?这种事情去和银劫商量吧!五天之后,银劫差不多也带人杀上山来,那时候还需要我来做交代吗?”
  孙武把话说完,叹了口气,道:“先不管这些,我去和其它人见面,商量一下后续。”
  所谓的其它人,就是各堂各院首座。慈航静殿不愧是大派,干部人数众多,资深的长老也不少,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都是决策阶层,所以当孙武汇集众人进行会议时,就有些尴尬的情况发生。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居然用这样的流言,污蔑我慈航静殿清誉,朝廷那干卑鄙小人,逼我等阖寺僧众太甚!”
  苦松禅师脾气火爆,是寺中知名的刚直之辈,在会议上率先发难,横眉怒目地拍桌叫骂。同伴中有这样的正直人,孙武觉得很高兴,但是当这位没有心机的热血汉子提出意见,孙武就高兴不起来了。
  “既然我们问心无愧,干脆就开诚布公,让所有怀疑的人进来看!有什么方法比这更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虽然是问心无愧,但实际的情形却容易导人误会,要是事情真能这样解决,孙武也就不用伤脑筋了。这个意见,其实代表了不少人的心声,不过全都是非决策阶层的人,而事情发展到这样,也只有让该负责的人现身说话了。
  “掌、掌门人!”
  这是孙武最近已经被叫得习惯的称呼,但这一次,在场的各位高僧却不是叫他,而是叫着无声自孙武身后出现的苦茶。
  真气一振,苦茶方丈身穿的黑衣寸寸碎断,回复成本来的肥胖身材,还有底下的僧袍。相较于苦茶方丈的死而复生,这一点尤其让孙武啧啧称奇,暗赞这黑衣衣料的神异技术。
  前任方丈未死,暗中潜伏在寺内的真相,早先已有部份高僧知道,但被排除在决策阶层之外的人仍是不少,苦茶此时的现身,引起了这些人不小的震惊,但本来孙武以为会很难摆平的局面,却三两下便给解决了。
  “善哉,善哉,贫僧不假死,你们怎么会成材啊!”
  透过香菱的解释,孙武惊愕地了解到某个江湖定理,一个势力的首脑人物为了辨识后继者谁忠谁奸、督促后辈成长,往往会借故假死,藉此考核集团中的众人。当苦茶方丈以此为名,解释自己之所以身亡的理由,原本显得激愤的僧侣们,纷纷露出理解的表情,用力地点头,看得孙武目瞪口呆。
  “喂!香菱,只要拿成材当借口,就可以随便死来又死去?这样子做事真的可以吗?”
  “这……这个……道理上是说不太过去,但要反驳……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了解了,这样吧!下次换我来假死看看,让你和小殇好好成材去。”


第八章 飞扬神技·慈航绝传
  碰到这种状况,孙武不免抱怨,但苦茶方丈的解释中,也有让他能够心服的地方。
  苦茶方丈的饮食里,确实是被人长期下毒,这是朝廷派来奸细所干的好事,苦茶方丈早已察觉,但为了不引起事端,他隐忍不发,以绝世内功化解毒素,暗中调查奸细,最后利用这次假死的机会,把叛徒查出,从这点来说,假死的行为确实是有所收获的。
  “各位,实不相瞒,起初是还好,但时间过去,他们下的毒越来越多,每天吃饭都要运功化毒,化到最后实在有些吃不消,真是让人扛不下去了……”
  苦茶方丈这番告白,听得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堂堂慈航静殿之主,发现自己饮食中被人长期下毒,居然还要隐忍多时,表面上行若无事,这种事要不是亲耳听到,还真是难以置信。
  “掌门人,前事不论,眼前最要紧的,就是银劫的问题,他编造谣言,说我们私造兵器,拿百姓当实验品,施放瘟疫,弄得群情激愤,这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这事确实严重,不过……本派虽然没有私造兵器,也从未散布瘟疫,可是确实有些事,必须要让各位师弟知道。”
  苦茶方丈喟叹一声,向在场高僧缓缓说出一个故事。
  事情是发生在距今十多年前,苦茶方丈已任慈航掌门之后,某天他离寺至外闲游,到了那个无名小镇,忽然见到一名久别故人,这个故人甫遭大难,藏身于镇上,见到苦茶方丈后,向他吐露了一个秘密。
  “这位方外故交向老衲说,武沧澜和银劫密谋,正在开发一种生物武器,这些病菌肉眼不见,比世上任何毒物都要厉害,一旦扩散出去,数日之间便可遍及千里,流毒无数,祸害苍生。”
  听苦茶方丈这么说,众位高僧纷纷摇头,表示对此事的难以认同,但随即又大力点头,表示若自己碰到这样的事,确实是难以置身事外,唯有孙武听得背后发毛,知道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太大,苦茶方丈不敢明说遇到的是谁,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迂回来讲。
  (喂喂喂,这样子真的可以吗?等一下你说实话,这边还不是得又炸开一次?
  孙武心中忐忑,只听苦茶方丈道:“老衲知道事关重大,经过反复考虑,便将这位故人冒险留于寺中,研究破解疫苗,若是真有一日那病菌散出,为祸人间,也不至于无法可制。这事属于高度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是以老衲从未告知其它人,希望诸位师弟能够体谅。”
  听完苦茶方丈的解释,孙武终于明白,为何苦茶方丈会冒险收留姗拉朵。碰见这样的大事,如果置诸不理,等若是坐视往后流毒天下,而要研制破解疫苗,有这种技术与能耐的人,姗拉朵确实是首选,所以苦茶方丈甘冒奇险,收留姗拉朵,为她提供种种研究所需。
  这种担当与气魄,与先前默默吞毒的怕事胆小,简直判若两人,堪称是菩萨心肠,但是每个要成为菩萨的人,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孙武与香菱对看一眼,再望向诸位高僧,发现每个人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思索此事的得失,过不多时,终于有人察觉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苦星禅师在沉吟半晌后,代表众僧发问。
  “……这么说,方丈师兄的那位故人,已经待在本寺多年,此刻仍在本寺之中?”
  “不错,恰值前任传法长老圆寂,老衲委托其继任,是我慈航静殿现任传法长老,诸位师弟也因此并未与之谋面。”
  “现在外头的情势恶劣,方丈师兄迟迟不对外说明,除了此事关乎机密,另外一个理由……应该是那位故人的身分吧?想必是很容易遭人误解,所以方丈师兄才无法直接对外解释。”
  “正是如此。”
  “那么,还请方丈师兄明示,这位故人的身分是……”
  “阿弥陀佛,也该是让诸位师弟知道的时候,这位故人便是昔日三美神之一,异族的姗拉朵·伊凯尔夫人。”
  这句话一说出口,苦茶方丈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十余年来背负这个秘密,想必心中一定很不好受,现在能够说出来,连孙武都替他感到轻松。然而,对听到这句话的其它人来说,问题却是刚刚开始。
  “姗、姗拉朵·伊凯尔?”
  这个名字被用错愕的口气叫出来后,接踵而来的,就是那个比本名更响亮的外号。
  “巴伐斯夫的罪人!”
  和刚才相比,叫出这个名字的声音已近乎在哀嚎了,孙武晓得事情必然会这样,眼看场面一片混乱,大有世界末日之势,便摇摇头,拉了旁边的香菱一把,一起从这失控的场面消失。
  离开讨论厅,隐约还听见里头传来的骚动,孙武小小地叹了口气,稍微有点轻松的感觉,因为这个担子总算回到了苦茶方丈的肩头,自己虽不能置身事外,起码是可以少烦一点了。
  “少爷,你有什么打算呢?”
  “现在什么打算都是多余,得看看里头的最后决定是什么。”
  孙武说着,隐隐又听见后山传来爆炸声响,还看见火光,心想如果外人搞不清楚状况,还真会把这直接当成建造毁灭性武器的最佳证据了。
  “我们去看看小殇吧!把她一个人搁在那里这么久,我有点担心。”
  “呵,少爷真是关心小殇小姐啊!您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吧?”
  “什么啊?我是担心她周围的人会出事!工程意外频繁发生,却没有人死伤,这哪像是她的作风?小殇一向是趁乱添火,唯恐不乱的个性,没有好好看牢她的话,说不定一转眼,她已经和银劫握手,把我们全部都给卖了。”
  孙武和香菱来到后山的藏经阁遗址,小殇正在那边忙着,指挥调度,看上去颇有大将之风,孙武问了问工程进度,小殇侧头想了想,道:“弄个金钟外壳是简单,但里头很多的精密零件,需要大量电子板与芯片,不是在这边打嘴炮就能弄得出来。”
  “这边不是已经有很多工匠了吗?你指挥这么多人,为什么还搞不定?”
  “你以为人多就了不起吗?这又不是盖房子,人多就盖得快,要制作那些电子板与芯片,需要的是工厂,不是工人!”
  “那你就先去盖一座临时工厂啊!”
  “盖工厂也是需要其它方面的精密设备与芯片,一样是被卡住,而且这个金钟的设计本身有很多不合理之处,相互排斥,必须要在特殊环境下才能完工。”
  小殇解释的意思,孙武大致都懂。铸造高等法宝的过程中,有时会碰到能量反噬,这种时候就必须寻找特殊场所,利用奇异地磁形成的结界,让能量反噬被中和、消散,法宝才能铸造下去。
  这样的特殊地磁所在,世上极其罕有,但梁山泊却是一个,因为那座漂浮在天上的人工岛,本身就是法宝文明的最高成就,能够顺应需要调整本身磁场,堪称是最佳的法宝锻制所在,之前小殇制作法宝,无往不利,梁山泊的地理环境占了很大功劳,现在离开了梁山泊,技术问题也就开始出现。
  “照你这么说,建造这个东西根本就没可能嘛!你造来干什么?”
  “正常情形下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但还是有一定的机率,有可能意外建造成功。”
  “机率?多大的机率?”
  “大概比你突然被雷电打中后,超越时空,回到一千年前,成皇称霸,建立王朝的机率稍微高一点。”
  “……你喜欢搞实验,我是不想拦阻你啦!但……你知不知道你每炸掉重建一次,这边要花掉多少经费?”
  孙武提出了质疑,但如果这问题会得到响应,那反而是怪事,最后他带着香菱离开,前往禁地另一头,预备拜会姗拉朵。
  对于苦茶方丈刚才的解释,孙武能够信服。因为如果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大概也只能这么做,务必要为天下保留一丝元气,研制出疫苗,以免日后毒遍天下,无人能制。
  然而,这是苦茶方丈单方面的说法,还得向姗拉朵求证。毕竟……如果自己要为了某件事而死战,那么在开战之前,得先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少爷!姗拉朵夫人那边……有人闯入!”
  行至半途,耳目较灵敏的香菱发出警告,孙武急忙脚下加速,与香菱一同赶往姗拉朵的住处。那里本来有大量异种植物守护,但是不久前被苦茶方丈一式“佛问迦蓝”横扫,整个被夷平,哪怕姗拉朵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回复,换句话说,那边现在等于是不设防状态,要是被什么人侵入进去,后果是可大可小。
  原本以为侵入此地的人,如果不是偷偷潜入的御前侍卫,就是类似铁鸟一类的远距离操控法宝,可是当孙武赶到,却看到十几名光头和尚一字排开,穿的都是武僧服色,横眉怒目,想要尝试靠近木屋。
  姗拉朵没有现身,木屋的树林被夷平后,现在只长出一片茂密的长草,显然是时间还不够,那些比较厉害的异种植物尚未长成,只能生长出这些草本植物,如果不是因为有个人挡在前头,这些和尚早就侵入木屋了。
  “任徜徉,你让开到一旁,不要趟这浑水!”
  “什么任徜徉?连声师兄也不叫,你们这些家伙全都活得不耐烦了!”
  挡在木屋之前的,正是任徜徉。若以个人武功比较,这十几名僧侣没有一个是任徜徉的对手,但任徜徉重伤初愈,元气并未回复,现在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威风,反而看起来风吹会倒,摇来摇去的模样,别说镇慑人心,就算平常没有野心的人,都会想要趁机打倒他,立刻成为江湖名人。
  听两边的争辩,孙武大概把握住事态。连串事件闹得慈航静殿人心惶惶,除了寻常僧侣外,连这些负责把守禁地的武僧都起了动摇,生怕自己守护禁地的尽责行为,最后变成了助纣为虐,所以纷纷起了探查究竟之心,联合起来,进行调查。
  这些武僧平时就是负责把守此地,对于什么地方可疑,最是熟悉不过,马上就摸准了目标,直冲上这座木屋,却被把守在屋外的任徜徉给拦住,双方一阵言语冲突后,马上就要动手起来了。
  (这个不好啊!任兄现在没法和人交手吧?
  孙武暗自估量,预备挺身而出,帮任徜徉接下这一仗,但却有别人抢先挺身而出。
  “哈哈哈哈,这种时候,英雄豪杰出场啦!”
  从木屋里推开门出来的,赫然是独臂飘袖的路飞扬,他大袖飘飘,一路走到任徜徉身前,代替任徜徉与十余名武僧对峙。
  相较于任徜徉的高傲,路飞扬的贼笑兮兮,无疑更惹这些僧人讨厌,又见到他从木屋中走出来,不由分说,十几个人把他团团围住,跟着就开打起来。
  路飞扬是为了任徜徉而出头,不过任徜徉却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见他被围住,立刻闪到一旁去,恰好与现身出来的孙武、香菱会合。
  “任兄,我路叔叔被包围,你怎么不出手帮他?”
  “问我呢?那你自己怎么不动手?”
  两个不同的问题,却蕴藏着同样的意义,任徜徉与孙武一拍掌,彼此心照不宣。
  “小子,只告诉你一件事,我在这里守了大半天了,没看到那家伙是怎么进去的。”
  任徜徉的提示,这时完全表现在战场上。十多名武僧最初并没有一起攻击,但是最先出手的几名武僧,来来去去总是打不到人,每次都被路飞扬似醉似颠地闪过去,到了后来,开始有人恼怒,一起围上去。
  “……果然,平常都在那边装死,真的要打,也不是不行嘛!”
  说话的是任徜徉,而这些话听在孙武耳中,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孙武不觉得路飞扬是被逼得显露本事,因为如果不是他主动从木屋中走出,他完全可以继续装死下去,爱装多久就装多久,现在之所以出手,帮助任徜徉抵御敌人,应该是为了让众人看到他的身手与实力。
  换句话说,这也是因为慈航静殿这边的局势急遽恶化,路飞扬眼见事态失控,才会做出必须出手相助的决定,不再打迷糊仗,开始露一两手了。对于这一点,孙武非常期待,万分好奇当年曾参与那个训练班,与陆云樵、西门朱玉等人同窗的路飞扬,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结果,路飞扬的本事确实让人吃惊,十多名武僧纷纷出手围攻后,路飞扬就不再闪躲,而是深吸一口气,稳稳站在当地,用自己的身体来承受八方拳脚攻击,那个稳如巨岩般的姿态,让人想起慈航静殿中的金钟罩高手。
  “路叔叔,练的也是金钟罩?”
  孙武吃了一惊,但很快发现不是这样,路飞扬周身确实也萦绕着一层光芒,但却不是金钟罩所特有的灿烂金芒,而是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芒;每次被武僧们的拳脚打中,反震力道也远不如金钟罩强横,连续十几记挨下来,虽然成功地将敌人的劲道化散,可是敌人并未被反震受创,仍能持续动手。
  土黄色的淡淡光芒,怎么看都是佛门正宗的武技,孙武见识尚浅,认不出这功夫是什么,任徜徉却面露讶异之色,彷佛认出这门武技。
  “任兄,你看出什么东西了吗?路叔叔练的功夫是……”
  “嘘!别吵,很久没有看到了,慈航静殿已近乎失传的第五项护寺神功。”
  “哦?”
  孙武记得呼伦法王说过,慈航静殿有五大护寺神功,但自己一直只晓得其中四项,想不到有机会在路飞扬身上见识到第五项,只不过,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这项神功似乎威风有限,难怪名声远不如其它四项。
  不久,路飞扬大喝一声,身上黄光大盛,劲力陡强,将一名正飞腿扫向他的武僧给震开,飞身抢拦在试图闯过他的几个人前头,摆出一副绝不让人闯过的强硬姿态,武僧们眼见闯之不过,孙武和任徜徉又在后头严阵以待,硬闯绝没有半点希望,便宣告放弃,退了下去。
  “路叔叔!你很厉害啊,为什么以前要装做很废的样子呢?你……呃!”
  快步跑向路飞扬的孙武,在路飞扬转过身来,露出面容时,被吓了一大跳。刚才隔得稍远,很多东西没有看清楚,现在靠得近了,才发现路飞扬被那一连串围殴给打得鼻青脸肿,甚是狼狈,与战斗中不住得意大笑的张扬姿态判若两人。
  “呃什么呃,还不快点拿伤药出来,好痛啊!”
  “你……你不是出来向我们展示你真正实力的吗?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
  “你小子神经啊!我是出来帮忙的,什么真正实力不实力的?呜,好痛啊!你们到底有药没有?”
  “路叔叔,你到底……练的是什么功啊?”
  孙武一面递过伤药,一面说话,但回答这问题的却是任徜徉。
  “慈航静殿第五护寺神功·童子功!”
  任徜徉苦笑道:“这确实是慈航静殿的绝学,虽然威力不强,但却是多项慈航绝学的基本功,易学易成,还容易速成其它的慈航外门绝技,在太平军国之役前,寺里的和尚大多都有修练童子功。”
  孙武听得似懂非懂,他并不了解什么是童子功,但如果这门武功听来这么棒,为什么会搞到现在近乎失传,甚至连名字都没什么人知道呢?
  “因为……童子功易学易成,但麻烦的是……它也易破,只要失去童子之身,这门功夫就算报废了,太平军时期,很多寺中前辈有的中了敌人诱惑,有的被敌人下药,童身一破,千年道行一朝废。后来为了避免这样的问题,新进子弟就直接修练其它武技,几乎没人再花时间研究它了。更何况……练这门武功实在是太辛苦,太惨了。”
  任徜徉叹着气,来到路飞扬面前,拍拍他肩膀,露出同情的眼神。
  “大叔,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你什么功夫不练,去练这个?我不晓得多久没遇到你这种人了,除了伟大,我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终……终于有人明白我的辛苦了,不过我还算好,有位前辈比我更惨的。任贤侄,以前有一个伟人,传说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够长生不老,这个人你听过吗?知不知道他的肉为什么那么神奇?”
  “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个人……呃,不是传说他乃佛祖弟子转世,所以肉质才有特别效果吗?”
  “错!你从小看书没看仔细,他的肉之所以神奇,是因为……他是十世童男转世啊!你听懂了吗?连续十辈子都是可怜的处男啊!你当十世猪狗都好过这样。”
  “十、十辈子都是处男?”
  任徜徉张大了口,一副被晴天霹雳打中的样子,彷佛听见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整个脸都缩皱成一团。跟着,两个曾经彼此不睦的男人,彼此拥抱与哀叹,让一旁的孙武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香菱啊,我想……童子功之所以式微的理由,应该是因为容易被破吧?”
  “是的,少爷,确实是这样。”
  “至于我们听到的其它东西,就先不去管它了。”
  “少爷英明。”
  香菱很少用这种谄媚口吻来说话,但这次却有特别意义,让她必须忍住笑,用这样的口气来表示赞同。
  另一边的任徜徉与路飞扬,在短暂的冲击过后,任徜徉想到了一个问题。
  “等等,为什么你会从那间木屋里出来?你找她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总之答案绝对不会是向她求爱或是泡妞。”
  “废话!有人会这么自暴自弃,去向那种女人求爱的吗?”
  任徜徉咆啸起来,路飞扬则是大笑以对。童子功最初能位列慈航绝学之一,确实不是没有理由,尽管抗击力与爆发威力不如其余四样,可是路飞扬微一运功,头脸与身上的瘀肿很快便好转,赫然是在疗伤方面极具效果的奇功。
  “现在外人都以为练金钟罩是练来挨打的,这根本是误解,金钟罩一练到高段,每次反激敌劲,就像是山洪爆发一样,震得敌人筋折骨断。这种功夫打人多过挨打,真正练来包容敌劲的武功,其实是童子功,以前慈航静殿的和尚大多都练这门功夫。”
  路飞扬笑着说话,语气中不无感慨:“现在慈航静殿的人都只顾着争强斗胜,武功越练越强,但做出来的事也越来越奇怪。出家人研究禅学的目的,是为了赢过人家、胜过人家吗?如果想要天下第一,俗家人就可以做了,干什么要出家?”
  “咦?你这话倒与我和尚师父很像,但难道当和尚就要被人欺负吗?看看我那和尚师父,堂堂一派掌门,被人逼得多么凄凉?明明知道饭菜有毒,还要故意装做不晓得,真是人善被人欺!”
  任徜徉说得愤慨,连拳头都紧握起来,但路飞扬听了只是一笑。
  “是吗?当一个勇敢的领袖很容易,只要一声令下,让千军万马冲出去就可以了;但是当一个怯懦的领导人却很难,要承担被人反复质疑的危险,每个人都会说他胆小怕事,不够资格当领导人,但试问一个领导人的责任是什么?”
  路飞扬道:“苦茶方丈是慈航静殿的领袖,他的责任就是带好慈航静殿,保护每个子弟的安全,不让他们受到伤害,让慈航静殿得以存续。有人对他下毒,他拍桌一怒,立刻可以发动慈航静殿的力量,讨回公道,但对方是朝廷,是不可理喻的武沧澜,想去向他讨公道,普通交涉根本没用,一定要有会撕破脸、爆发冲突,并且战到最后一刻的打算。”
  如果做好了觉悟,动员手上所有力量,号召中土武人,用尽一切办法,慈航静殿确实有与朝廷相抗衡的能耐,甚至推翻朝廷,改朝换代,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场战争的终点在哪里?当真要推翻大武王朝?那由谁取而代之?慈航静殿的方丈吗?一个本应超脱世俗的出家人,成了新皇帝,这样适合吗?
  即使这一切都没问题,在斗争的过程中,要付出多少代价?多少的人命死伤?要多少慈航静殿子弟横尸战场上,才能换到那个合乎公平正义的结局?
  只要想到这些问题的沉重性,就不难理解苦茶方丈为何作出这样的退让。他是曾经走过太平军国之战的人,对杀戮与鲜血已经非常厌倦了,如果只要往后退一步,就能避免千万人的死伤,那么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都很乐意退这一步。
  一个人承受屈辱、千万人死于战场,这两者孰轻孰重?如果苦茶方丈会畏惧别人说他怕事,那他也就不是出家人了。
  “……唔,有没有道理姑且不论,但你这口气,真的很像和尚师父,你和他很熟吗?怎么说的话和他一模一样?”
  任徜徉问的话,被孙武抢先回答。孙武告诉任徜徉,路飞扬曾经参加当初慈航静殿的那个训练班,所以与赤魃、苦茶方丈等人都相熟,其中也包括任徜徉的偶像,大淫贼西门朱玉。
  “什么?你也认识西门大侠?太好了!”
  任徜徉整个表情一下子改变,表示自己有一个很久以来的疑惑,苦茶方丈始终避而不答,希望其它的西门故人能代为回答。
  “有好多人都说西门大侠出身魔门,这是真的吗?河洛剑派时常有这样的传闻,我不信,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传闻,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任徜徉的表情变得很急切,显示出这答案对他的重要性,但遗憾的是,路飞扬无视他眼中的期盼,轻轻点了一下头。
  “嗯,是真的喔!”
  不仅是肯定,路飞扬随之而来的一句话,非但影响到任徜徉,也让孙武感到震惊,原本对西门朱玉生出的一点敬佩之心,剎那之间全都化为乌有了。
  “没有人告诉你们吗?西门朱玉出身魔门,是魔门派来渗透那次训练班的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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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本卷简介】

“从天上掉下来的父亲”可不是开玩笑的!一身黄袍加两撇八字胡,武沧澜一现身,孙武就腿软了,这还不打紧,小子打老子、老子打小子,打到一夥人只能望向西方祈求阿弥陀佛。喂!你们这些和尚平常念经都念到傻了啊?连大武王朝的挑拨计谋都参不透!幸亏还有更傻的孙武在前面挡着。只是,挡得了器物兵盾却挡不住银劫那种小人,眼看青龙令即将再现,这一次,孙武能全身而退吗……


第一章 破风扬帆·天子龙船
  路飞扬的话没有让孙武感到惊讶,因为他早就从河洛剑客口中听过。孙武晓得西门朱玉似乎出身魔门,但尽管知道这样,要说自己没受到冲击,也是不可能的。
  “路叔叔,你说……西门朱玉是魔门派来的奸细,是真的吗?他被派来这里做什么?”
  “你这问题问得很好笑耶!魔门派奸细潜伏正派组织,那当然是图谋不轨,颠覆破坏,难道会是专程来帮你切生日蛋糕吗?”
  路飞扬笑道:“怎么了?我说真话你反而不能接受,不然你想听到什么?一个淫贼其实是个伟大的侠士吗?这种说法你喜欢,两大圣宗可不会认帐的。”
  “这和两大圣宗有什么关系?”
  孙武问得错愕,隐约觉得路飞扬是话中有话,但任徜徉却忍耐不下,抢在他之前开口。
  “我不相信!西门大侠生前救人无数,不晓得有多少人曾经受过他的恩惠,要说他是魔门出身,我第一个不相信!”
  “是吗?事实就在那里,你不相信又能如何?即使你不相信,事实也不会改变,西门朱玉出身魔门,是魔门派遣而来,藉由那一届的训练班,刺探慈航静殿的状况。这件事本是两大圣宗的共同隐痛,一直以来被列为最高机密,应该要彻底封锁,不让后辈子弟知道的,但……显然河洛剑派没有彻底守密的打算。”
  路飞扬说得轻松,孙武却想起华孤峰口口声声说“天绝剑”是魔门武技,任徜徉必定与魔门有所牵连的指控,看来河洛剑派确实没有封锁这秘密,派中的高阶干部全都知晓,这大概是因为西门朱玉潜入的是慈航静殿,而不是河洛剑派,所以河洛剑派觉得没有必要为慈航静殿守密吧!
  可是,这么一来,围绕在西门朱玉周围的迷雾,就越发显得扑朔迷离了。
  西门朱玉留下的宝藏,能让整个江湖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宝藏是他以一己之力搜集而来?抑或是,这些其实是旧日魔门的遗产呢?在那些西门朱玉生前的种种传说中,从没听说他与魔门有往来,他是自始至终都服从魔门的命令吗?还是早就已经脱离约束,不受魔门的管制了呢?
  从石壁遗刻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来看,孙武觉得西门朱玉是个相当狂傲、自尊自豪的人,这样的个性,很难想象会一直受制于人,听人命令做事。若说魔门可以长时间控制住他,孙武认为这种事情满不可思议的。
  (姊姊和老爹要我到慈航静殿来,应该是为了让我接触到这个人的种种事迹吧?那么,就是要让我晓得他的出身吗?魔门培育出来的精英高手,这种出身确实了得,可是……
  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孙武反而对这位死去十余年的大淫贼有更多迷惑与不解,西门朱玉生前在想什么?预备要做些什么?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些都强烈吸引着孙武的好奇心。
  更何况,西门朱玉逝世多年,他的一切看似与今日无关,但却又隐然牵动情势发展,同盟会的存在、朝廷与慈航静殿的对峙,这些事背后都有西门朱玉的身影存在。
  “路叔叔,你能不能……”
  “小武,先不谈这些吧!你身为代理方丈,在职务尚未卸除之前,你应该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要关心吧?”
  需要关心的事情很多,孙武不晓得路飞扬指的是哪一件,直到路飞扬伸手指向天空,孙武顺着望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起初,天上并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孙武运足目力看去,发现蓝天白云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乘着强风,迅速朝这边靠近。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航天类法宝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理由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朝廷限令不得开发这类法宝,即使有,也只允许极少数特定组织进行研究,所以就算航天类法宝当真存在,应该也都是出自朝廷。
  孙武十分明白这一点,尤其是当天上那个黑点以高速移动、飞快靠近的同时,也显露了它越来越庞大的体积,这就更让孙武肯定那东西来自朝廷军方,因为哪怕是小殇这样的天才,要制作一台磁航浮板飞上天不难,但要做出一座飞上天的庞然巨物,目前为止是不可能的。
  眼前这巨物之庞大,超越寻常的马车,媲美普通的航行船舰,孙武很快便被唤醒了记忆,这种吨位与进攻梁山泊的那艘“飞云舰”相彷,应该是与飞云舰同级数的飞空舰艇。
  “真是再明白也不过的威吓啊……银劫那个家伙,是打算玩真的了,居然把这种东西也弄了出来,这是预备用优势火力一次镇压慈航了吗?”
  孙武喃喃自语,侧眼望向任徜徉,发现他目瞪口呆,双眼死死盯着那艘逐渐靠近的飞空舰,像是看见什么极度难以置信的事物。
  “任兄,你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吗?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惊奇的,虽然体积是庞大了点,但听小殇说,建造的原理并不会很难。”
  “没什么好惊奇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任徜徉语气中所带的焦急,令孙武微感错愕,抬起头来仰望,把那艘靠得更近的飞空舰,看得更清楚了。
  这艘飞空舰艇比飞云舰还要长得多,洗练的流线外型,银灰色的外壳,虽然武装炮塔暗藏不外露,却可以感受到那股肃杀气息。但除了肃杀,这艘飞空舰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在舰首部分,刻意仿照龙形的建筑,很像是龙角的两门巨型主炮,在阳光辉映下闪闪发光,俨然就是一名天空的霸主,在苍穹之上,俯览大地,显示着王者的威势。
  明明只是一艘死物,却散发着莫可言喻的霸气,这点孙武感觉到了,而一个名词也在他脑海中飞掠而过。
  天子龙船!
  大武王朝的皇帝御驾,平素停放在京城,极少离京城而行,大多数的人似乎都相信,这艘兼具威仪与高贵的天子之船仅能在水面航行,或是凭着人力拉曳,在陆地行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天子龙船本身历经多次改造、强化,早已成了大武王朝最具强悍战力的皇者旗舰,不用说水上、地上,即使飞上天空,也是空中的霸王。
  凭着这样的优势火力,居高下轰,只要轰上半个钟头,慈航静殿的僧侣们就算武功再高,也有一半人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这可以说是对慈航静殿最大的威胁了。可是,真正震撼任徜徉的东西,却不只是这样,孙武为了确认这可能性,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任、任兄,这是天子龙船,但我听说无论什么时候,天子龙船只伴随真命天子一起出现,那岂不是……”
  “嘿嘿,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了。”
  终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任徜徉从震惊状态中回复了冷静,又是平时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摊手道:“代理掌门,准备向你的便宜老子问声好吧!他远道而来,搞不好现在正在上头看你咧!”
  “……这种时候就别说鸟话了。”
  一句话止住任徜徉的嘲讽,孙武的内心起伏不定,远没有表面上看来这般镇定。
  大武王朝当今天子,终于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打从涉足江湖开始,自己就听到无数关于他的传闻,最后甚至让自己的身世一直环绕着他,纠缠不清,虽然自己憎厌这个暴君的残忍与无情,却不能不承认,这暴君确实有着压倒性的强绝力量,在这趟旅程中,明明连他一面都没见到,但他所造成的压力无时不刻地存在,压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而今,实际面对面的机会,似乎终于要到来了……
  “真是难得啊!这几年皇帝老子就像头懒得动的睡狮,只管放任手下横行,自己很少参与实务工作了,我还以为这次的事他会交给银劫全权处理,没想到他也亲自来了。”
  任徜徉道:“不晓得他来这里做什么?选个好位置看人流血厮杀?还是知道和尚师父没死,打算自己下来硬碰硬决斗一场?或者……就真是某人的魅力太大了。”
  孙武皱了皱眉头,正要答话,身后不远处陡然传来一声尖锐厉响,木屋的方位射出一件金属圆锥体,后方喷吐着熊熊烈焰,笔直朝空中的天子龙船射去。
  光看外形,那应该是一件攻击性的机械法宝,发射的人肯定是姗拉朵。孙武猜不出姗拉朵与武沧澜是否有旧怨,以至于一见到他就情绪失控,发射武器攻击,但却肯定以天子龙船的盛名,这样一枚简单的炸裂性法宝应该是起不了作用。
  果然,也不见天子龙船那边有什么动作,那个金属圆锥体射至半途,就爆炸开来,四分五裂,什么也没剩下了。
  “……两边的技术根本不是在同一个层次上啊……姗拉朵夫人的强项也不是机械,怎么会用机械法宝进攻?”
  这问题似乎不用再问,因为另一方所给的回应十分明快,上空的天子龙船忽然银光一闪,正下方的船舱壁迅速打开,跟着,三根很像是炮管似的东西,快速伸了出来。
  “不、不会吧……”
  孙武和任徜徉都有一种傻眼的感觉,虽然说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天子极重权威,绝不允许有人冒犯,可是这个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小小的挑衅,立刻就用旗舰主炮来对轰吗?
  “喂!你们节制一点,王子殿下在这里啊……”
  任徜徉提气叫喊,声闻数里,天子龙船上的人保证听得到,不过却没有什么反应,三根炮管似的东西发出强光,跟着便是三炮连环轰来。
  轰!轰!轰!
  连三声震天响,炮击的威力激烈撼动大地,石破天惊,本来站在山头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结果,孙武硬碰硬消去了一记,其余两记把山头炸得沙尘漫天,连带波及到后头的小木屋。
  “咳!咳!任兄、路叔叔,你们没事吧?”
  孙武连咳了几声,呼唤起附近的同伴,却没有得到回音,任徜徉和路飞扬都不知道在烟尘中消失到哪儿去了。
  离奇的状况,让孙武为之一惊,他才不相信那两个人会这么容易被轰杀,比较有可能的答案,应该是这两个人借机遁逃,而且可能还是和姗拉朵一起离开。
  “真是的,要跑也不说一声,留我一个在这里当诱饵吗?”
  孙武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不过,看见高高飞在天上的龙船,他决定还是先撤退比较好。
  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孙武先朝小木屋的方向跑去,想看看里头是否真的已经没有人了。周遭虽是烟雾弥漫,但还难不了他,当孙武跑到那栋已是半毁状态的木屋旁,一只手冷不防地伸出,将他抓住。
  “香菱?”
  “嘘!小声。”
  香菱悄声提示,要孙武别发出声音,与自己一同离开。刚才路飞扬说起往事,孙武、任徜徉听得入神,香菱在旁却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于是悄然离开,先到小木屋这边与姗拉朵商议,后来一看天子龙船出现,大惊失色,便劝姗拉朵尽速离开。
  “奇怪……那个变态阿姨怎么会听你的劝?她看起来好像与武沧澜仇深似海耶!”
  “这个……大概是因为奴婢还薄有几分姿色吧!”
  香菱说来尴尬,孙武却大力点头,表示香菱说得极有道理,因为姗拉朵全然不给男人面子,但如果是香菱这样的美女,姗拉朵怎样都会给几分面子,搞不好还因为垂涎美色,对香菱言听计从。
  (不过,真奇怪……我姊姊又不是美女,为什么那个变态阿姨想到她会流鼻血?这种审美观未免也太……
  一个想法掠过孙武脑海,让他忍不住向身旁的婢女发问:“香菱啊,你的胸部大不大?”
  “啊!”
  一声低呼,香菱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震惊之中又似带着几分欢喜:“少爷……你……你终于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吗?”
  “我当然对女孩子感兴趣啊!如果我对男孩子感兴趣,那我不是比那个变态阿姨还要变态了吗?呃,你别扯开话,我问你的问题,答案是什么?”
  “这个……”
  问题看似简单,却十分难以回答,纯以相貌而论,现在的姿容不好拿来做比较,但完美无瑕的娇躯,凹凸有致,却是万紫楼中最美的一具胴体,对此自己充满信心,敢与天下群芳比美,绝不逊色,可是孙武问得太露骨,要是直接回答,感觉似乎又很奇怪。
  经过几番考虑,香菱决定用一个比较温和的答案:“嗯……我有信心,不算小喔!”
  以实际的情况而言,这回答还偏含蓄了,在那盈盈一握的如柳细腰衬托下,饱满的峰峦更显得突出,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程度,对任何成熟男性都具有致命吸引力,不过……孙武显然不是他们之一。
  “对!我的推测果然没有错,那个变态阿姨除了看脸之外,一定也看胸,她对胸部大的女人有特殊爱好,所以才会被你说动。”
  “少、少爷,您问我问题,就是为了查证……这个?”
  “是啊,咦?你怎么一副好像很受打击的表情,都快要趴到地上去了?”
  “没什么……我真笨,居然蠢到在这方面对少爷您有所期望……”
  孙武看着香菱,同时也把注意力转向天上,留意那艘天子龙船的行动。奇怪的是,天子龙船在连发三记炮击之后,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静默地飘翔在天空,俯览大地,渐渐停住,不再移动,这着实让孙武感到奇怪。
  “炮轰以后就没声音了,上头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点香菱无法回答,武沧澜的作风本来就让人难以猜测,不是单纯凭理智所能臆度的,香菱觉得有时候恐怕连武沧澜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做。现在周围的烟尘未散,正是最好的撤离良机,香菱带着孙武从山后小路绕行,孙武对于这种撤离方法感到讶异。
  “居然要用走的?奇怪,我还以为他们把这边地下挖得全是坑道,每个地方都有地道钻,现在居然还要走?”
  “将就点吧!地道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挖的,姗拉朵夫人这边种了一堆怪东西,根须蔓延地下,就算真有人挖到这里来,搞不好也被那些东西给吞了。”
  孙武一想不错,连忙与香菱撤离。虽然漫天烟尘未散,但孙武确实记得,有某些辅助视觉的法宝,能够不受烟尘影响,准确地看见目标,天子龙船想必是不缺这样的设备,那……为何动也不动,坐视自己和香菱离开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孙武与香菱迅速离开小木屋,回到藏经阁遗址的禁地范围,居高眺望,赫然见到下方寺院处人群聚集,为了天子龙船的突然出现与连环炮轰而骚动。
  武沧澜的意外出现,相信很多人都不曾预料到,至于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个意外变化,孙武想了一会儿,决定把这问题扔回给一众高僧处理,自己不用急着出面。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担起的问题,孙武扛下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已经多时,早该奉还了。
  “山下的情况好像很混乱啊!不晓得那些大和尚们应不应付得来。”
  “这个……似乎就不用由我们来担心了吧,即使天子龙船到了,银劫也不太可能立刻翻脸,对慈航静殿发动强攻。少爷,姗拉朵夫人与西门大恩人似是旧识,她委托我,要您晚一点带秘籍去见她!”
  一听到“秘籍”两字,孙武的精神也随之提振,西门朱玉的《天绝剑》秘籍,应该是非常贵重的宝贝,不过开头的警语却让人心惊胆颤,如果练这门剑法必须要阉了自己,这么危险的武功还是尽快摧毁,省得遗害人间。
  为了解开疑团,趁着诸般烦扰问题都有人负责,苦茶方丈开始把问题接下,孙武和香菱先赶去与姗拉朵会合。
  不过,寺中正值大乱,本来固若金汤的防卫,现在出现了空隙,刚才就有一批武僧侵入了小木屋周围的禁圈,现在孙武又发现了第二批不速之客,是不是慈航武僧还看不出来,因为这些人全都身穿黑衣,脸上用黑布遮起,突然拦阻在孙武与香菱之前。
  “你们是干什么的?”
  孙武喝问一声,对方也很主动地报上了来意。
  “交出天仙三剑的秘籍!饶你不死!”
  “天仙三剑?这本秘籍我可没有,《天绝剑》倒有一本,老兄你有没有搞错名字啊?”
  “不管这么多,我们全都要!识相的话就把秘籍交出来,否则你和这小妞都要死得很惨!”
  “全都要?你当个强盗,连自己究竟要抢什么都说不清楚,只会说全都要?那你以后别干强盗,改当收破烂的算了,闲着没事就上街大喊全部都要,起码破铜烂铁这辈子收不尽了。”
  过往孙武与小殇在一起时,负责发挥毒舌的都是小殇,但在长期的感染与熏陶下,只要孙武有心,也是可以说出激得敌人七窍生烟的辛辣话语。平时孙武觉得口舌之争没有意义,但此刻……他的辛辣言词有一半是为了拖延时间,可是当时间过去,附近却没有任何支持出现,他就晓得慈航静殿确实陷入大混乱,整体防卫门户洞开,眼前的小纷扰必须靠自己解决了。
  “香菱,你……”
  “遵命!”
  看着香菱如羽箭般飞射出去,身形飘翔灵动,红裙翩翩,彷佛是一曲美丽的舞蹈,孙武一时间不禁哑然,因为他其实只想让香菱退到一旁,由自己来应付这一仗,毕竟香菱身上有伤,不适合动武,哪想到话才说了个头,香菱就抢飞出去,根本来不及拦阻。
  那一群蒙面黑衣人正被孙武的话气得耳朵冒烟,被香菱这一下突袭攻来,反应不及,立刻被杀得大乱,只见一道红影左闪右晃,以肉眼几乎难见的高速,在黑衣人群之中闪电穿梭,每经过一个黑衣人身旁,就发出一记攻招,当对方有所响应,红影早已消失。
  没过多久,那群黑衣人被红影闹得左支右绌,根本就跟不上香菱的速度,功力稍弱一点的,一下防守不上,就被击倒在地,即便是功力稍高的,也被香菱闹得手忙脚乱,彷佛敌人只是无形的风与烟,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更别说反击。从远一点的位置看,好像是红影包围了黑影。
  “……哇啊……”
  孙武轻轻呼了一声,为着眼前的美丽景象而惊叹。自己并不是第一次看香菱动手,但以往香菱的出手虽快,却都只是“干净利落”的那种快法,而此刻……出手的招数仍与往昔无异,但招数运用的转折间,突然多出许多巧妙变化,一下翻腕、一记弹指,便令那些闪电快攻神妙无方,非但兼具巧思、杀伤力,甚至还美得像是在翩翩起舞。
  (香菱以往有这么强吗?感觉不太出来啊!她用的这些招数确实很强,但如果有足够的内力推动,威力还可以再增一倍,现在的她发挥不出,真是可惜了,还有……我怎么觉得她一招一式里头藏有怒意?她是为了什么事这么生气啊?
  这是最令孙武疑惑不解的事,因为他几乎没有看见香菱发过脾气,也难以想象香菱真的发怒会是什么样,这名温柔端庄的少女,总是维持着大家闺秀的典雅教养,从不做出失态的事,也因此让孙武不敢肯定自己感觉到的东西。
  事实的真相,却只存在香菱的心里。近日几次孙武遇险,她虽然都在场,却帮不上什么实质的忙,最后甚至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对于一向只将力量视为最后手段的自己,被逼到这种窘状,无疑是一种耻辱。
  承受这样的屈辱,感觉绝不会很好,所以当有战斗机会,香菱不假思索地率先出手,一方面是情绪反应,一方面……也是想借着战斗的机会,重新确认自己是否还“有用”这个微妙情绪,孙武还没有能够看出来,但是在香菱似乎略占上风时,敌人也发动了反击。没有见到他们做些什么,可是突然间周遭风压改变,香菱四周的气流变得有若实质,而她本身更像是一瞬间体重暴增十倍,本来快捷无伦的身法,竟然慢了下来。
  “……这是……重力操作?”
  香菱有些许吃惊,倒是没料到这些人会携带重力系的法宝同来。能够影响重力的法宝,素来便是万紫楼武学的天敌,任凭轻功再高,一旦进入重力异常的引力圈内,都像是落入蛛网的昆虫,处于极不利的状态,幸好能够操作重力的法宝,在法宝分级里头都属于难得、难见的高档货色,实际遇到的机会不算多。
  要破解这种法宝,通常都是内力对拼,自身力量强过法宝操作者,就能突破重力吸引,进行反攻。这种策略,过去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此刻却是香菱力量最虚弱的时候,身形受重力影响,往下一沉,立刻就陷入一团刀光剑影的包围中。
  “糟糕!”
  远处旁观的孙武见状,急忙赶去支持,但甫一举步,却发现自己同样受到重力影响,动作笨重呆滞,而且敌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几个黑衣人改换目标,火速朝他攻来。
  攻势不弱,但从结果来说,孙武学习到原来使用法宝也是很讲究属性的。操作重力,对于靠着轻灵身法、高速动作的万紫楼武学,无疑是克星,但碰上讲究下盘稳固若山的金钟罩,那就是另一个结果。
  身体动作受到影响,抬举不灵,孙武的真气并没有因此而窒碍难行,一口内息运转无碍,金钟罩运遍全身,虽然没有刻意鼓催,但通体却已笼罩在一层耀眼金光之内。近日所发生的种种际遇,对孙武的修练大有好处,金钟罩隐约有所提升,虽然尚未突破,却已极接近金钟罩第七关的抗击力。
  这个结果,就在三把敌刃同时砍下的时候得到见证,敌人用的并非寻常刀剑,可是三把光束武器砍在孙武身上的结果,却是被一股爆发的巨大力量给震毁,连带还将三名敌人握剑的手腕都震出血来。
  (奇怪,金钟罩的威力好像比平常强?是我有所提升?还是金钟罩受到特别影响,威力也相应提升?
  之前与纳兰元蝶敌对时,孙武曾吃过她以火炮网组阵的亏,但换作此时此刻,哪怕是被逼得不能动弹,也不代表孙武不能反击,金钟劲一催,内力如翻江倒海般震出,附近的敌人连站都站不稳,全部摔跌出去,东倒西歪。
  只是,就在这金钟劲爆发震敌,未及回气的当口,孙武骤觉得怀中一凉,似乎是有什么奇特法宝远距离发动,突破金钟罩防护,一举盗走了怀中之物。


第二章 风雨欲来·法王之邀
  隔空窃盗物体的法宝,孙武也有听过,但鲜少有机会实际见到,总算之前小殇曾提出解释,说现今世界的技术,这类隔空取物的法宝,发动时绝对不可能离目标太远,一定会在目标物的三十尺范围内。
  只要有距离,搜寻就不会太难,孙武很快地就把目光移到一名奔跑中的敌人身上,并且看见那人手上所拿的,赫然就是《天绝剑》秘籍。
  由于顾虑对象失落,孙武怀内并没有什么随身携带的重要对象,只有这本《天绝剑》秘籍未及妥善收藏、为敌所窃,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轻功与速度非孙武所长,明明知道是谁偷了,却追之不上,这点就很糟糕。
  所幸,孙武还有一个很帮得上忙的婢女。香菱受到重力影响,身法受制,一度陷入敌人的蜂涌攻击中,但身法不是香菱武功的全部,当黑衣人挥舞着武器一拥而上,认为可以轻易地践踏这娇弱的少女,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只雪嫩白皙的手指。
  手指挪移的动作很轻,但速度却很快,在极短、极近的距离内,转眼便贴在敌人的脑门,跟着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贯穿脑门;在每一个被这指头点上前额的头颅后方,蓦地窜射出一道赤色血箭,其色如血,光耀如火,璀璨生光的样子,让人想起滚烫的岩浆。
  十数道血箭射出,十多个黑衣人的头颅被指劲贯穿,气绝身亡,倒在地上,而在他们倒光之前,香菱已经飞身而出,射向那个逃跑中的黑衣人。
  万紫楼轻功全力飙驰,确实比孙武的奔跑快得太多,香菱一下子就赶上了那名黑衣人,但在她出手前,一道身影捷足先登,从旁边的岩壁飞射出来,斜斜地踢向那名黑衣人,恰好黑衣人的心神全放在香菱身上,未及提防,赫然被一举奇袭成功,握在手中的秘籍飞了出去。
  “不好!”
  “哈哈,我喜欢黄雀在后这游戏!”
  突然出现的是任徜徉,他仍受到伤势影响,出招时气息不顺,没有使用拳掌,而是以腿出击,成功地将敌人秘籍踢脱手后,立即飞身去抢。
  一本秘籍在空中翻飞,纸页飞扬,吸引着地面上的人们,香菱身法最快,见到秘籍翻飞飘扬,立刻火速去抢;那名黑衣人与任徜徉也伸手来抓,三人都把目标放在秘籍上,一副誓要抢回秘籍的模样。
  时间彷佛在这一瞬间停顿,身法最快的香菱,第一个碰到了秘笈,但就在她要伸指抓牢书册时,同样飞身靠近的任徜徉,好像被敌人撞击,整个身体压砸过来,香菱避之不及,给任徜徉撞着,手指离开书页。
  任徜徉在百忙中闪电出手,虽然抓住了书页,但那名黑衣人的手指也在这时碰着了秘笈,两边同时施力的结果,只听见“嘶啦”一声,《天绝剑》的秘籍竟然裂成两半,分别落在两名抢夺者的手上。
  “哎呀!糟糕,秘籍被他抢走了!”
  任徜徉失声惊叫,抓紧了手中抢到的部份,在刚才的抢夺竞争中,他的手气极差,抢到的仅仅是整本秘籍最后几页,甚至还算不上半本,那名黑衣人手中的部份,则是仅欠最后数页的近趋完整版,可以说是大赢家。
  那名黑衣人落地后,看到秘籍缺了最后数页,心有不甘,也想要再来抢,可是后头一声“不要跑!”
  大喝响起,甫一回头,已经被赶到的孙武一拳命中。
  拳头不大,但透发出的劲道却如排山倒海而来,重创黑衣人。孙武知道这本秘籍非同小可,绝对不能让秘籍失落,所以冒着造成内伤的风险,全力出手,务必击倒此人,若不是因为劲风横吹,黑衣人蒙面的布巾脱落,造成孙武一惊,这一击甚至有可能把人拦腰打断。
  “啊?又是你?”
  面罩之下的脸孔,秀美而有英气,赫然便是老相识纳兰元蝶,孙武见着是她,下意识地收敛几分拳劲,不料对方却在这时候,张开那溢血的红唇,三根细如牛毛的黑针透射而出。
  距离太近,孙武闪躲不及,把手往面门一挡,黑针射来,还没命中就已经被金钟罩弹开,只是纳兰元蝶也趁这机会负伤逃逸,启动某种法宝,脚下喷射出一团火焰,人也被弹射上天空,转眼之间消失了身影。
  孙武追之不及,就连香菱都只能瞪大眼睛望向天空,只有任徜徉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还吹起了口哨。
  “哇啊?这个辣妹够拼了,这种法宝的反震力很猛,对肉体的伤害极大,连我都不敢随便用,那个辣妹又没练金钟罩,被这样一弹,就算腿骨不断,也要痛上好一阵子。”
  “是喔?那个法宝这么伤啊?奇怪……她怎么总是在干这么高危险的工作?是很急着升官吗?”
  孙武为之咋舌,想到认识纳兰元蝶以来,她好像都在担任高危险性,甚至是高牺牲性的任务,总是身在前线,打着头阵,对付最棘手的强敌。以实力来说,纳兰元蝶并不算弱,甚至也算得上年轻一辈的菁英人物,可是她所担任的工作,还是超出了她的负荷能力……
  “嗯,或许不是她自己争取出任务,是被别人派来的也不一定喔!”
  突然冒出这一句话的是香菱,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令孙武着实好奇,问她事情有何不妥。
  “听说上次路先生对她说过一句怪话,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传闻。这位纳兰元蝶小姐,出身大武王朝著名的将军世家,算得上家世显赫,但除此之外,也有人在背后说一些闲话……”
  香菱侧着头,皱眉道:“万紫楼的数据中记载,有人谣传,这个纳兰元蝶是武沧澜的私生女。”
  “私、私生女?”
  虽然没有镜子,但孙武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这个武沧澜是怎么回事?自己记得他好像没有子息,宫中的嫔妃也没有为他诞下后代,那现在这句私生女是怎么一回事?
  任徜徉把手一拍,道:“对啦!这个谣传我也听过,好像真是有这么一回事。”
  孙武结巴道:“两位,那个武沧澜……他不是皇帝吗?怎么会搞到有私生女在外头?”
  任徜徉笑道:“唷,这种事情是很难说的,他有你这个私生子流落在外,当然也能冒出个私生女,这有啥奇怪的?”
  或许是因为孙武的表情太过难看,香菱赶忙对他解释,表示当今天子不仅个性暴虐,而且在男女性事上也异常荒诞,只要是被天子看上的美貌女性,往往都会被以各种理由点召入宫,侍奉数天至数月,哪怕是王公大臣的妻妾姐妹也不例外,待侍奉结束,就被遣送离宫,回到家里。
  做为臣民,对这样的事自是激愤不已,但又有谁敢去向皇帝说个“不”字。事实上,这样的暴行并非武沧澜独创,大武王朝历代天子除了少数几位洁身自爱的,其余都维持这样的作风,历代相传,甚至都快变成一种传统了。
  纳兰元蝶的母亲,也曾被点召入宫侍奉,虽然名目是入宫教导嫔妃们刺绣,但离宫数月后就生下了纳兰元蝶,于是人们纷纷感到事有蹊跷,从此流言不断。
  “纳兰小姐自幼便显得聪颖优秀,修文习武的成绩俱佳,投入军职后也屡立功勋,但在她不断提升军阶的同时,来自周围的耳语也不曾停歇过,都说她升职迅速是因为出身良好……”
  “所谓的出身,应该不是指纳兰世家,而是指武沧澜吧?”
  “诚如少爷您所言,而像纳兰小姐这样的例子,在京城中并不罕见,大概还有几十名案例,都被谣传是当今天子之后。但奇怪的是,宫外被怀疑是皇帝私生子女的人有数十个,宫内反倒是一无所有,这点长久以来一直惹人非议。”
  “可恶!他把人当成什么东西了!”
  孙武一拳轰击向地,为了自己听到的事情而气愤不已。知道这件事以后,过去每次与纳兰元蝶遭遇的画面,在脑海中快速流过,突然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之前没有这么觉得,但现在这感觉却一下子清晰起来。
  (原来……那是看同类的眼神啊!不过,怎么好像又有点忌妒的成分?
  复杂的人心与情感,这是孙武还把握不住的地方,但想着这些事,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啊!秘籍被抢了!”
  记起这件事的孙武,差一点就要跳起来:“天绝剑的秘籍被抢走了,万一纳兰元蝶练成……不对,她是女人,不能自宫,但……哎呀,要是她给男人练了,那也很糟糕啊,如果……”
  “哈,如果她真的找了个男人练,那就很精采了,最好是给那个银劫去练,看看那个阴森森的家伙,会不会真的切了自己,变得阴阳怪气!”
  任徜徉的语气有异,孙武觉得不解,侧头望向任徜徉,发现他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刚刚成功打击了死对头一样,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少爷,我想……任先生应该是有些什么理由吧!”
  原本也焦急不已的香菱,看见任徜徉的表情之后,若有所悟,也跟着镇定了下来。
  “如我所料不错,那本《天绝剑》应该有问题。其实倒过来想想,西门大恩人生前足智多谋,用这么不安全的方法留艺于后世,本来就不像他的作风,再考虑到那本剑谱开头的警语,我相信这份秘籍是大有问题的。”
  香菱的话点醒了孙武,当他再次望向任徜徉,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没错,我刚刚和姗拉朵那婆娘碰头,向她问起这本秘籍的事,你们都知道,当年她和西门大侠是旧识……”
  “等等!这点我可不知道,任兄,你说的是……”
  “别吵!先听我说,西门大侠与姗拉朵那女人是旧识,她对西门大侠的作风颇为了解,一听说我们拿了本秘籍,就说那本秘籍一定有诈,而且关键绝对是在最后头的几页。”
  孙武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任徜徉在抢秘籍时,只抢到最后几页并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故意让纳兰元蝶抢走大半本秘籍的。
  “多说无益,我们直接来看看,瞧一下秘籍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任徜徉扬了扬手中的纸页,让孙武与香菱过来观视,只见那几张纸片的最初一、两张,写着类似剑法口诀之类的文字,但是翻过两页之后,就在新页上看到了四个大字。
  “……接续首页。”
  光是看到这四个字,孙武就有一种被五雷轰顶的感觉,所谓的接续首页,那自然是指接续“武林称雄,挥剑自宫”八个字,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把警语一口气写完,要分成两段来写,这点就透露了不寻常的迹象。
  任徜徉抓抓脸,尴尬笑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不该往下翻的感觉……”
  孙武无言,抢先伸手出去,把任徜徉手中的残篇翻过一页,赫然在新页上看到八个黑字。
  “若不自宫,也可成功。”
  五雷轰顶的感觉是一阵又一阵,如果不用切了自己也能练,那么听命自宫的那些人该怎么办呢?孙武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但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喂!任兄,既然不自宫也可以成功,那为什么一开头还要叫人自宫?”
  “这个嘛……或许是自宫之后的修练成功性比较高,所以才这么提示的。你看,上头是写不自宫也可成功,并不是说一定成功啊!西门大侠可能只是好意提醒,所以才这么写的,说不定……说不定没自宫要练三十年,自宫了只要练三天啊!”
  任徜徉为偶像辩护,听来虽然荒唐,却也还似模似样,孙武也不答话,径自往下再翻一页。
  “即使自宫,未必成功!”
  看到这八个字,正在用力凝视秘籍内容的三个人,差点双膝一软,一起跪倒下去。
  只见三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口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讲不出口,最后孙武想要说话,任徜徉却率先站了出来,拍手大笑。
  “西门大侠真不愧是我的偶像啊!即使自宫了,那也未必能成功,就是自不自宫都没差……呃,都没差?哈哈哈,那为什么要加这一句呢?真是令人费解啊!”
  “任兄,你不要乱说啊!这明明就是故意陷害,西门朱玉是用这一招在陷害得到秘籍的人啊!你想想那些把自己阉掉的人,他们就因为相信这句话,把自己阉掉了,这样子说得过吗?”
  “谁管他们啊!如果不是因为想练这剑法,谁会莫名其妙地阉自己?既然想练,就要付出代价,就算被首页骗了,那也是活该,谁叫他们不先看秘籍最后头,看书不一次看完,这种学生学了也没用!”
  “你这根本是强词夺理,当初你自己练武,难道有每一本秘籍都先从头看到尾吗?你这是为了保护偶像,根本不顾道理了。”
  “我高兴、喜欢、爱,你管得着吗?”
  “呃……两位……”
  孙武与任徜徉吵得正凶,旁边的香菱开口,阻止了两人的争吵:“这后头似乎还有一页,我们先把它看完再说吧!我想……这一页写的,该不会是‘如已自宫,尽快入宫’的玩笑吧?”
  香菱的口气带些怀疑,但孙武与任徜徉却不约而同地点头,在翻页之前就肯定了这个可能,结果一翻开下页,立刻看到八个预想中的大字,响起一阵惊呼。
  “如已自宫,尽快入宫”这八个大字是一如预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但在八个大字的旁边,还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入宫第一快捷方式,请洽B5栋201室武同学。”
  这行字看来没有什么特别,可是以现今的情势来反推,就得到一个十分惊人的答案。
  “任兄,照这样看来,当年那个训练班里头,会不会也有武……”
  “没人和我提过,都只说有几个贵族来参加,除此就没提别的,不过……我想你猜得没错。”
  “天啊!那个训练班到底是怎么招生的?毕业的学员有淫贼、有大侠、有皇帝,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
  “你漏算一个,应该还有一个戴着面具、阴阳怪气的,因为只要有武沧澜的地方,就应该有银劫,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已经很多年了。”
  任徜徉与孙武对望一眼,要说不觉得有什么,两人确实是被这件事给震惊到,但要真说是吃惊,那种感觉又没有,因为这两天类似的事接触得太多,两个人的感觉都有些麻木了。
  不过,往者已矣,生者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天绝剑谱》既然被盗走,孙武十分担心秘籍会落入敌人之手,后果严重,但任徜徉却保证没这需要,因为既然《天绝剑》第一页与后几页的警语如此,整本秘籍的真实性令人大为怀疑,敌人抢了一本走掉,除了阉掉自己之外,就不可能有其它效果。
  “哇哈哈哈!要是银劫信以为真,阉调了自己,那就真的太精采了!”
  任徜徉笑得很开心,不过很快又叹了口气,知道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好事,但这本假秘籍带回去,应该是可以让敌人乱上一阵,大受影响,己方可以趁机做些事。
  “对了,别扯这个,被人抢就被人抢,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子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刚才出手的时候,手下留情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个帅妞不见得跑得掉。”
  孙武被这一问,觉得有些难以回答,自己从小与姊姊相依为命,下意识中就会特别尊重女性,也不喜欢那些仗势欺侮女性的男人,这点是没错的,然而……自己所受教育的另一层面,是老爹讲述给自己的江湖故事,在那些惨痛故事里,很多英雄豪杰都是因为固执原则,尤其是固执于不伤女性的原则,最后惨遭一些妖女毒手的。
  坚守原则是好事,但冥顽不灵就糟糕了,因此……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怜香惜玉,特别是纳兰元蝶率众攻破梁山泊,又屡次追着自己不放,麻烦得要死,照理说,自己应该对她恨之入骨,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呢?
  扪心自问,这其实牵涉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攻破梁山泊真的有罪吗?
  (家里那一堆乡民好像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纳兰元蝶是官兵,官兵抓强盗,来攻击我们是职责所在,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更何况最后吃瘪的人是她,我也没什么气恨她的理由;至于后来一直追着我跑,她也是奉命行事,怪她也没用,而且她每次都失败,其实这样讲来,我还应该同情她才对啊!
  这个答案想想也好笑,孙武怎样都不觉得纳兰元蝶会需要别人同情,但是,听过有关她身世的传闻后,就觉得这样的她,其实也活得很辛苦,自己对她没有多少恨意。
  “喂!你在想什么东西?可别因为碰到私生姐妹,对她因怜生爱了啊!”
  任徜徉的一句嘲弄,让孙武不知道怎么回答,急忙想找个话题回避,恰巧看到香菱在一旁微笑,立即道:“香菱,我也有事要问你,刚才你对付那些人,出手怎么变得这么重?还有,你刚才的手法……”
  本来一直微笑的香菱,这时笑得有些尴尬,因为控制不住自身情绪,要靠行为来发泄,对自己而言也是一件耻辱,现在又被当面问起,自己的表情怎样都好不起来。
  可是,这一关该怎么过呢?
  小小的场面,自然难不倒聪慧的一颗芳心,香菱眉头一皱,已是计上心来。
  “啊!”
  香菱一声惊呼,脸上流露着极度惊恐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害怕,但她这个表情确实吓着了孙武。
  “香菱?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变成这样?什么东西吓着你了吗?”
  “我……刚才那些人冲了过来,我……我很害怕,也不知道怎么了,急着就胡乱出招……我……我……”
  香菱不是单单说话而已,在讲话的同时,她娇躯轻颤,露出惹人怜爱的惊怯表情,眼角还有微微的水光,看在身旁两个男人的眼中,确实都让他们有种“我见犹怜”的冲动。
  而在“我”字说不下去后,娇美的少女轻呼一声,身体软软地往旁跌去,让孙武大吃一惊,连忙一步跨前,接过香菱。
  香软娇躯抱满怀,轻柔的触感,让少年剎那间涨红了脸,不晓得该说什么,更看不见自己身后,任徜徉正以赞叹的表情,对香菱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这么拖下去,孙武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当多久的雕像才能被解放,幸好,任徜徉记起了自己的任务,出言提醒。
  “抱歉啊!两位,其实我被派出来,根本不是为了抢秘籍,孙兄弟,呼伦法王送来密函,希望能够约你见一面,和尚师父派我出来通知你这件事,请你做个决定,看看要去不去?”
  “呼伦法王找我?”
  这无疑是最及时的解救,孙武搀扶着香菱,正要回答,却又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等一下,是哪一个呼伦法王?老的还是小的?”
  这件事令孙武忐忑不安,不晓得呼伦法王见自己做什么?也不晓得发出邀请的人究竟是莫妲芭,抑或是呼伦法王,前者自然是没有恶意,后者可就难说得很,一个不小心,又是爆发大乱斗,自己的身体可禁不起这样一战再战。
  只是,这种事情现在当然是查证不了,但也不能不做回应,孙武当下就有了决定,预备带香菱一起再度秘访呼伦法王的阵营,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去找呼伦法王,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说以孙武现在的身分,要通过大群守卫官兵来到呼伦法王的营帐是有些小障碍,不过当法王座下的四尊者亲自出迎,为他护航,这些障碍也就获得排除了。
  “孙施主,慈航静殿如今面临险境,这段时间,银劫已经调集重兵,预备精锐战力,连天子龙船都已经抵达,情势实已千钧一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纯真的女童面孔,说话的口吻却异常苍老,这次所面对的确实不是莫妲芭,而是货真价实的呼伦法王。
  孙武在营帐内对着呼伦法王,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之前都是莫妲芭在当中间人,什么话全由她转告,现在直接面对法王,虽然理智上知道法王不会加害自己,但还是觉得“她”随时有可能一掌轰来,于是不禁坐立难安了起来。
  不过,姑且不论莫妲芭的状态,神智完全清醒时的呼伦法王,思考与判断一点都不含糊,更因为曾与蒙面黑衣人两次动手,已猜出苦茶方丈未死的事实。
  “如来神掌乃慈航静殿旷世绝学,不是普通人能修练,纵使偶然得到传授,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锻炼,也绝对无法驾驭神掌。当今之世,除了苦茶方丈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够这样运使神掌了。”
  呼伦法王道:“这件事并不会很难猜,老僧既然猜得出来,以银劫的机警多智,此事必然也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想凭靠这个为伏兵,恐怕是不成的。”
  孙武本来也以为,苦茶方丈至今仍暗中活动,或许是为了要凭此来反将敌人一军,不过听呼伦法王这么说,大有道理,令他不得不替慈航静殿的未来担忧。
  “当今中土天子已到,如若他现身出手,苦茶方丈多半不敌,慈航静殿将一败涂地,纵使他不出手,单单银劫一人,也不是易与之辈,多年来他刻意低调,不显露实力,其实他的战力绝不逊于一皇三宗多少,现又得到青龙令辅助,若是太过小觑于他,必然招致严重后果。”
  呼伦法王的这番分析,完全合乎当前局势,孙武也深深认同,只是多少也感到奇怪,因为呼伦法王虽是对自己友善,可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找来,说上这半天话,总不会单纯就是一句“友善”便能交代吧?
  香菱口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孙武把手一拦,抢先发话,问呼伦法王有什么打算,或是有什么退敌方略。
  “……若论智略,能与银劫相抗衡的智者实在不多,老僧自问不是对手,但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若是台面上多一名高手,就多一份胜算,不知孙小施主以为如何?”


第三章 杀父之仇·经典重现
  “道理确实是这样没错,但银劫与武沧澜都很强,我们这边的硬手主将只有一个,除非能请动同盟会的陆主席出山,否则去哪里找第二个与他们相抗衡的高手呢?”
  孙武说到这里,自己也领悟过来,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奇道:“法王阁下,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们?但……你不是……”
  “老僧来自域外,并非中土子民,更不接受中土帝王驱策,此番虽是受邀而来,但目的是来此弘法,并且寻找能够消弭故土瘟疫的方法,如果苦茶方丈肯提供《洗髓经》让老僧带回域外,广为传播,那老僧与门徒将于此一役,誓保慈航静殿安全。”
  “这个……”
  孙武觉得一时之间很难回答,如果是依照自己的本意,那即使没有任何报酬,自己也愿意捐出《洗髓经》让呼伦法王带回域外救人。可是,《洗髓经》不是自己之物,现在慈航静殿也不是自己说了算,得要苦茶方丈同意才成,更糟糕的是,在慈航静殿待得越久,越了解这边的状况后,孙武就觉得哪怕是苦茶方丈自己,都未必能够轻易允诺此事。
  武沧澜所引导的国策,十多年来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哪怕是慈航静殿的出家僧人,都被国家机器所影响,对域外民族有很深刻的仇恨,孙武在慈航静殿的这段日子里,充分感受到这一点,他知道如果将《洗髓经》开放给域外民族,那肯定会被慈航子弟视为通敌卖国,随时会被当成民族罪人,千夫所指。
  这样严重的后果,别说孙武不敢答应,就算答应,恐怕也会被各堂各院首座拦下,连怎么付诸实行都不知道。如此难处,表露在孙武的脸上,自然也瞒不过呼伦法王的眼睛。
  “孙小施主无法回答,那么便请将此事转告慈航静殿众高僧,由他们来做裁夺吧!”
  孙武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但在答应之前,他突然想到一点,那就是呼伦法王的“清醒”时间极不稳定,若是双方爆发大战的时候,仍是由莫妲芭主控神智,呼伦法王不得现身,岂不是糟糕之至?那这个帮手有与没有,根本是毫无差别。
  “小施主无需担心,若是到了紧要关头,老僧自有方法现身相助,这是老僧所给予的承诺。”
  呼伦法王这么一说,孙武也没什么好反对的,点了点头,便与香菱一同离开营帐。
  营帐之外,并没有太多官兵把守巡逻,甚至比孙武进来的时候更少,只有大批信徒围绕在营帐四周,口诵经文,闭目祈福,孙武和香菱快步离开,到了整个营地的最外围,连一个官兵都看不到,但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安安稳稳地坐在一张木椅上,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卷书,专心阅读,似乎没发现孙武与香菱的到来。
  如果单纯只看外表,这个男人无疑是一名充满书卷气的教书先生,很难想象他会是武沧澜的第一亲信,而且还是大武王朝诸多毒辣政策的规划人,银劫。
  “谈得如何?能够把《洗髓经》带出来吗?这个抉择可不容易啊!”
  银劫的一句话,让孙武有种汗毛发寒的感觉,很明显的,自己与呼伦法王的密谈瞒不过这人,谈话的内容他已经知道了。
  “皇子殿下若真的送出《洗髓经》对属下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这么一来,要操作舆论也会容易得多,不晓得殿下您的想法如何?”
  孙武的立场与银劫敌对,自然不可能会赞同这些事,但银劫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是把孙武当作与己同一阵营。这样的态度,与其说是友善,其实更接近蔑视,根本不把孙武的意愿放在眼里,换句话说,这是再明白也不过的挑衅。
  “少爷,您……唔。”
  香菱有足够的冷静来做判断,却担心孙武受到挑拨,但是当她望向孙武,竟发现孙武的表情行若无事,没有任何气愤的样子。
  “这么明显的挑衅,如果我还有反应,那我不是比三岁小孩更不如?香菱啊!你也别这么看我不起嘛!”
  “啊!真是对不起您,奴婢我实在……”
  孙武的声音很低,恰恰可以传到香菱耳中,听起来实在是让她很不好意思,不过,理应正在调兵遣将,预备攻击慈航静殿的银劫,会忽然在这边现身,还使用这么低层次的挑衅,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香菱一时间也猜不透敌人的念头。
  “香菱,你觉得这家伙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现在还看不出。”
  这是很正常的分析,但理解完正常分析后的孙武,却有着不寻常的反应,他撇下香菱,独自一人朝银劫走去。
  银劫对此似乎不以为意,那副银色面具下的眼神犹带笑意,看着孙武的走近,扬声说话。
  “贸然帮助域外人士,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域外的情形不是中土人士所能理解,也不是单纯域外民族的问题。太平军国之乱后,魔门在中土几乎销声匿迹,但有部分精英远赴域外,另外开拓一片基业,皇子殿下的善心在不明状况下,也有可能变成坏事,这些您都考虑过了吗?”
  银劫的话,对孙武而言是一颗炸雷,他确实没想到会这样得到魔门的消息,本来魔门的事与自己无关,但路飞扬说西门朱玉是魔门中人,这就与自己有了奇妙的因缘。
  (如果说,老爹和姊姊要我到慈航静殿来,是为了让我来到传说的起始点,接触到西门朱玉生前的故事,那么,这个故事的下一站是……域外吗?
  孙武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一不留神,发现银劫已经从木椅上站起,收了手中的书卷,开始离去。
  “你、你要去哪里?”
  “不劳殿下费神,卑职是回去休息,日前所受的内伤不时隐隐作痛,现在还很需要疗养,希望殿下能有点耐心,这两、三天内别主动挑起战端,否则卑职的身体可承受不起。”
  银劫笑着离开,孙武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更没有追赶上去的意图,直至银劫的身影消失,才用困惑的眼神望向香菱。
  “这家伙的脑筋是不是有问题啊?就这么跑来我们面前扔一句话就走,他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啊?”
  “这个……”
  香菱回答不出。银劫确实是来得古怪,如果是为了劝降,他这次连要孙武归降的场面话都不说,让人搞不清楚他的来意。
  “或许……是来观察少爷的吧?”
  “观察?”
  “银劫认为少爷您就是皇子,多半还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所以关于您的一切,他都会详加观察,做为以后的数据。”
  “亲眼观察是有不错的效果,比单纯看手下写来的报告要准确,不过,就只是这样吗?光为了这个理由,似乎有点……”
  “那可能还带有警示意味吧!用以表示他已经知晓呼伦法王对我们的提案,警示我们勿要轻举妄动,其它的……想来也不至于是因为少爷您长得帅,所以特别跑来看吧!”
  “说得也是。”
  孙武苦笑起来,猜想不透敌人的用意,综合说来,香菱的想法应该没有错,银劫是来这里观察的,但他究竟要观察什么,这点就……
  (呃,该不会……
  忽然,孙武神色一变,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心中剧震,连表情都变得难看。
  “少爷,您怎么了?”
  “没事,我刚刚想到了点东西。快,我们现在就赶回去。”
  孙武催促着赶回去,目的是先找小殇,唯有小殇才能帮自己解决这问题。香菱不解其意,但仍跟着急奔,两人行色匆匆,务求早点赶回慈航静殿。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但是当两人即将要回到慈航静殿,都已经到了山门口,却发现山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与平时的热闹模样全然不同。
  慈航静殿的山门口,本来应该是庄严之地,与“热闹”两字扯不上关系,但因为最近慈航静殿实在出了太多事,不时有人在山门前抗议或闹事,搞得这里没有一刻安静。
  正因为如此,当孙武与香菱来到山门口,发现这里空无一人,甚至连应该在这里的守卫僧都不在,他们就知道事情有异。
  “怎么了?被敌人杀进去了吗?”
  “……应该不是,门口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血腥气味,不太像是发生大规模战斗……”
  香菱简单看了一下周围,除了没看到半个人以外,其余均无异状,也没有任何破坏痕迹,换句话说,如果这里刚才真的发生了战斗,那么这场战斗肯定为时甚短,是在几分钟……甚至是几秒钟的时间内就结束,所以才能不留痕迹。
  驻守在山门口的守卫僧,虽非慈航静殿一流高手,但作为门面,他们也具有相当实力,经过特殊训练,殊非弱者,要在一瞬间制服他们,不惊动寺内,除非是人数多过他们几倍的好手群攻,不然就是有绝顶高手降临,弹指制敌。
  这个可能性,让孙武与香菱都起了戒备之心,突然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背心压迫而来,彷佛被什么猛虎、猎豹似的猛兽,笔直瞪视着,并且还有个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小子,别急着跑,时间不差这么一时半刻的,把头转过来,让朕瞧瞧你的样子。”
  陌生的男子口音,但却是似曾相识,孙武心中剧震,猛然回头,眼前只见一片黄澄澄的金光刺眼,映入眼中的那件黄袍,中间一尾五爪金龙腾跃云间,睥睨苍生,张牙舞爪,彷佛随时都会裂衣扑冲而来。
  (龙袍?
  日前小殇曾经穿过龙袍,假扮天子来调侃孙武,这件事孙武记忆犹新,更认为小殇不会短时间内故技重施,现在再见到同样款式的龙袍,脑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确认这件龙袍的主人,看看他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龙袍之上,孙武看见了一顶串着珍珠的华丽皇冠、两撇极具威严的八字胡,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熟悉,但是与上次小殇假扮皇帝时的样子相比,这次却是一点都没有滑稽感,八字胡下的那张面孔,是一张威风凛凛的男子面容,双目炯炯有光,让人双膝一重,就此跌跪下去。
  在这之前,孙武曾体验过来自强敌身上的压迫感,但那与这一刻的感觉大有不同。普通高手身上的气势,通常都是伴随着运使力量而生,可是,这个男人明明没有刻意催运力量,浑身却自生一股慑人气派,令人不由自主地崇敬、畏惧,彷佛是天命注定的领袖人物。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慑服力?这是天生的吗?还是……某种特殊的法宝?可恶,我怎么这么没用?要马上站起来才行啊!身体,给我动啊!
  孙武汗流浃背,必须要用全副精神去镇定,才能够与那股慑服力相抗衡,不然随时都会趴倒下去。在聚精会神的抵抗过程中,身体好像正在和强敌作战,不住地冒着冷汗,别说站起来,就连抬起头来都做不到。
  毫无疑问的,拥有这等威势的男人,足堪为天下之主,令四海臣民匍伏在他的脚底,似这样的人,中土应该再也没有第二个。
  对照起天上的太阳,还有日光下飘翔天际的天子龙船,这男子的身分无庸置疑,正是大武王朝当今天子,武沧澜!
  闻名已久的大人物,终于见到了面,假如不是之前小殇曾给孙武来过一次“预演”孙武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这么镇定,去面对这个和自己似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
  不过,在这样心神剧震的情形下,听见武沧澜的声音,孙武的意识突然混乱起来,彷佛那日在秘宝地道里一样,眼前出现了许多紊乱影像,耳边好似有数十个人齐声说话,偏生就是听不清楚里头的详细字句。
  在诸多影像之中,九成九都是极度模糊的声光,只有一个光影比较清晰,当孙武凝聚精神,想要将东西看得更清楚时,却发现那是一群人的背影,在这群人的对面另外有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尽管面容轮廓模糊,但从那独有的气势、姿态来看,正是武沧澜。
  那群只看得见背影的人,全都穿着短汗衫,扛着圆锹或十字镐,十足十的矿工打扮,好像刚刚做完一场苦工回来,每个人的背上都是尘土与汗珠,着实狼狈,不过孙武却一眼认出,他们正是刚刚完成挖掘地道大业,由藏经阁回来的同盟会创始成员。
  这些人与武沧澜等人似乎是处于对峙状态,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年轻背影,突然跨出一步,伸手指向对面,非常嚣张地放声大笑。
  “老武,怎么样?世事未必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吧?这条不可能挖成的地道,我们今天把它挖通了,这个打赌是你输了?还是我们输了?哈哈哈哈~~~”笑声很爽朗、很得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刻意嘲讽的感觉,不难想象,被这阵大笑所嘲弄的对象一定怒不可抑。然而,站在“友方”的立场,这阵笑声听来却很能鼓舞人心,孙武的精神便陡然一振,那种紧紧攫住身心的慑服力,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孙武全身一轻,整个人更顺势站了起来,昂然直立。
  站直起来,孙武才发现香菱仍跪倒地上,冷汗涔涔,早打湿了衣衫,情形就与自己适才一样,甚至更糟糕。至于在自己的对面,武沧澜好整以暇地凝视着自己,但那眼神……
  孙武站起瞬间,与武沧澜所接触的第一眼,觉得好像看到某种野兽。在那双眼睛中所显露的,是一种疯狂的兽性,尽管那双眼中的威严一如万兽之王,却仍掩不下那种源自于猛兽本性,对鲜血的渴望。
  可是,这双嗜血的眼睛,在与孙武目光相触后,却有了改变。彷佛千万年的进化在一瞬间完成,那双充满原始兽性的眼睛,忽然生出了智慧,还多了情感,像是对孙武这么快就能站起,感到非常满意,用一种赞许的眼神,朝这边看来。
  只是这一眼,孙武就捕捉到了一个重要讯息,这位为世人所惧怕的狂暴帝皇,恐怕不是一个单纯的疯子,在他每一个令人预想不到的动作之后,应该是蕴藏着常人所不见的理性与智慧,那些疯狂御令所造成的结果,带给他的除了乐趣之外,相信也都有着可观的利益。
  然而,这只是武沧澜的一面,那种兽性眼神则是另一面。或许这位帝皇有足够的理性,去克制他的破坏欲望,但在本质上,武沧澜应该是一个不能忍受枯燥、沉闷的人,这样的个性很适合当个冒险家,如果生对时局,搞不好也会是个一流的游侠,可是这样的人成为皇帝,那就注定天下不可能太平了。
  这些发现,瞬间在孙武的脑海中闪过,但当他渐渐镇定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自己正在与武沧澜对视!
  打从离开梁山泊,初涉江湖,这个名字就一直纠缠着自己,无论到了哪里,总是在这个名字的阴影下。最开始,这个名字只是一个暴君,自己与他手底下的爪牙相斗争,再之后,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自己的父亲,无数麻烦也由此而来,到现在都还有无数人为了这个原因找自己麻烦。
  这些问题算起帐来,武沧澜绝对是始作俑者,自己不知道曾想象过多少次,有一天碰上武沧澜时,一定要有所响应,现在这个想法终于成真了,怎么可以像个呆子一样,在这里傻站呢?
  “武沧澜!”
  孙武发出了一声怒吼,正要往前冲去,忽然发现眼前一花,武沧澜赫然已经消失不见,而声音从自己背后遥遥传来。
  “呵呵,你这小子挺精神的,武功练得不怎么样,人倒是精神十足,很有意思,连银劫都觉得你很特别,将来坐上了帝位,应该是个很特别的皇帝吧!”
  孙武听见声音,立刻回头,发现武沧澜出现在自己身后数尺处,双手负后,彷佛闲亭散步般悠然,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的愤怒当回事,好像刚才的那声怒叫,只是三岁小孩在无理取闹般。
  在世人口中的武沧澜,是一个绝对重视帝王权威,不允许臣民有丝毫忤逆的人,像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会把权位握得很紧,若是有人露出觊觎之心,马上就会被诛灭九族。那么,他随口说出要传天子位给自己,这应该是破天荒的稀奇事了吧?
  就算是故事书中的例子,那些流落民间的皇子,即使认祖归宗,也没听过能被钦点为太子的案例,照理说,自己有这际遇,得到这天大殊荣,应该是超级幸运儿,哪怕立刻跪在地上痛哭,感激涕零,都不足以报答“父皇陛下”的恩德于万一。
  既然如此,为何自己的心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素来平和安宁的心,罕有地爆发着狂怒,胸口像是要气炸了开来,一波又一波的怒火炽烈狂烧,怎么都忍不下去。
  这样愤怒的理由,应该是很简单的,因为从头到尾,这个大武王朝的帝皇就与银劫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说话,半句也没有问过自己,彷佛他们所认定、指定的事物就是天理,压根不允许别人反抗,甚至也没想过别人会反抗。
  孙武的怒意炽燃,尽管理智上明白口舌之争没有意义,实际冲突更是蠢得可以的下下策,但是他还是决定要有所表示,不让武沧澜当自己是个可以任意宰割的软弱角色。
  “请你住口!哪怕你是皇帝,也不可以……”
  话说出口,眼前又是一花,武沧澜的身影再度消失,但这次有点不同,一股庞大压力摧山倒海而来,压得孙武气息不畅,一句话也因此没法再说下去。
  “嘿嘿,小子,你搞错了很多东西。朕是皇帝,皇帝没有不可以做的事,因为皇者就是天生统驭大地之人,为所欲为,绝无限制。你与朕一样,都是流着尊贵帝皇之血,注定要成为这片大地的统治者,你应该要觉得很荣幸。”
  武沧澜看着孙武,眼中仍有笑意,但这笑意却开始有了一丝讥嘲之意:“你自小生长在外,没有受过礼仪教育,保全了剽悍的野性,这点朕很欣赏,所以不见怪你刚刚的失礼之言,赐你无罪,不过……忤逆天子是重罪,不可能让你一犯再犯……”
  这是再明白也不过的警告,凶狠的猛兽渐渐露出了獠牙,听出武沧澜语气中那丝严寒意味的孙武,心跳顿时加速,立刻感受到压力,不过,这并没有令倔强的他改变意志。
  “我的话还是一样,即使你是皇帝,很多事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呵,你这小子就像听不懂话似的。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需要气成这样吗?无疑过去朕没有亲自照顾你,但那也是为了你的成长着想,况且朕往后会对你做出补偿,你大可心平气和,拭目以待,还有……你对朕的印象,还有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经过旁人的叙述,已经遭到有心窜改,未必是事实,建议你可以不用这么快下判断,因为还有很多事是你所不知道的。”
  “少看不起人!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孙武喊出这句话,看到对方仍是一副嘲弄的表情,心中不忿,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仓促间心念急转,想起了姊姊凤婕传来的讯息,再怎么说,姊姊的话都比这个大武皇帝要值得相信,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喊出声。
  “你、你杀了我父亲!”
  “可笑!小子,朕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武沧澜几乎是不屑一顾地否定了少年的吶喊,但一句话出口,他的脸色剧变,好像察觉到自己被人设计捉弄般,笑意不见,闪过了一丝愠色。
  “小子,你说朕杀了你的父亲,那你口中的父亲是什么人?”
  “他是……大贼孙大虎。”
  孙武本想说是淫贼,但这称号实在太糟糕,说不出口,唯有说是大贼,不过这份用心似乎没有多大意义,因为武沧澜听见孙大虎之名,先是一愣,跟着便放声大笑。
  “孙大虎?那个小淫贼?可笑啊可笑,居然有这么无聊的谎言,哈哈哈哈~~~”武沧澜的大笑如潮,声中含劲,传透四方,震得孙武耳鸣如聋,乍听之下笑声似是欢愉,但是从那里头所蕴含的强大气劲中,可以明确感受到王者的愤怒。
  “这样肤浅的笑话你也相信吗?看来银劫对你的评价该打个折扣了,原本朕想告诉你关于你的出身秘密,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武沧澜道:“朕只问一句话,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场战役中回到朕的身边,为朕拿下慈航静殿,建立你王者之路的首个征服功绩?”
  “你难道……”
  孙武有很多关于慈航静殿的话想说,但话一出口,很快就觉悟到武沧澜与银劫是一类人,向他们要个合乎公平与正义的解释,那根本是缘木求鱼,自己应当做的,就是堂堂正正表达自己的意志便足够,因此,冗长的话语变成了简短一个字。
  “不!”
  斩钉截铁地一字拒绝,孙武否定了武沧澜的邀请。在这声“不”字后,大武王朝的帝皇仍在微笑,可是孙武却察觉到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特别是当心头狂跳,额角也流下汗珠,孙武便发现武沧澜对自己的态度发生改变。
  “……朕欣赏你的勇气与不屈,却对你的不识时务感到愚昧,摆明了在眼前的事实,难道你认为你可以独力回天吗?如今的慈航静殿,只是一件朕可以随意拿下的东西,苦茶的武功虽然高,却不可能改变什么,你的愚蠢与坚持,在这种时候只会多增添无谓伤亡。”
  “明知不可为而为,就是种愚蠢吗?那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屈服于你,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唇舌,这又算是什么?说起来,你这个大皇帝与我这个小子一样,都是愚蠢。”
  相较于刚才的“不”字,现在这样的顶撞,无疑是再明白也不过的拒绝了,武沧澜不知有多久没被人这样正面违逆过,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再次出口的声音已经带有重压。
  “……所以,小孩子就是麻烦,总是欠人教训,看来把你寄养在外或许是个错误,你已经学了太多不该学的东西,要费点手脚才能把你导回正途了。”


第四章 龙行虎步·御驾亲征
  孙武听了武沧澜的话意,以为他要立刻动手,连忙提气运劲,进行戒备,但却听到武沧澜沉吟道:“动手惩戒,怕你一下子就被活活打死,朕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那只会让有心人得意称快,但天子的威严不容冒犯,这又必须让你学点教训……唔,这么吧!因为你的坚持,这次慈航静殿所有的和尚都要死,连带与你勾结的异族和尚也要没命,这样的代价,应该够你牢牢记住了。”
  武沧澜所指的异族和尚,自然是指呼伦法王一行人,会连他们也包括在内,这就代表刚才呼伦法王所做的提案,已经被武沧澜得知,他要先发制人了。
  而这个威吓,对孙武来说是绝对有效,他脸上一下子血色尽失,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见武沧澜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但却不是瞪向他,而是他身旁的香菱。
  “傻小子的身边,倒是有一头狡猾的母狐狸。是认为装这样子就能奇袭成功吗?朕倒是不这么想。”
  在孙武与武沧澜对峙的期间,香菱一直蹲跪在地,似乎仍被那股慑服力压得站不起身,孙武看在眼中,心里焦急,却没法分心旁顾,但是听武沧澜这么说,顿时明白香菱早已从动弹不得的状态中回复过来,只是故意维持姿势不动,预备有所作为。
  而被武沧澜这么一叫破,香菱立即采取行动,化作一道红光,飞射向武沧澜,孙武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拦,因为考虑到这两人之间的实力差,像这样扑冲上前,根本就是送死。
  不过,香菱却不接受这份好意,执意进行越级挑战。与之前遇到黑衣人夺书的时候相比,这时的她冷静得多,抢着攻击也不是为了冲动,而是经过充分思考的结果。
  武沧澜为人喜怒无常,虽然他不太可能在这时候杀伤孙武,但毕竟没人可以担保,如果放任孙武继续和武沧澜冲突,实在太过危险,所以还是由自己去打头阵。尽管现在的孙武比自己要强,但自己却有他所没有的优势,那便是在法宝方面的使用。
  (……不能在战斗中泄露身分……
  香菱还记得这个坚持,但事实却是想泄漏都漏不出来,力量被戒指限制在三成以下,万紫楼最厉害的“凤凰七绝”没法施展,现在所能使用的,根本只有万紫楼中的低阶武技,应该不会被人认出什么。
  心念一闪,香菱火速出手,两支羽毛飞射向武沧澜。孙武在后看得清楚,发现那是两支黑色羽毛,过去自己曾见过羽宝簪使用红色的火羽,气流燃烧如火,更能组成“炽羽风暴”的杀着,却不知黑羽有什么异能。
  “嘿!”
  武沧澜像是丝毫不把黑羽放眼里,连出手防御都没有,就这么任由黑羽射来,以血肉之躯尝试硬挡。只见黑羽在进入武沧澜半尺范围后,忽然形体扭曲,一下子膨胀起来,彷佛是一条很长的黑色带子,又好似一片黑色的大网,将武沧澜当头罩下,整个包覆起来。
  “走!”
  香菱前冲的动作瞬间煞住,以比前冲更快数倍的速度倒退掠回,身形快绝,再抓住孙武的手,要趁黑羽拦搁住武沧澜的时候逃逸。
  孙武没有反对,因为心里气归气,理智上却仍是很清楚,会在这种时候执意与武沧澜死战的人一定是白痴,能有机会撤离,那当然是有多快跑多快。
  “香菱,你那个羽毛……”
  “是万紫楼还在实验试作中的法宝,我……呃……我离开时候偷盗出来的,这法宝如果有预计中的威力,应该可以拦住他一段时间。”
  孙武被香菱拉着飞掠,心中暗暗奇怪,以香菱当时逃离万紫楼的仓促,怎么会有时间取得这种实验中的机密法宝?然而,这法宝恐怕拖不了多久时间,哪怕那种怪异的黑色物质再坚韧,以武沧澜的绝世武功,若鼓足真气往外爆发,应该是可以破封而出的。
  才这么一想,孙武便听到香菱倒抽了口凉气,飞驰中的步子停了下来,方自不解,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件大大的黑色物体,外层像是被一片黑色薄膜给覆盖住,薄膜底下剧烈起伏、抖荡,彷佛有什么东西随时会爆冲出来。
  “不、不会吧……”
  孙武低叫了一声,不敢相信眼中所见。武沧澜若是以力量爆破黑羽封锁,那是丝毫不奇,但他的人未脱离黑羽包覆,却抢先拦在自己与香菱之前,这种技巧真不知是怎么做到。
  再看看香菱,她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对这情形难以置信,孙武的一颗心更是整个冰凉下去。
  “……很有意思的小戏法,多少带给朕一点娱乐,太平军国之役结束那么多年,外头的世界大有进步,有趣!”
  声音很怪异,听起来很模糊,彷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但令人惊异的事开始发生,孙武和香菱都听到一声很悠长的呼吸,只有吸气,没有吐出,好像是什么怪异的生物在吐纳。
  跟着,前方那团被黑色薄膜所包覆的物体,形影渐渐清晰,黑色表层迅速淡化,而且朝中央汇集起来,露出了底下的人类形体。见到这一幕的香菱,惊讶得叫出声来。
  “这……这不可能……”
  “怎么了吗?香菱,武沧澜能破解封印有什么奇怪吗?以他的武功,破不了这种封锁才是怪事吧?”
  “不!少爷你不明白,黑羽的异能不是单纯物理封锁那么简单,照理是不可能被这样破……”
  极度震惊之下,香菱的声音异常急惶,连不明究理的孙武都开始感到大事不妙,而一切也无须多说,因为黑色薄膜已经被吸化、凝聚成一个小球,漂浮在武沧澜的胸口之前,随着新主人的一下吹气,如箭矢般飞射过来。
  “小心!”
  这次是孙武反应得快,拉着香菱飞跃躲避,险之又险地与那黑色物质错颊而过,看见适才所站的地面被那黑色物质击中,立刻便缺了一大块,变成了一个被黑色薄膜所包覆的大球,则悬浮飘于凹洞之上。
  (以吞噬形式呈现,这到底是什么异能?切割?还是高度腐蚀?或是……
  孙武心念急转,只见武沧澜负手站立,目光却朝这边望来,似乎要再次出手,心里连叫不好,正不知如何应付,一声温和却嘹喨的禅唱响起。
  “阿弥陀佛!故人重游旧地,不来叙话,却与小辈嬉戏,如此作为,不会太失身分了吗?”
  语气平和,但却声若洪钟,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达出去,震得周遭群山皆鸣,无数回音倒返回来,耳中所闻尽是一片“太失身分”的回音,缭绕不去,尽显当世绝顶强人的超凡力量。
  武沧澜的目光从孙武身上移开,在极简短的扫视一遍后,停在左侧山岗的一角,冷笑道:“死和尚变成活秃驴了吗?还是继续藏头露尾,等朕将你揪出,让天下人看看一派之首的无耻面孔?”
  对于大地上的多数人来说,苦茶方丈是一个已经过世的死人,如果突然间有他未死的消息传出,肯定会生出很多麻烦事来。武沧澜这样一喝,照理说苦茶方丈必然有所响应,然而,就连孙武也没想到,苦茶方丈会有这等回应。
  咻!
  一声尖啸,山岗之上忽然多出一件事物,拖曳着长长火尾,朝这边轰击过来,速度奇快,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武沧澜身前。
  (这是……小殇以前爱用的火箭弹!
  孙武在小殇那边,见多了这类爆破性法宝,知道它虽然奈何不了绝顶高手,但能源独立运作,无须耗损操作者元气,威力非凡,着实不可小看,山上既然会射出这枚火箭弹来,那小殇肯定也在那边。
  武沧澜眉头一皱,火箭弹在他身前一尺半的空中爆炸,震出满天尘埃,飞砂走石,但烟尘中那傲然站立的身影仍屹立不摇,没受到任何影响。
  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所以山岗上的火箭弹连射不绝,一枚接着一枚,速度快绝而密集,顿时武沧澜陷身烽火烟尘之内。孙武察觉这是一个极好的脱身良机,与香菱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即飞身掠起,准备趁势脱离。
  “哪里走!”
  两人甫才跃起,背后传来怒喝,跟着便是一股很强的旋转吸劲,要将两人拉扯回去,力量相差太远,又是身在半空,根本没得抵抗,幸亏另一股柔和而浑厚的强风吹来,将拉扯的力道化消,香菱压力一轻,万紫楼身法全速飞跃,一下子就拉着孙武跑出老远。
  “阿弥陀佛,久违了。”
  “和尚,你这食古不化的东西,该死不死,挡着我做什么?”
  在孙武与香菱的身后,激烈的气劲交击声,比火箭弹连续爆炸的声音还要响亮。漫天烟尘中,两道身影飞快交错,每一次气劲碰撞,便是一道强劲气流扫向四面八方,附近的山壁先是被劲风打出裂痕,跟着便迸炸碎裂,落下半个人高的巨石,砸在地上,而巨石被劲风扫过,很快又碎裂开来,变成满地的细碎小石子。
  “真、真是恐怖……”
  孙武目睹两大强人,对于这等不凭靠法宝的单纯破坏力惊叹不已,同时也看出武沧澜与苦茶方丈并未全力以赴,交手的速度虽快、气劲虽强,却只是试探性的动手,似乎想先藉此了解对方的修为深浅与进境。
  (对了,他们这是在为真正决战做热身,一旦摸清楚状况,下次交手就是要分出胜负,甚至拼命的生死相搏了!
  孙武看出这点,同时也明白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苦茶与武沧澜应该很快就会停手,就是不晓得这场试探战斗谁占上风?
  才刚这么想,山岗上的火箭弹又一批射来,这次数量远逾之前,彷佛是想把手边所有弹药一次用完般倾巢而出,十余枚火箭弹一次射来,目标全是直指武沧澜,虽说这些火箭弹对武沧澜没有威胁性,但是在与同级数的强人战斗时射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哼!”
  “善哉。”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跟着便是一连串的激烈爆炸声响,火光与烟尘大作,教人看不清楚发生何事,孙武还是被香菱一拍,才瞧见一道几乎看不到的身影飞快远去,速度惊人,正是武沧澜的背影。
  (太好了!武沧澜走了。
  确认这一点,孙武心中一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当烟尘逐渐散去,苦茶方丈大袖飘飘,双掌合什,两眼微闭,正自以禅门无上心法调理内息,看起来神闲气定的样子,应该没有在这场战斗中吃亏。
  “阿弥陀佛,侥幸侥幸,老衲胜了半招,他因为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战斗,所以走了。”
  “大师,您的意思是,武沧澜怕在这里战斗会吃亏,所以罢斗撤走,是这个意思吗?”
  “非也。他从以前开始,就非常重视战斗时候的气氛,只要是被他认定够份量的对手,哪怕战场条件越不利,反而越能激起他的斗志,但若是他觉得战斗的气氛不对,不合他的喜好,他随时都会抽身撤走。”
  苦茶方丈的解释,让孙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种听起来单纯是享受战斗、杀戮乐趣的人,和小殇好像,原来天底下真有这种个性的人,还不只一个。
  这场简短的战斗,以试探性质为主,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于彼此的实力应该有相当了解,孙武问起苦茶方丈,得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答案。
  “这些年他在皇宫之中,丝毫未有懈怠,功力精进不少,但纯以内力而论,慈航静殿四大神功是千锤百炼的武技,大武王朝不传绝学虽强,却仍未能与四大神功相比,老衲的力量胜他一筹,招数上也足可胜过他,若实际战斗起来,最开头他会占到上风,不过最后的胜利者应是老衲。”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能鼓舞人心的答案了,孙武兴奋不已,但苦茶方丈却忽然叹了口气,孙武不解其意,望向香菱,突然间明白苦茶方丈的担忧。
  “适才与老衲的切磋中,他并没有使用大武王朝的天子龙拳,那才是能将真龙命格与血脉完全发挥的神技。”
  “天子龙拳确实威力非凡,不同一般,但是……大师你也没有用如来神掌啊?神掌号称当世第一无敌绝学,凭借您的神掌,力压天子龙拳应该不是问题。”
  “神掌一出,确实有相当胜算压下天子龙拳,然而,决定胜负的因子不只如此,在刚才的战斗中,他纯粹是以一己实力赴战,并未使用皇朝三神器之一的赤龙腕,若是认真生死相搏时,他以赤龙腕施展天子龙拳,那结果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差这么多?”
  孙武惊愕道:“赤龙腕的异能是什么?大师这么忌惮?”
  “善哉,赤龙腕能将使用者的发出劲道提升一成,但如果和真龙命格与血脉结合,那便能够提升数成,或是一倍,没有负荷力量的上限。”
  苦茶方丈的话语中,以最后一句最为重要,因为把使用者的劲道提升一倍,在法宝之中虽是罕见,却也不算太难得,当初铁血骑团所用的大刀,就有这样的异能。可是一般的法宝有能量负荷上限,如果是苦茶方丈这样的强人挥刀,别说提升,只怕甫一发劲,刀就炸成粉碎,所以能将绝顶高手劲道提升数成到一倍的法宝,当世也唯有赤龙腕了。
  孙武听到这个解释,脸色自然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颤声道:“大师……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得到赤龙腕以后,你等于是要和两个武沧澜战斗吧?”
  “阿弥陀佛,比较庆幸佛祖保佑的地方是,只要斗两个,不用斗三个,否则别说是大败亏输,可能连撑上一百招都做不到。”
  苦茶方丈的语气诙谐,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能保持乐观,不过孙武可做不到这种事,想了半天,迟疑道:“大师,那照您这么说来,您这场战斗不就……死定了吗?”
  “善哉,所以老衲才一直在看西边的天空啊……”
  苦茶方丈与武沧澜的一战,如果传了出去,势必轰动整个江湖,不过战斗的双方似乎都没有这个打算,在这场短暂战斗结束后,立刻就开始收拾善后。
  一批慈航子弟获得释放,除了原本负责看守山门的僧人,还包括了当时在山门口活动的年轻子弟,全部被秘密释放。根据他们的说法,当时他们都在山门口活动,忽然一批御前侍卫出现,事前毫无预兆,武功又高,还持用神秘法宝,瞬间就将他们全部制服,扣押起来,后来又莫名奇妙放人,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这样。
  “啧啧啧,真是难得,居然还会有生还者,这可不合他们的作风。武沧澜嗜杀,认为君王不杀不显威势;银劫行事重绝,相信斩草必除根,才能免除后患,他们两个下令压制地区,以前是从不留活口,这次竟然一个不死,真是奇怪。”
  路飞扬笑道:“被放回来的和尚,最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被催眠、下药,或是体内被植入什么东西……啊,如果这里没有这种技术,那就当我没说吧!”
  香菱听路飞扬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看他一副洒脱的模样,似乎感觉不到半点危机将临,不晓得他是凭什么那么笃定。
  孙武回寺之后,则是第一时间静坐运功,似乎是在查探什么东西,之后又秘密找苦茶方丈、小殇研究,香菱也不晓得他在做什么。与苦茶方丈的密会,就花去了大半夜的时间,再出现的时候,是与小殇在一起,神色慎重,边走边讨论事情。
  “……我刚刚说的事情,真的办不到吗?”
  “你以为自己是谁?说了就要办到?那可是超级法宝耶,要做个什么东西对付超级法宝,仓促间哪可能做得出来啊?光是反复测试,就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还不算搜集特异材料的辛苦,如果这么好对付,超级法宝的超级,早就变成超级烂的意思了。”
  香菱不晓得孙武问的是什么,不过小殇显然是一口否定了这件事的可能性。这也不是什么怪事,如果孙武的目标是超级法宝,本来就没有那么好对付,就是不知道他要对付的超级法宝是哪件?
  “……那、那就是不行的意思?这怎么办?那我的打算就行不通了。”
  “也不是行不通,只是要花个三、五年的时间去研究和准备。”
  小殇耸耸肩说着,听在孙武耳中,这种玩笑实在是一点也不好笑。
  “我们现在哪有这种时间啊?只剩下几天而已,武沧澜很快就会有动作,随时都会杀过来的!”
  “没时间吗?也没那么糟,只要提早三、五年前开始准备,今天就可以用啦!”
  “哪可能啊?三、五年前就开始准备,那时候我哪知道……”
  孙武说到这里,忽然止住声音,若有所悟地看着小殇,香菱看到小殇把一件事物放到孙武手上,淡淡交代了一句。
  “六年前就开始作的研究,这是研究的副产品,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努力,还有别人在帮忙……”
  孙武闻言一惊,小殇六年前就在进行这项研究,换句话说,小殇很久以前就晓得日后会碰上这些敌人,要对付那几件超级法宝,所以才进行破解研究吗?那时候小殇仍在梁山泊,她所谓的有人帮忙,怎么想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姊姊凤婕。
  (奇怪,姊姊她怎么会……算了,也不是太奇怪,那家伙手段毒辣,仇家满天下,姊姊如果和他有仇,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孙武想了想,自己预备采用的战术应无破绽,再加上小殇的帮助,成功机率大大提高。想到成功实施后的情形,委实令人振奋,但再念及武沧澜今日所说的话,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武沧澜曾经说,要告知自己出身的秘密,换句话说,自己的出身确实有秘密,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至少,武沧澜与银劫都不是蠢人,这两个素来老谋深算的计略家,会死死认定自己就是皇室后裔,应该不是一句简单“搞错”所能解释的。
  (那么说来……姊姊传来的话,就是……
  孙武想得出神,一旁的香菱隐约猜到,低声道:“少爷,其实我这几天想了想,有关那位孙大虎的事,应该是……”
  “应该是假的吧?我知道了。”
  孙武点了点头。之前这件事是姊姊凤婕委托路飞扬转告,自己选择相信姊姊,所以没有怀疑,但是看武沧澜今日的反应,此事大有问题,自己立刻省悟过来。
  “我姊姊是什么三美神之一,这么优秀的人物,应该不是一个小小淫贼生得出的,这种事情我到现在才发现,真是有够笨的了。”
  孙武苦笑道:“其实,想想还真是奇怪啊!香菱。孙大虎也好,武沧澜也好,都有人说他们是我父亲,甚至连苦茶方丈也当过我父亲,这么多人想当我老爸,最后却又全都不是,那么……我到底是谁呢?”
  少年的脸上浮现笑意,但却是极为苦涩的笑,香菱看在眼里,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才好。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却没有人肯告诉我真话?回答这个问题会很难吗?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说呢?呵,别人虽然没有父母亲,但至少还知道父母亲是谁,我这边……别说不知道他们,就连我自己是谁都快不晓得了。”
  “少爷……”
  香菱往前凑上一步,想要安慰,但有人却抢在前头,挥舞纸扇,重重一下敲在孙武的后脑。
  “吵死人了,没用的家伙,这么一点小事就意志消沉,天底下搞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人多得是,有什么好难过的?”
  “痛、痛死了啦!小殇,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我也有想要到角落躲一下的时候啊!”
  孙武的要求并不过分,以一个这年纪的少年来说,他所承担的压力确实令人同情,不过,碰上了身世同样扑朔迷离的小殇,这些请求就全部被强力压回。
  “有那种时间放给它烂,还不如拿去做点积极的事,你不是说敌人快要杀过来了吗?那就去准备啊!你在这里学人多愁善感,这怎么对得起那些因为建筑工事失败而死的牺牲者?他们是为谁而死的,你想过了吗?”
  “抱歉喔!如果我记得没错,他们好像全部都是被你杀死的!”
  在铸造巨型金钟的过程中,尽管爆炸不断,但应该是没有出现死伤者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取得西门宝藏逃逸时,后头有御前侍卫追捕,被倒下的碎裂金钟给砸得粉身碎骨,这笔帐孙武可不认为该算在自己头上。
  只不过,比起温言劝慰,打打闹闹似乎是一种更能提振精神的方法,孙武也只能感叹自己的劳碌命,得不到美人的温柔安慰了。
  “还是小殇小姐厉害啊!一下子就让少爷转换心情了,这点……奴婢就做不到了。”
  香菱笑了笑,觉得孙武与小殇之间,彷佛有一种无形的羁绊,那是自己这个外人怎样都闯不进去的,这点非战之罪,想来实在有些气馁,但孙武却给了个意外的回答。
  “哪的话,如果有得选择,我还比较喜欢被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抱一抱呢!哪有人会喜欢被小殇这样敲?又不是被虐狂。”
  “咦?”
  香菱有点意外,因为之前的孙武一直很守礼仪,对待自己虽然亲近,却谨守男女之防,甚至防得很严,不曾开过这类的玩笑话,难道……双方的关系要开始有些改变了吗?
  “抱歉,香菱,刚才的话你别介意,大概是因为压力太重了,我也变得有点怪怪的。”
  孙武抬起头,语气变得很悠远:“只要想到苦茶方丈现在都还在看西边的天空,我就觉得我们大概死定了……”
  “别这么悲观嘛……我们……”
  香菱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再也讲不下去,只要想到武沧澜如何破坏黑羽,自己就一点也乐观不起来,这么看来,一皇排名在三宗之上,果然非是无因,这位皇帝陛下的实力看来只有比传闻中更高。
  而事情果然容不下乐观的空间,当孙武、香菱各有所思,一度寂静下来的山门口,再次爆发了喧哗声,好像有大批人潮正迅速地跑过来。
  “山门口发生什么事了?”
  孙武问了问从身边跑过的僧人,得到的答案却很糟糕,银劫正式提出搜索要求,认为朝廷追缉了多年的首席钦犯,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此刻正藏匿于慈航静殿之内,希望慈航静殿配合调查,如果不愿意,朝廷将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采取不惜流血的强硬手段!


第五章 重罪之人·救世之主
  对于包括孙武一行人的慈航高层而言,与朝廷的全面冲突,只是迟早而已,自从银劫做出十日宣示后,冲突的暴发就只是单纯数日子,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听到朝廷方面终于行动,孙武甚至觉得松了口气。
  “不过,说来也奇怪,打就打,为什么还要在外头放话说些五四三的?我本来以为,他们会直接杀进慈航静殿来,血洗看得到的一切东西,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以后,才对外宣布这边的罪名。现在这样……怪怪的。”
  孙武提出了自己的质疑,香菱点了点头,表示这确实不合武沧澜过往的风格,但如果把这看作是一个大计划中的小环节,那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只是要攻破慈航本院,那就很单纯,直接先用重火力法宝轰炸,再让双方的领袖强人硬碰硬,同时以优势战力发动大进攻,如果一切进行顺利,大概两到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完全攻破慈航本院。虽然这种事要做到没有那么容易,但基本方略就是这样。”
  香菱道:“可是,如果是要消灭慈航静殿,那就是另一回事。攻破本院,杀光本院的每一个人,但慈航静殿仍存在,在本院以外还有无数慈航子弟,他们随时都能登高一呼,重建慈航。攻破本院的伤害虽大,却不足以造成根本性的打击。”
  被这么一说,孙武也就懂了,银劫的目标是想彻底瓦解慈航静殿,所以才多出这些细腻的手续。
  只要信念不亡,慈航静殿就永远不灭,所以要消灭慈航静殿,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催毁僧众的信念。这件事看似困难,其实却也简单,百万大军都做不到的事,却可以靠几句流言、一些“证据”轻易完成。
  “把慈航静殿这块招牌给污名化,当慈航弟子在大地上被千夫所指,他们急着逃离开这块招牌还唯恐不及,又怎么可能再为复兴慈航出力?”
  经过许多历练,孙武更懂得如何去分析这些计略,银劫的做法,自己现在已可以预测,只要顺着目前的事态发展下去,慈航静殿解释不了包庇罪人的理由,那就难以否定“为了野心,私造毁灭性武器”的罪名,届时慈航子弟的忠诚先行瓦解,银劫再巧妙分化,不用开战就分崩离析了。
  这个严重性,自己看得到,相信慈航众高僧一定也看得到,但要说怎么应对,只怕他们也答不出来,因为这确实是一个缜密又巨大的陷阱,花费多年时间准备,一经发动,谁也没法停止这个收网行动。
  “对了,香菱,我觉得有点奇怪,如果真的要歼灭慈航静殿,那应该是先在地方上引起事端,把慈航静殿的主要人物集合在本院,聚而歼之,这样才比较省事吧?像现在这样先对付本院,即使攻破,也只是让本院的子弟逃往四方分院,到时候要逐一对付,非常麻烦,为什么他们要多费这样的手脚呢?”
  “少爷问得好,如果奴婢没有料错,现在所进行的歼灭战局,应该不是他们一开始的预备。虽然银劫是布了局,但未必就是要在此刻发动,纯以效果来看,再等上一、两年应该会更好,我想现在的状况是……他们的计划进行到一半,意外发生某个变量,让情况失控,银劫就把这个本应摆到最后的歼灭战,提前实施了。”
  所谓的变量是什么,孙武没有多问,但是想来应该与自己大有关系,或许正是因为自己一行人的出现,打乱了银劫的计划,才让他毅然决定把一切提前实施吧!
  孙武思索着这些问题,大体上还能够维持着冷静,可是其它人就没有办法做到,尤其是当中低辈子弟看见天子龙船已至,又听闻朝廷敕令,得知朝廷这次将不惜流血,也要迫使慈航静殿给个交代时,他们的情绪就沸腾了。
  与孙武一样,年轻子弟第一个想做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师长一辈能给个解释,即使一场惨烈战斗将要爆发,他们也想知道为何去战。然而,众高僧秘密请示苦茶方丈时,得到的答案却是……
  “不惜流血?这个……倒真是难得啊!从太平军国时期开始,朝廷什么时候吝惜流血过了?反正朝廷做什么都会流一大堆血,倒也不必特别点明了,所以这句话……大家就直接当作没听到吧!”
  能当作没听到才有鬼,因为事情已经到了不能不解释的时候,孙武拦在苦茶方丈身前,请他把未来的打算做个交代。
  见到是孙武发问,苦茶方丈叹了口气,道:“解释清楚了又如何?难道让本寺弟子为了坚持正道,再次去抛头颅、洒热血吗?那时就真是要实现朝廷的预告,在我慈航静殿的土地上流遍鲜血了。”
  “话不能这么说,大师……”
  很难得地,孙武对苦茶方丈提出了反驳:“您一直想要避免冲突,减少伤亡,但不是每次都可以让您避得开的,今天敌人咄咄相逼,不管您再怎么让,他们也不会留路给你走,要是你还一味想躲,只会让伤亡更惨烈地爆发。”
  “这个……”
  “很多人都知道,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大师,晚辈斗胆,请您像个领袖的样子,带领慈航静殿打该打的仗吧!”
  说的话很普通,但是由孙武口中说出,这些话就格外具有说服力,因为他对慈航静殿的贡献良多,说得上是舍生忘死,所以此言一出,非但各堂各院首座频频点头,就连苦茶方丈都为之身躯一震,眼中神光一振,像是想通了什么。
  不过,在苦茶方丈说话之前,一阵“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转头一看,只见路飞扬大步踏进房内,朝着孙武而来。
  照理说,这等重要会议的场合,像路飞扬这样的闲杂人等不能进入,但自从有传言出来,说他是当初那个训练班的学员,而且还有份参与同盟会的草创后,慈航众高僧摸不准他的底,见他闯入,苦茶方丈又不拦阻,便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给他通过。
  “小武啊!话说得很好,路叔叔听了很高兴,不过你也别只顾着说别人,刚刚你说的那些,你不觉得也很适合自己吗?别当一辈子的老实人,这样会很吃亏的。”
  “这种事情谁理你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到底你是怎么用一只手给我鼓掌的?”
  “哈哈哈,商业机密,如果告诉你,那我就没饭可吃了。”
  路飞扬仰首大笑,但却也没忘记提醒孙武一件重要事,那就是如果真要把事情弄清楚,至少有一个人是孙武必须去看看的。
  “确实是……不过,她会对我们好好说吗?以她的个性,我总觉得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所以才要带通行证啊!如果有美貌姑娘同去,别说是见你,要她亲自出来迎接你都成。”
  路飞扬说得不错,所以孙武就带了目前慈航静殿内唯一的美少女香菱,一同出发,面见姗拉朵,想要了解朝廷所做的指控,当年巴伐斯夫事件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果然,有一名让人赏心悦目的美少女在场,姗拉朵的脾气温和不少,放下了手边的药物实验,主动出来招呼香菱,还有香菱身旁的一干人等,都被顺势请入了房内。
  只不过,当孙武表明来意,说是想要了解巴伐斯夫事件时,姗拉朵立刻就变了一副表情。
  “怎么了?动手啊!你们不是来这里抓我的吗?既然要抓,那还问什么?直接动手就是了,少在那边装模作样的。”
  “姗拉朵女士,请您冷静点,如果您真的有罪,那我想袒护您也袒护不了,但再怎么说,您是我姊姊的至交,只要您是清白的,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您的平安。”
  孙武说得很诚恳,在场听到的人,没有一个怀疑他的诚意,最后姗拉朵也改变了态度,但令人遗憾的一点,就是她并非被孙武的诚意打动,而是听了那一句“您是我姊姊的至交”后,心情大好,先瞪了路飞扬两眼,跟着就表示愿意回答孙武的问题。
  姗拉朵瞪向路飞扬的那两眼,孙武有看到,起初弄不太清楚,随即也就恍然,路飞扬与姗拉朵都是姊姊凤婕的狂热追求者,彼此间相互认识并不奇怪,姗拉朵瞪的那两眼,完全就是示威的意义。
  (姊姊也真是辛苦,怎么追求者都是一些奇怪的人啊?这样子很辛苦吧?
  孙武暗自感叹,跟着便摇摇头,仔细聆听姗拉朵的话语。
  “太平军国快要结束的时候,凤婕也从江湖上消失,我找了她几年,踏遍东南西北,却一无所获,后来想要利用我的人很多,我不胜其扰,就离开中土,回到域外去了。”
  姗拉朵本就是异族人,孙武甫见面时见过她的金发,对此不以为怪,至于回到域外,那就等于是回到了故乡老家,什么都方便得多。
  回到域外,姗拉朵隐姓埋名,埋首于研究工作,因为外在条件的限制,研制改造生物并不容易,所以就改为钻研各种肉眼难见的细菌。
  “那……果然就是你干的嘛!什么东西不好研究,偏偏要去研究细菌和病毒,这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孙武听到姗拉朵的研究内容,第一时间就皱起眉头,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可是却遭到姗拉朵的强力还击。
  “去你的!忘恩负义的小子,研究细菌有什么不对?血蛭虫就是那时候研究诞生的副产品,如果没有血蛭虫,你早就完蛋了,还能在这里说我不对?”
  多次帮孙武修补破损肉体的血蛭虫,就是在那时候意外开发成功,孙武被这么一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姗拉朵跟着也补充解释,研制各种细菌并非是用作破坏用途,而是经由感染特殊的病毒,能够调整生物的身体。
  “普通的感冒生病,你会发烧、流鼻涕,这是被感染的结果,但不同的病菌,也会出现不同的感染结果。如果有一种病菌,感染后能强化肉体机能,补筋续脉,甚至反过来帮助吞噬体内的有害病毒,那现有的治疗技术就可以大幅提升,研究到最后,就有希望制造出传说中的万灵药。”
  姗拉朵说的话,看似复杂,却只是阐述一个千古不变的真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细菌本身既不会思考,也没有善恶之分,只是单纯的进行生物作用。要如何使用这些细菌,完全操控于使用者,明明可以是对人类大有好处的东西,却硬要拿去用在害人的项目上,那又能怪得了谁呢?
  “而且,病毒与药学之间,本就是一场永不结束的万年战争……”
  姗拉朵向孙武解释,每当开发出一种新药物,可以治愈某种细菌所感染的疾病,过不多时,细菌本身就会发生异变,让药物无效化,令得细菌得以生存,这是所有生物为了不被灭绝而发展的本能,每一种强效药物的开发,都会造成另一种强大病菌的诞生,而也唯有这些病菌的出现,才能促成更好、更优质的药品。
  听完了这番解释,孙武的感觉整个都不一样了,尤其是他也看得出,若不是情非得已,姗拉朵并不愿意出口替自己解释,换句话说,这些话应该是出于真心,里头没有虚假成分。
  “所以,您是为了要研究对全人类有益的新药,才进行病毒研究的吗?”
  “是又怎么样?小鬼你那是什么表情?泪眼汪汪的,好恶心啊!”
  “我从来都没想到,您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姗拉朵闻言皱眉,奇道:“不然小子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再怎么说,我可是堂堂三美神之一,难道会做些无聊的研究吗?”
  孙武摇头道:“我以前……以前一直都以为姗拉朵女士是个变态科学家,从来没想到您是个这么伟大的人物,真是太惭愧,太对不起您了。”
  “变、变态科学家?我堂堂的三美神之一,竟然被你当成变态科学家?”
  姗拉朵说着,表情都扭曲起来,但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叹气道:“说得也没错啦!三美神里头,也是有变态科学家的……”
  姗拉朵这一下感叹没什么,却令孙武胆颤心惊,如果说姗拉朵不觉得她是个变态科学家,那她所指的,应该是剩下的那两个人。
  (该不会是姊姊吧?姊姊是变态科学家吗?这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姊姊那个酒鬼,整天都醉醺醺的,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是变态科学家,顶多也是个醉鬼或酒鬼科学家吧?那么……是指另一个吗?这真是不容易,会有人比她还变态……
  孙武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虽然一方面自己对姗拉朵的印象改观,但另一方面,想到姗拉朵好女色,还狂喷鼻血的样子,也很难说这就是正常。
  “……算了,凡是有才能的人,一定有点怪怪的,仔细想想,苦茶大师和任兄也怪怪的,武沧澜的武功那么高,也是个怪人,这大概就是怪人怪样吧!”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在场之人的激烈反应。
  “喂!小子,你说什么东西?我和师父哪有怪怪的?就算怪,也是和尚师父怪,我一向都很正常的!”
  “阿弥陀佛,老衲虽然有些不妥,但被提出与武施主相提并论,这也未免太过……”
  任徜徉与苦茶方丈都提出了不满,还好有个香菱记得眼前要事,连忙出声点醒,请姗拉朵把话继续说下去。
  “那年,我研究到了紧要关头,新品种的细菌开发接近成功,我整天整夜都待在实验室,谁知道有天一个没注意,实验室居然被偷了!”
  入姗拉朵实验室偷窃的贼人,绝不是普通小贼,因为实验室内外布满警戒禁制,能够无声无息潜入偷盗的人,若非有着特种法宝的保护,就是身怀绝技的顶级强人。
  而且,实验室不是单单被窃一、两件东西,是整个一件不留的大搬风,实验体、器材、笔记、药品……什么也没有留下,姗拉朵回到实验室时,只能对着空荡荡的木架,还有彻底干净的实验室,呆立了好半晌,几乎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那票家伙真是凶狠,把我的实验室整个搬空,冰箱搬走,连制冰盒里的冰块都拿走!”
  姗拉朵恨恨地说着,众人听了话都是一呆,但听了姗拉朵的解释,才知道那些冰块里头都封藏着病毒,进来偷盗的人绝对具备专业知识,才会下手下得如此准确,凡是有价值的东西一样也不放过。
  假如事情到此为止,那倒也还好,不过偷盗走病毒的人,还刻意留下了线索,姗拉朵知道这批病毒非同小可,不能随便落于歹人之手,连忙追踪而去。这一追,就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当她跟随着窃贼的踪迹,最终抵达目的地时,看到的便是一幕惨烈景象。
  中土和议使者团、异族部落领袖,两边人马全数凄惨地死在一起,尸体上满是红红绿绿的斑点,明显是死于急性疫病,空气中满是奇异的腐臭味,如果不是姗拉朵警觉得快,事先做了防备手续,立刻就会病发。
  看着眼前的凄惨画面,姗拉朵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造成眼前惨案的缘由,无非就是自己的病毒,这种技术当世唯己一人,再无其它,不管是什么人看到这一幕,都只会认定凶手必是姗拉朵·伊凯尔。
  情知事情严重,姗拉朵立刻收拾东西,开始逃亡。果然,逃亡没多久,压力便排山倒海而来,因为中土、域外的要人惨死,姗拉朵一夜之间变成全大地仇家最多的人,无数人要她不得好死,而她只得一逃再逃,好几次都险些丧生在追踪者手上,最后凭着自己的本事,还有奇迹似的运气,这才顺利逃亡到慈航本院下的无名小镇。
  “那时候我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不过现在想起来,妈的,原来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躲在后头……”
  姗拉朵说得愤慨,重重拍了桌上一掌。孙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银劫布今日这个局,已经布了十多年,姗拉朵是整个计划里头最关键的枢纽人物,如果她一死,后半段计划就无法进行,所以在姗拉朵逃亡的时候,银劫必定是千方百计保住她性命,考虑到当时全天下人都在追杀姗拉朵的状况,单单御前侍卫出动,可能还无法保得住姗拉朵,搞不好还是武沧澜暗中出手,这才保住姗拉朵万里逃亡,安然抵达无名小镇。
  “可是……”
  孙武忍不住问道:“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您不直接表明,您是受到陷害的呢?”
  “这种事情说了就有人相信吗?中土人会相信我这个外族人的话?我才没那么蠢,两族之间仇深似海,说冤枉哪有人信?况且我在太平军国时期有很多仇家,那票家伙巴不得落井下石,要是我现身,话还没说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姗拉朵的气愤表情忽地转为黯然,叹道:“还有……在这种时候说自己是无辜的,那不是求取他们的同情和可怜吗?摇尾乞怜这种事,我才做不出……”
  孙武觉得不能理解,因为“证明自己的清白”与“摇尾乞怜”这应该是两码子不同的事,为什么姗拉朵会觉得试图证明清白就是向人乞怜呢?
  想不通这点,孙武想再问几句,但香菱的手却从旁边伸来,握住了孙武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让孙武明白这就是姗拉朵的个性,自尊心极强,旁人怎么说都没用的。
  从这角度来说,银劫确实是充分选取了执行这计划的适当人物,连姗拉朵的个性也考虑在内,就是因为知道她不愿向人低头,也不会轻易对人说起此事真相,实在是再适合也不过,就连孙武都觉得,如果自己要找个人陷害,姗拉朵一定是首选。
  (唉,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既然姗拉朵女士是被冤枉的,那我怎样都要站在她这边。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想到这一点,孙武就感到无言了,银劫用十几年时间架构的大计划,构思与执行俱皆慎密,不会有可以给自己抓到的漏洞,即使有,巴伐斯夫惨案至今已十多年,只怕什么证据与破绽都被银劫抹去,自己想找些什么证明姗拉朵的清白,那都是难上加难,不可能的事了。
  孙武望向苦茶方丈,只见他也摇了摇头。这许多年来,苦茶方丈收留姗拉朵,很清楚有朝一日事发的风险,所以也暗中进行调查,希望能掌握蛛丝马迹,将来能反控银劫,但最后的结果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无言,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现在说这些无济于事,我想问个问题,当初巴伐斯夫惨案发生的时候,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目击者?还有没有别人能够为你作证的?”
  说话的是路飞扬,打从众人开始说话,他就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用独臂拎了瓶酒,喝得痛快,也不参与讨论,直至众人沉默无声,他才冷不防地冒出这一句来。
  照孙武与香菱的想法,以银劫行事之小心、计划之周详,是不可能还留下个目击证人来翻盘的,即使真有目击证人存在,那也是看到银劫让他们看到的东西,替惨案的诬陷增添真实感,用来控诉姗拉朵的,所以,路飞扬的问题应该没有多大意义,哪想到姗拉朵的表情立刻变了。
  “有。认真要说的话,还真是有一个……”
  “什么?”
  姗拉朵的话,无疑是在黑暗中开出一线光明,非但是孙武吃惊,就连任徜徉都跳了起来,惊道:“等等,真的有目击证人?为什么这十几年来我从来都不知道?”
  “唉呀,之前都忘记了,而且这种不愉快的事,想起来也没意义,忘了最好。”
  姗拉朵摇头道:“在我抵达谈判会场,看到那边遍地都是死尸时,在会场的另一边,好像是有那么个人影,也和我一样,看着遍地死尸发呆,愣了大半天没个动作。”
  “那……您有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吗?”
  孙武大喜过望,连忙追问。
  “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见样子,我的眼力可没你们好啊!只能看见个轮廓,什么五官、面孔的,一概看不清楚,那家伙站在会场的另一面,我看他一直盯着会场里的惨状看,过了一会儿后,就掉头走了。”
  任徜徉奇道:“什么?你就这么放他走啦?这么多年来没有试着去找找那人吗?不管是谁,那都是你证明清白的关键,你连这都不去找?”
  姗拉朵朝路飞扬望去,良久之后,转头叹气道:“没有去找。这世上那么乱,谁管得了谁?搞不好那家伙也身心俱疲,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不见人,我也不想去找他。”
  姗拉朵这么一说,孙武马上就知道事情不寻常,姗拉朵明明是说没看到那人的样子,哪来后面这一大堆补述?那个人……也许姗拉朵真的没看清楚,不过却有很大的可能,姗拉朵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孙武再次提问,姗拉朵却矢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晓得那个人是谁。这个否认反而更坐实了孙武的猜想,姗拉朵肯定知道那人,而且那人应该不是普通人,所以姗拉朵这么多年来,明知有这个目击证人存在,却始终不曾请他出来说些什么。
  要攻破姗拉朵心防,问出这个人是谁,现在变成一件缓不济急的事,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众人再商议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应对方法,这时外头传来紧急通报,山下官兵已经发出最后通牒,一个时辰内,若是慈航静殿还不配合调查,官兵就会发动强攻。
  有史以来,慈航静殿面对朝廷的强力胁迫,这绝不是第一回。若照往例,现在应该号召阖寺僧侣,同心抗敌,而且门内弟子这时也该群情激愤,人人齐心为慈航效死,上下结合成一种强大的力量。
  但眼下的情形却是千古罕有,因为伴随着朝廷最后通牒而来的,还有部分弟子发动叛乱,开始鼓动全寺师兄弟一同站出来的消息,这使得苦茶方丈不能再保持沉默,赶紧匆匆离去,与各堂各院首座一起主持大局。
  “阿弥陀佛,老衲不得不这么说,各位必须做点准备……时间看来所剩无多了。”


第六章 真实虚妄·何谓英雄
  苦茶方丈离去后,在场的人们没有停止讨论,其中孙武提出一个问题,就是不解银劫他们还在等些什么。
  “既然他们的证据都准备好了,又开始发动清剿,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来,证明姗拉朵女士就在我们这边?”
  “这是一种权术的应用。”
  香菱道:“他们掌握了一切的资料,但却不一次释放出来,而是逐步释出,先说一点,像是放钓饵一样,等待我们的反应。若是我们否认,他们就会进一步释出证物,证明我们说谎,进一步打击慈航静殿的信誉,届时,慈航静殿管理阶层的信誉将彻底崩溃。”
  “唔,所以破解这一着的方法,就只有实话实说了,呃……实话实说?唉!还是算了吧!”
  孙武想起了实话实说的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一切和盘托出,能够让阖寺僧侣明白事情原委、生出谅解之心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低,特别是……真理通常不是越辩越明,在有心人的挑拨下,群众非常容易失去理性,导致一个彻底失控的结果。
  “这下子,进也不得、退也没得退,我们该怎么办?”
  孙武皱眉想了想,暗忖难道只有冲出去一战,以硬碰硬,胜者为王,才能让这件事情得到结束吗?
  “这是个很鸟的主意,如果可以,我们早就干了。”
  任徜徉道:“但是在这种时候应战,寺里四分五裂,我们根本还没机会与官兵厮杀,就要跟愤怒的自己人杀成一片,胜也好、败也好,都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情势恶化到这种状况前,为什么不先撤走呢?如果先撤走,他们抓不到证据,就不能……”
  “嘿,小子,不是只有你聪明,这一着我们早有想过,整个禁地下头有百多条地道,原本是预想,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立刻能借着地道远遁,百多条地道交相连结,起码有成千个出口,谁有办法监视那么多个?”
  任徜徉道:“哪晓得真有那么荒唐的事,银劫一现身,和尚师父发现事情不对,请她立刻转移躲避,可是方圆千里全部已落在银劫监视范围内,无论是哪一处往外通的地道,都被军部的微型机械监视,根本走不掉。”
  孙武无言以对,这种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可是如果银劫穷十年时间准备,那做到这结果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样看来,慈航静殿确实已深陷困局,除非有什么外力辅助,不然是不太可能从这困局中挣脱。
  外力……能够在这种事件中帮得上忙的外力,屈指可数。两大圣宗素来齐名,河洛剑派若是能与慈航静殿同一阵线,凭着两大圣宗在朝野的力量,必可逼得朝廷改变立场。可惜,目前的河洛剑派对朝廷几乎完全服从,若真是派了人来,也只会帮助朝廷,一同消灭慈航静殿。
  一皇三宗的称号中,三宗的最后一位,凤凰夫人,所掌握的万紫楼一脉,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不属于黑道,亦不属于白道,潜藏不露,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相信情形会有好转。
  孙武望向香菱,发现她也在凝神思考,很可能是与自己想着同一个问题,而当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香菱朝这边点点头,勉力笑了一笑,只是不晓得是表示邀请万紫楼助阵这想法没问题,亦或者……她仅是在表示会尽力而为。
  “对了,还有陆大侠……”
  孙武发现了一条新思路,起身道:“要是陆大侠能够出面,发动同盟会来援,就能解今日之危了。虽然苦茶方丈的信物不是他所留,但是以苦茶方丈和他的交情,如果通知他这些事,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请动他来帮忙的。”
  “真奇怪,问题就在眼前了,你怎么老是想些不切实际的方法?陆云樵如果能来或是愿意来,他早就来了,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音没信?”
  很稀奇地,否定孙武意见的,不是今晚频频与他唱反调的任徜徉,而是大半晚上不断喝酒,喝到已经有点醉眼惺忪的路飞扬。
  “动不动就要找陆大侠,你对他知道多少?他有多大侠?一个已经销声匿迹多年,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值得你期望吗?搞不好,他根本就已经死很久了。”
  “不,这种事不可能。曾经亲手击杀无敌天妖,陆大侠那样的盖世英雄,不可能就这么没声没息地死了,更何况……这世上还有那么多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希望他能够像当年一样,再次为了黎民百姓挺身而出,出来改变这个世界,所以陆大侠绝不会就这么不见的!”
  孙武说得认真,但这些话却没有得到路飞扬的认同,当孙武说到“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时,路飞扬的眼神变了,虽然眼中仍笼罩着浓浓酒意,但孙武却感受到一丝……愁意。
  “黎民百姓指望他出来改变世界?这话有好笑到,我很想请问一下,那家伙到底改变了什么?这世界有改变过吗?和太平军国那时候相比,现在有什么不同了吗?如果一切没有变化,小武口中的陆大侠,到底是侠在哪里?”
  乍听之下,这是醉鬼的醉言,可是孙武却答不出来,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但在大方向上头,又似乎说不出有什么差别。
  路飞扬拎着酒瓶起身,迈向门口,好像对这场讨论失去兴趣,要先行离开,在经过孙武身边时,伸手往他肩上一拍。
  “要背负所有黎民百姓的期望,这种期待实在是太重了,在这种时代……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一人身上,并不理智,一个人再强,始终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所有的危难都归他解决。大侠命短,属于黎民百姓自己的问题,还是交给黎民百姓自己去解决吧……”
  说完这些话,路飞扬已经大步出门,徒留孙武站在后头,好一阵子陷入失神,路飞扬说的话,虽然说不上打击,但确实给了少年一种难言的感觉,有点幻灭,有些省思,这实在说不上什么很舒服的感觉,令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能做出结论。
  香菱有些担心,到孙武身边轻声一唤:“少爷……”
  “香菱吗?没什么事,我只是有了点领悟。”
  “什么领悟?”
  “同样是一个训练班出来的,为什么有人变成大侠,有的人却变成流浪汉?我想我终于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孙武点头道:“大侠之所以成为大侠,就是因为他们肯不计得失,抢先去替人们解决问题,如果只因为担子太重就想躲,大侠又哪有这么好做?”
  说到这里,孙武顿了顿,因为他想起自己有时候也力主不惹事,不要主动生事,这样子说来,自己是否也在逃避呢?如果是的话,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否定路飞扬的话呢?
  “走吧!香菱、任兄,我们到前头去,看看苦茶大师那边的状况怎么样。”
  这一刻,孙武再次下了决心,无论慈航静殿这次事件的结局是什么,自己都要在风暴中心待到最后。
  (因为……这是对的事情,而对的事情就应该要坚持。一个正直的人,不可以主动惹事,但如果事情到了面前却逃避,那就守不住侠道了,现在是我该坚持的时候,我……该以陆大侠为榜样,不能学路叔叔。
  香菱紧追在后。对于少年的心思,她多多少少把握住了,但却不敢像孙武那样笃定,路飞扬所说的话,在她听来无疑是有着另一番感触,或许……大侠也是血肉之躯,真的没有那么好当。
  一个训练班里有那么多人,却只有少部分人携手创立同盟会,这些人当中又只有一个成为大侠,扬名当世,这点或许可以说明当个大侠的不易。
  然而,在这个时代,至少在今天晚上,当慈航静殿方丈似乎是个比当大侠更不易的工作,当孙武与香菱一同跑到本院,只见前方火光闪动,无数人齐声吶喊,极度兵荒马乱,而小殇和路飞扬正站在一个土坡上,斜眼昵视着下头的骚动。
  “和尚打秃驴,还挺乱的。”
  “是啊!房子都烧起来了,真浪费,与其要烧房子,不如送我算了。”
  小殇与路飞扬站在那边,进行着无意义的对话,孙武赶去问个究竟,想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形。
  “怎么了?苦茶方丈哪儿去了?他不是来处理情况了吗,下头为什么还那么乱?啊!真的连房子都烧起来了。”
  孙武讶异之余,被路飞扬告知,苦茶方丈虽然已过来处理,却苦于不能公开现身,意义不大,而慈航静殿世代之间的歧见与误解,长期累积过大,各堂各院首座虽然竭力控制情况,无奈威信已失,年轻子弟与他们毫无信任基础,当军部潜伏于慈航静殿的奸细进行挑拨,情势很快就如燎原之火,整个失控了。
  彷佛是想把长久以来的怨愤一次发泄,这一次的暴动规模很大,高喊“搜索巴伐斯夫罪人”的僧侣们,放火点燃房舍,在有意无意间破坏他们视为“守旧、迂腐”的种种象征,彷佛将这场暴动视为一次革新,新的慈航静殿将由此浴火重生。
  “……不过,那都是幻觉啦!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可不见得就会这么实际发生。”
  小殇说得轻描淡写,让孙武明白她已经打定主意,在这场暴动中当个单纯的旁观者,不实际下去参与。
  从高处往下望,情形看得清楚,下方的情势虽然乱,但是大体上人群还是分成两堆。混乱的那边,年轻僧众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棍棒、禅杖等兵器,高声叫嚣,步步朝前方进逼,有些人手上还持用法宝,看来都是一些简单的光学兵器,估计实质意义不大,只是一种“革新”的心理象征。
  整齐的那边,各堂各院首座率领仍效忠的子弟,组成僧兵队,握棍持盾,队伍排列有序,看上去的气势之强,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支僧兵队的战力。然而,这支僧兵队却没有投入镇暴,只是用护盾组成防线,在暴动僧众的进逼下,缓步后退。
  “奇怪?他们在等什么?这样下去,防线早晚会被冲破,根本是站在那边等挨打的,这是在做什么?”
  “不清楚,可能慈航贼秃的金钟罩都练得不错,想藉这机会来个期末测试也未可知。”
  “小殇!”
  “开个玩笑都不行,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把这拿去!”
  从小殇手中递来的,是一个具有望远功能的单孔镜,孙武戴上望远镜,眺远一看,顿时一惊,只见在山门之外,大批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一声不吭,整齐地在山门外列队,人数极多,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从山门口一直蜿蜒排到山脚下,就连几处隐密的小道都有人驻守。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人影,只不过这些士兵身着黑甲,又一声不吭,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如果不是寺内大火,将他们照映出来,那么还真是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些……是官兵吗?”
  “不,他们只是来登山的游客,上上香就会回去了,你当作没看到就可以了。”
  如果说孙武问了个笨问题,那小殇就是做了个毒辣的嘲弄,但孙武确实整个明白过来,晓得苦茶方丈的为难之处了。
  第一,苦茶方丈不能轻易在这时“死而复生”否则群情激愤,只会更将这看作是寺方进行阴谋的证据。
  第二,同门阋墙,师徒相残,对于众高僧而言,这并不是那么好下的命令,即使明知这时不该优柔寡断,让局面失控,但知道归知道,这些大和尚就是做不到。
  第三,在众高僧当中,苦茶方丈是最具见识的一个,应该有那个决断力去颁下镇压令,可是现在寺外大军压境,就是等着他下镇压令,当僧兵部队被暴动耗去体力与元气后,这些精锐军队就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入,一举消灭疲惫的僧兵部队,攻破慈航本院。当看到“黄雀”已在虎视眈眈,苦茶方丈自然感到十分为难,没法颁下那个形同是自毁钥匙的镇压令。
  “嘿,小武,你有没有看到,敌人的第二波部署已经来啰!”
  孙武一开始没有能够明白路飞扬的提点,直到他戴起望远镜,稍作调整,这才勉强在黑暗中见到一些奇怪物体。
  这些奇怪物体形若蜻蜓,大小近似牛只,自半空中的天子龙船而下,坠落的速度很快,犹如一颗颗不发光的黑色流星,纷纷下坠到附近的山林中,怪异的是不但没有爆炸火光,甚至就连半点碰撞声音都没有,彷佛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
  孙武运足目力,发现那些下坠中的黑色物体,上头都有载人,只是因为那些骑士身着黑甲,坠落的速度又快,很难看见。这么一来,孙武就明白了,这些黑色物体是飞行器,上头应该还装配了相当的火力,等到攻击命令一下,这些飞行器便会首先飞到慈航本院上空,进行轰击,为那些从山门口进攻的黑甲武士扫除障碍。
  “可恶,他们真的都准备好了。”
  孙武握着拳头,还想不出该怎么办,旁边一只手拍在肩头,小殇道:“不怕,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
  “啊?小殇你准备了什么?可以派上用场吗?”
  “自从知道那个鸟金钟铸不成,我就开始准备后路,利用搜集来的材料,我做了几个超强力磁浮飞行器,保证比现今水平快三倍以上,只要搭上去,我们咻的一声就飞出去,绝对没有人抓得到。”
  “你的意思是……”
  “逃跑!”
  “我才没有要跑呢!把你这个东西给我扔掉!”
  孙武以实际行动,向小殇表达不会逃跑的决心,但是眼前的问题仍没解决,自己能怎么办呢?
  银劫号称算无余计,肯定比自己聪明得多,他又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策划、筹备,今日的事在他计算中可说是万全之局,自己和其它人就像一只陷入网中的小蚊虫,根本不可能挣脱。
  败得不算冤枉,应该要心服口服,但是……难道真的非败不可吗?就真的只能输了吗?
  如果不想输,那就要能够找到答案。智谋方面,银劫肯定强过自己,强过这边的所有人,但其它方面,有没有什么是自己比银劫更强的呢?
  越想越是迷惘,孙武不自觉地找人求助,希望能问出个答案。
  “小殇……不行,小殇只会坏事……香菱,你告诉我,有什么地方是银劫不如我的?”
  “这……少爷您的善良与义勇,是银劫永远也比不上的。”
  “善良与义勇,这个……我要怎么用善良与义勇去打败银劫?”
  孙武喃喃自语,努力思考着,但不管怎么想,脑里也是一片混沌,就连身旁的香菱都面露苦笑。
  “要问你什么东西胜过银劫吗?倒还真是有一样。”
  小殇插嘴道:“那就是蠢啊!如果真要比脑筋够蠢,银劫哪比得过你啊!”
  “小殇小姐!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香菱忍不住开口,不能接受孙武的努力得到这种批评,但小殇把手一摊,叹了口气,好像看到两个无药可救的笨蛋一样,香菱心中不服,待要再说,孙武却突然惊叫起来。
  “对!就是这个!银劫足智多谋,和他相比,这世上九成九人都是蠢的,可是,一个这么聪明的人,真的能了解人们在想什么吗?笨蛋有笨蛋的想法,聪明人不一定就能了解笨蛋在想什么。”
  孙武越说越兴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香菱有点替他高兴,却全然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香菱,谢谢你;小殇……算了,也谢谢你。”
  得到启示的孙武精神大振,起步就要跑下去,但经过路飞扬面前时,他停下脚步,把握最后一点时间,对路飞扬说话。
  “路叔叔,也许你说得对,我刚才一直希望陆大侠出现,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是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而我也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陆大侠仍安好,说不定,他真的死了也不一定……”
  孙武凝视着路飞扬,眼中闪烁的,是这年纪所独有的认真:“但是,我还是相信陆大侠他仍健在,并且只是在等待时机,做他认为是正确的事,因为……所谓的英雄,绝不会被一、两次的挫折击倒,唯有能够从失败中不断站起来,坚持到最后的人,才会成为英雄,陆大侠是当世第一英雄,所以我相信他会站起来的!”
  一番话很具有鼓舞效用,但路飞扬听了,这个应该与陆云樵有同窗之谊的男人,却仍是苦笑。
  “……想得太容易了,不是每次跌倒都那么好爬起的,遇到挫折就爬起,这是书里头才有的事,现实世界……不像你说得那么轻松,不可能的……”
  满是沧桑意味的回答,却有着让人难以否定的感觉,因为路飞扬与陆云樵一样,都是曾经走过那个年代,承受太平军国之战的历练,直至如今的人物。对上他们这样的人,孙武自知还不够资格去动摇他们的信念,只不过,有句话还是想说。
  “路叔叔,我知道在你眼中,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但就因为是小孩子,所以不会有那么多不可能。我仍然愿意相信,只要肯做,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孙武向路飞扬弯腰行离别礼,跟着便笑道:“更何况,就是因为被认为不可能,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啊!”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在少年的大笑声中说出,孙武大步急奔,转眼间就失去了踪影,香菱本来要追,但因为听了话之后的短暂失神,迟了一步,想要再赶上的时候,已经被小殇给拦下了。
  “不用忙,等一下真正要忙的地方是这里,你待命就成了。”
  小殇冷淡地说着,香菱只觉得莫名其妙,凝神一想,发现这可能是暗示附近藏有敌人,要小心敌方高手的潜入攻击。
  (藏在后山禁地?还是这附近的树林?大气中的感觉怪怪的,可能真的有人藏匿……
  香菱抬起头来,恰好看到路飞扬一副皱眉的表情,却是仰望天空,目光彷佛直透云中,不晓得在看些什么东西。
  “……今晚的云,好像太沉重了啊……”
  孙武一阵急奔,猛闯下山,沿途看到人群挡路,就翻跳上墙,蹦跃过去,连续穿过几处堵塞处后,终于找到了众高僧的所在,与秘密指挥的苦茶方丈见到面了。
  “大师,情形怎么样?”
  “不太好,这边已经有很多人受伤,前殿也被烧了一半,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僧兵队都要起义到对面去了。”
  虽然情势紧急,苦茶方丈的口吻仍是一派悠然,惹得旁边众高僧的一阵侧目,孙武不多做解释,径自道:“大师,我想尝试让状况好一点,现在没时间解释,请传功助我一把。”
  苦茶方丈不明其意,但并不会怀疑孙武,一掌按放在孙武后心,雄浑内力毫无保留地传输过去。
  纯以内力而论,苦茶方丈几乎是一皇三宗之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孙武尽力吸纳,当承受到负荷上限时,他身体前倾,脚下一踏,飞跃起来。
  “大师!”
  苦茶方丈会意,僧袍一挥,劲风拂在孙武脚底,让他借力一跃,整个人陡然拔高,跃至十数尺的半空,连续翻滚,吸引住许多人的注意,跟着便是一声霹雳大吼。
  “所~有~人~~~住手~~~~~~~~”这一声大喝,蕴含着苦茶方丈所传的力量,以纯正的“狮子吼”功诀吼出,惊天破云,彷佛半空中数十个怒雷一起迸炸,不但将声音远远传出,一字一字远传数十里,在比较近处的地方,甚至还形成风压,席卷八方。
  狂风扫过,距离孙武最近的人们,手中所持的火把应声熄灭,难得的是劲风刮出,威力丝毫未减,那些炽烈燃烧中的房舍遇到大风,火势顿时受阻,一些小一点的火头被风一刮,剎时熄灭,只剩下一缕缕带着寒气的白烟往上冒。
  鼓噪的人群,被这一声大喝所震,耳里一时间满是孙武的声音,脑里嗡嗡作响,站立不稳,不少人跌作一团,就听到耳边不住传来“住手、住手”的回声,原本杀声震天的场面,剎时间安静了下来。
  一喝之威虽是惊人,但是当所有人回过神来,一度中断的暴动就要继续,这点孙武明白,所以,当他安然降落在一间半毁房舍的屋顶后,孙武连忙喊了第二句话。
  “我是代理掌门孙武,大家请听我说几句话!”
  苦茶方丈所输的力量,被第一声大喝耗去不少,孙武这句话喊出时,声威就比起之前大大减弱,但乘着余威,仍旧镇住了一波将要发动的骚乱,特别是当“代理掌门孙武”的名字传入人们耳中,愤怒虽然未消,每个人却都还愿意稍静片刻,听听看他想说什么。
  剎时间,整个慈航本院一片静寂,两方人马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无数目光全都集中在孙武身上。
  “各位,我身为慈航静殿的掌门,虽然就任时间不多,但所发生的一切,我都有责任,也必须扛负起这些责任。”
  孙武这样一说,底下顿时掀起了一阵哗然声浪。孙武来到慈航静殿,为时甚短,而当前被朝廷所揭露的种种“阴谋”都是长年累月筹划,若说这些阴谋与孙武有关,那是谁也不肯相信的。但自从孙武继任以来,开放陈腐禁令、代表慈航静殿击退河洛剑派,后逐呼伦法王,这些都是大振人心之举,甚得年轻子弟之心,现在听到他说自己要为这些事情负责,许多人都为他叫屈,发出不平之声。
  “我身为代理方丈,在这种时候担负责任,是我该做的事情,可是有些东西必须要让大家了解,要不然……我们的义愤就会遭人利用,大家的鲜血也会白流。”
  孙武站在屋瓦上,居高临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传送出去,底下的僧众也议论纷纷,不晓得他要说些什么。
  “我要说的东西,就是慈航静殿最近所发生的事。有关朝廷所做的指控……绝大部分都是真的。”
  从孙武口中说出的,就是整件事的真相,包括苦茶方丈如何诈死,银劫如何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如何策划巴伐斯夫事件……等等,全都说了出来。
  听着孙武的这些话,众高僧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当这番解说结束,慈航静殿的末日也就来了。


第七章 智者千虑·愚者一搏
  数日前,当苦茶方丈把整件事的内幕告知众高僧时,就算众位高僧修为深湛,也无法保持冷静,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若非由苦茶方丈亲口说出,真的是谁也不会相信。
  连素来支持苦茶方丈的各堂各院首座都如此,更别说见识未足的低辈弟子了,这些荒唐事若给他们知道,哪会有人相信?在银劫操控奸细推波助澜下,只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唯一的最好方法,就是彻底隐藏秘密。
  这与其说是共同判断,倒不如说是一种常识,没有人反对这一点,所以,看到孙武高站在破屋屋顶上,一五一十地说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众高僧的脸色非常难看,也预期到稍后将发生的风暴。
  “……这、这算是什么啊?太荒唐了吧!”
  一如所料,当孙武把话说完,下方的过万僧众在短暂沉默后,先是面面相觑,跟着便爆发了哗然浪潮。
  “掌门人,你年纪轻,这些话一定是被人给骗了,你别站在他们那边啊!”
  “巴伐斯夫惨案不是姗拉朵干的?有证据吗?时间都过那么久,他们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谁信啊!”
  “无论怎么样,长老们窝藏姗拉朵就是通敌卖国,我们中土人与域外异族誓不两立,为了表示清白,应该立刻把人交出去!”
  “朝廷所说都是真的!我们都被骗了,慈航静殿已经被不法之徒把持,勾结异族,危害我中土子民,凡是有血性的中土男儿,今天一起将那些居心叵测的老贼推翻了!”
  喧哗声震天,纵使隔个老远,都可以感受到那股群众的怒意,孙武站在高处,看得更是清楚,只见成千上万的僧人在底下吼叫、吶喊,挥舞手上的兵器,这里头大部分都是出于义愤,却也有小部份……最要命的那小部份,应是受朝廷所操控的奸细。
  人海茫茫,孙武虽然判断不出奸细散布在哪些角落,却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怒气与恶意,彷佛无数细针般刺痛自己的皮肤。场面失控,更糟糕的是,埋伏在寺外的那些军队,好像开始调动了,应该是被刚才的那些话给刺激到,所以有了行动。
  孙武抬起头,半空中的天子龙船稳住不动,彷佛是一头沉睡的巨兽,散发着潜在的巨大压力,但在那一片漆黑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彷佛有一双锐利的视线正穿透黑夜,从上方直视而来。
  (他在上头看好戏吗?这个可恶的家伙,把人当成什么了?
  眼前的局面虽乱,却也是预料中之事,孙武暗暗吸了口气,凝聚功力,预备进行这场赌局最重要的一部份。
  “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
  又一次大喝,声音犹自响亮,穿破云霄,但是对人们的震慑效果却越来越差,孙武自己也明白,若无法拿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东西,人们就会把自己当成是只会叫、不会咬人的狗了。
  “我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巴伐斯夫的惨案是朝廷制造,让中土与域外保持冲突,这样朝廷就有借口,以国防为名来进行高压统治,大家应该都是身受其害的被害人,可以理解才对,这些事大家若能理解,那有什么东西是你们不相信的呢?”
  孙武朗声说完,底下马上就有声音提出反驳,怒骂道:“除非是傻瓜笨蛋,不然这种蠢话,有谁愿意相信?你胡言乱语,把我们都当成傻子吗?”
  这个声音得到了不少附和,许多僧人纷纷点头,哪怕是对孙武抱持好感的,都表明这个说法难以接受,更让他们难以置信,而这个反应也在孙武的意料中。
  “没有错,我是一个傻瓜,从小也有很多人说我是笨蛋。”
  不是以大喝的方式说出,但还是有很多人听见,当僧人们听到掌门自认是个笨蛋,全都愣在当场,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自有慈航静殿以来,还是第一次有掌门人说自己是傻瓜笨蛋的。
  “我见过很多聪明到不得了的人,一步百计,稍稍动动脑筋,就有数不清的妙主意出来,和他们相比,我的确是个笨蛋,做什么都会被人算计到。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过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笨蛋总是比聪明人多,我想,像我这样的傻瓜笨蛋,应该是占多数,在场的各位从小是聪明人吗?还是像我这样呢?”
  一段话以问句形式问出,登时在底下起了回应。众僧中虽然有很多才智之士,但碰多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倒也不敢夸说自己是聪明人,更何况多数人都是资质平庸,自小经常被骂说是笨蛋的,听孙武这么一说,顿时起了共鸣。
  “各堂各院的高僧们,因为整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将招致误会,所以迟迟不做说明。他们认为群众是盲目的,认为我们没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但我相信,笨蛋有笨蛋的想法,我们也有知的权利,所以我将整件事告诉大家。”
  孙武朗声道:“事情没有那么难理解的。一个人的心性如何,不会一朝一夕改变,一路走来,必会留下痕迹,苦茶方丈的为人怎么样,阖寺弟子都心知肚明,像他这样的人,难道会暗中准备武器,想要征服中土吗?这些事问问自己,你们真的相信这种事吗?”
  当孙武说到这里,苦茶方丈也在孙武身后出现,再次引起场内一阵骚动。苦茶方丈的声望素着,为人又十分慈善仁厚,若说他有野心想征服中土,那是谁都不肯相信。然而,他藏匿姗拉朵,帮助其研究,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便是平常支持苦茶方丈的弟子,都很难接受此事,有人便与孙武对吼起来。
  “苦茶帮助异族,这是通敌卖国,不配再当慈航掌门,说的话怎能算数?”
  “是啊!孙掌门,你宅心仁厚,不懂得人心险恶,我们的这些师父师祖,一口一个普渡众生,其实都是包藏祸心的伪君子,长年戴着假面具,专门骗人,你万万不可为他们所欺啊!”
  喧哗的声音再一次大起来,但是形成的压力却不如之前,孙武知道自己的话语奏效,群众之中已经有部分人产生动摇,开始从那股愤怒的狂热中醒来。
  “一个人要做假三、五年,不难做到;要做假三、五十年,那就没有这么容易,更何况是一大群人要做假三、五十年,这种假面具有那么容易维持吗?别问我,问问你们自己,你们的师长是何许样人,你们应该很清楚才对,几十年的相处,难道你们答不出这问题吗?把眼睛闭上,扪心自问,答案就在你们的心中。”
  孙武不善言词,换做是平时,要说这么一长串话,真是要了他的命,但现在脑中想得透彻,就是把脑里想的东西说出,侃侃而谈,竟把人们的质问一一驳倒,让底下发问的人哑口无言,而余人为这气势所慑,静默下来,开始想着他的话。
  这种现象看在旁人眼中,无疑是种奇迹,各堂各院首座都有种下不了台的尴尬感,不过看到阖寺弟子渐渐冷静,又不约而同地觉得奇怪。
  “奇怪?他说的话有什么了不起?听起来也不是特别有说服力,为什么这样也能成功?”
  众高僧们的这个疑问,香菱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但是听孙武说了几句后,她就领悟过来。
  武学中有所谓的以拙破巧,孙武所用的策略也是一样。银劫的布局再精巧,终究是个谎言,事实真相虽然让人难以置信,却仍是铁一般的事实,孙武的作法就是用“事实”这颗石头,去撞破层层精巧的谎言之网。
  “这真是烂招……与其说是策略,根本就是去赌。除了没脑子的笨蛋,一般人还真想不出这种傻瓜招数。”
  小殇一针见血的批评,香菱也觉得没说错,孙武若能成功,并不是智略胜过了银劫,只能说是“赌赢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实在是很冒险。不过,明知是这样,看到孙武逐渐控制场面,香菱却觉得很欢喜,心中雀跃,很想小小声地替少年说声加油。
  “嘿嘿……”
  一声轻笑,来自附近的路飞扬,香菱看了觉得奇怪,他微笑提出解释:“喔,别介意,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替小武觉得高兴而已,唔,不过小武得意,大武那边就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
  “大武?”
  香菱不解,顺着路飞扬的目光望去,只见他正微笑望向天空,凝视着星空中的天子龙船,顿时想起一事,觉得不能理解。
  若是孙武一试图发言,朝廷的军队立即进攻,又或是发炮阻挠,那孙武别说赌赢,就连上赌桌的机会都没有,但孙武说到现在,场内的气氛已发生改变,天子龙船却没有分毫动作,彷佛在静静观看下头的变化,这实在很不合理。
  香菱的疑惑甫起,另一边的孙武也到了“战斗”尾声,对着底下僧众提出最后疑问,他堂堂正正提出了自己的话。
  “各堂各院首座们的为人,大家现在有怀疑,但是对朝廷、对当今天子呢?苦茶方丈是暗中图谋不轨的野心份子,武沧澜是高举正义之旗的伟大帝王,这种事情,你们能相信吗?”
  孙武伸手指向寺外,喝道:“不错,我现在是无法提出真凭实据,但是,看看寺外的官兵!告诉我,你们真的毫无怀疑吗?再看看上头的天子龙船,之前他们说过几次实话?告诉我,他们的指控当真可以相信吗?你们需要我提出证据,才相信他们不是善类吗?”
  这一声大喝,犹如暮鼓晨钟,在场的年轻弟子们看看寺外官兵包围,再看看空中的天子龙船,脸上最初是迷惘,迅速换上一种如梦初醒的表情。
  “我、我们被骗了?”
  “这是朝廷的设计?”
  怒吼声风起云涌般响起,但很快就被另一个声音压下,包围住慈航本院的军队齐声吼喝,万马千军,声威震天,迅速将慈航子弟的呼喊声压下,好像立刻就要发动攻势了。
  这一记先声夺人,确实有不凡效果,但孙武的目光却没看着黑甲士兵,而是注意着各处树丛里,猜想敌人若当真要发动攻势,必定是由那些骑乘着黑色飞行器,具有强大火力的特种骑兵来攻击。
  然而,这个猜想却错了,敌人的首波攻击确实立即发动,但却不是那些特种骑兵,而是半空中的那艘天子龙船。
  轰隆!
  连声爆裂炸响,虽然没有早先孙武振声大喝那样吓人,但实际的破坏威力却只有更强,天子龙船上的炮塔打开,对准了下方的慈航静殿,进行连续轰击。
  强大能源波凝成实体,轰击在地面上,慈航静殿的房舍首先遭殃,几座塔楼在炽烈火焰中爆破,绚烂地炸开,热流与火焰疯狂袭向四周,立即便带来大量的死伤。
  炮火轰隆中,到处都是热流与强光,烈火焚烧物体的焦灼气味,不住刺激人们的鼻端,还有不时传来的鲜血气息,让慈航静殿陷入近千年来未有之乱局。
  孙武心知情况不妙,自己虽然阻止了慈航静殿的内部分裂,但眼下乱成一团,自己已无能带领他们组织抗敌。幸好,不是什么工作都落到少年的头上,苦茶方丈长喝一声,飞掠而出,连串命令颁布而下,各堂各院首座马上有动作,分别指挥各部僧兵,抵抗敌人攻击。
  上空天子龙船的炮击,不但落点准确,而且威力奇大,相较于这猛烈火力,慈航僧兵们只是手执普通兵器,孙武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抵抗,然而,情势并没有一面倒的发展,这些僧兵们手一晃,臂上所持的木盾赫然生出蓝光。
  “咦?”
  孙武认出这些木盾经过改装,已经成为某种机械法宝,特别是木盾生出蓝光后,僧兵们每十名一组,将木盾连结在一起,蓝光大盛,赫然形成一张光罩,能够力阻天子龙船的炮击。
  一时间,慈航本院内迅速张开了一朵朵蓝色大伞,尽管无法护住建筑物,但却能为混乱逃窜中的慈航子弟作掩护,让他们得以有秩序地后撤,并在各堂各院首座的指挥下,重新组织队伍,做为下一波接应的战力。
  这一着出人意表,立即大幅度地减低了伤亡的数量,孙武肯定这一着将会大出敌人意料,但慈航静殿素来不研究法宝技术,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有力的防御兵器来?
  “大师,这……”
  “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老衲想不信也不行。孙小施主,那些碎裂的金钟并没有白白铸造啊……”
  孙武还记得,小殇曾解释过,除非有大型工厂作技术支持,不然单纯凭借现有的器械,土法炼钢,是不可能完成设计图中的那座金钟。只不过,铸造失败归失败,在那反复失败又重铸的过程中,却仍旧可以完成很多东西。
  “这么说……小殇她在铸造金钟的时候,就……”
  铸造金钟时,大量征集了许多的仪器与原料,每一次的爆炸都会造成不少损失,但这些损坏、废弃的材料,虽然不能继续作为金钟的铸材,却不代表没用,稍加拼组,还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改成很多有用的器械。
  帮忙铸造金钟的技师中,肯定也有朝廷的奸细伏藏,把每一个铸造过程回报给银劫。然而,银劫手中并没有金钟的设计图,无法尽窥全貌,只能从现有状况推敲,一来一往之间,自然不免有所偏差。
  (不过,还真是难得啊!做几个磁航浮板逃走是小殇的风格,但花这么大工夫帮助慈航静殿,小殇怎么会这么好心?实在很不合理啊!
  孙武觉得奇怪,尤其是对于小殇,自己可没法这么轻易相信人性本善,可是令人惊异的事连接发生,在这奇异的盾阵发动后,地下传来剧烈震动,孙武一惊,以为是有什么敌袭,但造成震动的源头却非人力,而是一株又一株的青绿嫩草。
  这些奇特的绿草迅速生长,在突破地表,接触到空气后,生长速度更是百倍暴增,转眼间就分化出无数藤蔓蜿蜒,枝干极粗,笔直向天空伸去,枝芽更快速生长出奇特的心形绿叶,每一片都有马车大小,叶片极厚,当生长到一定程度后,这些质地奇异的心形巨叶赫然能抵挡上空炮击。
  天子龙船的炮击,每一发都是将纯能源化为光环,往下射击,非血肉之躯能抵挡,这些巨叶自然也不例外,连挨上两、三发后,便着火燃毁。但这些巨叶却另有古怪,一片尚未焚毁,原枝芽处便会立刻生长出两片新叶,时间稍微一长,巨大藤蔓将整个慈航本院完全覆盖,无数叶片生长得密密麻麻,化作一片巨大森林。
  “这……这是……”
  若非亲眼所见,孙武还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奇事,眼前的巨大森林俨然如同梦之世界,每一件植物的型态看来都很熟悉,却又是不应存在于世的怪异;联合起来,遮天蔽日,别说是天子龙船,就连天空都快要看不见了,很难想象不久前这里还是烽火战场,现在周围却沉静无声,变成一片森林世界。
  得到这样的屏障,撤退中的慈航子弟更是有了保障,连光盾也暂时撤下,所有人迅速往后方移动,列组成队。看见这样的光景,孙武自然不用多问这是谁的手笔,举世之间,能够作到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
  “姗拉朵女士好厉害啊……”
  孙武由衷惊叹,之前虽然知道姗拉朵身怀不凡技艺,医道上的通天本领尤其让人不得不拜服,但总觉得她并无战斗之能,每次碰上实战,都需要别人保护,似乎算不太上一号人物,直至此刻,才深切体会到昔日三美神的厉害。姗拉朵·伊凯尔确实不擅长单打独斗,但若将她放对战场,单单她一个人,就比数万大军更具效果了。
  “老衲也不太懂,不过这些藤蔓,似乎会吸取能量,刺激本身的生长,虽然这些东西遇到阳光便会朽化,但用以应付今晚之厄,倒也足够了。”
  苦茶方丈站在孙武身后,合掌说话。两人所站之处,不久前还是众人目光的焦点,现在却变成一棵巨大藤蔓,上方还有几片巨叶遮盖,一起看着下方众僧全速后撤。
  忽然间,孙武冒出了一个想法:“大师,这么大阵仗的部署,总不会是今晚才开始的吧?”
  苦茶方丈摇头道:“自然不是,敌人先知先觉,准备了十几年,我等后知后觉,准备了三、五年,这应该不过分吧?”
  “你们也有准备?”
  孙武惊愕道:“那……那你们还要我帮什么忙?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错了,你的所做所为,没有一件事是多余的,相反的,如果这次没有你,慈航静殿今晚已遭覆灭之灾。”
  苦茶方丈道:“正因为有了你的出现,打乱了银劫的布局,迫使他提早发动,也让我们有了准备与应付的机会。若不是你锐身赴难,赢得阖寺弟子之心,有了刚才的一番说话,情势才有了改变,要不然,敝寺现在已是鲜血遍地,所做的准备根本没机会用上。”
  孙武想想也是,慈航静殿不是没有预防,但苦茶方丈却委实不是决战沙场的料,所有方略都被敌人看破或是做了针对措施,要不是自己的存在,为银劫制造了不少的麻烦,计略不能准确进行,现在慈航静殿早就被人攻破了。
  “你的存在,所造成的影响,远较你预期中为多。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别人并非说不出来,但却惟有你,才能将这一番话说完,换做是别人,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被说到这一点,孙武就沉默了,因为他也很清楚,为何银劫在自己说话时不做阻拦,这若非是银劫“揣摩上意”做的判断,就是有来自上层的直接指示。这种事情,对自己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好高兴的。
  “……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你的到来,将福星带给了慈航静殿,有了你们这批生力军,慈航静殿才能够扭转既定的命运。”
  “哦?”
  孙武乍听之下,以为苦茶方丈是在说小殇,但仔细咀嚼话意,似乎又并非如此,正要细问,一阵嗡嗡声响传入耳中,藤蔓底下的世界开始有了第二波变化。
  与此同时,寺外整装待发的部队也发动了攻击,那些带给孙武压力的特种骑士纷纷升空,朝着这处禅寺与藤蔓交缠组成的异变世界进攻。这么一幕怪异绝伦的景象,不仅让在场的慈航子弟深深记住,也落在旁观者的眼中。
  翱翔于九天之上,天子龙船把下方的每一幕都收录无遗,用几十个漂浮的晶体屏幕,把这些画面播放于舰桥,让龙船之内的指挥阶层能够目睹,尤其是已经离开宝座,正负手端详数十个画面的那一位王者。
  “唔,慈航静殿比起过往,是有些长进啊……不过这幕乱象,多少勾起了朕的一点回忆。”
  武沧澜的声音里,蕴藏着一股即将狂飙的风暴,这一点听出来的人并不多,但正站在他身后的那名银面具男子,却完全了然于心。
  “陛下似乎情绪很高昂?”
  能够被允许站在皇帝身后,无须跪下,这点就说明了银劫的超然地位,而他所提出的问题也立即得到响应。
  “……计划不能说是失败,但确实是在收获的阶段受挫了啊,银卿?”
  “很遗憾,陛下与微臣的形象成了破绽。计划订定于十多年前,当时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其后有注意到这破绽,进行弥补,但成效不如理想,而且……”
  银劫真正想说的,是认为一般情况下,这破绽根本没有意义,不可能有人将之把握,并且形成实际破坏的,现在所发生的事,是一种计划外的“失控”除了孙武运气好,赌赢了这一注,赢回了慈航子弟的心,很大的一个失败是没能灭火种于未然,要不是孙武朗声说话时,武沧澜下令按兵不动,看看这小子能做些什么,那现在肯定是不同的局面。
  想是这样想,但最后从银劫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别的语句。
  “而且……陛下似乎对现在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
  “看起来像是这样子吗?嘿,可笑!”
  大武王朝的王者转过头来,剎时间,一种凶暴的意识自他身上散发,直迫而来,让银劫把握住他的心态,晓得这场战争该以何种形式去收尾。
  “现在等若是让那小子赢了头一铺……作为人父,偶尔陪儿子玩点小把戏倒是无妨,但如果让他继续得意下去,不但失去教导的意义,就连朕的老朋友都会在下头发笑了。”
  “了解了,微臣这就下令发动全面攻击,并会负责将皇子殿下亲自带到您的面前来!”
  置身战场中的人们、俯览着战场的人们,各自有了各自的动作,但在这两波人马以外,还有一小队旁观者,暂时处于被忽略的位置。
  香菱站在土坡上,看着下方的一切,对于姗拉朵的通天本事大为咋舌,但是细心分析,她并不觉得慈航静殿占到什么优势了。
  “……银劫还没有真正动手,现在这种程度的攻击,等于是热身一样,他既然知道对手是姗拉朵女士,不可能没预料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一定也有作针对措施,天子龙船可能就是为此而来,如果他们的攻击法宝发动,这点优势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是很正确的分析,更何况比起法宝、兵器,香菱更忌惮指挥战局的人,光是一个银劫已经很难对付,而武沧澜更是一个无人能敌的存在,这边能做主力战斗的就只有孙武与苦茶方丈,除非呼伦法王那边真的能如约而至,否则这场战争还是输面居高。
  “小殇小姐,你有什么看法呢?”
  “在办后事与逃跑之间选一个,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呃……我非得在两个之间选一个吗?有没有比较不烂的选择?”
  “你这算是遗言吗?”
  小殇的冷酷响应,让香菱完全无言以对,正想着该如何给孙武一点帮助,站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路飞扬,突然走了过来,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开口道:“上次与同盟会秘密交换的那个东西,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既然是时候了,就拿来用吧。”
  “呃?”


第八章 藤蔓魔荳·直上云霄
  自从相识以来,香菱便与孙武同行,但有一件事情却是孙武从没搞清楚的。
  孙武之所以亲赴万紫楼,遇上了羽宝簪,是因为受到一个濒死之人的委托,将一面圆形透镜转交给宝姑娘。尽管此事碰到铁血骑团的阻拦,孙武最终还是完成了这个任务,将东西交到了万紫楼手上。
  这面圆形透镜到底是什么,孙武从铁血骑团的口中,隐约知道那面透镜很重要,好像是什么贵重事物的核心部份,还牵涉到同盟会与万紫楼的一件合作案,至于详细内情,孙武并没有多问,后来也只是把此事对香菱、小殇约略一谈。
  然而,孙武不知道的部份,香菱却非常清楚。那面透镜确实是一件重要的核心器材,不过却不是什么普通的贵重财宝,而是一件同盟会与万紫楼共同合作研究的兵器。
  这件兵器关系重大,深为大武王朝所忌,万紫楼与同盟会都想单独占有,只是迫于无奈,这才携手合作,但也将此事视为两大组织的最高机密,除了同盟会、万紫楼的核心人物,就没有人知道此事的全貌,哪怕是这件超级兵器的开发人员,都仅得知部分。
  也因此,当路飞扬大剌剌地开口,直指这件机密兵器的存在,香菱便为之大惊失色,讶异于这件机密的外泄。
  “小殇小姐,你……”
  香菱还记得,当初小殇曾经出言嘲弄,暗指自己私下会晤袁晨锋,进行军火交易,自己惊愕于她是如何得知秘密,后来发现小殇所在之处的数百尺内,可能都有肉眼难见的窃听虫在活动,才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监控,后来自己刻意留心,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现在路飞扬这句问话突如其来,香菱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小殇在路飞扬的背后主持。
  “不用看我,我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太复杂的事情我不懂,你们大人的事情自己解决,好吗?”
  小殇的回答,摆明是想把责任赖得一干二净,但凭着对小殇的了解,香菱觉得她既然这么说了,事情多半就与她无关,应当有别的解释。
  “路先生,你是同盟会的人?”
  “怎么说呢?如果李慕白与胡燕徒算是同盟会的人,那我也算吧!”
  “这种回答太滑头了吧?”
  “你的问题也一样啊!不然换我问问你,你是个军火贩子吗?”
  路飞扬笑道:“我是怎么知晓这秘密的,待此间事了,便会向你交代,现在并不重要,而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便足够,那就是万紫楼是否愿意将手中所得拿出来用?”
  “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香菱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因为同盟会与万紫楼联合研究的那件兵器,并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那件兵器除了威力强大,还具有历史意义、对人心的震撼效果,因为在太平军国举事之时,太平军便是使用这件兵器,撼动天下,号召千万人心,成为举事的旗帜。
  一旦这件武器重现,大武王朝将不会轻易罢休,必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消灭掉每一个有份参与的叛逆,而同盟会与万紫楼也将再无退路,一场覆盖整个中土的烽火大战即将开始!
  “如果那件东西真的动了,一切就将再也无法收拾,死的人会比慈航静殿全灭还要多,路先生你就为了解慈航静殿之危,花这么大的代价,这样太不理智了。”
  “唇亡齿寒。事情已到了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程度,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始,若让武沧澜攻破慈航本院,彻底将慈航静殿的势力溃散掉,同盟会、万紫楼,都会是下一个目标……不,其实早就是了,银劫十多年前就预备拔掉慈航静殿,绝不会对其他势力毫无想法,只是看他手边的计划哪个先发动而已。”
  路飞扬笑了笑,似是对这状况深感无奈,道:“同盟会那一边,我已经取得了连络,也做好了准备,所以现在的状况非常简单,就是万紫楼能否站出来,与同盟会携手而战?”
  听完这些话,香菱确定自己没有搞错,对方确实是很清楚整件事的后果,只是等待自己的决定。
  万紫楼的主事者是凤凰夫人,不过这件事并不需要取得凤凰夫人的同意,自己可以做主决定。
  如果是一般的情形,自己很难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偏偏此事牵涉孙武在内,而若问起孙武的意愿,这位小少爷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慈航静殿的。那么,考虑到万紫楼之所以存在的理由,还有当初万紫楼的成立过程,孙武的意愿都必须列在第一位处理,所以……
  “我了解了,那么……请稍等,我立即连络万紫楼。”
  慈航本院中的战事,正如火如荼地爆发,朝廷虽然在此役部署了重兵,也使用了尖端设备,但在首轮攻击中,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
  乘着奇异飞行器的特种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飞入本院,若照预定来算,前方应该是一片被猛烈炮轰后的断垣残壁,但现在却成了无数藤蔓缭绕的诡异森林,这些变化吓不倒训练精良的骑兵队,可是却真的造成了困扰。
  特种骑兵飞入藤蔓林中后,才发现慈航子弟已经后撤得差不多,林中见不到几个光头和尚,所以攻击目标便改为藤蔓,但是当他们飞入这诡异树林,却发现一切与预期中差得太远,姗拉朵·伊凯尔所创造出的变异世界,不是单单一些藤蔓,更是一个与世不同的生态系。
  自藤蔓破地而出至今,仅仅是十几分钟的短暂时间,这个生态系已经开始自我进化,藤蔓枝叶中所含的特殊菌种,变成了奇特的蕈类,散放出粉红色的瘴气,若是被生物吸入肺中,将是比什么神经毒气都要厉害的化学兵器。
  特种骑兵的前锋队伍,在绕经一处藤蔓时,上空忽然出现大量的毒瘴,彷佛是一道粉红色的浪潮,自天顶奔泻而下,形成了一条粉色云瀑,剎时间就将前锋队伍整个包裹在内。
  连串的撞击、爆裂声响,就在浓雾中连环传出,更闪烁着隐约的火光,就算没有亲眼看到,后头的骑士也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打前锋的十多名骑士,遇到了这绝毒瘴气,瞬间失去意识、气绝身亡,所骑乘的飞行器失去控制,相互碰撞,已经完蛋了。
  在开始进攻之前,就晓得今次可能会碰上昔日三美神中的厉害人物,骑队中的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见状连忙掣开飞行器仪表上的红钮,拼着大耗能量,一个银灰色的光罩将飞行器包裹住,尽管这会让飞行器的使用时间大幅缩短一半,但却能有效地阻隔有毒气体,发挥过滤效能。
  当粉红毒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已不能再对特种骑兵造成什么伤害,全部被光罩隔挡在外,而尽管这些粉红毒瘴遮蔽了视线,但凭借着仪器,骑士们很快就把握住这片藤蔓树林的地形,没有一人发生意外,撞到藤蔓上。
  毒气被轻易克服,不但引发这些骑士们的欢呼,更让在远处察觉这点的孙武大大讶异。
  “这些光罩真好用,虽然威力尚不及金钟罩第五层,但只要用能源结晶发动,马上就可以启用,看到这种东西,我实在觉得自己练功都是练心酸的……”
  在太平军国时期,有无数高手前辈都做过类似的感想,不过,至少在这一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将瘴疠阻绝在外的骑士们,很快就听见一种奇异的振翅声飞快靠近,当他们全神戒备,赫然发觉一种似鸟似蜂、通体血红的邪异生物,迅速在粉红瘴疠中穿梭,全然不畏剧毒;每一只虽只有巴掌大小,但一碰到光罩,却能用尾囊的蜂针一击而破。
  当这些邪异蜂鸟成群结队而来,再辅以瘴疠之助,整个情况就幡然改观,一瞬间连串惨嚎声响起,近百名精锐士兵在粉红瘴气中丧失性命。
  瘴气渐浓,孙武再也看不清楚内中事物,只能凭猜测来了解。想到近百人就这么失去生命,有些兴奋,却也有些黯然,这时苦茶方丈已经离去,他也已不是站在屋瓦上,而是站在一株藤蔓上,随着藤蔓的粗壮、长高,不住往高空升去。
  (天子龙船越来越近了,如果我能趁势蹿上去,说不定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想法非常诱人,不过,当孙武从高处注意到,大批军队仍驻守于寺外,看着首波攻击的战士殉难,既不救援,也没反应,彷佛只是在看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时,孙武就感到忧心。
  (这么厉害的防御阵,敌人一点都不动摇?是武沧澜把兵练到如此钢铁意志,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是他们有着十足自信,认为绝对能破解这防御阵?
  不管答案是哪一个,都令孙武感到非常不妙,但就在这时,一阵气劲交击声传入耳中,有人正在附近交手。
  乘着藤蔓,偷袭天子龙船,这并不是孙武独创的构想,有人已将之付诸实现,正是开战前已负伤的任徜徉,而他的运气该说是极好,或者该说是极为不好,因为他确实碰着了大猎物,而且还是孙武的熟人。
  “能在这里见到皇子殿下,实在是再理想也不过了,我刚刚答应了您的父亲,要亲自带您去见他。”
  “银、银劫?”
  孙武抬起头来,恰好看到银劫挥掌发劲,把任徜徉震得吐血飞坠,也幸亏任徜徉挨得住攻击,下坠途中一手插入藤蔓中,止住下坠,不然差一点就是从数百尺高空摔下,粉身碎骨。
  “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孙武奋力跳跃,在犹自往上生长的藤蔓间飞跃,迅速朝银劫靠近。
  “殿下不用心急,您这样急着想见父亲,实在令属下惊喜。”
  孙武不理银劫的嘲讽话语,脚下也是不停,几次起落,跃至银劫面前,二话不说,径自一拳击出。
  “哦?”
  银劫对于这一拳似是饶有兴味,左袖扬起,轻轻一拂,就把孙武这一击凌空架住,任孙武几次催劲,都不能再动分毫。
  上一次交手,银劫因为催动青龙令而受内伤,但前后不过几天工夫,银劫看来已经伤势尽愈,甚至不运使法宝,单纯靠自身修为,便能将孙武的一拳架空于尺外,尽显其不凡力量。
  一拳打不过去,孙武心中一凛,情知“银劫武功直追一皇三宗”的评价绝非虚言,哪怕是手中没有青龙令,银劫仍是个不可小觑的存在,当下再催一次金锺劲攻去,只觉得自己内劲彷佛碰到一层极冰、极冻的气流,全数被凝封冻住,没法再进分毫。
  “皇子殿下看出了我的挑衅,这本是具有王者资质的判断,可是您却向卑职动手,这个决定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以我们两个人的实力差距、历练与经验来看,您这一拳无非是莽夫之举,取不到任何好处啊!”
  银劫好整以暇地问着,相形之下,右臂被冰寒气流所封冻住、进退不得的少年就似乎糗得多,只不过,孙武对这样的窘态浑不在意,一双眼睛昂然无惧地与银劫对视。
  “银先生,我有件事情请教。”
  “哦?不晓得是什么事呢?若是卑职能够回答,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从初见先生的那天起,你对我的称呼就是皇子殿下,连名字都不曾叫过,这是不是代表我在先生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可继承王位的道具?至于我本人的一切,包括我的出身、我的想法,你根本都不在意,完全不放在眼底,对吧?”
  “唔,银劫是个效忠皇朝、效忠陛下的愚鲁武夫,只懂得奉命行事,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知,皇子殿下所言,倒也不错。”
  银劫微笑道:“皇子殿下,想要别人把您放在眼里,单单凭嘴皮子是不够的,获得重视的唯一方法,就是个人实力!”
  话才说完,一股汹涌劲道便朝银劫掌心冲来,这令他哑然失笑,因为这少年竟是如此禁不起撩拨,不过,当察觉到涌来的力量强过金锺劲十倍,银劫的表情就有了变化。
  “小子!”
  连任徜徉都为之震惊,因为原本萦绕于孙武周身的金光,迅速转变为浓烈血色,赫然是如来魔掌的发动征兆。
  “唔……殿下的作法卑职不太欣赏,您应该多爱惜自己身体才对,要是您受到神掌反噬而重伤,这次可没人能再帮您接通经脉了。”
  “不欣赏又怎样?实话告诉你,这几天慈航静殿内忧外患,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该怎么解除危机,最后我发现,只要你或武沧澜之间有一个死了,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一场大祸消于无形,因为你们两个是这桩阴谋的策划者,只要你们死了,这件事就能解决。”
  孙武催运掌力,道:“我要上天子龙船,主要还是找你。武沧澜的力量太强,我就算拼命也不见得能打倒他,但换做是你这个二号人物,一击魔掌大有机会把你打倒,不管后果是什么,只要能在这里打倒你,剩下的就交给苦茶方丈去想办法,至少要你不能离开这里去帮武沧澜。”
  银劫着实讶异,因为手掌上所感受到的压力,让他知道少年的话并非儿戏,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与决心。这种事可不是说笑,如来魔掌的威力太强,在这样的危险距离,纵是有青龙令辅助,银劫也不敢妄言能全身而退。
  只是,身为当今世上的有数高手,这样的场面自是难不倒银劫。手腕一翻,冰蓝玄光一闪,青龙令已被扣在掌心,只见孙武脸色一变,好像内脏被人紧紧揪住般,表情扭曲,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楚,险些就跪跌在藤蔓上。
  受此影响,孙武的掌劲溃散,一式原本蓄势待发的强招,就这么被消解于无形,发不出去。
  情势一下子倒转过来,当孙武终于承受不住,单膝跪下,银劫则是站在他身前,用一惯的冰冷语调说话。
  “我替皇子殿下疗伤的时候,曾经说过,您伤势初愈,最好多休养几日,别急着上战场,否则会有反效果。这些话您似乎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真是让臣下深深遗憾。”
  “你……当初你帮我治伤,其实就已经……已经……”
  情形很明显,上次银劫为孙武治伤,青龙令召唤傀儡,接筋续脉时,就已经暗藏玄机,在里头做了手脚,只要一经接触,就能引发这些潜伏的隐劲,像是把一颗未爆弹埋在敌人体内。
  这样一颗随时会爆开的东西,是最好的伏兵,如果是在慈航静殿与官兵大战的时候才爆开,那就是把孙武的战力给瘫痪。无论如何,如来魔掌的威力太大,要是孙武在战场上拼命发掌,后果将会非常棘手,因此银劫预作布置,在孙武体内埋藏了这条伏笔。
  “皇子殿下,战场多诈,这样的小伎俩并不算什么,希望这次的经验,能够让您有所学习。”
  银劫淡淡说着,彷佛这件事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缓缓朝孙武走去。倘使在这时候出手,应该可以轻易将少年抹杀,不过银劫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很单纯地惋惜这事过早拆穿,没有能够留到真正重要的时候。
  “苦茶未死,若放任殿下您与他连手出战,对我方的危险性太大,现在既然殿下您识破了这小花招,幸好能在这里将你制伏,否则您与他两人连手,对陛下可不是件好事啊!”
  银劫走近孙武,突然白影一闪,任徜徉再次飞身而上,尽管口溢鲜血,瞧上去非常狼狈,但却摆出一副不会让开的坚决态度。
  “又是你啊?年轻一辈中,你仅次于袁晨锋,确实算是一号人物,又很懂得保留实力,本是苦茶的强助,但我几次布局,让你近日连施神掌,连天绝剑都用了出来,现在……你身上几处断骨应该又裂了,再动手,随时都可能终生残废啊!”
  这句话无疑说到了任徜徉的痛处,他脸色一变,但却不曾退缩,正预备要鼓劲发招,孙武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了出来。
  “银先生的名声果然是威震大地,手段也很高,不过我想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明知道一个厨师的手很黑,那你还敢毫不怀疑地吃他做的菜吗?”
  正常人应该是不敢的,而医生的情形也与这名厨师一样,假如这名医生的声誉很坏,应该也没什么人敢随便被他医治吧?
  这么一想,银劫顿时觉得不妙,了解到孙武到底在暗示什么,同时他也发现了一点,就是刚才孙武虽然跪下,但周围的血色雾气并未散去,现在更加倍浓烈起来,这种现象的发生,无疑正代表着一件事,但要做到这种事的两个技术关键却是……
  “……真是令人讶异,我可以理解您为何猜到,但我想不透您怎么做到,这种法宝技术应该不是您可以……”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想不透的,银先生,你不用烦了!”
  一声低喝,孙武一下子闪到任徜徉身前,一掌朝银劫打去,掌势未到,一股强猛劲风扫向四面,立刻便将任徜徉给震得飘了开去。
  掌劲的威力惊人,任徜徉极力想要稳住身形,却根本做不到,只见周围的血雾产生变化,疯狂朝着孙武涌去,但血雾翻涌的样子却又与之前有所不同,任徜徉惊奇地发现,这一掌并不是“魔光初现”孙武出掌的同时,周围气流的巨大压力便锁住银劫,但这名绝顶强人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以高速飞身后退,穿过数根粗大藤蔓,拉远与孙武的距离,同时手中的青龙令强光一闪,前方的空间突然剧烈震动,彷佛水面起涟漪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超级法宝的异能,就在此时完全展现。明明是全无凭借的状况下,青龙令赫然从虚空中召唤出四头木兽,每一头都是两尺长宽、与人同高的身形,豹头虎身,额有犄角,眼中闪着红光,张口长啸,十足威猛凶恶,迎向孙武的掌力而去。
  上一次孙武与银劫的交手,银劫也使用了青龙令,召唤出土偶来当缓冲,趁着土偶被血光粉碎的空档,飞身而退,这次虽然是故技重施,而且召唤物的威能还较土偶提升了层次,但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孙武却肯定这些木兽阻挡不了自己。
  “是吗?皇子殿下真是笃定,不过……同一种技巧,有时候会有不同的用法。”
  银色面具之下,绽放出一个冷冽的微笑,四头迎向孙武的木兽中,有两头突然转向,扑向正往下坠的任徜徉,动作既狠且快,光是看那个左右夹击的威势,孙武就知道重伤状态的任徜徉接不下,或者说……需要个奇迹!
  “木兽虽然不足以威胁绝顶强人,但杀伤力与爆破力却不是普通高手能承受,皇子殿下,现在请问您要做何决定了?”
  银劫斯文的语调,确实让孙武产生了动摇,这些木兽到底有什么异能,自己不得而知,但潜在的压迫感,却让自己对这些木兽不敢小觑,倘使自己不改变出掌方向,设法救援,任徜徉就要遭遇危险。
  (可是,如果我现在去帮任兄,那小殇和我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这个机会就没了,魔掌的内伤一经反噬,我和任兄都要任人鱼肉了;我这边的两头木兽,看来也不对劲,多半是设定成我一转向救人,就来进行阻拦,让我两面失顾。
  理智在一瞬间做出判断,只有情感还犹豫不决,然而,最终的答案还是得出来,孙武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正要痛下决定时,大气中发生了奇异的波动,彷佛有什么力量高速朝这边而来,紧跟着,在一阵几不可闻的脆响声中,孙武与银劫同时看见,扑向任徜徉的那两头木兽身上出现了细微裂痕。
  两头奇形木兽身上的裂痕,代表这原本应当坚固不破的东西,已经受到破坏,而且内在的破坏可能比表面严重十倍。这种事不会是自然发生,肯定是有人暗中出手,孙武知道这一点,却还无法推测相助之人的身分,而他在惊喜之余,也还存着一个忧虑。
  (木兽被破坏了,但仍存有相当威力,任兄他敌得过吗?来得及逃掉吗?以任兄现在的伤势来推算……
  这个念头才刚掠过脑海,一阵刺耳的爆裂声传进了孙武耳中。又是两下异声响起,奇异的气流袭向木兽,两次攻击准确命中同一处,木兽外表的裂痕迅速扩散,再加上任徜徉的趁势一击,瞬间便迸炸开来,成了两团火球,爆炸威力十分惊人,但任徜徉早已有备,鼓劲护身,飘翔飞退,没有被卷入爆炸火球中。
  两次的无形攻击,帮助任徜徉解围,这次连孙武都猜到了是谁在帮忙,这攻击自下方的红色瘴气中发出,看来是有人从下头往上仰攻。
  银劫往下方看了一眼,用苦笑的声音道:“事情又再一次脱出我的计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连续三次出现了奇迹,既然如此,我这总是失算的失败者还有什么好说……”
  确实是不必再说什么,银劫的防御手段失效,孙武则在这时候迫至极近处,蓄劲已久的一掌悍然爆发,四面八方的血雾忽然消失,两人脚下的藤蔓冒出灿烂红光,表层也浮凸出来,如百条巨型蚯蚓在藤蔓中急速行动一般,朝银劫蔓延而去。
  在藤蔓中迅速蔓延的掌劲,也在上方形成压力,朝孙武扑去的那两头木兽,被藤蔓表层迸裂所绽放的红光一碰,瞬间便被爆破,炸得粉碎,而这些土蚯更不是只从单一方向前进,而是从四面八方朝中心反噬回来,封死敌人所有一切可能退路,让敌人除了硬拼之外,再也没有其它选择。
  如来魔掌·魔动山河!
  上次苦茶辅助孙武使出“佛动山河”时,真气运转的秘诀已被孙武记下,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与消化,已能够化为己用,在这一次的战局中运使,成为他所学会的第二式魔掌,大大出了敌人的意外。
  之前的交手,银劫以青龙令异能挡招,侥幸逃过一劫,但这次虽是召唤出木兽,却被魔掌血光轻易粉碎,在少年的惊喜呼叫声中,银劫被魔掌正面命中,发出痛苦的闷哼,结结实实地中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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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本卷简介】
世上永远有打不完的敌人、有更厉害的武功、更强的高手;江湖最怕的,不是出现武林强人,而是无穷尽的全面血战!
眼看那一具具身首异处的残屍、半死不活的盟友,连呼伦法王、苦茶方丈和宝姑娘这种等级的也难以全身而退,孙武你又有何能耐?
武沧澜不只强!还是没血性的狂!慈航静殿已成一片血海,战场上只剩最后的强者,谁是幸运儿?奇蹟会不会再降临?
这一役不是结束,而是全新的开始!


第一章 石人独眼·江山挑动
  在慈航静殿所引发的一场风波,惊天动地,虽然主战场发生在慈航本院,但所掀起的波涛震荡,却吞噬了整个中土。
  无论朝野,慈航子弟在这场风波中陷入十分困难的挣扎局面。孙武的一番话,只有慈航本院中的子弟晓得,尚未来得及流传出去,外头的慈航子弟则仍因为官方说法感到极度忧心,尤其是有关慈航静殿勾结外族,暗中制造毁灭性武器,图谋不轨的种种传闻。
  朝廷与慈航静殿之间的斗争,这些年来从未停歇过,所有人都知道双方的冲突随时会爆发,现在预期中的战局提早到来,所有慈航子弟都苦恼万分。当朝廷军队正式进攻慈航静殿的消息一传出,整个江湖也因此陷入大乱……
  只是,并不是中土每个角落都充满了肃杀之气,在距离慈航本院数千里外的一处河岸,周围尽是岩石群山,山上覆盖着稀疏树木、大量青苔,倒映得河水一片青色,连带河岸边的几十间瓦舍,也都添了些许雅致气氛。
  河面上几艘渔船,缓缓而行,船上渔翁撒网下河,趁着黑夜捞捕,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平和,看上去就是一副恬静渔村的写照,只有河左岸的一排野营,十几个帐篷横竖错落搭着,在这一片渔村景色中显得突兀。
  帐篷看来都不算新,甚至有些还非常脏乱,应该是长年累月搭架在这里的;出入的人穿着古怪,虽然算不上奇装异服,但看起来很像是什么奇特宗教团体的信徒在此聚会,更为甚者,这些人的眼神都飘忽呆滞,动作中少了一种生人气味,很像会走路的活殭尸。
  这样的一群人,与渔村环境格格不入,就连河上操舟的渔夫们,都用一种嫌忌目光往他们看去,又是摇头,又是小心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如此奇特的场面之所以出现,只因为这座小渔村并不平凡,至少……四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正是因为起源于此的一声巨响,才为太平军国的骚乱揭开序幕。
  这件事情渔村里的老人家都知道,更晓得当初那件事发生的地点,就在村子北面的那片山壁,尽管那里已经被泥尘、青苔所遮蔽,看上去仅能隐约见到一些怪异的突起物,但每个老人家都晓得,在那些青苔与泥土底下,存在着一个曾经撼动整个中土大地的显赫传说,哪怕是在太平军国已覆灭的此刻,都还有些仍醉心往日荣光的太平残党,在这里扎营长驻,等待“奇迹”的发生,希望传说能够再一次苏醒。
  不过对于他们的这份期待,这座小村的渔人们很明显地是不以为然,就连朝廷都抱持同样看法,更把他们看作是一群没有威胁性、荒谬滑稽的妄想之士,若非如此,太平军的任何残党余孽,都会被斩草除根,怎能容得了他们在此悼念太平军国最后的余晖。
  或许是出自无聊,刚撒好网的渔夫们聊天对话,看着河岸边的帐棚,说起了那个他们早已谈论过多次的话题。
  “喂!那些太平军的鸟人,每天眼巴巴地望山,你觉得那个东西真的会再动起来吗?”
  “不可能吧?如果那东西还能够醒过来,当初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睡下去?这些年来连动都没有动过?”
  “你这比喻不恰当啊!既然你说它是睡下去,那早晚有一天它就会再醒过来啊!”
  “好好好,我不和你争,你说它会醒就会醒,要不要你直接去把它叫醒啊?”
  只是一句普通的笑语,这些年来早已无数次被提过,谁也没有真的把这当回事,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玩笑话,却因为东边天空的一道闪光,而有了变化。
  “碰”的一声,一道火焰似的绚烂光华,在东边天空乍然亮起,粲然生光,丽而夺目,顿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咦?有人在放烟火?”
  渔夫们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但他们一生中却没有见过这样的烟火,不但有十多种颜色灿烂放光,而且还在空中快速变化,彷佛是以某种特殊的规律在传递着什么讯息,书写着一种他们所看不懂的符文。
  一朵接着一朵的烟火在天上炸开,五颜六色,红的、绿的、黄的……交相盛放,哪怕是逢年过节官府举行的庆典,都不曾放过这么好看的烟火,但奇怪的是,看到这些烟火,没有人觉得欢欣振奋,相反的,每个人都面面相觑,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喂!这烟火来得好怪,你们觉得这会不会是……”
  有人这么不安地问着,而答案很快便呈现出来,又是一声巨响,几乎震聋了在场每个渔人的耳朵,但这一次……声音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伴随着土石炸裂之声,一起从村子北面的山壁传出。
  轰隆!
  爆炸声响一下接着一下,不仅冲击着每个人的听觉,同时也震山撼地,随着山壁上的土石、青苔簌簌滑落,剧烈震波也传到了河面上,掀起惊人的波浪,将几艘渔船全数掀翻,船上的人们也纷纷落水。
  水势一下子变得湍急,即使水性再好,渔夫们也要努力才能求取生存,但比起河岸上的毁灭性伤害,在猛浪中竭力求生的他们,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随着山石大量崩落,岩壁上隐约绽放出一道赤红色的邪异光芒,似乎是被埋藏于山壁内的物体,因为少掉了遮蔽之物,正慢慢地显露出来。
  崩落的岩石,顺着山形砸下,环绕包覆在山壁中的村落首当其冲,被从天而降的土石流砸中。与人同高的沉重落石,像是砸破纸张一样,在轰然声中打穿屋瓦,房舍就好像一件不牢靠的小玩具,瞬间四分五裂,崩散轰倒,里面的人们更是连惨叫哀号的机会都没有,就和屋子同一命运,惨死其中。
  大量的死伤在瞬间出现,只是满天烟尘覆盖了鲜血,还没有传散出来。与之比较,在河岸边扎立帐篷的太平残党则是躲过一劫,日夜期盼有这一幕发生的他们,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如梦初醒,空洞的目光闪过狂喜,动作变得迅捷灵活,赶紧招呼左右同伴,一起往崩落中的北方山壁赶去。
  “醒了!那头怪物醒了啊!”
  犹自在怒涛河面上挣扎求生的渔夫群中,传出了这样的呼叫声,而山壁中不住闪动的血红厉芒,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接着,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从山壁内缓缓朝外绽放,朦朦胧胧的土色光芒,看上去极为浑厚、温暖,所经之处,崩落中的岩石全数软化,被光芒牢牢吸附,不再往下崩塌。
  山崩顿止,周遭出现了得来不易的片刻安宁,但这无声的一刻却不长久,山壁内的红芒再次盛放强光,与土黄色的浑厚光罩争辉,没过多久,赤烈的红芒便突破了土黄光辉,将整片山壁映得一片赤红,紧接着,便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
  轰隆!
  这次不再是什么山石崩落,而是整片山壁在瞬间被巨大力量给打裂,轰飞出去,碎散成无数大小岩石,遮天蔽日地洒落,看似壮观,却是一场恐怖的灾难,不但将附近地面疯狂蹂躏,千疮百孔,就连那些以狂喜心情朝这边奔来的太平残党都未能幸免,在惊愕不已的哀号中,被落石砸个正着,全军覆没,徒然增添了地上的血印。
  世上的高手再强,终究是血肉之躯,除非凭借法宝辅助,不然也不可能有这种天崩地裂的破坏力,而此刻一击开山的力量,若以法宝的威能来估算,已经是超级法宝的范围。好不容易才从河面游攀到岸上的渔民们,不晓得什么东西是超级法宝,却都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座小渔村内,确实存在着一个超级凶器。
  满天碎石如雨落下的画面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拳头,就是这只拳头,一击将厚实山壁打穿,而当能够形成束缚的障碍物全部消失后,这只拳头缓缓移动,带出了拳头之后的巨大手臂。
  咚!
  彷佛千百张皮鼓同时敲击的闷响,来自一记沉重的步伐,令大地为之动摇。一个小山般的巨大黑影,遮天盖地,缓慢地站立起来,彷佛是一个将要吞食天地的恶魔,迎着浩瀚苍穹,张开它巨硕的一双手臂,紧接着,便是一声震惊百里的嚎叫!
  相隔四十余年,这吼声再次响彻周围山区,而听在年长的渔人耳中,这声音却是如此熟悉,他们的思绪不由得随着时光飞逝,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同样也是这样的一声大吼,让当时闹得天下沸沸扬扬的那个传言成真,并在之后的数天里,为烧遍整个中土大地的烽火传说揭开序幕。
  “……石……石人……动了啊……”
  渔夫们的呻吟之声,在这巨大的吼声中,有如蝼蚁叹息般渺小,迅速被遮掩下去,引不起丝毫注意。
  邪异的红光,来自巨大形体的顶端,就像是一只眼睛……巨人的独眼!
  红光迅速在地面上扫过,满目疮痍的惨状、挣扎上岸的人们,这些都没有能够引起红光的注意。不久,红光移向东方,跨越层层山脉,独眼巨人的目光望向数百里外一座城市,迈开它辽阔的步伐,笔直朝东方行去……
  巨大石人出现,所造成的剧烈震撼,即将席卷整个中土大地,不过这个震撼所造成的波动,还没有传到慈航静殿去。
  目前的慈航静殿,仍旧处于熊熊烽火之中,这场由武沧澜、银劫连手策划的大火,烧得正如预期中的那般炽烈,尽管在点火的实行阶段碰到了些困难,计划没有能精准地照章实施,但以目前来看,朝廷方面仍是稳稳地占了上风。
  整个慈航本院,被烽火分割成无数个小战场,每一个小战场里头,都有人在进行属于自己的战斗,无论他的对手是朝廷精兵、慈航僧侣,抑或只是恐怖的变种植物。
  而在这些战斗中,最吸引人们注意的,便是主帅级数的战斗,因为无论整体战局如何变化,只要能在战场上打倒敌人主帅,一切就有逆转的希望,尤其朝廷那一方更是如此,若是能打倒皇帝武沧澜,又或是他的头号心腹银劫,那么无论朝廷军队占有多少优势,都会被逼得退兵,这一点……至少慈航静殿的众高僧是如此相信,因为如果连这个最后希望都失去,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认为慈航静殿能在今夜幸存呢?
  单以个人武力而论,一皇的排名犹在三宗之上,这不仅是对帝皇权威的推崇,也是无数场生死血斗所累积的实绩,说得更明白一点,根本没有人看好苦茶方丈能够敌得过武沧澜,如果不是还有最后的压箱宝“如来神掌”现在大家就可以准备收拾散伙了。
  可是,不久之前,一道灿烂血光闪过天际,当中隐隐还有火焰飞腾,使得地面轻轻晃动,这正是神掌中“佛动山河”一式的运行征兆,众高僧都是识货之人,见到这片佛光闪动,无不心中揣揣,担忧苦茶方丈那边的胜负状况,更是不解苦茶方丈与武沧澜何时打到天上去了。
  事实上,这个想法与事实有些许偏差,苦茶方丈没有上天,这一式动摇山河的魔掌也非苦茶方丈所发,而是攀上巨大藤蔓的孙武,赌上了自己的意志与实力,豁力一击的结果。
  (……成、成功了!
  孙武绝不会忘记刚才那一瞬间,自己掌下的感觉,就在那一刻,自己确实感受到掌劲的最前端,接触到了敌人的身体,于是自己豁尽全力发劲,掌劲毫无保留地直轰而去,在敌人体内全面爆发。
  过去银劫一直都是以非常云淡风轻的闲适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彷佛一切事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意料中的芝麻小事。这样的表情,看在敌人的眼中,诚然是一件恐怖的事,然而,这问题终于也得到改变,当孙武将这一记重掌印至银劫身上,劲道爆发的那一瞬间,他确实看见银劫的眼神发生变化,一声代表痛楚的喊叫,也从银色的面具下发出。
  这个时间并不算长,因为“魔动山河”的掌劲,开始在银劫的体内全面爆发,连同他本身的力量,一起迸炸开来。这股爆炸的力量非同小可,不但银劫瞬间被炸得飞跌出去,像是一件高空垃圾般被抛出,然后迅速下坠,就连孙武都受到反震波及,被一股巨力直甩出去。
  战斗的地点不是平地,而是高空之上的巨大藤蔓,孙武被这一震,与银劫同样结果,从藤蔓上摔坠出去。
  (糟糕!从这里摔下去,金钟罩……
  答案很明显,纵使把金锺劲催上第六关,从这等高处往下摔砸,结果就是变成一团摔扁的“金钟”孙武竭力想抓住一根藤蔓分支,稳住身子,还好一只手掌及时伸来,将他的手拉住,否则整个人就要这么笔直地摔落下去。
  “任兄!多谢。”
  “好小子!你真他妈的有一套,银劫那贱贼被你给打倒了!”
  任徜徉披头散发,模样看起来极为狼狈,嘴角血迹未干,代表着战斗中所受的伤势不轻,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神光,着实为了孙武的战绩欢喜不已。
  “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来,那个变态没有被人这样打过,你刚刚那一掌如果被人看到,不晓得多少人会拍手叫好!”
  “有……有这么夸张?”
  孙武喘气说着,想想也是不难理解,银劫堪称是仇家遍天下,要是给人知道他今天吃了如此大亏,那些仇家一定会额手庆幸。
  不过,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去在意这种问题,适才奋力一击,鼓催得太尽,现在从手腕到胸口都在发痛,运使神掌所造成的反噬,隐约有发作的征兆,必须要尽快觅地调息,但却有一件事令孙武深感不解……
  (奇怪?怎么伤势没有发作?换做是以前,这样子和人硬干一掌,真气早就炸得乱七八糟,伤到躺下去了……
  孙武困惑不解,但任徜徉却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笑着提供了答案。
  “怎么啦?奇怪自己的伤势没爆发?”
  “是啊,这……怪怪的……”
  “有什么好怪的?你好像很希望自己受重伤一样……老实告诉你吧!你现在的状况,全都在和尚师父的预计之中。”
  任徜徉对孙武解释,之前孙武运功会受伤,主要是因为牵动舍利邪能,遭到反噬,所以才会伤得如此厉害,如果只是单纯催运神掌,其实只会大耗元气,并不会造成如此大的肉体伤害。
  “神掌怎么说也是佛门武学,如果动不动就让修练者骨断筋折,这种杀性奇大的武功哪算得上佛门绝学?”
  “呃……可是,每次任兄你用神掌的时候,你的敌人都是粉身碎骨,这样难道不算杀性奇大?”
  孙武其实只是随口问问,但任徜徉听了之后,反应却是异常的大:“你这家伙真是婆妈的可以,他妈的听了连我都有火,佛家都有降妖除魔之说,对那些妖魔鬼怪我出手就是在超渡他们,渡的越干净,越是功德无量,你这家伙到底懂不懂啊?算了,我看你一脸就是不懂的样子,真奇怪你这种做事情畏首畏尾的家伙,怎么会是西门大侠的传人,老天爷真是超没眼。”
  “这……这种解释会不会太硬了?帮人超度就不算杀生?那武沧澜帮我们大家超度,往生极乐,我们岂不是还要谢谢他?”
  “不能这样比喻啦!坏人就是坏人,不管他心存慈悲还是什么的,都是坏人啦!”
  “你……你这样说,才真是曲解佛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孙武反驳任徜徉,但也大致弄懂了任徜徉的意思。之前自己的力量未足,每次运使神掌,必然会牵动舍利能量,让狂暴化的舍利能量伤害肉体,但随着自己的长进,力量渐增,如今自己已渐有能力独发神掌,再加上不久前苦茶方丈输来的真气,仍有部份存在体内,几个理由加起来,自己才能成功发出一掌而未受严重伤害。
  “可喜可贺啊!小子,才多久而已,你就已经有这进度了,这样下去,再不用多久,你就能凭自己的力量出掌了。”
  任徜徉的话中,隐隐带着感慨的意味,似是感佩孙武的天资聪颖,孙武听出了这层意思,但却自知这与天资没有什么关系,自己从小就修练神掌的基本功,至今已逾十年,风雨不辍,修练时间算起来还长过任徜徉,现在这点成绩根本就不值得奇怪。
  “不过,任兄,银劫他真的被打倒了吗?”
  孙武看到银劫中掌后自藤蔓上摔落,但照个人力量来估算,银劫总不可能这么狼狈地活活摔死,如果这样就能杀死他,这么多年来,银劫早死过上千百次了。
  “怎么了?你对杀人有顾忌吗?”
  任徜徉看破孙武的心思,微微一笑,随即摇头道:“神掌虽然厉害,但银劫与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怪物相去不远,都是走过太平军国时代的怪物,这一掌是杀他不死的,至于他摔下去会不会死……嘿嘿,我想我们没有那么好运气吧?”
  任徜徉说着,走到脚下藤蔓的边缘,偏侧往下看去,皱起眉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孙武连忙站起,跟着他来到藤蔓边缘,往下一看,只见下方的血色浓雾中,隐约见到冰蓝色的气芒闪动,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但光芒越来越亮,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运作。
  “任兄,这……是青龙令吗?”
  “法宝那一类的事,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吧!那家伙毕竟有超级法宝在手,单单一式神掌,杀他不死,只能让他重创,真是让人不甘心!”
  “不,这点我想必须修正:若是出自苦茶之手,重创是没话说,但单单是你们两个小辈,没花什么代价就说要重创,这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一句话从两人身后悠然传来,孙武与任徜徉大惊,晓得最要命的状况已经发生。任徜徉的江湖经验老到,一发现事情不妙,并未立即回身,而是先挥掌后击,同时以高速向旁滑开,拉开距离,伺机反击。
  任徜徉的反应奇速,但孙武脑里却闪过另一个念头,银劫这等老谋深算之人,会选在这时候现身出声,甚至还在底下释放强光,引开自己与任徜徉的注意,那肯定是做好了反扑的准备,普通的应对方法多半无效,自己要争取的,应该是一丝机会,最好的方法就是……
  孙武心念一闪,当任徜徉斜身滑开时,他却向前抢奔两步,纵身一跳,从巨大藤蔓上一跃而下。
  主动跃下,孙武这次是有备而为,一开始就看准了落点,想要先脱离敌人的攻击范围,再行反击。这个紧急反应比任徜徉要高明得多,所以当银劫指劲疾吐,轰在任徜徉背心,令他一口鲜血喷出,伤势加剧时,轰向孙武的一指却落了空,只是轰在藤蔓上,激起一片绿色黏液。
  “好家伙,我又失算了……看来世上真是有天敌存在啊!”
  银劫的一声赞叹,并没有让孙武高兴起来,因为往下跃去的他,脚还没踏稳,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大吼,一头张牙舞爪的奇形木兽从旁冲出,形式狠恶,重重一爪就朝他当头挥来。
  孙武脚下尚未踏稳,正是金钟罩最弱的一刻,不愿硬接,连忙跃起,避开木兽的一击,只听得一声巨响,足足一尺粗的巨大藤蔓,被木兽的一爪给打断,黏液喷洒,被切断的藤蔓笔直往下落去,让孙武惊于木兽之威,更庆幸自己的选择正确。
  然而,当一股巨大吸力拉扯半空中的他,这选择就没什么好庆幸了,孙武跃起之时自然是又看准了目标,但大武王朝的首席谋略家却不会再次出手无功,左手一推,冰寒至极的冷风刮起,将孙武扯了回去。
  孙武试图运劲抵抗,但身在半空,金钟劲的威能大打折扣,竟被寒气透体而入,觉得整个身体如坠冰窖,什么真气都运不起来,手脚一僵,便被人像扯皮球般拉回上层藤蔓。
  “唔!”
  这一摔着实不轻,尽管巨大藤蔓质地不算太硬,但孙武还是周身疼痛,更糟糕的是四肢被寒气入侵,僵硬如木,没法动弹,只能引导真气慢慢化解寒劲。
  “金钟罩虽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但易学难精,又有地形限制的不利因子,所以向来为一流高手所不取,殿下自幼将时间浪费在这门武学上,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现在应该也有深刻体悟了吧?”
  语气一派悠然,但是当孙武努力转动脖子,看清楚银劫此刻的模样,便晓得银劫的状况也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那张银色的面具,此刻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左上角更有部分崩落,露出了额角染血的发丝,嘴边更是一片赤红,这都显示银劫中掌之后,大量呕血,受了不轻的内伤。
  血迹并不是只存在于嘴边、额上,银劫的蓝袍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尤其集中在左半边;左手袖子断去了半截,露出半截手臂,上头浮凸起一条条血筋,交错盘结,彷佛是种盘据在手臂上的狰狞恶兽,衬着那过度苍白的皮肤,这些血筋分外显得可怖。
  “殿下的魔掌确实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当年曾看过天妖出掌,暗自模拟过以青龙令拆掌破招,这一记恐怕就要夺臣下的命了,近十年来,能让臣下感受到濒死边缘滋味的,殿下您该算是头一个了。”
  银劫注意到孙武的眼神,淡然道:“神掌之中,佛光初现、佛动山河两式的运作,都与大地能量有关,佛动山河催运时,地脉能量会窜行于地表,打入人体时,则是主攻人体经脉,碎筋断脉,无可救治。”
  既然是“无可救治”孙武倒很好奇银劫是如何自救的,但从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结论并不难找,恐怕是银劫在掌劲将要破体而出前,拚着大损元气的风险,启动青龙令异能,将体内掌劲转移卸出,但掌劲虽然脱离经脉,却带着大量鲜血离体,这个伤害着实不小,也因此银劫的脸上才会毫无血色,脚下步伐亦显虚浮。
  这样看来,一记神掌的威力,并不足以对银劫造成致命伤,但此刻孙武却没有再发一掌的能耐。
  (……真厉害,能够凭肉体与修为硬挨一记神掌,这个人和普通的法宝使者不一样,不是只有手中的法宝厉害,自身的武功也很高啊,我……我该怎么办呢?


第二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神掌的重击虽非无功,却没有办法打倒敌人,这点固然是遗憾,但孙武发现银劫伤得不轻,若是苦茶方丈在此时现身,补上一掌,多半就能当场击杀银劫,纵使不是苦茶方丈,自己要是可以再发一掌,相信也能奏功。
  这一点任徜徉也有相同的估计,所以在银劫动手之前,任徜徉率先抢攻,希望帮孙武争取时间,化开体内的封锁寒气。
  “铮!”
  轻响声中,任徜徉拍向腰间,扣锁腰间的软剑应声弹出,化作一抹白虹,疾刺向银劫。
  “哦?改用剑了吗?若是之前,或许还有点奇兵之效,但你既然使不出天绝剑势,挥动这柄破铜烂铁还有何作为?”
  “那就放胆过来试试看!瞧瞧西门传人是不是能给你点惊喜!”
  “会几手天绝剑就自称是西门传人了吗?呵,不过我确实感到好奇,你的天绝剑到底由何处学来?”
  “你下地狱去问吧!”
  任徜徉与银劫很快地斗了起来,孙武侧躺在地上,虽然眼中看不见两人的战斗,但却晓得那边战况激烈,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任兄孤军战斗,撑不了多久的。刚刚有人帮我们作战,是妃小姐吗?如果她还能仗义出手,那我们的胜算就高一些了……
  孙武心下寻思,但适才破空而来的无形冲击波,却不再出现,任徜徉很快地就陷入一面倒的劣势。河洛剑派服从于朝廷,妃怜袖暗发音剑援助的行为,已经是背叛师门,不可能做得太明显,这或许就是现在没有再出手的理由,不过孙武更担心的一点,则是银劫刚才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会不会已经分身去料理掉妃怜袖?
  (不能想太多,先专心恢复行动力再说。
  银劫所修练的寒冰气劲非常厉害,侵入体内后,孙武连续几次发劲,都无法将之化散,然而,在慈航静殿的这段时间,孙武没有白待,金钟劲冲穴无效,他急吸一口气,同时运起“易筋”、“洗髓”两大神功。
  “易筋经”和“洗髓经”是天下一等一的王道武学,两劲同施,银劫的寒气便有散动迹象,孙武心中大喜,加倍催运力量,但耳边传来任徜徉的闷哼,像是被银劫所创伤,侧头一看,只见任徜徉喷血倒地,银劫正要补上一掌,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破山神雷?搞什么……”
  银劫的目光望向天空,天子龙船底部释放出的五道光圈,彷佛羽毛般飘移坠下,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威胁性,但能让银劫这样皱眉,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如果是武器,天子龙船发射这五道光圈,应该是用来辅助银劫的,银劫会皱眉头的理由,莫非是因为这不是他下的命令?
  孙武的疑惑很快就被证实了,五道破山神雷在几下弯旋回绕后,竟然不约而同地以银劫为目标,闪电似的轰击而下,银劫手腕一翻,青龙令上蓝光闪动,上方出现三个背生翅膀、虎头人身的晶石护卫,挥舞着手中的石叉,迅速旋飞,将那五道破山神雷给截挡下来。
  石叉与光圈互碰,造成连续爆炸。天子龙船所承载的武装系统确实威猛,躺在藤蔓上的孙武都能感受到阵阵热流袭来,全身一烫,三只晶石护卫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化成了三团大火球,银劫的目光则是穿透火焰直指天子龙船,很明显的,天子龙船上头出了某些问题。
  (天子龙船的武器,为什么攻击银劫?
  孙武也大感疑惑,但更奇怪的一点,则是他对于这种情形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历过。
  (对了!是在飞云舰上,那时候也发生过这种事……
  孙武突然想起,纳兰元蝶率领飞云舰来攻时,她所驱动的改造兵团,居然被飞云舰上的武装系统攻击,因而损失惨重,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无故发生,最后得到证实,当时飞云舰上的武装系统被小殇所入侵、操控,所以才会倒转枪头,换句话说,现在天子龙船的情况是……
  “哼,看来三美神之首的技术后继有人,居然能够反向入侵天子龙船,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惜了!”
  银劫仰望上空,语气中有一丝怒意,因为天子龙船的底部再次释放出光圈,数目更是先前的十倍之多,而且一波连着一波,很快就变成百多道光圈,从四面八方往银劫攻去。
  这么庞大数目的轰击,虽是对准了银劫而发,却不可能拿捏得如此刚好,任徜徉与孙武都在攻击圈内,如此一来,不只是银劫,就连孙武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很难看。
  (等等,小殇,你真的是来救我们,不是来消灭我们的吗?
  孙武脑中的念头一闪,百多道“破山神雷”已朝银劫集中轰来,无论结果如何,孙武相信这都能逼出银劫的实力,因为从爆炸威力看来,金钟罩是承受不住的,换做是自己,只能发出一式神掌,将这些光圈全数诱爆,换言之,银劫若想要解厄脱困,就必须使用同级数的技巧,再无保留。
  “一群废物,还在搞什么东西?要让敌人玩弄你们多久?”
  银劫对着空气喊话,没有特定对象,孙武正觉得不解,一个声音却从银劫身上发出。
  “禀告统领,敌人入侵的速度太快,我们还不能控制状况,但已经照您早先的交代,启动反制措施,相信能够……”
  后头的话说得太快,孙武没听清楚,但从语意判断,应该是银劫在和天子龙船上的部属通话,而他们所说的“反制措施”是……
  “殿下身边的奇人异士,确实很高明,我没想过真有人能侵入天子龙船的系统。不过,有人会试图入侵,这点我则是从飞云舰的前车之鉴得到经验了。”
  银劫的话语中带着某种暗示,孙武听了出来。上次飞云舰进攻梁山泊,搞到全军覆没,整个经过想必银劫在事后一定曾反复斟酌、吸取教训,所以,如果银劫提防到有人会做这一手,事先布下预防陷阱,那就……
  当“破山神雷”开始爆炸,强光与暴风席卷四方,孙武的心却飞离到现场以外,自己青梅竹马同伴所在的地方……
  在慈航本院内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场中,有一个地方虽在战争里,却没有被战火所波及,那便是不久前香菱与路飞扬等人所在的土坡。
  路飞扬已经离去,香菱也不晓得他到什么地方去,眼前到处都是兵荒马乱,路飞扬应该不至于随便被人干掉才对。自己已经透过独门信息,下达命令给潜藏在附近的万紫楼手下,她们会立刻执行命令,如无意外,那个沉睡中的巨大邪物应该已经苏醒。
  (石人一醒,天下大乱,那玩意儿的战斗威力可比天子龙舟要恐怖得多,现在平白交给同盟会的人去控制,万紫楼实在是吃了大亏,不过比起这个……想想怎么处理石人苏醒的后果还比较实际。
  香菱心中思潮起伏,极不平静,本来自己对手下发布指令后,便该立即赶去寻找孙武,在他身边帮助战斗才对,但小殇却拦住了自己。
  “比起站在他旁边一起战斗,你老老实实待在这边,还比较有帮助,而且以你现在的力量,要是随便乱走,碰到那些要命的大尾人物,像那些黑人和尚一样被随手宰掉,那就真是麻烦了。”
  “黑、黑人和尚?”
  香菱起初不解,但很快就明白小殇所指的人,正是以呼伦法王为首的一派域外僧侣。这些人会被宰掉?那下手的人怎么想都只会是……
  “小殇小姐的意思是,武沧澜会亲自出手,对付呼伦法王一行人?”
  “这会很奇怪吗?外国和尚说要与慈航静殿同一阵线,以武沧澜的为人,哪容得下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吃里扒外?当然是在出兵之前就先料理了,他又不是那种会怕仇家变多的人,有什么不能动手的?”
  “这么说,呼伦法王那边岂不十分危险?很可能就这么被各个击破了。”
  “他们危险?现在我们才危险咧!”
  小殇留下香菱当帮手,并没有要她做什么,只是拿出一个圆盘,让香菱端着,从手掌接触到的那一刻起,圆盘就不住地汲取香菱的元气。
  “这个法宝不能用能量储块发动,我现在没法使用,所以只好由你来担任能量源了。”
  小殇淡淡解释着,法宝启动后,圆盘上闪出四个蓝色光点,在空中交错闪过,勾勒出一副奇特的悬空屏幕,小殇的手便像拨弄乐器一般,在屏幕上高速点落,屏幕上立刻出现一些奇异线条,勾组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天子龙船?”
  香菱惊呼一声,看着小殇运指如飞,屏幕上的画面迅速切换,从天子龙船的外形很快变化为内部的剖面,若有所悟。
  “小殇小姐,你……你在入侵天子龙船的系统吗?不用登上船也能做?这真是太厉害了,你的动作好顺畅,好像吃饭一样容易。”
  在香菱看来,小殇的入侵速度确实让人不可思议,大大违反自己所知道的常识,天子龙船本身所设的层层防御,在她手下形同虚设,她简直是像个帝王一般,如入无人之境,轻易践踏天子龙船的严密防护。
  不过,这句衷心赞叹之词,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反应。
  “……看起来像吃饭一样容易吗?那这碗饭你来替我吃好了。”
  小殇简单的一句话,伴随着额角的汗珠一起滴下,这才让香菱明白,这些看似轻易的动作,其实都蕴藏着高度风险。或许是因为想借着说话来减轻压力,小殇告诉香菱很多东西,包括姗拉朵最近在巨大藤蔓中,加入了一些肉眼难见的微小粉尘,当藤蔓生长到一定高度,就会释放这些粉尘,而当天子龙船的外壳一沾上这些粉尘,自己就能藉由粉尘的联系,入侵天子龙船的系统。
  天子龙船可能是大武王朝最优秀的飞行船舰,所有最先进的巅峰设备都装配于其上,所设下的防护亦是大武王朝首屈一指,绝不是那么轻易可以突破的,小殇之所以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是因为她并非要抢夺整艘船的控制权,而是好像游击一样,东窜西闪,主要目标只放在下层的武器发射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因为……我做过练习。”
  小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所指的正是当初飞云舰攻击梁山泊,她反向拿下飞云舰的丰功伟业,这件事香菱听孙武提起过,但却不了解小殇为何今日显得反常,态度变得这等谦虚,功成不居并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心中闪过疑惑,香菱凝视小殇的脸庞,赫然发现滴滴豆大汗珠滑下,背后衣衫也早被打湿,好像正在进行一件非常耗体力的工作。
  “小殇小姐,你……”
  “不用大惊小怪,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轻松的。”
  小殇的十指飞快地敲打,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口中说道:“天才的形象需要特别塑造,所以平常都是等事情解决了才现身,看起来轻轻松松的样子,这次你走运,可以看到天才工作中的辛苦样子,等一下别忘记支付酬劳……”
  香菱才不在意什么酬劳不酬劳的,反正被小殇占便宜也不是头一次,但看小殇满头大汗的模样,香菱开始担心起来,天子龙船毕竟不是凡物,小殇尝试入侵天子龙船,不但很辛苦,甚至可能遇到某些危险。
  才刚这么一想,天上强光闪动,天子龙船底部释放出光圈,朝下方的巨大藤蔓击去,爆发出的强烈冲击波,横扫向四面八方,形成强风,香菱感受强风扑面,更惊于天子龙船的火力之强。
  “小殇小姐,刚才那几下轰击,是您做的吗?”
  没等到小殇回答,香菱看到天子龙船底部再次闪起强光,这次的耀眼程度远非先前能比,灿烂的光圈彷佛倾巢而出,集中朝藤蔓的一角落下。这种程度的密集攻击,看在香菱眼中,令她有一丝不解。
  如果小殇的目标是击沉天子龙船,那比较有效率的作法,就是一次开动天子龙船内的所有武器,狂轰乱炸,那么内部遭受严重破坏的龙船,很快就会变成一团大火球陨落;但小殇却选择了单一武器攻击,而且还是针对龙船外的某处,那想必是有重要人物在那里,而这些光圈是在进行集中狙击。
  然而,从破坏威力来看,这些光圈的火力异常强大,代表所耗的能量不可小觑,是高耗能武器。把高耗能武器这样毫无保留地使用,不但武器本身很快就会过热、承受不住,就连供应能量的天子龙船都会不支,小殇这样快速耗去天子龙船的能量,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并无把握长时间控制龙船。
  “小殇小姐,在那边的是少爷他们吗?在和谁作战?您这样子的密集炮轰,他会不会……”
  “他妈的浑帐东西!”
  一连串的问题后,小殇终于有了反应,但对于这句粗话,香菱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这句话不是针对自己。
  “银劫那头狡猾的狐狸,居然还特别留下礼物给我,真是够礼数了……”
  一句恨恨地说话,让香菱知道小殇已经吃了暗亏,而且从额头上的汗珠来看,这个亏吃得还真不小。如果可以,自己真应该帮忙做点什么,偏偏自己对这些所知太少,欲助无从。
  “想帮忙吗?感恩啦!你真好心,请坐在旁边多喘口气,很快就要到你上场了。”
  “呃……能够帮到忙,我很高兴,但是……有什么事情是我能作的呢?”
  “银劫那头东西,让人重新整理过系统,当我试图掌握武器设备的时候,他们也反向发动攻击……这着真狠,我一直在和他们比速度,不让他们掌握到我们的位置,但持续操控武器系统,花的时间太久了,我可以令天子龙船失去能源,暂时瘫痪,不过敌人已经发现我们,攻击很快就要来了。”
  听到小殇这么说,香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敌人的高手或是火力轰击马上就要到,自己所能作的事情,就是立即带着小殇离开此地,迅速逃到安全所在,但看看小殇的表情,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不用跑,也来不及跑,等一下东西炸开的时候,麻烦你自己想办法挡一下就好。你武功高强,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这种体力活工作交给你,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这个……”
  这种节骨眼,香菱自然是拒绝不得,但比较困惑的一点,就是小殇一面额头滴汗,运指如飞;一面慢慢拉开与香菱的距离,尤其是她手中捧着的圆盘,好像那是什么高危险东西一样。
  “小殇小姐,该、该不会……”
  香菱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僵硬,尤其是意识到将要发生的危机,自己实在很难笑笑就算了。
  特别是……小殇时间果然拿捏得够准,从她慢慢往后退开的那一刻起,香菱就觉得手中的金属圆盘急速变烫,强大能量反冲而来,这与之前操作法宝时的情形不同,能量是由天子龙船逆灌过来,通过圆盘的能量瞬间爆增十倍,令得金属圆盘一下子变得烫手,颜色更是发生变化,很快就烧得通红。
  万紫楼的“凤凰七绝”本身就是火系武学,香菱长年修练,对于炽热真气早已习惯,当圆盘变得烫手,体内真气自动运转抗衡,若非如此,一双手早烧得皮焦肉烂,然而,也没法就这么把圆盘给抛开,当巨大能量自天子龙船反冲而来,同时也生出一股吸力,将她的双手黏住。
  “……原来如此,还真是个陷阱啊!银劫先生真是礼数周全。”
  香菱恍然大悟,银劫想必是在开战前就已料到,有人会入侵天子龙船的系统,所以一早便准备了陷阱,借着能量逆输干掉入侵者。这种事很合银劫的作风,不过居然有人先看出了银劫的布置,这就十分难得,小殇想必是发现了银劫的陷阱,所以小心地绕开,由自己来当跳陷阱的人。
  “这个啊!大概也只能说声真是荣幸了。为小少爷出生入死,是我被委派的任务啊……这份工还真是不容易做……”
  轻声叹息间,香菱望见天子龙船的前端窜闪火光,几道强光朝自己高速飙来,看这征兆,怎么看都是强力攻击武器,银劫应该是认为一道致命陷阱不够,所以又补上了一道,准备周全。
  能被人家这么看重,也只有长叹作报答了,香菱手捧着烧得通红的圆盘,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从容就义的姿态,迎向几道射来的强光,同一时间,手上捧的圆盘电光四溢,在一声巨响中爆炸,烈焰飞腾,将香菱的身影整个吞噬。
  “破山神雷”纯以威力而论,并不是天子龙船上最强的武器,但以轰击范围、指向性、追踪性而言,却是最适合用来对付高手的兵器,这也是小殇之所以选中它的理由,若是改用其它兵器,比破山神雷威力更大的不是没有,但一轰之下却势必玉石俱焚,银劫、孙武、任徜徉一同遭殃。
  “……我相信小殇,她的计算比我准得多,选择这种攻击模式,一定是事先计算好这样对我们最有利。”
  “在某个方面来说,我也算相信她,我相信她除了对你之外,根本不把任何闲杂人等的生命放在眼里。”
  任徜徉老实不客气地与孙武唱了反调,这话孙武觉得不妥,但也似乎没得反驳。两人现在的位置,是攀爬在一截半断的藤蔓上,适才一轮光圈的轰炸,两人侥幸逃脱,没有被正面击中,只是被冲击风暴给波及,扫了出去。
  爆炸时的威力影响,最高的几根冲天藤蔓硬生生地被炸断,或颓倒、或折腰,孙武与任徜徉所在的那根藤蔓自然也包括在内,幸亏两人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在藤蔓炸断时,看准了方位,跳跃到另一条藤蔓上攀住,不至于变成倒霉的空中飞人,需要上演自由落体的惊险戏码。
  抬头仰望上方,光圈爆炸所燃起的火焰,将上空烧成了一片熊熊火云,天子龙船被火云所遮蔽,只看到一大片旋转中的赤红火云,其殷如血,不住翻涌、燎烧,炽热温度就算隔上大老远,都能感到阵阵热风扑面袭来。
  “真是好惊人,这样子的一次连锁轰击,威力等同是超级法宝或是神掌的一击了,太平军国时期要是有这种东西,天妖说不定就好解决了。”
  “任兄,太平军国怎么样我现在是不关心啦!我比较想知道,刚才这一下,能够重伤银劫吗?”
  孙武能肯定的是,这一下如果是拿来轰自己,结果绝对是粉身碎骨,但银劫的力量远胜于己,适才一记神掌正面直轰,他虽然中掌受创,却能凭自身修为挺住,还能继续战斗下去,这让自己多少有些失去信心,不知道在小殇帮忙下形成的这个杀阵,能否有效地将银劫干掉。
  然而,任徜徉并没有办法给个好答案,脸上同样也是忧心忡忡的表情,喃喃道:“很没把握啊……这种武器通常是杀不死绝顶高手的,不过若目标只是重创,那就未必,但银劫那家伙……天晓得青龙令在他手上,还能弄出什么鬼把戏来,超级法宝的威力可是……”
  任徜徉的担心不幸言中,当满天的火云逐渐散开,一道人影从烈火烧灼的红色云海中降下,孙武就知道自己的厄运还没到头。
  “真糟糕……不是只有万紫楼的武功才能飞上天吗?”
  “小子少见多怪,万紫楼的轻功是当今天下武学中,唯一能飞上天的一种,但如果是使用厉害法宝,那就有很多特例了。”
  “这道理我明白,所以我才觉得我们够倒霉……能不能也弄个超级法宝装备来啊?这样子打下去,太吃亏了。”
  孙武的抱怨其来有自,从燎天火云中缓缓降下的银劫,身上闪烁着一种银白色的圣洁光辉,从头到脚,被包裹在一层银色的盔甲中,盔甲的表面浮现许多奇异图形,尽管孙武看不懂那是什么,却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能量,随着银光闪动,在银甲之上缓缓流动。
  就是靠着这么一层银甲守护,银劫在天子龙船的密集炮轰下全身而退。银劫身上没有带包袱,这么厚重的银甲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肯定是青龙令的异能所化,之前银劫使用青龙令,只是召唤出种种异兽或人形,想不到青龙令的召唤还能做出这种变化。
  孙武记得香菱解释过,青龙令的基本召唤,属性是金木水火土,一阶强过一阶,现在银劫身上的盔甲是金属性质,换句话说,也就是青龙令所能召唤的最强属性,银劫已拿出决心,预备全力以赴了。
  “任兄,又要卖命了,有没有什么建议?”
  “有。第一,你的魔掌非同小可,银劫挨了一下,伤势虽然可以短暂压住,但绝不会没事,所以他一定很想和我们速战速决,而我们若想把他拖住,那……某人抗击力超强的金钟罩就很有用了。”
  孙武闻言苦笑,如果早知道修练金钟罩,在实战中会被分派这种任务,自己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第二,你的魔掌别乱用,要等待时机。刚刚你发过一掌,现在如果再出一掌,一定会牵动舍利能量,威力会比刚才更强,但银劫那层鬼铠甲可能挡得住,所以不能用普通方法发掌,而且你若一击不中,身体可能会立刻撑不住,我们也就立刻完蛋了。”
  任徜徉说着,朝孙武使了个眼色,最开始孙武不解其意,但再看看任徜徉的手势,他大概猜到了任徜徉的打算,心中一震。
  这时,一道闪光划破天空,尽管被火云遮掩住部份,但还是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闪光是飞射向地面上的某处,而且地面上也立刻发生爆炸,一道火光与浓烟迅速往上窜升。
  现在这种时候,天子龙船不会胡乱向地上开炮,孙武不由得想到银劫适才的警告,这一下攻击很可能是针对小殇而发,看那破坏威力极强,好大一块土地被炸裂,泥尘漫天,孙武更是心里不安。
  “似乎是命中了啊……”
  看透孙武的担忧,银劫在飘降之中缓缓开口,声音夹杂在上方火云的燃烧爆响中,有着些许的模糊。
  “你这家伙到底还要害多少人才够?”
  怒喝一声,任徜徉跃身而起,与孙武分别从左、右两方踩踏藤蔓,连手夹攻飘降中的银劫。


第三章 神魔一击·玄音万里
  孙武想不太出青龙令的召唤异能,是怎么变出一套铠甲的,不过,或许是自己的想法太过狭隘,若是召唤出来的异兽或人形,本身也具有奇特能力,那么这些异兽与人形就能再化为铠甲或贴身护卫召唤者也说不定。
  (希望不要还有其它的异能,要不然……层出不穷,真会变成打不死的蟑螂了。
  心中暗自祈祷着,孙武踏着藤蔓,朝银劫飞奔而去。尽管身受重伤,任徜徉的奔驰速度就比孙武快得多,踩在剧烈晃动中的藤蔓上,几下子就靠近了银劫。
  “年轻人真是勇不可当……”
  银劫淡淡说着,好像没有立刻出手的打算,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孙武与任徜徉都觉得奇怪,顺着银劫目光往上一看,发现他好像在注意上空火云的变化。
  (怪了,上头的火云有什么特别吗?银劫这家伙的眼神好怪……
  孙武望着火云,只见那一大片烧得炽烈的火焰云海,规模正在渐渐缩小,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说造成这片火云的力量源头,是天子龙船所发出的那些光圈,那么火云之所以持续燃烧,是否就代表光圈的轰击还没结束?如果真是这样,那银劫就是顾忌被三面夹击,所以才迟迟避免开战,而火云的规模缩小,就表示光圈的轰击频率减低,己方的有利情势快要消失。
  “任兄,当心!他在躲天子龙船的轰击,那些光圈对他并不是……”
  “殿下的目光真是锐利,既然如此,臣下就唯有先发制人了。”
  银劫的说话伴随着攻击而至,双手齐挥,两道冷光几乎同时击中左右侧的藤蔓,命中之处迅速凝结成一层薄冰,藤蔓脆化断裂,“嘎”的一声,两条藤蔓从中折断,正踏在藤蔓上奔跑的孙武、任徜徉,立刻倒了大楣,摔出藤蔓之外,一起往下坠去。
  如果只有这样,那还不是太严重,以两人的身手,很快都可以跃到其它窜升中的藤蔓上,不至于直摔落地。然而,在藤蔓折断的那一瞬间,银劫的身影闪动,竟然高速追了下来,目标直指下坠中的孙武。
  (果然来了,看来我的行情还真是好,总让人追着不放啊……
  孙武苦笑起来,但敌人杀到眼前,这不是笑笑就能解决的事,当下看准了落点,脚踏在最近的一条藤蔓上,趁着脚踏着实处,劲有所倚的一刻,全力催发金钟罩,周身笼罩在一层灿烂金光中,像是一支羽箭般直射向银劫。
  “早说过金钟罩实战上吃亏,殿下今日要连续体验两次,真是不幸。”
  银劫左臂扬起,一阵冰寒气流急涌而出,凝结周遭空间的水气,无中生有的情形再次发生,几十块逾百斤重的坚冰瞬间形成,疯狂砸向孙武,重量加上下坠力道,立即对孙武形成一股巨大压力。
  孙武皱起眉头,全力催运中的金钟劲凝聚于臂,迎向那几十块沉逾金铁的巨冰,在接触到的瞬间,金钟劲全面爆发,隐隐在体外组成一个金钟形象,灿烂的金光闪动,孙武双臂一振,巨响声中,巨冰全数被震得爆裂崩散。
  乓哗!
  奇异的声响,几十块巨冰彻底粉碎,爆发着金钟劲的孙武,看来威武有若天神,但在一瞬间的力量爆发后,耀眼的金光也有短暂黯淡,就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银劫的身影就如鬼魅般出现在孙武面前,一掌直击了过来,孙武虽然挥拳迎击,可是银劫的一掌瞬间加速,又释放出一股冻气,使得孙武的手臂僵硬,拳头击打不下,就这么一下耽搁,银劫的重掌已轰在孙武胸口。
  “唔。”
  当日宝姑娘的一掌,便打得孙武破罩降关,但在孙武的力量不断提升后,这样的情形已不复见,孙武集气于胸,预备凭着金钟罩硬受一击,再设法拉开与银劫的距离,以图反击。
  哪知道,银劫的一掌击在胸口,竟是轻飘飘地浑不着力,丝毫没有杀伤力可言,孙武一愣,随即感受到一股奇特力量,从胸口透入,情形与上次银劫为己疗伤极为类似,而且银劫身上的铠甲也共鸣生光,无论怎么看,这都是“青龙令”运行的征兆。
  “……果然,殿下体内虽然有针对青龙令而做的抵御法宝,能够抗拒青龙令的引爆讯号,但青龙令异能千变万化,对于探测这方面的功能,这法宝就防不住了。”
  很明显的,银劫又召唤出那种肉眼难见的细小灵卫,入侵敌人的血脉之中,但如果目的是探测,那要探测的东西是什么?孙武突然有一个不祥的想法。
  “金钟罩首五关,功成后足以抵挡普通硬物的重击,六至八关抗击力加倍,罩门仅余一个,第六关罩门尚有七寸……殿下目前的修为仅至第六关,七寸的范围并不算小,只要能找到,轻轻一击便可以摧破金钟罩,唔……罩门位置不在上半身……”
  金钟罩修练者最恐惧的,就是被人发现自己罩门的位置,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要发掌震开银劫,但手掌甫碰到那件银白色的铠甲,马上就是一阵冰寒剧痛,幸好,孙武眼中倒映出任徜徉的影像,一股不能小觑的恐怖力量,开始在银劫背后疯狂涌起。
  “唔,神掌吗?这倒是很麻烦,怎么和尚庙里尽是一堆超越肉体极限的人类?明明身体已经不能负荷,偏偏就能一用再用的……”
  纵有“青龙令”的铠甲护身,银劫对于任徜徉拼命迫发的一击神掌,仍存有忌惮,不愿意硬接,正要进行闪躲,一股同样惊人的恐怖力量,自孙武体内发出,将侵入体内的“青龙令”能量震得溃散,更反向将银劫的手掌吸住,不让他把手撤回去。
  这局面出现的可能性,银劫自然是有计算过,但是当这计算中的情况成真,他的眼神却大受震动,面具下的表情亦极为难看。然而,这个状况并没有把他难倒,就在任徜徉的神掌将要击到,孙武的掌劲即将轰发之前,银劫的身体忽然急速旋转起来。
  一个很奇特的画面就此出现,银劫像是陀螺一般急转不休,一掌黏在孙武的胸口,拔扯不退,所以就连着孙武一起扯动,两个人变成一个高速转动的大圆,任徜徉所迫发的柔和佛光来得好快,就快要碰触到大圆了,却硬生生把掌劲停住,不敢做最后的催发,否则一掌击在孙武身上,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孙武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本来要催发的掌劲,因为银劫的极速旋动,真气一下子被震散,凝聚不起来,这一掌还没发出,就已经被银劫破解了。
  (可恶!难道凭我和任兄两个人,真的没办法打倒他吗?
  孙武心中气愤,自己和任徜徉这两记神掌催发不易,都是拖着已经濒临极限的身体,赌上一切而发的,连能否成功发出都不确定,现在好不容易催发出来,却被银劫轻易化解,心头一股怒火烧得快冒出烟来。
  忽然,孙武脸上一凉,好像被什么冰冷液体泼到,一下错愕,本能地寻找液体来源,却万分惊讶地发现,这冰冷液体来自银劫。高速旋转中的他,面具边缘赫然溢出丝丝鲜血,不难想象,面具底下肯定是口鼻溢血,状况恶劣。
  (这家伙练的是什么功夫?居然连血都是凉的,真是冷血动物……唉呀,不对,我该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口鼻溢血,那就表示现在高速转动对他虚耗很大,并不易承受……对了,他始终也是血肉之躯,刚才吃了一记魔掌,不可能没事的,现在这样僵持,他也只是在硬撑。
  发现到这一点,孙武精神大振,竭力凝定心神,想把紊乱真气重新纳回正轨,但这件事却不易做到,银劫的急转卸劲,不住地摇散自己苦心凝聚的真气,无法成功凝劲,时间一长,被牵动的舍利能量渐渐有失控征兆,由双臂逆冲向体内各处,若是再不能宣泄,就会回伤己身经脉。
  任徜徉那边也不好过,豁出力量暂逼住掌劲,等候适当时机的结果,就是神掌开始反噬自身,对肉体造成伤害,嘴角多了一丝止不住的鲜血。到了这地步,任谁都心里有数,这是一场意志对决,谁能支撑到最后,就有获胜的希望。
  (任兄好像快撑不住了……银劫应该也很难受吧!为什么能撑得下去呢?我们大家情况是一样的,难道……就因为是差了一个世代,他多了我们几十年修为,这份差距就没法跨越过去吗?
  孙武心中感叹,更注意到一件很不妙的事,自己与任徜徉对眼前这僵局束手无策,只能靠意志力硬撑,但银劫似乎不是这样,他一面急旋,一面好像在缓慢移动,至于移动的方向……实在很糟糕,那边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头木兽,这是“青龙令”的召唤物,应该是之前银劫召唤出来,去执行某种任务的,现在调了回来,尽管这木兽不算太强,却能够发挥关键性作用。
  (完蛋了!这下子不可能赢得了……但是,我们还有机会拼个两败俱伤,哪怕是同归于尽,至少我们也……
  当发现败局已成,孙武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拼个玉石俱焚,至少也要拖住银劫,不让银劫再去帮助武沧澜,否则本已趋居劣势的苦茶方丈,更是必败无疑。
  然而,正当孙武想要不顾一切地发掌,银劫眼中也出现一丝凝重,下方气流忽然起了奇异变化,先是周遭气流变得炽热,跟着,一道赤红色的光影以极高速自下方飙冲上来。
  赤红色的光影太过耀眼,一时间,孙武都有种无法正视的感觉。那种感觉依稀有些熟悉,和当年梁山泊坠落时,那道冲天而起的凤凰火影很相似,无论是光与焰,两者的影像彷佛在瞬间重迭。
  (是……是那头凤凰?
  孙武吃了一惊,脑中的印象很快被另一个形影所取代,那是在万紫楼中的一场战斗,自己也曾看过这样的火红凤凰,横过眼前,翩翩飞舞,彷佛由九天之上降临凡尘,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和梁山泊上的那头凤凰相比,眼前火红色的光焰,无疑更接近万紫楼中的那一幕,这个明悟让孙武又惊又喜,将那个名字嚷了出来。
  “宝姑娘!”
  这一个称呼喊出来,喷卷燎烧的凤凰炽焰剎时一亮,往凤凰火影的两旁收敛,彷佛在收拢翅膀,露出了火焰中的美丽身影;在飞卷的火焰底下,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丽肉体,包裹在一层雪亮的白布底下,像是第二层肌肤似的紧紧贴身,尽显纤细腰身的婀娜多姿,曼妙的曲线,在火光中凝化成一幕令人心头狂跳的景象。
  优雅、高贵、性感、野性,多种不同的魅力集于一身,不仅附近的任徜徉为之惊艳,目放异彩,就连孙武都禁不住心头一震,脑里更浮现一个念头。
  (万紫楼这个门派,还真是挺奇怪的……战斗的时候,衣服都习惯穿那么少吗?上一次在破商店战斗,宝姑娘穿得也不多。
  孙武所想的东西,在场另外两人无暇注意到,因为凤凰火影高速冲天而过,一下轻巧回翔,自藤蔓上擦过,那头作势要扑击的木兽,被火焰一带,立刻爆炸成满天的细碎木屑,跟着便化为无形。
  本来就没有人认为羽宝簪的到来是为了帮助朝廷,现在这一下出手,事情更是再清楚也不过,银劫冷冷地道:“袭击朝廷命官,这是形同谋逆的大罪,不是一句误会能够了事的,万紫楼已经做好了准备?你有自信不会后悔?”
  换作是妃怜袖,这一句话还能够起到效果,但对于羽宝簪,回答就非常简单,凤凰火影轻易摧毁木兽后,再一下回翔,却是直扑银劫而来,雪白如玉的皓腕轻挥,立即卷起一道火柱,居高临下,直击向银劫的头顶。
  这时“青龙令”所召唤出的战甲,灿发异光,羽宝簪所轰发的火柱甫一近身,就被银亮的异芒挡住,迅速凝冻消散,只余一阵和爽清风。短兵相接,从结果上来说,羽宝簪的全力一击,并不能攻破银劫的防御,算是落在下风,但羽宝簪攻击的本意,却是完美地达成了。
  直击头顶的一击,不能不挡,可是当银劫催动战甲抗击力,化去这一击的同时,必然的结果发生:那就是战甲其它部位的抗击力减弱,银劫旋转的速度也减慢了下来,无法再牵制孙武的内劲。
  束缚一解,孙武的内劲再无抑制,在体内急速运转,每转一周天,就更强盛一分,佛血舍利蕴藏的能量被牵动,势若万马奔腾,不可抑止,邪异的红光很快就灿发出来。
  红光并不是现场唯一的光源,另一道和煦如初阳的雪亮光华,也在银劫的另一侧亮起,清朗如日,直迫而来,当这道圣洁佛光开始照亮银劫身边,战甲上的银辉也倍添了亮度,犹如一轮冰清明月,与炽热的烈阳争辉,两股力量僵持不下,相互对峙。
  这一幕看在任徜徉、羽宝簪的眼里,俱是心中骇然,银劫先中一记魔掌在先,后来又承受天子龙船炮击,再与孙武一番周旋,连连催动“青龙令”体力耗损甚巨,现在任徜徉的神掌击来,他竟然还有余力抵抗,实力之强,委实令人讶异,不愧是走过太平之战的绝顶强人。
  假如这样子比拼下去,两边的胜负之数尚是未定之天,可惜这番比斗的结局,却不是由他们双方决定,当神掌与青龙战甲难分高下,另一道更为炽烈的红光,吞天蚀地而来,青龙战甲上的银光瞬间就被吞没。
  如来神掌·佛光初现!
  如来魔掌·魔动山河!
  神、魔合流,两种不同属性的力量相辅相成,威力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在这两掌的合击之下,举世无双的超级法宝,也显得不堪一击了,只听见一声破锣似的“框当!”
  哑响。这声响只有短短一瞬,跟着,两掌合击所卷动的气流,像是洪水滔滔般,发着巨大的轰隆声响,一下子就淹没了中央的银劫。
  孙武全力发出一掌,惊愕发现这一掌的力量比上次更强,再与任徜徉的一掌合流,石破天惊,可以确信银劫纵有“青龙令”辅助,也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别说是银劫,就算是武沧澜,应该也接不下这一掌来,若是这掌还轰不死他,普天下恐怕再也不会有了死人。
  孙武确信这一点,可是掌心忽然一震,好像有什么力量反推回来,初时并不强,但后来反震力道疯狂递增,简直像是对面有人以神掌轰击自己。
  (糟糕!神掌这种武学不知道会不会和魔掌相排斥,如果会的话……现在我与任兄对击,岂不是要有大麻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反震力量增加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孙武看到另一侧的任徜徉双臂喷出细细血丝,一口鲜血喷出,伤重的肉体不堪负荷,神掌的气劲崩溃,整个人往后一倒,跟着就从所立足处的藤蔓上摔下去。
  任徜徉这边的掌劲崩溃,孙武掌上所感受到的压力顿轻,可是,神、魔两极的合击一瓦解,原本无懈可击的形势,登时出现了一丝空隙,“碰”的一声,一个满是血色、形体扭曲的身影,向上突破飞出,借着掌力轰击的余劲,大有一飞冲天的声势。
  孙武瞥见这截血影,当然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想到若是这么让银劫走脱,虽然他多半无法再战,可是辛辛苦苦恶斗到这时候,如果还是让敌人跑了,那感觉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就为了这口不甘心的怨气,少年不顾一切,鼓催体内的舍利能量,趁着魔动山河的掌劲未散,以余劲迫发出最后一击。只看见一度显得正要淡化、消散的血雾,忽然一震,跟着就再度变得浓稠、翻滚,彷佛那是一团浓得随时都要滴出血来的魔雾,最后,整团血雾如同火山爆发,朝上方“轰”的一声震发出去。
  那道借助掌劲往上射的血影,去势奇快,直指天子龙船而去,但是当魔动山河的余劲,作着最恐怖的爆发时,那却是躲也躲不过的结果。满天血雾以惊人的高速向四方疯狂延伸,后发先至,瞬间吞噬了那道血影,整个过程就像溃堤急流冲走小石子一样,画面太过壮烈,甚至连那惨嚎声都显得渺小。
  (成功干掉他了!
  这个结论其实言之过早,不过孙武并没有详细检查他的余裕,在极为短暂的兴奋过后,耗力过多的少年无以为继,剧烈的晕眩感袭来,孙武身形一滞,迅速朝下方摔落。
  这种程度的摔落,本来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看准落点,跳跃到附近其它藤蔓上,就不会受到伤害,然而,坠落中的孙武却是祸不单行,催运佛血舍利而造成的能量失控,真气开始在各处经脉中窜走,势道奇猛,久违的撕裂剧痛迅速在各处关节出现。
  如此一来,孙武疼得眼前发黑,几乎当场晕死过去,尽管明知道自己在坠落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全身动都动不了,任凭耳边风声呼啸吹过,脑海里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是荒唐,以前不是没想过会死在舍利上头,但现在不是炸死,是因为舍利而活活摔死,这……这算不算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眼看着摔落速度越来越快,尽管看不到下方景物,却也知道地面越来越近,少年心中一急,忽然看到一抹红光飞射而来,正是刚才救急的那道凤凰火影。
  “……是……宝姑娘。”
  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声,红影已高速掠至身边,左掌一撑,柔劲先把孙武下坠的力量化去小半,跟着便是化托为扯,将下坠力量转为横飞,拉着孙武的衣领,朝最近的一棵藤蔓飞冲而去。
  与凤凰同飞,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孙武眼睁睁看见红色的火焰,自宝姑娘的身上发出,沾到了自己的身体,却一点也不烫人,反而是异常地温暖,非常舒服。
  但这情形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感受如此,因为同样接受救助,被宝姑娘用另一手抓住的任徜徉,也沾到了红色火焰,他的表情看来就和温暖没有什么关系,脸上表情十足地痛苦,好像正被烙铁烧灼般。
  很明显的一点,这种火焰不但炽热,而且绝对具有杀伤力,要不然任徜徉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孙武只是想不通,为何自己能够例外,不受火焰所伤。
  “别想太多,全力运气镇压你的伤势,不然让舍利能量爆发,大罗天仙都救不了你的一条小命。”
  宝姑娘的声音,委实是悦耳好听之至,不过孙武听了却觉得有点奇怪,自己身受佛血舍利内创之事虽非机密,但也应该不是人尽皆知,怎么宝姑娘会知道这件事呢?
  情急之下无暇细想,孙武运转真气,尝试纾解舍利能量的狂暴冲击。出奇地,宝姑娘周身所灿发的红色火焰,竟化作丝丝暖流,让自己痛楚大减,也进一步得到与舍利邪能对抗的力量。
  万紫楼的身法奇速,宝姑娘眨眼间便带着两人从半空中回到地面,甫一落地,左手扔开任徜徉,右手将孙武放在地上,协助他盘膝坐下,跟着便绕到他身后,一掌贴住他背心,源源不绝地把真气传输过去。
  论修为,羽宝簪是当今年轻一代高手中的佼佼者,这一番催动力量,周身红光闪动,彷佛全身笼罩在火焰之中,这番现象看在任徜徉眼中,不由得暗自心惊,确认羽宝簪的真正实力更在其所享盛名之上。
  “但……古怪了,为什么万紫楼的少当家,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慈航静殿与朝廷的斗争中?这可古怪得很啊……”
  任徜徉几声低语,还没整理出个头绪来,忽然见到宝姑娘一声轻咳,周身火光忽然黯淡下来,一道鲜血从她美丽的唇边溢出,划出一道血线。
  “量力而为吧!佛血舍利的能量,就连我那和尚师父都只能勉强镇压,凭着你我的修为,没有能耐帮那小子卸出暴走的舍利邪能。”
  任徜徉出言劝阻,说了几句,看见宝姑娘咳血的模样有些不对劲,不似单纯被反激的内劲所伤,顿时省悟。
  “难不成,你……你早已受伤?是谁伤了你?”
  万紫楼的少当家离奇前来,这已经是怪事,居然还先受了内伤,任徜徉真是搞不懂眼前正唱着哪出戏。
  宝姑娘朝任徜徉望了一眼,面纱之上的双眸,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仍可以看见它所透漏的讯息,很明显地在告诉任徜徉,不要过来打扰,而她的手掌仍贴在孙武脑门、后心不离,将内力泉涌输入。
  无奈,任宝姑娘怎样鼓催内劲,相对于佛血舍利的充沛邪能,输入的内劲都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起不了作用,而孙武的脸色也越来越红,彷佛全身血液都由体内被逼至表面,即将从毛孔疯狂渗出。
  如果再这么下去,孙武必死无疑,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宝姑娘眉头一皱,双目中神光闪烁,彷佛下了某种决心,要以特殊功法来催逼力量,双掌刚要发劲,忽然一股奇异的玄音,不知从何而来,初时像鸟雀啾鸣,叽叽喳喳,但迅速转为激昂清越,直如九天凤鸣,穿霄破云,没有任何障蔽挡得住这股声音的透入。
  宝姑娘闻声剧震,彷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正要发劲的双掌登时僵在半空,而她的震惊,同样是识货之人的任徜徉则是百分百理解,甚至脱口叫出声来。
  “这是……凤凰七绝……凤羽玄音!”
  “凤凰七绝”是万紫楼至高无上的武学宝典,据说只有万紫楼主凤凰夫人和少当家羽宝簪得以修练,现在七绝之中的玄音忽现,宝姑娘正在替孙武疗伤,任徜徉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凤凰夫人亲临此地了。
  果然,玄音之后,大气产生波动,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了。万紫楼的凤娉翱翔,是天下轻功身法第一,自天而降毫不稀奇,任徜徉本来抬头仰望,预备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美丽身影,但情况却似乎不如预期,天上降下来的东西非但不是人影,甚至也不美妙,而是一件庞然大物!
  这件庞然大物高逾十尺,重量起码有万斤,如此从天上急坠而来,将所经之处的藤蔓全数扯断拉毁,坠势不止,要是被这等重物砸中,便是金钟罩的绝顶高手也要成肉泥,任徜徉百忙之中连跃带滚,险险避过,但正在重物坠砸中心的两人却没这等好运,轰然一声响中,两人被这奇异重物砸个正着!


第四章 金钟天降·破立功成
  万斤重物自天而降,本身的重量加上急坠之势,一路重砸下来,途中虽然遇到藤蔓牵扯阻隔,但却产生不了什么阻碍的效果,这件巨物以撕天裂地之威砸下,轰然落至地面,将走避不及的孙武、宝姑娘都砸在下头。
  “小、小子!”
  任徜徉被眼前所见惊得心胆俱裂,周围地面被砸出一条长长的巨大裂缝,中心更整个被这万斤巨物给压沉了下去,血肉之躯被这等重物打个正着,哪里还有命在?孙武和宝姑娘这下绝对是当场身亡了。
  两名战友突然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任徜徉的理性无法接受,有了短暂的错愕,但很快回复过来,拖着伤疲之躯,靠近过去看个究竟。
  这件酿成惨祸的天降巨物,非石非木,赫然是金属材质,而且还不是一件普通金属,外头有很多的管线,像是某种机械,但又不是制作得很精巧,反而像是紧急拆下许多机件拼组出的急就章成品。
  至于这件金属巨物的用途是什么,任徜徉不得而知,但看见管线接缝处不时有蓝色的火光窜闪,外壳上还有一些不同颜色的灯泡忽明忽灭,显然这件金属巨物是一个极大的机件聚合体,而且还正在运作,发挥着某种功效。
  “奇怪,这个东西……难道是某种法宝?但又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法宝?这种法宝要怎么使用?”
  任徜徉惊疑不定,但如果这件巨物是某种法宝,那么内部有很大的可能是中空的,换句话说,孙武与宝姑娘并没有被这件东西砸个正着,只不过是被罩在当中而已。
  若真是如此,那么孙武与宝姑娘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这件巨大法宝正在运作,他们两人置身其中,多少会受到影响,这到底是吉是凶,还难说得很。
  任徜徉无计可施,抬头又望向天空,想探索这件巨物的来处,可是天空之中白云飘飘,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物体,即使真的有,那也是藏在云层之上,望之不见。
  仰望无用,任徜徉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自己疏忽了什么东西,当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件万斤巨物,赫然觉得这件巨物的外型很眼熟,像极了自己最近看熟的某件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
  任徜徉苦苦思索,终于一个线索在他眼前从模糊到清晰,他想起来这件巨物到底是像什么了。
  “钟!这是那个小妖怪一直建造失败的金钟啊!”
  小殇最近耗费大量时间、人力物力,反复铸造巨大金钟的事,任徜徉自是熟知,也把金钟的外型看得很熟,而眼前这座庞然巨物,去除复杂与丑陋的外部管线不谈,单纯以型态轮廓来看,无疑就是一座巨大的金钟。
  这座金钟尽管外观丑陋,明显是用无数拆下来的机件拼组而成,但却可以实在地运作,代表着铸造成功。之前小殇曾公开说过,没有合适的工厂设备做后盾,单单只凭慈航静殿的人手与材料去铸造金钟,那根本是用来碰运气、等待奇迹发生。而眼前的庞然巨物,是如何产生委实难解。
  先是一个羽宝簪忽然而至,跟着又莫名奇妙地一个巨型金钟从天而降,任徜徉一个头两个大,疑惑起万紫楼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搞什么啊……该不会也是来渔翁得利的吧?”
  这句话才说完,任徜徉忽生警觉,发现有人群正快速往这边靠近,抬头一看,正好瞧见一群身穿黑色盔甲的重装士兵,快步包围过来,为首的一人赫然是个独眼女军官。
  “呃,是你啊?”
  任徜徉不是孙武,与纳兰元蝶没有那么深的牵扯,但纳兰元蝶也是现今年轻一辈的杰出人士,任徜徉又是经常生事的危险人物,所惹出的火头大半还烧往御前侍卫,为了这些理由,纳兰元蝶与任徜徉并不陌生,一见面就认了出来。
  “姓任的!今天慈航静殿垮台,你的护身符也没有了,如果还那么冥顽不灵、抗拒王师天威,现在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这摆明是趁我伤、要我命了,不错!有眼光,但我任徜徉何时靠慈航静殿做护身符?你们这群狗杂碎有什么了不起的?御前侍卫一向是我任某人随便玩弄的东西,哪个不怕死的,尽管给你爷爷踏上前来!”
  一番话说得威风凛凛,不过当任徜徉这一番话说完,口中呛出大量鲜血,染红前襟,显示身受重伤的事实,再有威吓性的话语都失去了效果,一众御前侍卫眼中放光,摩拳擦掌,预备扑冲过来消灭敌人,立下大功。
  “那小子呢?到哪里去了?”
  纳兰元蝶目光游移,在搜寻孙武的踪迹,比起任徜徉,她仍执着于孙武的存在,而这正给了任徜徉操作的空间。
  “哈,那还用问吗?打倒了银劫这个中阶头目,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大头头武沧澜,小子他一身是胆,已经去为民除害了!”
  “什么?银劫大统领被打倒了?”
  正如任徜徉所料,一听到银劫被打倒,这消息震撼了全体御前侍卫,不过,银劫的不败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御前侍卫们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多数人都捧腹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一个极为荒谬的神话。
  “哈哈哈,有没有搞错?单凭你们能打倒银劫大统领?别说梦话了!”
  “嘿,不信吗?银劫那厮也不过是个人,不是神啊!为什么打不倒?刚才我和小子连手,神掌魔掌合璧,银劫就粉身碎骨,死翘翘了,嘿嘿,你们该不会说没侦测到刚才的爆炸能源波吧?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呸!”
  任徜徉一面说着,一面也注意巨大金钟的动静,无论如何,这个巨型法宝仍在运作,自己得要设法拖延时间,不能让人破坏它。幸好,巨大金钟上的灯光闪动频率变快,亮度也飞跃性递增,看来正在全力运转,照这声势评估,应该不用等上七天七夜之类的。
  总算幸运之神是站在任徜徉这一方的,当他说出神魔合璧,将银劫粉身碎骨后,本来还显得坚定不移的御前侍卫群,终于开始动摇了。
  “如来神掌”是当世一等一的神功绝学,“如来魔掌”更是当年天妖的无敌武技,若真是这两门神功夹击,纵然是武沧澜都未必能讨得好去,更何况是一个银劫。而且在来这里包围之前,确实侦测到不可思议的巨大能量冲击,武功高的侍卫甚至还感觉得到。
  特别是,当领队的纳兰元蝶都一副震骇表情,不由自主地瞥向空中,其它御前侍卫看到她这种表情,哪可能还镇定得住,马上就陷入一片哗然骚动中,众人纷纷质疑,那个不败的银劫统领怎么可能被打倒?
  不过最有趣的一点是,在这众多的质疑声中,任徜徉隐约感受到一股幸灾乐祸的气味,想来银劫这个大统领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手下人听到他的亡故,震惊之余,也都还存有一种从此解脱了的喜悦,这一点倒是敌我双方的难得共识。
  要是继续保持沉默下去,应该是还能多拖上一点时间,可惜身为总指挥的纳兰元蝶仍有着智慧与眼光,察觉到伤重的任徜徉非但没有试图逃跑,还站在那座金属大钟前,动也不动一下,这分明大有问题,略一思索,马上就得到答案。
  “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他只是想拖延时间,别被他得逞了!”
  纳兰元蝶一语喝破任徜徉的打算,任徜徉脸色不变,打个哈哈,还想用其它方法遮掩,纳兰元蝶已经命人环绕大钟拉开队形,预备攻击。
  无独有偶的一点,当纳兰元蝶一声令下,任徜徉背后的大钟忽然发出奇异声响,是那种非常急促、近似某种警告的声音,让人听了非常不舒服,而且大钟骤亮强光,耀眼的金芒刺痛每个人眼睛,这样一来,不用纳兰元蝶叫喊,任谁也知道这座大钟有问题了。
  “攻击!”
  “不用管那姓任的,先把大钟破坏!”
  很明显的,巨大金钟是某种法宝,而且正在运作,没有人知道它运作完毕的结果是什么。这个事实让人紧张,御前侍卫们不等纳兰元蝶下令,就已经采取行动,对准大钟掷出手中的武器,有喷火羽箭、爆裂镖枪,还有特殊的链子雷,都是高破坏性的法宝,一起朝大钟掷去,如果一如预期,这座万斤大钟会在倾刻间被破坏。
  可是,世界上有许多事原本就发生在预期之外,几十件攻击法宝一起扔出,任徜徉本来应该不可能拦挡得住,但天上忽然响起一下惊雷,声音来得古怪,而造成的效果却非常明显,金属大钟彷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不但通体发出灿烂光辉,外部甚至萦绕紫电,猛烈电流在金钟外部旋绕,那些法宝还没接近金钟,就全数被强烈电流给迫爆,炸成粉碎。
  连声爆炸,形成了漫天烟尘,纳兰元蝶不等烟尘落地,立刻慌忙下令,催促发动攻击,让御前侍卫对金钟进行第二波、第三波的攻击。连续的密集攻势,形成了连锁大爆炸,轰然震响,连地面都止不住剧烈摇晃,然而,当烟尘逐渐消散,视线回复清晰,呈映在眼前的事实,却是那个巨大金钟屹立不摇,分毫无损。
  “这……这怎么可能?”
  纳兰元蝶讶然于眼前这金钟的抗击力,照理说,这金钟外表全是复杂机件,连个外壳都没能好好装上,该是品质粗劣的不良品,哪怕没有外界攻击,它自己一下接触不良就炸了,那也不足为奇,可是偏生就是这么一个不良品,抵挡住御前侍卫强大火力的三波攻击,连站在金钟之前的任徜徉都安好无事,这又该怎么解释了?
  “哈,只会说这不可能吗?这可是三流小说中九流坏人的台词啊!纳兰小姐,你是御前侍卫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该只被分配到这种台词啊!哈哈哈哈!”
  任徜徉的笑声大而刺耳,听在纳兰元蝶耳中更是气愤,只是她却看不到,适才攻击被巨大金钟诱爆时,任徜徉慌忙地趴倒在地上,藉以躲避大爆炸杀伤力,事后又要立刻爬起来,扮出一副没事人样子装酷,种种虚张声势的辛苦。
  不过,辛苦总是有代价的,任徜徉站在电光乱窜、处于能量狂暴化的金钟前,大放厥词,自信满满的模样,看在一众御前侍卫眼中,无疑是一幕恐怖的画面,人人望而色变,不敢往前发动攻击。
  “没用的废物!你们这样也配得上御前侍卫的威名吗?”
  纳兰元蝶叱喝部属,但马上就被任徜徉出言嘲弄:“啊哈,原来御前侍卫还有威名可言,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呢?纳兰小姐,你也不要只是催促部下,真要看我那么不爽,现在过来单挑如何?任某对女性一向礼遇,若是我们两个单挑,让你一手一脚又有何妨?”
  换作是别的指挥官,看到部下畏惧,自己也会心存忌惮,但纳兰元蝶虽然在智略与运气上有些欠缺,却绝对是一名身先士卒的勇将,听任徜徉这样挑衅,眉头一扬,低喝了一声:“姓任的,你这是找死!”
  然后就阔步往前。
  任徜徉是重伤之身,看纳兰元蝶应约而出,心中顿时叫苦,莫说自己此刻无力动手,就算神完气足,自己也不愿和女性比武,投鼠忌器下,这一仗要怎么打下去?不由得暗骂后头金钟效能太慢,运转到现在还迟迟未有全功。
  这念头一生,后头忽然传来一股奇特的声音,十分耳熟,像是最近常常听到的声音。
  “等等……这个声音该不会是……”
  记起来了,之前在藏经阁前的广场,每次小殇进行铸造巨型金钟,铸造失败要大爆炸前,就会听见这样的声音。照理说,小殇铸造的是失败品,所以会爆炸,而眼前的这座巨大金钟是成功作品,应该不会爆炸解体,但是……
  任徜徉突然想到一个重点,几日前偶然与小殇谈话,问到她师承何处,她冷冷地伸手指向天空,自己还以为是她的师父已然亡故,不在人世,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说“我的师父在天上”唯有如此解释,这从天而降的巨大金钟才说得过去,但如此说来,这对师徒会不会有着一脉相承的风格呢?
  “啊!别的风格继承下来也就算了,连这种恶劣习惯都一脉相承,这还有没有人性啊!”
  发现大事不妙,任徜徉马上有了决定,而一众御前侍卫眼前也就上演了非常荒谬的一幕。
  原本站在金属巨钟前一步不移,摆出死守姿态的任徜徉,忽然飞也似的拔腿逃离巨钟,边跑还边发出惨叫。
  “你们师徒俩都是畜牲~~”跑得奇快,任徜徉眨眼间就窜入林中,跑得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众御前侍卫相顾愕然,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待得清醒,这才预备再次发动攻击,可是没等他们行动,异变已生,萦绕巨大金钟外的紫电、强光,瞬间疯狂提升了亮度,逼得人们无法正视。
  紧跟着,剧烈的地震开始出现,把周围的土地震得有如海浪波涛,摇晃不定,没有人能稳住身形,而不可思议的事情也随之发生,附近的草地、树林、藤蔓,彷佛失去生机,瞬间枯萎,缤散凋落。
  奇特的景象,无法用常理解释,给予人们的第一个联想,就是这些植物都被吸尽了生命力,所以才会瞬间枯萎若此,而被吸走的生命力流向何处,自然是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座不可思议的巨大金钟。
  巨大的金钟,完全吸收了附近植物的生命力,转化为强大的纯能源,灌输入巨型金钟之内,为其最后程序供给能量,而当整个程序大功告成,这座克难完成的巨大金钟也就要迎接其最终使命。
  “不好!快退!这座大钟有问题!”
  纳兰元蝶警觉到事情不妙,叱喝属下尽快离开,可是却已经慢了一步,巨大金钟彷佛是一大块烧红的烙铁,在高热之下,整个烧灼呈白热化,散发着无比高温,将周围一尺的空间燃起火焰,接着就是一声轰然巨响,整座大钟夹带炽热气流往四周炸开,无数铜块铁片疯狂袭向周遭,所过之处,都造成毁灭性的惨剧。
  理所当然,围绕在大钟四周的御前侍卫,首当其冲,被这场巨爆轰个正着,哪怕是拥有金钟罩第五关的好手,被具有万斤之力炸出的大钟碎块命中,也是全身筋折骨断,惨死当场。
  纳兰元蝶站的位置也不好,正处于爆炸威力最强的范围内,以她的修为,要是被轰中,肯定是惨死收场,但她启动法宝,“赤龙火眼”的红芒透出,在身前形成一道气芒,暂时挡住了夹杂着无数碎金属块的冲击风暴。
  爆炸的威力实在太强,纳兰元蝶支撑得万般艰难,滴滴汗珠不住从额顶滑落,心知自己即将不支,正要运动那禁忌的燃血力量,红芒所形成的护罩已破,无比炽热的气流直轰过来。
  要是被这股冲击波打中,惨死是必然收场,纳兰元蝶自忖难逃此劫,忽然一道劲风袭来,将她扑倒在地,连续打了几个滚,尽管狼狈,又受了些皮肉伤,但却因此保住一命。
  当纳兰元蝶惊魂甫定,睁开眼来,却看到一个男子扑倒在自己身上,面孔还很熟悉,定睛再一看,赫然就是任徜徉。
  “你这个无耻之徒!”
  双手施展不开,纳兰元蝶的反应很直接,几乎是本能地抬起膝盖一顶,直接撞向任徜徉的胯间。以任徜徉的武功,要避过这一击本来不难,但不知为何,他竟躲不开去,被这一下打中,惨呼一声,整个人被打飞起来,重摔落到旁边。
  “唉呀!”
  任徜徉几乎摔得翻了白眼,呻吟道:“你这女人……恩将仇报……没良心!”
  呻吟声中,纳兰元蝶看见任徜徉的背部,这才明白他为何闪躲不开,因为他背上鲜血淋漓,插满了细碎的金属块。
  刚才那瞬间,任徜徉救了纳兰元蝶,但自己却没有这等好运。用背部去硬挡爆炸碎片的他,为了这一下可能毫无意义的英雄救美,就把自己搞到伤上加伤。
  “你……姓任的,你在搞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做?你、你这又是在弄什么诡计?”
  惊惶失措,素来以菁英自命的纳兰元蝶,也只能出口这些可笑的陈腐言词。眼前的情况,她并非看不明白,只是心里接受不了,理智强势运作之下,唯有将这判断为对方在使阴谋诡计。
  “……去、去你爹的!我这样子像是在玩阴谋诡计吗?对你玩诡计需要拿命去玩?”
  任徜徉的呻吟,听起来已经衰弱得像是垂死呻吟了,连续的重伤,这位贵公子也禁受不起,得要盘膝坐起,同发“洗髓”、“易筋”两功,红蓝光芒迅速绕体一周,所有插入体内的金属碎块全被逼出,脸上也稍微回复血色。
  见到这样,纳兰元蝶的疑虑稍释,因为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任徜徉确实没有必要拼着生命危险,来行此狡计。
  “我们是敌人,还正在交战,你不是和御前侍卫有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还要救我?”
  语气惊疑不定,纳兰元蝶的声音少了一份坚毅,出现了显著的动摇,而与之有别的,任徜徉则是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回答。
  “谁管你是什么人啊!我只知道你是女人。御前侍卫是我死对头没错,但你可是个女人啊!要是我对你遇险视而不见,那我任徜徉还算是人吗?”
  简单的一句话,强势表现了任徜徉所坚持的信念,那一瞬间的凛然之姿,就连纳兰元蝶也为之动容,只可惜英雄不易为,任徜徉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忽然一变,大口鲜血激喷而出,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姓任的!”
  纳兰元蝶大吃一惊,更看得出任徜徉这一下伤势发作,非同小可,若是得不到救治,不过是一时三刻之命,但若要说救治,自己似乎没有这种能力,而且敌我立场有别,刚才还要杀的人,现在如果动手去救,这也未免太荒谬了。
  “该不该救……”
  假如让纳兰元蝶这么思考下去,任徜徉就死定了,所幸在她有所决定之前,劲风卷起,一只金光闪闪的手掌飞飙而至,紧急贴在任徜徉的背心,雄浑劲道传输直入,不仅协助任徜徉镇压伤势,还帮助他体内的真气运转呼应,红蓝二气再度缭绕身体,时间比刚才更长数倍。
  “易筋”、“洗髓”并发,堪称是天下一等一的疗伤技巧,任徜徉的危险伤势获得控制,保住了性命。
  纳兰元蝶吃惊之余,望向任徜徉的身后,当手掌上所透发的金光慢慢敛去,连带也显出了身后的形影。
  “是你!”
  要说不讶异那是不可能的,纳兰元蝶与孙武有过多次遭遇战,亲眼见到他一次比一次更强,实力不断飞跃,可是此时的他,神完气足,眼中精芒内敛,与上一次所见相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似是进入了真正的高手境界。
  这不寻常的变化,一定和那个金属大钟有关,纳兰元蝶看得出来,却猜不到那个金属大钟到底有何作用。
  在孙武身后还有一个人,纱巾遮住面孔,看不见面容,但从那轮廓来看,已可确定是一名绝色的美人;白布下包裹的美丽胴体,一双雪白的手臂与香肩都露在外头,莲步轻移,尽显绝代风华。
  这样的美人,绝不会是无名之辈,纳兰元蝶很快就猜想到对方的身分,尽管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但既然此人在此,孙武看来又是一副力量大进的样子,自己想要对付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了。只不过,打是打不成,难道就这么转头走了吗?这……似乎又说不太过去。
  “军官小姐。”
  出声的是孙武,正在运功的他,还行有余力开口说话。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声音中少了几分愤恨,因为上次听路飞扬提起,纳兰元蝶也是武沧澜的私生女之一,对彼此相同的处境多少有几分恻隐之心,本来怨愤她攻破梁山泊的心,稍微淡了,再者,实际接触到武沧澜、银劫这等头目级人物后,才发现自己应该敌对的人是他们,如果每个小角色都要去恨、去怨,那也未免太伤神了。
  “我想请问你一件事,武沧澜的命令,你明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执行呢?你应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吧?”
  就在场所有人的判断而言,这实在是一个蠢问题,不过孙武本来就是蠢问题与蠢事的专家,会问这种问题毫不奇怪,纳兰元蝶本可一笑置之,但来自孙武身后那名美人的强大压力,却迫使她必须回答。
  “这……这还用得着问吗?那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是圣旨,有人可以违抗圣旨的吗?”
  可以解释的理由有很多,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一句,无关乎对与错,就只是至高无上的圣旨必须被遵行。这一点本来应该能得到人们的认同,但习惯问蠢问题的少年,这次却提出了一个令纳兰元蝶语塞的质疑。
  “那是一个扭曲你一生、玩弄你生命的人,为什么你还愿意继续服从他,让他以驱使你为乐,满足他变态的乐趣呢?”
  这个问题,纳兰元蝶答不出了,她脸色苍白,如遭雷亟,险些一跤跌坐到地,充分反应出内心的震撼。
  看到她这样的表现,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宝姑娘选择闭口不言。无可否认,这个问题的刺激性太强,但孙武会提出这个问题,应该也代表了他自己有同样的心理质问吧?
  怎样也好,孙武能提出这个问题,证明他已经克服了这个困惑,找到自己的方向,晓得该怎么样去面对这道难关了。
  思量间,孙武的疗伤程序已经完成,从地上站了起来。照道理说,这样大损元气的输功疗伤,事后如果不歇息良久,身体可能连站都站不直,可是孙武一下子便站起,精神奕奕,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这点委实令人称奇。
  “宝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为何而来,承蒙你的援手,非常感激,现在请你照顾一下任兄,好吗?”
  孙武望向慈航静殿的后山,点头道:“我想去完成几件该做的事。”


第五章 三方合战·毕生难忘
  早先被宝姑娘输功救治的时候,孙武自知情况危急,而且从体内真气翻涌如沸的征兆看来,自己这一趟应该是必死无疑,无论是自己或宝姑娘,都没有能力制止失控的舍利邪能。
  (糟糕啊!这样子恶化下去,不但我要没命,而且还会造成大爆炸,伤到宝姑娘的,那可对不起人家……
  对于自己的生命危险,孙武并没有显得很焦急,事前早已知道可能会有这种结果,自己虽是个热血方刚的少年,却不是鲁莽之辈,本来就是拼着一死在赌命发掌,现在有生命危险,那是应有之报,倒也不必大惊小怪,反而是牵连到旁人,这点非属本意,着实让孙武大为焦躁。
  (唉,如果小殇在这里就好了,她对于处理大爆炸这种事最拿手,一定有办法来……呃,我怎么会想到向小殇求助?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生死关头还能拿这个开玩笑,孙武也对自己的镇定感到不可思议,不过话说回来,都要没命了还能这么轻松,那也该称得上一句“死有余辜”了。总之,如果死亡真的不可逃避,那也无话可说,但千万不能连累到旁人,否则便万死莫赎。
  (我、我该怎么办……不过,还好,起码干掉银劫了,不算白白牺牲。
  种种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焦急得汗珠频流,与这份压力相比,肉体正承受的高度痛楚根本不值一顾,然而,尽管附近已没有人能阻止这必死局面的到来,但在九霄云外,却有人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情势最危急的一刻,送来了救命援手。
  轰然巨响声中,巨大的金钟自天而降,最初孙武并没有看见那是什么,只是觉得一件庞然大物,彷佛巨山压顶,沉重的空气压力令全身骨肉都是一阵剧痛,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巨物已经把周围整个罩住,这时孙武才发现此巨物内部中空,若非如此,自己早就和宝姑娘一起被压成肉泥了。
  (是什么东西掉下来?这是什么啊?
  孙武抬头张望,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大放光明,巨物内部闪烁起刺眼的金芒,并且发出吵杂的机械声,紫色、红色、黄色、绿色……多种不同颜色的指示灯一同亮起,灿烂金芒在巨物内转过一圈后,锁定孙武为目标,开始集中照射在他身上。
  (这不是普通的大金属块啊!这……这是法宝,很巨大的法宝。
  少年的这个判断没错,但更奇怪的一点,是从金芒锁定照射在自己身上那刻起,那种骨肉撕裂的剧痛,忽然之间没有了。
  剧痛的由来,是因为佛血舍利的失控邪能窜行经脉,如决堤洪水般冲击血肉,造成创伤,所以才会痛得如此厉害,而现在痛楚消失,这代表着什么?
  孙武一时间想不太明白,但自己所修练的金钟罩忽然自行开始运转,真气飞快流过体内各处,打通所有淤塞,续补破损伤口,以强大能量治愈伤势,将本来的濒死重伤压制、治疗。
  不只是单纯治疗而已,金芒还有另一个作用。孙武发现金钟罩的内劲飞快运转,不住攀升,从第一关开始迅速进阶,第二关、第三关……一下子就运行到自己目前极限的第六关,而且还有持续上冲的现象,这一切似曾相识,与在云路天梯时晋级到金钟第六关时的情景如出一辙。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孙武这次立刻反应过来。金钟罩的正版秘籍,自己早已熟记在心,现在连忙默运真气,以第七关的金钟口诀配合,只觉得全身真气如野马奔驰,迅速绕体一周天后,全身忽地一震,成功冲破旧有范畴,提升至金钟第七关境界。
  力量突破,抗击力倍增,尽管仍远不能与舍利邪能相较,可是比起先前的状况,确实有所改善,而且金芒所输来的能量未止,彷佛像是在引导些什么,这情形也让孙武不解。
  “啊!难道这是……”
  因为金芒耀眼,孙武本来没看清楚这巨大机械的全貌,但体内真气的异常状况,很明显地,自己正处于一个修习金钟罩的增幅环境中。这么一想,孙武登时省悟,明白这巨大机械到底是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而来。
  (小殇做不成的东西,一定是去向姊姊求援了,但是梁山泊资源匮乏,别说工厂,连原料都不足,怎么做出这个巨大金钟来的?真是不可思议啊!
  诸般疑难一时无解,事不宜迟,孙武双目微闭,先散去护体金钟劲,再重新提运起真气。这一次却不是照金钟口诀行功,而是刻在石壁上的金钟遗诀,那经过改良与变化的异种金钟。
  原本这座巨大金钟就是为了此功法而设计,当孙武运起正确的心法配合,其应有效果亦迅速出现。
  姗拉朵植入孙武体内的血蛭虫,彷佛被什么要命的东西给驱赶,一下子都流窜了出来,甫一离体,马上僵死落地,由红色变成了一种淡金色,毙命得非常奇怪。紧接在血蛭虫之后,就连妃怜袖所赠的元气玉也被排斥而出,由小腹掉了出来。
  这些都是异种金钟初次运行时的排他程序,藉以排除修练者体内的不纯杂质,当这些“杂质”被驱出体外,真正的修练便要开始。本来凝运正统金钟罩时,都是在体外灿发金芒,形成气罩,但这功诀催运起来,却将外部能量吸收,归摄于内,紧跟着,孙武就感到自己体内正在发生变化。
  那是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感觉,好像四肢百骸的骨髓、元气,一瞬间被抽空,郁闷欲死,可是一股新的元素却立刻递补进去,百倍强化骨骼、内脏,彷佛在体内另外架起了一座金钟,抗击力逾倍增强。
  (是错觉吗?总觉得……如果能透视体内,我的骨头好像都变成坚硬金属了,唔,这种事情……应该不可能吧!
  无论可能与否,这一轮行功已至尾声,巨大金钟内部的光芒大盛、温度狂升,能量更是如江河溃堤般疯狂输入孙武体内。舍利邪能无可匹敌,就连苦茶方丈也只能勉强镇压,但巨大金钟将孙武的血肉调整完毕后,赫然还助他吸收部份的舍利邪能,经过转化,纳为己用,真正助长本身修为,更进一步得到与舍利邪能抗衡的力量。
  (这设计……太完美了,何止是练功辅助器,简直就是超级疗伤机,超出了这金钟原有的功能,应该是后头新加上去的吧?姊,谢谢你!
  从这座金钟所带来种种好处,孙武感受到姊姊凤婕对自己的照顾,一时间心情激动,险些控制不住体内真气。最后,整个程序划上休止符,孙武体内真气充盈,不吐不快,本能地双掌前推,将体内吸收不了的真气释放出去。
  巨大金钟内部本已是能量密集的高压状态,再受他一掌之力,哪里还能承受,轰然一声巨响,整座金钟炸成碎片,形成了一场风暴灾厄。
  也就是这一下巨爆,让孙武的神智清醒过来,睁开眼所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徜徉的情况极为不妙,连忙飞身过去,进行抢救,这才救回了任徜徉一命。
  输功救人,本该极耗元气,但孙武连催“易筋”、“洗髓”数遍,竟然一点疲惫感觉都没有,行功之后还大见精神,这下子更能肯定自己确实功力大进,不由得满心欢喜。
  “异种金钟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结合了科学构想,直接替换骨骼元素,强化肉体,用这等异想天开的手段来超越常轨。不过,这作法若没有金钟罩第五关以上的力量为根基,绝不可能完成,普通人置身在那压缩空间内,几秒内就变成碎肉一堆了。”
  轻柔的语调,让孙武觉得有些熟悉,但自己与宝姑娘已见过数次,她的声音会耳熟,那也不足为奇。而宝姑娘刚才也同在金钟之内,以她的眼力,自然是把金钟内的奥秘看得清清楚楚。
  “宝姑娘,麻烦你照顾一下任兄,你刚才相助我们斗银劫,自己也受了伤,接下来的战斗……嗯,我觉得这边会比较需要你。”
  “但是……”
  宝姑娘欲言又止,像是要提出反驳,可是当一抹血丝再次从她嘴角滑下,她便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失去说服力。
  “但是,你这个笨蛋别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功力大进又怎样?你他妈的本来是个废柴,现在功力大进,也不过比任色鬼高一点点,打落水狗是没问题,如果要单挑武沧澜……吃屎去吧!他一掌就能打扁你的脑袋!”
  仍旧是那么轻柔好听的语调,可是用词却粗鄙不堪,将任徜徉和纳兰元蝶都吓了一跳,想不到羽宝簪这出了名的典雅美人,发怒时说起话来居然如此粗俗,此时只有孙武长长地叹了口气。
  声音没错,但自己身边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恶劣份子,全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孙武几乎是立刻认出了说话之人的身分。
  “唉……小殇,打不赢我也知道,但用得着说得那么清楚吗?要是被你说得我一点斗志都没了,那还怎么去打啊?”
  “就是等你这句话!男人总有不行的时候,如果没斗志了,就要靠进补。”
  毫无预兆地,孙武身前的地面裂开,一身草绿迷彩服的小殇从裂口跃出,速度快得惊人,甫一现身,手掌就按上了孙武的嘴巴,轻轻一送,将掌心的东西送进孙武口中。
  理所当然的结果,孙武将那东西瞬间吞下肚去,还因此连咳嗽了几声,抬头用困惑的眼神望向小殇,只见她两手一摊,摆出一副十足无奈的样子,叹气道:“唉,我也没有办法,你就趁着药丸还有效果的时候,放手去战吧!”
  “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个……大武王朝特种部队的军用饲料。”
  “饲料?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军犬吗?”
  孙武不知道所谓的“饲料”是什么,但纳兰元蝶经常指挥特种部队,饲料的详情如何她应该清楚,而看她脸色不善,可以想象得到,这饲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嘿,大武王朝的惯用把戏,你也知道的啦!这些东西吃下去,你就浑身是劲,不痛不伤,越是战斗,越是爆发你的潜力,虽然会有重伤身体、减少寿命的小小后遗症,不过,反正你练的金钟罩很耐伤,人又年轻,少个十年八年的命,还剩下大把寿命,好过被武沧澜一掌爆头,怎么算都有赚,真是便宜你啦!”
  像是个卖药的商人,小殇这么一长串话说完,任徜徉与宝姑娘都是脸上变色,觉得为了对付武沧澜那种级数的对手,确实是得无所不用其极,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增强一分胜算都好,但话虽如此,用这种禁药来辅助战斗,又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从纳兰元蝶的表情来看,小殇所说的话一点都不错,也许她这么做是出于好意,但事先一声招呼都不打,也没给当事人选择机会,就这么让人把药吃了下去,这种做法委实过分,换做是别人,没等去战武沧澜,就要先和小殇拼命。
  “唔,小殇,你看起来怪怪的啊!”
  出奇地,孙武没有愤怒,而是平静地望向小殇,这样说了一句。众人被孙武的这句话点醒,一起望向小殇,只发现她额头上满是汗珠,而且脸色异常苍白,确实不太对劲。
  “喔,这个没什么,刚刚从地下绕过来,底下很热,又没有装空调,汗多一点也是正常的,谁像你金钟罩那么好用,抗击耐打还兼冬暖夏凉。”
  小殇说完,还好像很不甘心似地,对着孙武的脚踢了一记,而孙武虽然挨了一脚,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这个青梅竹马,点了点头,跟着便转身向后山奔去,希望尽快赶到能决定一切的主战场去。
  这么没脾气的表现,看在任徜徉的眼里,只能轻叹一声,道:“这小子真是天生被人欺负的命,这样子也能忍?”
  宝姑娘口唇微张,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在目光转到小殇身上后,强行忍住,脑里闪过不久前听到的那句话。
  “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纵容小殇,而是她很多时候做的事,不是像表面上那样的……”
  穿过混乱的战场,孙武在大步飞奔的同时,也小心避免被牵扯进别的战场,造成无谓的拖延。
  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事,孙武心中早已有数。如果说从小相依为命的岁月,还不够让自己了解一个人,那么下山至今所经历的大小战役,则是让孙武对小殇有了更深刻的信任。
  大武王朝有没有“军用饲料”这点肯定是有,但小殇喂进自己嘴里的东西,孙武死也不相信那会是军用饲料,假如小殇肯明白表示对一个人的好意,那也就不是她了,刚才放到自己嘴里的东西,肯定是某种对自己极有帮助的药物,可能是稳定肉体状态,也可能是帮助战斗。
  倒不是说认定这样东西无伤无害,而是从小殇的手里出来,纵使真的对身体有伤害,相信也已经被小殇想方设法减到最低,或是经过充分计算,认为这是必须承担的风险,所以才让自己吃下去的。
  关于这类的后勤准备,孙武百分百信任小殇,纵有怀疑,也是担忧她做的事是否会对别人造成伤害,而不是对自己。在面对生死大战的时候,有这么一名背后强援的存在,确实增添了一份安心感。
  (不过……小殇她刚才的脸色很不好看,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一向是那种有事也不会说的人……
  怀着这样的忧虑,孙武快步冲向后山,一路上看到有些慈航僧人遇险,他也只得搁下不救,因为从后山不住传来的那股汹涌气机,犹如长江大河,奔流狂泻,让他全身紧绷,更晓得自己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浪费。
  (这种气机撞击……好巨大的能量,是武沧澜与方丈在动手,而且已经用了神掌?除了这个,好像还有别人在场,是什么人够资格参与这一战?
  越想越是不解,而平时很快就到的后山,这时却因为藤蔓、倒塌的建筑物阻路,变得异常遥远,费了比平时更多一倍的时间才抵达。就在快要到后山禁地时,一道灿烂的雪白亮光,笔直冲天而起,和煦明亮,彷佛太阳般遍照大地,让人身心一暖。
  “啊!佛光……方丈果然用上了神掌!”
  正是神掌第一式,才有这等惊世神威,而苦茶方丈开始使用神掌,也代表战斗进入白热化,孙武很快就镇定下来,大步再朝石阶上奔跑过去。
  藏经阁前的广场,早因为与呼伦法王进行的一场恶战,变得满目疮痍,后来小殇又选在此地铸造金钟,多次剧烈爆炸的结果,这边现在除了黄泥,就没剩下任何还有起码形体的东西。
  这些孙武是知道的,不过,当他实际踏到台阶最顶端,看清楚广场上的景象时,还是被眼前所见给吃了一惊。
  不算大的广场平台上,却有着不少人,不但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到齐,就连慈航静殿苦字辈的高僧都到了十多个,排开阵势,正在进行战斗。
  统领慈航静殿一方的是苦茶方丈,穿着袈裟的他,手握佛珠,但因为前襟一滩怵目惊心的鲜血,看来已失去了平时的悠闲,表情也一派凝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蓝气芒,似在催运力量疗伤,预备进行下一阶段的战斗。
  (真是了得,这就是一皇三宗的实力!我和任兄都要特别运起“易筋”、“洗髓”贯体,才能有疗伤效果,但方丈大师……他好像不用特别运气,易筋、洗髓劲就自动运转,这……好了得的修为。
  孙武有了这样的发现,不过,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的,则是站在苦茶方丈对面,和苦茶方丈连手作战的那名盟友。
  呼伦法王!
  营帐内所缔结的盟约,呼伦法王守诺而来,在这最关键的一刻,与苦茶方丈连手战敌。呼伦法王的出手,算是在预计之内,不值得吃惊,但呼伦法王此刻的模样,却让孙武生出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本来孙武就曾怀疑,呼伦法王再怎么强也好,现在莫妲芭不过是一个女童,以这样的肉体状况,能施展出多少神通?对付自己与一干小辈是可以,真能进行最强者级数的战斗吗?这个问题,现在有答案了。
  站在苦茶方丈对面的呼伦法王,严格来说,是飘在空中的……除了“凤娉翱翔”世上还没有别的浮空武技,换言之,能够浮空的人,一定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飘在离地两尺空中的那具身体,不是一个女童,从年纪来看,已经是少女的身体,浑身未着片缕,但却不会给人任何遐想,因为这具躯体并非凡躯,是人身与机械的结合。
  一片薄薄的钢片,彷佛是第二层肌肤般紧贴身上,胸口、右臂、左腿,都被钢片覆盖,而暴露在外的部份,皮肤也呈现一种异样的青蓝色,还有肉眼可见的电流不时闪动,非常怕人。
  少女的眼睛,变成了猫眼似的一道金线,手掌、脚掌变成了鸟兽般的利爪;背后脊椎骨突出,十二根金属翼插在身后,从肩头延伸到腰际,有如孔雀开屏般伸展,盛放着紫光,看来不但有飞行能力,更还有强大的轰击火力。
  整个样子与平时差异太多,假如不是呼伦法王门下四尊者正守护在旁,神色谨然,而这名少女的轮廓又与莫达芭相似,孙武还真不敢相信,那个小女孩可以在短时间内变成这样。
  当日在大雄宝殿,孙武曾和呼伦法王的门下弟子交过手,那些改造过肉体的门徒,与此刻的呼伦法王相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即使摆出了这么强的肉体型态,呼伦法王似乎也没取得多少优势,十二根金属翼已有三根折断,身上亦有多处流着墨绿色的血液,黏稠如浆,滴在地上,立刻就冒出阵阵白烟。
  相较于苦茶方丈与呼伦法王,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应该是最狼狈的那个人,现在却看不出半点窘迫之态,一身黄袍,龙行虎步,好整以暇地预备战斗,他的嘴角虽有一丝淡淡血痕,但满是自信的眼神、脸上的笑意,却让人一点都不认为他处于劣势。
  三路人马不是傻傻地站在那里,而是正处于战斗状态,除了三名战斗的主角外,四大尊者身上全部染血带伤,慈航静殿这边更糟,不仅负伤,还有两名老僧已横尸就地,其中有一个还死无全尸,上半身只剩下一堆血肉,状况奇惨。
  当孙武的人出现在台阶顶端,新一波攻势正开始发动,慈航静殿僧侣护在苦茶方丈身前,一面严守防线,一面却闭目诵经,照理说,这本应该是没有意义的举动,但随着诵经声响起,苦茶方丈周遭所萦绕的佛光也越发灿烂,让孙武发现到“如来神掌”还有这种辅助技巧。
  适才“佛光初现”一式未能奏功,现在脚下的大地气脉震动,苦茶方丈所要使用的,很明显就是引动地气能量的“佛动山河”“如来神掌”发招之前,真气充盈全身,形成护罩,敌人要把握时间攻击,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形下,并不需要其它人的防护,不过,为了确保苦茶方丈的一击能发挥最大威力,盟友一方仍然选择出手。
  同样是四尊者一字形排开,守护中央的法王,但呼伦法王的攻击方法,却让孙武瞠目结舌。
  九根金属翼的末端,骤发强烈豪光,金黄色的强光,伴随着炽热暴风袭来,众人都感到一阵热风扑面,紧跟着,强光一下子延伸了长度,化作九支光之触手,笔直冲天,然后以地上的一点为目标,狂笞鞭下。
  剎那间的强光,没有人可以正视,九道高速挥下的光之鞭,彷佛天罚,其威力更不只是单纯的冲击,还包括了强烈的爆炸,光之鞭的每一个枝节都燃着火花,触物即爆,分从九个方位环绕而下,封死所有退路,尚未到达地面,已连续诱爆所经之处的空气,化成一大片燃烧空间,爆炸中的熊熊烈火,猛朝地面上的一点急攻过去。
  这自然不是武功,但孙武亲眼见到法宝运用于实战,竟能有如此末日之威,才晓得世上不是只有银劫的“青龙令”厉害,这一着的杀伤力惊天动地,除非拥有金钟罩第十关功力,否则绝对无法承受得住,换做自己易地而处,只能以魔掌硬拼一记。
  在九道光之鞭包围的中心,是武沧澜。灼热的强风,使得他一身黄袍不住飘扬,整个人笼罩在火光之内,任光之鞭快速迫近,连他脚下的地面也逐步裂开,他却没有什么动作,显示出一种极其怪异的“静”所有人都感到错愕,不晓得武沧澜为何动也不动,好像打算硬接这九记光之鞭似的,孙武也大为不解,但答案却只向他一个人揭晓。
  “嘿!现在才到,好慢啊……”
  强烈的爆炸中,耳里尽是轰隆声响,本来应该听不到别的声音,但孙武却听见了这样的一句低语,笔直传入自己耳里,清清楚楚,正是有高手传音而来,当少年循声望去,则是看到武沧澜也正朝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剎那交接,帝皇的声音也传入少年耳中。
  “累朕久候,你这小子真是不成样子,但既然观众到齐,现在可以正式开幕了……”
  爆炸的声音骤转强烈,传入孙武耳中的语音受到干扰而中断,武沧澜的身影也被熊熊火焰吞噬,消失不见,但一丝不祥的气氛,仍在孙武心头缭绕不去。
  (难道……他一直在等我?
  这个念头才闪过,火场内已发生异变,在九记光之鞭夹带暴风落下的同时,一道火红厉芒由火场内冲天而起,红芒之中蕴含的力量无与伦比,九记光之鞭落下的冲击力被它一一撞开,在一连串震天裂地的爆炸中,红芒旋动,化作一道红色龙影,狂飙着冲向光之鞭的源头。
  九道光之鞭怒动挥舞,密集砸打在红色龙影上,每一下接触,就是一次剧烈爆炸,飞砂走石,风卷八方,但巨龙承受着几十记轰击,非但没有溃败的迹象,反而越来越耀眼,点点龙鳞,彷佛宝石般闪闪发光。
  紧接着,红色龙影骤然爆破,炸裂开来的威力,把九道光鞭一起震开,露出了空隙,而一道更具威势的身影则灭龙而出,直射向四尊者守护中的呼伦法王。
  “小子,看仔细了,今天发生的事,将会让你此生难忘!”


第六章 四龙纵横·权倾天下
  即使是在激战的过程中,孙武仍听见武沧澜的声音传入耳中,想想实在不可思议,如此兵凶战危的情况,武沧澜居然还有能力旁顾,送来传音密语,难道他当真不把这严厉杀局放在眼里?
  事实很快得到证明,在震开九道光鞭的同时,所有人都看到武沧澜身上气芒的源头,是发自他的双腕,那一双赤红色的护腕,正散发着奇异幽光,绕着手腕旋动,每旋绕一圈,力量便更增强一分,到了后来,彷佛毁地摧天,势不可当。
  在中土、域外两宗佛门的夹击之下,武沧澜终于启用了苦茶方丈最为担忧的最后兵器,大武王朝三件真龙帝器之一:赤龙腕!
  当“赤龙腕”全面运作,武沧澜轰发出的力量陡增一倍,成为莫可匹敌的无穷大力,每一击挥出,围绕在他周身五尺的风暴、火焰、光鞭,全数倒卷退开,被他势如破竹地长驱直入,眨眼间就迫近到呼伦法王的身边。
  运用九支金属翼进行暴烈轰击,是很耗损能量的招数,一击之后,更是难以迅速回气,当大武天子冲来,呼伦法王还未及组织新一波攻击,只能由四尊者担任防御工作。
  “全给朕退下!”
  当武沧澜以帝王之姿高速而来,那种压迫感委实非同小可,长期进行禅修的四尊者,都不禁心头狂跳,紧绷着精神,连手发出攻击。
  千百道落魂羽剎时出现,自天上纷然而坠,飘飘摇摇,落往地面。若是以真功夫较量,四人连手仍远非武沧澜之敌,唯有把防御手段放在法宝上,虽然落魂羽不可能当真夺了武沧澜的魂,但只要能让他短暂失神,那就很有效果了。
  幸运的是,呼伦法王所争取到的时间发挥了作用,在落魂羽飘坠洒下的同时,武沧澜下方土地发生巨爆,尘土飞天扬起,整个地面严重扭曲,破裂之处渗出岩浆似的红焰,直袭向武沧澜,正是蓄势而发的“佛动山河”“臭和尚,来得太慢了,让朕等得心焦,这可是死罪啊!”
  武沧澜一声长笑,将身形硬生生停住,全神应付轰击过来的“佛动山河”左臂半举,右手画了一个半圆,大武天子周围的时间彷佛慢了下来,无论是“佛动山河”的惊涛掌劲、满空坠落的白光羽毛,全在进入他周围五尺范围内,发生了“停滞”状态,不能及身,不能产生影响。
  一个玄奥的拳势,将所有攻击暂时封止,就连武沧澜的身形也被定住,产生短暂的浮空现象,看在所有人眼中,这就是帝王的无上威严。在这绝对静止的一刻,只有一样东西还在移动,那就是帝皇的右手,当这只右手把圆形圈画完,一种有若万马千军,奔冲杀来的惨烈气势,忽然震撼住在场所有人。
  天子龙拳·权倾天下!
  对着正面攻来的“佛动山河”武沧澜所画出的那个圆圈之内,也生出另一股足以抗衡的力量,蓦地,赤龙再现,火红的巨龙狂啸出声,与佛光相互对峙,似是两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然而,当赤龙腕发出红光,火红的巨龙炽发厉芒,力量大增,一下子就破开了佛光。
  曾经是那么无坚不摧的佛光,在红龙的咆啸肆虐下,竟比纸张还要薄弱,轻易被红龙破佛光而入,直攻向苦茶方丈。倘使被直接命中,这一下所造成的伤害非同小可,但苦茶方丈似乎早料到有此结果,身旁所守护的十余名高僧一面诵经,一面出掌相助,使得佛光增强了亮度,重新挡住了红龙。
  同一时间,呼伦法王回气完毕,再度发动攻势,趁着武沧澜一拳被挡住,正自僵持时,九道金属翼扬起,幻化巨大光鞭,朝着武沧澜的背后袭去;除此之外,呼伦法王双臂平伸,两掌相对,虎口虚抱,一股暴风似的强大能量在掌心形成,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法宝,但从情形来判断,让人联想到一门将要发射的巨型重炮。
  “咻!”
  呼伦法王这次发招的速度极快,虚抱的双掌间亮起一团蓝光,瑰丽的宝蓝色迅速被压缩成线状,跟着便轰向武沧澜。
  剧烈爆炸的光鞭、蕴含灭绝威力的蓝色光炮,扰敌辅助与主力攻击同时轰至,而得到众高僧助力的佛动山河,也再一次提升威力,逐步将红龙吞噬推回,天子龙拳渐渐被破解,三道惊世骇俗的攻击即将落在武沧澜身上。
  三记强招的威力相乘,惊天动地,孙武相信纵使“三宗”连手出击,也不过如此。苦茶方丈曾说过,赤龙腕能将武沧澜击出的力量增强一倍,但看这声势,就算是力量陡增一倍的武沧澜,也未必能抵挡,相信这是苦茶方丈为了对付赤龙腕所精心构思的战术。
  (太棒了!正义不会总是落在下风,方丈大师这一着真是太妙了!
  胜利的气息,在这一刻扑面而来,孙武觉得心中一阵激动,紧张得掌心冒汗,却看到武沧澜在这三道强大攻击之下,竟然不做抵抗,一声长笑,将抵御“佛动山河”的拳劲收回,甚至连萦绕身上的红光都回敛体内。
  “怎么可能!他连护身力量都收回……这……他疯了吗?”
  从没想过会有这等变化,孙武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哪怕是再强的绝顶高手,在这种时候收回护身力量,那便与常人无异,那三记惊世强招轰来,别说被打个正着,哪怕只是稍稍擦过带到,都会让人粉身碎骨。
  但也正是因为这疯狂的一幕,孙武的心笔直往下沉去,武沧澜笑容中蕴藏的自信分毫未减,显示这令人错愕的自杀之举,正在他自信满满的驾驭下,换句话说,他有足够自信在这困局中化险为夷。
  这个推测迅速变成现实,武沧澜将所有力量回收体内后,下一刻,赤龙腕上所盛放的红光,刺眼到没有人能够直视的程度,汹涌气浪冲击四面八方,武沧澜高举双臂,一声震喝,半空中陡现异相。
  空中浮现出四个明亮光圈,光圈周围是五彩虹光,如火焰般飘移闪动,中心则是四个不知名的梵字,转动几下后,喷卷出的光焰再次幻化为龙,吼啸出声,自天顶奔冲直下,周围伴随着燎原之火,浩浩荡荡,以主宰者之姿袭向地面。
  将皇者之威,化作龙之怒而奔流,这才是“天子龙拳”的真谛,权倾天下的后半式彻底爆发!
  第一条红龙,俯冲至半途便自动炸开,形成滚滚烈火,卷向四面八方,恰与九道轰袭来的光鞭对撞,轰然巨响声中,两股力量正面硬撼,相互炸开。
  第二条红龙,及时落挡在帝皇的左侧,身躯卷动,当蓝色的细长光柱袭来,红色的龙躯飞快转动,被蓝色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但却也将蓝色光线的杀伤力完全卸散、吸化,不留半点。
  第三道红龙,是四龙之中威力最强的一头,正面俯冲向“佛动山河”所掀起的地气风暴,恰恰将掌劲给逼住,难以前进,就这么再次僵持住。
  至此,三道惊天动地的重击,已经被武沧澜从容化解,以大武帝皇一贯的威名与实绩而言,这种事并不是那么难想象,但真正令孙武心惊的是,武沧澜身上现在没有一丝力量,真正地放空体内,所有力量都用在赤龙腕上推动攻击,只要敌人能趁隙下手,大武王朝立刻就要举行国丧。
  然而,这种事情却没有发生,或者说,不可能发生,因为武沧澜将手一挥,迎上了恰于此时坠下的第四头红龙,红龙彷佛受到主人指引,绕着帝皇周身转动一圈,跟着爆碎成点点红雪,迎风飞向四方。
  转动的那一圈,把四尊者、众高僧趁隙发动的辅助攻击给挡了下来,当红雪四散纷飞,宛如赤色风暴般吹卷出去,两边阵营正值旧力已尽,未及回气的紧要关头,对于这一击全然无法抵挡。
  轰隆!
  霹雳巨响声中,势道已老的“佛动山河”终于被破,汹涌红雪一下子狂泄过去,慈航静殿一方兵败如山倒,苦茶方丈被震退,身前的一众高僧连声惨呼,扬起了一大片血雨,一时间也不知造成了多少伤亡。
  慈航静殿人多势众,相形之下,域外僧侣这边就更为不妙,两轮硬拼,呼伦法王的十二支金属翼全数折断,双臂也受反震撕裂,出现深刻裂痕,更可以看到内里闪烁金属光泽的骨骼。
  四大尊者齐心护卫法王,但风暴袭来,点点红雪剎那间有若千镖万箭,四尊者仓卒发出的音波、气墙全部给突破,当红雪临身,一阵惨嚎凄厉地响起,剎时间一片蒙蒙血雨洒向天空,孙武亲眼看到一具身躯被四分五裂地卸开,一个人头、几只手臂飞射上天,形成一幕惨不忍睹的画面。
  一招挥洒,武沧澜败尽两大阵营的豪强,在一片残尸碎骸中,只见大武王朝的统治者身穿龙袍,双手背负身后,傲然睥睨,在渐渐消失的满天光羽中踱步,脚踏遍地鲜血,冷眼确认他所缔造的战果,脸上却浮现一种不甚满意的表情。
  “中土、域外佛门连手,对抗真命天子,实力堪称精强,觉悟也有相当程度,但为何……给朕的刺激竟然这么少?”
  武沧澜目光平移,来到了百尺外的孙武身上。
  “儿子,来得太迟了啊!身为真命天子的继承人,清除路上小小障碍,不该花这么久的时间……”
  从孙武踏上石阶顶端,目睹双方激战到现在,整个过程仅仅是几分钟的短暂时间,少年还来不及做些什么,整件事已经有了结果。
  放眼望去,苦茶方丈重伤呕血,众高僧之中多数带伤,有五名老僧在刚才的一击之下阵亡,而呼伦法王一方的白虎、玄武两尊者已碎尸惨死,两边的伤亡情况不可谓不重,但造成这些杀戮的元凶,却对这一切毫不动容,只是用一种遗憾的口吻,嫌弃着这一战未能给他刺激?
  “儿子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唔,朕喜欢你现在的眼神。你的身体状况不错,梁山泊的那些乱臣贼子做了什么?这点朕倒是看不透……”
  武沧澜道:“但怎样也好,儿子你现在的力量,并不足以威胁朕,充其量也不过是多撑几招而已,要是你想做什么愚蠢的事,朕劝你现在可以死心了。”
  “哪可能就这样死心……”
  愤怒的感觉再次盈满心胸,这似乎是每次见到武沧澜都会生出的情绪,但与之前相比,孙武这次已能冷静,而且不再像上次一样,被那种异常的“皇者之威”震慑,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现在真正让孙武没法行动的,是心头那股困惑,刚才的战斗中仍有些东西,自己没能想通。
  (真是可怕,这个武沧澜是疯子没错,但他……也真的是一个战斗天才。
  使用赤龙腕的武沧澜,能够把力量陡增一倍,挫败天下强人,苦茶方丈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联合呼伦法王,试图以实力压下武沧澜。单从实力而言,苦茶方丈的想法没有错,刚才的战斗也证实了这一点,可惜,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除了双方实力,还有其它关键。
  三记惊天动地的连手攻击,单单凭借赤龙腕增加力量,并不足以克服,这一点武沧澜也察觉到了,而他的应对之法就是收回护身力量,真正豁尽全力出击。在这过程中,哪怕是一个二三流对手的随意攻击,都可能让他毙命,但他就是充满信心,相信自己这一击足够败尽所有敌人,以攻代守。
  这种作法,有非常高的机率成分,根本就是在赌,但是在武沧澜这么做的时候,孙武注意到他的眼神,是这么地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恐怕这男人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有赌输的可能吧!
  所以,这样的行为除了一句疯狂、大胆之外,真的没有别的话好形容了,透过这一击,孙武大致明白了武沧澜的战斗风格,那确实是险到了巅峰,也狂到了巅峰,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武沧澜的战斗风格让孙武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有什么人也是这样做的。
  (对了,是小殇!小殇的作风也和这很像,每次都是大胆得可以吓死人,但每一桩胆大行为背后,都有比机器还精准的计算,所以走在危险边缘从不出错,这两个人的作风……好像啊!
  察觉到这一点,孙武略微遗憾,想起小殇好像还没与武沧澜碰过面,要是她此刻也在自己身边,应该能派上用场,帮自己分析很多东西吧!
  “怎么了?你在想些什么?似乎打算要和朕动手?既然要战,为什么还迟疑不决?”
  “哼!你不要太得意,赤龙腕虽然厉害,但你刚才那几下,也把你的元气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你还剩下几成力量?”
  最让孙武不解的就是这一点,武沧澜破解两边的阵营连手,漂亮取胜后,气势固然是乘胜到达巅峰,但力量却是大幅度衰退,就连孙武都能清楚感受到这一点,而且若是感觉没错,自己现在都可以和武沧澜一斗。
  (没有错,武沧澜的力量确实弱了好多,这是我与他实力最接近的一刻,他只剩几成力量?两成?三成?如果我现在出手,那……
  打赢武沧澜这种事情,连想都不敢想,但是……至少可以与他一拼,不再像之前那样几招就被瞬杀,更何况,尽管武沧澜身上无伤,但力量确实已经大幅度消耗,像那样子使用赤龙腕,元气的消耗非常惊人,武沧澜现在的虚弱状态完全合理,绝不是故意诱敌。
  但是……但是……为什么明知如此,自己还是没法下定决心去战呢?
  真正要说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因为武沧澜的笑容吧,那笑容中的强大信心不仅分毫未减,而且眼中还异常冷静,那眼神彷佛是毒蛇在盯着猎物青蛙,随时都能把青蛙一口吞下,这等信心所形成的魄力,确实让孙武进退两难。
  “怎么了?明明看出了什么,却没有信心动手吗?朕可不记得生过这样怯懦的东西,不过……你要是迟迟不动,那也无妨,每多过一刻,朕的力量就会多回复一分,到最后……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低声冷笑,武沧澜催促着孙武动手,这句话确实也点醒了孙武,如果继续在这里呆站着,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假若真的被对方唬住,那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
  “嘿,好啊!用未来皇帝的命来换现在皇帝一命,怎么算怎么划算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凭你的微末本事,也想换朕的一命?”
  武沧澜哈哈一笑,斜眼望向孙武,但眉头却忽然皱起。
  “唔,未来皇帝的一条性命不够,再加上老和尚一个,不晓得够不够斤两啊?”
  “臭贼秃,你还死不了?那么多人都躺下了,就你一个命特别硬,这样也杀不死?”
  “当和尚的每日化缘,给人骂惯了,脸皮变得厚,连身体也变得硬,自然是比别人耐打些。”
  在武沧澜背后出现的身影,正是苦茶方丈。今日已连出两击神掌的他,体力消耗极大,又中一式“天子龙拳”伤势极重,整件袈裟上全是鲜血,孙武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狼狈,可是当红、蓝两气在他面上闪过,他就像是压下了所有伤势,连步伐都稳了下来。
  “论伤势,大和尚自然是比大皇上重多了,但赤龙腕耗了你过多元气,这耗损没有几日都回复不过来,现在若要再战……以二敌一,老衲觉得胜算高得多了。”
  苦茶方丈语气悠然,但这一句话里头的暗示,孙武却听懂了,当苦茶方丈扬掌打向武沧澜,孙武同时也是一拳轰出。
  “哼!以二敌一,这样便妄想降妖伏魔了吗?好一张如意算盘!”
  武沧澜夷然不惧,举手迎敌,孙武为了一击成功,脚下用了万紫楼的密传步法,一转眼就闪到武沧澜身侧,哪想到这样的移形换位,在他眼中有若无物,连头也不回,清楚把握到自己位置,一指点出。
  来势奇快,直指孙武左眼,孙武闪避不开,唯有举臂一挡,让这夺目一指点在手臂上,剎时间痛彻心肺。
  这一击,造成了两个惊讶的效果。孙武讶异于手臂上所承受的压力之重,险些当场骨折,武沧澜的力量已经大幅消耗,现在可能不过是两、三成力量,又不是全力出手,尚且有如此威力,假若他状态十足,这一击岂不是穿透手臂,插入眼球,破脑而出了?
  出手的一方也有同样错愕,这一指本应可以让少年断骨,第六关金钟罩也会随之破去,但一指点中,护身力量却远较之前强横,超越第六关的金钟劲,已经有了第七关的程度,而且还混杂了一种奇异的力量,抗击力惊人,这一指有若戳在金铁之上,刺之不入,还被强大的反震力弹出。
  “呃!”
  孙武低呼一声,武沧澜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却露出不悦的表情,纵使身体状况不佳,但大武皇帝已不晓得有多少年,没有被人把自己的攻击反震弹回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喜事,而且,武沧澜还从这股异常反震劲中发现了些东西。
  “……刚才好像掉了什么大东西下来,是巨钟?嘿,朕明白了,西门朱玉那小子总是给朕增添麻烦,就连死了都还在给朕生事!”
  异种金钟的法门,武沧澜未必知晓,但来龙去脉与典故,曾走过那个时代的他,要知道却是不难,一见孙武拥有这等强悍抗击力,立刻便认了出来。
  “且看看西门朱玉的遗产,能够保你到什么程度!”
  很明显的一点,当年西门朱玉与武沧澜的交情一定不怎么样,因为武沧澜认出异种金钟之后,出手立刻便带了三分怒气,顿时让孙武压力大增,假如不是苦茶方丈的一掌恰于此时印至,孙武实在没把握再接武沧澜一指。
  第二阶段的战斗爆发,但参战的人数却少得可怜。除了苦茶方丈,慈航静殿的高僧没有人再靠近过来,至于呼伦法王一方,则是半点声息也没有,孙武想要往那边看看,无奈恶斗方酣,分身不暇,连往那边多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若照实力比斗,孙武金钟罩的抗击力虽强,但攻击时的招数变化却很贫乏,全然不是武沧澜敌手,要不是有苦茶方丈从旁照料,三下两下就会给打倒。
  然而,有了苦茶方丈作主将,承受住武沧澜大部分的攻击,孙武的情况就完全不同,得以配合出击,在苦茶方丈出掌与武沧澜对峙时,趁隙攻击,发挥了充分的扰敌作用,甚至还得以用近距离窥看两大强人的对决,拳来掌往,获益良多。
  慈航静殿的佛门武学,在近身战斗时有相应的“擒拿手”变化精微,苦茶方丈修为深湛,诸般绝学交错施用,不落下风,偶尔武沧澜重招还击,都由孙武抢前一步,第七关金钟罩就像是一面大盾牌,硬生生挡下武沧澜的重击,抢得机会,由苦茶方丈还击。
  “注意步伐,不要贪功,除了招式变化,个人的速度也同样重要。”
  战斗中,苦茶方丈不住提点,对孙武而言,这是再实际也不过的战斗教学,同时得到了一流名师的指点,又有最高段数的观摩,这绝对是最具教学意义的一战了。
  可惜,战斗就是战斗,不能用半调子的心情去应对,孙武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苦茶方丈的慈航绝学不能说不厉害,与自己的搭配也很好,然而……武术与战斗之间,还是有一定分歧的。
  武沧澜确实是一个天生的战士。苦茶方丈扎实的武功根基,诸般慈航绝学层出不穷,拳掌指爪,妙着纷呈,将武沧澜压在下风,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每当武沧澜无视损伤,悍然还击,那直指要害的一击,充满一往无前的强大气势,往往就能扳回劣势,拉平战局。
  而且,到了后来,孙武也发现一件更糟糕的事,那就是武沧澜的力量开始提升,代表他先前所耗损的力量渐渐回复,虽然苦茶方丈这边也是一样,耗损的力量在慢慢回升,但两人之间却有个决定性差别,那便是赤龙腕的存在。
  (不妙啊!如果武沧澜的力量回复到一定程度,他就能使用赤龙腕,将力量加倍,那样的话,只要一招,他就能把我们都消灭了。
  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所以战斗现在变得分秒必争,否则若是让武沧澜回复过来,这边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问题是,武沧澜在战斗中守得极稳,想要打倒他,普通的办法看来是不可能,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战术,还是只有把一切赌在大绝招上。
  (又要靠神掌了吗?今天已经连续使用两次了,再发的话……
  本来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发一次神掌是可以的,连发两次就是赌命挑战极限,绝不可能一日之内连发三掌,肉体根本承受不住。然而,刚刚在大钟之内,完成异种金钟的提升过程时,旧有创伤也被一并治愈,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干的,而此事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自己目前状态十足,再发一记神掌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咦?这么说,姊姊她们也是看准时间,等我们打倒银劫之后,才把这大钟扔下来的?要是一开始就扔了,得到提升的我去战银劫,胜算会高一些,但打倒银劫之后,现在一定不可能还有体力来战武沧澜,这……这些都是计算好的吗?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讶然于自己的发现,但人在战斗中,无暇多想,只是考虑着使用神掌的时机,毕竟眼前对手并非等闲,神掌虽然厉害,可是“天子龙拳”也是中土的至尊武技,仓卒一击,并没有把握制得住武沧澜。
  心念一动,孙武忽然看到苦茶方丈向这边使了个眼色,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自己做好准备,一起使用神掌抗敌。
  只不过,这个计算同样也没能逃过敌人眼里。
  “哈哈哈,还是只有那一千零一套的救命活招吗?好!就一次给朕通通放马过来吧!”


第七章 天子帝皇·两头真龙
  孙武相信,如来神掌是能够力挽狂澜的最后绝招,但与其说这一招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倒不如说,要是出动神掌还无法解决问题,那就只剩下闭眼等死这个方法了。
  不过,这次的情形有小小不同,因为自己信心的源头,除了“如来神掌”还有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幕,神掌、魔掌的属性相排斥,当这两掌互击对撞,所造成的破坏力绝不是单纯的一加一等于二,而是爆发性的相乘。
  趁着武沧澜疲弱,赌上一切,会合神掌魔掌一击,这确实是有制胜希望的,刚才银劫就是这么被打倒,虽说武沧澜非银劫可比,但在这边的苦茶方丈也不同于任徜徉,情势怎么看都对己方有利。
  一确定这个事实,孙武脚下用力,飞蹬后退,拉开距离,与苦茶方丈形成合围之势,跟着运转体内真气,掌劲蓄势待发。
  “哼,两记神掌……这就是和天妖同等待遇了……”
  武沧澜怒哼一声,表情转为谨慎,如来神掌的威胁性太大,纵使狂傲如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阿弥陀佛!”
  禅唱声响起,率先发动攻击的却不是孙武,而是苦茶方丈,这个攻击顺序颇出武沧澜意料,但更让孙武想不到的,是苦茶方丈所施展的神掌,前奏征兆与自己所学全然不同。
  仍然是和煦的佛光盛放,环绕住苦茶方丈,遥遥望去,彷佛是飘然出尘的神仙中人,但柔和的白光却迅速发生变化,越来越像是摇曳中的火焰,绕着苦茶方丈周围一尺转动,速度奇快。
  在光焰旋动的过程中,汹涌气浪也不断朝四面拍击,大气中带着一股灼热气息,高温的空气让人整个胸臆一片火热,彷佛正被烈火烧灼,就连地上的鲜血也受热力影响,一点一点地蒸发,形成一种奇特的气味。
  紧接着,白色光焰一下子往四周绽放开来,熊熊热浪席卷四方,那一瞬间的盛放光景,让人像是见到一朵巨大的白莲花,芬芳吐艳,神圣纯洁,净化世间罪恶。
  在一大片耀眼炫目的白色光华中,莲花瓣瓣裂散,持续在苦茶方丈的周身旋动,形成一盏一盏的灯火,总共三十六盏莲华灯,萦绕在苦茶方丈的上下八方,宛如天上菩萨降凡灭罪。
  而当蓄势已足,这三十六顶莲华佛灯转动起来,一起朝着十余尺外的武沧澜狂飙袭去,佛灯未至,热力已铺天盖地而来,莫说是武沧澜,就连孙武都生出一种烈火焚身的剧痛。
  如来神掌·金顶佛灯。
  面对这雄强一式,武沧澜亦为之动容,长笑出声:“好一式金顶佛灯,大和尚多年来几乎从不用这一招,来来去去就是反复用那两式,隐藏神掌的详情,便是为了这一刻吧!朕若没有点回应,岂不是让大和尚笑话了。”
  长笑声中,三十六顶莲华灯飞旋攻来,武沧澜右臂高举,神情专注,全然不将身后蓄劲待发的孙武放在眼里,预备以“天子龙拳”的强劲招数,硬撼这一记“如来神掌”不过,这一记让苦茶方丈暗藏多年、就为今日一战的神掌,确实有着不凡的威力,变化程度更是令人大出意外,三十六盏金灯并不如武沧澜所料那样,一盏一盏连接攻来,也不是一次涌来,形成大轰炸,而是一个急速回旋,三十六盏莲华佛灯竟然将武沧澜反罩在当中,炽热光焰交卷而至。
  “这……”
  奇招异变,大出武沧澜的意料之外,他鼓荡真气,尝试突破封锁而出,但是金顶佛灯的炽灼光焰却把四面封死,武沧澜已弱的力量与光焰一接触,马上就被逼回。
  鼓劲不成,武沧澜双臂一振,赤龙腕再次发出红光,只是明显地没有之前亮眼。法宝启动,武沧澜现有的力量陡增一倍,鼓足劲道再次冲撞莲灯光焰,可是这一记锁闭型的神掌委实妙用无穷,武沧澜两次发劲想要震开封锁,却被神掌的柔韧气劲所阻,破之不开,反而熊熊火劲烧上来,龙袍的丝质材料有少许发黑。
  “哈,大和尚暗藏这一手,有趣得很啊!”
  龙袍受损,本应是奇耻大辱,但武沧澜不怒反笑,目光更望向另一边的孙武,确认他的行动。
  金顶佛灯的这个变化,用一记神掌之力死锁敌人,让敌人无法破封,只能站着挨打,这是很高明的一着,但却要把握时间下手。本来是该由苦茶方丈连续进击,但他甫发一记神掌,元气大损,一时间无法组织强力攻击,真正动手的希望,就只有倚靠孙武了。
  这一点,孙武自己也看得非常清楚,所以当武沧澜被困于佛灯阵中,自己蓄势已足的一掌,便顺势推出。
  “臭皇帝!你滚下台去吧!”
  这是最能代表心情写照的一句话语,在出掌同时,高声吶喊出来,无疑是气势十足,与此同时,强大的掌劲也狂推而出。
  考虑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孙武选择使用的招数是“魔光初现”武沧澜被莲灯气劲暂时困住,如来魔掌一击下去,神魔属性排斥爆炸,苦茶方丈却身在安全距离,没有波及之虞,正是最理想的杀敌状态。
  然而,整个完美的战术,却从孙武跨出第一步的瞬间开始崩溃,连他也没有想到,虽然催发神掌的过程异常顺利,真气瞬间流遍全身,没有过去那种失控的迹象,但透体而出的光芒,却不是平素的那种血光,而是雪白晶莹的佛光。
  (呃,怎么会这样?那我现在施展出来的岂不就是……
  孙武暗叫不妙,但体内真气已如万马奔腾,狂涌而出,佛光大盛,遍照十方,正是如来神掌的“佛光初现”如来神掌,威力万钧,但是当这一掌强之又强地向前轰出,孙武心中却狂叫不妙,知道自己已无法成功引发神魔合璧的效果,只能单纯靠两记神掌相加的威力歼敌。
  (不行也得行了,佛光啊!净化罪恶,助我打倒这个暴虐头子吧!
  孙武再无退路,只能催尽自己的力量,将所有希望赌在这一掌上。
  这一掌“佛光初现”并不只是让孙武讶异,苦茶方丈、武沧澜同样露出错愕神色,尤其是武沧澜,正发动赤龙腕的他,好像预备要做些什么,惊见孙武轰出的不是魔掌血芒,大为震撼,但已经来不及停止,持续发动的内劲化作一声雄浑吼喝,破云而出。
  “喝!”
  怒吼声中,武沧澜体内彷佛发生某种异变,浑身下上每一处都充满力量、充满能量,护身气劲充盈,滚滚气浪,把迫近身边的莲灯光焰全给震开。这一幕看在孙武眼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种事……怎么可能啊?明明就已经耗去大量元气,只剩一半力量不到的他,怎么可能忽然回复完全状态?这……这种事太没有道理了,是什么超级法宝在辅助?
  孙武心中剧震,正自惊疑不定,忽然有一丝模糊的声音传入耳里。
  “傻小子,这不是法宝,是大武皇族独有的血裔异能,连这点都没查清楚,也敢来玩单挑,你这是有种没有脑啊!”
  语调很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但这句话应该是没错的,因为一声长喝有若风雷,震得孙武耳中发痛。
  “蠢东西,真命天子的血裔异能,朕的力量是用不尽的!连这也不懂,就妄想要败朕,简直异想天开!”
  用不尽的力量,普天之下不可能有这种事,但呈现在孙武眼前的,却是不争的事实,武沧澜双臂一振,赤龙腕所发的红光,亮度有如太阳般激增,十足状态下的催运,双拳的力量陡增一倍,天空亦出现异象。
  似曾相识的情景,天上风云变化,云层彷佛漩涡般转动,像一个巨大的漏斗般往地上延伸,响应帝皇的呼唤,将九天之能吸引直下,透入龙躯。
  吸纳了九天能量的龙躯,再经过赤龙腕增幅,强大的力量已不能用寻常道理估计,而为了容纳这力量,承受的肉体也发生改变,筋肉浮突,隐隐约约浮现龙纹,彷佛有一条神龙寄宿手臂内,过不多时,就连拳头的骨骼都发生变化,指骨突起,乍看之下,好像是一只生有犄角的龙首,活灵活现,随时都要飞出噬人。
  这样的情形,当日孙武击败狂僧之时也曾出现,那时孙武意识尽失,没能看到自己的样子,直至此刻,才大概有所体会,心里还更肯定一点,那就是同一招“天子龙拳”武沧澜现在的威势,绝对比自己那时更霸杀十倍。
  天子龙拳·风云转化龙!
  剎时间,孙武前方看不见任何人影,只余下一道怒吼狂龙,咆哮着摆动它霸绝天下的身影,将三十六盏莲瓣佛灯尽数撞毁、吞噬,跟着巨硕的身躯再难被牢笼束缚,一声清亮龙啸,金顶佛灯的掌劲拘锁尽毁,卷动的皇者真龙正面迎向雪亮佛光。
  还未接触,孙武已经知道自己接不下这一击,果然,佛光被怒龙轻易击破,孙武只觉得一股雄强力量直冲胸口,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整个人就已经被倒撞出去,浑身骨痛如散,恍恍惚惚间,也不晓得往后飞出多远。
  “轰!”
  巨响声中,孙武跌撞进一截石墙里,坚固的石墙被这一撞,比纸板还要脆弱,顿时碎裂崩解,把孙武给埋住。
  “呃!”
  乱石堆中,孙武脚才站立,马上又吐了一口血,第一件做的事便是运功内视,看看自己的伤势如何,要是被破罩降关,自己连战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慈航静殿不世绝学的威力,便在此时展现,挨了这么重的一击,第七关金钟罩、异种金钟的双段防护,把冲击力整个挡住,没有伤及腑脏,几口鲜血喷出后,伤势已减缓许多,孙武双臂鼓劲一震,弹开压在身上的石块,从乱石堆中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所要面对的现实,只能用“残酷”两个字来形容,苦茶方丈已经完全败倒,重伤之身,跪倒地上,不住大口呕血,连运“易筋”、“洗髓”劲镇压伤势的能力都没有,败得极其凄惨。
  在苦茶方丈身前不远处,大武帝皇的雄伟身影傲然而立,俯视着拜倒于他身前的一切,黄色龙袍迎风飘扬,彷佛是在庙堂之上接受百官跪拜,睥睨苍生。
  刚才所发生的激烈战斗,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半点痕迹。那么惨烈的战斗,武沧澜根本是以压倒性的完胜,败倒了所有敌人。
  “和尚!到底是你输了,朕赢了!”
  武沧澜放声大笑,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值得他亲自一战、亲自一败的敌人实在是太少,现在正面破解中土、域外两派佛门的连手,更击败苦茶方丈,这确实是一件令他大感快慰的喜事。
  如果单纯是感受胜利的喜悦,那倒不是什么问题,只可惜大武帝皇的胜利,绝不可能在没有战利品的和平状态下结束,既然胜利是已经确定的事实,武沧澜就要开始收割战利品了。
  “……说起来,朕期待这样的一天,已经十多年了,和尚,能让朕如此久候的东西不多,你真算是非常荣幸了。”
  武沧澜道:“胜者为王,败者成寇,不过朕是真命天子,你无论胜败,这个贼寇是当定了,既然是寇,就取下你的人头,来装饰朕的王座吧!”
  做出这样的宣示,武沧澜也举起了手,似乎要立即下杀手,但在下手之前,他出现了极短暂的停顿,看来与其说是迟疑,倒不如说是观察四周,等待着某些变化,看看会否有碍事者出现,阻止帝皇的杀戮。
  武沧澜到底在等待什么,这点孙武自是无从得知,但怎样也好,他都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苦茶方丈遇害,所以明知道自己一个人冲上去,改变不了什么,但他还是大步一跨,飞奔冲上前去了。
  “臭皇帝!把你的手拿开!”
  直接这么冲上去,真的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因为在刚才的战役中,孙武已经彻底明白一皇之所以凌驾于三宗之上,甚至可以说是当世无敌的理由。
  虽然不晓得大武皇家是怎样做到,但那确实是等同作弊的无敌血裔异能,内力永不竭尽,这是全天下习武者最梦寐以求的能力,武沧澜有这样的血裔异能做后盾,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与他打持久战了。
  持久战的方式行不通,就只能速战速决,但这也绝不会是容易的事,因为有着赤龙腕护身的武沧澜,能把攻击力量陡增一倍,敌人别说是想与他速战速决,别被他瞬间秒杀就不错了。
  长时间战斗堪称王者,短时间的速战又所向无敌,武沧澜就是这么稳立于至尊之位,无人能敌。孙武暗自估计,依照这样的情形来计算,哪怕是三宗连手,都未必能够战胜武沧澜,甚至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陆云樵,除非能有特殊法宝辅助,否则对战武沧澜,应该也是败多胜少,这个皇帝的狂妄其来有自,自己再怎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同意他无敌的事实。
  既然武沧澜已无敌,自己又不可能比三宗更厉害,那这样子扑上去又有什么意义?又能做些什么?
  孙武也答不出来,现在只能豁尽一切,去做这有勇无谋的愚蠢行为。
  “愚蠢的小子,朕今天杀人是杀定了,你要是真以为自己阻止得了,就放马过来吧!”
  孙武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招架,不过,该用什么方法去抵挡,这才是目前该注意的重点。
  发出一记“佛光初现”后,浑身骨肉隐然作痛,但终究没有痛到散架的程度,再发一记神掌,应该没有问题,然而,再多一记神掌便能打倒武沧澜吗?从这情形看来,再多两、三掌好像也是同样结局。
  (可恶,佛血舍利的能量,现在怎么出不来了?平时把人整得死去活来,真的需要用到时,却又引发不出,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先前由于自身力量低微,所以每次使用神掌,超越体力极限,便会牵引舍利能量发动,但自己现在力量提升,能够独力发掌,舍利邪能反而就不被引动,对身体负荷自然是好事,可是所发出的神掌,破坏力却不能与魔掌相提并论。
  (现在该怎么办?再发一次佛光初现?还是用佛动山河?
  快要冲进武沧澜周遭十尺范围,孙武却还没拿定主意,相反地,武沧澜却微举起右臂,虽然只是个小动作,天上风云却开始变动,正是天子龙拳的发动前兆,武沧澜无疑是动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心。
  猛招临头,孙武也晓得自己的处境大是不妙,但在两方面正要接触前,空中却传来一声霹雳巨响,灿烂的火光一下子燃亮了大半天空。
  “天子龙拳”会引动九天风云,这点孙武早已见识过,不过风云虽变,过去却从没发出什么异响,这次的霹雳震响如此之大,孙武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用眼角余光往天空瞥去,赫然见到一阵火光,把整个天空照得透亮。
  空中有某样东西失火了……
  这时候的空中会有什么东西?
  天子龙船!
  这艘乘载着真命天子出巡的旗舰出事了,可能正在被人攻击,又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会发生爆炸与失火。这一下震撼,固然令孙武吃惊,但影响更大的却是武沧澜,他将目光转向天空,一时间完全忽略了孙武的存在。
  (大好时机……啊!对了,这一着我怎么没想到?虽然很冒险,但是……算了,反正横竖都是死,我拼一拼吧!
  打定主意,孙武把心一横,大步往前冲过去,趁着武沧澜心神略分的剎那,一拳轰出。这一拳很平凡,既不是“如来神掌”也不是任何威猛武学,就这么极为平常的一拳,没有引起武沧澜的注意,直到极近处才被他发现。
  “……小子找死!”
  武沧澜的“天子龙拳”水平挥出,由于孙武的一击太过平凡,引不起这位帝皇的战意,所以出手的力量压制了一半,饶是如此,天子龙拳的一击岂同泛泛,尚未击实,孙武就感到自己的右臂骨裂欲折,胸口更是出现了一个凹陷,跟着便倒跌出去,以比刚才更猛十倍的倒跌力量,再次摔回那堆岩石中。
  “咦?”
  然而,武沧澜的表情也有了变化,在与孙武气劲交击的一瞬间,他发现孙武的一拳虽然没杀伤力,但却仍有着某种效用,好像从自己的拳劲里头吸收了什么,不是力量,是……
  “对了!是魔门的随心所欲神功!原来如此……”
  忽然间,武沧澜的眼神一亮,想到了某个东西,也明白了孙武的意图。
  “好个大胆的小子,是看准朕不会杀你,所以才敢用这策略吧!这一拳与心法,就当是朕施舍给你的,接下来便让朕看看你学习的成绩如何,要是通不过考验,朕……就亲手屠了你这继承人!”
  在武沧澜的大笑声中,孙武重新由乱石堆中站了起来,脸色因为重伤的关系,非常难看,但眼神中却难掩兴奋神采。
  先前与苦茶方丈连手对付呼伦法王时,透过肢体接触,孙武体内所藏的“随心所欲神功”发动,读取了“如来神掌”的运功口诀,间接让孙武学会“佛动山河”一式,这套心法看似效应如神,但仍有其限制,倘若孙武不是之前已有涉猎,学过“如来神掌”部分心法,那么“随心所欲神功”再强,也无法让孙武一瞬间尽窥“如来神掌”全貌。
  同样的,“天子龙拳”号称只有真龙天子血裔才能修习的绝学,若无这特殊的血裔感应,那么纵使取得秘籍与口诀,仍难有大成,无法得其真髓。这最难的一关,孙武已轻轻跨过,那种血裔感应,他确实感受得到,只是那感应极为模糊,自己无法单单凭靠这感应,就去把握到“天子龙拳”的行功方法。
  当世能够指点自己“天子龙拳”奥秘的人,只有一个,还正好就在眼前,虽然武沧澜不可能好声好气地教授奥秘,但如果用“随心所欲神功”去接触,有七成的可能性一举功成。
  要凭“随心所欲神功”来读取口诀,就得要挨武沧澜一击,这个战术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要挨一记“天子龙拳”而不死,难度实在太高,即使是苦茶方丈,也不敢说硬接一记后可以全身而退,但孙武确信一点,就是以自己目前对武沧澜的利用价值,相信武沧澜还不会一拳就毙了自己,横竖怎么打都没胜算,还不如赌上性命来试一次。
  赌这一步的结果,孙武成功读取了部分“天子龙拳”的口诀,但武沧澜的这份“施舍”可绝不易拿,之前战斗最恐惧的状况发生,甫功成的金钟罩第七关被武沧澜硬生生击破,破罩降关,在一轮咳血之后,孙武发现自己的力量已降至金钟第五关,是靠着异种金钟内劲的辅助,才勉强保住一拼之力。
  “朕给你一击的机会,若能够挨朕一击而不死,你今天就保住性命了。”
  “我保住性命?那在这里的其它人呢?”
  “胆敢向天子举起叛旗,就要承担应有后果,今日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死定了,你要是对这判决有意见,就来尝试打倒朕吧!”
  “官逼民反也算反,原来如此,这可真是皇恩浩荡啊!”
  孙武冷冷回了一句,很清楚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而武沧澜又给自己开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假如考题是击伤武沧澜,那还有点希望,拼上“如来神掌”或“天子龙拳”或许还有一定的把握击伤武沧澜,但偏偏武沧澜的要求是接他一击而不死,自己的金钟罩刚刚被破,现在正是最虚弱的一刻,要去硬接武沧澜一击,自己都想不出要怎样才能够不死。
  可是,向这些不公提出抗议,是毫无意义的,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句“皇恩浩荡”能在这等皇恩之下争取到多少,完全要看自己的实力。
  事已至此,孙武也不再多说什么,拉开脚步,摆出架式,预备发动攻击;当他摆开攻击架势的时候,天上的云层有少少变化,这情形并没能逃出武沧澜的眼中,此时大武帝皇竟微笑了起来。
  微笑,是表示满意,真龙血裔再次得到证实,如果不是真命天子的血裔,纵使运使“天子龙拳”也绝不会有这样天地风云变的效果。
  只不过,武沧澜用来表示满意的方法,就是全力以赴的一击。天上云气大乱,涡轮卷云再现,九天之气汇入云中,朝武沧澜的身躯疯狂灌入,剎时间,整个广场都被朦胧云气所覆盖,伸手不见五指。
  “唔!”
  一丝奇异的感应,让武沧澜抬起头来,“天子龙拳”的蓄劲不若以往流畅,发生了窒碍,说得更准确一点,九天之气被一分为二,分别由两处吸收,拉长了应有的蓄劲时间。
  这种陌生的状况,过往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却没有如此强烈,武沧澜的目光穿越朦胧云气,直指对面十余尺外的少年,见他也是一副与自己相同的姿势,全力吸摄云气,身边气流旋转,隐约出现了龙影。
  “攻过来,让朕看看你有多少本事!生与死,就以这一招来定夺!”
  就是没有武沧澜这一喝,孙武也要发动抢攻,手臂一振,大步冲向前去,整个人在瞬间彷佛化成一头墨龙,高速冲向武沧澜。
  这次神智清醒,孙武清楚把握到体内真气的运行,那跟“如来神掌”发动时,完全是另一种不同的感受,体内真气圆转如意,整个人就像腾云驾雾般畅快,所有精神都集中在拳上一点,发挥着无坚不摧的歼敌意志。
  正前方的武沧澜,整个人在云雾掩盖中,看起来模模糊糊,但气势又强得惊人,彷佛是一头睥睨天下的红色巨龙,斜眼望向自己的挑战,随时都能一口噬下自己这尾小龙。
  就在两人即将交会硬拼,空中又传来一声巨爆,灿烂火焰划过天幕,爆散成点点火星,分散而坠,连带大堆焦黑物体一起坠下。假如说,刚才天子龙船上发生了某件意外,那么这个情形的出现,则是代表损害极度严重。
  只不过,这一次武沧澜没有再分心,彷佛天子龙船沉没也与他毫无关系,眼中所专注的,就只有疾冲而来的孙武,还有那一记充满真龙气势的拳头。
  一瞬间,代表真命天子的两只龙拳,相互对撼!


第八章 圣贝贝尔·楼兰遗物
  两只龙拳朝着对方击去,强弱之间有一定的差距,但彼此也清楚,若是这拳头当真轰到自己身上,那么必然会造成相当的伤害。
  然而,就在两只拳头将要对击之前,孙武脚下一踏,跃离地面,避开了正面对击的恶劣情势。本来在气机牵引之下,这一跃会让武沧澜的重拳更快落在身上,但孙武这一下跃起,身在半空,双掌一拍,周围旋绕的云雾之气却发生变化。
  “这是……你临阵变招?”
  武沧澜诧异地看见孙武正上方云气变动,隐约浮现几个明亮光圈,光华灿烂,逼得人不敢正视,而光圈之中出现梵字,整体的亮度迅速提升,恍若烈日。
  天子龙拳·权倾天下!
  三头黑龙由梵字中窜出,速度奇快,张牙舞爪,咆哮着往下飞降,但却不是袭向武沧澜,而是落向半空中的孙武。
  武沧澜修为深湛,若是同时比斗“天子龙拳”一起吸摄九天之气,怎样都是他赢,要借助“天子龙拳”出奇制胜,就只能另出变化。孙武将一切都赌在这上头,在三头黑龙透入体内的瞬间,他的气势逾倍强大,右臂上浮现黑龙纹,拳头与空气擦出火花,让这义无反顾的一拳,气劲破空而出,直袭向武沧澜。
  两人手臂长短有差,如果真的正面对击,武沧澜的拳头打碎少年头颅,少年的拳还没递到武沧澜身上,所以孙武宁可让这拳威力减一成,也要以破空掌的形式发招。
  这个正确的判断,赢得了武沧澜的赞赏,可是满载着天子怒意的一击,则是如狂龙吼啸般,笔直轰向孙武胸口,直拳推出途中,赤龙腕发出红光,将力量增幅,让这霸绝天下的一击,凶狠地直击出去。
  时间彷佛在这剎那间停顿,孙武全力出拳,确信这一拳能给武沧澜相当的创伤,但武沧澜的右拳,此刻彷佛是一个咆哮的龙首,竖起犄角,直冲吞噬,孙武从没见过这么有杀伤力的攻击,如果推测无误,自己这一拳还没能击实,武沧澜的拳头就会将自己的胸腔整个粉碎,自己发出的拳劲也就半途崩溃,无法推进,消失不见。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拳头都快要打到自己胸口,而自己却束手无策,难道……这就是最终的结果?虽不是太意外,但自己努力成这样,终究是失败结局,怎么想都很不甘心。
  (就这么败了吗?很不甘心……不过,这就是我应得的结果。
  这个念头,彷佛是人生最后的意念,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本以为整个胸腔碎裂的剧痛会很快传来,但这感觉迟迟未至,反而眼前一黑,好像有一道人影在前方晃荡。
  紧跟着,孙武的拳头传来反震,这一记破空拳劲不但命中,甚至连拳头也打在武沧澜的身上,而武沧澜的一拳却没打中自己,使得自己这一拳的威力,完全在武沧澜身上发挥。
  不可思议的战果,在这时出现,孙武亲耳听到了清脆的骨碎声,自己这一拳确实是有非凡战果……远超预期的丰硕战果!
  抬起头,孙武看到一双写满错愕的眼神,武沧澜又惊又怒的表情,倒映在少年的眼瞳中,很明显地,刚才那一下得手,绝不是武沧澜故意放水,而这位大武帝皇现在正处于高度的愤怒中,两眼之中燃烧着怒火。
  雄强的劲道反震,孙武的右臂立即骨折,人也被弹飞上天,再次像垃圾似的滚跌出去。尽管极度狼狈,被弹飞出去的孙武却非常想笑,甚至人在半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因为比起自己本来该有的下场,现在这样被弹飞,已经是非常幸运的结局了。
  管他是为什么会这样,又管他有什么道理,哪怕下一秒会被武沧澜杀死也好,孙武现在只想忘掉一切,放声大笑。
  大笑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之一,是笑武沧澜的自以为是,以为可以玩弄所有人,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最后却遭遇这样的结果。
  而且……还有一个很好笑的理由……
  刚才那一瞬间,不晓得是否错觉,但自己依稀看到一个人影,闪电出现在自己身前,也就是这道人影,用身体接下了武沧澜霸气凌天的一拳,将这一拳挡住,让自己能不受干扰地击中武沧澜。
  那一瞬间之后,就没有再看到这人影,方圆十里内也没有感应到任何气息,彷佛他从来就不曾存在,那一刻所发生的事只是如梦幻影,照理说,世上不该有这么快的身法,自己看到的,应该就是幻觉没错。
  可是……哪怕只是幻觉也好,刚才一瞬间自己依稀看到的东西,只是一个雄健的背影,个头比武沧澜还要高,黑影彷佛都笼罩住武沧澜,而背影身上的衣着,似乎是一件土黄色的军装……太平军国时期飞行员专用的那种军装!
  这种服装,目前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即使在孙武的生命中,也只曾看过一次,是某个人的专属制服。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孙武感受到一种温暖,跟着止不住地想要发笑。
  孙武的一击,说不上打败武沧澜,但确实挫了武沧澜锐气,让武沧澜尝到了失败的感觉。
  失败的滋味,让这位帝皇的脸色大变,提起了右腕,目光望向孙武,预备要有所动作,这时,一声娇嫩的女孩嗓音传来。
  “啊哈!原来皇帝是个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刚才有人讲只要那小子能挨上一击不死,今天就放他生路,这话不晓得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说的。”
  这话何止是嘲讽,根本就是指着鼻子在大骂了,当武沧澜的目光循声移去,则是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昂首阔步,双手叉腰,十足得意地走过来,那种傲然姿态,彷佛是个小小的女皇,全然不把面前的大武帝皇放在眼里。
  冷中带傲的神情,让武沧澜想起了某个人,跟着与记忆中的数据相印吻合,顿时了然。
  “原来……是你这个死剩种!”
  武沧澜盯着小殇,一度放下的手又扬举起来,“当年银劫办事不力,居然让你逃到梁山泊去,多留了一条祸根,累得朕今日还要亲手收拾。”
  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杀意,彷佛遇到宿世仇敌,武沧澜身上的杀气比先前战斗中要浓烈十倍,摆出了誓杀的架势。
  “唉呀呀呀!杀个小孩子也要皇帝老子亲自动手,我还真是受宠若惊,这是本国儿童的特殊福利吗?不过,大头目要亲自担任刽子手,这个国家机械也太没效率了吧……”
  “尽会耍嘴皮子,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武沧澜抬举起来的手臂,缓缓放下,放弃了拔除眼前祸根的打算,并不是不想这么做,而是碰到了阻碍。
  “哈哈哈哈,国家机器有效率问题,那就是领导人的责任了。”
  出现在小殇背后的人影,独臂长袖,大步踏出,守护在小殇身后,毫不畏惧地与武沧澜对视。
  “今天大家的心情好像都不错啊!难得风和日丽,要不要在这里开同学会算了?”
  路飞扬微微一笑,独臂一扬,让小殇退到自己身后,改由自己独自面对武沧澜。
  “今天是什么日子?连乌龟都钻出壳来,这可真是难得了。”
  武沧澜道:“你冒出头来,就是要护这个死剩种?”
  “哦,不不不,别这么说,我这个人不懂得打架,也没有能力去护任何人,但是我想和你打个赌,那就是今天幸存在这里的人,一个都死不了……呃,在我说话时候断气的那两个不算。”
  路飞扬大剌剌地站在武沧澜身前,指手画脚,一副张狂气派,倒与武沧澜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若说武沧澜的气势是名绝世霸者,路飞扬就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痞子。
  张口便要与武沧澜打赌,路飞扬似乎是为了阻止武沧澜的暴行而来,但语气中的戏谑,却又对慈航僧众毫不尊重,让孙武感到莫名其妙,猜不透他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不过,武沧澜显然是没有这问题,锐利目光直指路飞扬,淡淡问了一声:“凭什么?就凭你这断了一臂的死残废?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嘿,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个死残废,但你肋骨起码断了两根,气门已伤,现在动起手来,唔……你真确定能占到上风?”
  路飞扬说得轻松,已来到路飞扬身后的孙武委实想不透,到底路飞扬的信心从何而来。武沧澜一个人便足以技压全场,纵使身上带点小伤,可是要屠宰现场这些老弱伤兵,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什么占不到上风了?
  “喂!小殇,你还能用九龙神火罩吗?要是可以,等一下我打信号,你立刻启动,至少你们两个来搅局的要先跑。”
  孙武压低声音,向小殇交代自己的想法,小殇却理也不理,对孙武使个眼色,要他注意武沧澜的眼睛。
  (武沧澜的眼睛……呃,他在盯着路叔叔看,不是脸,是在看路叔叔的手,手指……他在看路叔叔的手指!
  路飞扬的手指有什么好看,这点孙武难以索解,但武沧澜显然是想在路飞扬的手指上找寻什么,当他确定那件事物不在,答案也就很明显了。
  “看来你真的还在龟缩……既然没有打算今日战朕,那你冒出头来做什么?以为你这贱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够打动朕吗?”
  “水至清无鱼,人至贱无敌,可别小看贱人的舌头啊!若是运用得好,它就比皇帝的拳头更有威力。”
  路飞扬说着,抬头仰望,这时天空中的云气已经散去七、八成,回复清朗天幕,看得更是清楚,漂浮在半空的天子龙船,赫然已被熊熊大火吞噬,无数中小规模的爆炸正在发生,火舌从多处窗口窜出,处于非常要命的危险边缘。
  “喂,老武,上头着火的不是你家吗?好像火烧得很旺啊!”
  “是又如何,你想捡回去用吗?”
  刚才与孙武战斗时,武沧澜骤闻天子龙船遇袭,曾出现短暂的动摇与分神,显示这艘天子旗舰在他心中有相当的分量,是很贵重的东西,但他此刻响应冷淡,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彷佛那着火的东西已经和自己毫无关系。
  这情形落在孙武眼中,初时不解,只觉得武沧澜是天性冷血,又或是强装镇定,但细想一层,这才把握到武沧澜的心态。
  那真是非常恐怖的一种决断,武沧澜在战斗中,察觉到天子龙船对本身的影响,如果说一件东西能扰乱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在战斗中分神,那么这件东西就可能成为自己的破绽,既然是破绽,就必须要毁灭,当他察觉到这一点后,天子龙船对他而言,已不过是一个随手可弃的巨大垃圾。
  这就是狮子之心!这就是霸者之心!
  孙武不认同,甚至是痛恨这种态度,但却不能不承认,自己确实碰到一个很可怕的敌人,专注贯彻于本身的道路,坚定不移,没有任何外物能影响他,这种敌人非常麻烦,因为除了他的武功,他的心也同样强大。
  路飞扬如果想和这种人玩心战,可以说还没开始就先输了一半,但问题是,天子龙船为什么会起火呢?
  (是小殇做了什么吧?她能入侵天子龙船的系统,大概像上次一样,让舰内的武器互击,或是直接让什么重要东西超过负荷,就这么爆炸了……
  孙武做了几种猜测,但却与事实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天子龙船的内部防护周密,更有无数顶尖人才在内操控,小殇以个人天才突破进去,能得手一时,却无法长时间压制,更不能说来就来,说走便走。
  “轰~~”又一声剧烈爆响,这一次不止是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天子龙船的部份机件整个炸烂,无数的金属碎片自天空散落,看上去真是壮观极了。
  然而,这一下爆炸,却让武沧澜皱起眉头,因为就连孙武也看了出来,这一下爆炸并非从内部发出,是来自外力。
  天子龙船漂浮在半空中,平常人连碰也碰不到,更别说攻击,能够这样直击天子龙船,这等火力绝非泛泛,而且还是同样漂浮于空中的存在,孙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故乡梁山泊。
  (可是……梁山泊应该是民用住宅,哪来的火力?这好像说不太上啊!
  答案就在孙武的疑惑中出现,当一切的隐藏再没必要,来自远方的敌人也发动正式攻击,剎那间,两道蓝色的巨大光柱划破东方天空而来,准确命中了天子龙船,厚厚的合金甲板比纸屑还脆弱,瞬间便被撕毁,巨大的爆裂声响,伴随着满天的火焰,缤纷坠下。
  天子龙船并不是单方面在挨打,在这两道蓝色光柱命中前,天子龙船同样也发射主炮,三道红光撕开大气,轰向东方的天空,直透云层的彼端。
  这一击,蒸发水气,令云层消失了小半,露出了隐藏在远方云层中的巨大形体,为在场的人们带来震惊。
  那确实是一幕具有强烈震撼的画面,在火红的天空下,一件庞然巨物自云层中缓缓开出。
  与天子龙船一样,都属于漂浮空中的巨大机械,只不过那东西不是船舰,而是远较船舰为大的空中要塞,和它庞大的躯体相比,百余尺长的天子龙船简直就是小儿玩具,不值一哂。
  外型很像是一个又细又长的陀螺,上圆下尖,最上方由冰蓝色的晶石组成,下方则是黑色的合金,在空中反映着阳光,给人无比厚实的感觉。整个要塞从上到下,共有六个金属圈环绕,巨大的金属圈以缓慢速度旋转,上头装载着绿色的奇异装置,随着金属圈的旋转,不住发出幽幽绿光,似乎就是这些东西,维持住这巨大要塞的悬浮,成为浮空的动力来源。
  这座巨大要塞从云中出现后,便缓慢朝这边驶来,速度不快,可是每一下移动,都充满让人畏惧的压迫感,彷佛一座伟岸的崇山峻岭,带给人们强大压力。
  空中要塞·圣贝贝尔!
  天空骤亮,又是一下炽烈的闪光,圣贝贝尔两侧突出一对尖刺,巨大的雷电汇集,尖刺上紫电环绕,跟着尖刺一下子延伸,紫色电光轰击出去,瞬间越过数十里遥距,命中了天子龙船。
  “轰!”
  剧烈的震撼音波,与满天火雨一同发生,就是这一下炮击,把天子龙船从中打成两截,被火焰吞噬的船体,断成了两截,跟着便失去浮空的动力,分别碎裂炸开,爆成两团大火球。
  还记得天子龙船初现时,俯视地上众生万物,是何等威势、何等雄风,根本想不到它有可能会被击坠,但现在看它完蛋,却又让人一点讶异的感觉都没有,毕竟,碰上这种程度的对手,两边火力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能够守得住才是怪事。
  “喂!抱住我一下。”
  小殇向孙武提了这个要求,孙武不解其意,但还是本能地抱住她,同时运起金钟罩护身。这时间真是抓得正好,因为空中的爆炸一下子提升了规模,发出灿烂强光,灼热的火焰风暴袭向地面,将那些往天空生长的粗大藤蔓焚毁了大半,孙武险些站立不稳,还有大量的金属碎块袭来,全被他的金钟罩给挡住。
  “唔,每次总反应炉爆炸都是搞得这么惊天动地,想小声一点都不成。”
  小殇轻描淡写地说着,从脸上摘下了墨镜,孙武背对着爆炸,没有直接看到爆炸时的强光,更不知道自己幸运逃过一劫,因为单是那将所有物体还原成射线粒子的爆炸强光,就让许多目睹它的人当场失明了。
  当然,会被强光所伤害到的人,不包括武沧澜,也不包括路飞扬。即使是在这么强烈的风暴冲击下,他们两个人也站得稳稳,脚步没有移动分毫,目光更紧紧盯视在对方身上,不曾移开过。
  当天子龙船被摧毁消灭,武沧澜这才侧目望向那渐渐逼近的巨大要塞,有些疑惑似的开口。
  “……昔日楼兰一族的空中要塞,圣贝贝尔?”
  “识货啊!皇帝陛下可以改行当考古学者,不用怕皇朝被推翻后没饭可吃,找不到工作。”
  这种低层次的挑衅,并没有使武沧澜动怒,他只是凝视着缓慢靠近的圣贝贝尔要塞,想在上头寻找一些东西。
  孙武猜测武沧澜想找的是什么,不久之后,连孙武也明白了,武沧澜在找的东西,是圣贝贝尔要塞上的标志。
  金币与要塞都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来,这么一座庞然大物忽然出现,背后一定有什么组织或势力在运作,而这个答案也在圣贝贝尔要塞的顶端浮现,当孙武运足目力看去,便清楚见到圣贝贝尔要塞上飘扬着一张大旗,旗帜上的白日青天标志,正是同盟会的象征。
  “同、同盟会的旗帜?”
  孙武的声音又惊又喜,万万想不到在这最紧要的一刻,同盟会大军来援,而且还是这么强而有力的一支军势,情势彷佛在瞬间逆转,一切有救了。
  苦茶方丈手中持有西门朱玉的遗物,能够凭此要求陆云樵一件事,但这件信物始终没有机会使用,现在同盟会大军浩浩荡荡开到,究竟是陆云樵顾全江湖义气来援?或是袁晨锋接到自己的书信,做出这样的判断呢?
  (袁兄真是够义气,呃……好像有点怪怪的。
  再想深一点,孙武马上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假如同盟会只是派一支高手部队,那也罢了,可是现在却是开着一座大要塞前来,这种动作就透露着不平凡的决心。
  “好家伙,圣贝贝尔要塞应该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啊!你们从哪里把这东西弄出来的?”
  圣贝贝尔要塞本身似乎有着不凡意义,就连武沧澜在看到它之后,都怒气尽消,仰望天空,好像在欣赏着它的雄伟。
  “我们?谁啊,同盟会归同盟会,可和我扯不上关系,‘你们’这两个字用得不对啊!”
  路飞扬道:“不过呢!我刚刚得到的情报,据说这东西是同盟会十多年前秘密派人远赴域外,在楼兰遗迹挖掘所得到的线索,半修复、半重建,把这东西搞出来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被你们给挖出来,伽利拉斯那个家伙真是没用,瞎了狗眼。”
  “嘿,我说过别乱用‘你们’这个字眼,破坏公物、杀人造反的事,我这个守法良民可不敢做,把我和同盟会扯在一起,我心脏没有那么大颗啊!”
  孙武也觉得路飞扬不是什么大胆之人,可是现在听他这样说话,挑衅意味却是无比浓厚,一时间真有点搞不清楚他在打什么算盘。
  就在武沧澜与路飞扬进行对话的时候,圣贝贝尔要塞缓慢靠近,虽然还没来到慈航静殿上空,但上头所装载的武器却连环发射,开始准确地削减官兵战力。
  对上这么一个庞然巨物,官兵所使用的武器虽是精良,却远远不在一个等级上,战局出现一面倒的状况,任谁也看得出,除非有什么意外变化发生,要不然……这一战大局已定,官兵再没有可能攻下慈航静殿了。
  “唔……官兵输了啊!”
  武沧澜淡淡地说着,似乎官兵的失败与他毫无关系,但微妙的用词,却让人感受到他的另一层意思。
  “就算输了这一仗又如何?慈航静殿的命运能改变吗?朕若要杀尽这里的人,又有谁能阻止了?”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苦茶方丈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虽然苍白,但却已经回复了战力,以他的深湛修为,有这么一长段时间运气调息,已足够他压下伤势,回复战斗能力。
  多了一个苦茶方丈,与路飞扬各站一方,以犄角形势围住武沧澜,无形中自有一种森严气势。
  武沧澜冷笑道:“一个残废,一个半死不活,纵使连手又能做些什么?只会给朕一次杀尽你们的机会。”
  “喔喔!别这么说,我们可没有围殴皇帝陛下的胆子啊!刚刚不是也说了吗?破坏公物、杀人造反的事,我不敢做的。”
  路飞扬微笑着摸了摸鼻子,道:“可是呢……这世上有很多人胆子比我大,我不敢做的事情,未必他们也不敢做,照时间来算……你也差不多该接到通知了。”
  “通知?”
  路飞扬太过笃定的态度,终于让武沧澜生出危机感,这时,武沧澜袖中出现了亮光,他取出了一件似乎是通讯设备的法宝,侧耳聆听之后,表情立即发生变化。
  “你、你们与万紫楼勾结,秘密研究的东西,居然是那个!”
  “石人一只眼,挑动长河天下反,这么好用的东西,一直放着积灰尘,这才是没道理吧?”
  “阿弥陀佛!”
  孙武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东西,但苦茶方丈的那一声佛号中,却带有很重的惊骇,还有很明显的不认同,如果不是武沧澜在前,他很可能就要上前找路飞扬理论了。
  无可否认,不管路飞扬说的东西是什么,这东西对武沧澜绝对具有震撼性,而且还是一件强烈冲击敌我双方的要紧事物。
  “此刻石人正朝着京师直线而去,虽然京师是我朝重地,各种防御设备最为充分,就算千军万马进攻,也是固若金汤,但是陛下离京,伟大的银劫统领又不在,那堆高科技设备不晓得还有没有人会用,想想真是替京师担心啊!”
  路飞扬微笑道:“要是就这么被踏扁了,我喜欢的那家青蛙包子铺,以后该不会吃不到了吧?”
  “你动了石人,又把圣贝贝尔要塞推上台面,事情从此不能回头,不可收拾,这后果就是你想要的?”
  “唷,伟大的皇帝陛下居然会在意事情能否被收拾,这种事真是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啊!已经不能回头的东西,还用得着问后果吗?你为了一己的野心,强要攻破慈航静殿,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想过后果吗?”
  路飞扬摇摇手,一派无赖姿态,但说出的话却是惊天动地,在现场所有人的心中骤响霹雳。
  “顺便再奉送你一个消息,你那些手下好像还没告诉你,在石人朝京师进发的同时,全大地上的同盟会分舵已揭竿举事,誓言推翻暴政,驱逐鞑虏,从现在开始,大地上将遍染烽火,重新回到战乱时代,这些喜讯……是我献给陛下的礼物,恭喜您……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您再也不必为了无聊的问题而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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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本卷简介】

啥?要我造自己老子的反?这计谋好像哪里怪怪的耶!不是才刚打完仗、刚和武沧澜说Bye Bye吗?让大家休息一下嘛!慈航静殿的和尚们也很久没念经哩!
什么?“域外学术交流考察团”大家应该是不想参与灾后重建工作,所以乾脆找藉口出国旅游吧?只是这一团……会不会太大团了?
后面那群杀人狂也追太紧了啦!哎哟,姗拉朵夫人都是你啦!本来只是碰到毛毛虫,现在全都变成XXL号的吸血大怪物啦!


第一章 真龙低首·皇者一败
  对孙武而言,慈航静殿的后山禁地,将会是自己永远也忘不掉的地方,因为有太多回忆,都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
  初次见到苦茶方丈、自己在慈航静殿的修练、与武沧澜的战斗,都是在这片土地上进行,每一件事都是那么深刻地烙印在心里。
  之前,孙武对武沧澜只有模糊的印象,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从人们口耳相传的言语中得知,那时自己真的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狂人。
  但在和武沧澜一场大战后,这个想法却逐渐产生变化,一方面除了更确认他是个绝顶变态的狂人外,另一方面却也对他衷心佩服,认同他是个了不起的敌人。
  要拥有那样的本事,绝对不是单纯遭逢奇遇,或是吞食灵药便能成就的,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因为孙武自己也是屡逢奇遇,所以才更明白这一点。幸运吃了助长功力的灵物、修练当世一等绝学,这些际遇都能让人变强,可是却不可能强成那样。
  从“强”到“最强”有一道很难跨越的鸿沟,奇遇与运气可以塑造一名强者,但如果没有绝顶的意志、努力去推动,人就不可能强到超越人的领域。孙武还记得曾听过一句名言:怎样迈入最强者的境界?那便是忘记自己还是人,不顾一切的苦练,豁尽所有去增强自己,最后就有机会成功。
  自己异遇连连,先是吞食佛血舍利入体,又幸运修练了许多旷世神功,连“如来神掌”这样的绝顶武学都被自己学会,但碰上武沧澜,仍是只得一败涂地的收场,这与其说是自己的力量输给武沧澜,其实应该说是自己的努力败给了他。
  武沧澜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无敌,那等惊世的狂与霸,像是一盏最亮的灯火,抢尽人们的目光,让人们畏惧、羡慕,但只有和武沧澜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人,才能体会到在他这等强悍外表的背后,是需要怎样的苦练与努力。
  很难想象,一个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人,居然没有沉溺于享乐,每日还不忘修练,希望自己不断突破颠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当今世上的绝顶强者,战场上无人能敌。
  “……好变态,好强……也好可惜,他的确练到天底下没人能造他反,任何叛乱都能轻易镇压,可是如果他把练武的心力花十分之一在治国上,天底下又有谁会造他反了?”
  这是孙武最为慨叹的一点,武沧澜何止不是笨人,简直就是绝顶聪明,智慧无双,但越是这样的聪明人,越容易干出本末倒置的事,以武沧澜的资质,要当个明君绝不是问题,怎么偏偏就心理变态,弄了个空前绝后的大暴君出来呢?
  总算,老天有眼,这个大暴君终于也吃了瘪,在这一场战争的尾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当听到路飞扬表示,同盟会已经在全国各地举事,誓言要推翻大武王朝时,武沧澜身上的气势犹如火山爆发,眼中更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身的汹涌怒气,让人胆颤心惊,孙武甚至是第一时间摆开战斗架式,预备第二波的战斗。
  然而,武沧澜确实是极端型的个性:火的暴怒、冰的冷静,同时在他性格中出现。就在武沧澜怒气勃发的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腔怒火消失无踪,脸上回复平静,那种自信十足的笑容又回到嘴角,轻轻摇摇头,开口说话。
  “……好!有你们的!这一仗朕败了,久违的失败感受,确实是不怎么好吞。”
  武沧澜道:“朕要向老朋友说声谢谢,因为你们的愚行,朕察觉到很多事情,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朕搞不好真要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现在……嘿嘿,朕就去做每个失败者该做的事,样衰地夹着尾巴走吧!”
  如果不是亲耳听闻,打死孙武也不肯相信武沧澜会说这种话,然而,正是因为听见这些,他又多发现了一点武沧澜的可怕之处,这个人的身段柔软到不可思议,以他的力量、优势,要发起蛮来死战一场,胜负犹是未定之天,至少杀掉重伤的苦茶方丈和自己,应该不是问题。
  但武沧澜却不要这样难看的胜利,所以当他察觉事情有变,他所做的选择便是抑制怒火,先抽身而出,回复到旁观者的冷静位置,再次整理布局,重新将每件事都纳于掌握后,再来出手。
  孙武觉得,这样有些过于慎重,似乎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但不可否认,以武沧澜的压倒性实力、智慧,再配合上这等狮子搏兔的慎重态度,天底下还有几个人够资格与他敌对?
  至于他话意中所蕴藏的另一层意思,在场众人不用解释也能明白。因为今天的事,武沧澜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下次再见沙场时,这些破绽、弱点都会被他一一补全,这点他绝对会做到,今日的敌人将可以好好拭目以待。
  “诚如老朋友所说,朕大概有一段时间不会无聊,不过……用以回报,朕认为从今日起,大概有很多人睡不好觉,不晓得明日起来头还在不在?”
  以戏谑语气说出,但话意中的严重性,足以使人不寒而栗,任何人也都知道,大武帝皇的怒气只有鲜血才能平复。
  不过,在武沧澜离去之前,他却做了一件几乎让孙武吓破胆的事情。如果说“和颜悦色”的武沧澜很不可思议,那么武沧澜最后所做的这件事,无疑是一种奇迹。
  “嘿,儿子。”
  武沧澜的一掌,忽然拍到了孙武头顶,这一掌来得毫无预兆,几乎只是一眨眼,武沧澜便闪过路飞扬,把手按放到孙武头顶。要是他此刻以“赤龙腕”发劲,哪怕孙武的护身劲再强十倍,脑袋也会被打碎,浆汁迸流,但显然武沧澜不打算这么做。
  “今天发生的事情,你记住了吗?”
  “……”
  “好好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朕希望你学习到,一个王者是怎么面对失败,又要怎样来处理失败。这些事情……远比天子龙拳更重要,终将成为龙的男人,必定要拥有龙之心,要不然纵使能升上天去,也不过是化作云雾四散而已。”
  武沧澜笑着说话,在孙武头上摸了摸,乍看之下,还真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但孙武怎样都不会忘记,刚才两人以天子龙拳对拼之时,武沧澜亲口表示,若自己接不下这一击,那就活该毙命于此……那句话,应该是真的,要是自己的表现不符合标准,他真的会亲手击毙自己。
  同样被武沧澜列为诛杀名单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站在孙武旁边的小殇,从目前的角度与姿势,孙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可以肯定,小殇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怕,自己甚至感觉到阵阵压迫感直涌而来。
  小殇……应该是用一种十分怨恨的眼神,在瞪视着武沧澜吧!尽管小殇从没对什么人有过好感,但要让她这么明白地表示憎厌,那也是很难得的,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呢?
  孙武有些纳闷,跟着忽然见到左边人影一闪,苦茶方丈出现在自己身边。本以为苦茶方丈是来守护自己的,转念一想,这才恍然大悟,武沧澜若真要对自己下手,这种距离谁也救不了,苦茶方丈是为了保护小殇而来。
  武沧澜是否有打算要对小殇出手,这点现在是看不出了,因为有了苦茶方丈在旁,武沧澜在摸完头之后,便长笑一声,顷刻间消失了身影。
  大武天子拂袖远去,这一战也应该正式完结了,不过,武沧澜才一走,孙武就听到一声重物坠地,转头一看,只见路飞扬很难看地跌坐在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似的,用力拍着胸口。
  “……好在……好在把他给唬走了……要是他发起疯,真正动手,我们全都死定了……”
  对照起刚才在武沧澜面前侃侃而谈的潇洒,路飞扬现在的丑态简直就是难看之至,旁边的苦茶方丈没有说话,小殇也没有说话,孙武虽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总觉得……路飞扬这样的表现,很合乎他平时的作为,并不奇怪,但又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有种感觉,觉得路飞扬胆怯跌坐的样子……很做作……一点都不真实。
  充满难以形容的感觉,孙武侧目望向天空,停止战火的天幕已渐渐回复清朗,不再是被炮火所照映的红色,而圣贝贝尔要塞缓慢靠近,上头同盟会的旗帜招展飘扬,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一战……终究还是结束了……
  朝廷大举进攻慈航静殿,这一仗会落得铩羽而归,是此战之前没有人能料到的。虽然如此,这一战却不是在没有伤亡的状况下结束,战后点算损失时,慈航众僧们凝视着被毁去七成的本院,彼此相顾失色。
  流传久远,几乎是古迹般存在的慈航本院,就在这一仗被毁,军队的炮火、异种植物恣意生长时的损伤,将慈航本院的建筑疯狂破坏,搞到体无完肤,当战火告终,姗拉朵所施放的异种植物也在天亮后灰化,便露出底下的满目疮痍。
  “阿弥陀佛,一砖一瓦,俱是前人心血;一草一木,何物能外生死?”
  率领众高僧巡视状况的苦茶方丈,用这话开解了在场高僧们的郁闷心情,不过,纵使苦茶方丈能够看透这些外物的损伤,他的脸色却很难看。
  这一战,因为孙武等人的活跃,同盟会又大举来援,慈航静殿躲过了覆灭大灾,不过伤亡还是十分惨重,在最后与军队短兵相接的时候,尽管时间不长,却还是造成了几千人的伤亡,当这份伤亡名单送到苦茶方丈面前,这位素来豁达的慈航之首表情沉重,许久说不出话来。
  念经为已逝者祈求冥福,这是慈航僧众的专业本事,孙武等人帮不上忙,只能挑点别的事情做。
  事实上,孙武等人也没有闲下来的余裕,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做。首先,必须先把己方人手全员大集合,做一次清查统计。
  任徜徉的伤势虽然不轻,但也不是最重的一个,真正严重的是妃怜袖。本来已经离去的她,并未真正走远,她一直待在附近山区,在聆听完孙武对阖寺僧众的说话后,她下定决心挺身而战。
  为了不牵连河洛剑派,妃怜袖只好暗中出手,不能正式现身露脸。在战斗的前半截,妃怜袖的无形音剑破云而至,摧毁银劫的木兽,让孙武和任徜徉有了反攻的机会,但银劫岂是泛泛之辈,藉孙武一掌坠下后,立即出手铲除祸患,妃怜袖纵然六识灵通,银劫却来得太快,当她有所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当孙武与任徜徉正在藤蔓上喘息,妃怜袖正和银劫在地面上爆发近身战,这是妃怜袖最弱的一环,偏偏又碰上了一个太强的对手,战斗几乎是瞬间就分出胜负,妃怜袖重伤惨败,如果不是银劫存有顾忌,又不愿耗损太多元气,她肯定会成为此战的头号牺牲者。
  后来,宝姑娘突然出现,以灼热内劲助她疗伤,保住一命后,妃怜袖就一直在藤蔓底下自我疗伤,直到被孙武等人寻获。
  “说起来还多亏了宝姑娘,真该向她道谢的,虽然她这次来得莫名其妙,但要是没有她,我们可能就……”
  孙武非常庆幸有这位援军的出现,不过却失去了道谢的机会。负责保护任徜徉的宝姑娘,当确定战事结束、武沧澜离去后,没等孙武回来,自己便先行离去,来是无影、去是无踪,让孙武好生扼腕。
  “我看宝姑娘离开的时候,伤得不轻啊!也是吐着血走的,奇怪……银劫应该没有伤到她啊,是什么旧伤吗?”
  任徜徉的话让孙武感到汗颜,宝姑娘这次本就是负伤而来,后来在巨大金钟里,她全力辅助自己行功走脉,大量真元被自己一并吸纳入体,巨量消耗的结果,就是加重了本来的内伤,这全是自己的责任。
  “少爷,您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担心,小姐她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虽然她是负伤离开,但是……相信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代替宝姑娘发言的,正是香菱。在整场战争中几乎没有露面的她,负责起保护小殇的工作,但似乎是因为兵荒马乱中,来不及闪躲落下的重物,被重砸了一记,所以香菱也负伤甚重,孙武找到她的时候,她大半边衣衫都染着鲜血,脸色苍白到让孙武担忧不已。
  “宝姑娘会伸出援手帮忙,这点真是要谢谢她了,不过……我还是想不太通,为什么宝姑娘会来帮我们呢?”
  孙武对这一点尤其不解,到目前为止,宝姑娘已经帮自己解过几次危了,但回忆起相识至今的种种,自己跟她可以说是毫无交情,初识时还大打出手,没变成仇家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么会……
  关于这一点,围绕在孙武身旁的友人们,则是有许多不同的解释。
  “哈!那还用说吗?那个喜欢装神秘的女人,肯定是看上你了。”
  任徜徉点头道:“听说从事那种行业的女人,对童男最有兴趣,你长得够帅,又是童子之身,她一定是对你有兴趣,想对你采阳补阴,助长本身力量。”
  任徜徉与羽宝簪有旧怨,此事江湖上人尽皆知,会有这种推论毫不奇怪。然而,这个推论还没得到孙武的认可,就已经遭到香菱的反对,她一下子通红了脸,怒气冲冲地想要反驳任徜徉,可是认真思考的孙武却在这时提出意见。
  “没理由啊!如果要说童子之身,那路叔叔也是啊!他是练童子功的嘛!比我更有价值得多,长得又比我帅,连香菱都差点误入歧途爱上他,真的要说看上,宝姑娘应该看上路叔叔才对啊……咦?香菱,你为什么跪到地上去了?”
  孙武错愕地望向香菱,这时恶魔的耳语再现,小殇提供了另一个可能性。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宝姑娘每次出来,都是什么打扮?”
  “这个……好像都是戴面纱。”
  孙武认真回忆着,记忆中的宝姑娘,除了在万紫楼初识的第一次是盛装出现,后来好像都是以清凉性感的装束,穿着马甲,在空中美妙地翱翔,以此说来,小殇想要暗示的重点莫非是……
  “难、难道……宝姑娘其实是一个爱脱衣服的女人?天啊!好可怕,这种人简直……咦?香菱,你怎么又跪到地上去了……”
  孙武愕然望向站不稳脚的香菱,正要开口,小殇的手已经在他面前挥舞。
  “错啦!不是这样子解释的。你想想看,她是做那种行业的,平常出来喜欢蒙着脸,又穿马甲,这是性虐待游戏的标准装束,宝姑娘其实是万紫楼的性虐女王啊!”
  “原来如此!”
  任徜徉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表情,与他相对应,孙武则是一副吸了大口毒气的呆滞,而第三度跪倒在地上的某人,不仅脸上表情僵掉,连额角都浮现了青筋,至于负责搧风点火的小恶魔,则是用力地点着头。
  “就是这样没错,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打过她一拳?当今世上,有几个男人这样狠狠打过她的?世上有种人被人打的时候会格外兴奋,她肯定是对此念念不忘,迷上了你,想要每天和你玩变态性游戏。”
  小殇说着,把一堆东西塞进孙武怀里,道:“九节鞭、低温蜡烛、麻绳,还有这一罐能让你一柱擎天、夜御百女不倒的战神威威,全部友情大放送,下次见到她,一定让她快乐似神仙,从此对你服服贴贴。”
  “……你脑子里头就不能装点正常的东西吗?”
  “人、人家小小年纪,心理变态嘛!”
  当小殇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孙武除了仰天长叹,又哪有什么话可说?不过,比起那罐什么战神威威,孙武其实更在意小殇喂自己吃的那颗“军用饲料”从吃下去到现在,身体并无不适,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感觉,那颗胶囊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问题,问小殇自然是无解,而同样无解的问题还有一个,那便是武沧澜见到小殇时候的反应。
  武沧澜称小殇为“死剩种”又摆出一副非要置其于死地的必杀决心,这种杀意很不寻常,照道理说,小殇与武沧澜从没见过面,会有这种强烈杀意的唯一理由,就是小殇的出身,换句话说,武沧澜一定知道小殇的身世。
  小殇的父母,应该是很不得了的人物,所以武沧澜才会要她死,但武沧澜说她是死剩种,是否代表小殇的父母已经遇害,只剩下她一个了呢?
  一想到这点,孙武就开始同情起小殇,父母双亡真的是一件很沉重的事,自己可以明白那种感受。然而,从这样来看,小殇已经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了,这又比自己幸运得多。
  “真可恶,口口声声说是我老爸,也不把话讲个清楚,到底是怎样才会有了我?我母亲又是谁啊?”
  直到现在,孙武对于自己的皇子身分还是难以置信,每每想起,都彷佛身在梦中,但武沧澜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是当成亲生儿子般看待,而且自己连续使用了“天子龙拳”前次意识不清,还可以抵赖,这次神智清清楚楚,两式“天子龙拳”运转如意,要赖是绝对赖不掉的。
  如果要选择接受这个事实,那么后头的一堆问题就严重了,尤其是眼下开始天下大乱,自己的特殊身分,一定会惹来很多麻烦。
  但尽管自己想避,又避得开吗?武沧澜才一走,麻烦事情就已经找上门来。
  “孙兄弟,好久不见了,你干下了这许多大事,我得知后好生欢喜,一接到你的求援信,我就立即赶来,生怕来晚了。”
  当圣贝贝尔要塞来到慈航静殿上空,尚未停妥,一道人影便从要塞上飞跃而下,白衣飘飘,潇洒得让人难以置信,正是同盟会的少主袁晨锋。
  见到孙武的袁晨锋,似乎非常欣喜,自天空降落,脚下踩着飞行器,很快就来到孙武面前。
  自圣贝贝尔要塞下来的人,不只袁晨锋一个,还有无数同盟会的猛将强兵,迅速自天降落,有秩序地降落往慈航静殿的每一处,协助善后工作。假如单单看这个声势,简直与不久前朝廷大军攻占慈航没有两样,幸好,同盟会派来支持的高手,全都出身慈航静殿,让人可以放下戒心,慈航僧众看见这些师兄弟回归,也不会猜疑,都能乐于接受。
  “其实,说来惭愧,河洛剑派不可能支持我们的决定,这次行动,我们也刻意避开河洛剑派的门徒,所以能参与战斗的,只有慈航静殿门下,人手因此有些不足,来晚了,真是很对不起。”
  袁晨锋降落,与孙武拥抱叙旧之后,就拉过孙武,小小声地道歉,孙武本想说不要紧,但想起袁晨锋的做事风格,这才领悟到他是借着道歉在掩饰细心,那份为着慈航静殿充分着想的细心。
  “慈航静殿这一战关系重大,看似只是慈航静殿与朝廷的冲突,但却牵一发动全身,倘若真让朝廷歼灭慈航,武沧澜势必不肯轻易干休,同盟会、万紫楼,乃至最终的河洛剑派,都会成为他的目标,所以我们不得不挺身而战,若是退后一步,最后就会被朝廷赶尽杀绝!”
  在苦茶方丈与一众高僧之前,袁晨锋侃侃而谈,态度恳切,言词清楚明白,让人大生好感,也让一旁的孙武赞叹,这就是领袖气质、领导气派,自己只懂得在战场上打生打死,至于这些东西,那真是一点也学不会了。
  总之,袁晨锋的话表明得很清楚,同盟会将和慈航静殿站在同一阵线,坚决支持慈航静殿,但这件事导致的后果,就是慈航静殿也被迫与同盟会绑在一起,共同向朝廷高举叛旗了。
  如果问起个人意愿,那么,不只是苦茶方丈,恐怕慈航静殿中的七成僧侣,都不会赞成这等谋逆叛举,假若同盟会高举着造反旗帜,慈航静殿是怎样也不会附和,甚至还要约束弟子,不得参与谋反活动。但现在……双方命运被紧紧绑在一起,慈航静殿就算想要脱身也不可能了。
  慈航静殿内的部份僧侣,甚至都有这样的感觉,同盟会本就密谋造反,只是逮着这个时机,趁机发难,绑架慈航静殿一同举事。要不然,这么多的法宝设备,岂是一朝一夕,说变出来就能出来的?从结果来看,因此占到好处的根本就只有同盟会。
  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造成了怨气,而要平息这股怨气,则全靠袁晨锋的本事。
  “对于我方而言,这也是无奈之举。即使同盟会倾全员之力来救,打退了朝廷军队,但只要慈航静殿仍在、朝廷仍在,那么第二波、第三波攻击随时可以发动,同盟会又能挡得了几波?”
  袁晨锋苦笑道:“唯一之计,我同盟会只有提前举事,遍地烽火,如此一来,朝廷的目标将放在平乱,慈航静殿不再是重大威胁,朝廷的注意力也就会移开,如此一来便能解决慈航静殿的危机了。”
  这番话由别人口中说出,感觉就是强词夺理,但是袁晨锋姿态谦和,字字诚恳,一点架子都没有,这就使人不得不对他体谅三分,认同了他的道理。
  “大武王朝本就是蛮族入侵而建国,奴役我中土子民。太平军国时,我们别无选择,暂时与大武王朝连手对抗域外,但说到底,大家始终不是同路人,我们仍要驱逐鞑虏,还我河山,现在这个时候到了,我请求诸位高僧为黎民百姓着想,支持我同盟会,共举义旗!”
  袁晨锋说完,低头鞠躬,向苦茶方丈、众高僧做出请托,而在一片沉默中,终于有一位苦字辈的高僧说话,代替在场众高僧,问出了一个本应由苦茶方丈来提的关键问题。
  “……关于此事,尊师陆主席是什么想法?”
  这问题应该是天下人都想要问的,而袁晨锋对此则是没有分毫的迟疑。
  “此刻举事正是家师所授意,不久之后,家师便会亲自现身领导。”
  陆云樵的背书,无疑是此事成败的关键,既然有陆云樵的参与,慈航静殿这边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在座众高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确立了慈航静殿的立场。


第二章 黄袍加身·揭竿为首
  率军前来,解去慈航静殿之危,这是袁晨锋的第一个目的,但是说服慈航静殿众高僧共同举事,却是他更重要的第二目的,现在两个目的都已经完成,袁晨锋走出议事厅,立即用传声设备,向所有同盟会部属宣布这个好消息。
  要是无法说服众高僧,同盟会的举事势必会碰到困难,这点让很多人为之不安,但是,当袁晨锋站在半空中的漂浮高台、巨大的立体影像投射出去:蓝天清朗,白衣飘飘,英姿焕发地说着两大势力携手合作,誓言推翻外族统治,还我河山的激昂话语,现场人心顿时受到振奋,放眼望去,不晓得有多少人正在振臂呼叫,喊出自己的兴奋。
  “哇塞,真是了不起咧……玩政治的就是要有这种本事啊!”
  孙武赞叹不已,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武沧澜、袁晨锋,这两个不同世代、不同阵营的领袖人物,都有着不凡的风采,无论他们最后是成是败,这种站在领袖台上的锋芒,真是炫目之至,连孙武都自叹不如。
  “其实少爷不用妄自菲薄,您昨晚站在台上,揭破武沧澜的阴谋,统合慈航静殿上下一心,那时的您……也是非常耀眼,甚至是比他们还要优秀的领导人喔!”
  “我?怎么会?我比不上他们啊!”
  孙武听了香菱的评价,连连摇头道:“而且,这种事情太不适合我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别扭,我……我不可能和他们一样的。”
  这是实话,香菱自己听了也明白,但也正因为如此,香菱再一次感到不解,孙武的个性和周围人们对他的期待,两者之间实在有太大差距。
  “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有这么容易吗?眼睛睁大一点,找麻烦的人已经上门来了!”
  小殇提醒了这一句,香菱转头一看,意外发现大步朝这边过来的人,赫然便是袁晨锋。
  “孙兄弟,真是抱歉,直到现在才把事情做完,不过,终于可以和你好好谈一谈了。”
  袁晨锋大步而来,所有随从却全部留在外头,只有他一个人进屋。别人或许没什么感觉,香菱却看了出来,袁晨锋一定是有重要事务预备与孙武商量,所以才屏退左右,但他没有要求孙武这边的闲杂人等出场,这应该是有考虑到孙武的个性。
  反正不管是什么大事,只要告诉孙武,他也会找身边的人商量,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然将事情说出来,省得枉做小人。
  “袁兄,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孙武还记得,第一次偷入慈航静殿,适逢呼伦法王的使者到来,双边进行大乱斗,自己一行人狼狈冲下山,那时袁晨锋恰好来到,还替自己一行人阻挡追兵,真是够义气,但之后他就未再出现,行踪杳然,直至此刻。
  “那时我接应完你们之后,本要亲上慈航,面见苦茶方丈,但同盟会忽然传来急电,我赶回去处理,当事情告一段落,慈航静殿这边的状况已是极度不妙,经过考虑,决定发动同盟会那边的资源,提前举事,又因为要连络盟友,时间拖得有些久,因此来晚了,真是对不起……”
  袁晨锋低头致歉,孙武当然不会坦然接受,也欠身回了一礼。不过,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问题他也想问。
  “陆主席……什么时候会现身呢?刚才袁兄说,陆主席将会亲自现身,主持大局,我很希望能够拜见他老人家。”
  孙武说这话时候的心情,就和去向偶像要签名一样,对于这个义薄云天的当世大侠、同盟会的始创者,孙武闻名已久,哪怕是能和他握个手,都会觉得不枉此生了。
  “呃……关于这一点呢,对于孙兄弟,我不能隐瞒,但是为了大局,请你务必保密。”
  袁晨锋这句话一说,孙武就晓得事情不寻常,不知该不该阻止袁晨锋说下去,短暂的迟疑后,袁晨锋已经开始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
  “正如各位所知,家师闭关修练多年,不接触外界俗务,只和我及同盟会中的少数长老维持联系。”
  袁晨锋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点头道:“其实……从几年前开始,整个联系就完全中断,即使是我们也不知道师父身在何方,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孙武的意料,陆云樵竟然已经失踪,身为同盟会最高领袖的他,却在这种关键时刻失去踪影,断了联系,这到底是……
  “那……所谓对大武王朝揭竿起义,这该不会全是你们……”
  “喔!这么重大的事,我们自己是不敢擅自作主的。密谋推翻大武王朝,这是同盟会许久之前便有的决策,圣贝贝尔要塞的挖掘工作,起码十几年前就在进行,这些都是在家师指示下进行的……”
  袁晨锋的话,让孙武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日同盟会揭竿起义,果然是准备很久的事,若非如此,同盟会再怎么人强马壮,也不可能突然间就整备出足以匹敌朝廷的军事武装。
  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个巨大要塞,都是在陆云樵的指示下完成,所以可以确认的是,陆云樵确实有推翻大武王朝的想法,但这么重要的事情,事到临头,陆云樵自己却不见了,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无法与家师取得连络,情急之下,唯有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是,这绝对没有违反家师的本意,我相信家师即使在此,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袁兄,但……但你刚才说陆大侠会现身领导作战,这……”
  “确实,我无法与恩师取得联系,刚才对众高僧所说的话,也没有办法做担保,但以恩师的性情,这种时候绝不会置身事外,到了关键时刻,定然会现身出来,主持大局。”
  袁晨锋说的东西,全属个人臆测,无法担保事情一定会如此进展,不过孙武仍觉得这些话合情合理,换做是自己,应该也只能做同样的事,然而,却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想想这算盘真是如意,先把慈航静殿拉到同一条船上,到时候陆云樵来不了,贼秃们也下不了船,顶多只要说一句抱歉就可以了,真是方便啊!”
  冷不防冒出这一句的,自然就是小殇,袁晨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尴尬,孙武则是连连摇手,说着童言无忌,请袁晨锋不要介意。
  可是,如果陆云樵不确定能否现身,又或是根本无法现身主持,那么,同盟会举事的大义名分就会少很多,因为陆云樵怎么说都是同盟会的最高领导人,在这种关键时刻,领导人不出现,只让底下的人去打生打死,这怎样都讲不过去,也让人无法信服。
  “这些我明白,所以今天来,其实是有事情要重托孙兄弟,请你支持。”
  “袁兄这是哪儿的话,推翻大武王朝是为民起义,我怎么可能会不支持呢?武沧澜那家伙脑筋根本不正常,继续让他在位,死的人只会更多,我非常赞成你们打倒他,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务必让我知道。”
  孙武说得兴高采烈,但这句话一说出口,小殇与香菱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划了三条黑线般阴沉,相反地,袁晨锋则是喜出望外。
  “真的吗?太好了!”
  袁晨锋对着孙武弯腰行了一礼,这个礼行得很重,孙武自己也大吃一惊。
  “孙兄弟,目前平民百姓对大武王朝深恶痛绝,但地方上的豪门与贵族,愤恨情绪仅是针对武沧澜,对大武王朝还有一定的向心力,要让这些守旧份子认同我们,共襄盛举,目前并不容易做到,而这些人手上握有雄厚的资源与实力,要是无法让他们加入,这场战争的赢面不会超过五成。”
  袁晨锋点头道:“可是,如果我们能够以另一个角度出发,让他们相信我们仅是要打倒武沧澜,并且会推举新主坐上王位,那么,这场战争就可以算是大武王朝的内斗,如此一来便可以取得他们的认同与协助,因为他们不满武沧澜也很久了,谁都不想在暴君底下整日颤抖过活。”
  孙武听到这些话,并没有想太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同盟会的口号,喊的是“驱逐鞑虏,推翻大武王朝”既然口号都喊得这么明白,又怎么可能再争取守旧派的支持?不过,政治这种东西太过复杂,自己搞不懂也是正常,不用太过在意。
  想了想,孙武摇摇头,问道:“袁兄,我是不太懂啦!不过你们要怎么让人相信,你们只是要推翻武沧澜,不是要推翻大武王朝呢?”
  “很简单,只要我们能推举一个与武沧澜具有同等正统性的王位继承人,成为台面上的领导人,打倒武沧澜之后,由他来继位,这样就能争取到守旧派的支持。”
  “喔!那这样的人找到了吗?是什么贵族或是王亲一类的?”
  “已经找到了,就只看孙兄弟你肯不肯挺身而出,为了天下万民,支持我们同盟会。”
  孙武闻言一愣,本想回答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跟着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袁晨锋的意思,心头大震,往左看看香菱,往右看看小殇,只见她们两人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袁、袁兄,你所说的那个人……该……该不会就是……”
  “是的,正是孙兄弟你啊!”
  最近,孙武深切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的涵义。情势的演变实在太快,自己保卫慈航静殿,并不是为了要推翻武沧澜,只是被逼到绝境,不得不挺身抗衡;同样的,自己与武沧澜战斗,也只是为了求生,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当时根本想不到那么多,仅是单纯地不还击就会被杀而已。
  可是,这些行动后来却都被赋予了意义,自己成了近十年来唯一挺身反抗武沧澜的成功标志,许多人都把自己看成正义的化身,领导慈航静殿抵抗朝廷的这段时间,自己在江湖上侠名远播,声望甚至还超过了袁晨锋。
  “我就不明白,武沧澜做人那么坏,怎么可能没有人反抗他?为什么说我是唯一反抗他的成功标志呢?”
  孙武抱着头,懊恼地问着,对于这个问题,小殇给予了明确的回答。
  “因为……你是近十年内唯一反抗他却没死的幸运家伙,其余试图反抗他的人,多如牛毛,但全部给他干掉,成了杀鸡儆猴的榜样,里头九成七的人甚至根本没机会与他接触,就被他的爪牙鹰犬宰掉了。”
  “而且,少爷您还占了一个特别的优势,通常与武沧澜作对的人,后果不只是满门灭绝,还会身败名裂,因为处理叛逆贼党的工作,都由银劫进行,银劫会利用各种资源,多管齐下,将敌人的名声斗垮、斗臭,搞到人人鄙夷,最后连死都死得羞耻无比。”
  香菱道:“这次您率领慈航静殿对抗朝廷,从头到尾,银劫并没有用过去的那些手段来对付您,要不然……一切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自从银劫被逼现身后,香菱就悄悄地准备动用万紫楼方面的力量,预防银劫故技重施,做出种种针对性防范,只要银劫一有动作,便予以反制,但一直到最后银劫都没有使出那些伎俩,这或许可以看做是孙武无懈可击,银劫找不到缺口下手,也可以看做是孙武被银劫特殊对待,没用上那些手段。
  “总之,基于这些特殊性,您现在成为大地上首屈一指的受瞩目人物,很多期望武沧澜垮台的人,都把这份期待放在您的身上……至于这是不是武沧澜所乐见的,那就不是奴婢所能猜测的事了。”
  香菱摇摇头,为孙武把目前的情形做了一次评估。
  袁晨锋的请求,将孙武搞到一个头两个大,如果只是上阵战斗,那么不管是多危险的战役,自己都愿意去面对,但袁晨锋的这个请求实在太过复杂,要自己以大武王朝皇子的身分,挺身而出,去推翻“父皇”这种事情……自己连想都没有想过。
  姑且不论自己是不是武沧澜之子,自己并不喜欢被人拿来当招牌,更何况倘若自己不是,那这么做岂不就是骗人了吗?撒谎骗人这种事,自己怎样都做不出来的。
  “可是,骗人也不一定是不好的啊!如果少爷真的站在那个位置,号召仍忠于大武王朝的人,一起打倒武沧澜,那就有很多百姓能够解脱,不用再受迫害,这不是很好的事吗?要是说个小谎可以帮助那么多的人,奴婢倒认为少爷不用太拘泥这些小地方呢!”
  “香菱,你这么说的意思……是赞成我坐上那个位置吗?”
  本来确实是这样,但被孙武这么一问,香菱忽然想到少年被推上那个位置后,种种懊恼、烦扰、忧心忡忡的模样,肯定的答案一下子说不出口。
  “呃……这个……也不一定啊!这些事我认为可以从长计议的,不用一下子就定案。”
  “唉,要是我真的用皇子身分去造反,武沧澜可能连肺都会气炸了!这种事情对他来讲,可是超级大背叛啊!要是能这样子气死他,那倒才是大功一件。”
  这么想只能说是苦中作乐,但旁边传来的一个声音,却打碎了孙武的幻想。
  “那可不见得喔!你如果用皇子身分造反,也就代表你承认了这个老爸,武沧澜也没花费什么,就能诱你叫他老爸,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一定会在龙椅上爽到笑的。”
  小殇的一句话,让所有人为之色变,现在变成进也不是、退也困难,真的是“进退两难”刚才袁晨锋离去之前,曾表示此事关系重大,明白孙武一时间做不了决定,所以给孙武几天的时间慢慢考虑。
  “开玩笑,这种事情哪是几天内可以决定出来的……”
  孙武抱怨着,但另外一方面,他也明白,在自己好好休养的这几天里,外头的世界正是遍地烽火,朝廷的官兵、同盟会的义师,已经在多个地方开战,情况激烈,两边伤亡均重,不晓得有多少人正抛头颅、洒热血地亡命战场,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自己要考虑上三、五个月,那也真是太任性了。
  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孙武自己也有其它事情要忙,虽说种种战后重建工作,自己派不上用场,不过还有大批伤者,是自己有责任要去探视的。
  “探望我?我才不要被你探望咧!你以为自己是天生丽质美少女?还是以为自己变成了西门大侠?”
  任徜徉一口就否决了孙武的探视要求,不过,当他说到“天生丽质美少女”时,与孙武同来的小殇伸手指了指自己,这名深具侠气与胆识的放荡青年立即由床上仆倒地下,五体投地,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地摇着白旗,就差没有哀叫“小殇大人”这景象令孙武大吃一惊。
  “他受的伤很重,如果不找好的医师来治,就会变成残废,所以逼得他得要去求助姗拉朵……所以,我和姗拉朵好好疼爱了他一下。”
  小殇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微微上翘,看在孙武眼中,这表情真是邪恶至极,至于任徜徉落入两大魔女之手,任由宰割,到底是怎样子被“疼爱”的,孙武根本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任徜徉这边不用担心,那么,要探视状况的伤者就只剩下两个了。
  若是没有妃怜袖的暗助,孙武和任徜徉就不可能打倒银劫,对于这位朋友的帮忙,孙武充满感激,急急忙忙赶来探视。
  慈航静殿之内,照理说是不留女眷的,但现在处于兵荒马乱之际,谁也顾不了这许多,在苦茶方丈的许可下,妃怜袖被安置在后山的一所禅房内,静静地休息。
  孙武与小殇进入禅房时,妃怜袖正斜斜地躺靠在榻上,双目被眼罩遮住,让人不清楚她是在闭目沉思,抑或是正在熟睡。
  白色的纱帐被放下来,隔着这层纱帐,妃怜袖静静倚靠床柱,斜卧榻上,细长的发丝在两鬓摆荡,苍白的脸色,雪肤樱唇,看来就好像天上仙子谪临凡世,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妃小姐,你好吗?”
  孙武轻轻地唤了一声,妃怜袖没有回答,室内一片静寂,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孙武正想离开,一个声音响起。
  “小武先生,真是……对不起。”
  妃怜袖的声音,轻轻柔柔,入耳的时候非常好听,但孙武听得出来,妃怜袖的情绪很低沉,心情很糟糕。
  出身河洛剑派,妃怜袖自小便接受禅修,心境比许多修道人更稳,不会大起大落,平时看她总也是一副冷清自若的平淡,现在情绪出现明显波动,应该是有什么很烦扰的事吧!
  不过,孙武仍想不明白,为何妃怜袖要向自己道歉。
  “我……我差一点就背弃了朋友……之前我明明承诺过,无论怎样都不会背弃朋友的……可是我却……”
  “妃小姐没有背弃我们啊!在最重要的关键时刻,你有挺身而出,我们很感谢了,要不是有你,我和任兄早就被银劫活活打死了!”
  孙武很担心地望着妃怜袖,因为之前香菱说过,妃怜袖的外伤不轻,肋骨、腕骨都折断,还差一点倒插入内脏,情势危险,幸亏姗拉朵出手救治,不然绝不可能这么快稳定下来。
  妃怜袖是法宝操作者,还是法宝操作者中极端的例子,她本身有修练河洛剑派的内功,可是方法特异,所修练的内力全数被随身法宝吸光,作为运转能源,她本身点滴无存,形如常人,所以受了这些伤,她无法像寻常武者那样运功疗伤,甚至连镇痛都做不到。
  那么,现在的妃怜袖,应该正承受着很大的痛楚吧?尤其是她又婉拒了姗拉朵所提供的止痛药物,那身上的痛楚状况,真是让人一想就痛得皱起了眉头,也亏得她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动声色。
  “小武先生……那晚,听了你对慈航僧人们说的话,我很感动,真的很感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啊!那个……我说了什么吗?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别放在心上。”
  孙武从不觉得自己是演说能手,看到妃怜袖对自己的话有如此共鸣,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妃怜袖所受到的撼动,显然比孙武所预期的还要深,重伤的她,竟然主动伸出手来,掀开纱帐,握住了孙武的手,这一下,反倒是让孙武受宠若惊。
  “小武先生,你说得很对,真的东西就是真的,无论摊在我们眼前的东西有多复杂,善与恶……其实是很简单的,我觉得……我以前有很多事情都弄错了。”
  妃怜袖握着孙武的手,一字一声,虽然都很轻,却听得出其中压抑着强烈的情感。
  能够有人为了自己的话而激动若此,孙武实在觉得很荣幸,可是,完全弄不懂妃怜袖在感动些什么,这又是一件让人懊恼的尴尬事。
  “嗯,妃小姐,我们这边也很高兴喔!妃小姐肯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帮了我们一把,这点实在是太感谢了,要是没有你,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和你说话,你真是够义气呢!”
  这是用来夸奖的话,不过却有了出乎意料的结果,一滴晶莹泪珠从妃怜袖白皙的脸蛋上滑过,划出了一道泪痕。
  “我……这次确实是这样,但以前……我没有小武先生说得那么好,我……”
  安慰会安慰到人家泪水狂流,这个安慰肯定是大失败,孙武不知所措,还想说些什么,但考虑到自己的口才不佳,妃怜袖的精神状况又不稳,想想还是先告辞,约好晚点再来。
  “奇怪,妃小姐的心情不晓得为什么不好?她还掉眼泪了呢!”
  孙武特别想不通的就是这件事,身旁的同伴给了个果断回答。
  “谁知道心理变态的人在想什么?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神经病!”
  “……小殇啊,我不觉得你有骂人心理变态的资格啊!”
  “这就是所谓的同行识同行,你这外行人有意见吗?”
  “……没有了。”
  如果要跨过那一步,才能变成这些变态的同行,孙武还宁愿乖乖当个外行人,不过,在探访最后一位伤者的时候,孙武却看到了比变态更过分的东西。
  由于协助慈航静殿反逆朝廷,在大战结束之后,域外僧侣一行人也都落得身犯谋逆罪的结局。已死的人自是不必为此烦心,但活下来的人却是灾殃临头,为了要觅地疗伤,苦茶方丈一样是找了个地方,提供给呼伦法王等人休养。
  “嗨!小武哥哥,你好喔!”
  “你……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孙武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一个恢复普通女孩打扮的莫妲芭,正站在门口,对着他打招呼,看上去没有异状,还高兴地吹着泡泡糖。
  会对这种东西大呼小叫,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大惊小怪,然而,孙武还记得大战时,莫妲芭的身体剧烈异变,背后还插上金属翼,狰狞可怖之至,后来被武沧澜所重创,那个伤势极为严重,差一点就是整个拦腰打断的重伤了。
  异变成那样的身体,又受如此重伤,竟然没过多少时间就完全复原,看来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也就难怪孙武吃惊成这样了,只是,小殇却很能接受,对此淡然处之。
  “唷,好得满快的嘛!媲美野兽的复原力啊!”
  “什么野兽?这种复原力,一点都不合常理,简直是变态!是变态啊!”
  “小武哥哥,别这么说嘛!套句法王的话,在伟大的科学力之前,这种小伤根本不值一哂,治好它不用多久的。”
  相对于两个小女生的镇定,犹自处于震惊状态的孙武还在大呼小叫。
  “法王?这何止是好得快,简直就是起死回生了!能做到这种事情的才不是法王,简直就是法老王!咦?莫妲芭,你……你怎么吐血了?”
  “没……没事,淘汰不良的细胞,吐点血很正常,这……这也是科学……”
  “……这应该叫强撑才对吧?”
  孙武摇摇头,从眼前所见看来,莫妲芭没有生命危险,域外僧侣团的幸存者也都性命无碍,自己所担心的惨状没有发生,委实是可喜可贺,然而,后续处理该如何进行,这又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对了,小武哥哥,法王要我问你一件事喔!他说你会为了自己身份的问题,被推上台面,不过以你的个性,这种事恐怕会让你很苦恼,是不是这样啊?”
  “的确是这样子没错,我很伤脑筋呢!”
  “那……法王问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到域外走一趟呢?”
  “呃?”


第三章 天魔之子·奇迹之人
  探病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探视呼伦法王后,却让孙武碰到了新的问题:呼伦法王邀请孙武亲至域外一行。
  这个邀请,有为孙武着想的成分,也有纯出于自我考虑的成分。为人:孙武碰到麻烦状况,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呼伦法王请孙武往域外走一趟,让他能够藉此暂时躲避掉这些麻烦,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为己:当初呼伦法王答应相助慈航静殿的理由,是要求慈航静殿协助,授以《洗髓经》的秘密,现在大敌已退,域外僧侣一方伤亡惨重,慈航静殿这边自然没理由不履行约定,然而,比起单单带一本秘籍回去,还不如带一个把秘籍熟记、自身也有相当根基的人同行,更具保障。在这样的情形下,孙武自然变成奇货可居的存在。
  “对喔!真的都忘记了,这边还有一本活秘籍咧!把这个小子拖回家去,不管是金钟罩、易筋经,还是洗髓经,就连如来神掌都有得抄录,买一送三,简直可以在域外开慈航分店了。”
  “这……这也不能算是我的错吧?又不是我自己想练那么多的。”
  只是很单纯地拿起一本秘籍来修练,谁知道这本秘籍被改成了百科全书,莫名其妙一举修练慈航静殿四大神功的孙武,觉得自己实在很无辜,而他的青梅竹马好友则是大力点头。
  “有道理!这就是填鸭式教育的弊端,囫囵吞枣。”
  “你也是共谋!”
  孙武朝小殇头上敲了一记,一点也不客气,因为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小殇对此事不可能一无所知,姊姊凤婕所做的那些布置,她肯定知情。明明知道真相,还帮着瞒了自己那么久,这种事真是想想都生气。
  两人结束了探访病人的行程后,预备去见苦茶方丈。本以为苦茶方丈会是大忙人,因为此刻寺内有太多事需要他来指挥,哪想到竟然连续几处地方找不到人,既没有在救护伤者,也没有在指挥重建,各处地点都找不着他,最后问了苦星大师,才晓得苦茶方丈到后山悬崖处静思。
  “静思?这种时候还能静得下来吗?”
  假如对方不是苦茶方丈,孙武一定会觉得这人不知轻重,但正因为苦茶方丈是个了不起的人,或许他正认真思考慈航静殿的百年大计也说不定,孙武不敢妄加猜测,急急忙忙地带小殇赶往后山。
  慈航静殿的后山,除了原藏经阁遗址,和那一带被划为禁区的部分外,还有很大一片土地是荒山野岭,孙武和小殇照着指示在后山寻人,最后在一处突出山壁上,找到了苦茶方丈。
  一小截突出的山壁,生满了树藤与青草,被人放了几块大小石头,组成了桌椅,安置于枯藤蔓草间,看上去除了雅致之外,也带着些许古朴风味,苦茶方丈正坐在一块大石上,面前那一大块石桌上,则刻着十九道纵横线,仔细一看原来是棋盘,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长袍飘袖,形貌潇洒,正是路飞扬。
  “路叔叔?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呵呵,聊天喝茶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路飞扬笑着回答,但他与苦茶方丈之间的石桌上,却平摊着一张白纸,上头写着无数蝇头小字,不晓得是什么,孙武心中好奇,靠过去一看,赫然发现那是一张简略图纸,上头除了文字,还有许许多多的图形,乍看之下,很像是什么巨大机械的设计图。
  “这个……不是巨大金钟……是……是……”
  孙武仔细端视,发现图纸中所绘的东西非常眼熟,看来看去,一下子领悟过来。
  “这是同盟会的圣贝贝尔要塞!为什么你们会有这张图纸?”
  “哦,这个啊!同盟会要与慈航静殿结盟,为了表示诚意,就送来这张图纸给方丈,方丈闲着没事干,找我来一起泡茶聊天兼研究,说起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用奇怪啊!”
  “喂!老朋友,事情是这样讲的吗?妄语可是……”
  “妄语是这世上最过瘾的东西,不用介意啦!”
  苦茶方丈似乎很不满意路飞扬的解释,但话到嘴边,被路飞扬打断,没有再往下讲。
  “小武,你看看这张图,有什么感觉啊?”
  “路叔叔,我又不是这一行专门的,哪看得懂啊?”
  话虽如此,可是,看着图纸上错综复杂的种种设计,孙武惊叹于这座要塞的精密程度,还有神奇的浮力系统,这些……似乎都超出当今的法宝水平。
  路飞扬摇头道:“嘿,什么叫做超水平?朝廷明令禁止研发法宝,也禁止使用高精密的一流机械,平时我们看到的那些法宝,根本不能代表现今的真正水平,除非是御前侍卫使用的法宝……唔,也未必,最厉害的那些人造法宝,都在皇城的研究院里,那里的研究与设备,才能够代表现今的技术水准。”
  这些话孙武也认同,而且不只是朝廷方面在隐藏实力,就连江湖上的几大势力都在秘密研究,若非如此,同盟会的战士平时作战,也是拿着低劣水平的法宝上阵,怎么一下子造起反来,持用法宝的水平就连翻了好几个等级?
  “不过,就算比较起各大阵营目前的技术,这座圣贝贝尔要塞仍然是超水平之作,小武知道是为什么吗?”
  “嗯,因为它根本不是现在这些人做的吧?”
  孙武说着,抬头仰望,纵然是在后山,圣贝贝尔要塞雄伟的身影仍是清晰可见,那巨大的形体,静静地漂浮在半空,像是一座伟岸崇山,无声地散发着压迫力。
  圆锥体的设计,外壳几乎都是用透明的玻璃、矿石组成,可以清楚看见内部人员正忙碌奔走着,外部六个巨大的金属环,发着幽幽绿光,很难想象就是这些绿光的力量,让这巨大要塞像是根羽毛似地漂浮着。
  武沧澜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曾说它是楼兰一族的空中要塞,所以,这应该不是由现代的人所做,而是由域外的楼兰一族所造。
  (楼兰一族……天才的民族,兼具神秘、力量、智慧的形象,域外的不朽传说,但十几年前却被一场流星雨灭族,这座要塞应该是他们当时开发出的东西吧?看起来真是了不起。
  孙武这样想着,听路飞扬说到楼兰一族的名声实在太大,所以哪怕是在被灭族十余年后的现在,仍有许多人心存觊觎,在楼兰遗址附近日夜开挖,希望能够找到些遗宝,从中得到好处。
  “所以……同盟会是这样子挖到东西的?”
  “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挖,别说挖不到东西,就算真能找到什么,也会被域外民族围攻上来给分尸了。”
  路飞扬摇手笑道:“而且,武沧澜又不是笨蛋,域外也有大批朝廷密探,倘若同盟会大张旗鼓去挖,朝廷立刻就会对同盟会用兵。”
  孙武想想也对。照这样说来,同盟会必然是许久之前便有行动,可能是在太平军国之战的末期,就已经派人去楼兰遗址开始进行挖掘工作,所以才能有所收获。
  不过,这样子的想法,好像在什么地方有疏漏,孙武自己也说不上来,侧头思索,忽然小殇走了过来,摊开图纸,审视良久,这才点头道:“……有人说过,圣贝贝尔要塞不是同盟会找到的,而是先被一名男子发现,同盟会再根据他的指引,这座要塞才有机会重现世上。”
  很莫名其妙的一段话,如果不是因为最近的经历让孙武有所联想,他一定不懂小殇在说什么,然而,正是有着这几天的际遇,孙武一下子就猜到小殇的意思。
  “这……圣贝贝尔要塞……也是西门宝藏的一部份?”
  孙武惊讶地望向在场三人,小殇把手一摊,表示自己只是听人说过;苦茶方丈点了点头;路飞扬则是笑着解释。
  “西门宝藏共分四部,每一部都有密藏一式剑技,还有一件重宝。同盟会自太平军国之战末期,便开始着手寻找西门宝藏,后来有所发现,在一处沙漠中找到了圣贝贝尔要塞的残骸,花了十多年时间研究修复,终于派上用场,狠狠踢了皇帝老子一脚。”
  路飞扬的解释很清楚,但孙武听在耳中,却有些不是味道的感觉。
  这个西门朱玉,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是淫贼,却有很多人尊重、怀念他,甚至还有人将他奉为偶像。
  他是参与同盟会创建的英侠,却又与魔门有关系,甚至还有可能是被派来在正道中卧底搞破坏的。
  在那短短的二十多年里,这个人极度活跃,几乎把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利用到极限,又当淫贼、又扮侠士,一下子成了魔门奸徒,一下子又成了绝顶窃贼,连死后所遗留的宝藏都能牵动天下大势,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自己原本对这个人非常陌生,但从自己入世以来,所经历遭遇的一切,都隐约与这个人有关,到现在……他的存在彷佛成了一种魔咒,缠绕住自己,要是不解开这魔咒,就无法继续往下走。
  孙武的心情,完全浮现在脸上,这一点……苦茶方丈与路飞扬都看到了,在路飞扬点了点头后,苦茶方丈开口了。
  “这些事……本该彻底被掩埋在过去,无奈天意不由人,此缘未尽,只好将往事再重现天日之下。”
  苦茶方丈道:“小武,西门朱玉出身魔门,此事江湖上并未广为流传,但知道的人也着实不少,可是,真正让两大圣宗忌讳甚深的事实,并不只是这个。”
  “那……那是什么?”
  “中土魔门的领导人是天魔,而西门朱玉正是天魔之子,甚至是纪录上唯一可查的独子,这个身分,才是两大圣宗最忌惮的东西。”
  孙武闻言一怔,想不到西门朱玉有个如此显赫的来头,还不是普通的魔门奸细。
  西门朱玉是中土魔门领导人的儿子,本身又才干出众,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魔门之主。被派来慈航静殿参与训练班,也是为了建立功绩,做为日后登位的根本。
  天魔在太平之乱时暗中活动,虽然几乎不曾公开露面,但他亲自出手的一次,就让慈航静殿死伤惨重,精锐高手为之一空,全数成就了佛血舍利的盛名。慈航静殿受创若此,河洛剑派可能也有吃上什么大亏,两大圣宗对天魔无比仇视,那对西门朱玉抱持什么想法,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来是这样子……”
  孙武恍然大悟,如果西门朱玉不是单单一个人,而是有一个庞大的势力在背后撑腰,那确实是有创造“奇迹”的资格。
  不过,对照起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若西门朱玉当真是魔门奸细,那么……
  “路叔叔、大师,你们应该很难过吧?这种事情……一定很不好受。”
  孙武这句话一出,路飞扬、苦茶方丈都是一震,好像完全没料到孙武会说出这么一句,但脸上所流露的表情,却是一种极度深刻的遗憾。
  曾一起满怀热血、曾一起拥有过梦与道义的伙伴,最后被发现是别有意图的奸细,玷污了那份最真挚的情义,这种事情……孙武想想都觉得难过,更别说是当事人了。苦茶方丈与路飞扬,都是重视情义的好人,可以想象到他们得知此事时的心情。
  “小武……果真是个好孩子。”
  路飞扬拍了拍孙武的肩膀,那种表情……很特别,似是苦涩,却又更为深沉,是孙武所无法体会的特别心情,甚至在那一瞬间,孙武觉得路飞扬的脸好像有点变样,变得……很有魅力。
  “不过,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啊?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怪怪的。”
  怪怪的地方,是任徜徉与万紫楼里头的姑娘,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们一样,衷心感谢并敬重着西门朱玉的人。
  当一个大坏人,要建功立业容易,可是要别人对他衷心感谢,那就不是这么简单。武沧澜蛮横暴虐,任谁也无法否认,他是个绝顶大枭雄,佩服他的成就,但要说有个人真心感谢于他,恐怕找遍大地都找不到。
  西门朱玉……已经过世了那么久,还有这么多万紫楼的姑娘称他大恩人,任徜徉更是一心一意把他当成偶像在崇拜,即使他的好,只是伪君子在做形象,但一个人的伪装真能如此天衣无缝?
  孙武不相信有人可以装得那么好,所以,这里头应该有点什么,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单纯。不过,想是这么想,孙武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把握,只能看当事人的回答。
  “这个……这个问题我答不了。”
  路飞扬望向苦茶方丈,看见他也是摇头苦笑,显然两人的答案一致。
  “小武,人的心,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一件东西,我们无法很简单地去判定心的颜色,所以……西门朱玉的心,我们也不知道是怎样。”
  “喔。是这样子啊……”
  “怎么样?小武有没有兴趣替我们解开这个答案?”
  “呃?你说什么啊?”
  太过突然的问题,孙武有听没有懂,根本不了解路飞扬的意思。
  “在太平之乱时期,西门朱玉曾经远行域外,并且在域外做了很多事,这些事情……大部分连我们也搞不太清楚,如果小武有兴趣追寻西门朱玉的足迹,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那么,就去域外找找看吧!”
  路飞扬感慨地说着,所提出的意见,却与呼伦法王的邀约不谋而合,如果不是因为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孙武甚至觉得这两人搞不好是串通好的。
  孙武摇了摇头,把刚才呼伦法王的邀约说出,苦茶方丈沉思半晌,表示此事还需要考虑,但很快就会做出决定。
  得到了答案之后,孙武便告辞离去。看得出来,孙武也陷入了思考,连身旁小殇与他说话,他都回答得无精打采,有气没力。
  “……这孩子好像没什么问题,你之前担心的问题,现在并没有影响到他,你可以放心。”
  当孙武的背影整个消失,苦茶方丈脸上的笑意敛去,慢慢喝了口茶后,缓缓对路飞扬说话。
  “嗯,他自身的光亮,比我预期中要强,所以才没有迷失。武沧澜这个人虽然很烂,但他却也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存在,普通人与他接触后,很容易迷失自己的道路,在一面仇恨他的同时,一面也开始追逐相同的霸者之道,迷失身心。”
  “所以你先前一直顾虑这孩子与他见面后的状况,不过,这孩子很坚强,武沧澜的光芒对他没有造成影响,他用自己的光明守住了身心,没有因此而陷入仇恨、怨怒,他仍旧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就是因为这样,我觉得有些汗颜。一个后生小辈,比我们这些老东西要成熟得多,如果当初我们也能这样,很多事情就……”
  路飞扬说着,又摇了摇头,苦茶方丈道:“武沧澜渴望一个血裔继承人已久,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儿子,岂肯轻易罢休?你建议他去域外一行,是为了不让他继续与武沧澜接触吗?”
  “唔,确实有这成分在。武沧澜为人如何,你我都很清楚,他要的东西一向志在必得,而且也肯为此付出,如果是不熟悉他野兽本性的人,很容易会被这些付出给打动,要是小武真的为此对这个父亲有什么感情,后头将会很危险。”
  路飞扬叹道:“更何况,要是有一天,武沧澜知道这孩子不是他儿子,那时候的怒火与报复……我会很替那两个孩子担心。”
  苦茶叹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隐瞒事实真相,不告诉那孩子?”
  路飞扬道:“我没有隐瞒。”
  这句话说出,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讲不过去,苦笑着补了一句:“我没有存心要瞒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况且,这些事情似乎不该由我来说……”
  这样的说法,苦茶方丈也无法反驳,唯有长叹一声,继续把目光移回桌案上的图纸,将其揭开。
  同盟会所送来的图纸,是昔日楼兰一族的尖端技术,共有两张,孙武刚才所看到的是第一张,也就是圣贝贝尔要塞的详图,而底下的另一张,同样也是浮空之物,规模却更为更大,不仅超越了战舰等级,甚至连圣贝贝尔要塞都无法相提并论。
  这样一座飘行空中的庞然巨物,赫然是一座岛屿,空中岛屿!
  倘若孙武在此,看到这张设计图,肯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上头所绘制的东西,他实在太熟悉了。
  这座空中岛屿,现在有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梁山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真是一件很具预言性的话语,孙武都不得不感叹,很多事情要嘛不发生,要嘛就一起来,当自己正为了路飞扬的话而思索,一路回到住处,忽然发现一个人早已等在那边。
  “袁、袁兄?”
  “孙兄弟,你回来了,太好了!”
  袁晨锋独自等候在孙武住处门口,见到孙武回来,看来像是非常高兴,主动朝这边走来。
  同盟会正四处举事,身为同盟会少主的袁晨锋,应该是此刻大地上最忙碌的人了,假若同盟会当真造反成功,袁晨锋甚至有可能变成大地共主,君临天下,这么一个身价非凡的人,专程来等候自己,孙武每次都觉得受宠若惊。
  “袁兄,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考虑好。”
  “我知道,这次我是为了别的事而来,想请你替我传个话。”
  “传话?给哪一位啊?”
  袁晨锋所带来的消息,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朝廷为了因应同盟会的叛乱,已正式行文各方势力,要求共同平乱,万紫楼虽然没有动作,但河洛剑派却有所表示,摆明站在朝廷一方,让同盟会子弟陷入分裂的选择难题。
  这些事情本来和孙武没有关系,但银劫却去函河洛剑派,表明有河洛剑派弟子参与慈航一战,相助反贼,攻击朝廷命官,实是罪大恶极,要河洛剑派给一个交代。
  “可恶,银劫果然没死,那一下杀不了他……”
  孙武并不喜欢杀人,要说为了杀不死某人而愤怒,这对他而言是十分难得的情绪。像银劫这样的敌人,杀他杀不死,就必然会遭受严重反扑,这点孙武自然是心中有数,可是当反扑波及到自己以外的人,伤到自己的朋友时,他却还是忍不住发怒了。
  “稍微息怒一下吧!银劫并不在这里,目前这也不是打死银劫就能解决的问题,河洛剑派在获得通知的半个时辰内,就已经做出处分了。”
  袁晨锋苦笑道:“很遗憾,现在的我阻止不了什么东西,河洛剑派发出的通知,似乎是把所有曾参与慈航之战的河洛弟子视为叛逆,无分位阶高低,不仅逐出门墙,而且往后都将成为河洛剑派的敌人。”
  “啊!那妃小姐她……”
  孙武吓了一跳,更不敢想象把这种事告诉妃怜袖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妃怜袖应该是个很重视师门的人,要是面临什么选择,相信她会站在师门一方,这次为了朋友而仗义出手,却招来这样的结果,孙武想起来真是愧疚不已。不过,妃怜袖并非一般门徒,而是河洛剑派精心栽培的秘密高手,这样河洛剑派也舍得逐她出门墙,让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还真是舍得下啊!
  “那么……就麻烦孙兄弟你把这消息转给妃小姐了。”
  “呃,等等,袁兄,你人都来了,也帮忙一下,和我一起去见妃小姐吧!”
  孙武记得妃怜袖说过,她自小孤居岛上,除了本派人员之外,就只见过苦茶方丈、袁晨锋等寥寥几个外人,所以,袁晨锋也是妃怜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如果能拉袁晨锋一起去,对现场气氛应该有帮助,这是孙武的打算,但袁晨锋却拒绝了。
  “不,这个不用了,若是可以,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妃小姐。”
  袁晨锋说这话的时候,向来温文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孙武觉得自己不该多问,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为什么呢?袁兄你不是妃小姐的朋友吗?探视朋友是很正常的啊!”
  “……就因为我们不只是朋友,所以我才……”
  袁晨锋说到这里,忽然好像决定了什么,笑了笑,道:“其实现在说也无妨,就告诉你们吧!妃小姐确实是一名对我很重要的朋友,但在举事之前,我们另有一份关系存在,她……是我的未婚妻。”
  这还真是一个巨大的震撼!孙武呆了一下,很难想象袁晨锋与妃怜袖会是未婚夫妻,因为这两人看来似乎完全没有感情,跟着,孙武像是想通了什么,道:“你们……是那种政治婚姻吗?”
  “一点也没错,只是为了拉拢河洛剑派与同盟会的关系,特别缔结的婚约。一个是同盟会主席的弟子,一个是河洛剑派掌门的徒弟,说起来应该算是门当户对吧!”
  “那……你们彼此相爱吗?”
  “哈哈,这就是开玩笑了,妃小姐可能根本不晓得有这门亲事呢,河洛剑派一开始就没有结亲的诚意,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婚姻被这种事绑死,因为……我也有我喜欢的人。现在我与河洛剑派决裂,妃小姐也被逐出,此事告吹,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袁晨锋摇摇手,苦笑道:“话虽如此,我见到妃小姐还是有些别扭,所以这件事情就请饶了我吧!”
  若是易地而处,孙武也能体会袁晨锋的尴尬,又喜欢他没身段、没架子的姿态,便没有再继续穷追猛问,然而,旁边却有人很不识相。
  “妃姊姊很漂亮耶!这样的美人你都不动心,喂,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坦白说,孙武对这问题也大感好奇,不过小殇问得太直接,逼得他只有出言拦阻,免得袁晨锋难堪。
  “呵呵,这个暂时说不得。”
  袁晨锋不以为忤,微笑着把问题带过后,认真地对孙武说,前次所提的事情,让孙武为难,实在是非常抱歉,但如果孙武也期望能为推翻武沧澜尽一份力的话,请孙武无论如何都要答应帮另一个忙。
  “这个没有问题,如果让武沧澜继续在位,死的人只会更多,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得上忙的,就尽管说吧!”
  “同盟会所使用的军械,其技术大多得自太平军国、楼兰遗迹,但同盟会与域外民族相处不睦,挖掘研究受到很大限制,现在中土战事如火如荼,若是能够多得到点技术,对抗暴大业定然大有帮助,孙兄弟与域外民族颇有交情,能否请你亲赴一趟域外,协助我们呢?”
  这要求比起挺身而出,当抗暴军领袖要简单得多了,但孙武听在耳里,还是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袁兄,你和我路叔叔他们是串通好,来赶鸭子上架的吗?”


第四章 鱼雁家书·无双铁胃
  孙武的问题,自然是得不到解答,袁晨锋看来甚至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尽管如此,关于袁晨锋所提出的邀约,那仍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回答的事。
  “为什么非我不可?我又不是考古学家,这件事有到非我不可的程度吗?”
  孙武确实有这样的困惑,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域外人士本来就极度憎厌中土人,但孙兄弟你却是个例外。第一,慈航静殿一战,你率众对抗武沧澜一事,名声远播中外,域外人士与你同仇敌忾,会把你当作自己人;第二,铁血骑团现下在域外声名大噪,被当成英雄,你曾经帮助过铁血骑团,这件事在域外也广为流传,你到了域外,会被各部落当成自己人。”
  “还……还有这种事?”
  孙武真是讶异,自己做的这些事,都只是义之所在,自己见到不平事,不得不有所行动,哪想到后来会有这些好处?
  从这两点听起来,自己确实是被派往域外的不二人选,但袁晨锋看来有些欲言又止,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吗?
  “嘿嘿,最重要的第三个理由,怎么不说出来?”
  小殇的笑声一起,袁晨锋马上皱起了眉头。与任徜徉相同,他现在也发现这个小女孩极为难缠,有着超越其年纪的成熟与智慧,一不小心在她面前说错话,就会搞得非常麻烦。
  “呃……什么最重要的第三个理由?”
  孙武仍摸不着头绪,但是看身旁两人的表情,这第三个理由似乎不是什么好事,稍稍朝这方向一想,浮现的答案立刻吓了他一跳。
  “啊!该不会认为我是……是……”
  “正是如此,域外人民对天妖继承人的渴望与信仰,使你的身分没有人能取代,若你与呼伦法王同行,估计你在域外会被当作教祖级的偶像人物。”
  “这也太夸张了吧……”
  孙武长声慨叹,想不到自己变得如此奇货可居。
  于情于理,现在还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孙武请袁晨锋再等一天,自己会给出最后答复。
  袁晨锋临走前,像是对什么东西很好奇,经过短暂考虑后,他将问题提了出来。
  “孙兄弟,你遇到武沧澜……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啊!他脑子坏掉了,这种感觉全天下人都有吧!”
  “不是说这个,我是指……他很强,甚至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强与霸,和他作战,你难道不会觉得他是不可能被打倒的吗?”
  袁晨锋如今是义军领袖,正率军与武沧澜作战,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要是给别人听到,势必会对士气有大影响,不过,孙武并没有想到这些,听了这问题之后,只是很辛酸地开始苦笑。
  “怎么了?你没有这种感觉?”
  “不……我只是想起来,下山以后打的每一场战役,在打的时候,根本一点会赢的感觉都没有,不只是武沧澜,我遇到的每一个……都是要抱着送死的觉悟去战的……”
  孙武把自己的艰辛说得轻描淡写,但袁晨锋还是听了出来,深深震惊。
  “啊?这样子你也打得下去?明知道是必输的战斗,为什么不避开,等有胜算的时候再来?”
  “因为没有得选择啊!事情都逼到眼前来了,要是我退避的话,那不就是变成别人要受害了吗?袁兄你应该能了解吧?同盟会不也是为了不让天下百姓过苦日子,所以才举事起义的吗?”
  孙武点头道:“而且,袁兄你有一件事情弄错了。”
  “什么事?”
  “我觉得,一场战斗有没有希望打赢,和一场战斗该不该去打,这两个应该不是一件事吧?有些战斗虽然没有希望赢,但还是要去战,因为公平与正义不会凭空掉下来,也不能被施舍,一定是要靠自己去争取,表现出决心与意志,把这点传达给对方,才能够得到公平与正义的。”
  “唔……你说公平与正义,那么……你相信邪不胜正吗?是这个信念带给你力量的吗?”
  袁晨锋问得认真,但孙武反而出现为难的表情,侧头想了想。
  “其实……我没有什么特殊信念耶!要说邪不胜正……好像也不一定,就算我还只是个小鬼,也知道世上的事没有那么单纯,早就过了相信邪不胜正的年纪了,如果邪真的不能胜正,那为什么我们会被武沧澜打得这么惨呢?这是我常常在想的问题。”
  “你不相信邪不胜正?那你……怎么从那么多硬仗里挺过来的?”
  袁晨锋听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孙武对于他的错愕,只是仰头大笑。
  “哈哈哈,这些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一场仗再硬,如果那是非打不可的仗,我也没地方可躲啊!硬着头皮上就是了,至于为什么能挺得过来……我每次都好奇这一点,只能说是好狗运吧!”
  孙武笑了笑,认真道:“袁兄,我……其实是个笨蛋,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太复杂的事情,我不太懂,现在的我,也没有足够的智慧来判断,我想……这些答案肯定要在很久之后才会出现,我……现在只要照着自己的心来做事,这样就够了。”
  这些话说得不算很有条理,孙武本来担心袁晨锋听不懂,结果袁晨锋呆立半晌后,忽然笑了出来。
  “倒也是……随着自己的真心来走,这是信念的根本,一切的起点……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能够坚持到现在了。你的信念之强,一点都不比武沧澜逊色,你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啊……”
  “呃……什么意思啊?我听不太懂。”
  “没什么,就这样吧!拜托你的事情,请你认真考虑,这些事确实是能影响整个战局的成败,一切就拜托你了。”
  袁晨锋微笑离去,走之前回头看了一下孙武,脸上的笑容让孙武印象深刻,却是不解其意。
  “……师父看来可以不用担心了,他的光芒……很耀眼,足以在黑暗中守护身心,不迷失方向……甚至,还能照亮旁人的黑暗……”
  这段低声说出的话语,并没有传入孙武的耳中,他只是略感奇怪地望着小殇,不了解袁晨锋为何要问自己这些话,结果自然就是得到一记白眼。
  “……我现在发现,你不只是个笨蛋,还是个弱智耶!”
  “弱智就弱智吧!我本来就不聪明啊!就算是个弱智,只要不拖累别人,那就好了。说起来,教会我正未必能胜邪这件事的人,就是小殇你喔!小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邪不胜正,那为什么我会被你欺负得那么惨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问?”
  小殇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道:“因为我是好人,你是坏人,所以邪胜不了正啊!”
  “呃……原、原来是这样吗?这样解释也行?”
  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孙武一时呆若木鸡,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被小殇一下拍在背上,这才回过神来。
  “安啦!不要想太多东西,只要你和我站同一阵线,那就永远都是正义的一方,保证将来每次战斗都邪不胜正,我会让你百战百胜的!”
  “……你的正与邪,是用什么来判定的?还有,靠军用饲料来达成的百战百胜,我可受不起啊!”
  “去!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凡是具有伟大情操的英雄,都该很乐意为新药……哦,说错了,新技术而献身的。”
  “这句话你留着对那些不幸的牺牲者说吧,我还想多过几年安稳的笨瓜日子。”
  孙武和小殇闹着回到屋里,本以为袁晨锋离去后,没有别人在等待,哪想到推开门一看,眼中所见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
  “竟然有这等事?这一道命令……确定没有错?”
  除了孙武之外,慈航静殿内也有人正承受着讶异,经历过这场大战的香菱,照例唤来万紫楼的部属,想得知外界的最新动态。
  那尊挑动天下战火的太平石人,目前正像是一座会走路的大山,朝着京城缓步迈进,沿途踏扁城镇,破关拔寨,无人能挡,武沧澜等人已经第一时间赶回京师,务求将石人挡下,不让它继续长驱直入,踏破都城。
  太平石人的复苏,是万紫楼、同盟会合作的结果,两大势力分别对石人进行研究,尝试找出让石人重新回复行动力的方法,为此开发出许多技术,但又相互忌惮对方,各自掌握关键技术与密码。
  香菱对同盟会存有一定的顾忌,但各自保管专属密码、技术的办法,与其说是提防同盟会,其实是提防石人被忽然启动,因为石人若现世,就代表着与大武王朝正面开战,这后果万紫楼能否承担得起,还很难说,在做好充分准备前,石人绝不能轻动。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慈航静殿这边一再擦枪走火,使得整个局势不可收拾,为了要协助孙武,香菱只好豁出去了,将关键密码送出,让万紫楼的人与同盟会合作,发动石人。
  石人动,天下乱,一切再无转圜,大地陷入一片烽火,同盟会、朝廷官兵在各个大小城市进行战争,而万紫楼的角色,现在也显得十分微妙。
  同盟会并未向万紫楼求助,或是要求结盟,彷佛只要石人一发动,所有事情就与万紫楼无关,彼此就好像从未合作过。
  发动石人是同盟会、万紫楼密谋多年的结果,此事绝不可能瞒得过朝廷,但武沧澜显然不想搞到腹背受敌,所以暂未追究此事,他先把主要打击目标放在同盟会上头,对万紫楼置之不理。
  目前,万紫楼得以置身事外,没有被卷入这一片烽火当中,看似好事,但香菱却陷入迷惘。
  “为何同盟会不要求援助?少了河洛剑派的支持,同盟会实力骤减四成,与朝廷的优势军力相比,处于下风,他们应该很需要援手,为何只字不提?袁晨锋到底在想什么?唔……”
  这样想起来,香菱才察觉到,想法高深莫测的人应该不是袁晨锋,而是袁晨锋背后的那一个,迄今未曾露面的陆云樵。
  同盟会绝不可能在未得到陆云樵支持的情形下发动战事,如今烽火已起,陆云樵却未露面,所作所为还如此异常,背后到底是在盘算什么?这点……委实令人难以索解。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万紫楼的整体力量,并不是自己一声令下便能完全调度支配,必须要取得授权才行,如果没有来自最上层的命令,万紫楼最精锐的那支力量,自己是使唤不动的。
  为求能在这种时候,可以更灵活地做事,香菱在慈航静殿战斗结束的当晚,就秘密透过手下传消息回万紫楼,想要获知详细状况,而来自万紫楼的消息也十万火急送到,当这封密令被打开,香菱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表情。
  “有没有搞错?该不会是拿错信封了吧?”
  素以冷静、知性在部属面前著称的香菱,这次也难得出糗了,因为密函中的命令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接受了邀请,羽宝簪将率领万紫楼艺团,群舞现艺……在这种时候?”
  万紫楼除了经营本身的娼馆生意,旗下的女性也会应达官贵人邀约,到酒宴上献艺,或是弹奏乐曲、演唱歌谣,或是以歌剧的形式表演舞蹈。无论舞技之美、衣着的讲究,万紫楼所推出的艺团均是高水平,里头甚至有很多卖艺不卖身的绝美舞姬。
  羽宝簪是如今万紫楼的舞姬之首,过去也常常率领艺团赴宴献艺,但自从名声日隆,又必须分神打理楼中事务后,演出次数就少了很多,纵使偶尔率团出去,也都是由替身人员蒙面替代,所以大体上……可以说是已经从艺团中退出了。
  正因为如此,这封密函中所传达的指示,才令人极度不解……
  “我记得,我要求请示的东西,是有关钱粮与兵马的调度大权,现在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小姐,我……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密函的内容呢?但这封信千真万确,是从夫人闭关处传回来的。”
  部属们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当今万紫楼之主,凤凰夫人。与陆云樵一样,凤凰夫人近年来几乎不曾现身露面,在隐密处闭关修练,这封信若是从闭关处发出,照理说就该是凤凰夫人的指示。
  香菱心中一凛,在万紫楼中只有极少人才知道的秘密,凤凰夫人是不会直接从闭关处发信回来的,换言之,这封信若非伪造,便是另有出处。
  “……最高层的家伙终于坐不住了啊……”
  再次检查了一遍内容,发现信中有特别点出,必须是羽宝簪本人亲自率团,换句话说,就是不允许其它人冒充,非得要自己亲自去了。
  但在这个天下大乱的节骨眼,调走自己,万紫楼将乏人主持,此事可大可小,冒这种风险调走自己的用意是……
  “域外?率团献艺的地点在域外?”
  读到这一行,香菱一下子明白过来,有点想要苦笑,最后却化成一声轻叹。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堪称是众望所归了,居然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期望。”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自然是没什么人听得懂,现场的十多名万紫楼少女面面相觑,凝视着开始悄声发笑的香菱,不晓得该怎么说话才好。
  “了解了,我会去的,你们回去以后立刻进行准备,前往域外的艺团,可不是只会唱歌跳舞就行的。”
  香菱道:“万紫楼旗下各个分舵,近日小心行事,没有得到我的授意,绝对不可参与战争,所有人员谨慎低调,不可招惹生事。”
  所有人应命而去,香菱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自己这边都感受到了压力,那么……置身于事件中心的孙武,应该也有人开始在推了吧?
  基于这个想法,香菱立刻赶了回去,当她来到孙武住处门口,隐约察觉到屋里有奇异的声音,心中紧张,推门一看,却发现孙武和小殇分别跪倒地上,脸上表情好像刚刚吸过大量的毒气,又好像刚刚疾奔过几十里地,已经疲惫到虚脱的样子。
  平时哪怕是与强敌作战,孙武都不曾出现过这种表情,香菱一时间大感错愕,凑过去问是发生何事,孙武沙哑着声音,说不出完整话语,只能扬起手,指着桌上。
  “呃,这个是……”
  放在桌上的那个东西,看来极为眼熟,是一颗极为精细的金属球,香菱还记得前两次梁山泊传来信息时,就是用类似的东西当做播放工具,换句话说,梁山泊刚刚送来了最新的信息委托。
  这点倒是不出自己所料,梁山泊终于采取了动作,问题是里头送来的信息是什么,就让自己甚是好奇。
  身为婢女,自然不能放着主子一直在那边趴跪,但香菱看了看,发现这两个人的精神都处于重大冲击状态,拉也拉不起来,只好先放下他们,先去了解事件的源头。
  多想无益,香菱开启了金属球,一个投影立即映在墙上,起初,画面是一片灰色,跟着,开始有一点噪声出现,香菱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机器打开了”、“快点站好位置”之类的话,没多久,画面渐渐清晰,在一声轻咳之后,一个圆滚滚的肥胖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咳,小武,你好吗?姊姊最近常常感叹,温室效应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那颗火龟胆每天喷火,累得咱家的气温一日高过一日,酒也越来越难喝了。”
  画面中的那名肥婆,手里仍抓着一坛酒,眼中醉意惺忪,身躯肥胖硕大,脸上更是肉呼呼的,看来似乎比上次更胖了些,香菱紧紧盯着画面,试图从这肥婆身上寻找一些美人的痕迹,却很难想象出具体的样子。
  “你在底下过得怎么样呢?肯定是比咱们老家这边凉得多啦,这可不是说你很闲的双关语喔!哈哈哈哈。上次扔去给你的礼物,收到了吧?要是没收到,你现在应该也没命看见这封信了。那件东西可真是不好搞定,咱家里哪来这么多机械原料?没办法,只好拆了上次的那艘破船,东拼西凑,这才拼出一个大钟来。用敌人的船当原料,这也算是一种草船借箭吧!哇哈哈哈哈!”
  凤婕这么一说明,香菱才晓得梁山泊是怎么拼组出那座巨大金钟来。当初飞云舰进攻梁山泊,最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纳兰元蝶只身逃跑,连舰艇都被梁山泊给夺走,留在岛上。
  孙武离开梁山泊以后,上头的人们并没有开飞云舰去兜风,而是将飞舰拆解,用来作为制造各种法宝的原料。这次的巨大金钟,就是利用飞云舰残骸拼组而成,若非如此,资源缺乏的空中岛屿,哪有可能凭空变出一座巨钟来?
  “不过……也不是拆了那座废铁,就可以摆平所有问题的,有些不够的东西还是不够,这种时候就只好强制征收,多多少少有点小牺牲……”
  凤婕说着,原本笑得灿烂的阳光表情,出现了一丝阴霾,而镜头离开了屋内,拍向窗外。透过那扇窗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窗外的世界好像刚刚被轰炸过,呈现一片狼籍的惨状,许多房屋被拆掉,或是少了半边,或是没有了屋顶,而里头的住户正坐在户外,相互摇头叹气。
  “……太、太过分了……我仅有的家当全给征收……什么也没留下……”
  “……怎么哀求他们也没用,铁石心肠啊!我们一家上下八口,现在也只剩下这半间破屋,还有一床破被子了,太狠了!”
  “……老胡和小李下手太没人性了,简直是世界末日,惨无人道啊!”
  屋外人们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达进来,虽然不是很清楚,但香菱仍可以听得见,而后镜头再转回室内,凤婕对着镜头竖起了大拇指。
  “知道了吧?小武,你真不愧是背负了梁山泊所有住民的心血啊!”
  这一下竖起大拇指的夸赞,让香菱苦笑,以孙武的个性,被这么沉重地一夸,也难怪他会当场扑倒,跪在地上了。可是……这种程度的打击,应该还打不倒小殇,为什么会连小殇也……
  “对了,你这次到慈航静殿大半天,那颗石头取回了没有?别太浪费时间啊!一颗小石头也要花这么久,很丢人的。”
  凤婕漫不在意地说着,香菱却心头一惊,理解孙武听到这段话时,所受到的震撼。
  上次交代任务时,凤婕只说要从苦茶方丈那边取得一件宝贝,这点不算稀奇,因为江湖上各大势力都知道苦茶方丈有这么一件信物,但实际知道那信物是什么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知道那信物仅是一颗平凡石子的人,肯定也晓得这石子代表的意义,更晓得用石子立下信约的人不是陆云樵,而是西门朱玉,换句话说,只有当年西门朱玉身边的相关人士,才会知道这颗石子的存在,察觉到这一点的孙武,应该受到不小的冲击吧!
  “记得啊!无论如何,都要把石子取回来,要是那个和尚不肯给,你就另外找颗更大的石头,拿石头砸光头吧!他武功那么好,脑袋很经得起砸的,当年我们就砸过了……”
  要取回信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是用什么身分去取?另外,当初说需要这件宝贝的理由……这总不能不给个交代吧?
  “喔!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说了,关于老爹的病啊……”
  香菱觉得,这该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但是要对孙武有个交代,这件事情又不能不说。
  果然,凤婕在镜头前哈哈一笑,道:“老爹上次的病,实在病得很严重,每天都吐血,吐得乱七八糟的,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还以为老爹死定了呢!哈哈哈……”
  即使慈航静殿的和尚都死光,那个老人也会继续活蹦乱跳的吧!香菱是这样相信着,不过,如果真的病得那么重,又为何能撑到现在呢?谎言也该有个合理的界线吧?
  “不过,后来梁山泊来了个走方道士,送给老爹一罐《章国周强胃散》他吃了以后头好壮壮,胃病就自己好了,哈哈哈,果然生病还是应该要吃药,莫名其妙听偏方找什么石头,那都是错误的迷信思想啊……呃,我这么说,并不是指你可以不向和尚拿石头了。”
  真是有够烂的理由,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不过反正也无所谓,说这些话只是要对孙武有个交代,而孙武是不会去质疑那些东西的。
  “但是呢,这两天老爹的身体不太好,因为前几天他与犀牛比力气,竟然被犀牛顶着肚子跑,所以又开始胃出血,从昨天开始都在喊胃痛呢……唉,这次就连《章国周强胃散》都没有用了。”
  香菱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实在觉得很想笑,因为根据孙武转述战斗中所发生的种种,由此来推判……
  所谓的“犀牛”牠的名字是叫做“武沧澜”吗?
  孙武与武沧澜互击的那一记,本来孙武应该中拳落败,甚至身死,但突然出现的那道身影,却为他挡下了武沧澜的重拳,让孙武能够一拳反击成功,缔造奇迹战果。
  这种事情单纯说起来像是奇迹,可是只要仔细一想,实情就很明显。当时的武沧澜,正催运着赤龙腕的异能,以暴增一倍的恐怖力量出击,在这样的情形下,要不架不挡,纯以自身肉体接这一击,恐怕就连苦茶方丈、长河真人这样的高手都做不到。
  能做到这种事的,唯有实力超过“三宗”的绝顶强人,比如那个武功天下第一的陆云樵,或是……
  巨阳武神!
  如果这推测是真,那么老爹现在胃出血就很正常,这是每一个脑子有病、只顾着耍帅的笨蛋,活该承受的命运。倘若换做是其它高手,那就不用烦恼什么胃部出血的问题,整个身体早就被武沧澜拦腰打断,哪有什么出血不出血的。
  “老爹他年纪大了,这两天胃不好,我们也很担心,上次那个走方道士说,这次什么强胃散都没有用,如果要医治老爹的病,就必须去找到一种叫什么《健胃消食片》的宝贝,这种宝贝在中土极其稀有,只能……”
  “在域外找到”香菱心里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而这才是此封通信的主要用意。果真一切就如自己所料,当孙武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各方压力已经交相而至,坚持要将他推向域外。
  这封通信所传达的理由很烂,但却代表着直接来自梁山泊的命令,也是最不容许否定的东西,以孙武重视家人、亲情的个性来说,看完这封信后,应该会做出决定、尽快赶往域外吧?
  在域外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但……自己也该有所准备了。


第五章 域外远行·整装待发
  为了去拿《健胃消食片》必须特别跑到域外去,这个理由听起来实在荒唐透顶,不过,怎样荒唐也好,只要能打动孙武便已足够,香菱相信在看完这封传书后,孙武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一个意外状况却在此时发生,凤婕背后的那堵墙忽然炸裂,开出一个大洞,一只有力的手臂平伸进来,跟着,一道伟岸身影气势无匹地踏出,在破墙而入的瞬间,彷佛是一头吞天食地的巨兽,怒吼咆哮,令人心颤。
  可惜的一点是,这股天下无敌的气势并不长久,在推破墙面后,这股气势迅速衰弱下去,所以当烟尘消失,渐渐清晰于画面上的那个身影,只是一个摇摇欲倒、面色蜡黄,看来彷佛在病危边缘的老人。
  “……小武……小武……我家的宝贝义子在哪里啊……”
  老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目光涣散,头上绑着的那条白布已沾满尘垢,走起路来三摇两晃,果然是一副快要没命的样子,不过,香菱觉得这样还有点不足,如果真要依足正统套路,那么应该还欠一个关键动作。
  “小武……小殇……老爹很想念你们啊……我……呃哇!”
  老人咳嗽几声,蓦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地上,一片惨红,触目心惊,不过早把这一幕预料到的香菱,只是苦笑着耸耸肩,目光反而被墙口破洞外跑来跑去的人们给吸引,运足耳力,试图去听那边的细微声音。
  隐隐约约,好像听见那边在喊什么“老爹的……发了……”
  尽管不是很清楚,但香菱相信自己所听漏的那两个字,应该是“戏瘾”没错,因为明明没必要出场的情况,却硬要跑出来扮病人,除了戏瘾大发,还有什么其它理由吗?
  “小武……你在地上过得好吗?有没有常常想念老爹啊……我……呃哇!”
  吐血这种事情,就是要吐完一口接一口,才有逼真效果,虽然香菱也觉得这实在吐得太大口,不符合正常现实,但老人家正在戏瘾上头,又有谁能够阻止呢?
  老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镜头前,由凤婕搀扶撑住。以身高来说,老人的个头甚至高过凤婕许多,但因为“虚弱无力”的关系,与身躯横向厚实发展的凤婕一比,彷佛凤婕伸手一抓就能掐死他。
  “小武啊!老爹知道你看得到这些。域外是个复杂的地方,但也是个梦想之地、传说之地,有无数的故事在那里发生,如果你追逐梦想的心还在,那就去这个梦想之地闯闯看吧……”
  粉墨登场的用意,似乎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在讲完这句话后,老人与凤婕一起对着镜头挥了挥手,示意告别,画面也渐渐黯淡下去。
  “……为了教育,长辈们真是不择手段。”
  看完这封影像传书的香菱,有着这样的深刻感慨,但却也为之不解,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冲击,孙武倒也罢了,以小殇的精神强韧程度,没理由也趴到地上去,这里头应该还有什么缘故。
  “对了,刚才的影片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很不自然,是什么东西呢?”
  要追寻问题,单纯用回忆思索,效果并不好,横竖影片就在眼前,直接重新播放一次,这是最简单快捷的办法。
  香菱再次拿起金属球,按下了播放钮,影像重新放映出来,从一开始的黑暗,到最后村长老爹与凤婕挥手告别,整个重看了一次,那种不自然的感觉更强烈,使她相信,这封传书确实是有问题的。
  莫非……里头隐藏了什么信息?有什么梁山泊的密令隐藏于其中,只待明眼人发现,才能了解里头的意义。
  域外卧虎藏龙,不是什么和平乐土,香菱半分也不敢大意。现在来自梁山泊的这封影像书信,有可能隐藏着域外的重要线索,香菱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日后犯下大错,再来被人嘲笑。
  看完一遍,找不出什么问题,只得再看一遍,略微有了点感觉,可是还是茫无头绪,又再重看了一次、两次、三次……
  “等等!这个……”
  疑问在看到老爹首次吐血的时候产生,香菱清楚看到,在青色的地砖上,除了老爹大口吐出的鲜血,好像还有其它暗红色的血迹,好像是之前擦拭不干净的结果。
  这发现代表了什么?一时间也想不太出来,香菱本能地开启了金属球,再一次按下播放钮。
  “关键问题在哪里……我得要找出来才行……”
  香菱喃喃自语,凝神看着投影画面,后方却陡然传来一个声音。
  “推破墙的那一幕,墙面的颜色很不自然,地上碎裂的砖块也不对劲,怎么看都像是刚刚砌的……”
  冷冷的声音,是回复过来的小殇,她缓步走到香菱身旁,而孙武仍趴在地上,尚未从打击中回复过来。
  “这段片子,我们刚才也看了七遍,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不愧是小殇,香菱心中暗赞,更好奇她所发现的秘密,静心聆听,却听见她道:“这个秘密……让人很悲伤……大人有时候真是要面子要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呃?什么意思?”
  讶异的同时,香菱心念急转,分析小殇所说的话,脑里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最后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
  “该、该不会……这段影片不是事先拍好的?”
  这句话说出,香菱也觉得有点不合逻辑,脑中思绪混乱,把握不住自己说了什么东西,但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本来在播放的影像,就好像机械故障一样,整个定格下来,动也不动一下,这反倒让香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这不是拍好的影像,是现场联机通讯?”
  香菱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话,画面当中的两个人,周围气氛忽然整个改变,两个人微低着头,气息阴沉得让人心惊肉跳,彷佛正在上演一部恐怖故事,就差没有脸上发绿光。
  “既、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一直不说?”
  低低的女子嗓音里,隐藏着明显的疲惫与怨忿,毕竟同一件事反复做上快十次,还要努力维持脸上表情不变,确实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香菱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捅破这个秘密的自己,好像也一脚踩进了什么无法回头的世界,成了对方怨忿的对象,不过,小殇才不会顾虑这些东西,率先发难。
  “保安!保安!可以让人这么戏瘾犯了又犯,犯完再犯的吗?”
  小殇怒道:“还有,一个人的血可以这么吐了又吐,吐完再吐吗?这样子连吐十次还没挂点,一点也不符合常理,我要求抓这个无耻的老贼去验尿,他一定吃了什么变态药物!”
  慈航静殿没有保安,梁山泊也没有,就算是有,也没有人胆敢出来冲撞村长,所以小女孩的这个呼声,没有能够实现,反而是画面中的两个人,开始恼羞成怒。
  “小殇!姊姊可不记得把你教育成这样不懂体贴的人啊!你今天干的事情,将来一定会为此受处罚的!”
  “KILL YOU!”
  恼羞成怒的大人,纷纷比出了不雅的手势,这动作或许有失高手、强人的体面,不过,如果是因为预料得到小殇的反应,那倒也不足为奇。
  “吵死人了!”
  小殇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铁锤,重重敲下,金属球立刻冒起一团火花,粉碎毁灭,联系中的通讯画面也宣告消失。
  “小殇小姐,你……”
  香菱有点被吓到,望向小殇,却看到她两手一摊,苦笑道:“你将来可不要成为这种无趣的大人啊……”
  “小姐的箴言,婢子谨记在心,永不敢忘。”
  梁山泊的影像传书,尽管荒唐,但确实是有了效果。反复重演的破功,让少年不至于蠢到相信老爹的病重,但却也因此决定自己必须往域外一行。
  “……其实,小殇,我真想不通啊!老爹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诱导我去呢?”
  孙武苦恼道:“他用那种方法接武沧澜的重拳,我一直很担心他,要是他对我们说,他是因为被武沧澜打伤,需要域外的神奇药物治伤,那我一定二话不说,立刻赶到域外去的。”
  “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不要动不动就说我们,很多事情只是你,与我无关;第二……”
  小殇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如果真的那么说,你会更担心吧?他们那样的个性,哪可能这样告诉你啊!”
  被小殇这么一说,孙武愕然,仔细想想,小殇说得没有错,或许老爹他们就是顾虑到自己的心情,才故意上演那样一幕闹剧的吧?这样的感觉……真是很不错。
  “少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慈航静殿正在替我们做准备,抄录一些用以交流的经书,时间大概是两天,只要这些工作一完成,立刻就可以出发。”
  香菱向孙武报备着,孙武一一点头,而当香菱问到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处理时,孙武想了想,点头道:“还有一个人,在离开之前我想去见一见。”
  离开之前非见不可的这个人,就是妃怜袖,当孙武把袁晨锋的话带到,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正视妃怜袖的表情。
  “是吗……我被逐出师门了啊……”
  妃怜袖的语气很轻,但任谁也听得出来,声音里头有一股很沉重的悲伤。师门对妃怜袖有多重要,孙武是再清楚也不过了,这个消息一带到,对妃怜袖而言,恐怕是整个人生目标都被摧毁了。
  “妃小姐,既然你现在也没地方去,那么……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域外怎么样?”
  换做是以前,这个建议孙武绝对不敢提,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提出这建议是自己最应该做的事。
  “去域外?”
  “是啊,妃小姐之前不是说想去到处看看,见见这个世界吗?我想域外的风光你应该没有看过,嘿!其实我自己也没看过啦,不过现在有机会去逛逛,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呢?”
  “是这样啊……唔,是呼伦法王的邀约吧?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只要去域外,中土的事情就牵扯不上身,真是一条好计策。”
  纵是心乱如麻,妃怜袖的理智仍然判断精准,一语就道破孙武目前的处境。孙武摸摸头,有些尴尬地笑道:“嘿,其实就是这个样子没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嗯,让我考虑一下吧!抱歉,我无法这么快就回答。”
  到了最后,妃怜袖所能给的回答也只有这个,孙武很清楚这是她目前所能回答的极限,所以就告辞而去,先为远行做准备。
  尽管这次的行动是代表慈航静殿出公差,但由于性质特殊,是要输出武学给域外,随时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大帽子,所以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办欢送会,只是由苦茶方丈率领各堂各院首座,在后山悄悄地为孙武一行人送行。
  “大师,方丈的位置与权责,还是交还给您吧!这担子太重,我不是那一块料的。”
  “阿弥陀佛,小武施主,你是经由正式程序就任掌门的,整个过程没有半分问题,现在当然也不能随便卸任。”
  苦茶方丈笑道:“就体制上,你还是慈航静殿的正式掌门,所有弟子也都认同这项人事方案,这段时间里你为慈航静殿立下的功绩,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你是正职掌门,在你远赴域外的这段时间里,就由老衲暂代掌门职务,等候你的归来吧!”
  “可是,方丈大师……”
  孙武的话说到一半,忽然省悟,慈航静殿掌门这个职位,很多时候也可以是一张护身符,苦茶方丈坚持不让自己卸下掌门职位,必然是有深意,自己不用太过坚持。
  看到孙武不再多说些什么,苦茶方丈微微一笑,道:“其实……老衲的死讯既已正式通传江湖,那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取消的,所以一个已死的人,又怎么能再重掌慈航呢?老衲是不能执掌慈航静殿的。”
  “呃……可是,大师你根本就没死啊!这点武沧澜知道、银劫知道,就连每一个慈航子弟都晓得,这又怎么能赖呢?”
  面对孙武的质疑,苦茶方丈只是微微一笑,这个笑容与其说是蕴藏智慧,其实更像是无赖了。
  “阿弥陀佛,路飞扬向老衲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在老衲为掌门人代理职务的时候,便用另一个身分出现。”
  “什么身分?”
  “前任苦茶方丈的孪生兄弟,从此刻起,老衲法号凉茶,请多多指教。”
  苦茶方丈说得正经,但这个说法不但孙武是首次听闻,就连周围的各堂各院首座事先都未曾得知,一听他这么说,在场僧侣无不脸色灰白,面面相觑,那种尴尬的表情,就与孙武当日被告知是苦茶方丈私生子时一模一样。
  “……大师,您屌。”
  孙武在苦茶方丈肩上一拍,慨叹了一口气,经过这许多事,他对于这位和蔼可亲、处事方正柔和的高僧,有非常亲切的好感,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位忘年之交。
  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一趟前来慈航静殿的基本目的还未达成,似乎也说不过去。
  “大师,有一件东西,请您交给我吧!向您这样要求或许有些古怪,不过,就当成是我来这里一趟的报酬吧……”
  “唔,你指的是那件东西吧?”
  提到那件信物,苦茶方丈的表情登时变了,尽管那不过是一枚石子,但却代表着最珍贵的故旧之情,尤其是那枚石子又因为别人的承诺,被赋予了新的价值,如果随便流出,确实是不妥的。
  苦茶方丈望向孙武,再望向路飞扬。这个独臂的中年人,正站在孙武的背后,慵懒模样看来一派悠然,却像是对此事不置可否。
  “好吧……你此次为慈航静殿出生入死,老衲欠你太多,你这个要求,老衲是该替你完成。”
  苦茶方丈说完,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石子,珍而重之地交给了孙武。晓得这枚石子代表意义的人并不多,所以看到苦茶方丈交一枚石子给孙武的众高僧,多数都感到不解,而当孙武接过石子后,所做的事情更是把人吓了一跳。
  手掌一合,孙武将石子紧握在手中,默运神功,再把手摊开时,那颗石子已经变成了一撮粉末,迎风一吹,立刻便散失得无影无踪。
  “你……”
  守护多年的重要事物被毁,就连苦茶方丈一时间都心神失守,讶异地看着少年的手掌。
  “大师,故旧之情不需要寄托于事物,只要存在心中便已足够,大师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这次却着相了。”
  孙武不通禅学,但这段时间在慈航静殿内听人诵经,耳濡目染,学会了一些道理,顺口说出,登时说得苦茶方丈一震。
  毁去石子这件事,是孙武早就考虑好的,既然做出约定的故人已不在,那么留下来的这件事物,就是为生者增添不便的麻烦东西,甚至还因为陆云樵的一句诺言,令此物变成了人们想要争夺的东西。
  单纯的怀旧事物,变成了麻烦的根源,这点想必不是当初西门朱玉的目的,既是如此,就让此物从此毁去,少了争夺、少了觊觎,不会有人再为了取得石子,对慈航静殿做些什么。
  在毁去石子的时候,孙武还有些担心,怕这样会惹得苦茶方丈大怒,不过,苦茶方丈终究是有道高僧,在最初的短暂惊愕后,脸上立刻回复笑容,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了结甚好,缘起于君,还缘于君,缘起缘灭,还归自在,善哉善哉。”
  孙武对禅学只是一知半解,听苦茶方丈这样说,搞不懂是什么意思,正在等他解释,却见他把手一摆,似是示意自己可以离去了。
  “那么……大师保重,我们走了。”
  苦茶方丈大袖一挥,各堂各院首座双掌合十,为孙武等人送别。
  这一趟前往域外的人员之中,除了呼伦法王本来的人马,还有孙武、小殇、香菱、路飞扬、任徜徉,以及一个最让人诧异的随行者。
  “等、等等,为什么连姗拉朵夫人也和我们一起走?”
  大惊失色的孙武,得到小殇冷淡的回答:“你一天到晚都被人打得伤残,现在要走,当然要带一个医药箱走啊!”
  “可是……我怎么觉得有她在,我们变成伤残的机会更高?这个女人……她心理变态的。”
  “那又如何?我们这队伍里头,心理变态的人难道少了吗?”
  “好像也不多吧!就是你与她两名女性。”
  讲是这样讲,但孙武也能够明白让姗拉朵随行的意义。姗拉朵的身分已经暴露,慈航静殿对她而言再非安全藏身所在,而且目前天下大乱,姗拉朵的存在,只会被人利用,成为攻击慈航静殿的名目,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送姗拉朵离开。
  姗拉朵本是域外人士,随行回到域外,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虽然说巴伐斯夫血案的影响很大,此行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凶险,但事情拖了多年,也该到了面对解决的时候,所以苦茶方丈派出任徜徉随行,就是为了协助解决问题。
  “……派我去山明水秀的地方养伤行不行?我是重伤病患耶!居然派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有没有替我考虑一下啊?”
  任徜徉也有任徜徉的抱怨,但却被姗拉朵一下子扯住耳朵给拉着走。
  “闭嘴啦!这点小伤算什么,路上稍稍整治,几下子就让你活蹦乱跳,有伤跟没有一样。”
  “嘿,我宁愿重伤,也不想学僵尸跳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研究中技术,别拿在我身上做实验!”
  尽管这么抱怨着,任徜徉仍旧别无选择,只得跟着出这趟公差。
  由于是和呼伦法王一行人同时出发,姗拉朵只需要稍稍易容改扮,不用费事地钻地道,藏头露尾,算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而当一行人从寺门走出,迈过长长的阶梯,来到了最底下的山门时,一道窈窕的蓝衫倩影已经在那边等候。
  “请问……是要出发前往域外吗?我能不能也参与行程呢?”
  “妃小姐!”
  孙武大喜过望,邀请妃怜袖同行一事,自己发自诚心,但能否请动她,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现在看到她出现,心里的这份高兴,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出。
  “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就算回蓬莱岛,那边也不会再接纳我,我……想去域外看一看,见见不同的世界,如果这一趟能够帮到小武先生,我会很高兴的。”
  妃怜袖说着,向孙武等人深深一礼。和之前相比,妃怜袖的态度似乎谦和许多,以前妃怜袖虽然谦虚有礼,但那种礼貌……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现在的样子,却是让人觉得她毫无架子。
  会有这样的转变……想必是因为妃怜袖体认到目前的处境,还有对未来的茫然,所以决定放下一些负担,用更柔软的身段去迎接未来。
  看到妃怜袖的转变,孙武一方面觉得欣慰,一方面也感到怜惜,妃怜袖自幼便居于孤岛上,接受河洛剑派的培育,说得明白一点,根本就是像一件工具,现在因为沾惹上危险,立刻就被河洛剑派抛弃,整个人生给随便摆弄,像件垃圾一样说扔就扔,这种事情就连外人看了都觉得过份,当事人的心情更是可想而知。
  现在妃怜袖的表情行若无事,好像全没遭受打击,不难想见……她真实的心情是何等难堪,只不过是强行镇住,不把这情绪表露出来。
  这种事情,别人也帮不上忙,纵使劝说,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孙武摸摸头,只能用笑含糊打混过去,暗自下定决心,这趟旅程怎样都要让妃怜袖开心起来。
  “你好像又在做什么莫名其妙的决心了……”
  一眼看穿孙武的想法,小殇冷冷地道:“如果要做这种决心的话,你最好想一想,有这种处境的人可不只是她一个,你别厚此薄彼啊!”
  孙武大感讶异,想不通还有谁的处境与妃怜袖相似,姗拉朵、任徜徉、莫妲芭,应该都不对,再一转念,登时想起了香菱。
  (对喔,香菱也是从小被买入万紫楼当奴婢的,情况和妃小姐有点像,不过,要说是被人当一件工具……当然也算啦!可是好像没那么严重啊!
  想到这一点,孙武望向香菱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同情,但出乎意料的一点,就是香菱居然去和小殇站在一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朝这边望来。
  “呃……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蠢蛋!你以为说的是别人吗?就是你自己啊!”
  “啊?说的是我?”
  孙武最初感到荒唐,但再想一想,自己也是出生在与世隔绝的环境,过着孤绝的生活,这一点和妃怜袖的确很相像,不过自己怎么样都说不上是被当成工具吧?
  “哦?真的不是吗?”
  小殇冷笑道:“你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打生打死,扛了那么多超过你能力的责任,真的不觉得自己像是工具吗?”
  “可、可是……我扛的那些过重责任,一半都是你造成的,如果没有你,我哪用得着出生入死那么多回?而且……”
  说到这里,孙武好像想起了什么,两眼圆睁,指着小殇,颤声道:“等等,如果说我是的话,那你不也一样吗?我们两个根本是同一个环境生长出来的啊!”
  本以为被这么说,小殇会反驳的,但小殇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是啊,你知道就好。”
  冷冷的一句,但因为说得认真,反而让人不敢接口,周围左右的人们纷纷摸摸头,闪得远远。
  所有的成员都到齐,动身离开的时候也到了,在这离开的前一刻,孙武只有一个问题未了。
  “西门宝藏有四个,可是慈航静殿这边……后山一个,万佛城中又有一个,这边就有两个啰?”
  孙武还记得,每一处西门宝藏之中,都该藏着一式天绝剑、一件稀世珍宝,自己在万佛城、慈航静殿后山的秘窟中,都曾分别接触过剑诀,万佛城中甚至连剑谱都找了出来,难道两处都是真的?
  如果两个地方都是真的,那隐藏在秘窟中的稀世珍宝又是什么?自己没有能够开启取出,就这么走了,那真是身入宝山却空手而回。为了这点,孙武把众人唤停下来。
  “呃……大家认为,我们是不是该去把宝藏起出来,然后才离开呢?如果放着宝藏不管,我怕万一被人拿走,尤其是落在银劫手上,那不就太冤枉了吗?”


第六章 地下域外·宝藏疑云
  孙武提出的问题无疑是关键,不过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不担心武沧澜夺取宝物,却反而担心落入银劫手里呢?
  如果论实质威胁性,武沧澜这头雄狮,岂是银劫这头狡狐所能比的?不过,总觉得以武沧澜的霸气,应该不会对宝藏有觊觎之心,反而会很乐意见到有人取得宝藏,造成威胁与挑战,让他得以排遣苦闷的无趣生活。会在意西门宝藏归属的,应该就只有银劫了。
  (去!他们两个都是敌人,我对敌人有这么高评价干什么?把这鸟想法给扔开吧!
  孙武摇摇头,挥开这不愉快的想法,专注于眼前的问题,而香菱提出了她的意见。
  “少爷,我想后山的那个……应该只能算是补遗,并不是西门四大宝藏之一喔!”
  “呃,这话怎么讲?”
  “万佛城里的破商店,是西门传说的起始之地,西门大恩人会将宝藏设在这里,又专门请人看守,这点说得过去,所以是西门宝藏的第一站。”
  香菱道:“至于后山秘窟里的那些,与其说是宝藏之一,倒不如看成是西门大恩人发现金钟遗刻后,在那边留下的布置。”
  “可是,我在那边有发现天绝剑的招意啊……虽然我现在还读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就是了。”
  在慈航后山的秘窟中,孙武曾以掌心接触到某种讯息,瞬间传入脑海,与意识共鸣,后来回想起来,觉得那应该就是“天绝剑”的一式招意,只不过不晓得是自己与剑无缘,还是什么理由,到现在都还无法详读内容。
  “嗯,这点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会不会是西门大恩人后来发现,万佛城的秘密被人盯上,所以转移剑诀招意,藏放在那处秘窟里呢?破商店里的那本剑谱,应该是愚弄敌人的玩意儿。”
  香菱尝试就目前的状况进行合理分析,其余人不及她思虑清晰,除了频频点头,也没有插嘴的份,不过说到这地步,另一个问题也就浮现台面。
  “那宝藏呢?宝藏会藏在哪里?该不会就是那份金钟遗刻吧?这好像有点小家子气,域外的那一份明明就是圣贝贝尔要塞这么大的东西,没理由这边就只有少少一点吧?”
  被孙武这么一说,众人的表情都有点不一样,圣贝贝尔要塞关系到楼兰一族的尖端技术,甚至是这次同盟会挑战朝廷的关键武器,哪怕说是这件武器影响了天下气运都不为过。如果域外宝藏埋藏的珍宝如此意义重大,那藏在这里的东西,应该没理由是金钟遗刻这种小东西。
  “那要怎么办?我们去破商店那边再找一次吗?”
  孙武道:“呃,我们没有开启宝藏的钥匙……可以再用无孔不入掌硬闯吗?”
  “不用去了,破商店那边没有珍宝的,当然后山石窟那边也没有,我和苦茶方丈一起确认过了。”
  突然冒出这句话的,是站在一旁的路飞扬,一张口就拉上了苦茶方丈,让众人没有反驳的余地,只有任徜徉露出怀疑的表情。
  “这种事我怎么没有听和尚师父说过?姓路的,你别信口开河啊!不然我立刻折回去问,拆穿你的谎言!”
  “嘿,小辈该给长辈一点面子嘛!你急着拆穿我,那不如先交代一下,你那一式天绝剑是怎么学来的?天绝剑四式,藏在本地的这一式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好像不是情倾天下吧?”
  被这么一说,任徜徉的表情顿时垮掉,孙武等人一见,马上就晓得事情有异,待要追问,任徜徉已经抢先道:“别问,我做梦梦见的,西门大侠在梦里教我使剑,我醒来就会了。”
  这种说法连白痴都不会相信,不过,至少也清楚表明,任徜徉无意透露自己学得天绝剑的经过。孙武相信每个人都有权保有自己的秘密,也不想逼任徜徉说些什么,反倒是路飞扬说的东西比较重要。
  “路叔叔,你说你和苦茶方丈曾经一起查探过,确认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埋藏珍宝,这是真的吗?但是,这里的确藏着天绝剑式,这又怎么说?”
  “西门宝藏藏在破商店,这点是真的,那里本来埋藏着一件绝世珍宝,这点也不假,但十几年过去,这之间发生过许多变化,我想……那件珍宝在很久以前就被人取走了吧!”
  路飞扬说得轻描淡写,但孙武却明白他这样说肯定其来有自,路飞扬绝对是知道了什么,或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讲的。
  “路叔叔,你应该是知道什么吧?现在大家是一起行动,有什么事情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很难做啊!”
  孙武这样要求着,但路飞扬皱了皱眉,侧头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这些事情你就算都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啊……”
  “就算是小孩子,也有知的权利,我们不喜欢什么都被大人保护着、瞒着,而且你如果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后一定会被人说是刻意想控制我们。”
  孙武的表情认真,说得煞有其事,让本来不想做响应的路飞扬也变了表情,抓了抓头发,苦笑着叹了口气,“我……我可从没想要控制你什么啊……”
  “我知道,我也相信路叔叔,但就正因为如此,请你对我们坦白吧!你明明就知道些什么,却一句都不说,这样对全体成员很不公平呢!”
  当孙武都说到这个份上,路飞扬也不能再对这要求视若无睹,略为思考后,他给了正面响应。
  “小武你们取走剑谱后,我和方丈大师曾经回到破商店,重新看过一次地下的现场。勘查后发现,那面拼图石墙,如果用另一种排列模式,就会开启邻近的另一条密道,连通另一个石室,那间石室……里头本来存放着什么,不过我们开启的时候,已经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凹槽了。”
  “开启?路叔叔,你们有钥匙吗?”
  “哪可能有啊!我们不知道什么是钥匙,也不像你一样会无孔不入掌,只有凭着蛮力硬开,大和尚连出两记神掌,就把所有碍事的挡路东西给清干净了。”
  “等等!”
  喊出这声“等等”的,是气急败坏的任徜徉,听到苦茶方丈用神掌强开宝藏封印,知道后果严重的他,颤着声音发问,“你们……如果宝藏能用强开的方法来开,我以前早就开了,你们这样子开,里面的宝贝会被整个摧毁掉。”
  这道理应该是人尽皆知,要不然普天下找宝藏的人,都只要带满一箩筐炸药,就可以无往不利了。凡是精密的机关设施,都会有玉石俱焚的设计,宁愿毁去宝藏,也不让东西落入敌手,路飞扬这种蛮干法,根本是想摧毁宝藏多过取宝。
  孙武相信路飞扬不会如此莽撞,但也想不通理由,只有香菱一点就透,猜到了路飞扬这么做的道理。
  “路先生是不是……一开始就先想到,宝贝可能已经不在了呢?”
  正因为一开始就知道密室是空的,所以动手才肆无忌惮,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而路飞扬也肯定了这点。
  “唔,就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听说小武用无孔不入掌开启宝藏,取得剑谱,我就觉得奇怪……”
  “无孔不入掌”是每一处西门宝藏共通的“后门钥匙”如果宝藏是完好的状态,“无孔不入掌”应该会同时开启剑诀与珍宝,但孙武打开的东西,除了一本破剑谱就再也没有别的了,也就代表藏于破商店地下秘窟的东西,只剩下这本剑谱。
  路飞扬心知有异,事后特意前往查探,果然已经找不到珍宝,并且判断是早已被人取走。
  “……原来如此,路先生的判断应该没有错。破商店是同盟会传说的起点,这不算是什么大秘密,有心人把它当成尝试目标,不足为奇,这十多年来若有什么奇人异士找到钥匙,秘密将珍宝取出,倒也……”
  香菱的话,合情合理,听得众人频频点头,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顿住,自己发现了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取走珍宝的人,为何不将那本剑谱取走?唯一的理由,就是知道剑谱是假,所以才不屑一顾,故意留下这本假剑谱,成全西门朱玉的遗愿,用来愚弄后人。
  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银劫、武沧澜,否则银劫后来就不用派御前侍卫来抢剑谱,然而,这个人必然又是西门朱玉的熟人,否则不会识破那本剑谱的秘密,一定是个对西门朱玉武功、性情很了解的人,才会明白这一点。
  仅有这些线索,还无法判定那个人的身分,可是,香菱确信路飞扬已经有了答案,而且那个人还是一个不太好说出口的人,所以才会显得欲言又止。
  想通了这些,香菱脑中更冒出一个很关键的念头,那就是……熟悉西门朱玉、了解当年发生事件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亡故,所剩下的人,也都在本次战役中被聚集而来,都在附近地方。换句话说,偷偷取走破商店地下珍宝的那个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就在这里!
  发现这件事,让香菱暗暗吃了一惊,但还不敢说什么,路飞扬的目光就朝这边看来,像是看穿她脑中所想的事一样,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下,肯定了香菱的猜测,不过她却又被迫成了共犯之一,因为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也不晓得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大家启程吧!”
  路飞扬道:“再这么商量下去,大家到天黑都还出不了山门,万一又上山去,方丈大师他们送行岂不是等于白送?明天早上又要再送一次?”
  这实在是个很具说服力的理由,喧闹中的众人迅速收敛下来,队伍也回复行走,一行人鱼贯出了山门。
  站在山门口,孙武回首顾盼,仰望一行台阶穿门直上,遥想台阶尽头的深山、古剎,还有隐约听见的大钟声与诵经声,慈航静殿里的庄严气象依稀在目;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彷佛还能闻到大雄宝殿的香火气味,耳边还听到阖寺弟子的齐声欢送,那种感觉……与初次来到慈航静殿时相比,只能说,真是不虚此行。
  “唷呵,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耳边有人来吵闹,睁开眼睛,果然是小殇在这里碍事,孙武皱起眉头,问她在吵些什么。
  “打破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啊!钟声是没错的,可是哪有什么深山古剎啊!就算要盖也没那么快啊!你和你老子一场大乱斗,上头现在废墟多过建筑物,你回忆个屁!真要说起来,你摆明就是你老子派来毁灭慈航静殿的。”
  “喂,说别的行不行?能不能别开口老子、闭口老子的?”
  “老子你不喜欢听啊!那改说你娘好了。”
  这还真是两边都很烂的选择,不过,在临别前夕,小殇也不是单纯跑来斗嘴或是惹人生气的。
  “可是呢……至少有个东西,你没有听错喔!”
  “什么啊?别又是什么老子你娘的。”
  “不是啦,是……关于和尚欢送的那一段。”
  小殇把手往山上一指,孙武顺着看去,赫然见到山上大量灰影闪动,正是数千名年轻的低辈弟子,纷纷从寺内跑了出来,东一群、西一群,也没有排什么队伍,就这么杂乱地出现在山上,不约而同地对着掌门人挥手道别;一张张热情的面孔,写满不舍与感谢的表情。
  “掌门人!谢谢你为慈航静殿带来的一切。”
  “您去了域外以后,一定要回来啊!”
  “掌门,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们的掌门人!”
  出家的僧侣讲究四大皆空,但此时此刻,这些少年和尚却出奇地热情,用尽力气的挥手,让孙武胸中满是温热。
  “谢谢大家……”
  在林间未散的和煦晨光中,少年朝着山上的挥手僧侣们诚心弯腰行礼,并且暗暗许下将再回来的诺言。
  孙武一行人离开慈航静殿,预备前进域外的消息,虽然没有广为流传,但对于有心调查此事的人们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本来,皇室一方应该要有大动作的,不过眼下正值兵荒马乱之际,袁晨锋指挥同盟会大军,配合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强大压制火力,缓步进逼帝都,来势之强烈,就连根本不把袁晨锋放在眼里的武沧澜,都不得不提升应对规格,谨慎以待。
  相较之下,孙武的域外远行,看来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无论是武沧澜、银劫,都没有阻拦的意思,摆出了完全放手的姿态。
  另一方面来说,慈航静殿一场大战,造成的后遗症既多且重,孙武等人可以潇洒地前往域外,但是被留下来的人,却得要着手善后,被各种繁重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
  当领导人的,不用负责实务问题,压力压不到肩上,像武沧澜、苦茶方丈,只要思考往后的方向就可以,但底下扛起实务工作的部属,却为了繁重工作而叫苦连天。
  要听到银劫叫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普通部属也没这个机会,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有所动作。为了要处理孙武等人远赴域外的事,在得知此事的第二天,银劫秘密召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过往的实绩不算显赫,尽管本身富有才干,但是追击孙武的任务却办得一塌糊涂,所以当银劫的召见命令下达时,所有人都把这则命令想错了方向。
  接到银劫的召见命令,纳兰元蝶感到少许吃惊,因为自己所执行的许多计划,虽然都是银劫在幕后策划主使,但在执行的时候,却是银劫透过军部传达,遵循着正式的体制,不惹人非议,极少亲自露脸,现在却打破惯例,直接让自己去见他,想必是为了一些很不寻常的事。
  慈航静殿一战,自己率队突袭,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尽管自己全身而退,但那却是敌人释放的结果,并非血战杀出重围。即使是,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军部一贯的政策,对待失败者绝不容情,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以强势淘汰来贯彻去芜存菁的做法。
  如果用这想法来推论,那么自己现在被召见,结果应该只有一个……
  想到了这一点,纳兰元蝶抱定了某种觉悟,依命进入皇宫,到御前侍卫银字部的军营去谒见统领银劫。
  御前侍卫银字部,与其它三部的设施截然不同。金、铜、铁三部的建筑,都只是单纯的军营,用来办公与操练士兵,只是三部的训练风格与重点各有不同而已,但银字部……十二栋冰晶似的玻璃大楼,高低参差,聚落在一堆,整体规模并不算是太高,因为皇宫里有皇宫的建筑限制。
  然而,知道内情的人,便会晓得眼前这十二栋超现实的透明建筑物绝不简单,所露出来的部份,仅仅是冰山一角。
  银字部的基地,同时也是大武王朝的至高机密,负责保管所有法宝技术的科学研究中心,整体建筑宏伟壮阔,主体部分全都在地底下,还有隧道、堡垒等设施,壮观的程度可以吓坏任何初访者。
  研究中心所开发出来的最新设备,都是由银字部的御前侍卫使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其它三部的御前侍卫却不曾因此抗议,背后的理由……除了银劫的特殊地位外,这些“最新设备”的稳定性也是重要原因。
  负责开发法宝设备的研究人员,长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都有些不太把人当人看,所推出的“最新设备”虽然性能优异,但其实都是未经人体实验的半成品,优先提供给御前侍卫使用,其真实用意为何,那是谁都不想问了。
  不把人当人看的研究员、不把命当命用的银劫统领,邪恶的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倒霉的自然就是御前侍卫。那些与孙武敌对时总是威风八面的御前侍卫,其实也有辛酸的一面,银字部御前侍卫在江湖上素以设备精良称着,但其实少有人知道,这些精良的新设备,偶尔也会吓到敌人。……尤其是当那种看似火力强猛的法宝,突然爆炸,把拿着法宝的御前侍卫整个人化成一团火球,迅速烧成焦炭时,很难有敌人不为此目瞪口呆。
  “最近情形还是这样?多少好转些了吧?”
  “……是好一些了,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您也知道,自从……之后,素质就差得多了……”
  纳兰元蝶与领路的一名侍卫谈话,过去纳兰元蝶隶属御前侍卫的铁字部,但由于身分特殊,偶尔也会接受命令,协助银字部处理一些善后工作。
  朝廷人多势众,每次御前侍卫执行任务出纰漏,都会立刻动用更多的人力、物力,去清理善后,顺道灭口,阻止消息泄漏。若非如此,银字部使用最新设备出纰漏的丑闻,早已轰传江湖。
  纳兰元蝶负责过几次类似的任务,得以进出研究中心的大门,与银字部的几个侍卫头子都认识,几句话一说,话中所隐藏的秘密,彼此都很清楚。
  研究中心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由一位特殊人士所执掌。如此要职,忠诚心是最重要的条件,那位人士由于身具皇室血脉,忠诚心方面不成问题,所以稳坐研究中心首脑之职,直到多年前的某一天,那人忽然失踪,神秘离开了这座研究中心,自此下落不明。
  那人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造成什么破坏,但少了这个最关键的首脑人物,研究中心此后的成绩就很不理想,进展大不如前,许多重要的法宝技术陷入停顿,堪称是最严重的人才损失。
  当然,这件事情外界并没有人知道,大武王朝将之视为最高机密,纳兰元蝶也很清楚这个秘密的重要性。
  谈话中,众人搭上了往地下延伸的阶梯,冰蓝色的透明台阶,自行往下滑动,下方的空间,是一个足足百尺长宽、数百尺深的大空洞,黑暗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三十三座晶石阶梯,在黑暗中散发湛蓝色的沁凉冷光,每一座晶石阶梯都厚实沉重,起码逾千斤的重量,却能凭空漂浮,这景象每次看到,都让纳兰元蝶感到不可思议。
  每一座阶梯约莫三十尺长,人站在阶梯上,脚下会自然滑动,到了末端时,虚空中会另有阶梯横移过来,接驳阶梯,让人水平移动,或是更往下沉去,就这么一座阶梯衔接一座,把人送往目的地。
  在阶梯转移的过程中,可以明显看见,四面八方的壁面上各有无数通道,连接通往研究中心的各个部位,里头传来灯光,隐隐约约听得到说话人声,甚至还能听见间歇的爆炸声响,那都是研究工作所发出的声音。
  往下行进百尺,照理说应该开始感受到地热的威力,温度也该提升,但是周围的空气冰冷阴凉,还非常干燥,感觉不出湿度与热度,这也是让纳兰元蝶感到不能理解的地方。
  这一座地底建筑,堪称是大武王朝最大的秘宝,如果失去了这里的技术,那么就只能凭靠皇帝的个人武力与军队来维持统治基础了。
  银劫所在的地方,在这大空洞的中段,不用乘阶梯直达底部。这么深的地方,纳兰元蝶也是首次前来,所以,在被告知会面地点时,她没有察觉到异常,只以为那是银劫的办公室,全然没想到其它可能。
  “这……这是……”
  进了房间,背后沉重的金属自动门一关,纳兰元蝶才发现不对,眼前的房间看来一点也不像是办公室,不但有一堆仪器在亮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医药气味。
  “银大统领?”
  没有看到银劫,纳兰元蝶惊疑不定,却发现在房间的最里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仪器,一个……很像棺材似的水槽。
  水槽里头当然是装满了水,但那种液体看来非常混浊,是一种灰白色的黏稠液体,样子让人想起胎儿在子宫内所接触的羊水。而在那种液体包覆下,隐隐约约,看到一具人体……一具有些残缺不齐的人体。
  诡异的情形,让纳兰元蝶心觉有异,暗自戒备,不过想到来之前所做的觉悟,心下倒也坦然,正在想要如何应对,前头忽然一声响,墙上射出数道浅蓝色的细光,投在空中,迅速左右摇动,彷佛画笔一样,画出了一个影像,正是银劫。
  “失礼了,因为状况特殊,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不过,这也是公务员的分内工作之一,就没什么好挑剔了。”
  由立体投影所呈现的银劫,衣着整齐,脸上还好好地戴着面具,眼神、语调都与平时无异,但纳兰元蝶却惊讶地发现,原来银劫伤重若此,居然已经没法现身做事,只能藉由立体影像来出现。
  “不用这么一副奇怪的样子,如来神掌、魔掌合击,威力之大确实出乎我意料,我一人之力硬接这两掌合击,自然就是这结果,估计……没有个一年半载时间,伤势是痊愈不了的。”
  银劫淡淡地说话,语气中蕴含着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当他伤愈复出,肯定会比先前更强,一雪此辱!
  “用这种形象出现很累人,所以,我不浪费时间。请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交付工作给你。你可能也已经知道,皇子殿下一行人决定前往域外,虽然名目上是去做学术交流,但我相信事实不只如此,多半……会趁机去挖宝吧!”
  银劫道:“域外可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和平地方,就某些方面来说,那里可比这边严苛多了。我不认为他们能够干出什么名堂来,但也不能这么放着不管,所以,我决定派个人尾随他们到域外,见机行事。经过评估,我认为你是最适当的人选,所以就派你执行这次任务。”
  一连串话说完,纳兰元蝶听在耳中,反而感到无法理解,这些并不是她所预期听见的东西。
  “就……就这样?”
  身为军职人员,照理说是不该对长官的命令有所质疑,但纳兰元蝶有些克制不住紧绷的情绪,忍不住将心中的怀疑脱口而出。
  “没有惩处吗?我在这一次战役中失败而回,这不是重罪吗?”
  “哦?你对这样的安排很难接受吗?或者……你对军部的作风,有什么特殊意见?”


第七章 弱肉强食·皇室铁则
  “当然有。之前不都是这么做的吗?没有才干、没有能力的失败者,落荒逃回来的下场,不是都只有死路一条吗?”
  纳兰元蝶昂首回答,而她所说的东西,虽非军部的成文规定,却是“皇室子孙”的生存铁则,凡是流着天子之血的龙种,在生存竞争的过程中,都必须接受这样的考验。
  像自己这样的“私生龙种”其实为数不少,许多也都被安排在朝廷的各部门,担任军职或政务,于一己的岗位上力求表现。据自己的了解,这些私生龙种的监视、考核、处理工作,都是由银劫在负责,尽管银劫几乎不在这些人面前现身,但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共通体验……总觉得,在背后有双冷冷的眼睛盯着。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会夸张,因为注视着这些龙子、龙女的眼睛,绝对冰冷,从不带着半点热度,用最严厉的标准在考核每个人,只要有什么表现不理想的地方,就会被无情地刷掉。
  不晓得是有意杀鸡儆猴,或是有什么其它目的,自己也曾负责几件刷掉人的无情工作。尽管彼此不认识,但却知道对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在动手结束他们生命的时候,那种感觉……很复杂。
  当时,自己并不以为意,能够很单纯地将他们看成斗争失败的无能者,理所当然应该死而无怨,不过,现在的自己却已经找不到那种心境,想起流着同一血缘的人,必须这么互相残杀,觉得很可悲。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天在树林中,孙武说出的一句话。
  “那是一个扭曲你一生,玩弄你生命的人,为什么你还愿意继续服从他,让他以驱使你为乐,满足他变态的乐趣呢?”
  假如只有这么普通的一句话,自己只会嗤之以鼻,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打从认识孙武以来,这个年纪还比自己小上一截的少年,却是身体力行,不向朝廷屈服、不向武沧澜屈服,努力地反抗着,并且以实例证明,只要肯做,努力确实有可能换来奇迹。
  明明大家都是相同的处境,这个少年却有办法一路走在阳光下,相形之下,自己这些人就显得如此阴郁、丑陋。凝视着这样的他,自己不可能不受到影响,然而,又没有办法去恨他,因为他在阳光下走的并非坦途,那种道路之崎岖辛酸,让自己实在无法对他产生恨意。
  于是,在无法宣泄的情形下,这股自出生以来便存在的怨与怒,开始转了方向,朝一个本来想都不可以想的方向奔流。
  这种想法,绝对致命,所以只能想,不可以说出来,就连表情都不可以做出来,否则立刻就是杀身之祸。这点最起码的理智,自己还有,但是当接到银劫的召见命令,心里做好即将被处决的觉悟后,那块应该要紧紧稳上的大石,便开始松动了,再一被刺激,所有的言语就像火山爆发般冲了出去,当自己察觉到不妥时,已经没有悔过的机会了……
  “唔……所以,你认为,摆在你眼前的道路,只剩下死路一条吗?”
  银劫淡淡地说话,听起来给纳兰元蝶的感觉,是充满了威吓性,但却不能肯定这是由于自己的胆怯,抑或是银劫有意为之。
  整个表情被隐藏在面具下,无法看见银劫的面孔。即使看见也没有用,银劫的真身正在水槽中,这个影像只是虚拟而成,虽然有很强的拟真性,但真要拿来看出些什么,那是绝对不够的。
  “如果这样的话,我现在是否该赐你一死呢?难得有人这么期待,如果我不照做的话,是不是会让人好失望啊?”
  揶揄的语调,彷佛猫捉老鼠,让纳兰元蝶一身冷汗,发现自己真是开启了一个不该打开的禁忌之箱。
  踏进这个房门之前,自己明明已经抱持着必死的觉悟,但当真面对死亡威胁,先前所做的那些决心都不晓得飞到哪去了,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差劲?面对真正的高手,自己就只能像条虫子一样胆颤心惊?为什么流着相同的血,孙武就能在这些压力之前屹立不摇,他小小年纪,为何能有这样的胆量?
  “……所以,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差别的。就算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凭着一股勇气,眼睛死盯着目标,怎样都不转开,这种事没几个人能做到,连我也不行,因此……他才被当成是唯一的继承人。”
  银劫的声音缓缓传来,听在纳兰元蝶耳中,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听起来,银劫似乎没有打算杀人,也不是在玩什么猫捉老鼠,但想归想,纳兰元蝶并不敢把希望赌在这一点上,毕竟……普天之下,有谁敢夸称能够看准银劫的心思?
  既然摸不准,最聪明的策略,应该就是简单应命而去,倘若召唤自己前来,真是为了交代任务,不是处刑,那么单纯以公事角度应付,该是最聪明的方法。
  “……也对,该让你有个基础的了解,不然到了域外,你非但执行不了任务,还有可能比孙武殿下他们死得更早。”
  银劫的立体影像把手一摆,一迭文件档案无声出现在桌面上,朝纳兰元蝶滑动过去。
  “这些档案记载着域外的情报,你好好读过一遍,就会了解朝廷在域外的部署,还有你可用的资源,不过……真正重要的事情,你只要记住一样:伽利拉斯。”
  “……我听过这个人,好像是……域外的大侠士,侠名远播,是反我大武王朝的激进派,受到域外民众的支持,军部几次组织刺客团万里狙击,都以失败告终。”
  “如果那么简单可以料理掉他,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伽利拉斯……这家伙是朝廷秘密布在域外的棋子中,最麻烦的一颗,当年就知道他会不受控制,不过,他反噬的速度还是比我们预期中快得太多,现在因为他的关系,朝廷在域外布的线几乎全部断绝,命令不通,我也因此……有几名得力助手客死异乡。”
  银劫道:“把资料看完,到域外之后,一切由你便宜行事,从当地调度资源,朝廷不会再给你什么援助。能不能洗刷之前的污点,获得楼兰一族的情报与技术,就看你的能力了。”
  伽利拉斯,听起来似乎是一个能在比斗心机、手段上与银劫相抗衡的人,甚至还让银劫吃了大亏,此事肯定是在台面下发生,中土这边居然丝毫没传开,否则这个域外大侠的名声肯定会轰传江湖。
  现在,自己这个不成气候的小角色,要被派到域外去对付这种大头目,情形就跟送死没多少差别,原来所谓的惩处是以这种方式进行,那倒也可以理解了。
  “明白了,我会完成任务的!”
  收下了档案,纳兰元蝶预备告辞离去,但银劫似乎还有话要说。
  “……慈航静殿一战,你与孙武殿下有接触,我不晓得他对你说过什么,但你似乎受到影响,有了些改变。这种改变,对你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你现在所置身的地方,不需要这样的变化,而以一个军人来说,你过去问的问题太多,如今有更多的趋势,这绝对是一件会要命的事。”
  银劫道:“不过,或许是因为以后再见到你的机会不高,今天的我,很有些兴趣说点闲话……你可知道,陛下目前的私生子女共计有一百二十三名?其中往军政方面发展的,有九十六人,当然……这些都是经过竞争而留下的幸存者。”
  纳兰元蝶对这话题反感,很想问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考虑到回嘴不宜,只有沉默听着。
  “陛下的每一名子女,都会理所当然地受到监控,但你们的志愿选择,却是由你们自己决定。好比你,是你自己决定投身军伍,没有人勉强你或鼓励你什么,如果当初你愿意,也可以当个艺术家、音乐家,或是选择当个平民百姓,终此一生。”
  “……下属愚鲁,不了解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若你像那些平庸的兄弟姐妹一样,选择了平凡之道,今天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平淡度日,不会有人打扰你。但你选择了不平凡的道路,在这条路上的道理,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败,没什么可抱怨的。是啊!你们都认为你们的一生都在被人操纵,但你们又可曾想过,这是出自你们的选择,一开始,没有人逼你们走这条路的。”
  银劫淡淡说来,却在纳兰元蝶的耳中、心中,连响霹雳,这是她过去从未想到的事。以前总认为,自己是强者之后,天生就注定不能平凡,就只能践踏着别人来往上爬,但现在……难道真是自己一开始就选择错误了?
  “王者无情,统治者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用私情来处事,但王者有王者的义理,陛下他渴望有个继承人出现,可是他没有要求你们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这些话现在才说,可能是晚了,不过我本来就没有义务告诉你什么,因为这就是生存游戏的规则。”
  “你说的没有错,军部的规则一向严苛,这不是单独针对你而已,所有大武王朝的军人一体适用,我们只要最好的、最强的,凡是无能的失败者都会被淘汰,这是军部的铁则,你也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不过……”
  “什么算是失败?谁又算是无能者?这些都不是由你来判定的。这么点小小挫折,难道你就认为自己是个无能东西,应该被处决了吗?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潜力也尚未见底,要论断是不是个无能的失败者……还太早了。”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纳兰元蝶绝不会相信,银劫会这样子说话。从他口中说出的东西……是鼓励吗?但……银劫又怎么会鼓励人呢?这么冷血、深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鼓励人呢?
  或者,这其实也是一种策略?银劫故意说这些言语,用意是耍些什么手段来影响自己?
  这似乎是超越理性的问题,尝试用理性去做判断的纳兰元蝶,很快就陷于混乱,而这情形全落入银劫的眼中。
  “最后……如果就这么让你去域外,肯定是不用回来了。别说是伽利拉斯,你就连他的手下都打不过,这么去是死定了,为了要印证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无能者,你就带着这个东西吧!”
  说话结束,银劫再次一挥手,一道蓝光在桌上闪现,灿烂耀眼,纳兰元蝶一时间也看不清楚,不能确定那是什么,然而,当蓝光渐趋黯淡,那件东西的轮廓变得清晰时,纳兰元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果,这也是“心计”、“谋略”的一部份,那么,银劫的这个本未免下得太大了……
  正朝域外前进的孙武一行人,路上的旅程也算不上平安。由于出行的理由是“学术交流”听起来就不像是有什么金银财宝,所以不至于引起盗匪觊觎,但严重的问题却不在于盗匪,而在于这一行人的特殊身分。
  呼伦法王等人进入中土时,是应大武王朝邀请而来,全程是由军队护送,宵小难近,不过回程时,变得已经与大武王朝决裂,翻了脸的武沧澜老实不客气地发下通缉令,说这批域外僧侣心存奸险,图谋不轨,辜负天朝礼遇他们入中土宣扬佛法的美意,现在下令驱逐,凡是有志气、有血性的中土男儿,都可以拔剑共诛之。
  “共诛之?真不愧是当皇帝的,做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跳下来,单纯出张嘴就可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孙武的第一想法就是如此。
  “你以为他不想跳下来吗?他没空啦,同盟会全面举事,多条战线都与朝廷打得如火如荼,他当皇帝老子的,要负责指挥作战,暂时是没空跳下来玩战斗游戏了。”
  小殇简单的话却点出了事态。对朝廷而言,目前最要紧的战线,就是直逼帝都而去的同盟会主力,包括巨大的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都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东西,朝廷调集重兵与精良设备,务必要在他们接近帝都之前,将这支军势挡下。
  然而,除了这支主力部队,同盟会在其它战线所发动的攻势也非同小可,若是掉以轻心,让同盟会攻下据点,所造成的重大损失,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弥补的,所以,武沧澜在守住帝都这条战线之余,也得要审视全局,做好取舍,再加上他本身又是积极主攻的个性,不可能一直被同盟会牵着走,必然会策划抢回主动权,若将这些都列入考虑,哪怕武沧澜再怎么天纵英明,短时间内也分身不得。
  “反正……只要他不会直接杀过来,剩下来不管要怎么样,随便啦!”
  身为一行人的首领,孙武这样说似乎显得胆怯,不过,并没有什么人提出反对意见。慈航静殿一战,众人实际体会到武沧澜的天子雄威,尤其是孙武、香菱、任徜徉这些新生代,并未实际接触太平之战,对于武沧澜、陆云樵这些神话级数的人物,都只是透过传说来了解,这是首次有实际接触的机会。
  “人生还是应该轻松一点,越级挑战这种事,太常做的话,一定会很短命的。”
  即使是一向以狂傲著称的任徜徉,也不想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如果再与银劫、武沧澜硬战一次,这次肯定会搞到没命回去。可是……
  “任先生,你所说的该轻松一点,就是现在这种状况吗?”
  打断了众人的讨论,香菱轻咳两声,提醒他们己方目前的处境。
  这个处境确实不好,众人所乘坐的四马大车,现在正加速狂奔,而后头正有一大票人在追赶,有射箭的、扔臭鸡蛋的,射来的箭还有火箭,落在车篷上,立刻就燃起了火头,幸亏香菱在第一时间反应,立刻将火焰熄灭,这才没有延烧起来。
  追赶在后头的人,并没有组织性,队伍非常散乱,什么样的人都有,全都是因为听了朝廷的通缉命令,自动自发来追杀域外妖僧的江湖人物。
  这些人……处理上很棘手,虽然这些人里头没有强手,若是放手大杀,可以很轻松地干掉他们,那是很简单的事,可麻烦也就麻烦在,这批人很好解决,这一类热血份子却是杀之不尽,杀完一批又来一批,而且如果见了血,后头来的几批更是热血上脑,毫无理智可言,会变成十分麻烦的复仇者。
  就因为这样,孙武等人暂时处于一个进退不得的麻烦状态,而且为了安全起见,莫妲芭与呼伦法王的其它门下搭乘另外几辆大车,走在最前头,孙武等人的大车落在最后,用来吸引这些追兵。
  “少爷,我有点意见,就算我们有需要殿后,但也不需要特别落后吧?这样子……很危险的。”
  “危险?你是指我们?还是指外头的那些人?”
  孙武苦笑着往外探头,再次看到那面大旗,上头用红字写着“诛杀万恶魔女姗拉朵”姗拉朵的存在,也是招惹苍蝇的主要理由之一,尽管孙武曾在慈航静殿公开一切真相,让巴伐斯夫的事实公诸于世,但除了当时在场的慈航子弟,因为当时的气氛,深深被孙武的话给打动外,其它人根本不可能把这话听进去。
  慈航静殿的子弟,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选择信任孙武,但一走出慈航静殿,孙武这个名字目前虽够响亮,却还不是一个具有公信力的保证,他那番有关巴伐斯夫血案真相的发言,流传甚广,但信的人却不多,因此,姗拉朵仍是公认制造血案的凶手。
  凶手,就应该血债血偿,姗拉朵可是一个足以刺激全中土男儿热血的公敌,只要亮出来她的名字,就足以吸引一大票恼人的苍蝇在后追杀了,若是能摘下这魔女的首级,那效应何止是一夜成名,根本就是民族英雄了。
  不过,姗拉朵可不是一个甘心含屈忍辱,愿意把和平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的人,当外头开始有大队人马喊打喊杀,这位得到魔女称号的疯狂科学家,两眼都快气得喷火,从白色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支试管,就要往外头扔去,要不是任徜徉发现,立即出手阻止,还真不晓得后果会变怎样。
  假如只有姗拉朵一个激进派,那倒也罢了,同车的许多人都可以监视、压制她,但车内却另外存有一个破坏的火种。
  “……生物武器范围太广,没有指向性,胡乱扔出去会给大家制造麻烦的,还是我提供几样好用工具吧!保证杀人如割草,轰完之后,什么也不剩下!”
  要比起没耐心、没爱心,小殇的病态情结只会比姗拉朵更严重,只不过现在的她,没有使用重火力兵器的能耐,仅能坏心地提供武器,让别人去代为完成。
  孙武就卡在这两种压力之间,一方面要处理外头的攻击,一方面又要注意内部的反弹,两边都不是好应付的对象,几天下来,真的被搞得很累,幸好,这种情形不用持续太久,终于有救兵伸出了援手。
  “少爷,前头有烟尘……是同盟会的接应援兵来了!”
  香菱确认了前方队伍的旗帜,报告了这个好消息。袁晨锋曾经承诺,在孙武前往域外的路上会给予协助,至少能让他不受打扰地到达域外,这个承诺实现得虽然晚一点,但同盟会的接应人马终于到了。
  只要有个几千兵马随行护送,一路上就可以不受骚扰了,这一点无疑是个大解脱,可是,得知同盟会护卫队已到的孙武,却立即转过头,向小殇伸了伸手。
  小殇摇摇头,道:“别人也就算了,给你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不会让别人用你东西的,把该拿的东西拿出来。”
  响应孙武的要求,小殇从腰包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金属正方体,很不情愿地交给了孙武。少年接过了这个金属正方体,看也不看,就往外头对准大批追兵一扔,剎那间一声爆响,浓烈的红色烟尘中,后方传来剧烈的人马惊叫、嘶鸣,好像发生了什么极严重的变故。
  这个突然之举,吓了所有人一跳,孙武居然向小殇拿武器来对付人,这可跟他一向的个性不合。然而,也只有香菱明白这动作所代表的意义,孙武相信小殇不会令他为难,拿出的武器杀伤力不是很大,而小殇也是因为这样,表情才特别的臭,很不情愿地把非杀伤性武器给他。
  若是以前,香菱也会和其它人一样错愕不解,但最近……她越来越了解,这对少年与女孩之间,确实有着外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这种情谊……孙武似乎不觉得是种福气,但自己看在眼中,倒还真有些羡慕呢!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马动不了了!”
  “什么东西,我……我们被黏住了……”
  当烟尘慢慢散去,那边的情形也清楚起来,状况很简单,孙武扔出去的那个金属正方体,在爆破之后,迅速变成了一大团粉红色的黏胶,触物即沾,把后头的追兵全部给黏住,动弹不得。
  正在高速奔驰中的骑士,突然被黏胶封锁住行动,造成的结果就是人仰马翻。无论人马,因为这一下突然停住而摔伤的,还真是数不胜数,那边眨眼间就出现了一堆骨折哀号的不幸伤者。
  不过,也仅仅止于骨折而已,从马背上摔下来,大部分的冲击力都被地上黏胶给吸收,除了几个特别倒霉的家伙外,其余的伤者再严重也只不过是骨折,痛是很痛,却不会致命,堪称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惩戒。
  “只是骨折而已啊……满奇怪的,为什么小殇小姐会这么宽宏大量呢?”
  香菱提出疑问,小殇淡淡道:“反正有人会从中作梗,不可能把这些家伙杀光,要让他们这么平安走人又说不过去,起码要骨折痛一点,捞点本回来吧!”
  骨折对小殇来说,确实是手下留情,但对于孙武而言,这就是很破例的重手,香菱很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个动作。
  “这个嘛……之前与某个变态人物的相处经验,我学到一件很宝贵的事。这世上有一些很变态的人,无论我们怎么让步,他们都只会得寸进尺,所以如果不偶尔有点反击,人家的脚不只是踩在我脚趾上,早晚会踩在我脸上的。”
  孙武这么说的时候,脸上仍有着笑容,不过那种笑看在旁人眼中,实在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原来,少爷也得到了些领悟,这……应该不算是坏事吧!”
  得到了同盟会的助力,这一路上所有的障碍都被清除干净,只不过……碍于言论压力,同盟会也没法做得太明目张胆,所派来的护卫队,大部分时候都是以马贼队伍的形式进行。
  “没办法,现在毕竟是中土势力争夺天下的时刻,同盟会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如果只有我们是还好,不过多了域外僧侣这一队……如果帮我们帮得太过,肯定会被反咬一口,到时候给人当汉奸看,一口一个通敌卖国,别的不讲,至少要号召天下热血男儿是没指望了。”
  “小殇小姐,您说的一点都没错,不过……奴婢实在很好奇,你幼年老成也就算了,怎么对政治上的事情也那么懂?到底是怎么学的?梁山泊上……应该没有报纸吧?”
  “是没有,不过……心理变态这个借口,可以用来解释很多事。”
  “……才怪咧……才不是借口……”
  和小殇做口舌争辩,是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孙武很久以前就领悟了这一点,现在香菱也慢慢学到了。
  总之,一行人在妥善的护送下,走着官道,以最快速度脱离中土,驶向边关,尽管这一路越来越远离中土,但战祸的痕迹却未因此而稍减,反倒好似野火燎原般延烧,在孙武所经过的这一路上,到处都看到军队调动,或是朝廷的部队、同盟会的子弟兵,全都是神情紧张,手上拿着武器,好像随时都会爆发战斗一样。
  无论是哪边的队伍,看到孙武一行人,都会刻意避开,不发生冲突,但孙武却很清楚,尽管自己刻意躲避战火的纷争,可是……战祸离自己确实是越来越近了。
  昼夜不休地赶路,在离开慈航静殿的二十三天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中土的边界,月牙关。


第八章 月牙边关·魔夜妖蛭
  在抵达边关的时候,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有着相当程度的冲击。“边关”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孙武、小殇这两个自幼便生长在天上的人,对地面上的一切都不太熟悉,可是,九成九的中土人,这辈子都是没有机会接触边疆的。
  “孙少侠,我等就护送您到这里了。这里以前本来是进出中土与域外的唯一道路,戒备森严,不过前些时候有点状况,听说是什么卫生问题,大武军移防,这里刚好空了出来,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还会移回来,总之,现在真是天赐良机,诸位在这边休息一晚,明天趁早出关,别给大武军碰着了。”
  同盟会的护送马队,在与孙武等人分道扬镳时,为首的一名香主与孙武握手道别,交代了这样的一串话。
  本来孙武还有些担心,烦恼出关时会与朝廷军队冲突,非常麻烦,现在这个最大的问题获得解决,登时松了一口气,安心地与同盟会的人告辞,开始进入月牙关。
  月牙关本来是中土军队驻守的重要防线,依山而建,形势险要,全盛时期曾有数十万兵马于此驻扎,在太平军国之乱爆发时,这边进行过多次惨烈的关卡争夺战。太平之乱结束后,此地重新落回大武军之手,照理说是又经过一番全新整建,应该固若金汤、气势恢弘才对。
  然而,当孙武等人抵达月牙关时,整座关卡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内里积满了风沙与灰尘,明显是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放眼望去,这座有若鬼域的空关,像是古迹多过边防关卡。
  “不是说短暂移防吗?怎么搞得像废墟似的?这个地方是在搞什么东西啊?”
  孙武感到很吃惊,不管一座关卡的硬件防备有多精良,要是没有派人把守,那也是形同虚设,这座月牙关空无一人,要是域外民族兴兵侵略,那时该如何是好?更何况,月牙关纵使曾经坚固,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只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关卡,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被黄沙所覆盖,如果继续这么荒废下去,这边早晚会变成黄沙底下的遗迹。
  “这里……变成这样有多久了?都不用怕被人打的吗?”
  “大概不怕吧!现在域外民族不被打就不错了,大武军每年都会发动几次狩猎型的骚扰攻击,域外民族自顾不暇,哪有办法组织大规模的攻击行动?”
  香菱的话,得到了妃怜袖的确认,大气之中的血腥气味很淡,几乎快闻不出来,此处应该很久没有发生战争,就算有,最少也是几年以前的事了,可是……
  “没有血腥味,但……小武先生,这里另有一种奇特的腥味,我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很奇怪,在中土没有闻过这种腥味。”
  在中土不曾闻过,这件事不算稀奇,因为仅仅一墙之隔,就会迈入域外的疆土,在这里不管遇上什么中土没有的事物,都不稀奇。
  孙武是这样想的,可是某种不安的感觉,又让他感觉不妥,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请教域外人士。
  “喔!关于这一点,莫妲芭记得喔!之前进关的时候,我听护送的中土军人说过,月牙关的卫生条件太差,边关军队已经移到距离这边三十里外的新要塞,好像……叫做武威关的地方去了,所以月牙关这里应该已经被废弃啰!我们那时候是从武威关入中土,也没来过这里耶!”
  莫妲芭做了说明,让众人释疑。具有崇高身分的她,提供的情报自然绝无问题,离开慈航静殿至今,二十几天里头,她没有再变身过,呼伦法王的意识也未曾再觉醒,似乎是因为伤势太重,苏醒不过来。
  身为域外僧侣的领袖,莫妲芭尽不了自己身为领导人的义务,大半时间都跑来和孙武等人在一起,也谈不了正事,就是来这边嘻闹厮混。事实上,也没有多少正事需要谈,关于中土与域外佛门交流,苦茶方丈早就准备好了大批文件,经、律、论三藏宝典一应俱全,交给呼伦法王门下,带往域外,但真正最重要的武学经典,孙武却牢记脑中,届时直接向呼伦法王背出。
  本来这件事情在路上就可以做完,可惜呼伦法王伤势太重,一直在沉睡疗伤,迟迟到现在都无法进行这项任务。不过,最近几天,莫妲芭已经不再吐血,看来伤势已经好得多了,估计再过个几天,就可以清醒过来,大家到时就得开始做正事了。
  “原来是转了地方,难怪月牙关空荡荡的,不过……这种事情应该是大事,怎么中土一点风声都没有?普通人也就算了,万紫楼……不是情报很灵通吗?”
  孙武侧头想了想,提出这个最重要的疑问,任徜徉闻言哂道:“有妓院的地方就有万紫楼,但是你看看这里,连人也没半个,哪会有妓院?既然没有妓院,当然也就没有情报啰!”
  这说法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孙武点了点头,觉得可以接受,但香菱却不认同这个说法。在自己的记忆中,月牙关位处边境,物资条件匮乏,当然没什么资格讲究卫生,万紫楼的纪录中,也一直提到士兵们对卫生条件的不满,而新建的武威关,本来预计明年正式启用,后来提前运作,着实让军部慌了一阵手脚。
  武威关的提前使用,道理上说得过去,不过当时仍令自己起了疑心,专程派人来月牙关调查,可是却迟迟没有报告回来,本来自己该追查下去,但恰巧碰上孙武与小殇降临,自己从此分身乏术,这件事情也就先被搁置了。
  从慈航静殿前往域外的路上,自己想起这件悬而未决的疑惑,再次派人前去查探,可是二十多天匆匆即过,却没有等到万紫楼那边送来的报告。当然,这一路上兵荒马乱,己方曾多次改变行进路线,万紫楼的人员追踪上来要花点时间,或许他们早就守候在一旁,只是苦无机会把数据交给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报告看与不看都无所谓……希望不会是最坏的那一种吧!”
  香菱最担心的一点,就是派往月牙关的调查员,全数有去无回,所以自己才收不到报告。若真是如此,己方等若是在全然没有准备的情形下,踏上险地了。
  心里怀着不安,香菱抬起头,看到己方众人已经开始四下走散,好好来看看这座名闻天下的边疆雄关。
  “原来……这就是边关的样子啊?我以前只看过立体投影,这还是第一次感受边疆的风呢!”
  最有深刻感触的,就是站在月牙关上的妃怜袖了。尽管不能睁眼看东西,但妃怜袖的感受却比在场每个人都深刻,往边关驶来的这一路上,苍翠的绿色迅速变少,从树林变成了矮木丛,再变成草地,最后只剩下少数耐旱的针叶型植物。
  脚下踩踏的土地,从泥土化成了沙地,空气中的水气,也由湿润变成干燥,天上更是开始出现秃鹰一类中土罕见的动物,当明显的温差出现,这一切都在向人们宣告,熟悉的过去已越来越远,前方将是一个不曾接触过的新世界。
  妃怜袖站在月牙关的城墙上,伸出白皙的手掌,遥遥虚抓向远处,好像握住了什么;一阵强风拂来,她的黑发抖动摆荡,贴掠过雪一般白洁的肌肤,整个人在夕阳下闪着一层瑰丽的色彩,红艳动人,让站在远处的孙武忍不住一阵惊叹。
  “哇,真是……好惊人啊!”
  孙武的感叹,香菱似乎也有同感,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子没错,妃小姐这一下伸手,活用她的六识感应,相信已经把周围的地形、湿度、温度,用她的身体牢牢记录下来,当她走遍域外,充分纪录整个地区的天文、地理讯息后,就能够利用这些数据做准确的推演预测了。”
  这确实是很不得了的事,香菱觉得,要是万紫楼中能有这样的人才,那么不但在搜集情报的时候能大派用场,往后在实战场合必然也会有绝佳效果,只可惜,妃怜袖的这种异能,是长期修练特殊功法培养出来的,万紫楼再怎么有本事,短时间内也栽培不出这种异能者。
  想得出神,旁边忽然传来小殇的声音。
  “真是……好惊人啊!你居然真的可以迟钝成这样,怎么迟钝这种事情也会传染的吗?”
  小殇轻敲了香菱一下:“那个男的都看到傻眼了,你还有心情在这边夸,如果再让他这样多看几次,你就没机会啦!”
  换做是以前,这种说法确实会让香菱不安,可是现在,这种挑拨方法已经失去作用了,香菱浅浅一笑,道:“确实是很糟糕呢!不过,我这边的情形姑且不论,要是少爷的心被别人偷走了,小殇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一记回击,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女孩抬起头,得意洋洋地说道:“喔!这种事情就不用烦恼了,什么心不心的,说这些太麻烦,心这种东西就交给你们去争,我只要得到肉体就够了。”
  “果然……真不愧是小殇小姐啊!又败给您了。”
  香菱笑了笑,转头看见任徜徉在朝这边招手,似乎是在说晚餐已经料理完毕,可以过去用餐了。
  晚餐做好,众人在月牙关内找了一个最宽敞的大厅,全都聚在一起,这是出于香菱的建议,说到底,她对这边的安全性很不放心。
  “少爷,小心为上吧!月牙关这个地方透着诡异,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一晚,别阴沟里翻了船。”
  香菱表现得如此谨慎,孙武也不敢掉以轻心,让众人聚在一起,别因为人员分散而出什么事。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呼伦法王一派携有许多火力强大的法宝,本来该是强助,不过,据孙武所知,慈航静殿一战,四大尊者中的白虎、玄武阵亡,其余的强手也折损不少,法宝也因此毁坏许多,本来路上应该进行修理,偏偏呼伦法王不曾觉醒,无人指点关键技术,现在恐怕状况很恶劣,真要打了起来,自己还得分神照顾他们,不能指望他们帮上什么忙。
  (不过,应该也不用太担心吧?这边有我和任兄,香菱与妃小姐也不弱,再怎么说,我们这些人连武沧澜都斗过了,只要不碰上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敌人,其它的……我们怎样也应付得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心里舒坦不少,不过,这情形落在路飞扬的眼中,一直默不作声的他,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别太掉以轻心喔!域外是个与中土截然不同的世界,所发生的事……是长在中土的人所没法想象的。”
  “路叔叔以前去过域外吗?”
  “这个……也不算真的去过吧!勉强在边境转了一圈,被人抓住,在这边做了几天的苦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回去。”
  路飞扬说的东西,在边关是很常见的事,士兵抓住路过行人充做民夫,帮着干劳役苦工,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不过,现在却没有人肯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路飞扬身上。
  于是,孙武、香菱的质疑目光,立刻就扫到了路飞扬脸上。为了要摆脱这种尴尬,路飞扬抓抓头发,笑道:“别想太多啦!今晚小心一点,好好睡上一觉,明早醒来,趁早离开这个地方,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这一路上,路飞扬出奇地沉默寡言,大部分时候都待在车厢内的一角,好像在思索什么难解之事,孙武明知道他心里藏着许多秘密,但却没有办法问出来,想想也真是懊恼。
  不过,身为晚辈,孙武也学会了适度表示抗议,所以一听路飞扬这么说,马上就和小殇一起蹲下来,窃窃私语。
  “……那个人除了叫我们别想太多以外,还会不会说别的话啊?”
  “是啊!没事就只会在那边扮高人,装得好像很有气质一样,如果真那么有本事,当初就不用当流浪汉了。”
  再明显也不过的嘲讽,路飞扬听在耳里,脸色也是阵青阵红,尴尬道:“喂!你们就不能多体谅一下长辈吗?我也不是很喜欢一直当这种角色的。”
  讨论到此结束,众人在吃完干粮、肉类烧烤的晚餐后,预备开始休息。月牙关空无一人,各种设施也因为久久没人打理,近乎荒废,不过要一个晚上遮风避雨,那还是不成问题,众人晚上就待在月牙关内歇息。
  这段时间以来,众人早已习惯餐风露宿,现在能睡在月牙关内,比睡在大车上要好得多,而且,月牙关的废弃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假若这边还是重兵把守,那么别说是在这里过夜,光是稍为靠近,就会被驻守在这边的几十万官兵围杀,更别说从这里出关到域外了。
  (难怪铁血骑团可以这么容易就偷渡到中土,原来边关有了个这么大的漏洞啊……这个大武王朝真是不知所谓,该堵的、该做的,没有做好一样,反而尽在乱七八糟的地方浪费资源,这种王朝可以撑到现在,该说是武沧澜太有才能,还是太无能呢?
  孙武躺在扫干净的青石板上,脑里想着很多事,从明日起,自己就要踏上域外的土地,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路飞扬说的话虽有点危言耸听,但未必是无的放矢,如果域外的世界真是那么古怪,今晚不晓得会不会有些什么事发生。
  (如果会发生怪事,不晓得是什么怪事……总不会是天上掉流星下来吧?呃,做春梦算不算是怪事?如果也算的话,那还真是奇妙的体验啊!
  这想法刚刚冒出来,孙武侧眼一看,确认一下在附近睡觉的同伴。香菱、任徜徉、妃怜袖都不愧是高手,即使是在睡眠中,身体都还保持着警戒,看似熟睡,但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应该能够立刻应变动作。
  目光再移动,孙武吃了一惊,发现小殇裹着毯子,坐在墙角,周围的人都已经睡了,但她却睁着眼睛,咬着左手拇指的指甲,在黑暗中保持着清醒,好像是在警戒着什么。
  (小殇为什么会……
  孙武心中诧异,却看到妃怜袖忽然翻身坐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紧跟着,地面上隐约传来一种细微的“悉唆”声,非常古怪,孙武马上认出那是某种虫虫的爬行声,只是没法肯定那是什么生物。
  (是什么东西?我们刚刚在月牙关里看到了什么生物?我们……没有看到其它生物!
  入关以来的印象在脑海掠过,孙武这才发现一个很异常的地方,月牙关虽已荒废,但以这种规模的建筑物,照理说都该有些什么蚂蚁、蜘蛛一类的昆虫活动,可是众人进入月牙关之后,完全没有看到任何生命迹象,这是很不对劲的事,但大家都忽略了。
  “所有人起来!点火!把火打亮!”
  孙武的大喝惊醒了所有人,当灯火一下子点亮,连串惊叫声也同时响起,人们惊愕地看着爬行在地上的奇异虫类,通体黑色,又扁又长,像是水蛭,又像是某种毛虫,不知何时爬满了小半地面,正朝众人所在之处迅速合围爬来。
  怪虫爬行时,发出的声音极其细微,几乎让人听不到,又没有什么特殊气味,如果不是因为妃怜袖六识灵敏,抢先一步发现此事,众人很可能会等到被黑虫爬满全身,才发现这种生物的到来。
  至于被这黑虫爬到身上会有何后果,答案已经透过牺牲者而呈现了。睡在最外围的两名域外人士,算是呼伦法王的随从,因为首当其冲的缘故,几乎是黑虫一出现,就被爬了个满身。
  火光之下,看得很清楚,凡是被黑虫覆盖的地方,就像是被泼洒过某种强力酸液,血肉为之溶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脏器、骨骼。当鲜血接触到空气,被血腥味所刺激的黑虫便如蚁附蜜般狂涌而来,贴附到血肉外露的躯体上,那一瞬间的画面……当场就让许多人狂吐起来。
  “哇塞!这也算是代表作了。刚要踏出域外的第一夜,用不用得着这么刺激啊?要是每天晚上都这么精彩,大概连睡都可以不用睡了。”
  在一片狂呕声中,路飞扬皱起眉头,似乎对这情形深感棘手,而小殇则在这时候来到他身旁,似乎在寻求一个安全地带。
  “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有一个谜题解开了,武沧澜统治的地方果然是乱七八糟,这个月牙关的卫生状况一塌糊涂,连虫子都养成这样,难怪驻军全都跑光了。”
  这两个人站在大后方,面对大批黑虫的迫近,还有时间说几句闲话,但是站在最前线的香菱,同样也解开了一个心里谜团,至少……现在她晓得万紫楼的密探为何没送报告回来了。
  “少爷,这些黑虫很厉害阿,你看那两个牺牲者,前后没多少时间,血肉就整个被吞蚀殆尽,而且……连骨架也不保。自然界中会吞食血肉的异物不少,但会把整具骨架都消化掉的,这种东西就很难得了。”
  “嗯,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们到月牙关的时候,应该会看到很多生物的白骨,早有警惕才对。”
  “还有,那两名死者从头到尾半声叫喊都没嚷出来,这种黑虫的体液,应该含有强烈的神经毒,可能是让他们失去意识,或是……保持意识清醒,但身体无法动弹。”
  香菱的这个说法,可把孙武吓了一跳,但回想起来,自然界中确实有不少这种范例,像是蜘蛛捕获猎物时,猎物也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注射腐蚀液,那种痛苦,是人类世界所没法想象的。
  “所有人都往后退!退到我后头去!这些虫子我先来挡一挡!”
  理所当然,孙武挺身而出,把一大票人挡在后头,然而,要如何处理这场面,自己也还没拿定主意。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大误算,本以为凭着自己一行人的实力,只要不碰上一皇三宗那级数的强敌,剩下的都可以应付得过,哪想到现在没碰着高手,单单只是一群虫子,就闹得己方手忙脚乱,看来自己果然是太天真了。
  “小武先生,我记起来了,这种虫是域外异物,叫做魔夜妖蛭,平时应该是蛰伏于地下,每逢月圆之夜就起来活动伤人、吞噬人畜,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害牠们,非常棘手。今晚不是月圆之夜,照理说牠们不该苏醒活动,可是……也许书里写的东西与现实有点误差吧!”
  妃怜袖及时提供了情报,帮了一个大忙,不过摆在孙武眼前的问题,是怎么去处理这一大票黑虫子,虽然说这些黑虫刀剑难伤,好像砍成了几截,都还能够独立活动,可是……自己这一行人也不是庸手,不会束手待毙的。
  “少爷,怎么样?要用神掌吗?”
  “啊?用神掌打虫子?就为了这些虫子,要用神掌?”
  “不然……你要用金钟罩吗?我觉得应该还是神掌好一点。”
  孙武一愣,想到自己运上金钟罩第七关的护身劲,被这些怪虫给包围住,那种情况光是想想,都觉得背后发寒。
  “等等,为什么对付虫子这种工作要落到我们头上?如果是对付高手,那是我们的责任,可是杀虫这种工作,应该交给专家才对啊!”
  孙武一瞬间想到重点,这个念头很快也被香菱、妃怜袖给想到,而且,没有人对这一点表示异议。
  在这样的群体共识下,一个在团体中显得特异的女人被推了出来。无论是怎样乖戾的个性,这种场合确实是需要她的长才,只要能够处理掉这些虫子,哪怕她使用的手段、技术多没人性,也不会有人在意了。
  “去!你们这些家伙,没事的时候一个个斜眼看人,真的有事了还不是要来求我?”
  心不甘情不愿被推派出来的姗拉朵,仍穿着研究员的白色大褂,随手一梳散乱的金发,对魔夜妖蛭全不放在眼里。
  “几只虫子,用得着吓到尿裤子吗?这是域外的土生物种,我从小就看熟了,有啥了不起的?呼伦一脉的本事也不过尔尔嘛!”
  巴伐斯夫血案的影响,呼伦法王门下弟子这一路上对姗拉朵甚是冷淡、敬而远之,姗拉朵现在逮着机会,自然要讽刺回来。
  不过,这也不是耍嘴皮子的好时机,姗拉朵知道事情轻重,几句话说完,便从腰间的皮囊中掏出一只试管,似乎是刚刚新调制好的东西。
  “睁大眼睛看好,什么才是一流的驱虫手段……咦?这些妖蛭好像……”
  姗拉朵是三美神之中的生化学家,普天之下,这项科目中的研究者无人能出其右,她走到孙武身旁,忽然露出困惑表情,好像发现这些黑虫有不妥处。
  孙武百分之百相信她的眼力与判断力,但糟糕的一点是,姗拉朵的动作比思考快,脸上才出现困惑,手里的试管早已扔出去了。
  “叮!”
  轻轻的一声,试管碎裂,里头的药水泼洒出去,不晓得本来的效果会是如何,或许应该出现的画面是所有妖蛭全被腐蚀,迅速化为乌有,但……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事实,却是妖蛭在接触到药水后,从原本拇指大的体型,迅速膨胀起来,眨眼功夫,就变得大腿般粗细,堪称巨蟒似的物体,而且还未停止胀大。
  “……呃……”
  孙武低嚷了一声,和旁边的三名女性一起目瞪口呆,对着前方体型巨变的黑虫大军,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办。
  姗拉朵道:“果……果然,这些妖蛭的基因被人窜改过,所以才会在非月圆之夜出来活动,连原本的杀灭药剂都不管用,太可恶了!”
  孙武道:“抱歉,这句话您说得晚了点。”
  姗拉朵道:“还有,我这次回来,本来也想抓几只妖蛭来改改基因的,居然有人抢先一步,真是太可恶了!”
  孙武道:“抱歉,这句话您又说得早了点……要改什么的,起码得先摆平前面这些东西再说吧?”
  前方的人正进退维谷,后方的人也很难保持从容,小殇两手一摊,像是自暴自弃地道:“卫生条件不好的后果真可怕,这些肉食性的朋友,今晚不晓得吃过晚餐没有?如果可以,就让那些和尚去和牠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从今以后改吃素算了。”
  路飞扬微微一笑,像是想说些什么,但表情突然一变,凝视左边的墙壁,下一刻,雪亮的刀光盛放,一道白光破墙而入,轻易破开厚实的墙壁,还连带将墙边的两头巨大妖蛭一刀杀成了两段。
  突来的意外,孙武讶异不已,然而,在刀光破墙的瞬间,还有一道人影同时飞掠进来,身法很快,熟悉的身形给了孙武一些印象,勾起了他的回忆。
  “你……铁血骑团的拓拔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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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本卷简介】

一行人风风光光出国,现在却搞到大半团员生死未卜!当初真应该保旅游平安险的。
阿鼻血是啥?不能吃不能碰,这玩意还不如咱们中土的鸭血咧!
楼兰一族?四灵之民?孙武的身世之谜又再添一笔。
外国人真的都不太有人性耶!三更半夜把人挖起来聊心事,聊到最后连刀都亮出来了,要杀人早说嘛!未婚妻到底有几个啊?小月公主已经够难缠了,现在怎么连万紫楼的宝姑娘也……


第一章 心眼奇宗·幻觉巨花
  与铁血骑团之间的往来,是孙武甫降临大地时候的事,由最开始的单方面被追杀,到双方情义相挺,甚至为了维护铁血骑团,与御前侍卫发生激斗,这都是一开始所料不到的事。
  铁血骑团所执着的东西是“佛血舍利”当初听说也是为了救人,所以才需要夺取舍利,后来舍利被孙武误吞下肚,铁血骑团的企图化为泡影,再加上身分败露,只得无奈罢手,与孙武分道扬镳,回归域外。
  在铁血骑团中,孙武除了对左统领北宫罗汉印象深刻以外,还和团长拓拔斩月有特别关系。梁山泊的村长老爹中山一夫,曾在域外歼灭魔狼群,有大恩于域外百姓,后来人们为了感恩,便允诺他的结亲要求,将一名女孩许配给他的义子,也就是孙武的未婚妻。
  很巧也很不巧的一点,那名女孩正是拓拔斩月的妹妹,孙武因此多了一名姻亲,而且,拓拔斩月是域外龟兹国的王子,那名未婚妻就是公主了,这件事孙武后来每次想到,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与铁血骑团分开后,孙武也曾想念起这群敌友难分的同伴,不知他们是否安好。根据传闻,他们已经安然离开中土,所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取不到“佛血舍利”本来的计划无法完成,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坏影响?
  这个想法偶尔会出现,可是由于身边的事情太忙,除了有时候想想,孙武也做不了什么,此次随着呼伦法王前往域外,心里也想过不知道会否重逢故人,哪想到还没踏出中土的边界,就在这种状况下碰到了拓拔斩月。
  “轰哗!”
  一声巨响,整堵墙轰然炸破,雪亮刀光绽放,锋锐无匹的刀气将墙壁轻易切开,长驱直入,将一条巨大化的魔夜妖蛭斩为两段,黑色的体液洒溅出去,地上阵阵腥臭气味,中人欲呕。
  随着刀光,一道人影破墙而入,手中长长的刀刃,舞成一片光影护身,雪亮晶灿,几乎让人无法正视。这样的刀光,惊动四方,尤其是那特长的刀刃,一下子刺激到孙武的记忆,让他认出了来人的面貌。
  “你……铁血骑团的拓拔团长?”
  重逢故人,孙武心头兴奋不已,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在这种恼人的情形下,能够有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出来帮忙,实在是太好了!虽然,呼伦法王座下的一众僧侣也是域外人士,但从他们手忙脚乱的惊惶状况看来,不用指望他们能够帮什么忙了。
  可是,孙武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有误差,因为拓拔斩月虽是舞刀护身,却稳不住身形,在破墙而入后,重重摔落在地,还很不巧地摔落在魔夜妖蛭中,幸亏手中刀光舞得急,锐利刀气透发出去,把周围的妖蛭都切碎、扫开,这才没有遭到危险。
  到了这里,孙武也看了出来,拓拔斩月并不是凭自己的力量破墙而入,是与人交手,被人打飞出来,撞穿墙壁摔落到地的。
  “拓拔团长!”
  孙武见到情形不对,第一时间抢了出去,飞身落在拓拔斩月身前,双臂一封,及时挡住一记追击拓拔斩月而来的气劲。
  力道不弱,孙武微微往后仰腰,这才将力量完全承受下来,虽然有金钟罩自动护体,双臂却仍热辣辣地感受到一阵疼痛。
  (是武技?还是法宝的击力?辨别不太出……
  孙武心中一愣,对面的石墙陡然发生爆炸,整堵石墙被一股巨力炸开,碎石纷飞,如羽箭般乱射而来,孙武首当其冲,但璀璨金光瞬间笼罩全身,强猛罡气护体下,碎石没能造成半点伤害,还反激弹射出去,砸向周围的魔夜妖蛭。
  “哼!这种现身法……看来是个粗暴的家伙啊!”
  孙武的预测有些许误差,因为在烟尘中缓步踏出的人,并不只一个,来的不是某个家伙,而是一票家伙们!身上穿的衣服很怪异,黑白相间,似是僧袍,却又没有长长的下摆;脚上穿的全都是草鞋,还用麻绳绑腿,脸上也一律带着紫色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口鼻。
  “呃……这是哪个宗教团体吗?在中土好像没有见过啊?”
  在梁山泊长大的少年,当然不可能知道域外的教派组织,不过呼伦法王门下的僧侣却补充了这点缺憾。
  “啊!你们……心眼宗!”
  中土语说得不好,这几句略嫌有些怪腔怪调,不过孙武还是听懂了。既然有人认得这些打扮古怪的神秘客,那么总该有点资料可以提供吧?
  在孙武挡住爆炸碎石的同时,香菱也飞身来到孙武身后。相信孙武不会被这种小场面难倒,香菱没有出手帮助,而是第一时间扶起拓拔斩月,用最快速的身法离开险地。
  时间真是拿捏得刚刚好,香菱才刚带着拓拔斩月飞起,大批魔夜妖蛭就围了上来,只要慢一刻,她们就会被妖蛭缠上。即使身在空中,有两条巨大化的妖蛭仍是活动了起来,朝她们发动攻势,但两记无形音刃及时射至,在两条妖蛭的身躯上留下锋锐伤痕,截住了牠们的攻击。
  “妃小姐,多谢。”
  香菱落地之后,立即向妃怜袖致谢。无形音刃对妖蛭造成了伤害,但入肉却不深,没有将妖蛭剖开或切断,这点香菱明白是为什么,妃怜袖想必是顾忌切断妖蛭后,妖蛭能像蚯蚓般分裂存活,那反而是增添敌人数目,更为不妙,这点心思细密之处,正是妃怜袖的价值。
  孙武见到拓拔斩月被救离,心中稍宽,妖蛭群虽然也朝他围过来,但金钟罩练至第六关,已足以在体外形成护身气罩,如今练上第七关,内劲一催,一层灿烂的金芒气罩护住周身一吋,凡是攀附过来的妖蛭,全给金芒震弹开来。确定自己的金钟罩能抵挡妖蛭,孙武心下大定,转为注意那群神秘来客。
  相较于孙武,破墙而来的那群怪人虽也受到妖蛭攻击,但他们的应付方法却从容得多,为首的几个人扬起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掌心散发出去,围上来的妖蛭群就彷佛得到命令,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袭往别的方向。
  “这些东西是你们在操控的?”
  即使是孙武这样迟钝的人,也能轻易得出这个答案。假使呼伦法王一派,也能如此驱走妖蛭,孙武还会把这当成域外人士的专有技术,但呼伦法王门下对此一筹莫展,连姗拉朵都失了手,显然这些妖蛭经过特殊改造,是有心人特别创造出来操控的。
  来自心眼宗的这批怪异僧人,见到孙武等人也是大为讶异,特别是听到孙武的喝问,更是错愕不已,彼此以孙武不懂的语言交谈,正当孙武想要向后方寻求翻译援手时,心眼宗僧人用不甚准确的腔调问话。
  “你……中猪人?”
  “……你是在问我是不是中土人吗?”
  孙武直接了当地回答,却有些紧张,因为之前碰到的域外人士,中土语都说得很流利,没有沟通问题,现在碰到不会说中土语的本土外族人,这话不晓得该怎么说下去。
  好在,对方很快就表明企图。似乎是鉴于这票中土、域外联合队伍人多势众,心眼宗僧人不愿节外生枝,多树强敌,主动用别脚的中土语喊话,要求交出拓拔斩月,两边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免得造成无辜伤亡。一面说话,心眼宗僧人还一面驱动妖蛭,朝众人逼迫过来,制造压力。
  “要我们交出拓拔团长?”
  这对孙武而言,应该是一个完全不用考虑的问题。稍微往后看了一眼,少年发现拓拔斩月好像已经伤重昏迷过去,但香菱悄悄打了一个手势,应该是不碍事,没有生命危险,这样很好,因为若是拓拔斩月中了什么毒,还得要抓住人逼取解药,那战斗起来就会增添难度。
  “这种无理的要求,我们……”
  “吃屎吧!你们这些莫名奇妙的邪教和尚,要人没有,全都给我滚!”
  大步从孙武身旁跨出的是任徜徉,犹自伤势未愈的他,一反平时的冷漠,主动拒绝了敌人的威迫,这实在让孙武有些意外,假如是为了女性,那还有话说,但任徜徉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出头,这种事情太反常了。
  这一下拒绝,导致谈判破裂,心眼宗僧人立即动手,催迫魔夜妖蛭大举来袭,甚至从窗外又涌进了新的一批。
  “任兄!”
  “别担心,我有办法。”
  任徜徉所谓的办法,就是孙武之前迟疑的那个策略,只见他双掌一错,隐约有白光透出,赫然是“如来神掌”发动前兆。
  “任、任兄,你确定这样好吗?这里空间是不小,但建筑结构好像不是很牢,神掌一发动,这边……承受得住吗?要是塌了下来,我们的处境会比现在更糟啊!”
  太清楚发动神掌的破坏力,孙武连忙提出自己的顾虑,但没等任徜徉有响应,敌人那方面就率先采取动作。一个心眼宗僧人抢站出来,额头上骤然放光,好像长出了一只眼睛似的东西,光华大盛。
  这道光芒赫然还具有指向性,对准最具威胁性的任徜徉直射而去,孙武在旁被这光线闪了一下,头晕目眩,剎那间意识竟有些昏沉。
  有过与纳兰元蝶敌对的经验,孙武立刻就明白过来,这肯定是具有精神影响力的法宝,要是自己多看一会儿,搞不好就会意志失守,而任徜徉首当其冲,被这怪异法宝影响最大,会否……
  “操你老母,对我玩这招,老子我是和尚庙里养出来的!”
  出乎孙武意料的结果,被那道强光照个正着的任徜徉,非但不受影响,反而龙精虎猛地反攻,抬手一记劈空掌,打中那名额顶放光的僧人,登时头颅破裂,气绝身亡。
  “我和某个半途出家练神掌的不一样,从小练的就是禅功,宁定心神、抗拒外魔的心灵禅修,我是再拿手也不过了。”
  任徜徉似是战意高昂,出手杀毙一人后,左掌一挥,就要冲上前去,一个人单挑整群心眼宗僧人,但对方在损失一名成员后,也采取了行动,其中一名像是头目模样的僧人,伸出右手,掌心好像捏碎了什么,瞬间一大堆藤蔓缠绕着手臂生长,更生长出一朵海碗般大、五颜六色的奇异花卉。
  法宝·流光幻花!
  (这是……生化系统的法宝?还是第一次见到。
  孙武一愣,看到那朵巨花绽放盛开,颜色鲜艳得出奇,好像还有阵阵浓郁异香扑鼻而来,当下有些犹豫,不晓得该看还是不该看,短暂思考后,他还是决定移开目光。
  这么一转头,立刻将孙武吓了一跳,旁边站着的人哪还是任徜徉,一身黄袍、虎目龙威,赫然便是自己最忌惮的大敌,武沧澜。
  大惊之下,孙武首先动的念头,便是先发制人,可是心念一转,想到武沧澜没理由忽然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的六识感官已被影响,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全部都是错误的讯息,如果莽撞行事,一定会后悔莫及。
  稳重,是孙武个性上的优点,但他庆幸得实在太早,因为虽然他判断正确,没有误伤友军,但友军却不见得有这等理智,所以不抢先出手的后果,就是让“武沧澜”先动手,狠恶一拳直击过来。
  “任兄!”
  孙武叫了一声,也不敢确定眼前幻象的真实身分是不是任徜徉,只能运起金钟罩,举臂硬挡了迎胸击来的重拳。
  两劲对撞的瞬间,孙武暗自吃惊,因为这“幻觉”真实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敌人击来的拳劲,不是“易筋经”、“洗髓经”而是货真价实的“天子龙拳”虽未动用实招,可是拳劲如排山倒海而来,莫可抵御,孙武待要再催劲提升关数,却已不及,被这一拳给轰得离地而起,摔飞出去。
  剧痛之中,孙武侧目往周遭看去,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已经不是月牙关内的情景,而是战场之上,千军万马,正在混乱冲杀,喊声震天,黄沙飞扬,鲜血飞洒,打得再激烈也不过。
  这幻觉实在是幻得太厉害,若非孙武对自己的理性还有几分信心,肯定会以为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某个奇异世界。不过,当乱军中一名铁甲武士挥刀朝他斩来,孙武仍是暗自叫苦,挥起左拳迎了上去。
  强而有力的拳头,准确地落在敌人刀刃上,不只将刀刃打断,更直袭敌方,将那名铁甲武士打得喷血飞出。战绩优秀,孙武却是冷汗直冒,不晓得自己到底打伤了谁。
  以自己的武功,去对付呼伦法王门下的那些弟子,要一拳打死一个,这绝对做得到,现在状况混乱,不辨敌人真面目,莽撞乱打之下,很有可能发生遗憾。这么一想,孙武就不敢胡乱出击,运起金钟罩,预备凭靠护身气劲硬挡。
  (糟了,第七关的反震力量太强,会不会伤到人啊?那要降低关数吗?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就……唉,那还不如和“武沧澜”交手算了,起码我不会打伤任兄,任兄也……哎呀!他万一乱发神掌,那怎么办啊?
  孙武猛然想到这个重点,大吃一惊,转头到处找寻“武沧澜”的踪影,却哪里还看得到人,满目所见,都只是胡乱砍杀的士兵,地上也出现了尸首。虽然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但所有人应该都被幻象影响,处于十分混乱的状况。
  再仔细一想,众人现在乱成这样,哪还有办法顾及外头的情况?那群心眼宗僧人、地上的魔夜妖蛭,若是趁隙下手,己方又如何抵御?想来真是讽刺,自己一行人实力坚强,却不料被一批陌生敌人玩弄于股掌,真不晓得武沧澜、苦茶方丈那等强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是如何处理。
  (武沧澜……算了,别人倒也罢了,如果是他,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乱出手,把友军和敌人一起干掉,反正在他眼中,根本没有值得留手的人……
  孙武脑中闪过这念头,觉得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可惜自己怎样都做不出来。刚这么一想,前头一名铁甲武士又砍过来,孙武侧身一闪,眼看着闪避的方向没有东西,但闪过去后却脑后一痛,明显是被敌人打中后脑,不过很快又被金钟劲给挡住,没有受伤。
  明明是空无一物的地方,为何会出现敌袭?显然敌人所制造的幻觉已更进一步,不只是让自己敌友难辨,更能够掩护他们自己人,让他们无形无影地进行攻击。
  这样一来,战局变得更形不利,孙武凭着金钟罩的护身劲,稳如泰山,但其它人可没这等好运,至少,被敌人以法宝轰砸到后脑时,大多数人的下场是脑浆横流,而不是只感觉到一下阵痛。
  到了这一步,孙武不得不开始认真担忧起来,自己一行人可能就这么栽得不明不白,全军覆没了。可是,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那又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因为己方人马包含了中土、域外的精英,要是真这么完蛋了,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铮!”
  激烈的杀伐声中,孙武隐约听见一下清亮的声响,高亢尖锐,震人魂魄,入耳瞬间让孙武眼前一花,千军万马的影像短暂消失,模模糊糊间,好像看到一地的尸首,还有数不清的黑虫在蠕动。
  对旁人来说,这声琴音是个意外,但孙武却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目不视物,长年进行禅定灵修,妃怜袖绝对是最有能耐处理这种状况的人,倘使说有什么人可以摆脱幻象,那一定就是妃怜袖,孙武深信这一点,早在等待这声琴音的出现,声音一入耳,他就配合这声音,想让自己从幻觉中醒来。
  要是这个声音可以持续久一点,这个战术的成功性很高,可是,琴音却半途消失,那些模糊的景象又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战场,千军万马正在胡乱冲杀。
  “糟糕,又变回来了!”
  孙武叫了一声,左侧腰际又是一痛,被什么东西打个正着,中了敌人的暗算,但这次有了经验,一被敌人攻击,孙武立刻鼓起内劲反震,第七关金钟劲的力道远胜从前,这一下鼓劲震出,隐约感觉到一股破裂震动,应该是把敌人所持用的法宝连同手臂一起震断了。
  情况混乱,孙武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敌阵的另一侧出现,朝自己这边急奔过来,正是“武沧澜”在这之前,孙武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期盼看到武沧澜的一天,甚至会因为看到武沧澜,整颗心完全雀跃起来。
  “喔喔!任兄啊!”
  金钟罩要发挥完全威力,必须要脚踏实地,不过现在孙武却全然无视这问题,脚下一踏,跃起离地,主动朝着“武沧澜”飞跃而去。
  跃至半途,对方的重招已经迎面击来,赫然又是“天子龙拳”的沉猛招数,孙武不晓得自己能否接下,但若要发动神掌对拼,两强对撼,就算不怕彼此有伤,也怕余劲震伤旁人,委实顾忌良多。
  (剩下的人在干什么?快点啊……我这边快顶不住了……
  对恶劣状况束手无策,孙武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同伴身上。一如预期着妃怜袖能发挥应有表现,孙武也相信其它同伴的实力,再怎么说,同伴群中还有一个小殇,她若是出什么奇招解决了问题,那是一点都不值得奇怪,更何况,己方还有一个专家……
  猛招迎面而来,“天子龙拳”的强悍一击,孙武甚至看到了那特有的龙形气劲绕体,脑里一片空白,无计可施之下,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预备以本身修为硬撼这一击。
  金芒、龙形气劲正要对撼,忽然间一阵强烈的臭气扑鼻而来,臭味恶心之至,几乎是一闻到这气息,孙武就想要狂呕出来,自身真气涣散,这一拳挥不出去,就连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
  模糊的同时,真实的景象也开始回复,孙武用力摇了摇头,把晕眩感甩掉,看清楚了眼前景象,赫然只见任徜徉站在自己身前,虽未低头呕吐,但脸色却是难看之至,被那阵臭气熏得七荤八素。
  孙武和任徜徉的定力佳,在这阵腐臭气味熏染下,还能够维持得住,其它人就没这等好运,嗅到这阵臭气的九成人都大吐出来,不但孙武这一边是这样,就连站在老远外的心眼宗僧人也都捧腹大吐,弄得满室俱是腐臭酸味。
  幻觉一去,孙武发现己方多了十多具尸体,都是呼伦法王门下弟子,还有几名受雇扛行李的脚夫。
  这是预计之中的场面,不过,青龙、朱雀两名尊者分别手持法锥,合力布下一张橘红色的光网,莫妲芭与一众域外僧侣被守护在光网内,毫发无伤,看来不仅神智清楚,就连魔夜妖蛭也不敢靠近那张光网,堪称是安全地带。
  身为域外人士,呼伦法王一派果然有应对之法,但大家明明是同在一条船上,这种要命时刻却连个招呼也不打,未免太不够义气,孙武不由得冒出这样的想法。然而,再看看两名尊者气喘如牛、汗若雨下的狼狈模样,孙武也知道他们撑得很勉强,想来这道橘红光网该是非常高等的防御手段,需要四尊者合力施为,现在仅剩他们两人独撑,连同为呼伦法王一派的僧侣都无法尽数护全,更别说顾到自己这边了。
  倒在地上的那十多具残尸,被魔夜妖蛭啃食得尸骨不全,大概多过几分钟就会连点渣都不剩了,然而,最让孙武担忧的这些妖蛭群,现在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当一阵阵腐臭的青烟飘过,妖蛭群彷佛被滚烫的开水给当头淋着,迅速地腐化溶解,化为黑水。
  如此诡异的状况,就连无知无觉的妖蛭群都感到惊惧,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远离孙武一方。倘使心眼宗僧人还能继续发出驱使号令,鼓动妖蛭群,情形或许会不一样,可是,那些僧人并没有余裕顾到这个,因为那阵青烟所熏到的人,并不只是孙武一方,心眼宗僧人更是深受其害,全给呛得眼泪直流,捧腹狂呕。
  那名施放幻觉、好像头目似的僧人,身材高大,修为也远较其它人要高,在这阵青烟熏染中,只是泪水狂流,并没有呕吐,但这并不代表他好过,因为在他掌心所绽放的流光幻花,在接触到青烟的瞬间,就开始枯萎发臭,迅速腐化。
  生化系的法宝,发动时与施用者的气脉相连,当法宝被摧毁,施用者受到的影响尤其大。制造幻觉的流光幻花一枯萎,那名高大僧人的手掌立即流出血水,指肉溃烂,像是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只不过他个性极硬,强行忍住痛楚,但额上涔涔流下的汗珠,却是再清楚也不过的事实。
  “原来有高人在此……”
  一句话说出,却让孙武等人都吃了一惊。理由很简单,心眼宗僧人说的中土语,刚才都是怪腔怪调,说不标准,但这人吐出的一句,却非常字正腔圆,与其它人大不相同,心眼宗这教派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高大僧人在剧痛下说了这一句,似觉失言,但悔时已晚,索性大喝出声,“是谁在暗中搞鬼?站出来!”
  这时,青烟渐散,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青烟的源头,只见青烟中缓步踱出一个窈窕身影,体态婀娜轻盈,正是香菱。青烟是从她双手发出,掌心握着两团越来越小的硬块,显然是鼓动灼热内力焚烧这两团东西,随着这两团东西将被烧尽,青烟也渐渐消失。
  “你、你是什么人?”
  问题只问了一半,包括那名高大僧人在内的现场所有人,就知道事情不单纯,因为香菱的脸色很难看,似乎也被青烟熏得极为难受,照理说,如果青烟是由她所发,她不该会陷入这等窘境,除非……
  三道身影在香菱身后出现,与香菱相比,这三人的状况可比她好得太多,因为他们是全场唯一戴上防毒面具的三个人。
  “小殇、路叔叔……”
  孙武见到他们两人,倒没有多大的惊喜,因为早料到他们两个人会平安无事,而真正缔造这个战果的人,则是在他们两个人之后现身。
  “哈哈,只会几手三脚猫伎俩,也敢在你家祖宗之前卖弄!真是把人笑掉大牙了!”
  朗声大笑中,站在小殇、路飞扬身后的姗拉朵,终于现身出来,一把摘去了防毒面罩,在金发倾泻中,露出了真面目。


第二章 腐骨融肉·分道扬镳
  打从孙武看到那朵巨型奇花,陷入幻觉的那刻开始,他就把解决困局的希望,寄托在姗拉朵身上。
  姗拉朵不是一个普通的疯狂研究者,她身为昔日三美神之一,当世生化系法宝的技术掌握,无出其右,虽然刚才对付魔夜妖蛭的手法出错,闹得狼狈,但三美神的传说始终不是浪得虚名,尤其是对付使用生化系法宝的敌人,这种事怎么想都是她的拿手强项。
  果然,在敌人开始施放幻觉的时候,姗拉朵完全保持清醒,分毫不受幻觉所惑,在最短的时间里头,调配出破解幻觉的法宝,配合香菱的力量,破解敌人的幻觉,并且掌握了魔夜妖蛭的正确基因,反过来把妖蛭群给解决掉,甚至就连施放幻觉的敌人都给予重创。
  这些事情显是大出敌人的意料之外,姗拉朵虽然不懂什么武功,但当她揭开防毒面罩,金发倾泻而下,往前跨上一步的时候,那一身凛然气势,无疑是控制全场的女王。
  如此手段,在孙武等人看来已经是超卓不凡,但在隶属同领域的敌手眼中,那简直是惊神泣鬼。也因为如此,已有多年未曾露面的姗拉朵,一下子就被敌人认出了身分。
  “你、你是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
  “哈哈!名人真是有好处啊,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得。怎样?要不要过来讨张签名啊?”
  一点也不畏惧恶名所带来的影响,姗拉朵表现得特别张扬,甚至还对着敌人竖起了中指,十足挑衅的态度。
  照理说,这么直接的挑衅行为,应该直接导致一场新战斗,不过,当姗拉朵亮出名号后,像是形成了吓阻作用,心眼宗众僧立即开始后退,选择从这离开,不再上前攻击。
  “原来是你这人人得而诛之的红色魔女!既然是你,今日我们就无须动手,从此刻起,自然会有别人来收拾你,你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今天的域外各族,已经不是当年的旧样子了!”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姗拉朵的恶名昭彰,仇家遍布中土域外,只要把她的下落传出去,别说域外各部族会有人前来寻仇,恐怕连中土都会有仇家赶赴域外。
  可以想见,当孙武等人一出月牙关,前头的路将会是荆棘满地。这一点孙武倒还可以理解,但侧眼望向呼伦法王一派,那些域外僧侣的脸色也很难看,似乎不乐意被当成魔女的同党。
  “哼,动手?别说得那么好听,怎么你还有手可以动吗?大个子!”
  姗拉朵的嘲讽命中敌人要害,因为流光幻花被破去,那名高大僧人的手掌迅速腐烂,化为血水,现在已有很大一块露出白骨,如果不尽快救治,整只手废掉是迟早的事。
  “我今天心情不错,算你狗运,这是解药,涂抹上去,可以救你手臂!”
  姗拉朵从腰间取出一盒药膏,抛扔出去,这个与她一惯行事风格不合的宽厚作法,让孙武等人大吃一惊,任徜徉更是一副彷佛看到鬼的表情。只不过,相较于姗拉朵,敌人的态度更让孙武不能理解。
  “哼!少来这一套!”
  那名高大僧人一手抽出腰刀,飞掷出去,将姗拉朵扔出的药膏盒斩落,又从同伴腰间拔刀,手起刀落,瞬间切下自己腐烂中的那只手掌,血溅当场。
  孙武料想不到这人如此勇悍,居然不受敌人恩惠,宁愿自残一掌,顿时吃了一惊。那名高大僧人砍去手掌后,更不停留,与同伴打了个招呼,一群人迅速撤走,就连大批逃离中的魔夜妖蛭也都遁回地下,消失不见。
  一场莫名奇妙的战斗,就这么结束,孙武往周围看了一眼,确认同伴平安无事后,便来到姗拉朵面前,称赞她刚才的宽厚行为,却反而惹来了一个白眼。
  “什么啊?送药给他医手,我有可能会那么好心吗?”
  “啊?这么说……那个药膏,是有毒的吗?”
  “这么蠢的鸟计策,会有人上当才怪!那盒药膏是真的,不过里头被我添了独门药物,一旦涂抹上去,九十天内都会散发出人类闻不到的奇特气味,在五百里内我都可以进行追踪,半夜偷偷过去下毒,把他们整团人搞得半死不活!”
  姗拉朵皱眉道:“这一招,太平军国时期我常常用,很多人就是这么不明不白栽在我手上的,想不到这次会失败……啧,照理说这些人没本事看破我的技术,除非……”
  说着,姗拉朵的眉头皱得更紧,孙武也明白她的想法。如果敌人不是从她的手法识穿奥秘,那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敌人了解她过去的历史,而且还不是普通道听途说,应该是熟读过档案纪录的那一种。
  但……为什么一个域外宗派的僧人,会熟读太平军国时期重要人物的纪录呢?这件事委实透着古怪,孙武觉得事情不单纯,可是现在什么判断都做不出,只得先看看己方的损伤情况。
  稍微看一下,整个情形与刚才看的没有差太多,死的人已经死了,连尸骨都被妖蛭啃得差不多了。
  任徜徉的脸色难看,但应该没受什么伤,只是被青烟熏着,熏得太厉害,一时间还没回复过来;从头到尾压根没取下防毒面罩的小殇、路飞扬,自然是一根头发都没有少;香菱负责把姗拉朵调配出的药物焚化成烟,被熏得两眼通红,不过察觉到孙武的目光,她还能回转过头一笑,可见没什么大碍。
  相形之下,妃怜袖的状况就比较糟糕,眼罩下的面孔极度苍白,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镇压下呕吐的冲动,没有当众出丑,但全身汗湿衣衫,摇摇欲倒。在她周身半尺范围,积聚了巨量的妖蛭尸体,全都是朝她进行围攻,却被她扬发音剑击毙。
  这也是适才琴声一发即停的理由,敌人一见有此强力阻碍,立即调度魔夜妖蛭做牵制攻击,使得妃怜袖一时间无法援护同伴。
  “妃小姐,你没事吧?”
  “……嗯,别替我担心,我没事的,刚才妖蛭群攻击的时候,有几个人趁乱抢攻过来,都是心眼宗的人。我发音剑将他们击退,但他们所使的内劲……嗯,很奇怪。”
  妃怜袖侧过头,好像在思索什么,一时间却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孙武转头,望向被路飞扬背在后背的拓拔斩月,人已经昏迷过去,却犹自紧握住手中的长刀,不肯放松。
  “拓拔团长他……怎么会伤成这样?心眼宗的人和他有仇吗?铁血骑团的其它人都到哪去了?”
  孙武一口气连提了几个问题,但他也晓得不可能得到答案,靠近过去一看,立即惊觉不对,拓拔斩月手中所持的刀虽然长,堪称是一口难得利器,却无复之前的神异灵光,换句话说,这不是先前的那柄“祭刀”“拓拔兄的祭刀,怎么不见了?”
  孙武吃惊地望向小殇,却见到小殇把手一摆,明示不知,反而是任徜徉听了孙武的叫喊后,立即赶了过来,眼光一望长刀,登时变色。
  “这不是祭刀!奇怪,刀子哪去了?这种重宝没可能离身的啊!”
  以祭刀的神异性、重要性,拓拔斩月自然不可能让这件重宝离身,这是很合理的推论,但孙武却对一件事感到不解:那就是任徜徉为何会知道此事?
  单纯比较江湖上的名气,任徜徉、拓拔斩月都是新一代的后起之秀,名声响亮,两个人可以说是齐名并列,但拓拔斩月行踪飘忽,任徜徉也不喜好结交男性友人,所以从没听说这两个人有什么交情,任徜徉会一眼认出拓拔斩月的异常,这实在有点古怪。
  “干什么?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家伙当初与我齐名,早晚会干一架,我事先调查对手资料,堪称智勇双全,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任徜徉大剌剌地说话,给了众人一个解释,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可是孙武却一点也不相信,因为以任徜徉的狂傲个性,很难相信他会专程去调查同级数的潜在对手,如果是调查羽宝簪、妃怜袖,那还有话说,但拓拔斩月是男人,要说任徜徉会对他感兴趣,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还有,任徜徉说这话时的表情,虽然一派正经,但在孙武看来,那实在是与路飞扬撒谎的时候很像,所以,这一番解释,反而更暴露出事情的不寻常。
  任徜徉与拓拔斩月是旧识,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孙武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个人是否有结怨?但若真如此,任徜徉此刻肯定会落井下石,就算不趁人之危,一掌打死拓拔斩月,起码也会捧一盆尿来当头浇下去,绝不是现在这样故作不识。
  “任兄,我觉得你……”
  “哎,少说废话,我先带着家伙去治疗,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任徜徉说着,竟然主动伸手,把拓拔斩月从路飞扬的背上抱下来,急急忙忙跑向姗拉朵求助,这个出奇的表现,更是让孙武目瞪口呆,确信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正想凑过去瞧瞧,满头大汗的青龙、朱雀两尊者,来到孙武面前,表示有事情要跟孙武商谈。
  “嗯,我大概也猜得到是什么事,不过……还是请两位告诉我一下吧!”
  孙武与两大尊者没有多少往来,青龙尊者是一个身材极为瘦高的男子,朱雀尊者则是一名颇具风韵的美人,曾在孙武的“无孔不入掌”下吃过大亏,但在那次交手后,孙武甚至没见过他们几次,更说不上什么交情。
  两大尊者首先带来的,是有关心眼宗的数据。这个神秘的教派,已存在域外几十年,严格来说,心眼宗并不算是一种宗教,因为他们虽然有教义、有僧袍服色、有信徒,但整个教义都是胡乱抄摘其它宗教,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堆而成,说得明白一点,哪怕是骗财骗色的神棍组织,也比心眼宗更专业。
  青龙尊者道:“他们的圣典《心眼经》我以前稍微翻阅过,大意是说什么眼睛是灵魂之窗,是人身上最神圣的地方,每个人除了肉眼之外,还有与生俱来的心眼,只要勤加修练,开通心眼,就能够立地成仙,超脱生死,究竟涅盘。”
  孙武皱眉道:“什么和什么啊?成仙和涅盘,这好像不是同一件事吧?这些家伙当文抄公的时候,都不考虑系统性和合理性吗?”
  “所以才说,心眼宗并不能算是一个宗教团体。”
  “不是宗教团体?那是什么?诈骗集团吗?”
  “更糟糕!他们没什么耐性,所以是用抢的。”
  青龙尊者向孙武解释,心眼宗的活动,说穿了就是干强盗,在沙漠里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碰到各部族联军进行扫荡时,就远远避开,不与正规军硬碰硬,至于什么宗教形式,那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伪装,至少……一直到十多年前都是这样。
  在太平军国之战告终之后的几年,这个已如日薄西山、苟延残喘的盗贼团,忽然发生奇异变化,不但成员实力提高,组织中有了几个高手,使用法宝的技术更是高度提升,像是有什么很强大的技术支持,短短时间之内,势力大增,收了很多的信徒,甚至结束了本来的掠劫行为。
  从此,心眼宗迅速拓展势力,虽然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教义,却增多了大量崇拜者,但心眼宗挑选入教信徒的资格却极为严格,除了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以外,基本上不收任何的老弱妇孺。
  “只收年青壮汉?这个教派是搞什么?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招募军队或是收苦工啊?”
  孙武皱眉提出疑问,青龙尊者也只表示心眼宗近年来行事诡密,虽然不再进行掠夺,但却总是搞一些神神秘秘的宗教活动,他们的圈子有许多特别规定,外人难以进入,青龙尊者也回答不出来,只能再次表示,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极大,甚至犹在呼伦法王一脉之上,有多个部族的领导人都是信徒,与他们为敌,绝不是一件说笑的事。
  “可是,心眼宗的人追拓拔兄做什么?”
  孙武能够想到的理由,一是为了夺取拓拔斩月身上的某件东西,二就是为了他本人,可能是想生擒他,也可能是想杀了他。第一种可能,只有请人搜身才能知道,若是第二种……那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要抓人杀人?
  “孙少侠,我们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心眼宗势力庞大,若是与他们敌对,我们此行将会节外生枝,非常不利。所以……”
  “所以呢?你们要说什么?”
  孙武发出质问,两大尊者迟疑着说不出口,似乎是期待着他自己了悟说出,可是孙武迟迟不开口,终于让两大尊者不得不做出暗示,希望孙武能够减轻负累,不要带麻烦的人与物一起上路。
  很明显的暗示,但却被孙武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不可能!姗拉朵女士是我受苦茶方丈所托,要保护她直至域外的,要我一出月牙关就与她分开,这种事情不可能。拓拔兄是我的朋友,他被人追杀至此,连人都还昏迷着,如果我这么扔下他,那我还算是人吗?”
  少年的回答清楚明白,但站在呼伦法王那边的立场想想,孙武也可以体谅两大尊者的心情。
  “本来我希望等到法王觉醒,再将此事做个交代,不过,如果两位觉得不妥,那么我就将默写出的秘籍交给两位,由两位带回去研究,不晓得怎么样?”
  假如呼伦法王醒着,绝对会拒绝孙武的这个提案,因为在呼伦法王的判断中,一个会走会思考的活秘籍,绝对比一本死秘籍有价值,然而,对两大尊者而言,这一路上将要面对的各种风险,比带一个活秘籍的好处要重要得多。
  应该要发生的事,照着其应有的轨迹进行。在天明之前,两名尊者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以法王殿下的安危为第一优先要务,所以接受了孙武提出的条件。
  在实际的执行上,最困难的一步,反倒是莫妲芭的意愿。论身分,她应该是众异族僧侣的首领,不过,非觉醒状态的她仅是个普通孩童,基本上意愿可以说是被无视,在吵累睡着之后,就被众门徒抬上马车了。
  当呼伦法王一派的大队人马离开月牙关,目送他们离去的孙武没有说什么,但任徜徉却有大反应,暴跳如雷,大骂秃驴无情无义,连一点基本的义气都没有,卑鄙无耻。
  “也别这么说,他们有他们应该做的事,如果为了和我们讲义气而误事,那反而是意气用事了,现在他们这样做,我觉得轻松不少,最起码不用一直觉得欠他们什么。”
  孙武说得轻描淡写,任徜徉听了反倒皱起眉头:“等等,其实我也很好奇,姗拉朵那个女人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要这么袒护她?她现在几乎等于是全民公敌,你护着她上路,将来一堆人连你也要杀,这样划不划算啊?”
  “任兄这么说才奇怪咧!姗拉朵女士与你也非亲非故啊!你为什么也……”
  当孙武这么说的时候,任徜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古怪,还刻意移开目光,好像不愿意与孙武目光相对似的。
  “喂?怎么了?任兄,难道……”
  “没啦!你别乱想,我只是……只是看不得女性受到欺侮,所以才答应和尚师父,把她安全送到域外的,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任徜徉严肃地表明了立场,孙武没有再多问,只是简单交代了自己的想法。
  “这次到域外来,除了帮助呼伦法王他们办事,另外还有几件重要的事,要帮同盟会调查有关楼兰遗迹的事,还有要去追查西门朱玉的秘宝……”
  “还有要找神秘的健胃消食片。”
  “小殇,这个不必列入主要行程,没找到是应该,找到是多余。”
  孙武摇摇头,道:“这两件事情,可能会对莫妲芭他们造成负担,现在分开也好,更何况,拓拔兄是我的朋友,这次他出了事,我不能袖手旁观,而还没出月牙关就已经惹上了心眼宗,未来前途未卜,我不想让他们因此遭遇什么危险。”
  “呃,怎么你与拓拔斩月有交情吗?”
  任徜徉皱眉道:“没听说你们有过什么来往啊?如果只是交过一、两次手,那你们应该只是仇家,即使是朋友,也用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支持吧?”
  任徜徉问得有道理,孙武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旁边的小殇扯扯他衣角,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很正常啊!那家伙的妹妹与这个迟钝家伙订亲,是乡巴佬的未婚妻,换句话说,那家伙就是乡巴佬的大舅子,是很亲的亲戚,这样就不奇怪了吧?”
  “妹妹?拓拔斩月的妹妹?谁啊?”
  任徜徉闻言皱眉,似是有什么东西想不通,但小殇却适时地给出了补充。
  “拓拔斩月的妹妹,拓拔小月小姐,龟兹国的公主殿下,听说还是域外第一美人什么的,别的也就算了,不过既然是第一美人,是男人听了都会想拼命上的。”
  这一段话确实有着不凡效果,任徜徉浑身一震,像是听见什么令他极度震惊的东西,慢慢地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望向孙武。
  “你……你……她有未婚夫?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声音颤抖,连双眼都充血发红,任徜徉的情绪明显是极为激动,孙武看了都吓一跳,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地方,居然惹得任徜徉这么大反应,左想右想,似乎只有一个解释。
  “任兄,其实我并没有见过小月公主,也对订亲这种事情很反感,如果任兄想要追求小月公主的话,我就把这机会让给你,并且支持你成就好事。”
  孙武自认这话很得体,哪想到任徜徉一听,就像是火上加油般,整个人怒发冲冠,差一点就要飞扑过来。
  “什么玩意儿!说让就让,你把她当成什么?你这个无耻的贼胚!”
  “哇!有话慢慢说,我让你也这么生气,那……那我不让好了。”
  “我呸!你不让,难道你以为自己配得上她吗?”
  “太过分了吧?让也不行,不让也不行,你这根本是无理取闹嘛!”
  孙武身形闪动,连续躲开两次任徜徉的扑击,但任徜徉在恼怒中挥掌出击,动作越来越快,闪躲不易,如果再这样下去,两大神掌传人的对决战斗或许就要莫名其妙爆发了,所幸,阻拦之人也在这时候出现。
  “少爷,拓拔公子已经醒来了,请你过去看看吧!”
  “喔,收到!”
  孙武快步疾冲,闪过任徜徉,一下子冲进室内,看到拓拔斩月在墙角缓慢坐起,旁边姗拉朵坐在一旁,正在把六、七个瓶瓶罐罐收回身上,结束了诊疗过程。
  “拓拔兄,你醒来实在太好了,姗拉朵大姐,后面有个发狂的家伙,请你帮忙去挡一下,我姊姊将来一定会用力感谢你的!”
  经过许多历练,孙武也学懂了一物克一物的道理,如果凭自己的交情,是无论如何请不动姗拉朵的,但加上了最后那一句,姗拉朵两眼一亮,精神大振,衣袖一挥,大步往外头走去。
  孙武记得任徜徉一直对姗拉朵忌惮甚深,几乎可以说是一见姗拉朵就拔腿逃跑,让姗拉朵去处理任徜徉,应该是最好的天敌,这样自己就可以专心与拓拔斩月说话了。
  “孙……孙兄。”
  拓拔斩月的声音一如昔日,听来仍是那么孤寒冷硬,之前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拓拔斩月甚至对孙武抱持敌意。可是现在拓拔斩月的声音里,孙武听得出有一丝喜意,表示对方很乐意看到自己,甚至……很可能是为了找自己才到这边关来。
  “拓拔兄,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孙武的话才刚说出口,小殇就在背后踢了一脚:“喂!你还嫌自己接下的工作不够多吗?楼兰遗迹还没线索,西门秘宝也还没找,健胃消食片还……嗯,这个先不管,但你那么多事情压在头上,哪还有时间管其它闲事?”
  小殇说得有理,但孙武却觉得自己无法袖手旁观,当初铁血骑团为了佛血舍利付出许多,后来却给自己吞了下肚,害得他们一场辛苦成空,自己确实欠他们一个人情,更何况,以拓拔斩月的孤僻冷傲,此次居然主动来找自己帮忙,如此低头,他们肯定是碰上了大麻烦,自己至少也要了解一下发生什么事。
  “拓拔兄,请别见外,你是我的朋友,做朋友就是祸福与共,让我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吧!”
  对拓拔斩月而言,要低头求人不是一件容易事,即使事前已经有了觉悟,到了这一刻,仍是觉得很困难,然而,危机已迫在眉睫,想到自己所背负的重担,拓拔斩月做了决定,将所有的问题说出来。
  “我的国家……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同胞们生了奇怪的病,好像某种瘟疫,流传得很广,无法可治。”
  孙武听到这里,立即转头,与身旁的香菱交换了一个眼色。像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奇异疫情,不久前也在慈航静殿附近上演过,慈航静殿对之也束手无策,而这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从种种迹象判断,很有可能是朝廷在幕后操控,如果说这种情形也出现在域外,那么……
  “疫情流传,太多人病倒,国家就出现很多问题,有些人想要趁这机会蠢动,夺取权力,我们察觉得太晚,当我们发现这些野心份子的计谋时,他们已经成功煽动民众,燃起火头……”
  “如果只是这样,还有办法可想,但这些野心份子自称是天妖传人的手下,如果被这些人夺取国家大权,从此就会战火连连了。为了要平乱,我们尝试武力镇压,但对方的阵营中却有高手埋伏,在一次围剿战中,我们大意中伏,死伤惨重,皇家护卫团折损过半,北宫统领身受重伤,他说……敌人实力太强,单靠我们没有能力应付将要到来的危机,唯有向中土的朋友求援……”
  “我和护卫的骑士们一路赶向中土,路上屡遭伏击,同伴死伤殆尽,我也受了伤,最后是到了月牙关,敌人发动全面围杀,我才知道这些人原来是心眼宗的信徒,勉强且战且走,进了月牙关,如果不是遇到你们,现在大概已经……”


第三章 盟约契约·趁火打劫
  听了拓拔斩月的说明,孙武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也开始感到犹豫。事情的复杂程度比自己预想更甚,保护拓拔斩月是一回事,但是接受这份邀约却是另一回事。
  自己这一行人身上早就负有任务,眼下一波未平,哪有办法再去搞事?听拓拔斩月说得那么情势危急,这趟工作的难度就算不是大搞王子复仇记,恐怕也相差无几,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吗?
  孙武的这份犹豫,落在现场所有人的眼中,同伴们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情,路飞扬轻咳一声,道:“慎重一点总是好的,不能听别人随便说说什么,就拔刀相助下去,就算人家看起来一副善良的样子,但搞不好人家平常吃饭不给钱,或是才刚刚强奸完老太婆啊……”
  堪称是最佳讽刺的一段话说完,孙武还没反应过来,拓拔斩月却已率先有动作,愤怒地想要站起身来抗辩,但还没来得及说话,肩头便被路飞扬一把按住,没能站起。
  “年轻人不要太冲动啊!急事缓办,就算是天大的急事也一样,你这么莽莽撞撞,话没听完就怒气冲天,能做得了什么事?难道你一个人的自尊,比你口口声声深爱的祖国更重要?”
  要让一个自尊心被激怒的人冷静,并不容易,但路飞扬这番话却像一盆冷水般从拓拔斩月头上浇下,特别是当他发现到几次发力弹震,却逼不开路飞扬的手掌时,拓拔斩月终于发现这中年男人并不如外表看来的平凡,怒火迅速被责任感所压下,清醒过来。
  “当然啦!来这边说废话也没什么意义,还是先来解决最关键的问题,嗯,为什么我们要帮你呢?”
  路飞扬哂道:“为友情义气?这里过半的人都与你没交情;为民族大义?我们是中土人,你的大义不等于我们的大义;为世界和平?唉……这种伟大事业,还是交给凉茶大师吧!”
  “你……”
  “怎么了?是不是要说不需要我们帮忙?嘿,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你也用不着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说起来算是你运气好,要不是我们恰好来了域外,那你还要赶去慈航静殿找人,多担搁二十几天的时间,事情有得救都会没救,所以我建议大家还是开门见山,不要浪费所剩无多的时间。”
  “你到底想怎么样?”
  “哈,那当然是想要好处啰!你又不是要我们去擦窗丢垃圾,是要我们拿命去拼,没有点好处,谁会答应啊?”
  路飞扬像是一个暴发户似的搓着手指,十足摆出一副贪婪样,就差没有眼中闪出金币的光辉。
  孙武不喜欢路飞扬这样的作法,但从小殇到香菱,人人都选择保持沉默,显然路飞扬的作法获得所有人认同。既然是这样,自己就不能一意孤行地当好人,无视同伴们的心情。
  (不过,路叔叔说话的口气又有点怪,平时他没那么爱钱的,该不会……他是故意用这种说法,在帮我争取大家的认同吧?不可能的,他哪有这么好心。
  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孙武抛开这念头,仔细聆听路飞扬的话,发现他正在摆高姿态,明示己方这些人对什么金银珠宝、高官厚禄都没有兴趣,哪怕是要收买,也不是普通条件收买得了的。
  “……其实我们也不是贪财的人,这次到域外来,只是为了追寻西门宝藏,除了这个,能让我们感兴趣的事情还真是不多,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多生枝节。”
  路飞扬提到了西门宝藏,但这件事似乎对拓拔斩月意义重大,本来还沉得住气的他,一下子失去控制,开口就连说了一串话,而且由于太过激动,这些话是用域外语言一口气说出,孙武虽然听不懂,但看拓拔斩月的样子,这些话应该是在指着路飞扬鼻子大骂。
  (哇!真是气得厉害了!以前拓拔兄不爱说话的,现在一口气就说了那么多,他以前的冷静到哪里去了?
  孙武暗自称奇,拓拔斩月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心中的圣地被人践踏,火冒九重天,西门朱玉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域外民族对他如此崇敬?
  “用这些话骂我,我听不懂,也没什么意义吧?更何况,那小子会‘无孔不入掌’,是西门朱玉的正统继承人,宝藏什么的,他本来就有权利去接收,你们把他当成窃贼,这没什么道理吧?如果真要说窃贼,你们才是窃贼咧!”
  一针见血的话语,拓拔斩月一下子就静默下来,作声不得,孙武有些不明白,觉得路飞扬好像在暗示些什么,自己却听不懂,这时香菱凑靠过来,向这位犹自处于状况外的主子做提点。
  “少爷,您不记得了吗?呼伦法王曾经和我们说过,域外发现了西门宝藏,地点就是……”
  龟兹!
  孙武这才想起来,呼伦法王曾经提过,五蕴龙珠的第三颗,在域外被发现,目前收藏于龟兹皇室,就是从一处西门宝藏中所发掘到。拓拔斩月是龟兹的王子,这些事情他绝对清楚,换句话说,如果取得他的承诺,至少众人去龟兹探查西门宝藏的事,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这样子想起来,我们根本没必要问你什么意见。龟兹现在兵荒马乱,以我们这群人的实力,如果站在你们的敌对面,你们根本没有能力抵挡,既然如此,你对我们真是一点利用价值都……”
  “路叔叔,够了!”
  听路飞扬越说越不象话,孙武跳出来阻止,也许适当的交涉有其必要,但自己的本意是统合己方意见,不是刁难拓拔斩月,如果双方是朋友,那又哪有刁难朋友的道理?
  “拓拔兄,抱歉,路叔叔刚才说的话,不代表我的意思,可是,我也不能代表我的同伴说话,这件事我们还是要讨论一下,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负责保你平安。”
  孙武的话合情合理,不过却偏偏说错了对象,话才一说完,本来就在强自忍耐怒气的拓拔斩月跳了起来。
  “姓孙的小子,告诉你,我绝对不欠你的人情。你们要西门宝藏,只要你们能帮我国解决此次危厄,我就答应将龟兹的西门宝藏交给你,这样就互不相欠了吧?”
  “耶!太棒了!”
  说这话的人是路飞扬和小殇,两个人就像庆幸计划成功一样,跳了起来,还对拍一下手掌,兴高采烈。
  (果然,是他们最拿手的策略,白脸与黑脸,拓拔兄中计了……唉,我也中计了。
  孙武苦笑起来,察觉到自己也是忍不住跳出来,不知不觉地扮了白脸。不过,现在这样的结果也不错,至少香菱没什么意见,就连站在最外头的妃怜袖都没说话,应该是认为这样的交换条件可以接受吧!
  “等等,如果你们真的要得到西门秘宝,那么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先帮我做到,否则就算我答应你们也没用。”
  拓拔斩月突然提出的要求,是立即对心眼宗在附近的一处基地发动攻击,这等急切的态度,让孙武为之不解。
  “立即发动攻击?太急了吧?有什么必要这么急着作战吗?”
  “有,因为开启西门宝藏的钥匙落在他们手里,如果你们最终目的是重开西门宝藏,那么就需要钥匙。”
  拓拔斩月做了简单的说明,所谓的宝藏钥匙,就是之前拓拔斩月的佩刀“祭刀”这本应是绝不离身的神兵,但在由龟兹前往月牙关路上的血战中,拓拔斩月身边的护卫队员死伤殆尽,他本身伤痕累累,就连祭刀都在血战中失落,估计是被敌人给捡了回去。
  “心眼宗势力极大,估计他们一定已经知道祭刀的秘密,像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可能立即转送给总部……心眼宗的总部,目前还没有外人知道,如果我们要抢回祭刀,那就要快,否则一旦祭刀被送走,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啊!这个任务真要命。”
  孙武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拍掌,任徜徉大步走了过来。
  “要命什么?不过是一个什么狗屁宗派,我们轻而易举就把它摆平,当游山玩水一样,说吧!那地方位置在何处?我们立刻就出发。”
  又是这样主动的态度,孙武再次感到不解,正想说任徜徉与拓拔斩月之间有什么交情,拓拔斩月已经先开口,用一种疑忌的口吻问道:“这个小丑是什么人?”
  小殇道:“中土第一好色浪荡男,会呼吸、走路的伤风败俗,任徜徉大爷是也,你们两个一直到几个月前都还齐名,应该不会不认识对方吧?”
  “什么?这小丑就是任徜徉?果、果然比传闻中更糟糕……”
  大出孙武意外的一点,拓拔斩月居然完全不认识任徜徉,而且从语气听来,还对任徜徉非常反感,与任徜徉的态度完全不同。
  “喔!不用这么凶巴巴的,我不是坏人啊,呃……好吧,我是坏人,不过对你没有恶意,坦白告诉你,我是小月公主的仰慕者,还加入过她的仰慕者俱乐部,你是小月公主的哥哥,你的忙我帮定了,走吧,我们立刻去踏平那个什么……心眼宗还是屁眼宗的东西。”
  “等一下,小月公主……有俱乐部?她是偶像明星吗?”
  “是啊!你这傻小子不知道吗?”
  任徜徉对目瞪口呆的孙武道:“小月公主名动域外,不但国色天香,还能歌善舞,是域外最炙手可热的少女偶像,以她为名所组成的同好会、俱乐部有上百个,最大的一个会员以十万计……哼哼,小子,你最好别乱说话,不然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些会员一人一口口水都淹死你!”
  孙武还真是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妻”除了是金枝玉叶,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头,要是能够随便号召几十万人的话,这种实力别说是开宗立派,甚至可以去搞革命了。
  一行人的方向就此决定,为了去探查西门宝藏,孙武等人必须先帮助拓拔斩月取得祭刀,基本上,与心眼宗开战是不可避免了。
  拓拔斩月能够提供出敌人分舵位置,据他本人表示,那是在连续战斗之中,意外从敌人口中探知的,似乎是心眼宗距离边关最近的一处分舵,目的是为了监视大武军一举一动,顺便进行补给工作。
  如果照孙武的想法,最好能先探查一下,祭刀是否在敌方巢穴,省得冲进去扑空,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个想法不错,但却欠缺可行性,因为组织内的两大技术人员都说做不到。状态十足时的小殇,在孙武眼中近乎是无所不能,但目前的小殇似乎仍处于衰弱状态,不能使用法宝,自然也帮不上忙,至于另一位技术员……
  “没有问题,机械能做到的事,改造植物一样也可以,别说是侦测特殊灵波,就算要进入敌人基地,把整个影像拍给你都是易如反掌。”
  姗拉朵挺胸说着豪语,但说到这里,表情一下子改变,叹道:“可是……这里是沙漠地形,那种植物生长起来额外费时,估计没有个三、五天,是没法生长到预定效果的。”
  “三、五天?哪可能等这么久?祭刀早就不知道给人送哪去了!不行,现在就冲过去,见人杀人,一定要把东西抢回来。”
  任徜徉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孙武觉得好笑,然而,既然没办法事先探查,方法就只有勇往直前这一种,孙武站在指挥者的立场,要负责调配全体人员的工作,选择参与此次突击任务的人员。
  “有关先锋突击队员的选择……”
  孙武和任徜徉都是必然人选,香菱的实战能力强,也是理所当然的成员,但在这三人以外……
  “还有,路飞扬。”
  “呃?什么?有没有搞错,我是旅客啊!为什么连我也要参与实战?”
  被点到名的路飞扬,表情十足错愕,但孙武却非常坚持:“路叔叔的武功高,一身童子功练得炉火纯青,有你同行,我们此行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所以你是必然人选。”
  “……叫我去出生入死,我没意见,但可不可以拜托你,念到‘童子功’三个字的时候不要那么大声。”
  路飞扬苦笑着说话,但更大的笑声却是来自他背后,任徜徉在那边笑成一团,姗拉朵尤其笑得厉害。
  拓拔斩月表示,心眼宗的一流高手确实厉害,力量与技巧兼备,更与自身所使用的法宝搭配无间,是非常难对付的人物,幸好这样的人不多,大多数心眼宗的成员虽然是使用法宝作战,不过几乎都无法把自身优势与法宝特性配合,杀伤力有限,但仍要小心那些非力量型、防不胜防的奇异法宝,否则无论力量多强,仍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孙武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昨天晚上的经验堪称惨痛教训,自己这一行人的力量强横,却险些闹得全军覆没,这就是最好的范例。
  姗拉朵道:“是你们少见多怪,太平军国时期这种例子很常见,中土很多高手没有打法宝战的经验,以为自己练武多年就天下无敌,结果莫名其妙死在一些幻觉或异能底下,不晓得造成了多少牺牲,中土两大圣宗才学到经验,慢慢学会了打法宝战的方略……唉,都给那个姓武的大白痴给坏了。”
  孙武稍一思索,明白了姗拉朵的意思,大武王朝现在对于法宝的严禁政策,让中土人少了进行法宝战的机会,也降低了法宝战进行的等级,更让太平军国时期所累积的种种经验中断、失传,这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
  姗拉朵道:“本来,那些东西失传就失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中土和域外的法宝技术继续差下去,不良品打不良品,也不需要什么经验传承了,可是……域外这些年似乎出了我所不了解的变化,看看这些心眼宗的家伙,奇怪……他们从哪里得到这些法宝技术的?”
  一面说,姗拉朵也为即将参与实战的人们做出准备,将手上几支试管中的液体混合,冒出阵阵浓烟,熏在孙武等人的身上。
  “准备时间不够,弄不成万全状态,只能凑合弄个防护套餐A,将将就就防个两千七百种生化法宝,应该差不多了……至少,昨晚那种程度,现在是弄不死你们的。”
  姗拉朵说完,在孙武肩头拍一拍,淡淡的紫烟迅速被全身衣衫给吸收,渗入毛孔,尽管没什么感觉,但孙武相信这一定会有效果。
  路飞扬、任徜徉、香菱都接受过熏染防护,到了拓拔斩月的时候,他对这些紫烟表示疑虑。
  “这个……真的行吗?昨晚那个是心眼宗七大高手之一,花花法师格巴图,在域外败过许多高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只凭这点喷烟,就想挡他的生化法宝迷阵,这种事太荒唐了,你们……”
  昨晚敌人败走时撤得太快,孙武等人甚至连格巴图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听拓拔斩月一说,才有那种“哦,终于知道那个小角色的名字”的感觉。事实上,敌人绝不能说是小角色,昨晚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取得完全胜利,要不是他太过倒霉,使用生化法宝的偏偏撞上了姗拉朵,那孙武等人或许就会遭遇大挫败了。
  姗拉朵出手,大破敌人的生化法宝时,拓拔斩月已经晕去,没有看到那一幕,而听他这么说,孙武也讶然发现,拓拔斩月显然还不知道姗拉朵的身分。
  “拓拔兄,你不知道吗?这位就是……”
  孙武刚刚开口,就分别被左右边的香菱和小殇敲了一记,不让他把话说出来,孙武也立刻会意,毕竟红色魔女并不是什么很好听的名号,拓拔斩月又是域外人士,万一听了之后立刻拔刀杀向姗拉朵,那就多惹麻烦了。
  “抱歉,打扰了,可不可以也帮我熏一熏呢?”
  出人意料之外,主动希望参与此战的,居然是妃怜袖。她一向不主动涉战,而且她的战力虽强,但完全不能打近身战的缺点,也让孙武不敢轻易带她出战,想不到她会主动要求参战。
  “妃小姐,你……”
  “小武先生,昨晚一战里,我发现了一点东西,还不确定,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查查看。”
  妃怜袖的声音轻轻地,但态度却很坚决,孙武也没理由阻止,便带着困惑,同意了妃怜袖的请求,完成所有出战前的准备。
  出了月牙关,关外的景色就是一片荒凉,眼中所见尽是万里黄沙,特别是迎着风走时,分外让人觉得刮面如刀;高高挂在天上的阳光,不住迫晒而来,初次接触到这种环境的孙武,口干舌燥,一直想要喝水。
  拓拔斩月所指引的方向正确,一行人赶路个把时辰之后,在漫天黄沙中看到了那座岩洞。
  单从外观来看,很难想象那是秘密组织的基地,不过当他们看到几个心眼宗僧人在岩洞入口处出现,孙武就肯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再接下来的事,就是简单不过,那和深思熟虑、谋定后动没有半点关系,少年甚至还不用发号施令,任徜徉就已经冲出去,像是一头猛狮似的,击倒眼前每一个会活动的对象,那种近乎是亢奋的斗志,让孙武为之咋舌。
  “不过,也还好……我本来以为任兄会一跑出来就放神掌咧!比起神掌,现在的破坏规模算是小了,起码只是打倒人,不用拆房子。”
  孙武摇摇头,看任徜徉在打倒看门人之后,兴高采烈地挥手,招呼拓拔斩月过去。
  “……有一个漂亮的好妹妹,很多时候还真是有好处,看到任兄这样子,我都想要有个妹妹了。”
  “嘿,不用这么自暴自弃啊!你是有一个,可是……没那么讨人喜欢就是了。”
  路飞扬拍拍孙武,做出这样的安慰,而这安慰只有带来反效果,孙武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小殇何止是不讨人喜欢,将来别有人因为恨她,连带要追杀自己,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先别想那么多,冲进去看看再说吧!虽然外表看来只是个普通的砂岩洞,但倒霉的话,搞不好里头藏了绝世高手,或是史前大怪兽也说不定啊!”
  “哦,有道理喔,小武你果然是很有经验,这点我们不能不防。”
  “……我不想要有这方面的经验。”
  本来只是随口开玩笑的孙武,发现路飞扬在认真思考此事,心里反而有种怪异的感觉。这时,检查完地上几具尸体的香菱,表情带着疑惑,来到孙武身边,一语不发,在他手掌心上写字。
  有话不能直说,却要写字,肯定是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但路飞扬就在旁边,香菱却不避他的目光,那合理的解释就只剩下一个:香菱要说的话,不想给妃怜袖晓得,为了避开她的超人听觉,所以才用这个方法。
  写起来的字很多,但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连香菱自己都很讶异,这些倒毙地上的心眼宗僧人,所修练的竟然是中土武学。
  “这……不会搞错吧?”
  孙武觉得奇怪,但是香菱很肯定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昨晚与敌人动手时,就隐约有所怀疑,但还不敢肯定,现在检查过尸体,确认死者的经脉状态,发现这个猜测果然没错。
  “嗯,这个……是不寻常,但是……这代表什么呢?”
  域外的人修练中土武学,好像是不合理,但话说回来,中土军队与域外民族连年交战,心眼宗的本质又是激进军事组织,如果说让其成员修习中土武技,以备日后战争,这也算是知己知彼的正常措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孙武侧头想了想,没有具体答案,路飞扬在他背后轻轻一推,催着他进入砂岩洞中,一边走,孙武突然回过神来,想到一事。
  “啊!对了,像这样的秘密基地,出入口肯定不会只有一个,其实与其从大门口直接冲进去,我们更应该找到其它的出口,从侧面入侵,这样子更妥当不是吗?”
  “少爷,其实……我本来是这么打算,也想这么提议的,可是……”
  香菱叹道:“那个热血冲上脑袋的发情动物,根本就听不进任何话,我连向少爷你提议的机会都没有,他一来就直冲出去,把看门的全打倒了……”
  “算了,速度快未尝不是好事,要是能杀个敌人措手不及,这样也算是奇兵。路叔叔和你之前不是分析过,这个基地太靠近边关,是以监视中土动向、传递物资为主,重视机动性,随时有可能毁弃或撤离,照理说不会驻派高手,也不会有太强力的机关。”
  孙武道:“大家就快点把该拿的拿了,然后顺利撤退吧!别浪费时间了。”
  这么一说,众人便加快脚步,朝着砂岩洞的深处前进。砂岩的天然构造,极为干爽阴凉,与外头的酷热感觉截然不同,如果不是情形特殊,这里还真像是一处沙漠中的天堂。
  “任兄冲得太前面了,拓拔兄和他一起,两个人无影无踪的……希望不要遇到什么危险。”
  孙武确实感到担忧,毕竟拓拔斩月和任徜徉不是什么优秀的战斗组合,两个人这样子跑在前头,要是出了什么事,被人各个击破,那就弄巧成拙了。
  “哈哈,也不错啊!他们跑在前头,要是撞到了什么陷阱,以他们的修为也不会一下子完蛋,我们从后头赶上,恰好可以从他们的失败里头学到经验,省得整队人一起完蛋……这可是前人血泪换来的经验喔!”
  路飞扬说得轻松,这时前方隐约传来爆破、人们嘶吼的声音,正自发生激战,似乎是任徜徉在前头被人挡住,进行战斗。
  “唉呀,才说着呢!这么快就已经碰到阻碍了,敌人的实力不错嘛!我们现在可……”
  在整个团队中,最没有危机感的就是路飞扬,平时他的说话也因此招人讨厌,可是,这次当孙武想要出声斥责,路飞扬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停止了说话,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全身上下散发的感觉都不同了,就好像……在慈航静殿面对武沧澜时候的表情。
  “真是要命啊!最近的变化总比计划多……”
  路飞扬抓抓头发,眼睛盯着砂岩石壁,好像在看着岩壁,但目光彷佛已穿透过去,凝视向石壁后的某个存在。
  “……人的想象力果然很有限,那种技术居然真的存在啊!莫名其妙有机会来见识这种东西,到底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了呢?”


第四章 势如破竹·天妖封印
  孙武一行人闯入砂岩洞窟内时,第一个进行确认的,就是要知道这里是否有重型机关的存在。
  强大火力的炮击、两侧石壁合夹过来的“万斤压”、巨大石球的滚砸,这些设计虽然老土与原始,但威胁性却没有人敢小觑,至少孙武就没什么兴趣夹在两片石壁之间当馅料。
  非常幸运的一点,这个基地果然是把迅速移动的机动性放第一位,里头没什么重型机关,让孙武等人可以放心往前闯。不过,一点些微的小失算,就是忘记了一个随时可能废弃、转移的基地里,肯定藏着许多的监视器,而这些监视器正把他们的影像传到砂岩洞窟最深处。
  “有入侵者!”
  “入侵者实力极强,已连破基地七道防线,正在确认敌方身分。”
  “……怎么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
  惊呼声中所流露出的讯息,表明心眼宗正处于一个“谢绝外人打扰”的尴尬状态,而那个不允许外人闯入的理由,则是存在于岩窟深处的密室。
  密室之中,有一张青石台,上头绘满了复杂的符文,更被一种奇异的红光所覆盖,隐隐约约,红光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只是被耀眼的光芒遮掩住,看不清楚。
  青石台之前,有一个身系白色披风的男子,对着青石台盘膝而坐,手中握着一把长度惊人的刀,锋刃雪亮,澄澈明晰,当刀锋切过大气,周遭空间受到震荡,生出涟漪似的波动,恍惚之中,彷佛有一种超乎听觉的乐声,传入人们耳中。
  “……祭刀……归类上是S级的特殊性法宝,现今技术做不出来的……居然用这种东西当宝藏的钥匙,西门朱玉的设计真是鬼祟,浪费了我们将近十年的时间……入手至今,有些秘密我仍未参悟……”
  低沉的男子口音,像是包藏着许多的遗憾,但紧握刀柄的动作,却显示出他对这柄祭刀的在意,然而,他主要的注意力却在红光之内,凝视着内中那个不知名的物体,要不是有人前来打断的话,这份专注会更长时间持续下去。
  “冒顿启禀尊主,有侵入者,力量不弱,以拓拔斩月为首,还有一个……是慈航静殿的任徜徉。”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身穿心眼宗僧袍的年轻人,以极为恭敬的姿态,对着青石台之前的男子行礼,说话的语气谦卑,但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尊主,任徜徉虽然只是个跳梁小丑,但如来神掌的威力……这是个出乎我方意料的大变量。事情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方高手主力未到,仅靠尊主一人坐镇,为求万全起见,是否……是否要考虑暂时撤离?”
  年轻人惶恐地提出请示,片刻之后,坐在青石台前的男子有了回音。
  “苦茶和尚不在,如来神掌又能有何作为?称雄中土的武学,到域外可未必是第一……冒顿你用几个活死战偶去拖住他,让他们从第三号通道进来,且看如来神掌还剩下几成威力。”
  明确的指示,似乎还无法填补年轻人的担忧,他再次提出自己的见解。
  “是,但……尊主,任徜徉身边的几个人,实力不弱,都是最近在中土闯出好大名声的人物,我们是不是该……”
  连续两次请示,都是为了希望能暂时撤离,把敌人闯入的干扰风险降到最低,而对于这样的慎重,“尊主”也终于做了指示。
  “……天香缨络在解封后的半个时辰内,如果不进行炼化,就会坏死。连续三日三夜的炼化处理,现在已经进入最后阶段,要是中断,就会前功尽弃,让多年心血化为乌有……无论如何,现下不允许意外与打扰,你们护住防线,一刻钟之内,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再明白也不过的指示,年轻人晓得自己该怎样做了,但在应命离去前,稳坐在青石台前的身影忽然一震,像是察觉到什么。
  “……不可能吧?这个气息是……奇怪,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太爱中土,怎么会……”
  错愕的话语,代表着心里的动摇,更连带影响了犹自站在门边的部属,只是现在要变更防御措施已经太晚,因为盛放的红光再次倍增亮度,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流焰飞腾,直往四面八方窜去。
  当那名年轻人迅速退出石室,整间石室已经被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天香缨络的炼化也到了最后阶段……
  并不晓得洞窟最深处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也不知道心眼宗正处于一个紧张的节骨眼上,孙武等人循着战斗声音急奔,但在大步奔跑的同时,孙武却很在意路飞扬刚才的动作与说话。
  在刚刚那一瞬间,路飞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只不过,香菱与妃怜袖都不是弱者,她们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现,路飞扬又能察觉到什么她们所不知的东西?而且,在那一瞬间后,路飞扬的眼神变得很奇怪,虽然不像普通人那样杀气腾腾,但却……彷佛把怒意内敛,等待着爆发。
  (好奇怪……从没看过这样的路叔叔。
  孙武心里觉得奇怪,但又不好问出口,才刚跑到走道的尽头,一道强猛劲风扑面袭来,孙武侧头一闪,后头的山石被打裂崩散。
  “劲道好强,是什么高手?”
  定睛看去,任徜徉正与敌人交手,而敌人是五个穿着心眼宗僧袍的怪客,围绕着任徜徉进行攻击,六个人拳飞掌舞,打得非常激烈,而任徜徉竟然落在下风,支持得异常艰辛。
  拓拔斩月挥刀朝其中一个敌人背后砍下,长刀命中,但却似乎没有效果,反而被敌人的力量反震,远远地摔跌出去,正巧落往孙武这边。
  “小心!”
  孙武急忙出手,将拓拔斩月接住,卸去后坠之力,让人平安着地。这一下,拓拔斩月应付得甚至狼狈,而刚才孙武奔来的剎那,虽然时间很短,却已经看得清楚,战局主要是由任徜徉在支撑,拓拔斩月几乎可以说是帮不上手,在敌人围攻下险象环生。
  (有点奇怪……拓拔兄的武功怎么变差了?之前大家一起连手作战的时候,他武功比现在强得多,力道沉稳,刀法精奇,怎么现在……
  孙武觉得奇怪,拓拔斩月的武功比之前弱得多了,而且是整体性的衰弱,不但力量不如从前,连招数变化都迟顿得多,这很不寻常,唯一的解释是刚生过大病,但是……
  “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看同伴挨揍很开心吗?”
  这个指控真是无妄之灾,如果以挨揍的次数来比,修练“金钟罩”的孙武无疑是个中翘楚,被人这样子说,委实满腹无奈,但拓拔斩月说完一句话,立刻就跃回战场,协助任徜徉进行战斗,孙武来不及回话,只能跟着加入战围。
  一如先前观察的结果,拓拔斩月的武技修为比之前弱得多,与持有祭刀时的状态判若两人,参与战斗后,很快便被逼退,但孙武的到来,却让战局改观。
  “给我让开!”
  金光灿烂,孙武一掌挥出,第七关的金钟劲爆发开来。升至第七关后,金钟劲的威力大幅提升,这一掌横扫千军,打中一名正在围攻任徜徉的心眼宗僧人,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
  “呃……这感觉……”
  击中敌人身体的感觉很怪,好像打中了一截枯木,既坚硬、又厚实柔韧,把金钟劲完全承受下来,浑然不似血肉之躯,孙武第一个闪过脑中的念头,就是敌人修练特殊的护体功法。
  但当孙武猛一抬头,看清楚敌人的样子,却不由得一愣。刚才远远一看,只见五名敌人穿着心眼宗的僧袍,但现在靠得近了,这才看见五人面部都挂着一张绘上眼睛图形的白布,面孔难辨,甚至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目不视物,如何作战?难道这五个高手全是盲人?
  这个问题还没想通,孙武又见到这五个人进攻、后退时动作诡异,近乎是直挺挺地跃前、直挺挺地后退,出招时关节僵硬,被任徜徉与拓拔斩月打中时毫无痛楚,身躯坚硬逾铁,这些不寻常的特征……让孙武心头泛起了一股凉气。
  “喂!你在想什么?快点帮手啊!小子。”
  任徜徉叫得大声,泛着红、蓝光芒的双掌分别往左右推去,将两名怪客打退,只是两名怪客退虽退,却是分毫无损,再次跃上前来,悍不畏死地进攻。也就是这样的频繁进击,让任徜徉接应不暇,连聚气运使神掌的机会都没有。
  “任兄,这些家伙……是人吗?是什么东西啊?”
  孙武喝问的同时,闪身抢至任徜徉身边,金钟罩一催,硬生生受了敌人两拳,身体一晃,将敌人力量反激回去的同时,重拳击出,命中左边的一名怪客。
  “小子,又用这一招?”
  “这是金钟罩的特色战术,你羡慕的话,明天开始勤练还不迟。”
  孙武扔出一句,双拳却毫不留情,准确击中敌人胸口,力道奇大,将那人打得往后仰倒,任徜徉这时表现得默契十足,不待孙武开口,主动一指点出,指劲破空而至,趁机将那名怪客的面巾击毁。
  “啊!”
  已有心理准备的孙武,没有过激的反应,但任徜徉却惊讶得叫出来。面巾之下的脸孔,是张完全没有水分的干瘪面孔,空洞的眼眶里头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说得明白一点,那完全是一张干尸的脸孔。
  “好厉害!练什么武功可以练成这样?”
  任徜徉瞠目结舌,但那名怪客却软倒了下去,似乎在面巾被击破的同时,也失去了行动力。这时,余下四名怪客就像没看到同伴的状况一样,一起朝被包围在中心的孙武、任徜徉攻击,也在此时,两道火光、两记无形音剑射至。
  几乎是同时来到的四记攻击,与负责近身战的男性组相比,女性组无疑是距离战方面的好手,四道攻击命中了两道,两个面巾分别被赤羽焚毁、音剑切割的怪客,立即失去活动能力,躺倒下去;另外两名站得远的,则是突然转身后退,恰好让两记远距离攻击打空,只在背后留下印痕,没造成实质伤害。
  “浑蛋!死尸还跑那么快!真是活见鬼。”
  任徜徉看准了那两名怪客消失的方向,想要拔腿去追,却终究放心不下这边的状况,先停下脚步,与孙武等人一起研究倒在地上的三具躯体,经过反复确认,终于肯定了那个怎么看都是相同结论的答案。
  “这……是死尸啊!”
  孙武说了一句,马上就被任徜徉骂声“废话”这些东西显而易见是尸体,若这样子也算是活人,字典上对于“生物”两字的定义势必要改写,不过,任徜徉也发现自己说了废话,所以立即补过。
  “嘿,小子,这是‘洗髓经’的特色战术,你就好好看着,见习兼学习吧!”
  任徜徉说着,左手扬起,凝劲如刀,一下子插入面前那一具尸骸的胸腔,往下直拖,切开整个尸骸的胸腹。这个辣手动作,吓到了在场的几个人,因为这些尸骸会活动,体内状况肯定不寻常,任徜徉这样鲁莽行事,随时会反遭其害。
  然而,当众人看到任徜徉的手掌泛着红光,这才明白他是运“洗髓经”护体,阻绝可能接触到的毒素,这一手就非常漂亮。紧跟着,那具被剖开的身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这具身躯内并没有五脏六腑,只有十余颗闪闪发光的黑色晶石,晶石之间则是用奇异的丝线相串联。
  “这是什么东西啊?死尸不像死尸,机械不像机械……四不像的鬼东西,什么跟什么啊?”
  任徜徉抱怨了一声,香菱却适时补上一句:“嘿,就是这些四不像的东西,能够打到你连用神掌的时间都没有喔!”
  孙武没有作声,只是凝神看着这些改造尸体而成的战偶,想到当初纳兰元蝶率军进攻梁山泊,飞云舰上就载有一种神奇的殭尸兵,所以改造尸体成战偶这种事,应该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高端技术。
  话虽如此,飞云舰上的那些尸偶,战斗动作明显比心眼宗这几具要灵活流畅,最起码不是这么跳来跳去的。从这样看来,大武那边的技术,应该是还比心眼宗要高的,或者……
  “不管那么多了,抢回刀子比较要紧!”
  破坏尸偶,确认过心眼宗的技术,让众人多了一丝谨慎,但基本方向与目标没变,任徜徉一马当先,朝着尸偶逃窜的方向追去,众人紧跟在后,惟恐有失。
  追入坑道后,众人赫然发现这座砂岩洞窟的规模,比预期之中要大许多,内里岔道歧岖,众人很快就不辨东西,本来有考虑要分头而行,却又怕中了敌人的分兵之计,导致实力分散,幸好妃怜袖感应灵敏,准确指出尸偶逃跑的方向,这才不至于追错路。
  “可是……”
  妃怜袖语带保留:“我只能确定他们是从这个方向逃跑,但不晓得这是不是敌人的算计,若是敌人故意设计我们走这通道,那……”
  妃怜袖的想法,立刻被香菱所认同。从结果来说,这个判断无疑是百分百正确,但在目前的情况,如果花太多时间考虑,敌人就可能带着祭刀从其它路径离开,己方的突袭行动将注定空手而回,所以神速行动是第一要务,众人仍是只得从这甬道通过。
  “等等,我忽然想到了,还有一个方法!”
  任徜徉道:“只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四面八方用神掌轰击,把什么岩壁都打塌,敌人就无所遁形,被逼着出来与我们死战,虽然这样会让我大损元气,但……”
  “呃,任兄,你要用神掌?在岩洞里头?”
  孙武奇道:“其实这一招我刚刚也想过,但是……我不怀疑你能把四面岩壁都打塌,问题是在敌人无所遁形前,你怎么确定这些塌下来的岩壁不会活埋我们?”
  “这个……这个……对喔,还有这个技术问题,关于这个……”
  “天啊!你根本是什么都没想就杀进来了!”
  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孙武为同伴的无可救药而感叹,但在继续往下行进前,有一件事情还是要问。
  “拓拔兄,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刚刚的战斗……你武功比起之前差好多啊!”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彷佛是被踩到尾巴,拓拔斩月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拎着长刀抢先往甬道内奔去。
  “啊?他武功比起之前差?最近生过大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谁可以解释一下?”
  对孙武所言有大反应的,除了拓拔斩月自己,就是任徜徉了,当发现没有人能够给出回答,他急急抢着奔向甬道,追在拓拔斩月的身后,惟恐有失。
  “真是不可思议,如果在中土,告诉别人任兄会这样紧张一个男人,绝对没有人肯相信。”
  孙武说着,率着众人一起跑进甬道。这条甬道弯弯曲曲,并不是一直线通向内部,孙武起初没有察觉,但是被香菱一点醒,就发现这甬道是经由人工开凿,并非天然形成。
  “可是……人工开凿的甬道,这代表什么呢?机关很多吗?”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惭愧,到目前为止,这里并不像是有机关设置,如果有,也早应该发动了。”
  香菱请妃怜袖代为确认,所得到的答案,就是两旁石壁确实没有机关,如果有,她可以轻易感应出来。
  听妃怜袖这么说,连孙武都觉得自己太过杯弓蛇影,正要说话,忽然发现一件异事。
  “咦?香菱,你本来戴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呢?怎么没看你戴了?”
  “……上次在慈航静殿作战,意外被炸到手,戒指也在那时候损坏了,少爷你到现在才发现吗?”
  “呃,不好意思,我太迟钝了,将来我有钱的时候,再买一个送给你……不对啊!那戒指是老爹他们送的,不晓得其它地方买不买得到,但没关系,我去请他们再弄个一模一样的给你戴吧!”
  不明白那枚红宝石戒指背后的意义,孙武也不明白自己这么说了以后,为何香菱摇头苦笑,而路飞扬一副在忍笑的模样。
  四个人很快跑出甬道,恰好看见任徜徉又在战斗,被几具尸偶围攻,旁边还有心眼宗僧人在指挥,其中一人正是昨晚见过的花花法师格巴图,砍去的手掌已包扎完好,正发出奇特声调指挥尸偶,攻击任徜徉与拓拔斩月两人。
  情形就与之前孙武所见的差不多,但是当一曲乐声响起,孙武才发现敌人的阵仗不只如此,还有一个僧人盘膝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支琵琶,手挥五弦,像妃怜袖那样发出无形音剑,连连攻向任徜徉。
  这种迫发无形音剑的技术,除了妃怜袖,孙武在中土就没看其它人用过,心眼宗能掌握到这个技巧,在法宝方面的技术可以说是非常了得,这样的一个组织,又刻意军事化,只怕再过不久,中土、域外就要生事了。
  “任兄,我来帮你。”
  孙武纵身一跃,从半空跃往任徜徉身边,途中琵琶声响,身上三处同时一痛,被无形音剑击中,但金芒闪动,金钟罩把这三记攻击全数承受,而地上有两具尸偶跃起攻击,孙武视若无睹,肩头再中两掌,却趁势重拳轰开两具尸偶,稳稳落在任徜徉身边。
  “啧,不坏体打不死人,这根本不叫战斗,叫做拖啊……”
  落地瞬间,孙武伸出左臂,替拓拔斩月挡了一记尸偶的攻击,只见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累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手中的长刀也已折断,完全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
  “拓拔兄,你……”
  孙武想要他别勉强,却忽然脑袋一晕,眼前所见的东西变得模糊,好像意识被什么东西给影响到,正觉得不妙,突然晕眩感急速退去,神智回复清明,抬头一看,那个负责操控尸偶的花花法师格巴图,正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失声道:“你、你也挡得住……”
  “挡住什么?”
  孙武一呆,随即醒悟,格巴图擅长药物,刚才肯定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想要如昨夜那样影响自己,但是被姗拉朵事前施布下的防护套餐所阻,没有生出效果,看他那样一副吃惊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对他不好意思。
  “格巴图操控的生物系法宝,专门影响人的精神,让人产生幻觉,或是明明神智清楚,身体却不听使唤,种种神出鬼没的技巧,域外无人不惧,虽然不是心眼宗七大高手中最强的,但却是最让人畏惧的一个……也不知道倒了什么楣,居然在你们手上栽成这样……”
  拓拔斩月的叹息,正为着格巴图的受挫做了最好批注,这时路飞扬等人一起杀到,那名弹奏琵琶的心眼僧人还未动手,香菱皓腕一翻,一支红色羽毛飞飙出去,先一步钉在他的手腕。
  “看老子的慈航神功!”
  路飞扬大喝一声,斜斜地飞踢过来,姿势难看,力道却不小,把正在围攻任徜徉的两具尸偶一起踹倒,看来确实是威风凛凛,只是孙武有些不解,为何他要把“慈航神功”四个字喊得特别大声,又不是在宣示什么。
  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生力军,敌人见状不妙,格巴图呼喊一声,几具尸偶掩护断后,心眼宗僧人连忙退入更后方的甬道,任徜徉这次想要追,但一步甫跨,身体马上就随着大量汗水而跌跪下来。
  “任兄,你……怎么累成这样?”
  “不知道,刚才敌人不晓得做了什么,我运气发劲好累,连运易筋、洗髓劲提振精神都没用……还有,我发现我使不出神掌……一尝试想运神掌,整个身体就像铅块一样重,动都动不起来……”
  “有这种事?”
  诧异出声的是路飞扬,他这样嚷了一声后,好像想起什么,立即回头望向适才通过的甬道,孙武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向任徜徉提出自己的疑问。
  “任兄,神掌用不出,那你怎么不用另外……”
  孙武本想问,任徜徉为何不用天绝剑的“情倾天下”这一式西门朱玉的无敌绝剑,任徜徉上次施展,一举就杀败河洛剑派两大高手,威力之强似乎直追神掌,如果神掌不能使用,那为何不改用天绝剑呢?
  哪知,这句话还没问完,任徜徉就抢先把话打断:“别说这些了,快点追吧!要是敌人把刀带跑,那就不妙了。”
  “等一下,有件事情你们该知道。”
  路飞扬道:“我也不太肯定,不过太平军国时期,太平军曾经开发一种技术,能封锁慈航静殿武学,甚至封印神掌,这个技术似乎并没有完成,但也有一种说法,就是这技术已经在域外完成,只是还来不及送入中土。”
  “路叔叔,你该不会是指……”
  “我没有指什么,不过……那种技术的使用,好像是必须诱人从某个特殊所在经过,才能够施用……”
  路飞扬说着,回头再望一眼,这次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一起望向那个甬道,但回忆起来,刚才在甬道内奔跑时,并没有感觉出什么异状啊!
  “若真是如我所推测,那么我们感觉不到什么异状,一点也不出奇,因为传闻中这个技术研究成功的关键,就是天妖……嘿,心眼宗那票家伙,可能真的在域外挖到宝了。”
  一提到天妖之名,所有人均是闻之色变,无论如何,这个绝世凶魔曾经开创过一个时代,败杀无数英雄豪杰,血染大地,即使在身亡多年之后,其威厉凶名仍有着无比的震撼性,现在想到自己所要面对的,可能是天妖的遗留力量,每个人心头都多添了一份压力。
  “不要紧的,我练的武功不是慈航武学,应该不受影响,相信能派得上用场。”
  在人心惶惶之际,香菱主动这样表示,自信满满的样子,让人增添了信心,而做出同样表示的,还有一个妃怜袖。
  孙武道:“嗯,香菱和妃小姐不受影响,至于我……我练的秘籍是大杂烩,也不知道里头有几成是慈航武技,影响没有任兄重,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话?想这样子就让我退出?我才不干咧!更危险的我也闯过,这样子就往后退,我任徜徉的面子往哪里搁?别说废话了,我们闯吧!”
  任徜徉的战斗意志明显凌驾身体状态,不过正当所有人预备往下行进的时候,路飞扬忽然说了声“等等”“如果心眼宗的一切,当真是与天妖有关,我们这样子闯进去,后果很难料,有一件东西……在危急的时候可能派得上用场,是姗……嘿,是她早期研究出的作品,现在应该拿出来给大家知道一下。”
  路飞扬说着,取出了半截拇指般粗细,很像是线香一类的东西,在众人面前晃一晃。
  “这半截线香的名字是……发飙的傀儡。希望等一下不会用到它。”


第五章 化石之刀·魔掌再现
  孙武皱眉道:“发飙的傀儡?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是跟善良风俗没什么关系的东西,能不能解释一下?”
  “简单来说,开发时候的本意,只是为了制作一种提神饮料,可以让士兵打仗打得久,不睡不痛也不累,谁知道制作者越弄越爽,最后弄成一种超强力的怪药。”
  路飞扬道:“发飙的傀儡,顾名思义,服用之后,在药效时间内,整个人失去意识,力量暴增十倍,战无不胜,还附加刀枪不入属性,副作用是一刻钟后七孔流血,幸运会变成白痴,不幸运当场死亡……当然,哪个是幸运,哪个是不幸,随各人喜好而有不同定义。”
  “路叔叔,这种时候,你拿这种药出来做什么?我们山穷水尽了吗?好像还没有吧?”
  “呃,我只是提早做个预防,心眼宗实力的源头可能与天妖有关,又施布下能够克制慈航静殿武学的困局,谁知道还有什么克制别派武学的技术?万一打到最后,大家全部被克制了,起码还有这个东西可以杀出生天……不管敌人怎么克制,这东西发作起来,会把眼前的东西全部打烂!”
  路飞扬说得认真,也让众人的心情连带七上八下,孙武道:“西门朱玉有宝藏,楼兰一族有宝藏,怎么连天妖也有遗产啊?这些人如果生前有那么多资源可用,又为什么会死会输?该不会就是因为把东西全拿去埋了,手边没资源可用,所以才完蛋的吧?”
  “这个嘛……我也说不准,但就是因为他们有留东西下来,今天我们才有便宜可以捡啊!不然哪那么多宝藏可以让你去挖去冒险?”
  “便宜?是麻烦吧,我们现在不就被搞得好惨?”
  孙武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一个很单纯的突袭行动,现在莫名其妙变得复杂,心眼宗的人秘密修练中土武技,洞窟里头又藏着当年天妖研究的封印技术,这些都是预料之外的事,白白增添许多风险,更隐然有一种落入敌人算计的感觉,这感觉……实在不是好事啊!
  “没时间担搁了,由我打头阵,任兄请你殿后,尽量回复元气与体力,这样才能在最有效率的状况下破敌。”
  孙武作了指挥调配,这一次众人有了危机感,没有再说些什么,朝着后方的甬道深入进去。
  这次的甬道,没有之前的平静,多了一些机关,弩箭由石壁两侧交相射出,还有边缘锋锐的钢环,对准人体胸口、咽喉部位飞射,力道开碑裂石,甚至还有魔夜妖蛭大批爬出,挡住前路。
  换做是昨夜,这些机关还能造成少许阻碍,但当孙武下定决心闯阵,这些纯物理伤害的机关,对上第七关金钟罩,弩箭全在金芒闪烁中被震断,连精钢打造的环圈都被一拳打裂,少年不算高大的身躯,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往前移动。
  当魔夜妖蛭出现在孙武面前,少年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药粉,从容地挥洒出去,被药粉沾着的魔夜妖蛭立刻产生变化,在最前头被直接洒到的那些,就如昨晚一样,发生了巨大化的变形,让孙武错愕地以为姗拉朵是否配错药物,但下一刻,所有妖蛭无分变形与否,全都朝着涌来的方向倒冲回去,速度奇快,反而成了孙武的开路先锋。
  “喔喔,这一招太厉害了,干得漂亮。”
  魔夜妖蛭的失控逆冲,还替孙武扫除了两个地面陷阱的障碍,当孙武等人随着大量妖蛭冲入敌人的阵地,恰好就看到这么一幕,七具穿戴盔甲的尸偶站在最前排,后头是二十几名分持枪炮类兵器的心眼宗僧人,而站在最后方的则是格巴图与琵琶僧人,分列成三组阵势。
  在格巴图、琵琶僧人的身后,是一堵极为厚实的土壁,照这情况来看,应该是实心的砂岩,这里也该是整个洞窟的最底部,敌人负隅顽抗,意外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局,对孙武等人极占优势,不过,任徜徉却发现了一件很不妙的事。
  “祭刀呢?怎么没看见祭刀?我们该不会已经晚来一步了吧?”
  这是此行目的,对任徜徉、拓拔斩月而言,无疑是头等大事,但孙武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敌人正后方的那堵石壁,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阵阵波动直透过来,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变得很烦燥。
  (奇怪,是什么东西在影响我?这感觉……很不寻常……
  孙武愣了一愣,场面已在这时发生变化,大批魔夜妖蛭狂冲向心眼宗一方,几具尸偶首当其冲,虽然挥舞着拳掌攻向妖蛭,但却全无效果,反而很快就被巨大化的妖蛭给冲倒,后排的心眼宗僧人开动枪械,火光激射,扫向地面的妖蛭群,结果也是一样徒劳无功。
  姗拉朵所调配的药物获得大成功,连续攻破敌人两道防线,这点对于孙武等人来说,确实是一项大惊喜。
  任徜徉道:“糟糕,别让这些怪虫把人吃光了,抓一、两个当活口问话啊!”
  孙武一想不错,但这时己方与心眼宗僧人之间隔着大批蠕动的妖蛭,想要过去擒人,首先得要经过这些妖蛭,那可真是谈何容易?
  “让我来!”
  众人还没有个主意,香菱抢先动手,左臂一扬,一条红色丝绢从袖中飞掷而出,扔往洞窟上方一处突出岩石,缠在石上,借力一拉一扯,窈窕娇躯腾空飞起,轻飘飘地朝敌人那边荡翔过去。
  敌人的队伍中,花花法师格巴图正单手持着土笛,满头大汗地吹奏,尝试重新控制妖蛭群。超越人类听觉的超频率乐声,慢慢地发挥功效,把狂暴化的妖蛭给安抚下来,但两道赤红羽影却在此时破空射来,准确命中土制陶笛,将土笛粉碎。
  “呜!”
  格巴图痛叫一声,踉跄后跌,这一击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更阻止他再次控制妖蛭,所幸他身旁不远处的同志反应迅速,五指连挥,琵琶骤响起一片乐声,而肉眼难见的无形音剑连环射向香菱。
  “小心啊!”
  孙武眼见香菱身在半空,难以腾挪躲避,紧张地叫喊出声,但半空中红影闪动,香菱彷佛剎那间化身一道火云,左飘右荡,姿态轻盈,曼妙有若九天飞仙,在几下飘移间,手中抓着的红绸被无形音剑切割成十多块碎片,而她本身毫发未伤,松手放开红绸,趁隙飘飞到琵琶僧人的正上方,凌空一掌击下。
  万紫楼绝学果然非同凡响,香菱这一下闪电出手,兔起鹘落,凌空数度变招,又快又准,看得孙武等人眼都花了,暗自赞叹之余,也认为香菱必能把人擒下,只不过红绸已破,要怎么再荡回来,这就是个问题了。
  然而,就在香菱手掌即将要碰到敌人脑门的瞬间,这边的妃怜袖轻轻“咦”了一声,香菱也第一时间撤手,剎那间,一道灰气掠空而过,只差那么一点点,香菱的手掌就要被灰气削中了。
  灰气一击不中,停顿露出真身,赫然是一把表面斑驳的石刀,灰扑扑的,看上去并不惊人,但所有人也都看到,那一道灰气击空,射落到地面,被灰气所误中的妖蛭立即僵死,并且在短暂时间内迅速硬化,甚至出现石斑,呈现了极为罕见的石化状态。
  法宝·蛇眼石刀。
  效果惊人的一件法宝,握在一个年轻人的手里。穿着心眼宗的僧袍,但却是一袭白袍,只在袍子上绣着心眼的图案,带着一个三角形的头罩,就如同当初的铁血骑团一样,只不过头罩上绘着一个鲜红色的心眼图案,看不见面孔,只能从手掌、皮肤状况,判断出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拓拔斩月惊道:“当心,这个人是心眼宗七大高手之一的蛇眼刀手冒顿,蛇眼刀能够石化物体,小心别被刀气伤到了。”
  路飞扬道:“等等,那个弹琵琶的又是谁啊?该不会也是七大高手吧?”
  拓拔斩月道:“正是,他是心眼宗的操音祭司呼赤,能震动音波,伤敌无形,不可小觑的。”
  路飞扬苦笑道:“七大高手来了三个?你之前给的那是什么烂情报?什么敌人准备不及,攻敌无备,现在好像根本是我们来自投罗网的。”
  任徜徉抢过话,道:“还不至于啦!单单凭着这种程度的对手,要让我们有身入罗网的感觉还太早了,如果七大高手都是这种货色,我们一次就让心眼宗灭教了。”
  豪语说得动听,但孙武却对这个神秘出现,之前不晓得藏在哪里的冒顿,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与格巴图、呼赤不同,这个蛇眼刀手冒顿看来像是正面作战的战士类型,执刀在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森寒冷气,从这气势来看,不但所持的法宝厉害,他本人的武技应该也在水平之上,交手起来,恐怕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使。
  孙武的预测不幸命中,冒顿反过来利用妖蛭当作封锁,开始针对香菱做攻击,手中石刀灰气连发,隔着数尺距离射向香菱。对上这等不能碰、不能沾的攻势,香菱无法正面对击,只能凭靠灵动身法闪躲,立刻陷入窘境,孙武看得焦急,却听见旁边路飞扬还在问拓拔斩月。
  “……别浪费时间,把心眼宗的数据一口气说完吧!那票番僧讲话讲一半,你也没说个明白,三不五时跑出一个敌人来,每次我们都措手不及,现在一次交代清楚吧!”
  拓拔斩月对这个看来落拓、不修边幅的中年人,并没有多少好感,但这时候也不能当没听到,点头道:“心眼宗自宗主以下,有七名一流高手与无数门徒,遇有战事斗争,都是由这七大高手出面处理,除了在这里的三个人,还有一个头陀苦由来,都是当今域外令人闻风丧胆的辣手角色。”
  “你只说了四个,还有三个呢?他们有什么特性,说啊!”
  “我也不知道。”
  “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心眼宗是神秘的教派,剩下那三个人,从来不曾以真面目示人,连名号也没有,每次出手都是披白袍、戴头套,只负责出手杀人灭族,事后就消失无影无踪。有人说这三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也有人说这三个根本是另外四大高手改扮,用来虚张声势,反正真相如何,只有心眼宗的人自己知道。”
  拓拔斩月道:“至于统领整个教派的心眼宗主,虽然在域外是与呼伦法王齐名的宗教领袖,也常常现身讲道,但每次都是用布巾缠头,从不露出面孔,说什么不现真身,信徒才能明性见心,不着皮相,修成大道,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他真面目,只晓得他修为极高,有鬼神莫测的通天之能,信徒们都相信,心眼宗主是真正能够继承天妖志愿,领导域外民族走向光明的人。”
  一番话听得众人心头沉重,平添一份不祥感受,心眼宗的状况远比预期复杂,在中土的时候,完全不晓得域外有这么一股势力,现在莫名其妙对上,踢到一块硬度超级的铁板,这种事情失控的感觉,大概没有谁会喜欢。
  “啊,香菱那边好像怎么了……”
  一直在盯着香菱的孙武,突然发现不对,香菱原本飘逸若流云的轻翔身法,忽然变得沉滞,速度一下子减缓许多。孙武本以为是她真气耗损剧烈,体力不支,但连续叫了几声,却发现她充耳不闻,眼神蒙眬,而速度这么一慢的后果,几道灰气几乎就是贴身擦过,只差一点就要被灰气命中了。
  (香菱她……怎么了?她意识不清吗?为什么?
  孙武一惊,这才发现那名弹奏琵琶的操音祭司呼赤,五指正在弦上快速挥动,可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明显有违常理,而最明显的解释,就是他除了会发射无形音剑外,还能以无声弦音影响他人心志,制造幻觉,或许……花花法师格巴图也在配合做了什么吧!
  从这样看来,心眼宗的战斗团体,还真是一个具有高度默契,合作性很高的组合,有正面作战的、有侧面扰敌的、有放毒放虫的,一旦组合完备,打起来真是防不胜防,再强的高手也只能认栽。
  不过,非常幸运的一点是,己方目前的阵营也是实力精强,成员各有擅长领域,哪怕是搜遍中土,仓促间都无法再组成第二支这样的队伍。所以,碰到敌人的各种手段,很快就能够见招拆招。
  “铮!”
  清亮的琴弦声响,来自妃怜袖手上的发丝,这一下平凡无奇的声响,没有明显破坏力,但却震人魂魄,所有听到的人心头无不一震,有极短暂的片刻,脑里空荡荡的一片,浑然忘去自身存在。
  这声音在孙武等人听来是如此,但听在正受到意识影响的香菱耳中,那就是一记令人清醒的暮鼓晨钟,眼神一下子回复清明,而另一名正在拨弄琵琶的不幸遇袭者,则是一口鲜血狂喷出去,倒在地上。
  妙绝的伤敌手法,为香菱制造了绝顶良机,在挥舞着邪异石刀斩向敌人的冒顿眼前,香菱的身影陡然消失,以超越之前逾倍的高速,眨眼间便飘身到冒顿身后,左手一扬,重掌便要轰下。
  香菱这一掌将发未发之际,皓腕隐约透出一缕红光,正是猛招前兆,要是这一掌能击实,没有人会怀疑冒顿将脑浆迸流,惨死当场。然而,这一掌并没有能够击下,香菱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殷红如血,手上的红光消失,紧跟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人也摔坠了下去。
  整个状况变化得太快,单单看香菱的脸色变化,众人仅能猜测她应是提气运劲时走火入魔,力量反噬自身,而胜负一下子逆转,哪怕是众人想要救援,也被犹自满地乱爬的大量妖蛭给挡住,闯不过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孙武的反应就快得惊人,由于一直在留心香菱战况,少年一见香菱脸色异常,便知道要糟,当香菱的身体摔坠下地,孙武立刻采取动作,先是轻轻一跳,跃至路飞扬的身前。
  “路叔叔,请你帮我一把。”
  一切真是高度默契的完美搭配,没浪费半点时间,就在孙武说完话,再次跃起的瞬间,路飞扬也高举起手臂,重重一拳,轰击在孙武的脚底,让他像是一支离弦之箭,穿越一段老长距离,视满地的妖蛭如无物,朝香菱的方向急射而去。
  英雄救美的行径,固然是勇不可当,但风险也是极高,孙武不是不明白,若冒顿看准自己的来势,横刀一封,那自己就只能赌一赌,看看是否会被他一刀两段,又或者“金钟罩”能挡得住那股化石异能?
  两种赌注都风险太高,最妥善的办法就是先发制人,孙武在飞射的过程中已经想好,不能留手,一接近敌人就全力出击,以最强的招数一举压倒敌人。
  自己所会的最强招数,绝对是“如来神掌”但考虑到这里对释家武技的克制,孙武决定把胜负关键赌在另一门绝学上,一门自己并不喜欢,却威力强绝的超凡武技。
  剎那间,孙武身上涌出一股霸绝气势,虽然是身在干燥的岩窟,但洞窟中的水气却受到吸引,产生变化,迅速在少年周身凝聚,产生了云气,而在朦朦胧胧之间,云影化龙形。
  特有的猛招前兆,识货的人看了无不心头大震,自从慈航静殿的那场大混战结束后,孙武从未有机会再施展这天子绝学,现在看到那云气中隐约浮现的龙形,开始绕着少年旋动,当日那股巨大破坏力彷佛又要出现眼前。
  只不过,那个画面并没有重演,反而与香菱刚才的情形相似,龙影瞬间溃散,孙武半空中的身躯剧震,摔跌下去。
  “小子!”
  任徜徉的叫声满是忧心,而孙武自己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与武沧澜战斗时,“天子龙拳”的气劲运使无碍,一经催动,如同山洪暴发,不吐不快,但是自己刚才催运天子龙拳,却如之前偷偷练习时的情况一样,不管怎么催劲,真气就是凝聚不起来,勉强照口诀行功,凝气化龙形,但到了实际要发拳的时候,气劲甫发便即溃散,还连带造成了经脉震动,形成创伤。
  孙武咽喉一热,本想强行压抑,却终究还是压之不下,一口鲜血呛喷了出去,全洒在砂岩石壁上。
  (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都用得很顺的,为什么现在会……
  这是孙武想不通的一个问题。事实上,每次与强敌作战,败狂僧、斗武沧澜,运使“天子龙拳”全无窒碍,虽然还做不到真气收发自如,但提气运劲绝无问题,可是每当战斗结束,自己在平常时间想要练习“天子龙拳”却都是和现在一样的情形,从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运使。
  难道……“天子龙拳”是一种无法练习、无法修练,只能在实战时用出的武技?可若真是如此,现在自己也是实战,又为何用不出来了?总不会这门武技还存在秘密属性,不是碰到强敌就不能使用吧?从没听过世上还有会挑敌人的武学啊!
  孙武心里还在错愕,意外状况已然发生,被血给溅着的那面石壁突然闪起红色厉芒,跟着,自己体内的真气被某种力量给牵动,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激转,冲击四肢百骸。
  什么力量会造成如此效果?孙武自己再明白也不过,这正是佛血舍利失控的象征。自从在慈航静殿提升力量,一举冲上“金钟罩”第七关后,佛血舍利便受到压制,未曾再有暴动失控过,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
  答案一时之间想不到,而在敌人眼中,发招失败而摔落的自己,似乎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对象,所以那个冒顿挥动石刀,朝着自己斩来,一点都不晓得自己体内真气正处于狂暴状态,重招已是不得不发。
  下一刻,只能用“炽烈”一词来形容的血光,铺天盖地袭来,吞噬着所接触的一切,曾经撼动慈航静殿的魔光,在这封闭的岩洞内灿烂燃起。
  如来魔掌·魔光初现!
  这一式魔掌重现,连孙武的友方都同受震撼,血光未至,强烈冲击波已先一步横扫出去,在封闭的岩洞中尤其威力惊人,路飞扬带着妃怜袖、任徜徉带着拓拔斩月一起扑倒,避开冲击波的震扫。
  相隔的距离算远,路飞扬等人避得及时,没有受到伤害,但与孙武正面相对的敌人可没这等好运。
  冒顿确实是心眼宗的一流高手,当红光正面袭来,在这生死一瞬之间,他舞动石刀,在胸前连画三个圆圈,灰气伸展,形成弧线,竟然能够稍阻血光来势。尽管这只是螳臂挡车的效果,不过确实为冒顿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让他能够高速俯冲,从血光的边缘侧闪出去,没有被血光吞噬,只是挨着了余劲,像件垃圾一样被狂甩出去。
  格巴图也占了距离上的便宜,有幸逃生,落得冒顿同一下场,呕血被抛震甩出,但伤重在地的呼赤就倒霉到家,血光袭来时,伤重的他根本没法逃躲,被打个正着,整个人连同手中的琵琶都被吞噬,眨眼间血肉无存,连点残渣都没剩下来。
  天妖的无敌魔掌一出,心眼宗三大高手落得惨败命运,而这恐怖的一掌仍未停歇,第二重劲力迫发出来,持续震动着空间,整个砂岩洞窟都在剧烈晃动,沙土簌簌摇落,如果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完全崩塌只是迟早的事。
  (糟糕了!怎么停?怎么停住啊?再这么下去,就变成要打自己人了!
  慈航静殿一战中所得到的提升,现在完全显示出来,虽然在运使着魔掌,但孙武并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金钟罩”第七关的护体气劲,将经脉骨肉全数护住,孙武只觉得吃力,却没有以前那种彷佛骨肉被撕裂的剧痛。
  然而,一个困惑在他脑中闪过,自己在对战银劫时,就能够凭一己之力使用神掌,无需倚仗佛血舍利之力,换句话说,自己现在所发的这一击,照理说不该是魔掌,那又为何一发掌便透着血光?
  唯一的解释,就是佛血舍利受到某种东西吸引,复苏活动,这才令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发掌,所以一出掌便是“如来魔掌”至于那样影响舍利的东西,依照路飞扬所提供的数据,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昔日天妖所遗留的某些东西,毕竟“如来魔掌”是天妖所创,要是他有什么遗物能对魔掌产生影响,进而引动佛血舍利,那也是说得通的。
  (感应这么强烈,能够引动佛血舍利的那股邪能,一定就在不远处,只有先找到源头,才能把舍利能量的暴动给停住,源头在哪里?
  孙武心念急转,却找不到可能的目标,但一种最强烈的直觉,带给他一丝明悟。
  “原来……在这里!”
  顺从自己的直觉,孙武再不犹豫,鼓尽全力爆发第二重掌劲,毫无保留地轰向最后头的石壁。
  灿烂过一轮的血光,本已稍显黯淡,但在孙武的鼓催之下,红芒瞬间倍增了亮度,彷佛是无数闪烁着亮光的红宝石,轰击向石壁。惊天魔威,别说是打碎石壁,就算是把石壁后头轰出一个巨大的深洞,甚至把整个洞窟震塌,那都不足为奇,但最让孙武难以置信的一点,就是这石破天惊的一掌,竟然给挡住了!
  当血光与石壁接触,整面石壁不可思议地泛起了“涟漪”生出一股极为柔韧的力量,轻软胜棉,将血光中所蕴含的无俦巨力给卸去,迅速地化散开来,在石壁上形成道道涟漪,却无法形成伤害。
  突遭异变,孙武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过去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自己的“如来魔掌”竟然被一面石壁给挡下。之前只有武沧澜、苦茶方丈那样的绝顶高手,才能够接下自己的魔掌,这面石壁能把自己的魔掌化于无形,比较有可能的解释就是……石壁中空,另一侧存在着绝世法宝,又或者……绝顶高手!
  不久之前,自己还向路飞扬开玩笑,说如果运气不好,此行可能碰到史前大怪兽或是绝顶高手,现在这个可能性成真,那种感觉实在是很糟。
  但怎样也好,现在的情形已经是骑虎难下,被引动的舍利能量越来越澎湃,自己想停也停不住,只有不顾一切,先打破这石壁再说。


第六章 天香缨络·心眼宗主
  石壁的另一侧很不寻常,但孙武此时再也没有退路,被牵动引发的舍利能量,如同溃堤怒涛,让他无法保留,只能再次发掌。
  魔光初现的血芒已衰,经过两次鼓催,渐行散化消灭,孙武趁着血光尚未完全消失,鼓动体内的舍利能量,剎时间,三十六道血色光焰,围绕着孙武周身出现,渐渐形成灯火形象。
  如来魔掌·金顶魔灯!
  学自慈航静殿一战的武技,掌力凝火成劲,焚灭万物;催劲时所形成的火焰,既可焚物破灭,也能以莲灯气劲组织困敌,变化精微奥妙,连武沧澜这等强人都吃过大亏,但以直接攻击性而言,这一式不如“魔动山河”只不过现在众人身处洞窟内,孙武生怕“地”属性的“魔动山河”爆破地脉,威力太强,石壁未破,已把整个洞窟弄塌,唯有改用这式初学乍练的“金顶魔灯”对于这一式的掌握,孙武还没有很熟练,三十六道血色光焰飘移不定,只能形成模糊的灯火形象,无法像苦茶方丈那样打出莲灯,但在佛血舍利的能量狂涌下,这一式的威力只有更强,怒吐的血色光焰,几乎灿烂到逼得人无法睁眼的地步。
  孙武再一催劲,三十六道血色光焰一起往前旋撞出去,与未散的血芒相结合,两式魔掌的劲力如波浪相重迭,爆发出无可想象的毁灭大力。
  石壁上不住传来的柔韧力道,在这股大力之前,也显得渺小,往外扩散的阵阵涟漪,迅速被血色光焰所渗透,当血色光焰随着涟漪扩散往石壁的每一处角落,这道刚柔并济的防御壁终于抵受不住,在一声震天轰响中,碎裂炸开。
  “轰隆!”
  巨响声中,石壁被毁,正全力鼓催发掌的孙武收势不住,顺着石壁崩毁的势道,飞坠向石壁的另一侧。
  正如之前所料,石壁的另一侧还有空间,这狭窄空间里头好像有着什么,少年依稀看到了人影,还有一个石台,还有火焰似的红光,照耀着四面八方,逼得孙武无法正视。
  停不住余势,孙武整个人直冲入红光之中,正想着不要错手打坏什么重要对象,蓦地,红光之中生出一股柔韧力道,与刚才石壁上的力量同出一源,却更为厚实,与孙武的掌劲一抵,僵持不下。
  “金顶魔灯”的掌力,在破坏石壁时已被耗去一半,却仍足以将一流高手轻易击毙,粉身碎骨,但被这股柔劲抵住,竟是无法稍进半分,就连炽烈燎烧的血色光焰都被拒诸于外。
  (好厉害!是什么特别法宝?还是有绝顶高手在此?
  孙武心念闪动,更发现对面的那股柔劲,比起刚才附加于石壁上时更添变化,不但迅速卸散自己的掌力,更把自己的力量引导过去,似乎酝酿着猛烈的反击。
  只是这么一下担搁,孙武的掌力被引导过去,而得到佛血舍利的强大力量灌注,血光之中所进行的炼化程序也大功告成,剎那间,血光变成了七彩虹光,灿烂夺目,一道道七彩虹光轻转流泄,将附近照耀得有若仙境。
  红光转为七彩霓虹,孙武眼睛不能适应,视力有些模糊,但却也看到在虹彩的对面,有一道人影盘膝端坐,举起左掌,遥遥与自己相抵,也正是这个人,让无坚不催的“如来魔掌”师出无功。
  能这样接下“金顶魔灯”必定是绝顶高手,孙武注视着他的左掌,也留意到他的右手,正牢握着一件长形物体。
  祭刀!
  本次突袭任务的目标,终于出现在孙武眼前,一时间他大喜过望,第一个念头就是想伸手夺回。
  “哼!”
  对面传来一声冷哼,这个太过仓促的夺刀动作,没有能够逃过对方眼睛,惹来了反击,孙武只觉得对方的掌劲化柔转刚,一股大力向自己怒涌而来。两式魔掌劲道已尽,本来自己应该无还手之力,被这一击给轰得飞跌出去,但犹自暴乱窜走的舍利能量,却给了自己反击的本钱。
  孙武当机立断,一面提运“易筋”、“洗髓经”真气,平复体内的动乱状态;一面将仍窜走于经脉中的舍利能量逼至掌上,推出这最后一掌,预备与敌人拼个两败俱伤。
  这一下应变奇速,大出敌人意料,两股强悍的掌力对撞,爆发出更强的反震力,对面那名绝顶强人再无法保持端坐姿式,孙武更是如同断线风筝般被震得抛甩出去。
  “呜呃!”
  这一下震荡强烈,若不是异种金钟的超卓防御,孙武险些就受了内伤,但在整个身体往外飞坠的同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件东西。
  闪耀的七彩光华,自一件拇指大的小东西里透发出来,这个东西好像本来漂浮在石台上,是一切光华变动的源头,因为刚才的剧烈震动,被震得从石台上飞起,恰好从孙武身旁掠过。
  (似乎是一件要紧事物,倘若我把这东西拿到手,等一下应该可以用这个来交换祭刀……
  心念一动,孙武没有错过这个偶然的机会,右手一伸,便将那个东西抓过。
  超乎意料的结果,掌心与那物体碰触的瞬间,孙武只觉得掌心一阵剧痛,彷佛抓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事实上,哪怕是真的抓着一块烙铁,孙武也不认为自己会痛成这样,掌心所感受的热度非同小可,甚至还冒起烟来,要不是金钟劲护身了得,这一下不知会造成何等伤害。
  但这样的异状,也就代表着此物的不凡,孙武握紧拳头,不敢有失,顺着跌势飞跃出石壁破口,到了外头,尚未落地,已经看到满地的魔夜妖蛭如潮水般涌来,自己已无立足之地,心中暗叫不好,忽然一道绸带破空而来,卷住自己手臂一拉,改变了自己的跌势,身体向上飞起。
  “香菱?”
  “少爷,你没事吧?”
  香菱攀附在洞窟的壁顶,五指牢抓住一块突出岩石,指尖深嵌入石缝内,另一手则是挥出一条白色绸带,卷住孙武手臂,鼓力甩出,将他平安荡回路飞扬等人身边,跟着,自己再以同样方法,落在孙武左侧。
  刚才孙武连催神掌,香菱也在波及范围内,但凭着高人一等的轻功,迅捷无比,竟较冒顿、格巴图等人更早一步飞身跃起,躲藏到安全地带,一面运功平复元气,一面等待孙武出来。
  至于冒顿、格巴图两人,则是在刚才乱石飞砸的时候,消失了踪影,也不晓得是被活埋在乱石之下,或是趁乱借秘密通道、暗门之类的机关逃逸。
  任徜徉道:“小子,刚才怎么样?你忽然用起魔掌,不怕大家一起活埋吗?你打穿石壁以后,里头放出了好强的光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武还不及回答,任徜徉一拍额头,道:“对啦,忘记最重要的事了,祭刀呢?该不会是被藏在洞里吧?”
  “对,就在那个洞里,我刚才看到祭刀了……”
  “什么?都看到了,为什么不顺手带出来?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很喜欢跑两趟吧?”
  “呃……两位年轻人,可以的话,请先停一停,有件比较要紧的事情,我想应该先处理。”
  路飞扬皱眉道:“小武,你从里头带了什么出来?你的右手……在冒烟喔!”
  被路飞扬点醒,孙武顿感吃痛,张开紧握的右拳,瞬间七彩虹光盛放,照得众人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虹光渐渐黯淡下去,众人这才得以看清孙武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拇指大的圆形果实,几乎是完全透明,晶莹剔透,彷佛由最好的水晶雕塑而成,通体散发着瑰丽的七彩虹霞,而在虹光闪动中,众人忽然嗅到一股异香,芬芳浓郁,像是最令人垂涎的美食,引人不由自主地饥饿起来。
  会发虹光的异宝,在这世上可能成千上万,但透发着如此异香的神物,可能就没有几样。孙武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但在他的同伴中,却有着见多识广之辈,目光一转,立刻就想到这是什么。
  “天、天香缨络?”
  发出惊讶叫声的是路飞扬,他认出了这件异宝,并且露出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显然这件异宝对他有重大意义。
  “这种香气……真的是天香缨络!而且还是被炼化完毕的……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巧?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路飞扬喃喃自语,眼中更闪过极其难得的狂热之色,直直盯着孙武掌中的缨络不放,就差没有伸手去拿了。这种反常的表现,让孙武大感好奇,连忙问起自己抢夺来的这件异宝有什么来头。
  “天香缨络,是天下间最神奇的圣药……”
  得到路飞扬的提点,鉴定出这件异宝的名称后,妃怜袖立刻就从脑中渊博的记忆库中找到数据,轻而易举地念了出来。
  “传闻中,天香缨络起死人、肉白骨,哪怕是死去多年的亡者,只要尸体冰封保存完好,服下缨络之后都能复生过来。若是无病无痛之人吃了,即使无法长生不老,但却能助人延年益寿,重获青春;要是习武之人吞服,瞬间增加数个甲子的功力……种种如神效应,虽然荒诞,但历史上确实都有例子可查。”
  从妃怜袖口中说出的资料,听来太过离奇,孙武吃了一惊,改望向香菱,却看见香菱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妃怜袖所言不虚,与万紫楼所记载的数据相符。
  “天香缨络流传久远,相传是远古时代,天上神明赐给人间帝王的礼物,共有七颗,但随着时间流逝,其中四颗或是损毁,或是已被人服用,到了太平军国时期,中土只剩下三颗缨络,但也在战火、争夺中失传……真是好意外,我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传说中的神物。”
  妃怜袖道:“天香缨络还有一样特性,就是其保存与炼化的程序。典籍中所记载,未炼化的天香缨络保存极为困难,在使用前不但要经过多道复杂处理程序,最后的炼化过程尤其困难,必须是由数名绝顶高手拼着大损元气,持续不断地催发力量,才能炼化完成。”
  “哇!这么大来头啊……”
  孙武瞪着自己的手掌心,委实想不到这小小一枚果实,居然有着如此神效,看来自己还真是意外抢到宝了。
  任徜徉扬了扬眉,用手肘顶了一下身旁的拓拔斩月:“喂,要是真的吞服下去,凭空得到几甲子的力量,这买卖很划算啊!不如把什么祭刀给扔了,改要这个,比祭刀好多了。”
  “胡说八道!祭刀对我国有特殊意义,这点你是不会懂的。”
  “知道,知道,但实质好处比特殊意义重要,我还是觉得吞下这个比较有赚头,你不这么想吗?”
  任徜徉与拓拔斩月夹缠不清,香菱轻轻拍了孙武一下,示意他收起缨络,甚至现在就吞服下去,倍增本身的力量。
  “这个……香菱啊!我之前听你们说过,佛血舍利流传超过千年,在这悠久岁月里,魔门历代掌门临死前,都会把毕生力量灌入舍利,这点没错吧?”
  “嗯,确有此事,这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那……我连舍利都吞下肚了,还缺一个什么鬼缨络吗?”
  孙武苦笑响应,自己并不是对异宝毫无贪念,问题是……起码也给自己一个用得着的东西吧,单单佛血舍利的内息暴动,就让自己屡屡徘徊生死边缘,如果再吞个能助长几甲子力量的缨络下去,自己想不死都很困难了。
  “咦?少爷,这枚缨络好像刚刚才经过炼化,是谁炼化的?你……你方才破壁而入,在石壁后头遇到了什么?”
  天香缨络的传说太过吸引人,众人一时间注意力全在缨络上,直到香菱察觉不对,出声相询,孙武这才如梦初醒,把自己刚才在石壁后头所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包括碰到那名神秘高手,双方短暂交手的种种,全都交待清楚。
  “有这样的高手?到底是何方神圣?域外果真是卧虎藏龙。”
  香菱诧异不已,暗自惭愧万紫楼在域外情报方面实在太差,应该要好好补过才行。相较之下,任徜徉则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一副随时都可以开战的英武样子。
  “嘿,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把他打扁,再将祭刀抢来就行了!”
  “呃,任兄,你刚刚不是说宁愿要缨络,也不要祭刀的吗?怎么现在又要抢祭刀了?”
  “我改变主意了。难得两件好东西都送到面前来,干脆一箭双鵰,我是刀也要、缨络也要,哪个敢阻我,就是我的敌人!”
  “你……你越来越像坏人了。”
  与任徜徉说了几句,孙武刚想要再说话,一个人来到他身旁,伸手拍按向他肩头,正是路飞扬。
  “小武,你答应我一件事……”
  路飞扬的脸色很古怪,自从发现这东西是天香缨络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格外地凝重,与平时判若两人。
  孙武不认为路飞扬是个胆小的人,尽管他平时一副嬉笑怒骂的小丑模样,但当日在慈航静殿,即使是面对武沧澜,路飞扬仍能谈笑不禁,嘲弄着大武天子。现在的他会有这种表情,那只能说明,天香缨络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是一个已追寻多年的渴望。
  “小武,无论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护这枚缨络,绝对不可以失落。这枚天香缨络可能……不,绝对会非常重要,你好好保存它,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路叔叔,怎么了吗?你说话的口气好奇怪啊……”
  “我说话的口气奇怪,是因为现在的状况很麻烦……天香缨络炼化完毕,换句话说,你惹了一个很要命的敌人。”
  路飞扬叹了一口气,众人这才省悟,天香缨络能够炼化完成,从另一层意义来说,就表示有一名能够炼化缨络的绝顶强人在此。花费了偌大心力,好不容易才把缨络炼化完成,绝不可能轻易罢休,现在缨络落入己方之手,一场惨烈战斗势所难免。
  “嘿,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连武沧澜也战过,还怕什么强敌?如果碰到敌人都要怕的话,就别闯荡江湖,回家去睡觉吧!”
  任徜徉的发言堪称胆大无畏,而他过往身经百战的实绩,对这些话也有足够的支撑力,但一向会配合着起哄的路飞扬,这次却反常地以慎重口吻说话。
  “别忘记,你们并没有真的打倒武沧澜,他是因为自己想走,所以才离开的。况且慈航静殿一战,如果没有苦茶方丈、呼伦法王压阵,先消耗掉武沧澜的力量,你们很可能一照面就被他秒杀……总之,希望你们谨记,奇迹不能被预测,但却也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
  路飞扬的警语,让人生出一层忧虑,而众人很快就明白,路飞扬的警示并非虚言,因为一种令人浑身发寒的恐怖压力,开始在洞窟里无声地蔓延。
  尽管无形,但这股冰寒的压迫感却有若实质,彷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掌,紧攫住每个人的身心,让人由衷地不安起来。很明显地,天香缨络的前一任主人心有不甘,要开始传达他的极度愤怒,把缨络重夺回自己手中!
  “走!”
  第一个做出撤退决定的竟是任徜徉,他拉住拓拔斩月,第一时间朝外飞奔而去,半句都不再提起祭刀的事。
  能散发这等压迫感的高手,必定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强人,在力量受到限制的情形下与此人战斗,那是绝对不智的作法。假若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任徜徉还会赌上一己的自傲与侠气,与敌人放手一战,但现在有同伴在旁,至少不能因为自己而拖累同伴,这点常识任徜徉还是有的。
  任徜徉一撤,其余的人当然不会死撑,孙武立刻飞掠出去,并且要求香菱帮忙。
  “香菱,妃小姐可能跟不上,你帮忙一下。”
  “知道了。”
  妃怜袖配合五蕴龙珠发招,威力甚强,远距离战的时候几乎是占尽压倒性优势,像一座不能接近的移动炮台,只有她打人,没有人能威胁到她。但全身所有力量都被法宝吸取,体弱一如常人的致命弱点,非但不能打近身战,而且无法像寻常武者一样迅速移动,刚才众人可以放慢脚步等,现在要全速撤退,孙武就请香菱帮着提携她离开。
  一利必有一弊,这固然是妃怜袖的弱项与遗憾,但妃怜袖的强项却也是无人能及,在与同伴相互搀扶,高速奔驰的极短暂时间里,她已经从对方的呼吸、脉搏中发现了很多东西。
  “香菱,你……伤得不轻啊!而且是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受伤了,是什么东西把你伤得这么厉害?”
  “没什么,只是一点在慈航静殿受的旧伤,没有大碍,不用替我担心。”
  香菱轻描淡写地回答,然而,被妃怜袖判定为不轻的伤势,就绝不会是没有大碍,事实上,随着发劲奔跑,香菱胸口血气翻涌,好几次险些就再次呕血。
  这个伤势的起源,确实是来自慈航静殿之战。当时,小殇入侵天子龙船,被银劫预设的埋伏反向攻击回来,没有伤害到小殇,却误中副车,由自己承受了巨大的爆破伤害。
  倘若只有那一下爆炸,倒也还好,自己的护身真气运集头、脸、胸、腹,这一下爆炸虽然威力甚大,不过总算能够抵受得住,但想不到的一点意外,却是这一下爆炸,把原本戴在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给毁去。
  之前小殇也曾提示过,这枚红宝石戒指戴上之后,会与体内经脉气机相连结,如果随便拔下,后果将会非常严重。正是因为这个警告,自己不敢轻举妄动,哪想到因为这个意外,戒指被爆破力炸毁,自己被限制住的力量一下子回复过来,能够赶赴藤蔓上的战场,援助孙武与任徜徉,三人合力挫败银劫,但也因此留下严重内伤。
  距离慈航静殿之战,已经将近一月,孙武等人所受的伤势已渐渐痊愈,但自己强行破坏戒指所造成的创伤,却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若非受此影响,刚才轰向冒顿的那一掌,怎样也不会搞到支撑不住,被伤势反噬而呕血坠地。
  现在……后方的那股压迫感有增无减,自己忍不住感到担忧。万紫楼对域外的情报真是太少,记载中虽然有记录几名域外高手,但完全没有这等级数的强人,到底这位绝顶高手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己方莫名其妙撞到这个洞窟,碰到这样的强人,这一切来得太巧,让人不得不疑心背后有没有什么问题。
  “对了……”
  香菱一下子省悟过来,道:“天香缨络是刚刚炼化完成,这么说来,我们可能意外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正全力炼化缨络,根本没时间管到我们。”
  妃怜袖道:“不错。但这也正是我们倒霉的地方,天香缨络保存不易,解封后必须要立即炼化,所以一个靠近边关的小基地,才会因此变得高手云集,这就是我们的不幸了。”
  香菱点了点头,待要再说,却看见任徜徉与拓拔斩月停在甬道的尽头,动也不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怎么……”
  香菱只说了这半句,就无法继续说下去,十数秒后,赶到此地的孙武、路飞扬,同样瞪着眼前的情景,完全说不出话来。
  “路……不见了……”
  一件荒谬绝伦的事,却再真实不过地发生在众人眼前。适才众人一路奔进洞窟深处,是穿越这条甬道而前进的,所以顺理成章的走法,就是从这条甬道穿出去,然而,当众人反向回奔,来到了甬道的终点,也是最初的起点,却发现眼前非但没有路,还变成了一道黑漆漆的峡谷,下方深得看不见尽头,至于对岸……相隔二十余尺的距离,除非是天下无双的凤娉翱翔,否则再怎么高强的轻功,也不可能一跃而过。
  “妃小姐,这……是幻觉吗?”
  孙武被各种幻觉耍弄得心有余悸,看到这么不合理的异变,首先所想到的最关键问题,就是幻觉。不过,妃怜袖再一次否定了这个可能。
  “应该不是……如果这也是幻觉,那……只能说这是一个太完美、太过全面的幻觉,我从这里头找不出任何破绽。”
  “那……如果不是幻觉,为什么本来是路的地方,会变成大峡谷呢?这世上真有人能移山倒海?”
  太过惊愕,孙武说得结结巴巴,这时反倒是先前显得狂躁草率的任徜徉,首先定下神来,道:“有可能,我以前听和尚师父说过,域外有些机关高手,擅长做那种超大规模的建筑机关,尤其是用于宗教重地。要是把这整个甬道视为一个大机关,那就说得通,在我们通过这个甬道后,机关就发动,改变甬道方向,接到这里,断我们的后路。”
  任徜徉一说,拓拔斩月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看过这样的建筑,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路飞扬一直默不作声,俯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上头是砂岩……甚至是沙漠地形,照道理说,底下不该有这么深的峡谷……唔,侧面好像有路可以往下。”
  孙武运足目力去看,果然发现在漆黑的悬崖边上,有雕刻出来的阶梯斜斜地往下延伸,似乎还有一部份延伸往对岸去。
  甬道尽头的位置极为狭窄,非常不适合作战,要是敌人用重武器轰来,打碎这边的地面,众人都只能坠下崖去,现在一是回头跑进甬道,一是顺着石阶往下跑,再也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
  “我们回头!”
  任徜徉想要冲回甬道,另寻出路,但迈出去的步伐却突然止住,而让他止步的理由,众人也在惊愕中看个明白。
  甬道的另一头,一个身影在黑暗中缓缓出现。那并不是一个很高大的身影,但随着步伐的迈近,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而当这道身影走到甬道中段,众人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袭长长的白袍,用红笔绘上许多咒文似的图形,胸口特别画上一个眼睛图案,大袖飘飘,一双手被遮掩在袖内,整个头脸则是被白色的绷布密密麻麻缠住,连眼睛耳朵都没有露出来,让人想不通他是如何呼吸、如何视物。
  这么样的古怪打扮,看来很像是一个惹人发噱的小丑,但他身上所透出的凌厉气势,却压得在场众人笑不出来。为何一名绝顶高手要扮成这种丑陋模样,现在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们只听见一个似远又似近的虚渺之音,在大气之中响起。
  “吾·乃·心·眼·宗·主!盗我缨络者,果报临身,永不超生!”


第七章 修罗妖劫·果报临身
  依照拓拔斩月先前的说法,心眼宗由宗主统治,而心眼宗主是个非常神秘、从不出现在实战,更从不展露真面目的怪人,寻常信徒哪怕是想拜见宗主一次,都是千难万难,现在孙武等人居然有此福缘,见到这诡秘莫测的心眼宗主,这该说是天大的喜事,无奈……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这个小丑就是心眼宗主?”
  任徜徉一向说话口没遮拦,但这次的评价倒是很公正,因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个怪人,外表看起来确实怪模怪样到可笑。布巾缠头,把整个面孔不留缝隙地缠住,活像个木乃伊似的,还怕人笑不出来,再画上一个可笑的眼睛图案。
  单纯看这样子,倒很像是三流邪教的祭坛主持,十足十的江湖骗子,再配上那好像故意装神弄鬼的虚渺嗓音,在这一众高手的眼里,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丑。
  可惜,若真的是个小丑,一切就简单得多,随便飞起一脚把人踢得远远,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无论这个心眼宗主在装扮品味上有多异于常人,但自他身上源源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却是比什么都具说服力的证明,再加上那股濒临爆发的怒意,这人的危险程度几乎不下于武沧澜。
  这一份压迫感,越是修为高强的武者,越是感觉清楚,孙武和任徜徉都能充分感受到那股压力,但对于拓拔斩月而言,值得注意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心眼宗主右手握持的祭刀。
  “小偷!把祭刀还给我!”
  祭刀此刻正在敌人手里,冷冽地发着寒光,长长的刀刃遥遥指来,刀身微弯的弧形,彷佛正在邪恶地大笑,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当众人想象到这柄神器落入敌方之手,等一下战斗时会带来多少威胁时,没有谁能够再笑得出来。
  孙武的脑袋里考虑着很多事,之前自己顺手拾来缨络,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与敌人交换祭刀,现在看心眼宗主如此怒气腾腾,天香缨络在他心中的位置想必很重,自己提出交换,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成功。
  然而,自己也没天真到会以为交换物品后,双方可以握个手,和平地各走各路。无论对方换与不换,一场惨烈的战斗绝对避不掉,因为换作是自己有对方那样的力量,也会想要把两件异宝都夺回在手,不会搞什么以一换一。若是如此,交换就没有意义,大家还是手底下见真章比较实际。
  另外,路飞扬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就代表他不同意自己交出缨络。纯以价值来说,天香缨络大概比祭刀要高,所以不但路飞扬很关注,就连香菱都不时往这边看来,好像极为在意缨络的存在。
  (唉,这次的目的是夺回祭刀啊!怎么节外生枝了?幸亏小殇没有跟来,要是她在这里,肯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讲……
  既然已经明确知道不可能和平解决,一切的废话就不用多说,孙武快速地估量了眼前状况与自身实力。
  “天子龙拳”使不出来,己方的最大战力,就是自己与任徜徉的“如来掌”以自己目前的力量,发一掌仍有余裕,发两掌就非常勉强,倒霉的话甚至会内伤,至于什么头昏眼花、筋骨酸痛,那是不在话下,但若发到第三掌……那就是赌命行为,哪怕是“金钟罩”第七关再加异种金钟的辅助,也是承受不起的。
  而刚才在洞窟深处,自己已经连发了两掌……现在开始的每一掌,都是要拼着没命的可能性来发,情形真是恶劣到极点啊!
  至于任徜徉,他的神掌似乎仍受到克制,使不使得出来还是未知数,换句话说,己方的最大战力已经被剥夺,而敌人似乎是不逊于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这样子……会想要主动开战的一定是白痴。
  (况且……这里是悬崖边缘,在这边开战,随时都会搞到崖面裂开,摔掉下去,那时候有绝世武功都没用。
  做出了判断,孙武立刻打出手势,让后头的几个人先走,自己和任徜徉留下断后。
  “香菱!你护着妃小姐和拓拔兄离开,任兄与我连手,至于路叔叔……你想走我不拦你,要留下我也很感谢。”
  过去路飞扬每次碰到战斗,都是选择明哲保身的策略,和小殇一起躲远远的,现在碰到危机,孙武一点都不认为他会像个男人一样,锐身赴难。然而,这次路飞扬却有了不同的动作。
  “嘿,这时候如果走开,后果就很严重了……”
  路飞扬低笑了一声,不仅留了下来,甚至还迈前几步,来到孙武与任徜徉的身前,遥遥与心眼宗主对峙。
  “喂,老兄,蒙着头不难受吗?你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这么藏头露尾,把自己弄成贼老鼠样子,总不是一句品味特殊就解释得过去吧?拿出点诚意,把绷带给摘了,露出脸来看看吧!”
  路飞扬说着,手腕一扬,不知从什么地方变了支点着的烟出来,旁若无人地抽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把眼前的敌人放在眼里。
  香菱没有浪费时间与孙武争执,因为如今所立足的位置,实在太过不利,先把人带离开这里,才是对整个情况最有利的作法。因此,香菱带着妃怜袖、拓拔斩月,迅速赶到悬崖边缘,找到那条隐密的贴崖小道,急急忙忙下去。
  心眼宗主微微提起了祭刀,好像要做些什么,但路飞扬却在这时踏前半步,看似平凡的举动,却把心眼宗主的整个攻击路径封锁,让一度举起的祭刀又放了下去。
  “不肯露脸看一看吗?其实你的样子很像我一个朋友……也说不上朋友啦!毕竟大家也没什么交情,碰到面就是你砍我、我杀你的……不过呢,你的打扮实在和他很像,连画的东西都像,他是三只眼,你是一只无瞳眼,嘿嘿,也没差啦!以后需要的时候,再多画两只就好了。”
  路飞扬呼出一口气,也吐出了一个烟圈,迅速消失在漆黑的甬道里:“我那位……一见面就互相要命的朋友,是个很有成就的人,整个世界就是被他一个人搞得天翻地覆,也因为这样,很多人想要借着他的名字,招摇撞骗,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这番话缓缓说来,孙武和任徜徉听了都感到讶异,隐隐约约之间,他们也猜到了路飞扬说的是什么人,更为此而大吃一惊。
  “那家伙……我不喜欢他,更遗憾他为何不能早点死,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我不能接受他亡故之后,有人打着他的旗号装神骗鬼。你够胆扮成他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人?老实露出脸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冒充天妖!”
  路飞扬一直是抽着烟,好像很感慨似的说话,但说到最后一句,他手中紧握着那支烟,横拳打向身旁的石壁,一记重击,打得石屑飞散,更把孙武、任徜徉吓了一跳。
  一拳打得石屑四散,这对高手而言,并不是什么高难度技巧,孙、任两人都可以轻易做到,甚至打出比这更大的破坏力。然而,这种带着威吓性的破坏动作,却让人很难相信会在路飞扬的身上出现,因为一向表现猥琐、避战不出的他,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盛怒的模样。
  “……你……你·是·何·人……”
  沉郁的声音,透过绷布发出,却又异常清楚,回响在甬道中,听来分外诡异,只不过对方似乎也知道,这问题得不到什么答案,所以在这一声之后,跟着又是一句。
  “……吾·乃·心·眼·宗·主,继承天妖遗志之人,必将光大我域外民族雄威,血染中土,妖霸天下!”
  明白表示天妖继承人的身分,也解释了为何任徜徉力量被封锁的理由,但这回答似乎不能令路飞扬满意,他冷哼一声,举起的拳头握得极紧,发出清脆的关节摩擦声响。
  孙武见到这一幕,低声道:“路叔叔装得好像啊!我几乎以为他是真的要动武了。”
  任徜徉道:“这个……我不觉得他是装的……”
  一句话才刚说完,就听到路飞扬喝了一声:“无耻小人,让我扯下你的面具,瞧瞧你到底生得什么鸟样,又继承到天妖几成本事!”
  剧喝声中,路飞扬干出更令人不敢置信的事,竟然飞身前冲,独自奔入甬道,向心眼宗主发动抢攻。
  这等英勇的姿态,让身后的两名年轻人看得目瞪口呆,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那个看似英武的落魄中年人,很快就会做出一些丢脸的举动,可能是虚张声势、半途逃跑,也可能是被人打成滚地葫芦……总之,那个路飞扬怎么可能这么神勇?
  然而,事情却没有照他们的预期发生。当路飞扬飙冲出去,心眼宗主也同时扬起了祭刀,银色的虹光在虚空中划出冷冽弧线,斜斜切向敌人,手无寸铁的路飞扬迎向银虹,在即将要被一刀两段之前,身形忽然下坠,左脚重重踢向地面。
  “呼隆!”
  爆裂声响中,地面碎裂,无数乱石飞起,迎向旋斩中的祭刀,毫无例外地被分剖切开,但这势如破竹的一刀,也因此被拦挡下来。剎时间,路飞扬身形如电,抢到心眼宗主身前,一拳就往他身上击去。
  心眼宗主侧身闪避,祭刀同时回斩,路飞扬若是拳势不变,势必就会中这一刀,但路飞扬击出的这一拳竟是虚招,瞬间撤手回防,身法再快一倍,闪到敌人侧面,又是一拳轰出。这一次,拳头上甚至萦绕着一层银芒,以正宗的佛门武学轰向敌人。
  祭刀的尺寸太长,使用者必须修习特殊刀术,否则远攻时固然占尽优势,被人欺到这等近处,就会运转不灵。心眼宗主明显不擅此法,被路飞扬抢到面前之后,祭刀运使不易,随时反伤自身,只得放弃以刀斩击,用空着的左手挥掌出击,与路飞扬拼战起来。
  “……童·子·功……过了气的二流武技……”
  “哼!要打倒不入流的敌人,用过气的二流武技就很够了。”
  路飞扬仅有一条独臂,要对付这等级数的对手非常吃亏,他拳飞掌舞,脚下步伐更是变幻莫测,腾挪闪动之际,甚至不在名动江湖的万紫楼身法之下,以超高速的闪动位移,弥补断臂缺失,还一度反压敌人。
  “这……这家伙有这么厉害?那平常是在装什么东西啊?”
  任徜徉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不敢相信眼中所见。站在他身旁的孙武也有同感,真是作梦都想不到路飞扬会有这样的一面,只不过,在惊愕之余,少年突然有一种熟悉感,彷佛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幕情景……不晓得在什么时候,也曾有个男人这么背对着自己,勇敢地为了保护自己而战……
  (奇怪……怎么突然会有难过的感觉?觉得……很悲伤……我怎么了啊?
  孙武为了自己的异常而不解,但眼前却在上演一场超水平的格斗战。纯以力量而论,“童子功”是被踢出慈航静殿神功排行的次级货,修练起来的威力无法与“易筋经”、“洗髓经”相比,甚至就连“金钟罩”都比不过,然而,这个独臂的中年人却把“童子功”发挥得淋漓尽致,超乎应有威力,配合高速移动,在狭窄甬道内神出鬼没,反过来力压强敌。
  心眼宗主打出的拳风掌劲,雄浑霸道,尽显其不凡修为,孙武很庆幸冲上去的不是自己。但路飞扬的战术非常刁钻,并不是全凭实力赴战,而是用着种种方法制造形势,扯敌人后腿,给敌人制造负担,让敌人无法发挥实力,像是用碎石分散敌人注意力、使用大量虚招扰敌、以高速身法绕着敌人转,忽战、忽逃、忽缠,几种战斗手法变化莫测,把战斗变成了一种艺术。
  “……好厉害,如果是用这种打法,就算是碰上武沧澜都有一拼之力,这才真的是战斗。”
  任徜徉惊叹道:“平常我们看到的那些,都只不过是流氓打架而已……”
  无意之中的一句惊叹,却点醒了孙武。这种打法对上武沧澜有一拼之力,却不可能克敌制胜,为何?因为这种战术仅能扰敌、困敌,却缺少了能一击打倒敌人的绝对力量,而且,要维持这样的打法……很消耗体力……
  “任兄,路叔叔这样撑不了太久,我们去帮他!”
  孙武打了一个招呼,和任徜徉一起飞飙冲出,要与路飞扬连手战斗。而正在进行中的战局,这时也发生了变化,心眼宗主一手握着祭刀,却不擅使用,又被路飞扬一直贴身近战,等若也是只有单手能用,和这独臂人打得不相上下,不由得恼怒起来,右腕一扬,银虹闪动,祭刀飞射而出,插入石壁之中,直没至柄。
  这么做,是为了解放双手,稍后能够全力作战,但祭刀才一离手,那个不住在身前身后跳动的大虫子忽然飞身而起,直追祭刀而去,几乎是祭刀才一没入石壁,立刻就被他给拔了出来,而他也一如预期的那样,在手与刀柄相碰的瞬间,浑身剧震。
  “……蠢·才……你以为……”
  心眼宗主的声音顿住,讶异地看见路飞扬不但不受刀柄内暗藏的潜劲影响,还龙精虎猛地挥刀斩来。
  “蠢材,暗藏内劲在刀柄里伤人,耍这种骗小孩的伎俩,你的智力只有幼儿园程度吗?”
  路飞扬手执祭刀,内劲透出,祭刀暴闪出银色虹光,晶亮夺目,毫无花巧地朝着敌人当头劈下。只见一道银虹划破大气,直落向心眼宗主头顶,凌厉的声势,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刀能把敌人斩为两段,但就在刀虹落下同时,路飞扬忽然感到一丝不妥。
  心眼宗主用绷布缠头,无论眼神或是表情都不外露,但是在这极短暂的一刻,路飞扬却感到绷布下的脸孔“在笑”这是一种十分难以解释的感觉,但却再也真实不过,路飞扬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某种错误,而且还是非常要命的那种。
  下一刻,劲风分从左右扬起,两个急速靠近的身影,一下子踏进路飞扬的五尺范围内。
  “路叔叔,我们来帮你……”
  “姓路的,我们来了!”
  孙武与任徜徉的声音响起,换来的却是路飞扬一声惊怒交集的叫喊。
  “别在这时候过来!”
  最初,孙武和任徜徉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当路飞扬的一刀硬生生被截停在心眼宗主额前半寸,而周遭景物开始变化,彷佛陷入水中世界,扭曲变形,地面也迅速掀起波纹,一浪一浪地往四面扩散出去,孙武这才晓得不妙。
  很显然地,“心眼宗主足以与一皇三宗平分秋色”的评价不假,如果说路飞扬刚才发挥出水平以上的实力,那么,心眼宗主刚刚并未全力以赴,只是在观察对手,等待时机,直到最佳时刻来临,这才展露真正力量,做出致命一击。
  这一击劲力未发,猛招前奏已是如此强横,必然是某种绝世武功,孙武认之不出,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全力凝运金钟罩,预备接下这要命的一击。
  “天地扭曲、乾坤错乱,这……这是天妖的‘修罗劫’?”
  混乱中,任徜徉颤抖的声音传入孙武耳中。身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任徜徉的见识远在孙武之上,从这太过明显的运功征兆里认出端倪,并且深深为之震撼,产生了惧意,甚至也影响了同伴的情绪。
  这个时间没有太长,下一刻,孙武、任徜徉眼前忽然化为一片血海,彷佛身堕无边地狱,浓烈血腥味满溢鼻端,中人欲呕,耳里也听见一片阴风怒号之声,震人心魄,战意全失,更有甚者,两人发现自己的力量好似被什么影响,迅速大幅衰退,连真气都运不起来。
  如斯异变,孙武从未想过会遇到,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正想要强提真气护体,眼前血海掀波,一道血色掌印破空袭来,带动无尽红血,鼓荡成惊天涛浪,向孙武、任徜徉覆盖而来。
  孙武几乎是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中掌,剎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剧痛临身,彷佛全身血肉都被这一掌轰离躯壳。如千刀万剐般的凌迟痛楚,让孙武必须死咬紧牙关,才能竭力维持住意识清醒,至于伤势如何,挨了这一掌后是生是死,现在是全都顾不到了。
  时间可能才过去短短十数秒,但在受招者的感觉里,却彷佛已经度过了几百年。当痛楚好不容易消逝,孙武重咳了一口血,只觉得口腔、鼻腔里满溢鲜血,似乎伤得不轻,连忙运功内视,发现腑脏、经脉受到剧烈冲击,却未受到伤害,“金钟罩”第七关、异种金钟相辅相成的护体效果,当真是天下无双。
  (幸好还有西门朱玉的异种金钟法门,要不然,这里对释家武学有克制作用,“金钟罩”第七关的抗击力肯定会减弱,这一击我未必接得下……
  思量间,眼睛回复了视力,孙武定睛一看,赫然见到自己胸膛微微凹陷,金光灿烂的前胸,赫然出现了一个掌印凹痕。这一掌真是接得好险,只差一点,自己就会被轰得破罩降关,那时可就不是普通重伤可以解决的状况了。
  才刚庆幸自己的平安无事,孙武忽然发现一件异事,眼前的血海消失,回复到漆黑一片的甬道景象,但自己的手脚却只能轻微移动,甚至可以说是不能动,而自己并非脚踏实地,是以一个被轰得离地而起的姿势,给“钉”在半空中。
  转动眼珠,孙武看到左侧面的任徜徉。受到属性克制,又没有金钟罩护体,任徜徉的状况远比孙武严重得多,前胸、后背都出现大片血渍,人似乎也晕死过去,严重一点的话,搞不好整个胸膛都已经给打烂了。
  “……慈·航·静·殿·的·小·鬼,仍未断气……有点本事……”
  心眼宗主阴恻恻的怪异腔调,像是两块白骨相互摩擦,充满不祥意味,他挑选在最佳时机发出的一击,同时创伤了三人,任徜徉的伤势尤重,而路飞扬……整个人也是完全被定在半空中,维持着挥刀下斩的姿势,动也动不,点点鲜血不住滴落下地,显然是受创了,从孙武的角度,看不到伤势有多严重,但路飞扬距离心眼宗主最近,伤势想必不轻。
  更还有一件奇事,在心眼宗主身前两尺处,有三道无色、无形的气体被截停在半空,旁边还有两条红色羽毛,看起来非常怪异,孙武愣了两、三秒,才想到这是什么,“修罗劫”的领域封锁果真恐怖,居然连妃怜袖的无形音剑都能封住。
  过去妃怜袖的音剑声发剑气至,无形无影,根本连看也看不到,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状况下,绝不可能看到妃怜袖的琴音剑气。但反过来说,妃怜袖的剑气再强,也不可能千里发功,无形音剑能透发过来,最佳解释就是她并未离去,就在左近,连香菱恐怕都尚未离开。
  (糟……糟糕!这样一来,我们不是被敌人给一网打尽了吗?
  孙武暗叫不妙,再也顾不得什么风险,提运真气,要催发舍利能量。“佛血舍利”的力量,据说与天妖同出一源,应该不会受到克制,只要动用那股力量,自己便可以冲破这动弹不得的封锁状态。
  然而,这一点显然也早就被敌人注意到。在孙武尝试运劲前,周遭的景象再次扭曲变化,甬道内的温度疯狂下降,水汽凝结为寒冰,孙武、任徜徉的眉毛、头发上迅速结起一层白霜,流血的伤口也被封冻,整个空间变成一个生机断绝的寒冰世界,孙武还不及提气运劲,血脉就被寒气透体封住,再次落入任人鱼肉的窘境。
  “少爷!”
  远处传来香菱的声音,还有清亮的琴音,应该是香菱与妃怜袖同时出手救援,但琴音、叫喊声一下子哑掉,变成模糊的闷响,很明显是被迅速形成的巨大寒冰给挡住,起不了作用。
  “……修·罗·劫·的·两·重·地·狱,就把你们全给收拾了!中土小子,就·这·么·点·本·事?”
  受到层层厚冰阻挡,入耳的声音模糊不清,但却可以感受到在冰层彼岸,一股迅速生出的狠恶气势,代表这一“劫”的真正杀着,即将要轰袭而来,将本已伤重的三人一举轰杀。
  心眼宗主的白袍无风自动,血影飘飘,透过冰层看去,像是一个来自幽冥的黑暗魔神,掌控生死,当他无言地举起手掌,寒气大盛,冻气临身,呼吸断绝,孙武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而他的清醒却是被一阵突来暖意所造成。
  (咦?
  这阵暖意来得毫无道理,孙武睁开眼睛,只见前方闪烁着灿烂的红光,彷佛火焰燃烧,透出热力,将附近的坚冰快速融解。再看得仔细点,红光的源头来自一把长刀,这柄长刀正停落在心眼宗主的头顶上,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颤抖着往下切去。
  催运着“修罗劫”的寒冰劫狱,心眼宗主是寒气的源头,周围更是温度的最低点,但被这样一柄烈焰飞腾的祭刀压在头顶,阵阵上涌的寒气被火焰蒸发,化作白烟四散,蔚为奇观。
  祭刀的刀身早已变成一片火红,火焰熊熊燃起逾尺,就算是远远观看,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惊人的热力,而这一柄火焰之刀,正牢牢地被握在一只满是汗水的手掌上,贯彻着主人的意志与力量,慢慢、慢慢地突破大气封锁,往下切斩。
  “嘿!‘修罗劫’得天妖真传,你这装神弄鬼的小人确实有一套……可是你不该如此自大……这么小看敌人,让这一刀有机会贴你这么近……”
  隔着巨厚冰层,路飞扬的声音模糊传来,听起来像是很吃力,断断续续地说出,但谁也听得出来,路飞扬正在笑,彷佛刻意嘲弄敌人那样的笑。
  “‘修罗劫’发劲的瞬间,也是你护身力量最弱的一刻……要不要赌一赌,是你的寒冰劫狱先把我们干掉?还是我这一刀先劈开你的头?”
  冰与火的对峙,很明显地,路飞扬贯满全身劲道的一刀,对敌人有着极大的威胁性,更成了此刻同伴眼中的一线生机,令敌人另眼相看。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谁?”
  似是愤恨、似是扼腕,心眼宗主的声音沉郁响起,却只换来一句长笑。
  “我是切猪头的!”
  “好!”
  下一刻,冰雪漫天、烈焰飞腾,两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对撞,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扫向整条甬道,摧毁着所触及的一切,将整个空间疯狂破坏!


第八章 天涯分手·地底异族
  巨大的爆破威力,洞窟内冻结的冰层全被炸开。无数的碎裂巨冰顺着爆炸威力往外散去,连同甬道内的孙武、任徜徉,全给猛烈气流席卷吞噬。
  孙武受到的冲击威力极强,若是劲道只有一波,那还能抵挡,但心眼宗主的这一击却殊不简单,爆炸力一浪接着一浪,连续冲击而来,身在半空的孙武顿时抵受不住,一下子给掀了十几个筋斗,狼狈至极地轰飞出去。
  只是,爆炸威力虽强,但纯以杀伤力而言,却还是比不上先前无边血海中的那当胸一掌。迎面冲击而来的爆炸气流,威力也不如预期,更不带一丝寒气,似乎不是“寒冰劫狱”的杀着,这难道是心眼宗主手下留情?
  被轰飞出去的孙武,最初有着这样的困惑,但是当冲击波一浪接着一浪而来,轰击在身上,他立刻明白了关键所在。
  (“寒冰劫狱”的最后一击,所爆发出来的多重劲道,正被另一股力量压制、中和,抵销掉大半的威力,剩余的力量才化为冲击波释放,一定是这样的……至于另一股力量的主人是……路叔叔?
  再次被路飞扬的惊人表现给吓了一跳,“寒冰劫狱”的主力攻击,劲道分七重发出,一重强过一重。以爆发威力的位置来说,路飞扬首当其冲,但他手执祭刀,一夫当关,竟然也把这七重劲给一一压制,这是最纯粹的内力比拼,半分花巧都没有,路飞扬能够作到这种事,一身修为之高,让孙武大为意外。
  特别是,在那个甬道里,释家武学受到先天克制,路飞扬修练的童子功也被影响,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与心眼宗主对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了!
  (做得到这种事,路叔叔的武功好高,怎么会沦落成一个流浪汉的?慈航静殿一战,为何他不出手呢?要是他当时出手参战,我们可以轻松好多……还有,以他这样的武功……
  多个疑问在孙武脑中闪过,其中最令他不解的一个,就是以路飞扬这样的武功,绝不可能因为那种莫名奇妙的理由而失去一手,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断去右手,这似乎也变成了一个谜团。
  十几秒的时间,这些念头令得孙武心头剧震,直到他察觉自己已被轰出甬道外,身体不再受到影响,回复行动力,立即猛吸一口气,劲贯全身,想要稳定身形。
  香菱、妃怜袖等人应该在甬道口附近,孙武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与她们会合,哪知道这想法才一动,自己落在地面的双腿一沉,地面软得像是稀泥巴,自己两脚竟然笔直陷落进去,直没入膝。
  “修罗劫”的威力之强,再次让孙武眼界大开,血池、寒冰两层劫狱并施,不仅甬道内受到剧烈震撼,就连甬道外的岩石地面也被震烂,表面还毫无征兆,委实可怖之至。
  孙武一惊,想要从松软地面拔起腿来,咽喉却忽然一甜,咳出一口鲜血,紧跟着,全身因为凝聚金钟罩而灿发的气芒,迅速黯淡下去,耳里彷佛听见一下金铁碎裂声响,第七关金钟罩被破,五脏俱伤,在口鼻迅速溢血的同时,力量迅速滑落。
  “怎、怎么可能……”
  孙武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之前自己也曾硬挨武沧澜一击,当场破罩降关,证明了“天子龙拳”的超霸绝世,但天底下居然还有另一个极端,劲道潜藏透打,在自己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情形下,摧破第七关金钟劲,将自身重创,若非自己修练“易筋”、“洗髓经”已小有成就,这一下很可能就把腑脏打得稀烂,死得不明不白。
  惊愕交集中,甬道内又是一下震天巨响,“寒冰劫狱”的第八重力量爆发,强大的冲击波横扫而出,威力摧山翻海,在整条甬道塌陷下来的同时,孙武所陷身之处的地面也承受不住,轰然一声巨响,往下塌落。
  孙武金钟罩甫破,劲力一下子提不起来,跟着一起塌落下去。甬道外不远处就是悬崖绝壁,这一下震击威力广达方圆数丈,摧毁了周遭地面,一塌落下去就是直陷黑暗深渊,孙武心中连叫不妙,却无力突破土石洪流跃上,眼看就要摔坠下去,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穿破下坠土石,抓住孙武左肩,将他拉住。
  “路叔叔!”
  “嘿!这次真是玩得太大……武功藏了太久不用,真是会变没用的……”
  拉住孙武左肩的路飞扬,鬓发散乱,满脸是血,似乎是头顶受创,鲜血止不住地流出,伤势不轻;话说到一半,忽然哑了下去,跟着就是大口鲜血喷出,近距离之下,洒了孙武一头脸。
  滚烫的英雄血洒在脸上,让孙武整颗心都炽热起来,不知怎地,眼前那张早已看熟的面孔,好像发生了变化,透过凌乱的胡渣,孙武彷佛看到了那张记忆中的英伟面容,温和而正气,善良又认真,这无疑就是自己童年时最崇敬的那人。
  而且……这张染血的脸好熟悉,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看过路飞扬满脸是血的样子吗?
  “小武……路叔叔这次只剩一只手,没法拉你上来了……呵,等一下后头的事,你要自己想办法了,叔叔……只能帮你到这里,很抱歉,本来想再撑久一点的……”
  “路叔叔,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孙武急切地问了一声,但路飞扬没有回答,而一股森然气势再度降临,上方的景象开始扭曲摇晃,正是“修罗劫”运转的征兆,心眼宗主即将再次发动攻击。
  “小武,珍重!”
  “路叔叔!”
  少年的惊呼声中,路飞扬放开了手,任由孙武直坠下去。在下坠的过程中,孙武最后看到的东西,就是路飞扬取出了半截线香,一下摇晃,“发飙的傀儡”自燃,袅袅灰烟迅速升起,窜入使用者的鼻端……
  跟着,绝崖之上爆出连天震响,一下接着一下,连结成一长串轰雷似的炸响,彷佛成千上万颗炸雷同时爆开,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内,摧毁殆尽……
  在往下急速摔坠的时候,孙武担忧着路飞扬的状况,却也为了自己的处境而狂叫不妙。
  断崖的高度有多少?纵使自己以第七关“金钟罩”护身,承受摔落下去的冲击力,也未必挺受得住,更别说自己现在身负内伤,破罩降关,这样一摔下去,肯定是九死一生。
  (任兄和香菱她们呢?太乱了,都没有看到,该不会也全都摔下去了吧?唉,这下子糟糕了,要是有小殇的工具在就好了,起码不会一直摔到断崖底去。
  耳畔风声呼呼吹过,孙武心里知道不好,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身体往下坠落。
  过了好一会儿,预期中的冲击力量终于到来,少年倾尽全力催运金钟劲,只觉得剧烈震撼晃动全身,奇痛难当,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险些失去意识。
  当整个人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孙武才发现身上好冰,正浸在一泓冰水中,冷得直打哆嗦。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之所以没有毙命的理由,是因为断崖底下有一条水道,虽然不是很宽阔,却很深,自己重砸在水面上,保住一命。
  “……悬崖下头有溪流……真是老套,为什么总是这样的……”
  孙武一下苦笑,想要昏睡过去,但溪水温度太低,冻得整个人意识清醒,晕不过去,这时,一道载浮载沉的白影,吸引了孙武的注意。
  “咦?有人?”
  手脚四肢疼得像是快要散架,孙武猛吸一口气,强撑着朝目标游了过去,果然发现那是一个人体。
  “拓拔兄?是你?你怎么样了?”
  在水中浮沉不定的,赫然就是拓拔斩月,整个人完全晕了过去,随着溪水漂流。
  对孙武而言,这还真是一个颇糟的状况,若是任徜徉在此,由他来照顾拓拔斩月,会比自己稳当得多,不过此刻的任徜徉非但身负重伤,也不知身在何方,搞不好比拓拔斩月更需要人救。
  孙武在梁山泊长大,游泳的技巧极差,在水流中浮沉不定,没有淹死已经很好了,现在拉着一个人,更是吃力。转头探看左右,左侧崖壁下好像有个浅滩,眼下也顾不了其它,只能使劲朝那边游去。
  抵达浅滩,孙武一阵头晕眼花,几乎要脱力晕去,连忙并运起“易筋”、“洗髓”劲疗伤镇痛,迅速行功一周后,精神大振,把伤疲的感觉压下,站起身来,确认一下周围环境。
  地下水道的流速湍急,这样一段飘流,已经不晓得距离坠崖地点多远了。放眼望去,看不到任徜徉、香菱等人的存在,可能流往更下游的地方,也可能出了其它状况,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现在不可能找得到人。
  至于路飞扬……就算想要再回去帮忙,也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以心眼宗主的惊世修为,路飞扬很有可能已经阵亡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心头一阵激动,这时听见一声细微呻吟,转头一看,拓拔斩月的状况似乎很不妙,气息微弱,再不进行急救,随时都会没命。
  察觉到这点,孙武扶起拓拔斩月,开始运功为同伴疗伤。适才在崖上,拓拔斩月同样受到“修罗劫”劲道的冲击,再加上坠崖时的大力震荡,导致伤重昏迷不醒,尽管伤得不轻,但却不算复杂,孙武很快就能进行治疗。
  红、蓝气芒并发,孙武将两大神功的内劲输入体内,发现这比上次替任徜徉治疗困难得多了,拓拔斩月修练的内力并非慈航一脉,没得呼应,而且拓拔斩月的修为极弱,甚至连香菱都还比不过,治起伤来格外吃力。
  (奇怪,怎么会这么弱的?内力修为这么差劲,之前怎么能发那么强的刀气?是人有问题还是刀有问题?
  困惑丛生,孙武只得先抛开杂念,先完成急救工作,凭着两大佛门神功先镇住拓拔斩月的内伤,淤血驱散,解去了拓拔斩月的性命之忧。
  内伤稳住,但浸泡在冰冷溪水所造成的失温,却不是单纯输内力可以稳住的,孙武皱了皱眉头,开始做起没人可以帮忙的工作,帮昏迷的同伴除去湿衣服。
  “抱歉啊,拓拔兄,我不会掀你面罩的……唉,其实你们域外民族也奇怪,整天遮着脸见人很好玩吗?干嘛又是面罩、又是头套的?是不是域外人都不喜欢用真面目见人啊?刚刚见到那个心眼宗主,我还以为是你亲戚咧!”
  一面抱怨,孙武一面将拓拔斩月的外衣给解下。解衣的过程中,昏迷过去的人似乎被惊动,发出了模糊的呓语,死命地紧扯衣服,不让孙武脱下衣服。
  “……不……不要……”
  “有什么不要的?你衣服都湿了,再这样下去一定得肺炎的,大家都是男的,你干脆点把衣服给脱光了,我们……”
  因为拓拔斩月的反抗,心急的孙武也加大了力道,结果,那件半湿的上衣就这么“嘶”一声,应手而破。
  衣衫破裂,底下所露出来的东西,让孙武瞬间瞪大了眼睛,简直比看到了西门宝藏还要惊讶。
  “这……这个……这个东西好像是……”
  白皙柔嫩的肌肤,胸口两团饱满的雪腻,哪怕是在没有光线的黑暗中,都彷佛晶莹生光,比最上等的美玉更引人想去伸手摩娑。
  绝美的一幕,但在孙武眼中却成了无比的震撼。再怎么迟钝也好,孙武也懂得什么叫做男女有别,更知道男人的胸口不可能有这种东西,所以现在看到的情景,若非自己眼花,那就是……
  “拓拔兄,你……你是女的!”
  只能说是前后矛盾的一句话,但听在正自惊怒交集的对方耳中,无疑就是致命的宣判,结果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在急怒攻心下,再次晕死了过去。
  “喂!醒醒啊!你别说晕就晕,我该怎么办啊?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女孩子的啊!”
  同样是救治伤势,当对象的性别有异,孙武就手忙脚乱,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合乎礼数。
  不过,既然状况发生了变化,那么有些问题必须先厘清,为了要消除困惑,孙武决定把那层染血的面罩给掀开。
  由于人已晕去,掀开面罩的动作没有被阻挡,孙武将染血的面罩揭去,在面罩揭开的同时,有些特殊的易容膏也随之落下,露出面罩下的俏丽仙容。
  那确实是一张很美的脸蛋,细细的口唇、小巧的眉毛与鼻端,就像是一座精美的白磁娃娃般秀雅可人;令人最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那雪一般白皙的肌肤,和殷红朱唇映衬,形成一种动魄惊心的美丽。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这张清秀的脸蛋看来年纪不大,而只要看到这张脸,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男儿身,这就是需要面罩的理由。孙武不算太笨,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很快就从这张美得令人屏息的脸蛋上,猜测到了事实的真相。
  “不、不会吧?这是……拓拔小月公主?”
  这可真是让孙武吓一跳的意外,尽管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碰到这位“未婚妻”但却料不到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让自己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状况下,突然碰到了这个身分尊贵的订亲对象。
  尽管不是盛装打扮,但晕厥过去的拓拔小月已是秀雅无双,国色天香,要说是域外第一美人,这评价应该不会有错。至于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伪装成王子,这就令人费解了。
  少年摇了摇头,正在想该如何处理,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异响,最初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很快就分辨出来,这是有人迅速朝这边靠近的移动声,而且还不只一个人,起码在十人以上,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将这边团团包围住。
  在这个连穷乡僻壤都算不上的地方,孙武可不觉得自己会碰到路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心眼宗僧人。自己现在破罩降关,别说碰到心眼宗主,即使是遇到冒顿、格巴图这些二流高手,恐怕都不是对手,这下子真是棘手了。
  不过,就算自己胆怯害怕,甚至跪地求饶,敌人也不会给自己路走,既然如此,就不要想什么成败得失,索性豁出去全力一战就是了。这么一想,少年胸中豪气顿生,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从地上一把扛起拓拔小月,全神戒备,并且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处浅滩面积不大,一侧是水,一侧是绝壁,来人不可能从水里冒出,肯定是绝壁之下另有洞穴或出口,才会忽然跑出一票人来,换句话说,自己等一下就有路可走,不用困在这里当化石了。
  想到这一点,孙武兴奋不已,这时后方劲风响起,黑暗之中一支枪尖破空刺来,孙武振臂一挡,发现对方持用的是普通兵器,并非法宝,但劲沉力大,实力在水平之上。
  挡过重枪,左侧一柄大剑当头砍下,劲风很沉,剑刃出奇的宽厚,这一剑挥砸下来,保证什么金铁盔甲都会被砸成垃圾,孙武吃了一惊,不敢硬接,侧身滑开,以万紫楼的灵动步法闪过,这时又是两支重箭射来,劲道大得异乎寻常,来势奇快,孙武再难闪躲,唯有举臂硬挡。
  “当!”
  一声金铁相击的嘹喨声响,孙武的左臂痛得像是要断掉,但两支重箭也被遮挡下来,坠落地上,而他再次凭着万紫楼的步法进行闪躲,避开了追击过来的一剑一枪。
  简短的一轮动手,孙武听见附近响起了一阵惊呼,似乎是敌人见自己年纪不大,却能在几下连续攻击中全身而退,大为惊讶,这点该说是自己的荣幸,要是敌人能因此惊讶到放手罢斗,那就更为理想了。
  退到岩石边,孙武看清楚了敌人。他们似乎不是心眼宗的僧人,因为每个人身上穿着的并非僧袍,而是简陋的兽皮衣裤,脸上也戴着头套,不见本来面目,头套上所刻的面目狰狞丑恶,獠牙外露,极是凶恶,可是落在孙武眼中,却觉得这些头套上所刻的面孔,丑恶中隐约流露着一份慈和,凶暴里蕴含着一份正气。
  从打扮上来看,这些人不像僧人,倒很像是地方土著,而他们所持的兵器全部都是以岩石刻凿而成,他们能够持这样的重兵器挥舞,一身神力相当惊人。
  “还真的咧……域外民族都喜欢藏头露脸,心眼宗是这样,拓拔公主是这样,连土著都是这样……”
  这是孙武的第一感想,不过从实际情形来看,至少这些家伙不可能是女扮男装,不会发生拓拔斩月那样的状况,这多少让孙武轻松了一点。
  两边人马相互一瞪眼,就要再次动起手来,这时,趴在孙武肩头的身躯忽然动了起来。
  “住手!”
  “史踏普!”
  连续两声叫喊,都出于拓拔小月的口中,清醒过来的她,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下子从孙武肩头挣脱,落下地来,对着敌人与孙武叫喊出声。
  孙武不懂域外语言,不知道拓拔小月说了什么,而这些话似乎有用,又似乎没用,因为敌人听了小月的话之后,停止了将要发动的第二波攻击,却又持着兵器进逼过来,还拿出绳索,想要做什么是不问可知。
  敌人要绑,孙武没有理由束手就缚,连忙运气预备战斗,但拓拔小月却拦阻了他。
  “等一下再对你解释,这些人……不需要与他们发生冲突,先照着他们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语气急切,显然不是伤重之下的胡言乱语,孙武唯有选择相信这段话,照着拓拔小月的意思去作,乖乖举起双手,让敌人绑住,而拓拔小月自己也遭到同一命运,被敌人给绑缚起来,只不过敌人还算是讲礼数,先让她撕扯衣衫,将破裂的走光处遮掩起来后,才将她双手反绑。
  两个人被绑住以后,就是像囚犯一样被带着走。在岩壁底下,有一个不小的洞穴,这些土著就是从那洞穴里头钻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现在也是将孙武与拓拔小月带回这洞穴去。
  走进洞穴,赫然发现这洞穴极深,空间内又冷又湿,竟不知通往何处,孙武跟着这些土著一路深入,同时也注意拓拔小月的情形,发现她脸色不佳,但呼吸尚算平稳,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从这角度看来,拓拔斩月确实不负域外第一美人之名,尤其是在这样被人反绑着走路的情形下,格外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只不过她双手虽然被反绑在背后,走路却一点也没有垂头丧气,反而抬起头,昂首阔步,显现出身为王室成员的自尊。
  长长的路走了一大段,一行人在黑暗中绕来绕去,孙武肯定这条地道是人工开凿,如果照这样子走下去,应该会走到这些土著的根据地,这大概也是拓拔小月的目的。
  不过,情形却与孙武的想法有差别,绕来绕去最后到的地方,赫然是一座石牢,这些土著把孙武和拓拔小月一起推了进去后,留下两个人在牢门口看守,剩下的人扬长而去。
  石牢地面铺了干草,还不算是太差劲的环境,孙武在石牢一角坐了下来,拓拔小月则坐在另一角,刻意与孙武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却也因此不得不与孙武视线相对。
  从对方的眼神中,孙武可以感觉到自己并不受欢迎,这点倒是早就知道了,以前还是拓拔斩月的时候,她就对自己非常没有好感,总是用敌视的态度对待自己,现在当然也没理由转变态度,但……为什么会这样呢?就算没好感,也要有一个理由吧?
  如果这个问题搁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得解决,经过考虑,孙武决定主动去解决这个问题。
  “呃……不好意思啊……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我呢?”
  仔细想起来,这种经验还真是特殊,之前从没有被女性这么讨厌的例子,几乎所遇到大部分的女性,都对自己抱有好感,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厌恶态度的,还真是不曾有过。
  不过,小月公主似乎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做回答,只是低垂下头,自顾自地说话。
  “这些人……是域外民族最神秘的几支之一,桑德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在地表上出现,人们以为他们已经灭族,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连我都不知道他们还存在……”
  “桑德族,是楼兰一族的仇敌,但不如楼兰一族那样掌握技术,势力雄大,称霸域外,桑德族只是守护一些重要对象,将那些东西视为圣物,封闭禁用,然后一代一代流传下去。楼兰一族势力极盛的时候,曾与桑德族数次开战,每一次都大获全胜,但也都无法彻底剿灭敌人,后来太平军国之战爆发,楼兰灭族,桑德族也莫名其妙消失,我们都以为这两族一起被灭了,想不到桑德族是化明为暗,躲藏在边境地下……”
  渐渐听出一些端倪,孙武问道:“桑德族保管一些重要东西,这些东西可以与楼兰一族抗衡……你是想要这些东西吧?所以才要这样子束手就缚,来到桑德族的地方?”
  就算很不愿意被孙武猜到,拓拔小月也不得不顿了一顿,继续道:“传说中,近百年内桑德族曾两度被外人造访,两次都是中土的青年。其中一次更因此掀起了中土与域外的滔天大祸,尽管这个猜测没有人能证实,不过有许多人都相信,造访桑德族的两个中土青年,其中之一……就是后来的天妖!”
  “天妖?”
  孙武惊道:“所以……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这里是天妖传说的起点,你是来这里找天妖遗产的吧?”
  “什么是天妖遗产,我不知道,但心眼宗的技术会那么厉害,有可能是得自楼兰一族,也可能就是得自桑德族。只要能够打倒心眼宗,救龟兹的百姓,救我的国家,我什么都愿意做!”
  拓拔斩月说着,声音变得很激动,孙武听在耳中,听出少女已经开始有哭音,这无疑是自己最不知该怎么处理的状况。
  想了想,自己该做与能做的事情,似乎就只有一个。
  “轰!”
  巨响声中,孙武一下子跃起,绑住双手的绳子一下子崩断,重重击出,厚重的石门顿时被轰飞出去,铰链碎断,还连带砸晕了那两个看守的桑德族人。
  “你!你在做什么啊?”
  惊愕地抬起头,拓拔小月就看到少年一步跨出了牢门,双拳互碰一下,像是干劲十足的模样。
  “不管要做什么,在这边傻等是等不到的,我现在帮你出去看看,瞧瞧能否弄到你要的东西。如果我做得到的话,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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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本卷简介】

过关斩将是冒险游戏必备要件,但是使用金手指的NPC到处乱窜这还让不让人活呀?
随便讲几句冷笑话就可以成为桑德族的神,那自己刚才的搏命演出又算什么呢?
又是天子龙拳、又是凤血共鸣,怎么各种血裔限定的东西都和自己有关,平常老是被小殇杂种杂种的叫着玩,这下看来自己混血混得不是普通的乱!
先是小月公主,现在是宝姑娘,一块金锁片真能定这么多桩亲事吗?老爹这么做,算不算诈欺?


第一章 降妖尊者·浴血试验
  受到伤势影响,孙武仅能将金钟罩运上第五关,并不是体力十足的全盛状态,若是扪心自问,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时的自己绝不适合轻启战端,如果主动去做什么事,风险绝对比平时大很多。
  不过,也有些事、有些时候,只能决定该不该做、要不要做,而不能计较风险。看到拓拔小月在自己眼前那么难过,孙武很想为她做一点事,不管那些事是什么,只要能让她别再伤心下去,自己都想试一试,然而……
  (真想不到,原来我也是那种看到女孩子流眼泪,就会失去理智的人啊!之前被小殇和姊姊训练得太好,还以为自己对这种事免疫了呢……
  这一点发现,连孙武自己也觉得吃惊,可是,自己确实是在理智思考之前,就因为冲动而冲出去,击开石牢的大门,更重要的一点是,自己觉得这样子很好,男孩子本来就该为了女孩子的眼泪而奋战,这应该是一种很美好、很自然的事,却因为小殇与姊姊凤婕的滥用,搞得自己对她们的眼泪无动于衷,差点认为自己会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真是太糟糕了。
  现在,知道自己还会为了女孩子的眼泪而冲动,孙武觉得这样很好,不管怎么说,热血总比冷血要好得多,只要大方向对,那就可以了。
  “不管要做什么,在这边傻等是等不到的,我现在帮你出去看看,瞧瞧能否弄到你要的东西。如果我做得到的话,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喔!”
  说完了这两句话,孙武跨步出牢门。拓拔小月凝望着他的背影,想不到一个平时温和稳重的少年,会突然像是一头小雄狮似的,充满决断力,变成了说做就做的行动派。
  短暂的惊愕过后,拓拔小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出牢去,追上了孙武的脚步。
  “等等我,你一个人乱走,知道要去哪里吗?”
  事实上,孙武确实是不晓得自己该往哪走去,只是很直接地往正前方走,脑里还正在发愁,就算碰到了什么人,想要抓人问路,自己也不懂得异族语,到时候的画面一定很搞笑。
  然而,事情的变化却远比计划要快,孙武和拓拔小月走没几步路,便听见正前方传来了脚步声,人数还不少,起码也有几十个,堪称是大队人马。
  孙武一愣,正想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转角那边已走出几名桑德族的战士,见到孙武与拓拔小月脱困,都极为吃惊,叫了起来。
  “啧,看来又要先乱打一通了!”
  说是说不通,孙武运起金钟劲,预备再次进行战斗。第五关金钟罩凝运时所发的金芒,与第七关时的亮度自是不能相比,可是当孙武全力催起第五关金钟劲时,对面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金钟罩?哦,是慈航静殿的哪位少年武僧驾临敝族啊?”
  声音的腔调颇怪,但确实是中土语没有错,孙武一下子把话听个明白,停住了正要往前冲的步伐,只见对面桑德族的战士们往两边分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苍老人影缓步踱出。
  那是一个非常矮小,留着长须、长发的老人家,一头淡金色的长发,与过长的胡须混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直垂到小腹,瞧起来很像是一头上了年纪的老狗,但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这位老人的体格其实很壮硕,露在外头的一双手臂结实粗硕,上头有着复杂的刺青,象征着地位与身份,看来应该是桑德族的重要人物。
  (是什么族长还是长老吗?伤脑筋,那双手臂如果是靠练功练出来的,我可不想被那种砂锅大的拳头给打中啊!
  孙武心中评估,若是一言不合,自然只有大打出手,但现在似乎有得谈,那就不用鲁莽行事,先与桑德族沟通一下再说。想到这里,孙武弯下腰,向那位老人行了个礼,表示敬意,而从旁边拓拔小月的脸色来看,自己这么做似乎没有做错。
  “呵呵呵呵,很久没有中土的贵客造访了,小小年纪,胆识与本事却异常出色,难道真是尊者的法缘到了?”
  老人抚须微笑,语气平和,向孙武自我介绍,表示他叫基德,是桑德族目前的长老兼代理族长,向孙武表达欢迎之意。
  孙武对桑德族根本一无所知,也无话可说,只是拓拔小月想取得桑德族所保管的秘宝,所以自己才替她出头,现在要进行谈判,正想要让拓拔小月代表说话,基德长老已抢先开口。
  “贵客远来,我们照理说是该好好接待,不过……桑德族一向不与外界联络交往,更不欢迎外人造访。”
  基德长老这么说的时候,几名戴着石面具的战士重新摆起战斗架式,尽管一言不发,孙武却感觉得出他们身上散发的战意,不由得冷笑起来。
  “我们是不速之客没错,但也不是我们自己想来的……算了,长老这么说,是不是代表我和我朋友误闯贵族,无可补救,只能一战,以生死做定论?”
  “呵呵,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本来,敝族中有许多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为了守护这些秘密,不得不与世隔绝,以策安全,但十余年前的一次机缘,我族有了一个传说,全族开始在这等待一个有缘人,若贵客是那个有缘人,那么敝族等待你出现已多年,不但不会驱逐你们,更会满足你们的心愿。”
  “哦?有这样的好事?但是……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有缘人呢?这种事应该不会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吧?”
  “自然不是,不过也不会太复杂,只要做一点小小的确认试验,很快就可以明白了。”
  基德长老说得简单,孙武却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顺利,那个确认试验的内容肯定不好过,但自己现在也没得选择,既然是身在别人的地方,自然就只能照别人的规则来玩了。
  “这里是桑德族的地方,我尊重各位的规矩,由我来进行贵族的试验,但我有一个要求。”
  孙武看了旁边的拓拔小月一眼,朗声道:“在我进行试验的时候,请各位对我的朋友以礼相待,保证她的安全,可以吗?”
  这个要求显然大出对方意料之外,基德长老重新打量了孙武几眼,点了点头,请孙武跟着他往下走。
  “喂,你发疯啦?你自己现在还重伤,哪有本钱去学人耍帅?你知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试验是什么?”
  拓拔小月追上了孙武,向他这么问着,孙武耸耸肩,道:“不知道啊!难道你晓得吗?”
  “桑德族从不与外族交往,我哪知道?但听北宫统领他们说过,桑德族的机关、法宝技术很厉害,很多域外高手都过不了,死得不明不白,你该不会以为他们的试验只是问答游戏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这么便宜我?不过我的脑筋不好,如果真是玩智力问答,那对我就太不利了。”
  “你、你还笑得出来,这可不是玩笑啊!你……”
  “别紧张,我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既然叫做试验,就一定有危险性,更何况是牵涉到人家的秘宝,这种试验如果不玩到要赌命,那反倒说不过去了。”
  孙武点头道:“不过,要是我们拒绝试验,那就立刻得和他们交战了,两个人在陌生地方拼他们整族人,这种事更没胜算,还不如照他们规矩来进行试验。虽然我有伤在身,但以你我如今的状态,由我去进行试验,应该是比你安全些。”
  一轮分析,说得有条有理,拓拔小月为之一呆,像是从没见过孙武一样,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他,半晌过后,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你一定要回来啊!我可不想欠你什么,还有……如果你通过试验回来了,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这么讨厌你!”
  “哈哈,一言为定喔!”
  为了要知道这种事而去打生打死,听起来实在很像小孩子的作为,让人有些好笑,但孙武转念一想,人家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还是域外第一美人,如果博她一笑不搞到要赌命,那反倒说不过去了。
  (啊!这样想有点奇怪,我又不是她的追求者,也没想过要追她,为什么要搞到拿性命开玩笑呢?这说不太过去吧……算了,想这些无济于事,还是先把事情完成吧!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孙武被带到了一个大铁闸之前,仰望着那座比自己身高要高出许多倍的厚实铁闸,心中骇然,搞不清楚铁闸之后会是什么东西。
  在前来这里的路上,基德长老似乎对他颇有好感,说了不少事情,尤其是他还告诉孙武,心眼宗对桑德族的秘宝觊觎许久,曾多次组织攻击,却都无法通过“试验”大败而归,还枉送了几名高手的性命。
  “所以,小朋友,奉劝你千万别掉以轻心,这个试验不是那么好过的啊!”
  “是吗?这么说来,当年天妖也曾经闯过这试验啰?”
  并非存心试探,孙武只是随口这么问了一句,基德长老却立刻变了脸色,像是听到什么禁忌事物,周围族人见到长老脸色不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原来如此……这是个禁忌话题啊!早点说嘛!”
  孙武笑了笑,和桑德族人一起往前走,在快要到大铁闸门前时,忽然有一个桑德族人匆匆跑来,好像有什么极为紧急的事,特别赶来通报。
  听不懂异族语,孙武默默站在一旁,但拓拔小月却来到他身边,把所听到的东西翻译出来。
  “那个人说……有一支人马正朝这边攻来……身分不明,实力颇强,已经连破他们数道防线了……”
  孙武侧头一想,高手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从地缘关系来考虑,怎么想都是心眼宗的高手杀来了,桑德族的主力搞不好都在这里,难怪会被敌人趁虚而入,连破数道防线。
  这样一想,孙武就想帮着桑德族退敌,但拓拔小月却说出令他不解的话。
  “他们说……把敌人引去试验之间,这……我是不是听错了?试验之间,有好几个吗?”
  显然事实正是如此,基德长老向孙武表示,自己必须要离开,处理一下其它地方的突发问题,稍后由孙武独自进到大铁闸内,只要通过试验,打倒里头的守关者,就算是过关,也就是桑德族等待多年的有缘人,至于过不了关的结果……
  “可以了,这点就不用解释了,愿赌服输,那个结果是什么,就不用你们再说一遍了。”
  孙武说完,走上前去,劲贯于臂,用力一推,大铁闸顿时出现了一道小小缝隙,虽然不是很够气势,但现在与其讲气势,还不如多保留点体力,以备试验。
  进去了之后,铁闸自动关闭、封死,断去了退路,孙武没有因此而恐惧,只是仔细打量前方的景物,发现眼前是一处封闭的小山谷,凹陷的山壁往上延伸,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山谷不算大,但以其存在地底来说,却已不算小,特别是当里头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更觉得辽阔、孤寂,孙武往左右望看,什么东西都没有瞧见,心里正觉得奇怪,前方忽然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淡青色的微光,在黑暗之中一闪一闪,孙武有些许困惑,凑上去一看,只见一个老鼠般大小的荧光物体,似生物,却又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正在那里慢慢地蠕动。
  “这是……什么东西啊?”
  孙武本来估计试验多半是武斗,与什么绝顶高手,或是什么厉害机关之类的战斗,可是这座小山谷内别无他人,甚至看不到什么草木生物,唯一存在的就是自己,再来就是这奇怪的鼠形物体,如果这东西是自己的试验,那试验方法是什么?
  “伤脑筋,丢人进考场,却不交代考题,这种考试如果输掉了实在很冤枉啊!”
  孙武等了一会儿,这个荧光物体仍旧在那儿闪动,没有分毫动静,看来自己若不采取主动,就要在这里等到变化石了。
  侧头仔细想想,对付这种蟑螂老鼠之类的东西,自己平时都会怎么做呢?如果看到蟑螂老鼠就运“金钟罩”抗敌,这种事情未免太过,那么……
  这样一想,孙武就出于本能地抬起脚,像是踩蟑螂一样地往下踏去,把那个荧光物体踩在鞋底。才刚踏下去,就有了反应,那个荧光物体受到刺激后,开始迅速胀大,发出一股反震力,将孙武弹开。
  孙武察觉震力,不敢贸然行事,顺着反震力跳开,只见那个荧光物体发的青光飞快变化,成了灿烂的金光,明亮耀眼,金黄色的光芒,倒与自己催运“金钟罩”时的光华有些类似。
  在光华变动的同时,荧光物体的体型也有变化,从原本小老鼠似的模样,膨胀鼓大,很快就变成一头恶狼般的大小,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啸后,朝孙武扑咬而来。
  “呃,这下子有点试验的味道了。”
  孙武从容闪避,想到试验的命题是对付此物,不是单挑武沧澜、心眼宗主那级数的绝顶强人,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在闪躲同时一拳击出,命中那头金色恶狼的后颈,将那头恶狼打得惨嚎出声。
  但在痛嚎之时,孙武也发现一件怪事,自己的拳头感受到一股反震力,而且还是自己异常熟悉的一股力量。
  “这……这是金钟罩?”
  不只是“金钟罩”而且还是比自己目前状态更高一阶的第六关“金钟罩”这一下反震,让孙武的手臂微酸,心中更是讶异不已,但那头恶狼却不给孙武质问的机会,再次朝他扑冲过来。
  这一次,力量与速度都呈现倍增,几乎是眼睛才一眨,恶狼就已经冲到了眼前,一爪直袭向眼睛,孙武出拳欲以攻代守,但与狼爪一碰,两股同构型的金钟劲对碰,半分花巧也容不下,关数低的立即被压在下风,要不是孙武应变得当,硬生生鼓劲将这头狼给震了回去,此刻已经身遭大难,至少失掉一只眼。
  恶狼被震退一次,并没有就此退缩,而是飞快在孙武四周跃动,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伺机袭击。单纯比较速度,人类又如何比得过狼只,孙武被闹了个手足无措,根本挡不住恶狼的袭击,好不容易凭着金钟罩硬撑,挨了两下爪击,趁隙反攻,重拳打在恶狼身上,却又被牠体内的金钟劲反震,除了自己的手臂剧痛外,没能造成什么其它伤害。
  (这个……真是荒唐,这头狼居然会“金钟罩”我和一头会“金钟罩”的狼在战斗,还要打赢牠?我这……是不是在做梦啊?幸好是碰上一头会“金钟罩”的狼,要是碰上一头会“如来神掌”的大象,那我就直接投降,让牠踩死我算了!
  孙武脑中不停思考着,身体仍在闪躲与战斗,最后硬挨上一记狼爪,拼命使出肘击,一式“大梵佛心刺”化肘使出,威力万钧的一击,结实撞上了狼躯,但恶狼体内爆发出一股强横抗击力,挡住了这一肘的力量,更狠狠地咬中孙武的手臂。
  “啧!”
  “金钟罩”护体,孙武只痛不伤,但也觉悟到再这样打下去,绝无胜算,连忙提运一口真气,易筋、洗髓两劲并发,红蓝气芒行遍周身,体内顿生一股大力,运至臂上,将恶狼的牙齿震得松脱,手肘更爆发第二重劲道,把恶狼远远地轰飞了出去,重坠于地,动也不动一下。
  “呼!”
  这一轮连环发劲,过去从没这样干过,耗损体力极深,孙武松了一口气,险些跌跪下来。
  “这种仗……好怪,好莫名其妙啊……”
  孙武曾与当今天下绝顶强人战斗,有过多次以弱战强的经验,不过却从没想过与一头会“金钟罩”的恶狼战斗,此事实在奇哉怪也。
  桑德族的试验,就是一头会使“金钟罩”的恶狼吗?如果是的话,这试验似乎不是很难,因为这头恶狼的“金钟罩”修为不过是第六关,比现在的自己稍强,但若闯阵者是心眼宗主那种高手,只要一举手就能将这头恶狼给杀了,哪怕换作是自己,要是伤愈回复第七关,轻而易举就能突破这项考验。
  再细想一层,最开始的时候,自己遇到的只是一个发光老鼠,弱小得可以一脚踩扁,是自己踩了它之后,才从鼠形生物变成恶狼。这样想来,难道自己那一脚是关键?
  “呃……我踩下去,这个东西凭我的力量而变形,又变得不会太过份,只是比我稍强一点,所以我剩第五关力量,它就变形成第六关的金钟狼,照这样来说的话,刚刚我用易筋经、洗髓经打出去,这岂不是……”
  这么一想,孙武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再抬头一看,只见恶狼倒地处骤发豪光,红、蓝、金色并作,体积也迅速开始膨胀起来。
  “嘿嘿……这次又是什么?有没有人可以教一下,这种仗要怎么打啊?”
  孙武运起金钟罩,小心地往后头退两步,虽然这小山谷内仅有自己一人,但却可以感觉到,周围正有其它视线在看着自己,想来拓拔小月正与桑德族人在一起,看着自己的战斗。
  而眼前的情况绝对不妙,因为金光闪闪的恶狼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孙武两倍高,三头六臂的巨神金像。神像的三面表情各异,分别持用着刀、剑、锤三种兵器,看起来很像是庙里所供奉的神明,但孙武却感受得到,这尊神像绝非死物,相反地,从神像身上所传来的杀气腾腾,证明它绝对有威胁性。
  一时间,整个气氛静默下来,直到剧烈强风伴随着金光巨剑斩下,孙武匆忙跃起,金剑落砸在地上,把地面打出了一个大凹坑。
  “哇!”
  惊人的破坏力,孙武肯定第五关金钟罩接之不下,那柄巨剑重逾千斤,挥砍的力道沉猛雄强,要是真的给砍中,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一座巨石像,都会被砍得粉碎。
  孙武闪得奇快,好不容易才避开这一剑,正为着重剑之威而错愕,却见到蓝光、红光一闪,重刀、重锤如风袭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分左右击向自己的两侧。
  这一次,孙武避得异常狼狈,这尊三面神像不仅力大无边,而且动作一点都不迟钝,还出手如电,三件沉重兵器运使开来,没有一点空隙,就像三个一体同心的绝顶高手,很快就把孙武逼到无法闪避的地步。
  如果说一头会使“金钟罩”的恶狼,令人感到不可思议,那现在这尊三面神像,根本就是荒唐!因为它竟然同时使着“易筋经”、“洗髓经”、“金钟罩”集慈航静殿三大绝学于一身,交互使用,这种修为当今慈航静殿内恐怕还找不到实例,苦茶方丈若是看到,想必会吓得连手里的念珠都掉下来。
  “易筋经”、“洗髓经”用于攻击时,对“金钟罩”有潜在的克制力,当日孙武初斗任徜徉时,就是因为这样吃了大亏,现在这尊三面神像也以相同的方式攻击,孙武就不能不心有所忌。
  当已经没得闪避,孙武被迫硬拼,抬起双臂,奋起第五关“金钟罩”去挡,两劲正面对撞之前,克制效果就已经发生,孙武发现双臂的刚劲有软化征兆,暗叫不好,顾不得“金钟罩”运使时必须脚踏实地的铁则,脚下一踏,飞身而起,避开左面的一锤,却终究闪不过右方的一刀,整个人像是一件垃圾般被扫出去。
  孙武坠地之时,真的是痛彻心肺,这时候才知道在被先天克制的状态下战斗有多吃亏,要不是有异种金钟的潜劲护身,肯定连肋骨都被打断一排了。
  (要怎么战斗?这种怪物……不是血肉之躯,要怎么打才会死啊?身上有没有要害啊?它力量既强,速度又快,还会兼用慈航静殿三种神功,就算有要害,我又要怎么打?
  剧痛之中,孙武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但最要命的一点,却是这个怪物越打倒越强。现在自己还有最后王牌可以一搏,可是如果真的用这个王牌将它给轰了,再次重生时所变出的,不晓得又会是何等恐怖的妖魔鬼怪,那时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这种战斗……真是饮鸩止渴,为了今天顾不了明天啊!”
  摇摇晃晃挣扎起身,孙武站直身体,看着那尊三面神像舞动刀剑,双足踏动大地,以摧山毁岳之姿朝自己冲来,三种不同的沉重兵器,随着气劲鼓催,灿发着三色豪光,孙武毫不怀疑这三件重兵器的合力一击,就能将自己打得筋折骨断,碎尸当场。
  死到临头,这种时候再也顾不到什么后果,孙武将一口真气运至丹田,劲贯全身,引动潜藏体内的舍利邪能,一瞬间,妖异的血红气芒笼罩全身,迅速凝化成大片血雾,弥漫散出,甚至聚集成柱,直冲上方。
  “佛血舍利”所蕴含的邪能,很可能是当今大地上最强大的一股能量,这一下蓄劲上冲,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剧烈摇晃,孙武在这瞬间甚至有个念头,也许自己这一掌不该打向三面神像,若是直接对着大铁闸轰,开个通道出来,直接从那边跑,这战术还比较实际。
  不过,想当然尔,要是自己真的那样做了,试验就自动判定失败,这一仗等于白打,毫无意义,所以不得不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
  短短一下耽搁,舍利邪能窜行全身,四肢百骸能量充盈,都快要爆炸开来了,孙武强势压制,运气引导,浓烈的血光化为雾气,弥漫周身,更凝聚于掌上。
  如来魔掌·魔光初现!
  浩瀚血光,像是溃堤而出的涛涛江水,直冲向高速奔来的三面神像,剎时间,整个山谷由天到地,全部陷入剧烈的震动,巨大的三面神像在血光冲击下,也显得不堪一击,金属躯体在瞬间被摧破,跟着就被血光所完全吞噬。
  以“佛血舍利”所迫发的“如来魔掌”杀伤力惊神泣鬼,就连有慈航三大绝学护身的三面神像也禁受不住,一招就被打倒。
  这结果在孙武的意料之内,“如来魔掌”确实是自己压箱底的绝学,但另一点也在预料内的结果随之发生,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这一掌之后出现于肉体,孙武整个人痛得站立不住,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比、比以前好多了呢……换做是之前,就不只是脚软一下而已,整个人一定已经晕过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孙武自己也很清楚,不可能再发出第二掌,而很糟糕的一点是,在三面神像倒下的残破躯体中,开始有一缕熟悉的红光缓慢绽放出来……


第二章 百变千幻·亦梦亦真
  以一名武者而言,孙武修练的武技算杂,慈航静殿的四大绝学,他从小就有修习,而后以掌门人身分进入藏经阁,翻阅秘籍,更将四大绝学重新筑基修练一遍,对敌时武技变化多端,威力奇大。
  不过,这次孙武却碰到了一个更极端的对手。山谷中的这个异物,百变千幻,每次被打败,都会吸收敌人的特长而改进,变成更强、更霸道的存在,终至无可匹敌。
  面对“金钟罩”还可以并施“易筋经”、“洗髓经”取胜;碰到三功合一,也还能赌上最后一张王牌,以“如来魔掌”克敌制胜,但是当敌人连“如来魔掌”的杀伤力也适应,充分吸收其优点而进化,孙武就真的不晓得该怎么打下去了。
  能与“如来魔掌”同级,甚至更高一等的武技……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新学的“天子龙拳”不过这个希望也已经破灭,早先在洞窟里的一战,“天子龙拳”施展不出,还险些闹得走火入魔,这让孙武压根儿也不想再试一次。
  现在,这件异物已经发生第三次形变,将“如来魔掌”的杀伤力也适应过去,变成了一个会使用“如来魔掌”的魔兽。对上这样一个可以连环运使“如来魔掌”的存在体,孙武暗忖,这不但自己接应不下,恐怕就连武沧澜、苦茶大师,都对付不了这种怪兽……
  (咦?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连武沧澜、苦茶大师都应付不了,这东西有如此实力,那岂不是天下无敌?要是真的那么厉害,桑德族为什么要躲在地下,好像乌龟一样?换成其它组织,只要能驱使这种异物,要称霸大地绝对不是问题。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孙武好像发现了什么,顿时觉得不妥。自己想到的这些问题,应该是没有错,因为照正常道理说,就是这样的判断,倒过来想,要是世上有一种生物,能够将“如来魔掌”运使无碍,甚至是一掌接着一掌连发,这种事情才是最不合理的。
  “如来魔掌”至邪至霸,对肉体的负荷异常沉重,孙武相信哪怕是昔日的天妖,也是承受住这种负荷在出掌,不可能是掌出随心,像吃饭喝水那样容易。如果这些“不可能”都合乎常理,那么眼前这个不合理的情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了,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孙武强忍着剧痛,挣扎站立起身,看见眼前的红光大盛,只是还没有凝聚成具体型态,似乎是因为舍利邪能太强,要适应并且设计出适当的形体,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但光是凝视那团红光,感受那凛冽吹刮来的强风,孙武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选择,只有三个:赌命再发一式魔掌对拼,立刻转身逃跑,或是什么都不做地站着。
  对拼,自己的身体未必能承受再发一掌,即使能够,也不过是陷入打倒敌人后,敌人升级,自己必须再努力打倒敌人的无限循环。至于剩下的另两个选择,实施上……
  没有时间再考虑了,红光渐渐凝结成一个巨大的佛陀形象,虽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奇异相貌,但压迫感却比先前更高十倍,所激起的劲风刮面如刀,飞砂走石,孙武要花上好大力气,才能够在强风中站稳。
  佛陀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庄严的表情,双目微闭,佛掌横托胸前,炽烈的红光如火灿发,似在预告着即将到来的大灭绝。独自面对着红光中的这尊大佛,少年的感觉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短暂的迟疑后,他有了抉择。
  轰隆!
  巨大的劲风声响中,大佛的手掌水平推出,周围的红光耀眼到极点,如溃堤海潮般狂涌而出,猛烈气劲开山破石,震裂大地,将这座小山谷无情摧毁,所经之处尽数化成碎裂土石,朝着孙武冲涌出去。
  超大号的“如来魔掌”能摧毁这座小山谷,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威力,少年却选择不避不闪,甚至也不做抵抗,就这么默默站立,迎接着魔掌红芒到来。
  当那股彻骨奇痛终于袭身,孙武脑里唯一剩下的字词,就是“粉身碎骨”被这一记巨大的“如来魔掌”打中,全身血肉瞬间就被撕裂切割,成了无数的细碎肉块,痛觉残留在神经内,哪怕是整个肉体已经消灭了,那剧烈的痛楚却犹如化作诅咒,深深烙进灵魂之内。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痛楚中,孙武仍为了一个问题深深困惑着。
  粉身碎骨了,真的还会觉得痛?
  如果不会,那自己现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是感觉出错?又或者,这些所谓的痛楚、重伤,根本尽属虚幻,全都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感受,连亲身所感的六识也会骗人?
  换做是之前,孙武还无法肯定,但经过日前的几场战斗,在心眼宗的法宝幻觉中吃过大亏,他对这样的情形已经很熟悉了,当这念头在脑海闪过,他陡然一惊,精神高度集中,赫然感觉到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手、脚、身体……这些应该已经被粉碎的部份,却有知觉,孙武确认了这点,不再管什么能否感觉身体,全力催运真气,劲贯全身,六识知觉仍在麻痹状态,无法操控肢体,唯一能够受己意志操作的,也就只有自身真气。
  (没办法了,只有行险拼一次,看看结果是什么?
  气随意至,孙武将真气运至胸口,以引爆手法猛然炸破,剎那之间,一股更为“真实”的痛楚撼动全身,跟着,整个意识彷佛从深沉的恶梦中醒来。
  “喝!”
  眼前的画面陡然改变,仍然是在那座小山谷中,但再也没有什么血光、什么异物,前方只是一片漆黑,而自己身上早已冷汗流遍,全身衣衫湿透,还有无数细小伤口正在淌血,其中有些伤口甚深,痛入骨髓,应该都是自己受幻觉影响心神,同样在肉体出现了伤害。
  孙武以前听说过,幻觉系的法宝虽能影响人们感官,但能拟真到由心灵影响肉体的,那就少之又少,堪称此类法宝中的极品。心眼宗所使用的幻觉技术,已经是让人真假难辨,但实际的伤敌效果,还是得靠敌人混乱互击,本身并不具有杀伤力,与自己刚才经历的天差地远。
  从伤害情形来看,这个幻觉影响真是厉害,要是自己再多被幻境困住一下,身上的创伤再多一些,现在大概就站不起来了。
  “轰隆!”
  后方传来一声巨响,正是刚才被封闭起来的那道大铁闸,重新被打开了,在开启的同时,孙武也听到有人连声鼓掌,大笑着靠近过来,正是一度离去的基德长老。
  “好,好,真是太好了!这十多年来,接受考验的挑战者里头,能够察觉自己身在幻境的人已是难得可贵,察觉到身处幻境还能够清醒过来的,仅有四人,少侠真是这之中的佼佼者啊!”
  基德长老大笑着靠近,所说的话让孙武着实一惊,如果通过这个考验的人,就能成为桑德族所认定的什么尊者,那从幻境中清醒的另外三个人,现在又怎么了呢?
  “哦?这个……他们练的不是金钟罩,清醒的时间也没那么快,虽然最后成功从幻境中清醒,但伤势太重,清醒后回天乏术,一命呜呼了,所以才说少侠你的成就委实难得可贵啊!”
  “那……意思就是他们没有通过试验了?”
  “呵呵,这是当然了,再怎么样的过关法,死人是不能算合格的,所以说少侠你实在非同小可,十几年来,你堪称是唯一一个从这试验中生还的人啊!”
  基德长老频频点头,似乎对孙武的生还非常满意,这点孙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开心的,毕竟自己这趟也是险死还生,只要再迟片刻觉醒,结果就是完蛋大吉,而且……不晓得是否错觉,基德长老身边的那些战士好像绕到自己侧面与后方,像是在搞包围一样。
  气氛就是很不对劲,孙武这时才想起一个要命的问题。
  “等等,长老,我想我该问一下,我的朋友到哪里去了?还有……我通过试验了吗?”
  “刚才有点意外发生,贵友已经先一步赶去,协助本族确认状况,至于少侠你……很遗憾,虽然你是第一个从试验中生还的人,不过,这个试验你没有通过。”
  基德长老一说完,包围住孙武的桑德族战士,纷纷采取敌对姿态,准备随时动手,孙武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敌意,但却没有做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提出质疑。
  “我以为……能够从这试验中生存,就是通过了。”
  “本来确实是这样的,你是这十几年来唯一能在这试验中生存的人,照理说,你应该就是本族等候多时的降妖尊者。不过……事情在刚刚有了点变化。”
  基德长老慢条斯理道:“就在少侠你接受试验的同时,另外有一队人马也闯入敝族,在另一处进行了试验,虽然试验尚未结束,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那边比少侠你更够资格。”
  被这么一说,孙武并不恼怒,反而好奇心起。自己可以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个试验里头生还下来,如果有人能比自己更优胜,那是比自己更早觉醒过来?或是做了什么惊人的事吗?
  这个试验的本质是虚幻,不管进行试验的人武功有多强,只要执着于幻象,那只会不断与比自己更强的对象战斗,陷入无限循环,最后被活活累死或打死,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桑德族会认为另外一路的挑战者比自己更具资格,那边应该是有什么惊人之举,难道那边展现出什么恐怖的实力,不断打倒幻象敌人,越强越强吗?除此之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桑德族在试验甚至还没结束的情形下,就肯定地做出优胜判定。
  “我明白了,长老,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你们认为我无法通过试验,我也没话可说,但在决定一切之前,能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让我看看另外一边的情形是怎样?”
  孙武笑道:“我想看看比我更强的人是怎样,这样就算死也死得甘心。更何况,你说那边的试验尚未结束,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变化也未可知啊!”
  要求合情合理,基德长老并未拒绝,举起了壮硕的手臂,示意族人让开一条路,给孙武通过。
  要寻找另一处试验所在位于何处,并不是太难的事,因为才刚离开小山谷,便听到一连串的剧烈震响,声音很大,孙武立刻循声赶去,在距离小山谷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另一处与小山谷类似的地形。
  “是那里了!”
  巨大声响正是来自那处山谷,正在进行试验的山谷处于密闭状态,纵是孙武充满好奇心,也无法看见内部景象,但山谷外头有一群人聚集,看来都是桑德族人,孙武还看见了拓拔小月的身影。
  靠近一看,才发现那里矗起了一面大铜镜,铜镜之上赫然浮现着山谷内部的影像。如果只是普通的画面,孙武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铜镜上所投射的画面,居然将幻影也呈现了出来,让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挑战者与幻象的战斗。
  铜镜很大,播放出来的画面魄力十足,也因此更显得那头幻影生物的凶暴可怖。象首人身,六条巨臂,十尺身高,不住发出高频率的嚎叫,六条巨臂持着重型兵器,每一击都打得地面碎裂,山石激飞,甚至连那些嚎叫声,也都能把半空中的大小碎石震成细粉,尽显出吼声中所蕴藏的无上威力。
  (哇!这头东西似佛非佛,似魔非魔,力量好强,换做是我正面对战,大概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过……这东西的强度,应该已经接近苦茶方丈、武沧澜那一级数,进行试炼的人能逼出这种幻象,本身实力应该是……
  试验所释放出的幻象,其实力是随着挑战者的程度而调整,如果挑战者的武功低微,那么幻象的战力也不会太强,像现在这等强横的幻象魔物,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逼出。
  而且,更惊人的一点,这么强悍的幻象魔物,面对那名挑战者,竟然也占不到上风,当那六臂象头魔物挥动巨斧,进行攻击,孙武甚至没看到挑战者怎么发招,魔物的巨躯就被轰得离地飞起,倒跌出去。
  “……好……好强啊!”
  只有战斗双方实力相距悬殊时,才有可能这样把人击飞,孙武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事,哪怕是使出“如来魔掌”也会搞得惊天动地,无法这么轻描淡写,如此说来,挑战者的实力之强,确实是远远超过自己,无怪桑德族选此人而舍弃自己。
  不过,想想也很怪异,这头魔物的力量奇高,哪怕是苦茶方丈那级数的强人,也不可能在不动用猛招的情形下,随意出手,举重若轻地将它击飞挫败,难道此人的武功更胜苦茶方丈?那会是什么人?
  “……心眼宗主?他好像没那么强……陆云樵陆大侠?他怎么会到这里来?还是说……天妖重生了?去!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孙武苦笑着摇摇头,发现那头魔物开始发光,形影也变得模糊,要再一次进行实力强化。这次再变化,褪变之后的进化型态,孙武肯定实力远胜于己,就算叫武沧澜来,都不晓得打不打得赢,相信对挑战者而言,会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变形中的幻影魔物,渐渐形成一尊巨大佛像似的东西,看来就与孙武最后所面对的魔物类似,只不过没有了魔掌的血光,但看那巨大的形体,孙武可以明显感觉到它的压迫感,更期待它所发出的攻击,不晓得会有多少威力。
  (如果战力比得上武沧澜那级数,不晓得是不是能趁机学点东西?要是能够学到新的武技,下次就可以用来对付武沧澜,或者……至少也可以打倒那个心眼宗主。
  孙武才刚刚这么想,就看到一幕难以置信的景象。挑战者不晓得做了什么,但似乎是一记速度奇快、威力超凡的猛招,那尊大佛甚至连攻击都还来不及发出,就被轰得倒跌出去,重重撞在山壁之上,大量砂石坠落。
  连续破了数关,幻象试验再也难以为继,金光闪闪的大佛从山壁中摔向地面,巨大的躯体开始融化,迅速变软,发生了崩解,但却没有再次变形的征兆,看来是已经不会重新启动了。
  “厉害!这才真的是破关,太漂亮了!”
  虽然自己没有取得通过资格,孙武却一点也没有忌妒的感觉,这个挑战者破关破得如此轻易,较诸自己的苦战恶斗,实力相差有若云泥,这样的人通过试验,那是天公地道,自己没什么理由好说不服。
  可是,那个挑战者到底是谁呢?到现在都还没看到挑战者的样子,有些奇怪,从这个角度来推测,挑战者的身高应该不高,是个矮个子,所以才会被遮住,看不到具体样子。
  当幻影魔物的形体整个消失,没有了遮蔽视线的东西,挑战者的真面目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一双鲜红的拳套,威风凛凛地上下挥舞,动作轻盈、快捷,似乎是在向人们宣示这双拳头的强悍。桑德族人议论纷纷,虽然没有人看到这双拳头是如何打在幻象魔物的身上,但照理来说,应该就是这双拳头一再打倒了幻象魔物,不过,全场只有孙武一个人,几乎是一看到那双拳头就跪倒在地上。
  跪倒地上,并不是因为惧怕或臣服,仅是很单纯地双腿无力而已,毕竟每次碰到这个人作的事,孙武都有一种四肢无力的感觉,至于能为自己带来如此深刻无力感的人,这世上只有那么一个。
  “……小殇……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踩着轻快的拳击步,骄傲地挥动拳头,那个踩在魔物残骸上趾高气昂的小女孩,无疑就是小殇。梁山泊上无人不惧的恶梦,这时以最威风的姿态降临桑德族,将不祥与厄运带来给所有桑德族人分享。
  “喂!难得我摆的姿势这么帅,底下有没有人识趣一点,帮忙拍个照留念的?或者……画张东西也可以。”
  一头长着锐利剑齿,生有六足的豹形魔物,吼啸出声,恶狠狠地扑向目标,誓要把看来异常弱小的目标物一口噬杀。
  凶猛的豹子眼看就要得手,忽然,“猎物”冷不防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猩猩跟猴子很怕一种线,请问那是什么线?”
  很难想象,如此凶恶的一头猛兽,会听得懂人话,但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事实是,这头豹子非但听得懂,而且动作还一下子停顿下来,彷佛在思考着问题的答案。
  “答案是:并行线。因为并行线没有相交(香蕉)”
  简短的自问自答,听在常人耳里,简直无聊到笑不出来,但是对付魔物,效果竟是惊人之至,那头凶恶的剑齿豹听了这冷笑话后,身躯剧颤,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含冤僵死,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芒,渐渐隐没消失,不久之后,产生二度形变。
  这一次扑冲过来的东西,是一个精赤着上身,半人半马的魔物,通体发着灿烂金光,张弓搭箭,蓄满劲道的流星一箭,就要对准目标射出。而目标所进行的防御,仍只是一个问题。
  “请问老虎叫什么名字?”
  一箭射出,半途化作数百道羽箭,满天箭雨,封死目标物每一个进退趋避的方位,形成无可挡架的绝招。
  “答案是……丹丹。因为,虎视眈眈(虎是丹丹)”
  又是一个令人发冷的笑话,但答案一出,满天箭雨彷佛被什么无形力量给挡住,羽箭纷纷坠下,半人马魔物就像是被一个大铁锤击中,口喷鲜血,倒跌出去,重重砸在山壁之上,没过几下就断气,发生第三度形变。
  “喂,回答我,有一只蚊子,牠只叮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猪,猜猜看这只蚊子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是孙武也看到的六臂魔物,象首人身,威猛异常,不过,也遭受到同一命运。
  “布丁狗(不叮狗)”
  答案说出,就造成了不久前让孙武惊愕不已的效果,那个杀伤力直追苦茶方丈、武沧澜的霸绝魔物,就这样被震飞离地,重重坠下。从结果来看,这应当也说得上是“一招”毙命。
  桑德族十数年来进行试验从未发生过的情形,有人身不移、手不动,就轻易连过数关,最后,终于轮到了试验的守护神:巨大佛像出现,闪耀着灿烂的佛光,恍若天神降世,无物可挡。
  “谁最不孝顺老妈?”
  佛光闪动,却忽然一顿,那自然是因为这个问题起了效果,不过,到了这里,孙武实在已经没心情看下去了。
  “面速力。因为面速力·打母。”
  高耸的大佛一招未动,就被轰得离地而起,似乎是在它们最核心的指令里头,存在着这样的指示,以致于听到这些极冷的笑话,就自动弹开,甚至开始进行自爆。
  为何挑战者能够如此轻易闯过数关,这个答案现在已经非常明显了,孙武没有特别的话想说,但还是想提出自己的疑问。
  “长老,怎么回事?你们的降妖尊者,是只要会说冷笑话就能过关吗?”
  “哦,这个……”
  基德长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沉吟道:“根据族规,只要能通过试验就算过关,并没有规定参与试验的形式,无论是使用刀枪剑棒,暗器法宝,均无不可,使用冷笑话过关……这个……规矩上是没说不行的。”
  “所以你们现在就奉她为降妖尊者了?我个人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之前闯关而冤死的那些人,我现在很替他们觉得不值。”
  “NO!NO!NO!使用什么技巧过关,那只不过是外在的形式,这件事情的真正本质,是斗智不斗力,用无上智慧解决问题,这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只有那些没有脑子的肌肉男,才会放不开这点。”
  “谁、谁是没有脑子的肌肉男?你……哇,你连神轿都坐上去了!”
  孙武大叫一声,看着被桑德族人抬在神轿上,成为盛大庆祝典礼主角的小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殇坐在用木头搭起的神轿上,头戴花环,仍是一身拳击手的打扮,连那一双拳套也还戴在手上,十足神气地向天高举,更用一种挑衅的轻蔑目光朝孙武望来,让输得不明不白的孙武在底下看了猛摇头。
  “嗯,说得有道理,不管外在的形式如何,本质才是最重要的,用智慧过关这没什么不妥啊!”
  基德长老频频点头,像是认同了小殇的道理,孙武看了更觉得荒唐,虽然没有七窍生烟,但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乱七八糟。
  “开什么玩笑,这种过关法哪算是智慧?智慧才不是这样,这简直就……”
  话到嘴边,孙武脑中灵光一闪,某个之前被忽略的事实,出现在他意识中。
  “这简直就是……预先知道破关的方法,照着方法去破,才会那么顺利。”
  这个想法应该没有错,而且,小殇所用的还不是普通破关法,根本就像是当初设立这个试验的人,为了日后自己通过这个试验方便,不想大打出手,所以偷偷留下了取巧的“后门”小殇则是知道“后门”的钥匙,简简单单就过关了。
  拓拔小月来到了孙武身边,低声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与其质疑凭什么说冷笑话就能过关,倒不如说,为什么说冷笑话就能过关?”
  孙武一想确实是如此,拓拔小月的想法与己相同,这么一来,再看看基德长老高深莫测的微笑,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判定小殇的过关法有效了。
  除了小殇,姗拉朵也出现在这里,只是独自站在人群最外围。据说她是和小殇一起出现,但由小殇一个人参与试验,至于这两个负责留守的人为何离奇出现在此,孙武就没有机会问了。
  “喂!老头,别浪费时间了,我家小丫头已经成为什么降妖尊者了不是吗?有什么该给我们看的东西,赶快拿出来吧!”
  姗拉朵明显对正举行的庆典不感兴趣,冷然向基德长老打了一声招呼,基德长老也不做拖延,举手呼停了举行中的庆典,预备带小殇去桑德族的圣地。
  “……没问题,不过我要多带一个跟班的。”
  小殇伸手一指,一点都不令人意外地指向了孙武。


第三章 四灵之民·阿鼻圣血
  “等一下!我有一个要求,能否请基德长老帮忙一下,协助寻找我失散的几名同伴?”
  这是孙武之所以急着“越狱”的一大理由,路飞扬、香菱、妃怜袖、任徜徉四人都在激战中失散,其中还有重伤者,如果不尽快搜救,搞不好就会变成毕生遗憾,但自己一个人就算越狱跑出去,能做的事情也有限,所以唯一的策略就是争取桑德族支持。
  孙武不喜欢暴力,更讨厌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打上一场,然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如果不先藉由战斗来展现实力,那么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剽悍凶猛的桑德族人不可能听得进去。
  这就是战斗的必要性,而一场激斗下来,自己应该是取得桑德族人的尊重了,虽然没有能够通过试验,但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小殇的过关法太过惊天动地,现在桑德族人好像拿她在当神一样拜,由她来要求协助,大概比自己开口的效果更好。
  孙武的话说出口,基德长老果然是立刻望向小殇,看她的反应,而小殇这次非常够义气,立刻从神轿上站起来,对着孙武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军礼,朗声道:“是,长官,你的命令我们马上执行。”
  “……你……你在说什么啊?”
  孙武吃了一惊,只见小殇招招手,把基德长老请到身边,从腰包中取出几张图纸递过去。从纸上的图形来看,那应该是路飞扬等人的头像,有助于寻人,不过让孙武不解的一点,却是那些图纸上好像写着数字,这点已是颇不寻常,但最怪异的地方是,小殇边说话,还边比出一个切割脖子的杀头手势,而基德长老频频点头,像是完全了解这个嘱托。
  “喂,给我等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越想越不对,孙武决定拦阻小殇的胡来,免得玩笑开得过头,真的闹出人命来了。
  “哦?少侠你有什么问题吗?尊者刚刚告诉我说,你有几名同伴是危险人物,要我们一见到人,立刻格杀勿论,尤其是那两个女的,否则就会……”
  “就会怎么样?”
  孙武错愕不解,却看到基德长老瞥了拓拔小月一眼,再叹了口气,低声道:“就会坏了你的好事啊!”
  “好事?我?什么好事?”
  孙武还是不懂,但看看拓拔小月,脑中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向小殇挥手,道:“小殇,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
  “龟兹国的拓拔小月公主嘛!九成人都知道的事,不用喊得这么大声吧?”
  小殇眨眨眼,诡异地笑道:“这位是目前的新欢吧?放心,我会负责帮你处理掉那些旧爱,不会让你为难的。”
  听了这句话,孙武才晓得所谓的“好事”是指什么,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小殇道:“不要乱说啦!什么新欢旧爱的,马上把那个什么格杀令给撤销,别给人家制造麻烦了!”
  在孙武的坚持之下,格杀令终于改回搜救令,但孙武也因此意外发现了一个事实。
  “等等……小殇,拓拔兄其实是小月公主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扮男装很好认的,她人长得漂亮,但却扮得又不好,连化妆都不会,只靠头罩遮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连做性别扫描都不用,这有什么难知道的?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迟钝。”
  “我……我不是迟钝,梁山泊上头又没有什么少女,我是缺乏对照例子,所以才认不出的。”
  “……谁叫你每次有机会上解剖课的时候,都不过来看,那当然会缺乏对照例子啊!”
  “啊!你说什么?什么解剖?”
  听到难以置信的东西,孙武急忙抬头确认,但小殇却吹起了口哨,一副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让孙武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东西对不对。然而,从旁边拓拔小月一脸见到魔鬼般的疑惧表情,孙武觉得小殇应该是有说那些话的。
  “别在这边废话,快带我们去看我们想看的东西吧!”
  久候不耐,姗拉朵出言催促,拓拔小月也对桑德族秘宝期待甚深,孙武惟有先放下搜索同伴的事,跟着小殇一起,尾随基德长老前进。
  桑德族在此地居住日久,整个地下建筑规模甚大,到处都有沉重的巨石机关,需要有人在前方开动引路,才可通行,孙武一路行走,与小殇等人互换情报,告知刚才突袭行动失败,遇到心眼宗宗主这样的大敌,以及众人在危难中失散的事。
  小殇没有什么反应,姗拉朵则是问起了任徜徉的状况,像是对他颇为关心,孙武告知自己的担忧后,反倒觉得有些奇怪。
  “您平时与任兄吵吵闹闹的,我还以为您对他没有好感,没想到他一出事,您其实也很关心他嘛!”
  “笑话!我怎么会在意那个小子?我……我只是看在苦茶大和尚的面子上,要稍微注意一下那小子的死活,不然他要是缺胳膊少条腿地回去,我对大和尚不好交代。”
  “哦,我知道了,可惜了,其实任兄是个好人,条件又不坏,我还以为您改了喜好,看上他了呢!”
  孙武这句话只是开玩笑,但姗拉朵听了却浑身一震,伸手过来拍着孙武的头顶,悄声道:“别这么说,小武你也知道的啦!大姐我唯一看上的人只有一个,将来遇到你姊姊,千万要记得替大姊澄清,我没有喜欢过别的人啊……”
  “这个……这种事情……其实我很不想知道……”
  简短交代了己方状况,孙武也问了小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事。
  原来,就在孙武等人出发后不久,几批不明人马出现,既有中土人士,也有域外部落,几批人马对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姗拉朵和小殇躲在一旁,隔岸观火,但看着看着,终于听出来这几批人马都是风闻“巴伐斯夫的罪人”在此,急急忙忙杀过来,有些是想报仇,有些则是想杀人成名,目的不同,要做的事却是一致。
  那晚在月牙关,姗拉朵对着心眼宗一干人报上姓名,就注定会有麻烦惹上身,这些人正是得到心眼宗刻意散播的消息,被引了过来。小殇和姗拉朵若是现身,那就是一场战斗难免,偏偏两人都对厮杀没兴趣,便悄悄觅路离开,也是在找路的过程中机缘巧合,意外发现了往桑德族的入口,两个人便到了这里来。
  “等等,桑德族人都居住地底,你们在地面上找路,怎么会找到地底下来?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找的路?”
  小殇没有回答,但孙武也猜得到,多半是用身上带的烈性炸药硬炸,名为找路,却趁机把看不顺眼的敌人偷袭消灭。如果地表都能被炸出一个往下的大裂缝,那几票人马大概也都成了焦炭。
  “下来以后,这位绿眼睛的夫人看看环境,说是碰到什么桑德族,然后就说要去找什么天妖的遗产,我们走着走着,遇到了桑德族人,进行试验,后头的事情你就都知道啦!”
  小殇坐在神轿上,随口解释,还顺便向孙武提了一件事。
  天妖当年以“如来魔掌”、“阿鼻血劫”这两套武技,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件事举世皆知,就连课本上都有写。其中,“如来魔掌”的威力,孙武已经熟知,但对于“阿鼻血劫”这套武技,却依旧完全不了解,更极少听人说过。
  “如来魔掌”每次发动,所耗的力量极大,如果自身内力修为不足,一运气就被榨成干尸,或是经脉炸碎。苦茶方丈每次运使神掌,都是凭借“易筋经”、“洗髓经”的深湛修为发招,孙武最初是凭靠佛血舍利的庞大能量,天妖若是以“阿鼻血劫”推动,那么这套武技肯定不逊于“易筋经”、“洗髓经”的奇功。
  姗拉朵道:“阿鼻血劫,其实是由两套东西合成的,阿鼻血、修罗劫,唯有集合这两套东西,才能够练成阿鼻血劫。这个条件不算容易,所以当年天妖亡故后,阿鼻血劫就彻底失传,未曾现于人间。”
  “修罗劫?这个我刚刚有听过,他们说心眼宗主所用的武功就是修罗劫。”
  孙武还记得任徜徉、路飞扬说过的话,以他们的眼力,相信不会认错,而心眼宗主所使的武技,每一式都彷佛地狱降临人间,威力强大,令人思之不寒而栗,确实不愧是天妖绝学。
  “修罗劫重现人间?那心眼宗主是什么来头?”
  姗拉朵皱起了眉头,对这消息极为错愕,但很快就摇摇头:“算了,修罗劫传自中土魔门,据说是魔门中的高段武技,但如果没有阿鼻血的配合,厉害是厉害,却还威胁不了那些绝顶高手,威力有限。”
  “那……阿鼻血又是什么样的绝学?”
  “嘿,这点就没有人知道了。传说中,当初天妖远赴域外修练,想追求世上最强的武学,意外与桑德族有了接触,在那一次的接触中,得到了阿鼻血,与修罗劫结合,从此有了横行天下的力量。”
  姗拉朵道:“至于阿鼻血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件法宝,可能是一套功诀,也可能是某种草药……反正就是一件很神秘的东西,总不会是阿武哥的鼻血吧?”
  不说鼻血还好,一讲到“鼻血”这个词,孙武忍不住多看了姗拉朵两眼,想到她鼻血狂喷的样子,真是变态到家了。
  众人在崎岖的山道内行走,周围没有其它光源,众人只能凭着桑德族人手里的火把来照明,越是往前走,孙武越是觉得前方寒气逼人,有一种很冰冷的气息吹来,吹得每个人都猛打哆嗦,这种奇特的冰冷绝不正常,孙武心知有异,更想到了一件事。
  与心眼宗的战斗,己方之所以吃上大亏,是因为佛家武学受到克制,任徜徉、路飞扬都无法全力以赴,才被心眼宗主打得大败亏输,自己虽然有别的武学可用,不会被完全克死,却也同样受着影响。心眼宗的那个技术,具体真面目不晓得是什么,但似乎与特殊环境有关,换句话说,尚未脱离这附近区域的自己,很可能还受到克制效果影响。
  一运真气,孙武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凡是与佛家武学有关的力量,凝运起来特别不顺,更糟糕的一点是,这种恶劣状况比对战心眼宗时更有过之,换句话说,自己距离那个干扰、克制的源头更近了。
  (难道……会克制慈航武技的东西,就是阿鼻血?阿鼻血到底是什么?肯定不是一本秘籍,一本死秘籍不会产生这种效果的。
  孙武才刚刚这么想,被抬在前头的神轿忽然停下,似乎是小殇下令停止前进,孙武连忙赶上去探看,只见小殇坐在神轿上,挥手指示桑德族人在此停下,并且向基德长老要求,改由孙武代替自己前去。
  “小殇,你在搞什么啊?到了这里,才说不去?”
  “我不想去,你管我。刚才试验中那几场战斗太累,我元气大伤,现在想要休息一下。”
  “……说冷笑话会说得元气大伤?这个笑话听起来很难笑。”
  孙武这么质疑着,却发现小殇的脸色不太好看,额前流满冷汗,看起来身体状况很糟糕,这把孙武吓了一大跳,连忙问她怎么了,但却挨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明显小殇并不打算解释,只是催着他继续往前走。
  “我又不是法宝鉴定师,跟着你去也没用,这种场面我不想参加,就由你自己去看吧!”
  这个降妖尊者的脾气很大,几句话一说,立刻掉转过头,拍手掌让桑德族人抬起神轿往回走。
  孙武茫然不解,但这似乎不是硬追上去的时候,便随着基德长老的引导,继续往前走。
  过不多时,四周的气温更低,孙武觉得自己简直是身入冰窖,而基德长老在一面石壁之前停了下来,取出一个圆盘石刻,彷佛钥匙一样的东西,按放在石壁上,在跟着的一声巨响中,石壁分朝左右两边开启。
  纯以机关而言,这面巨大的石壁门算得上壮观,不过在这之前,孙武已经见过太多宏伟壮观的东西,相较之下,现在就没什么感觉,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开启石壁门之后的景物。
  眼前所看到的空间,不像是在山腹内,正上方一片漆黑,但却有点点蓝光,幽幽绽放,恍若九天星河,闪烁生辉,若不是潮湿的山石,不时闪着水漾光辉,更有水珠滴落地面的声音,孙武真要以为自己是在仰望夜幕银河了。
  上方的景象瑰丽无方,地面上也是一副奇异光景,从那两扇石壁门的背后开始,整个地面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磨菇,五颜六色,红的、橘的、紫的、绿的……看起来就像是铺了一张美丽的地毯,还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孙武差一点就深深吸气欣赏了。
  “这些菇……有毒吗?”
  孙武提出疑问,但是看桑德族人很惶恐地退到外头去,就晓得这些色彩斑斓的磨菇大有问题,连忙屏住呼吸,生怕吸多了毒气,此时姗拉朵却冷哼一声,抢前两步,分别在孙武、拓拔小月的额前画了个十字。
  “磨菇没有毒,只是颜色好看而已,是蘑菇底下那些吃菇的东西有问题。”
  简单的十字,不能驱邪,但孙武察觉到,在姗拉朵画出十字的时候,一横是将某种祛毒药物洒过来,一竖……是洒什么东西不清楚,可是从那药物沾上身体的瞬间,磨菇底下忽然响起了一阵闷雷似的地动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成百上千地逃窜移动。被大量的蘑菇给遮掩,孙武也看不清楚,但拓拔小月却本能地感到惧怕,不自觉地朝孙武这边靠过来,从这反应,孙武百分百确信那些东西肯定是虫子。
  基德长老的表情淡然,好像无惧这些毒虫的存在,孙武不禁望向他的手杖,觉得那应该藏有某种驱虫的法宝或药物,要不然,基德长老绝不可能这样信心十足。
  “长老,都已经到这里来了,你该不会要对我们说还有什么第二关试验吧?”
  “哈哈哈!别误会,答应你们的东西,我是绝不会借故拖延的,唉,这么多年了,我们保管此物也保管得很累,若是你们真的能拿走它,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基德长老举起手杖,磨菇海中央忽然分开,形成一条小径,让孙武等人通过前行。
  走了片刻,前方出现一座石台,边角上有四根柱子,中间则是一个圆型的石桌,桌上供奉着一朵石莲花。在深邃的黑暗中,石莲花特别显眼,底部的绿色莲座,不晓得是由什么特殊矿物所雕成,透发着幽幽青光,而上头的莲花则是容器,内里存在着不明液体,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每次红光一闪,石莲周围就飘散出淡淡的血红雾气,将整座石台都笼罩在内,模糊氤氲,看不清楚。
  “那朵莲花里的液体……就是阿鼻血?”
  孙武喃喃自语,一时间还感觉不出这件异物有何特别,往前走上两步,似乎是身上的生人气息,刺激到了石台上的布置,莲花中闪烁的红光一下子盛放灿烂,弥漫周遭的血雾也发生变化。
  原本的血雾,只是笼罩石台,但现在却幻化出形状,一头赤龙瞬间凝化成形,咆啸舞动,展开它霸气的龙躯,张牙舞爪,朝着石台东角的柱子飞去,像是被柱子给吸化进去。
  跟着,一头凤凰自血雾中飞窜射出,凤翼展动翱翔,以一个优美的姿态,翩然飞起,长长的尾羽在空中拖出红痕,投入南方的石柱。
  在凤凰之后所飞升出来的,是一头凶猛的巨虎,还有一只古老的大龟,但与之前的龙和凤相比,虎与龟并没有鲜艳的光华,虽然还是血红色,却是黯淡无光,远没有龙凤那样光彩夺目。
  血雾中幻化出的四大神兽,分别飞入石台上的四根柱子,在这些神兽幻化成形的过程中,孙武只觉得眼前一切美不胜收,彷佛置身于一个最美的仙境,欢喜悦乐,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呼吸急促,双手紧握成拳头。
  四大神兽的幻象消失后,一切并没有归于平静,莲花内所绽放的血光,一闪一闪,看上去不似红莲花,像是一颗不住跳动中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脉动,吸住自己目光的同时,自己的心跳彷佛也被牵动,迅速加快,连带造成体内血流增速,如万马奔腾,高速流窜过体内每一处,造成冲击。
  “喂!小子,你怎么了?”
  姗拉朵察觉到孙武异状,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孙武全身一震,惊醒过来,但也在惊醒的同时,一股大力往外反震,姗拉朵首当其冲,后仰倒跌出去,要不是拓拔小月接个正着,这一下就会摔进磨菇田里。
  “对不起,我……咦?”
  孙武清醒过来,连忙道歉,但马上察觉到一件异事,自己本来受的内伤,应该要养上个把月时间的,可是在刚才那一阵激烈心跳后,竟然奇迹似的痊愈大半,这也是阿鼻血的妙用?阿鼻血是一件帮助迅速疗伤的法宝?
  惊愕中转过头,孙武看见基德长老的表情怪异,这个一直高深莫测的长老,还是首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肯定是有什么很不对劲的事情。
  “你……你真是中土人?”
  “应该算是吧,虽然是在中土的天空长大,要不然我该算是什么人?”
  “你的心刚才与阿鼻血共鸣,这种特征……你与楼兰一族有什么关系?只有楼兰一族的血统,才会有这种共鸣现象。”
  基德长老厉声说话,不再是先前和颜悦色的模样,楼兰一族是域外的无上传说,当年叱咤风云,无人不畏,一听到楼兰之名,拓拔小月立刻瞪着孙武的脸,怎么都难以置信。
  “我……我是楼兰一族?”
  孙武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之前在梁山泊的时候,从不晓得自己居然这么了不起,天底下第一流的神功绝学,自己全都练了;天下间的名门血脉,都与自己有关,一下是天子皇裔,一下又是楼兰血脉,怎么普天下的好处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果照这样说,自己该是世间第一幸运儿,比陆云樵、西门朱玉还要光芒万丈,怎么会每天都觉得那么倒霉呢?
  “长老,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就晓得是废话,因为自己刚才心悸的异状,在基德长老眼中似是铁证如山,想要向他说明些什么,看来是没有可能的事。
  楼兰一族与桑德族长年交战,自然不会是什么友好关系,基德长老在说出“楼兰”两字的同时,也对自己展露了敌意。自己是莫名其妙,但也不晓得该怎么辩白,自己的身世与血缘,向来都是别人比自己更清楚,现在扯到什么血统的,说是也不妥,说不是也不妥。
  情势正自尴尬,还是姗拉朵出来说话:“有没有楼兰血又怎样?楼兰已灭族,再没有重建的可能,哪怕跑出来一、两个死剩种,也不用让你们怕成这样吧?”
  “什么?”
  拓拔小月惊道:“他真是楼兰一族的遗民?”
  “我……你在说什么啊?”
  孙武吃惊地望向姗拉朵,出自她口中的话,像是肯定自己的血缘出身,如果这些话属实,难道自己真的与楼兰一族有关系?那么,武沧澜那边又怎么算?
  “哼!能与阿鼻血发生共鸣的人,就是四灵之民的后裔。楼兰一族的凤血,以心共鸣,这是绝对无法抵赖的证据,任你巧舌如簧,也……”
  觉得受骗的基德长老,满腔怒气地说话,但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还让到旁边,像是要思考什么。
  孙武见他终于让开了路,连忙要抢奔过去,探看究竟,但却被拓拔小月拦住,正自不解,拓拔小月朝基德长老方向斜斜嘴,孙武登时省悟。
  凡是珍贵秘宝,定有厉害机关守护,基德长老刚才还拦在前头,一副誓死不让自己通过的样子,现在忽然让开到一旁,似对阿鼻血的安全毫不关心,这摆明就是想利用机关对付自己。
  识破了这点,孙武当然不会蠢到冲过去,但这么一来,也就陷入了僵持状态,孙武想了想,大概只有再回头把小殇这个降妖尊者给请回来,由她来与基德长老交涉。
  “你们两位稍待片刻,我去……”
  “不用去,也不用搞得这么麻烦,做事的方法可不是只有一种。”
  姗拉朵拦住孙武,取出一根试管,要孙武伸出手来。孙武似懂非懂,却还是配合姗拉朵的要求,任她抽取自己的血液,装了小半根试管,摇晃了一下,然后豪迈地扔掷出去。
  装盛着孙武鲜血的试管,一进入石台范围,就像碰到什么极厉害的屏障,剎时间火电交击,试管立刻碎裂,内中的鲜血大半被焚化蒸发,但却也有极少部份四下飞溅,其中几滴正巧落在装盛阿鼻血的石莲上。
  基德长老先前表示,四灵之民碰到阿鼻血会产生特别反应,这些话代表着另一个可能性,就是四灵之民碰到阿鼻血时,阿鼻血也会产生某些异变。
  姗拉朵相信这个可能性,采取了动作,而这个动作果然得到了响应,阿鼻血接触到孙武的鲜血后,红光再一次盛放,这次的亮度史无前例,灿烂到像是有一个太阳在那边燃烧,逼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
  (好、好亮啊……
  孙武心中揣测,不晓得阿鼻血会有什么变化,无论是什么,千万不要是大爆炸,否则自己就会死得很搞笑,尤其是拖着姗拉朵一起陪葬,虽然这也说得上是为民除害,不过还是死得很不甘愿啊!
  所幸,最担忧的事情没有成真,一度盛放的强光,在最初的灿烂之后,立刻萎缩黯淡。强光骤然消逝所造成的不适应,虽然上方还有点点蓝光,犹如晚星,但孙武等人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这一点连基德长老也一样,所以两边人马幸运地避过一场偷袭战。
  不久,一缕光线在黑暗中绽放,不是很亮,光源来自石莲花的上方,点点蓝光所交织出的星幕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星幕的最深处快速出现。
  “这是……立体投影!”
  孙武低呼一声,看见星海之中出现一个闪闪发光的银梭,不仅飞行速度奇快,体积还随着不断接近而越来越大,像是要迎面撞来,只是眨眼功夫,之前才像是一粒小芝麻般的银梭,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山般的巨大物体。


第四章 始祖之人·降妖梦碎
  “银梭”的体积非常惊人,长度超过百尺,与已毁的天子龙船类似,外形虽然朴实无华,但通体发着一种柔和的银光,外壳找不到一丝缝口,浑然有若天成,看来一点都不像是机械。
  但这快速飞行的银梭,却开始剧烈颤动,好像内中有什么不妥,跟着更喷出了火光,明显是内部发生爆炸,从“高速”变成了“失速”飞行,在一声轰然巨响中,银梭化成了一团大火球,又彷佛碰到了什么,拖着一条长长的火焰尾巴,歪歪斜斜地划过星幕。
  巨大火球朝着孙武坠来,孙武本能地伸手挡架,但幻影却透体而过,接下来整个空间为之一亮,漆黑的星幕消失,出现在孙武等人眼前的,是一片惨遭剧烈爆破浩劫的大地。
  那真是一片末日景象,地面上出现一个无比巨大的凹洞,巨洞范围内没有一只虫、一根草;被高温烈火烧灼过的土壤,不仅焦黑如炭,有些甚至玻璃化,变成了一大团黑漆漆的矿石。
  在这个巨洞的中心点,插着半截“银梭”另外半截看来并没有插入土中,而是已经在连串爆炸与撞击中粉碎,仅余下这半截残骸,冒着高热的白烟,插立在巨洞的中心。
  “……什么意思啊?这个银色东西……是从天上来的?”
  孙武皱起眉头,回看身后,发现拓拔小月与自己一样,也是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但姗拉朵却似有所思,而正前方的基德长老则呆呆出神,喃喃道:“传说是真的……四灵之民,其祖始于天上……”
  声音很轻,孙武差点就听不到,但这些话入耳的瞬间,仍是给了孙武一些提示。如果说,这个银色的飞行体,是四灵之民的祖先,来自天外,而楼兰一族正是四灵之民的一支,那么总和起来的意思,就是“楼兰一族来自天外”察觉到这个可能,孙武顿时明白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当今世上的法宝技术,虽说源于太古,但其中九成都是近代由域外整合、传入,换句话说,正是楼兰一族做了这些事,若楼兰一族的祖先自天外而来,那也就代表是这些“人”带来了制作法宝的技术。
  法宝技术的源流之谜,就从这里解开,孙武正想多看看这些画面几眼,整个空间却一下子归于黯淡,那些画面全数消失,只有一个声音回响耳际。
  “唉呀!好像搞错了什么,我可能把后头的纪录洗掉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却不是基德长老的嗓音。孙武几乎兴奋得跳起来,这声音正是生死未卜的路飞扬,声音近在咫尺,人也不会太远,但没等孙武转头去找,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会动就不要乱动啊!这些影像很重要,搞不好是牵涉到所有人类的重大机密耶!被你一洗掉,是全人类的损失,你成了千古罪人啦!”
  这声音让孙武如遭雷击,再怎么样,自己都不会忘记这个嗓音,尽管自己从没见过本人,但在慈航静殿所见的幻觉中,自己已听过多次,这辈子都不会记错他的声音。
  西门朱玉!
  为了追寻这个绝世大淫贼的足迹而来到域外,现在终于找到了线索。已死的人不可能重生,此刻所听到的,只会是他当年到此被录下的声音,记得拓拔小月说过,曾有两个中土人造访桑德族,一个是后来的天妖,一个应该就是西门朱玉了。
  西门朱玉与路飞扬都是同盟会的创始成员,为了要打倒天妖,跑到域外来搜集资料,这是很合理的事,这两人与桑德族有了接触,更得知了阿鼻血的秘密。孙武看到黑暗中出现一缕微光,两个模糊人影站在石台上,与石莲花保持一定的距离,面对面地商量、交谈。
  从他们的讨论中,孙武听得明白,西门朱玉在向路飞扬解释,这具“银梭”中的“人”因为在坠落中受伤太重,为了延续生命,不得不与本地的生命体做结合,因结合的对象有别,诞生了四个特异的人形族类,尽管外表与寻常人没有差别,却具有特殊的异能,可以使用特殊的法宝。
  “……虎、龟这两族血裔,现在应该已经断绝。从那些被你洗掉的画面来看,我想桑德族与龟族有些关系,可能是以前侍奉龟族的奴仆,得到了一些技术与知识,不过血裔还真正流传的,只有龙、凤两族。”
  “楼兰一族以凤为圣物,是四灵之中的凤族,得到的法宝技术最多,拥有当今世上最厉害的法宝,更辅助天妖为祸中土,确实是好大的能为,但……龙之一族,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哈哈哈!你的脑子真不灵光,那么明显的东西,常常在你眼前晃来晃去的,你却说自己不清楚。你想想,四灵之民与寻常人种最大的不同点就是血缘,他们所开发的武技,仅有自家族群能使用,别人练了却发挥不出应有威力,那是为什么?”
  “因为别人没有他们的血统……啊!”
  不仅影像中的路飞扬失声惊叫,就连孙武也想到了这问题所代表的意义。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大地上开始出现一些只有特殊血缘才能运使的武技,人们称之为“血限武学”其中最有名的一支就是……
  大武皇族!
  “天子龙拳”正是大地上堪称无敌的血限武学,传说中大武王朝的开国祖,更拥有很多不可思议的神能,对比起来,要说是四灵之民中的龙族,可以说是非常吻合。
  只是,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大概会吓坏不少人,说不定连武沧澜都会被吓到,大武皇族居然是天外来客的后裔,中土的老百姓晓得这种事,肯定会天下大乱……如果他们相信的话。
  “楼兰一族的脑子不太正常,我们的武同学也是野心勃勃,要是让他们接触到这里,那后果就严重了。”
  “严重?你知道阿鼻血究竟是什么了?楼兰一族为什么要夺取阿鼻血?”
  “嗯,龟族费尽心血,制造了这个会不断移动的基地,绝不让四灵之民接触到阿鼻血,这绝不是没道理的,从刚才看到的影像,我相信所谓的阿鼻血,就是始祖之民所遗下的血液。”
  西门朱玉向路飞扬解释,始祖之民与本地生物同化,因为体质与进行模式的差异,于是有了四灵之民。龙、凤、虎、龟,虽然各自有不同的异能与技巧,但在强度上相信是比不过始祖之民,这些始祖之民遗留下的血液,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即使是一个普通人,若与阿鼻血结合,都有可能瞬间强化,变成不逊于四灵的新生命体,更别说四灵之民若夺得阿鼻血,进行再次融合,会发生何等惊天动地的进化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们要不要试着把它据为己有啊?”
  西门朱玉拍了一下路飞扬,含笑问话。简单的一个问题,蕴含着强大的吸引力,现在已经很明显可以确知,天妖就是得到了阿鼻血之助,才会变得那么厉害,如果路飞扬也与阿鼻血结合,那么不但打倒天妖有望,更有可能在打败他之后,取而代之,成为下一个天下第一。
  这个问题的诱惑力太大,孙武也不知道路飞扬会如何回答。若是不久之前,孙武觉得路飞扬会点头接受,但在看到路飞扬拼命与心眼宗主一战后,孙武就对这答案不是很有把握,想着想着,孙武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嘿,我想我是无福消受了。楼兰一族也好,天妖也罢,你看看这些混血怪物有几个脑子正常的?如果接受阿鼻血的代价,是把自己搞得和他们一样疯狂,那么……我想我还是以当一个人为荣。”
  听见路飞扬拒绝了这诱惑,孙武满心振奋,忍不住为路飞扬赞一声好,但短暂兴奋过后,却听见路飞扬道:“……更何况,你也解不开阿鼻血的封印,现在我们连碰也碰不了,说什么把它据为己有?”
  西门朱玉道:“是啊!很头痛耶!不晓得当初天妖是怎么破解封印,取得阿鼻血的。照理说,大武皇族、楼兰一族都不可能帮他,而当初四灵之民连手对阿鼻血下的封印,除非是有着四灵血统的人,其它人一碰到这朵石莲,就会被封印力量给消灭,我也想不通天妖是怎么解印,得到石莲内的阿鼻血。”
  路飞扬道:“你答应桑德族要协助他们,现在破解不了天妖得宝之谜,等一下出去要怎么向人交代?”
  “这个嘛……虽然我无法解开封印,但可以利用这个封印本身的力量,在石莲外围再下第二道封印。第一道封印只能由四灵之血解封,那第二道封印就专挡四灵之血,只要稍微引导一下能量,这种双重结界不是很难做的。”
  “那这么一来,连桑德族自己都无法接近了,刚刚你是怎么说服他们放我们进来的?现在又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就说是我们手贱,乱按乱摸,发生了连我们也不了解的变化就成了。只要再送他们一点礼物,比如说什么厉害的防护机关,应该可以让他们满意了,恰好我手上有一个很好玩的设计图,用这个来当防护机关,纵使是世上一流高手,也会被耍得不明不白。”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如果桑德族拿这机关对付我们,那又该怎么办?”
  “哈哈,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老实吗?为了提防这一点,这个防护机关当然要预留后门,至于开启后门的密语……就用昨晚听的那些冷笑话好了,不可能有人在这种地方说冷笑话,拿冷笑话来当通关密语,保证万无一失。”
  “你……你很变态耶!”
  “哇哈哈哈,在乱世生存,变态才是王道啊!”
  西门朱玉哈哈大笑,又拍了拍路飞扬的后背,影像慢慢淡化,像是两人正走出石台。
  “对了,我等一下还可以告诉桑德族人,设好的这个封印,我现在虽然开不了,但十几年后会有人承继天命,来解开这些封印,让桑德族可以得到阿鼻血,那个人……就叫降妖尊者好了,尊者这个字眼听起来很有气势。”
  “喂,西门,十几年以后,真的会有个降妖尊者来吗?”
  “……我只要等一下能平安走出去,不被人追杀,其它的事我才不管咧!十几年以后的事,鬼才知道,你喜欢的话,十几年后来扮降妖尊者吧!记得多背几条冷笑话啊!”
  听到西门朱玉的回答,孙武第一时间望向基德长老,发现这个老人张大嘴巴,十足一副心脏快要停止的样子,十几年来的等待,真相揭晓竟然是如此,想想确实是令人同情。
  “……喔,还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不能破解封印真是太可惜了,虽然阿鼻血对四灵之民有无穷益处,但石莲底下的那些绿色矿石,是龙族的克星,你知道吗?我刚刚看了影像,才发现那些绿色石头就是大名鼎鼎的克里……”
  西门朱玉的声音越来越小,终至完全消失,整个空间再一次回复黑暗。
  与桑德族的相遇,最后以出乎意料的形式结束,当降妖尊者的真相揭晓,愤怒的桑德族人烧毁了神轿,翻脸相向,孙武和拓拔小月连手挡了几阵箭雨,才争取到双方和平说话的机会。
  “抱歉,各位,但我们……”
  孙武试图说些什么,但面对情绪激昂的桑德族人,这些努力毫无意义,尤其是当桑德族人意识到,等待十多年的阿鼻血解封机会,只是一个虚幻泡影,他们仍旧只能守着阿鼻血,而且是可望不可及,那股愤怒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消解的。
  如果这个气氛持续下去,很有可能就要爆发战斗,但心眼宗的威胁太近,两边人马都不愿意为此虚耗实力,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孙武等人全部给扔出桑德族的大门。
  “滚!永远不要再靠近了!卑鄙的中土人!”
  之前是那样子给人抓进去,现在却像是扔垃圾般被轰出来,这种感觉当然不会很好,但想到桑德族人所面临的处境,孙武也就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了。
  西门朱玉说,桑德族本来应该是侍奉龟族的奴仆。阿鼻血这件无上圣物,显然是从龟族那边得来,至于是夺来或是继承而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桑德族对阿鼻血寄望甚深,只要能得到阿鼻血,桑德族全族就能进化、强化,变成与四灵之民同级数的优越种族。
  为了这理想,桑德族不晓得已经守住阿鼻血多少年了。这期间,不断与觊觎阿鼻血的敌人战斗,而阿鼻血虽然是近水楼台,偏偏又可望不可及,这份焦急心情长久累积,若说没有恨,那一定是假话。
  当年,先是来了一个天妖,用桑德族人所不理解的方式,秘密窃取了阿鼻血;跟着又来了一个西门朱玉,用花言巧语让桑德族人放他进来,研究天妖窃宝之秘,结果非但没能成功,还又多设了一个封印,留下一个不会实现的预言。
  桑德族人等待这个预言十几年,如今真相揭晓,预言破碎,他们的梦想付诸东流,又要再陷入可望不可及的噩梦轮回,今后的日子大概会很不好过。
  “我满同情他们的,不过,阿鼻血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倒是那个发绿光的矿石,西门朱玉说是叫克里什么东西的,能弄到手就好了。”
  从实际意义来说,这次与桑德族的接触,可以说是大有收获,不但意外得知了阿鼻血的真相,知道了始祖之民的存在,还晓得了大武皇族的克星,虽然那东西的效果未经测试,但有西门朱玉的说话做保证,相信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能把它弄到手,就能克制武沧澜了。
  “……那个流浪汉之前也说过,这次到域外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找到桑德族,偷偷起出宝物。”
  小殇把手一摆:“不过呢!没有那个福气,宝物近在眼前也没用,他在慈航静殿的时候搜集了一堆冷笑话,死背活背,谁知道还没机会取宝,就完蛋掰掰了。”
  桑德族长年处于地下,阿鼻血的石台机关又可以转移,若是不经过一番寻找,路飞扬也没有把握能找到桑德族,哪想到世上有这等巧事,历经长久移动,桑德族已来到域外边境,孙武等人一出中土就接触到了桑德族,而路飞扬还没有机会重回旧地,就与心眼宗主对拼,生死不明。
  小殇听路飞扬讲述当年旧事,知道了通过桑德族幻觉守卫的方法,就此过关斩将,让孙武等人能够接触到阿鼻血,然后……一起被人扔了出来。
  “等等,小殇啊!路叔叔早就告诉你桑德族的秘密,阿鼻血事关重大,你怎么也不早点跟我说一声?”
  “……这种问题也要问,你不觉得自己很白痴吗?一个这么高等级的秘宝,我知道了有可能会告诉别人吗?”
  “呃……你想一个人独吞啊?”
  “……迫于无奈,在某些情形下,也可以分你一成。”
  小殇大剌剌地表示,孙武除了说一声“谢谢”也不晓得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
  事已至此,众人只得重新再审视一下方向。这一趟突袭心眼宗分舵的行动,没有能取回祭刀,却夺取了一颗天香缨络,虽不是一无所获,但搞到四名成员失踪、下落不明,这其实是非常大的失败,更没有能够完成对拓拔小月的承诺。
  那么……该杀回去吗?
  这绝对是最不明智的作法,以心眼宗主的武功之高,孙武等人便是在实力最强的时候,也挫败在他手上,现在少了路飞扬、任徜徉等人的协助,硬碰硬的后果绝对是全军覆没。
  但是……就这么撇下同伴不理,自己一个人逃命,这种事情孙武也做不出来,所以到底该怎么办,这件事让孙武苦恼了。
  “不能力敌,就只好智取……有香菱在这里就好了,我的头脑不行……智取也不行的时候……”
  孙武踌躇犹豫,姗拉朵插嘴道:“很简单啊!不能智取的时候,就找帮手吧。很少有人混江湖是像你这样混的,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做吗?这里是域外,不是你的地头,有什么问题就先找帮手吧!”
  这话确实有其道理,孙武闻言,询问的眼光自然就往拓拔小月身上看去。
  “知道了,我来想想办法吧!我想我应该能帮到一点忙,试着在这边提供一点资源。”
  拓拔小月表示,自己遭受心眼宗人马的攻击,同行人员死伤惨重,许多也是下落不明,其中若有人幸存,必定会联络龟兹,若这推测成真,那么龟兹的救援部队多半已经在附近,只要能与他们会合,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我可以用烟火信号与部队连络,把烟火射上天空,只要部队看到,就会主动往这边过来,可是……”
  拓拔小月从怀中取出烟火,那几管烟火早已被浸泡湿透,无法使用了。
  “小事一桩!”
  姗拉朵一伸手就把湿透的烟火夺过,稍一审视,摇晃几下,也不晓得是做了什么,猛一抖手,就射出几团烟火,在天上灿烂地爆开,亮眼的程度,相信几百里内都看得见。
  过不多时,西方的天空燃放出一团红色烟火,似是对拓拔小月的信号做出响应,拓拔小月兴奋道:“是龟兹的军用烟火,接应的部队果然来了!”
  “来了不就好了?走吧!”
  姗拉朵也不多话,白袍一束,就往前走。孙武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越来越佩服这个女人,尽管她没有什么强大的战力,但有了她做后勤辅助,好像什么问题到她手里,都能一下子就解决,再无后顾之忧。
  慈航静殿之战,姗拉朵没有实际参与,但她所种下的奇形植物,却起了很大的帮助,再加上这一路以来的种种,孙武对“三美神”这名号生出敬意,更开始感受到当年太平军国之战时,姗拉朵的高明与魅力。
  “小子,你搞错了!”
  似乎察觉到孙武的想法,走在最前头的姗拉朵出声道:“当年最高明的后方辅助员,不是我,也不是你姊姊,而是龙葵。”
  “龙葵?就是最后那一位?”
  三美神的最后一位,孙武听过几次名头,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听姗拉朵主动提起,大感兴趣,连忙侧耳细听,哪知姗拉朵不再往下讲,一转回头,脸上赫然戴了一张花面具,把跟在后头的孙武和拓拔小月都吓了一跳。
  “为、为什么突然戴面具啊?”
  “沙漠地方太干燥,对皮肤不好,拿东西遮一下。”
  这么没诚意的回答,自然不能令人满意,姗拉朵只好解释说,自己与心眼宗有点过节,如果让心眼宗认出来,将会非常麻烦,所以现在起必须戴着面具,以防不测。
  孙武一听就觉得古怪,当时在格巴图面前,姗拉朵毫无忌惮地自亮名号,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害怕的意思,没理由现在才临阵退缩,这根本是前后矛盾,况且心眼宗已经把她归来的消息传开,想要戴面具遮掩,根本毫无意义,除非……
  (啊!她不想让小月公主知道她是谁!
  孙武想起了这点,立刻望向拓拔小月,发现她点了点头,认同了姗拉朵的话,没有对此感到怀疑,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小殇,偷偷做了个鬼脸,证明孙武的猜测不错。
  再想一想,自从拓拔小月出现以后,任徜徉也好、姗拉朵也罢,似乎都小心翼翼,从不曾在拓拔小月面前,叫出姗拉朵的名字,有意隐藏她的身分。这些东西之前还没有察觉,但现在想过一遍,发现一切正是如此。
  巴伐斯夫的血案,域外各个大小部落都有重要人物死于此事,龟兹想必也不能幸免,拓拔小月是龟兹的公主,或许有什么长辈亲人因此而亡,姗拉朵基于这个考虑,隐藏住自己的身分,这该是最合情理的推测。
  “那……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
  “这个……对了,就叫我疤面大侠吧!”
  “疤……”
  孙武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一个好好的女人,却取这么男性化的阳刚名字,任谁听了都会发笑。也不晓得自己是倒了什么楣,以前看过的冒险故事里,男主角身边围绕的都是美女,自己同样也是冒险冒得九死一生,怎么身边围绕的尽是些心理变态呢?
  姗拉朵说完话后继续往前走,拓拔小月却凑近过来,悄声道:“你朋友要改名避麻烦,这我没什么意见,但她本来的名字叫什么啊?”
  “这……这个……我也……”
  孙武答不出来的问题,幸好小殇从旁解围。
  “喔!叫疤面男,虽然奇怪了点,但叫久就习惯了。”
  “疤面?明明是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怪的名字?你们的这位朋友虽然有本事,但个性似乎不太正常啊……”
  “别介意,她有一段不太愉快的过去,现在是心理变态,每次变态起来就喜欢女扮男装,有时候还会贴上胡子,跑去妓院当疯狂杀手!”
  小殇笑着说话,讲到“女扮男装”时,拓拔小月的脸色不太好看,孙武心中好笑,拉着小殇追上姗拉朵,不让拓拔小月难堪。
  过不多时,前方烟尘滚滚,有大队人马迅速靠近,正是龟兹国的骑兵。远远看去,每个骑兵都穿着铁甲,腰配长剑,堪称一支精装健旅,发现了拓拔小月后,朝这边直线飙来。
  “参见公主!”
  骑兵来到拓拔小月身前,全体下马,朝着公主殿下行礼,从他们的紧张神色来看,拓拔小月相当地得人心,甚得拥戴,而她也立即向骑兵下令,请他们协助搜寻失踪的几名同伴。
  骑兵队的队长,恭敬地向拓拔小月鞠躬,用孙武听不懂的语言,向公主进行报告。拓拔小月用很严肃的表情在听,整个听完之后,拓拔小月转过头,用中土语告诉孙武她刚刚得知的重要情报。
  “想不到,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回来了!”
  “什……什么?”
  孙武的声音结结巴巴,看到拓拔小月在说着这些话的同时,爆发着强烈的怒气与杀意,边说边重重敲着手,恨声道:“真是老天有眼,我从小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手刃此人,现在这个梦想终于有机会实现,该说是我域外民族全体的大幸。”
  拓拔小月抬起头,看见孙武一副吃惊的模样:“怎么了?很吃惊吗?这也难怪,姗拉朵·伊凯尔的名气很大,你应该也听过的,对她有什么印象吗?”
  “这个……呃……这个……小殇,帮忙把疤面大侠请过来,我想问问她的意见,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第五章 万紫歌舞·龙影黄沙
  在疤面大侠搞得孙武满头冒烟时,另一个令他惊讶的消息也传入耳中,这支部队之所以出现在此,并不是知道拓拔小月出事,前来救援,而是奉命到此迎接一名贵客。
  “啊?万紫楼的歌舞演艺团要到这里来?应邀到域外来表演?”
  孙武乍听到这消息,有几分错愕,也有点他乡遇故交的感觉,不过,自己虽然与万紫楼有几分交情,却似乎说不上是友情……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拓拔小月接着翻译,这次万紫楼的表演团,是由少楼主羽宝簪亲自率领,这可是十分不得了的事,因为自从羽宝簪代替凤凰夫人执掌万紫楼大权后,已绝少参加演艺事务,这次能够请到她远赴域外献艺,可以说是非常难得的事。
  根据最新情报,羽宝簪一行人已经在不久前出了中土,正往这边前进,估计不久之后就可以碰到她们。这支负责迎接的骑兵部队,想到能够见着艳名远播的万紫楼歌舞团,人人都是欢欣鼓舞,兴奋得很。
  “真奇怪,羽宝簪怎么会来的?这……有点不合理。”
  拓拔小月摇头皱眉,喃喃说出质疑,而同样表现出疑问的,还有一个不住点头的小殇。
  “是啊!真的是很奇怪呢!不是才刚刚坠崖,下落不明了吗?怎么忽然又在什么歌舞团里头呢?这……有点不合理。”
  这句话没头没尾,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孙武请拓拔小月帮忙,让骑兵队进行搜索,寻找失踪的四名同伴,而己方三人在没有别处可去的情形下,也只得与拓拔小月同行。
  骑兵队不知孙武等人的身分,但看他们与本国公主走一道,便以贵客之礼相待,让出两匹马来,孙武与小殇同乘,“疤面大侠”独乘一骑,共同朝着万紫楼歌舞团的前来方向会合。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万紫楼的歌舞团……来得不寻常。”
  骑在马上,拓拔小月犹自皱眉思索。没有戴面纱遮掩,换过一身骑士军装的拓拔小月,容颜秀雅,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当她策马行在整个队伍最前头时,每一个骑兵的目光都被她吸引,集中在她身上,哪怕是她轻轻蹙眉的样子,都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孙武不通域外语言,又不想离姗拉朵太近,只好靠在拓拔小月旁边,尴尬地打破沉默,问说有什么不寻常。
  拓拔小月表示,邀请万紫楼歌舞团来域外献艺,是域外诸国每年的例行公事,龟兹是当前域外的大国,甚至可以说是经济状况最好的一国,所以派卫队迎接的任务,就落在龟兹头上。
  其余国家接待歌舞团,都是请歌舞团在王帐、宫廷,为达官贵人献艺祝贺,唯有龟兹王作风特异,总是让歌舞团到士兵驻扎的要地,为驻守将士歌舞劳军,又或是搭起大舞台,让整个城市的百姓都能尽兴同欢。
  孙武点头道:“哦?龟兹国王很亲民啊!这真是个好国王呢!比武沧澜那个变态好上一百几十万倍,小月,你有个很好的父亲啊!”
  “你不要叫得那么亲热,我和你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
  回呛孙武的称呼,拓拔小月道:“我爸爸当然很好,他是域外最受尊敬的王者,不用你说……就因为他是好人,才有人会想要利用他的好心,现在中土天下大乱,羽宝簪破例随团亲来,一定是来刺探军情的。”
  “呃……这个……”
  孙武和羽宝簪不熟,只跟她交手过一次,又承蒙她相救两次,而且都是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发生与结束,对她本人了解得不多,所以也不敢做什么保证。
  拓拔小月顺口问起孙武自分别以后的事,慈航静殿发生的许多纷乱,龟兹都有派情报人员每日回传最新资料,拓拔小月也略知一二,但事情的真相如何,情报人员却查不出来。
  孙武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约略挑了一些事来说,如何结识苦茶方丈、医治内伤,又如何成为新任方丈、修习四大神功,最后则是与武沧澜恶战,同盟会及时来援,中土重新燃起连天战火。
  “……这么说,你到现在还是慈航静殿掌门?就、就凭……我当初还以为是情报写错了。”
  听到孙武讲述前事,拓拔小月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反复打量着孙武,像是从来都不认识他。
  “你……那你真的是武沧澜儿子?”
  又是同样的问题,孙武只有苦笑的份,碰到这个尴尬问题太多次,自己已经能从容面对了。
  “我也不晓得,搞不好真的是也说不定,不过刚刚又有人说我是楼兰一族的后裔,我想武沧澜与楼兰一族应该没什么关系,这样说来……难道我是超级杂种吗?哈哈哈哈~~”即使拓拔小月对孙武没有好感,也知道这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话题,看到孙武这样子大笑,反而不好接口,只是喃喃道:“巨阳武神收这样的义子,难道就是因为……”
  “啊!对了,你不说老爹我还没想到,当初老爹与龟兹的订亲,到底是怎么样啊?还有当初的订亲信物,我一直想问那……”
  也不晓得说错了什么,孙武这句话一问,拓拔小月忽然表情剧变,狠狠瞪了孙武一眼,策马狂飙出去,刚才一度比较和缓的气氛,一下子又破灭了。
  “我……我到底又说错了什么?小殇,这又是我迟钝惹的祸吗?”
  孙武摸不着头脑,只得问与自己同乘一骑的小殇,而小殇难得地没有落井下石,微笑道:“这次倒与迟钝没有关系,只是你衰而已。”
  “啊?我衰?”
  孙武听不懂这句话,正要在问,却看到策骑抢赶到最前头的拓拔小月,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紧急挥手,向孙武等人打着招呼。
  “发生了什么事?”
  孙武骑术极差,胡乱扯动缰绳,马儿原地乱转弯,花了好半天力气才导正方向,往前奔去,反而落在大队龟兹骑士的后头。
  当孙武终于策赶马匹来到沙丘之上,居高下望,赫然看到一支近千人的马队,气势汹汹,正将十辆大车围在中心,自四面八方发动攻击,两边人马发生战斗,车队一方看似落在下风,但却守得极稳,战局陷入僵持。
  只要不是太蠢,就能认出那是万紫楼的车队,因为那十辆大车极是华贵,外壳不但涂遍金漆,闪闪发光,还彩绘上种种神话故事的图样,龙飞凤舞,栩栩如生,走在大路上肯定抢尽人们的目光,哪怕是到了域外沙漠也不例外……所以眼红钱财的盗贼也盯上了。
  万紫楼是中土有名的富裕组织,歌舞团每次进行巡回演出,都带有不少的活动资金,此事近乎天下皆知,值此战乱之际,各路盗贼觊觎钱财,对这块肥肉怎可能不动心?但万紫楼并非好啃的骨头,真正有胆量敢付诸实行的人不多,这次一出月牙关就被袭击,是极少发生的事。
  龟兹国的骑兵见状,纷纷骚动起来,孙武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拓拔小月不在,没人可以帮着翻译。
  “喔,他们说,歌舞团是为域外人民献艺,照理说不该有盗贼蠢到向他们动手,干这种事情会被当成域外公敌的,所以搞不好是中土人假扮马贼,或许还是你老爸武沧澜的意思。”
  “咦?小殇,你听得懂他们的话?”
  “是啊!法宝开发师本来就该懂域外话,我以前也听过、说过,你忘记这个设定了吗?”
  “……可不可以不要用‘设定’这个词?”
  孙武叹气回答,眼看万紫楼的车队被马贼团围攻,龟兹的骑兵队要下去相助,自己也没理由袖手旁观,但正打算要出手时,一声清亮高亢的长啸声,划破长空,让在场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震。
  “……是……什么人?”
  孙武心中一惊,这声长啸中气充沛,初时高亢尖锐,但久久不停,到后来更如洪潮海浪般汹涌袭来,声势惊人,绝非常人所能,如果不是什么巨型异兽,那便是有高手到了。
  啸声连绵不绝,更高速朝这边靠近,孙武确定来的是人,更暗赞域外奇人卧虎藏龙,不但心眼宗能人辈出,这边还又冒出一个实力强横的高手。
  “铮!”
  如琴弦断裂似的一声响,清亮澄澈,撕裂大气,像是一个极美的音符,孙武剎那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妃怜袖的琴音,心魄荡摇,神不守舍,但眼中所见到的东西,却让他惊醒过来。
  清亮的声响,是兵器出鞘之声,而血光就在下一刻出现,一道赤虹灿烂溅起,彷佛是一桶红色墨水被用力洒向天空,每一段血色长虹,都是一个生命被抹杀,十余具失去生命的躯体,断裂成几十块斜肩、拦腰斩开的肉段,凄惨地掉落在地。
  惨状惊人,本来在围攻车队的马贼群,一下子被吓住,全都停了手,但杀戮却未停止,又是一击斩裂大气,破空袭来,赤虹经天,血染黄沙,大地上再添十多具尸骸。
  (这个气势……是刀!
  从武学的气势与感觉,孙武认出了来人所使用的兵器,那百分之百是刀,而且不是普通的利器,绝对是某种法宝,不然像这种连人影都还看不到,刀气破空飙至的远距离斩杀,若要纯以人力做到,武功之高、内力之强,已是世上绝顶高手的境界。
  (是法宝……不过,这人的修为在任兄之上,可能是呼伦法王那级数的高手。
  孙武心中评估,计算着这名刀客的力量,耳边却听着那连串清亮刀吟,虽然是一个个单音,听在耳中,却像乐曲般悠扬动听。眼前血光飞溅凄美,耳畔刀吟荡气回肠,堪称是一幕听觉、视觉俱皆完美的二重奏,普通凡夫只懂得挥刀乱斩,哪能营造出如此气势?出刀之人必是一位胸中大有丘壑的文武全才。
  连续数刀斩杀几十名马贼,连人带马砍成两段,洒出大片血雨后,刀客终于现身,但现身的形式却很奇怪,要不是小殇顶了孙武一肘,让他察觉到不妥,这才发现到异状。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刀气切斩的方向发生变化,从单一方向变成旋斩四方,显示出刀之人已来到马贼群中,但孙武运足目力,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这是绝对不合理的事,孙武再仔细观察,终于发现端倪。
  每次刀气纵横,切斩八方后,在层层血浪之中,隐约见到一个模糊的透明人形,渐渐清晰,但当“铮”的一声刀吟响起,那道模糊的人形轮廓就消失不见,再也无迹可寻。
  奇特的法宝异能,发出声波,影响听者的六识,造成隐形的效果,无论远距战、近身战,都是占尽优势,孙武为之惊叹,这时,战场上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咻!”
  破空声中,一支血色羽毛从车阵中射出,准确地贯穿了一名马贼的脑袋。这种血色羽毛是羽宝簪专用的暗器法宝,孙武早已见过,但此次与之前有所不同,血色羽毛射杀敌人后,那个马贼的身体立即被烈火笼罩,变成了一个炽烈燃烧的大火球,很快便把尸体烧成焦炭。
  不只如此,血羽贯穿马贼脑袋时,大量鲜血从后溅出,喷洒开来,溅着旁边的同伙身上,立刻起火燃烧。血红的火舌吞卷,由一小点星火,迅速变成吞噬整个身体的大火,不管马贼们怎样滚动、扑打灭火,都不能让火舌熄灭,直至气绝身亡,化为焦炭,火焰才会熄灭。
  这一支血羽,瞬间焚杀了五名马贼,死状惨烈,吓着了旁边的同伙,而华丽的车帘再次被劲风翻动,五支血羽分朝不同方向射出,惨嚎声中,在大车周围点起了几十个火头,恍若血色焰莲绽放斗艳,灿烂耀眼。
  马贼濒死之前的叫声,掩不下血羽发射的破空声,怪异的是,五支血羽发射时的破空声轻重不同,有的急促、有的沉重、有的拖着长长尾音,抑扬顿挫,听来竟似一小章乐曲,应和着同时响起的清亮刀吟,彷似合奏。
  在场众人都听出了这一点,使刀之人自然更是心领神会,只听得轰然一声爆响,黄沙飞扬,锐利刀气飞射出去,斩尽十尺内的马贼,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沙尘中昂然出现。
  那是个身穿天蓝色长袍的中年人,长袍外罩着白衫,迎着大漠长风,紫红色的长发飘扬,一手持刀,顾盼之际,说不尽的威武潇洒。
  “域外有如此英雄人物?”
  孙武衷心赞叹,尤其是在看到那人面孔时,这感觉更是强烈。那张脸……与其说是英俊,倒不如说是有着独特的魅力,蓄着两撇胡须的面容,增添了中年男性的成熟感,但若撇开这点不看,整张脸面如冠玉,彷佛二十出头的青年,是一张看不出实际年纪的脸,目光如电,哪怕是隔着远远长距,在他目光朝这边望来的瞬间,孙武都觉得好像两道冷箭直射而来。
  “哈哈哈哈~~”中年刀客长声大笑,手中龙头大刀一振,刀气狂风再起,这次他身影没有消失,但刀风较之前更为犀利,吞吐范围更远,舞动时所震动的刀吟,也不再是高亢的“铮”音,而是如雨水敲击般的叮叮咚咚,清脆好听。
  血色羽毛持续射出,或是单支疾射,或是多支连发,每一次破空而出都合乎节拍,形成音律,与另一侧的叮咚刀吟相应和,彷似两个人携手同奏一首曲子,高低起伏,婉转回荡,听得人心旷神怡,赞叹不已。
  不过,这些都是旁观者的享受,对于那些身在局中的马贼而言,这首优美乐章无疑是恐怖的勾魂曲,每一个音符,都象征着数以十计的人命消逝,虽然他们也朝敌人发动反攻,射出了弓箭与火炮,但是那名中年刀客一面挥刀,一面以白衫鼓风为盾,卸开所有攻击,哪怕是火炮轰击,也没有一发能够近他周身五尺。
  宝姑娘那边的防卫就更加严密,万紫楼的大车本身也有武装,遇到敌袭,车阵立刻环绕成圆,成为防守阵势,对外发射光弩,组成防御火线。羽宝簪根本是被铜墙铁壁所守护,只有她远攻打人,没有别人能近她的身。
  战斗发生还不足一刻钟,近千人的马贼队伍已是死伤惨重,地上增添数百具死尸,尽管马贼们的攻击仍然猛烈,却已经失去秩序,不能有效地组织,越见慌乱,军心已在崩溃边缘,就连孙武都看得出来,只要在这时候给予马贼们一记重击,就可以把他们完全击溃。
  这个工作,龟兹骑兵队本有打算执行,但演奏这首乐章的两个主角,却无意让人掠美。
  “轰!”
  巨响声中,羽宝簪所乘坐的大车车顶忽然开启,一道艳丽得让人目眩的凤凰火影破空飞出,翩然翱翔,在半空中优雅地摆动,十多枚血色羽毛乱射飞出,在百尺内将数十道生命之火点燃后,凤凰身影开始高速旋动。
  数十尺方圆之内的温度急遽升高,一朵朵美丽的红雪自天上慢慢飘坠,彷佛天上阳光化为雨雪,点滴洒落,剎时间,点点红雪伴随金阳映照,随着旋风转动,充满整个空间。
  每一朵美丽的红雪,都是一道锋锐的羽绒,在高速旋转的疾风带动下,割体切肉,有时候甚至是连皮带肉整个撕扯一块下来,造成不同的杀伤力,而与孙武之前见过不同的地方是,这一次的风暴中,还增添了血色羽毛的属性,多个火头在风暴席卷下燃起,迅速蔓延,触物即燃,一下子火势就吞卷了整个空间,造成超过两百人的惨重死伤。
  “好!万紫楼的炽羽风暴,果真一见更胜闻名!”
  紫红长发的刀客放声大笑:“宝姑娘让我等域外之民一饱眼福,伽利拉斯虽是一介莽夫,也懂得礼尚往来,且看我这一手却又如何。”
  伽利拉斯话说完,陡然一喝。似他这样的高手,若有意发声大喝,肯定是震天动地,声传九霄,但这一喝声音不大,孙武远远听到也不觉得震耳,反倒是小殇在马背上动了一下。
  “好家伙,原来是用这种方式满足异能发动条件!”
  小殇低低说了一声,孙武似懂非懂,听出伽利拉斯所做的事,是用来启动手中法宝,但究竟是发动什么法宝异能,这点就不得而知了。正自好奇,伽利拉斯身形一动,再次从人们眼前消失,但却不是隐形,而是整个人化作一道龙影,朝着周遭敌人狂猛噬去。
  龙影翻腾纵横,在马贼群中高速穿梭,几下来回,所向披靡,经过之处尽是一大片残肢碎块,无论是人、马、铁器、法宝,都无法挡住龙影,恍若进入无人之境,短短数秒之间,就造成两百多人的大数目死伤,追平了炽羽风暴的效果。
  孙武远观眺望,发现伽利拉斯这一招高速斩杀的精要,就在一个“利”字,因为没有东西能够挡出他手中那把刀的锋锐,所以无论修为深浅、火力强弱,都被他一刀破开,挡无可挡,但他之前催发刀气,似乎没有这样的锋利程度,看来关键就在他出刀前的那一喝。
  “域外有一种蚂蚁,噬咬树叶为食,口形如锯,在咬东西之前,会先以声波振动口锯,口锯在高速震动的状况下切割,可以轻易砍断比牠们身体还大十几倍的树叶……”
  小殇道:“这种技术用在法宝上,就是……算了,太高深的东西你也不懂,就叫超音波刀吧!你看了这么精彩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感觉?”
  “呃……我该有什么感觉?”
  “你真的很呆耶!如果要比大声,大地上很少有什么武功比得上神掌的佛问迦蓝,人家能做出这种效果,你不会想自己能不能吗?”
  “那一掌我又还没练成……不过,这种事情我还真的没想过,下次试试看好了。”
  孙武摇头苦笑,佩服小殇居然比自己更有武学智慧。其实,自己并不是什么也没有想,但是……自己是觉得,这种一面倒的屠杀状况,是显了两大高手的威风不错,不过应该也有什么其它方法,能够不死伤这么多人命而退敌的吧?为了显威风而要这么多生命作祭品,似乎……
  (算了,是人家在打仗,我如果说这些有的没的,会被人讨厌的,不能蠢成这样,等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去要个签名吧……
  孙武脑中闪过这些念头,轻轻叹了口气,但应该是只有他一个人明白的事,却被人洞悉,身前的小殇笑了一笑。
  “……不,这种蠢倒是满可爱的,值得珍惜。”
  “被你夸可爱,我可不觉得高兴啊!”
  “呵,可爱这个词,我不是用来夸人的。”
  在小殇说话的时候,战场上的局面又有变化。受到伽利拉斯的绝世一击,马贼团终于溃不成军,开始四下奔逃,但孙武总感觉,马贼们似乎不是被这一着给吓到,而是从伽利拉斯自报名号那一刻开始,马贼们的阵势就开始乱掉,最外围的人朝外奔逃。
  自己对域外的状况不熟,但看马贼们恐惧的样子,这位伽利拉斯可能是个大人物,名动域外,而且……瞧这人潇洒英武,顾盼自若的豪迈风采,多半是域外的大侠客。
  这些事情,自己都感觉得到,但……说不上为什么,自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这个人似乎没什么好感,总觉得看到他的身影就有些厌恶、烦恼,这是很没道理的事,可是这种厌烦感受却极为真实。
  “河瑞!”
  拓拔小月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扬起手中的制式军刀,号令骑兵队冲下沙丘,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马贼团已在逃窜,现在冲杀下去,打落水狗的意义不大,但是去擒一些人下来,审问此次袭击歌舞团的详情,那却是有必要的。
  另一边,马贼团溃败逃散,本来在战斗的人们都停下手,刀龙散去,炽羽停敛,伽利拉斯站在吸饱鲜血的黄沙上,将手上的龙头大刀一抖,震散鲜血,孙武这才看清楚那把短柄大刀的样子。
  长长的沉重刀刃上,有一条鲜活得直欲离刀飞出的青龙,刀刃并非银色,而是铜镜似的古黄色,看来像是一件收藏把玩的古物,多过像是兵器。特别截短的把手,质地似是生铁,黑黝黝地并不起眼,但在法宝异能发动时,有蓝色的水波纹荡漾,异常醒目。
  法宝名刀·水龙吟!
  伽利拉斯将法宝收至背后,遥遥望着飘然降落的羽宝簪,大笑道:“久闻万紫楼的宝姑娘慧黠聪敏,艳绝天下,今朝得见,不枉大漠粗人一听歌舞团应邀,就千里赶来,要抢先一睹。”
  “先生客气了,刀尊的名号,无论中土域外,谁人不敬三分?”
  羽宝簪脸带面纱,优美地向伽利拉斯欠身行礼,娇媚的嗓音听得每个人浑身一酥,但她扬声说话,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难分远近,这就显示了非凡的内家修为。
  “先生自号大漠粗人,不只刀法通神,当年横刀赋词,一曲风灵动荡人心魄,尤为域外佳话,宝簪虽身在中土,却对先生风采仰慕已久,此番远来,早有拜望先生的打算,不想机缘巧合,在此遇着先生,还请不吝赐教。”
  羽宝簪与伽利拉斯隔着十余尺距离,遥遥说话,沙漠中狂风虽大,呼呼吹动,却掩不下他们两人的说话,单单看这幕景象,一男一女,各具不凡之姿,实在是一幕抢人目光的景象。
  不过,孙武却另外发现一事。从出手来看,羽宝簪的炽羽风暴、伽利拉斯的超音波刀,杀伤力似乎平分秋色,但现在羽宝簪说话的元气乍看似足,却还是可以察觉有些许真气不顺,相反地,伽利拉斯声音平稳,听不出有什么异状,大见余力,一身修为应该是在羽宝簪之上的。
  “宝姑娘的名气好大,伽利拉斯听闻已久,不过此番前来,除了抢先一睹宝姑娘的艳姿,还有另一个目的,见一位近日来声名鹊起的少年英雄。”
  伽利拉斯一句话说完,身影忽然消失不见,这次不是使用法宝异能,是单纯的高速移位,在众人还没意会过来之前,他已卷起一道狂风,黄沙吹扬上天,声势惊人地穿越龟兹骑兵队,直至大后方。
  孙武听到“少年英雄”四字时,并没有想到自己,但强风夹带漫天黄沙吹来,马匹受惊跳动,孙武花了好大力气才让坐骑平静下来,当风沙停敛,孙武忽然发现一道昂藏身影正静悄悄地站在右侧,自己是坐在马上,但那人居然快要与自己同高了。
  “嘿!你就是慈航静殿的少年掌门吗?”


第六章 佳人夜访·再陷困局
  孙武在沙丘上看伽利拉斯出手斩杀马贼团,气派不凡,对他的武功甚是钦佩,虽然心里有一种古怪的厌恶感,不过听到这句问话,还是想维持礼数地回答,哪知对方一句话问出,居然立即出手,右手抓向自己肩头,来势奇快,自己身在马上,闪躲不及,一下就被他按住,如山般的千钧重压,肩骨瞬间作响。
  压力奇大,孙武心念一动,金钟罩立即发动护体,第七关的金钟劲承受住千钧重力,蓄势反弹,但那股沉重的压力来得快,消失得更快,忽然之间化为乌有,第七关的金钟劲反弹,失去目标,就像一记重拳打在空处,立即反噬自身。
  这样的状况,孙武还是首次遇到,百忙中易筋、洗髓两道真气齐发,凭借着扎实的内功根柢,将这一记金钟劲回撞给承受、散化了下来,虽是平安无事,却吓出了一身汗,心知是自己修练武技刚柔并济,才险险地过了这一关,换做是其它单纯修练金钟罩的硬功高手,碰上这一着,肯定是手臂脱臼,甚至筋折骨断。
  “咦?你的内伤……”
  伽利拉斯的手没有离开孙武肩头,一脸讶异之色,孙武自己更是不解,略为一想,才醒悟是对方修为奇高,短短一下接触,就探出自己刚刚受过内伤,真是惊人的手段。
  “好!年纪轻轻,已有如此不俗修为,英雄出少年,慈航静殿能有这样的掌门,难怪能让那暴君吃个大大的亏。”
  伽利拉斯向孙武竖起了大拇指,态度友善,孙武这才晓得他是在试自己的武功,这些高手前辈初次见面,总喜欢来这一套,不是没事拍人肩头,就是用可以粉碎骨头的力道去握手,虽然讨人厌,但这似乎是自己没法改变的江湖习俗。
  “伽利拉斯老师,久违了,看到您康健如昔,真是让人高兴!”
  “哦,小月公主。”
  伽利拉斯与拓拔小月明显是旧识,见到彼此,都是一副欣然表情,两人用中土语交谈几句,孙武这才知道,伽利拉斯在域外与“刀魔”北宫罗汉齐名,人称“刀尊”是域外大大有名的游侠,虽然本身无帮无派,但却有很多人钦慕他的为人与侠行,只要他一句话,便能发挥极大的影响力,不逊于一国王侯。
  多年前,伽利拉斯曾经旅居龟兹,拜访宫廷时,教导过拓拔小月刀法,后来伽利拉斯行踪飘忽,两人没有见过几次,现在意外相逢,伽利拉斯几句话一说,立刻发现拓拔小月的祭刀不见了。
  “伽利拉斯老师,您来得正好。”
  拓拔小月说到这里,转用域外语言说话,孙武听不懂,只能大概猜测,多半是请伽利拉斯帮忙,出手取回祭刀。
  不过,伽利拉斯问了几句后,面上却出现犹豫的神情,似是难以答应拓拔小月的请求,对心眼宗存有忌惮。
  孙武感到不解,以伽利拉斯的武功与法宝,足可纵横大地,少有人敌,心眼宗除了那个神秘的宗主,应该没什么人是他对手,难道他看似豪侠,其实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嘿!那个紫发男是个激进派人物喔!他刚才说心眼宗虽然偶有劣迹,但却是站在民族大义上,号召域外热血男儿,对抗暴虐的中土人,如非必要,他不想和心眼宗发生冲突。”
  小殇把话翻译给孙武听,孙武这才知道,眼前这名豪迈游侠,原来是域外出了名的民族激进派,主张要以牙还牙,屠尽每一个试图侵略的中土人,尤其是要斩下那个罪魁祸首的大武天子。
  从精神层面来看,孙武觉得伽利拉斯的精神,和万佛城中那些高声吶喊游街的奋勇青年团,大概没有太大差别,如果把这两批人放在一起,肯定马上就干柴烈火,杀得你死我活了。
  想到这里,孙武认为自己还是应该离这些危险人物远一点,这时不晓得拓拔小月说了什么,伽利拉斯脸色一变,把手一摆,似是要她别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拓拔小月立即闭口不言。
  于是,龟兹骑兵队便在拓拔小月的率领下,与万紫楼的车队合流,共同朝着第一个目的地出发。
  月牙关一带是边境区域,无论前往域外的哪一个部落,最起码都得要两、三天的时间,所以这天晚上,众人便得在沙漠里头扎营休息。
  孙武并不想离开月牙关太远,毕竟自己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现在却只剩下自己、小殇、姗拉朵等三人,四名同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自己不管怎么说,都该对他们负责,怎能一走了之?
  然而,找人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若要找回失踪的同伴,就得回到心眼宗的基地,对上那个神秘莫测的心眼宗宗主,换句话说,也就是形同自杀。
  心眼宗主很强,不过却也还没到万夫莫敌的程度,如果调集大军围剿,他一个人再强也只有逃之夭夭,可惜这个想法虽美好,却也没有可能成真。要是这种事真能办到,拓拔小月早就做了,哪还等到自己在这里想了又想。
  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只好先做出妥协,暂时与拓拔小月同行,另外一方面,龟兹好像正遭遇极大的危难,成千上万的人会因此受害,拓拔小月正是因此才冒险出来寻找帮手,孙武在意同伴的安危,却也觉得自己难以对此事袖手旁观,这也是他跟随拓拔小月一起上路的理由,不过……
  “……这样子下去,不行啊!”
  孙武在帐篷里,仰望着牛皮材质的帐棚顶,喃喃自语。
  域外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朋友、没有援助,哪怕自己身负绝技,但光是一项语言不通,就足够困死自己,如果不设法了解一下这边的局势,弄清楚前路方向,自己还真的是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但要对目前状况做个基本了解,那个忙着扮疤面大侠的姗拉朵,是绝对帮不到忙的,能够厘清自己困惑的人,还是只有拓拔小月,自己必须找拓拔小月好好谈一下。
  “伤脑筋,这很麻烦啊!”
  拓拔小月对孙武一再表现出反感,孙武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就是生气不起来,反而像是见到债主般有种亏欠的感觉,抬不起头来,现在要去找她谈话,这种几乎肯定会吃闭门羹的事,怎么想都不好办,只能等待机会了。
  只是,这个机会比预期中来得更快……
  月上中天,三更半夜,帐篷外可以听见士兵守夜巡逻的脚步声,孙武闭目休息,忽然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心中戒备,悄悄坐起,看到营帐被掀起,一个人飞快地进了帐篷,正是拓拔小月。
  “呃……怎么是你?”
  一个年轻少女在深夜时分独自跑到男子的帐棚来,这可以是一件传出去有碍名声的事,也可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拓拔小月一身笔挺军装,连腰间的军刀都没摘下来,看上去美则美矣,却与浪漫没有什么关系。
  “小殇睡了吗?”
  拓拔小月的目光,望向缩在帐棚一角熟睡的小殇,在帐篷的分配上,小殇自然是与孙武分配在一起,就近看守照顾,反正小殇的年纪太小,也没人会说什么男女之别。
  “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孙武真的吓了一跳,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从拓拔小月口中说出来,可是看见这名素来自傲的美少女,在自己面前坐下,深深地低下了头,他不得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这次请你们帮我夺回邪月,结果却变成这样,真是很对不起你们。你放心,我对你的喜恶是一回事,但承诺过你们的事,我会尽力帮你们做到。”
  “邪月”是祭刀的名字,拓拔小月委托孙武等人夺回祭刀,事成之后,会带他们去西门宝藏的埋藏所在,现在委托工作失败,约定的事情照理说应该不算,但拓拔小月显然不是这样想。
  “西门宝藏是龟兹的重要秘密,当初的发现与开启完全是意外,本来是绝对不让人接触的,但你的身分特殊,让你去看看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在那之前,请你告诉我,你要找西门宝藏是为什么?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为了什么人?”
  拓拔小月问得认真,孙武也正色回答,说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西门朱玉的困惑,在慈航静殿意外发现他的宝藏,追寻他的事迹来到域外,现在想要找西门宝藏,与其说是为了宝藏本身,倒不如说是想了解那个年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样……西门大侠出身魔门的事,我以前也有听说,但只以为是中伤谣言……嗯,西门大侠当年在域外干下许多英雄事迹,虽然最后是被楼兰一族万里追杀,狼狈地逃回中土,但受过他恩惠的域外百姓,永远不会忘记他。”
  拓拔小月说着,侧头看了看孙武:“西门大侠过世后,无孔不入掌就此失传,你会无孔不入掌,照理说该是他的传人,那你是从何处学来?”
  “我哪知道?我连我为什么会使这套掌法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问题?”
  “不,我是想问,西门大侠如果出身魔门,那这套掌法也该是魔门武学了。中土魔门在太平之役晚期销声匿迹,现在中土根本找不到魔门人士,你从哪学到魔门武学的?”
  这问题孙武从来没想过,被拓拔小月一问,顿时呆住,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自己的一切习自梁山泊,而梁山泊卧虎藏龙,或许里头真有魔门人士也未可知。
  “我也搞不清楚耶!为什么要问这个?”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中土魔门在太平之战末期销声匿迹,但心眼宗却在同一时期离奇崛起,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呢?最开始时候的心眼宗,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盗贼团,后来能发展成这样,这很明显是被某个强大的组织给取代,借壳重生。”
  拓拔小月道:“一个巨大的组织,不可能莫名其妙烟消云散,也不可能突然就崛起冒出,我怀疑今日所谓的心眼宗,根本就是中土魔门!”
  推论言之成理,孙武想起突袭心眼宗基地时,香菱曾表示这些人修练中土武技,大是古怪,从这些地方来看,拓拔小月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对了,我也正想问你,心眼宗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直为了救龟兹而奔走,龟兹这国家怎么了吗?”
  孙武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拓拔小月陷入沉默,但没隔多久,她开始把整件事情做出交代。
  太平军国之役带来的影响,域外各部族均受重创,青壮男性几乎都葬身中土,而中土军队入侵,烧杀掳掠,一些部族更因此灭绝,在那愁云惨雾的一刻,一个叫做阿古布拉的男人挺身而出,号召百姓与他一起,且战且退,迁往沙漠深处,建立国度,休养生息。
  龟兹就是这么建立起来,阿古布拉身为龟兹国王,宅心仁厚,事事以民为先,勤于政事,目光远大,在他的率领下,龟兹日渐富强,而阿古布拉更隐然成了当前域外各部族的盟主。
  情势如果一直是这么演变下去,对中土、域外的情势而言,倒也是一件好事,阿古布拉生性平和,希望不同的民族能够和善相处,增进了解,不要因为无谓的事而流血,更完全没有争雄称霸的想法,不会妄动刀兵。
  但在龟兹茁壮的同时,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也是一日千里,双方的理念激烈冲突,各自结成派系,积极主战的心眼宗,把阿古布拉看成是眼中钉,但若说要除之而后快,那也不是这么容易的,龟兹的御前护卫团武功高强,刺杀不易,阿古布拉的人望在百姓之中直比天高,有若宗教领袖,若心眼宗明刀明枪将他杀死,势必造成整个域外的大动乱,心眼宗也未必承受得起。
  “可是,在那场疫情发生后,整个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从数年前开始,域外开始出现瘟疫,这种瘟疫与过往的病征不同,蔓延甚快,无可救治,以野火之势迅速传遍域外各部族,让所有医师束手无策。当所有人致力寻找传染源头与治病方法时,一个传闻在各部族之间传开,这场奇特瘟疫并非天灾,而是野心家刻意研制散播的人祸,至于这个野心家的身分,则是直指龟兹国王阿古布拉。
  对于龟兹臣民与大多数的域外百姓而言,这真是最无聊的指控,阿古布拉的仁心义行,域外孩童皆知,说他是野心家,这种话不但域外百姓不信,哪怕是传到中土宫廷,武沧澜都不会相信。
  然而,这个看似荒谬的传闻,却还是有人相信了,并且对阿古布拉提出质疑,起初是私下探听,后来直接变成了公开质问。在这些人里头,不乏阿古布拉的好友至交、素有名望的德高长者,这些人绝非信口雌黄之辈,也不可能轻易被收买,当这些人相继对阿古布拉提出质疑,域外的人心也开始发生改变。
  “我父亲一生做事光明磊落,他说了自己没有做过,但那些人却不相信他。其实那些人也提不出什么证据,却偏偏像是认定了他似的,一口咬定,民间种种穿凿附会的谣言也越来越多……”
  其中一个最引人议论的流言,就是龟兹王国成立的生物研究所,创立于太平军国末期,专门研究各种生物构造、病菌,基本目的是为了防疫疾病,开发适合域外人民体质的药物。因为有这个研究所的存在,多年来龟兹的医疗技术领先诸国,甚至较中土都犹有过之,被视为阿古布拉的卓越政绩,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反而变成谣言的起源。
  很多人都相信,阿古布拉指示生物研究所,秘密研制生物武器,在研究过程中不慎外泄,导致这场席卷域外各大部落的怪异瘟疫。此类说法经过人们绘声绘影地传播后,在脆弱的人心里种下怀疑、不信之根苗,迅速茁壮长大,化成庞大的压力,排山倒海地席卷了龟兹。
  在政治面上与阿古布拉相对的心眼宗,自然没有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大肆活动,运作手上的每一份力量,对龟兹施压、对政敌进行攻击,逼阿古布拉退位谢罪。因为这样的缘故,这两、三年内龟兹境内的暴动事件不断,并且慢慢从二、三线都市近逼到首都。
  若无阿古布拉,今时今日根本不会有龟兹,但愤怒与怀疑的人群管不到这些,将他们的怒火指向国王,要求阿古布拉退位,交出能解除瘟疫的疫苗。
  “呃,疫苗?你们真的有研发出这种东西吗?”
  “哪可能有这种东西啊?生物研究所虽然投注了很多人力,试图治疗瘟疫,但截至目前为止,造成瘟疫的病源体不断快速变种,所研发出来的药物,在极短时间内就失去作用,真正能治病的疫苗,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开发出来。”
  拓拔小月解释,心眼宗制造多场暴动,不住进逼,虽然已有不少百姓发生动摇,但阿古布拉王长年累积的德望,仍是受到绝大多数子民的支持,忠于阿古布拉王的宫廷卫队更开始行动,潜入中土,化身铁血骑团,试图找寻蛛丝马迹,回域外解去疫情。
  铁血骑团的行动,最后以失败告终,虽然在中土扬名立万,更掠劫了不少财物珍宝,但这并非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回归龟兹后,发现国内乱局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在调查煽动百姓的幕后黑手时,屡遭敌人偷袭,损兵折将,不得不由拓拔小月亲自前往中土,邀集帮手,尽管这项行动令心眼宗暴露出来,但事已至此,难以再改变些什么了。
  “心眼宗在这几年里势力尤其发展迅速,渗透了龟兹很多角落,我相信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叛乱,若是他们得手,不但龟兹覆亡,整个域外都会有大浩劫,因为心眼宗灭掉龟兹后,肯定立刻发兵中土。”
  拓拔小月道:“现在我没有别的人可以帮手,唯一能够请求援助的,也就只有你们了,可以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吗?我……一定要救我的国家。”
  美丽少女低声下气地请托,孙武并没有那么快回答,有关于域外的种种局势,目前自己只是从拓拔小月口中得知,虽然她不像是在说谎,却终究只是一家之言,自己需要更多的证词,才能够下判断。
  “哦?好伟大啊!你觉得还要反方证词才能够做结论吗?那不如去找几个心眼宗的高层来讨论一下,研究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吧!”
  说话的不是拓拔小月,是犹自趴在帐棚角落装睡的小殇,而这一句话也点醒了孙武,不管怎么看,心眼宗那票家伙实在太不正常,就不用蠢到去找他们问些什么了。
  “我明白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只要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你尽量开口,我会尽力去做的。”
  孙武答应了拓拔小月的请托,但心里却担忧刚才的犹豫,或许会让对方不快,然而,拓拔小月的反应却出了他意料之外。
  “我并不觉得生气,你不轻易采纳一家之言,希望多做了解之后才下决定,这种慎重的态度,我很赞同。”
  拓拔小月点点头,绑成马尾的金发上下抖动:“本来我以为你是一个只有满脑子热血的笨蛋,现在……我觉得你是一个脑子里不只是有热血的笨蛋。”
  “呃……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啊?好像不是在夸我的样子。”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自己在拓拔小月心中似乎都难逃“笨蛋”的命运,孙武摇头苦笑,正要开口,脑里忽然想到一件要事。
  在中土的时候,拓拔小月身为铁血骑团之主,一手刀法犀利难当,是很厉害的高手,但此番域外重遇,连续几场战斗,拓拔小月的武功大不如前,较先前大幅衰退,孙武好奇已久,终于逮着机会一问。
  “对了,你的武功……”
  “和以前相差很多,是吗?”
  拓拔小月说了这一句后,就陷入沉默,毕竟有关自己强弱的问题,攸关生命,没有人会把这种秘密轻易告诉外人,但此刻众人同舟共济,在短暂的考虑之后,拓拔小月决定说出秘密。
  “整件事情的关键,就是邪月。”
  “那把祭刀?”
  孙武并没有太吃惊,事情的答案他早已猜到了几分。
  祭刀确实是第一流的法宝,拥有多项异能,拓拔小月手持祭刀时,本身力量增强,更能使用几项封藏于祭刀之内的武技,如果使用祭刀的时间能再长些,三年五年之后,就有可能修毕这些武技,无须再倚靠祭刀发招,堪称是完美的授业道具,但拓拔小月修艺时间未足,一离祭刀,立刻就被打回原形。
  这么一来,孙武顿时感受到自己肩上压力沉重,拓拔小月的武技减弱,己方的主战力仅有自己一名,凭着这样的实力,拿什么去和心眼宗拼杀?又怎么对付心眼宗主?
  不过,该做些什么事情,倒是非常清楚的。
  第一,找出治疗瘟疫的方法,这是一切问题的源头。
  第二,弄清楚人们之所以指控阿古布拉王的理由。如果连阿古布拉王的知交、好友,都认为他是这次瘟疫的幕后黑手,空穴不会来风,必然是有什么理由,搞不好真有这种事,心眼宗是为民除害也不一定。
  第三,也是最紧急迫切的事,心眼宗正策划发动一场叛乱,推翻龟兹,必须要弄清楚他们的详细计划,抢先一步制止。
  三件事情都不容易,第一件尤其困难,不过这次多拖了一个姗拉朵·依凯尔回来,有这个专业人才在,或许能解决这个难题,况且呼伦法王去中土取《洗髓经》也是为了治疗疫病,搞不好已经有什么具体方针了也说不定。
  调查阿古布拉王的事,就比较棘手,自己可不是包打听的料,这点只能等到了龟兹后再进行,而且最好能找到这方面的相关人才。
  至于最后一件,也是如此,只能寄望龟兹那边可以提供情报,查出心眼宗的图谋,才有可能抢先一步制止了。
  (龟兹这边一切问题的源头,在于这场莫名其妙的瘟疫,这和慈航静殿那时的状况好像。那时候的疫病,后来证实是银劫那党人搞的鬼,那这里的瘟疫会不会也是……
  想到这一点,孙武皱起眉头,觉得情势异常复杂,一下牵扯到心眼宗,一下又关系到中土宫廷,看似龟兹一地的问题,却有可能牵动数地万里,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有这种分析与判断力。
  如果同伴们都还在,路飞扬见多识广,香菱、妃怜袖都是博学强记,能够对眼前状况进行分析,运筹帷幄,自己也比较好拿个方向,但此刻他们都不在身边,自己就……
  “对了,香菱虽然不在,但万紫楼的人就在附近,或许她们能够帮我们一点忙。”
  孙武提出了这个想法,拓拔小月却表示怀疑,认为万紫楼是中土势力,居心叵测,找她们帮忙极可能是与虎谋皮,况且大家与万紫楼也没交情,别人为什么肯来帮这个忙?
  “但是,眼下单凭我们自己,力量不足,万紫楼这个选项再怎么差劲,总好过找心眼宗合作吧?不管万紫楼是什么想法,如果我们只是付出相对的报酬,不用要求她们当盟友,只请她们当佣兵,那就没有大碍了。”
  “唔……如果是聘请她们的话,的确比较可行,以前我也听说万紫楼兼作许多其它生意,只要出得起价码,她们也能代为连络杀手集团、雇佣兵集团,甚至还兼卖保险给你。”
  拓拔小月点点头,表示同意孙武的提案,预备明天一早就去向万紫楼接洽,商谈合作,请求协助,然而,事情的进展实在超乎预期,两个人才刚刚这么商量好,外头就传来脚步声,一名巡逻的士兵受托而来,向孙武传达讯息,万紫楼方面有急事请他前去。


第七章 夜会刀尊·奇祸横生
  万紫楼会主动邀约,这点颇令孙武感到意外,毕竟自己与万紫楼说不上有多少交情,她们就算知道自己在这里,但也没什么理由找自己出来吧!更何况羽宝簪还指定只要见孙武一人,这就透着古怪了。
  想法是这样,但孙武还是应邀而去,想要和万紫楼商谈合作事宜,可是到了万紫楼的车阵营地,引路的使婢要他在大车外稍候,宝姑娘有事正忙,等到事情忙完了,就会接见。
  孙武觉得莫名其妙,倘使是自己主动求见,那么别人有事在忙,这无可厚非,但明明是羽宝簪要见自己,自己应邀来了,却又吃上闭门羹,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又或者,这是对方下马威的手段?
  (算了,人家是女孩子,让她也是应该的,就多等一下吧……
  心念一转,孙武耐心站着等待,同时也观察这些现在被当成住宿用的大车。白天的战役中,这些大车的外壳刀枪难破,还快速射出光弩还击,火力强大,是不可轻视的武器,现在经过几下拆装,大车居然变成了铁屋似的东西,真是好用。
  研究着这些东西,孙武忽然觉得有一丝古怪,侧目一看,周围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动,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变化,可是心里那种不妥当的感觉却越来越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右方的一辆大车突然盛放红光,恍若火焰流窜,一道曼妙倩影自火光中飞射而出。
  “宝姑娘?”
  孙武一凛,迟疑着不知是否该举臂应敌,那团炽热火影已飞飙而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四道烈火由半空中射下。
  “呃……”
  事情发生只在瞬息之间,孙武看得清楚,这四道烈焰非是射向自己,目标是自己脚边的土地,这一击有何目的令人费解,但既然目标不是自己,那就没有必要闪躲。
  轰隆!
  一声爆响,孙武感到脚下有一股惊人的热力炸上来,脚底的这块土地虽然没事,但周边地面却迸裂开来,火舌喷吐,形成了一个宽达数尺的大火圈。
  热气逼人,孙武本以为是针对自己,但当察觉到有几件异物,随着火焰从地下被排出,他才知道羽宝簪的用意。虽然已经被烧成焦炭,但那几团不成形状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死人尸骸。
  有人用地行法宝潜至自己脚边,自己没能够察觉到,这可以说是极为凶险。无声无息而来,如果不是为了贴身保护,就是为了刺杀,但自己横想竖想,也不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来贴身保护,看来刺杀的可能居高,那么这些人的来历……
  “是心眼宗的刺客!”
  羽宝簪翩然降落在孙武身边,红袖翻飞,所经之处,火焰不是熄灭,而是全被吸回袖袍之下,彷佛那些火焰是有生命的异物,这一幕让孙武留下深刻印象。
  “……我方的密探传回最新消息,心眼宗通令各处分舵,孙掌门自心眼宗盗走了一件重要东西,心眼宗将不惜代价取回,此事……想必不假吧?”
  羽宝簪站在孙武面前,华丽的彩衣、红裙,即便在黑夜仍显得耀眼,十指上戴的五彩宝石、腰间佩带的黄金炼,若在旁人身上,定然显得俗气,可是羽宝簪穿戴起来,却只让人感觉高贵大方,彷佛这少女天生就具有王侯贵气,配得上这些华丽装饰。
  娟秀的面容,被红纱遮住大半,露在夜风中的雪臂,白皙柔嫩;微开的领口,依稀见到两团雪腻的圆弧,伴随着呼吸而颤动,孙武看在眼中,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居然红了。
  “哦?孙掌门何故脸红啊?”
  羽宝簪以调侃的口气发问,旁边的婢女闻言都掩面偷笑,不过孙武却正起神色,认真地想了想,微笑道:“我不懂得说话,所以……这就是我对宝姑娘的衷心赞美。”
  就算是爱挑剔的小殇在此,也会拍着孙武肩膀夸奖,羽宝簪轻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孙武的回答:“此番请孙掌门前来,正是因为这个最新情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心眼宗在域外势力强大,被他们盯上,孙掌门将会非常麻烦,如果有可能,宝簪想与孙掌门作个交易。”
  “交易?”
  “实不相瞒,此次宝簪率领楼中姐妹远来域外,名为歌舞献艺,实是志在西门宝藏、楼兰遗迹,自从同盟会揭竿起义后,这两处异宝已经成为全大地最瞩目的焦点。不过,要争夺这两处异宝的人太多,宝簪自问没有太多得手把握,又不想空手而回,只得舍难取易。”
  羽宝簪道:“能被心眼宗视为重宝,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的东西,想必非是俗物,若是孙掌门愿意,宝簪希望能与孙掌门作交易,将此物交给宝簪,万紫楼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孙武一怔,觉得这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事,自己本就有求于万紫楼,现在变成她们有求于己,买卖立场倒转,价码自然好谈,横竖那个天香缨络自己得之无用,趁机转给万紫楼,减掉一桩麻烦,那也是好事。
  “嗯,这个我……”
  话要出口,孙武眼前闪过一个画面,那就是路飞扬在决战心眼宗主前,用极慎重的表情,认真做的交代。
  “小武,无论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护这枚缨络,绝对不可以失落。这枚天香缨络可能……不,绝对会非常重要,你好好保存它,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路飞扬难得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代表了他对天香缨络的看重,自己曾答应他要守住这枚缨络,特别是当他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现在,自己怎能抛弃约定不管,就这么把缨络拿去交易呢?
  “孙掌门是一派之主,慈航静殿中异宝无数,想来不会将此物看在眼里,若是信不过万紫楼,宝簪先出示一点诚意如何?”
  羽宝簪举掌轻拍,一辆大车的车门掀起,两名侍女抬了一张软榻下来,孙武本来猜测上头会是什么金银财物,哪想到一看之下,大大吃了一惊。
  “这……任兄?”
  孙武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任徜徉,虽然是一副血淋淋的重伤模样,躺在软榻上,但却还有力气对着自己苦笑,显然没有生命危险。
  “这是我方的一点心意。今天我们车队出关不久,意外在一处沙丘底下发现了任少侠,我方将之收容保护,现在交还给您。”
  羽宝簪简短解释,万紫楼车队是在行进途中,看到远方有人燃放万紫楼的信号弹,这才特别赶去察看,以为是有万紫楼中人遇难,谁知到了该处,却只见到任徜徉一个。
  (只有任兄一个?那其它人呢?香菱、妃小姐呢?宝姑娘说是看到万紫楼的烟花信号,放烟花的一定是香菱,但……香菱到哪去了呢?
  孙武想起这问题,便急着想问任徜徉,但想起此行目的,便按下心急,简单向羽宝簪说出自己的委托。
  “这个……以万紫楼的立场,我们并不想卷入外族纷争,这类事情应该是要避免的,但这一次的情形有些特殊,心眼宗的崛起与壮大,非我方所乐见,嗯,这件事我无法立刻回答,请给我们一点商讨时间。”
  羽宝簪简短向孙武做出解释,孙武也知道此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决定,便想带任徜徉回去,找姗拉朵这个大行家来医治,但羽宝簪却开了口。
  “孙少侠,你我初识时有些误会,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计前事。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好比白天的那一战,炽羽风暴一式杀百人,似是威风,却是我倾全力而为之,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而且若不是这一式震摄住马贼,乱其军心,他们千多人齐心合力杀上来,我方只能短暂抵挡,后头还是得要逃命……威风,一半是演技,不是我们喜欢杀人显威。”
  羽宝簪语音轻柔,缓缓说来,让孙武再一次脸红,没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居然被人猜到,最奇怪的是,当时宝姑娘明明距己好远,怎么能知道自己会有此想法,这也未免太了解自己了。
  “还有一点,虽说域外奇人卧虎藏龙,非同泛泛,但这心眼宗主名气不扬于中土,却能媲美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这件事很不寻常,此等高手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我建议孙掌门可以在这点多留意一下。”
  这想必是万紫楼全体经过分析后的答案,孙武觉得万紫楼极具诚意,所以也就投桃报李。
  “喔,这不奇怪啊!我和小月公主研究过,心眼宗很可能就是昔日中土魔门的化身,如果这推论成真,心眼宗主就是本代魔门之主,有这么强的力量不足为奇。”
  “呃,中土魔门的化身?”
  羽宝簪一愣,似乎被孙武的话给吓到,然而,在这短短一愣之后,她却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哪怕是隔着面纱,仍让孙武觉得高深莫测。
  “不,我想不可能有这种事,中土魔门的化身……应该不在这里。”
  与万紫楼的接洽,进展得比预期中更顺利,孙武拖着任徜徉回去,任徜徉拒绝继续躺在软榻上,居然已经能够站立起来,靠着孙武的搀扶行走。
  “任兄,你真是英雄好汉,身体都快被人拦腰打断,才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居然就能走了?”
  “哼!你以为我任徜徉的名号,是单纯练功练出来的吗?告诉你,是一场场决斗拼出来的!这点伤算什么,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挺过来了……万紫楼的女人可能是看我长得帅,治伤的时候不惜血本,什么最好的药,像是不要钱一样往我身上涂,不然也没法那么快站起来……”
  任徜徉说着,忽然一把抓住孙武,表情严肃,低声道:“我生还回来的事,绝对不可以让姗拉朵那个变态女人知道,你明白吗?一定要保密!”
  “但……任兄,姗拉朵夫人是治伤能手,只有请她来医治,你的伤才会好得快啊!”
  “笑话!我认识她那么多年了,吃她的药难道会比你少吗?我就是不想再吃她的那些鬼东西,才不想被她知道的。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她硬要喂药,我哪有可能挡得住?”
  任徜徉这么一说,孙武就能够明白他的苦衷,点头表示答应,跟着也问起任徜徉坠崖后至获救的情形。
  “我和那个蒙面变态战斗时就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是泡在水里,旁边就是你家的婢女……”
  任徜徉并不清楚路飞扬、妃怜袖的下落,清醒时身边就只有香菱一个人,飘流在地下河中,是靠着香菱的救援才保住性命。但香菱的伤势也不轻,泡在冰凉的河水中,几乎失去意识,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扶持,好不容易飘流到岸边,勉强找到一个通往地上的出口,拼尽最后一份力气爬上去,到了出口,任徜徉就完全昏死过去,甚至没看到香菱是怎么发射烟火信号的。
  孙武心中又是诧异,又是焦急,照理说,香菱也已经失去行动能力,身受重伤,没可能扔下任徜徉而去,但现在任徜徉获救,香菱却下落不明,难道又发生什么变化?
  “我明白你的想法……”
  伤重之余,任徜徉连续说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你家的小婢女,一定是被人带走了,但会否是万紫楼的人……我不清楚。”
  任徜徉回忆到昏迷前的画面,赫然有一件奇事,但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那是否幻觉。
  当任徜徉与香菱拼命从地底爬到地面,在看到地上光芒的那一瞬间,任徜徉眼前赫然出现一双腿,正确来说,是某个人正站在那个岩缝口,彷佛守株待兔般等着他们两人。任徜徉看到了那双脚,然后就昏死过去,再醒来已在万紫楼的大车里。
  “……土黄色的长裤……黑色的胶鞋,站得很霸气,应该是个男人……对了!那是军装,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套军装没错。”
  记忆中的线索只有这些,任徜徉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具体相貌,不过从描述听来,那似乎是个满奇特的画面,孙武不晓得那是个大武王朝的特种军人?抑或是个穿着军装在沙漠里乱跑的变态?
  现在,也只能祈祷香菱吉人天相,能够化险为夷,任徜徉觉得自己欠了香菱一个人情,也对心眼宗咒骂不已,更认为如果不是吃了属性克制的亏,自己绝不会弄得如此丢脸狼狈。
  “他妈的!不晓得天妖遗留的技术是什么,好厉害!完全克制释家武学,难怪当年天妖横扫中土,慈航静殿那么多修为深湛的高僧,没一个是对手……”
  “呃,任兄,天妖遗留技术什么的,我想那是误传啦!那种技术与机关并不存在,真正克制到释家武学的,是阿鼻血啦!”
  “阿鼻血?天妖两大绝学之一的阿鼻血?”
  “又错,阿鼻血不是武学,真的是血。”
  孙武简单把自己与桑德族接触的事说了一遍,让任徜徉知道阿鼻血的真相,结果任徜徉一听完就皱起眉头。
  出发来域外之前,孙武曾向同伴表示过,自己会想来域外,是为了要追寻西门朱玉的脚步,查探当年真相,而西门朱玉之所以会来域外,应该是为了调查天妖的力量之谜,换句话说,一到域外便巧遇桑德族,得知阿鼻血的秘密,等若是直抵西门朱玉域外行的终点,孙武还为此觉得怅然若失,但任徜徉却有不同的想法。
  “不,这不是终点,不管当年的先后顺序是怎么样,但这应该是秘密的起点而非终点。”
  任徜徉表示,天妖如何得到阿鼻血,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西门朱玉碰到这件事,一定会追查这一点,事实上,目前这都还是一个谜,桑德族之中没人知道真相,孙武等人也无从得知,搞不好这一点里头就藏着重大问题。
  “那……我们该怎么办?”
  “嘿,如果你是西门大侠,离开桑德族之后,你会怎么办?”
  任徜徉问得好,但孙武却想不出来,结果仍是由自命“西门朱玉二世”的任徜徉做出解答。
  “要知道天妖是怎么得到阿鼻血,只有两个地方能问,一个是问天妖……嗯,这个跳过;一个就是问阿鼻血!”
  “阿鼻血又不会说话。”
  “死人也不会,但我们还是可以从死人死尸身上得到很多线索。”
  听这么一说,孙武登时省悟。阿鼻血是始祖之人的血液,要找寻与阿鼻血有关联的事物,那就是四灵之血,因为只有流着四灵之血的人,才能够突破封印,接触到阿鼻血。
  大武龙族远在万里之外,虎、龟两族已经灭绝,西门朱玉必会转而调查流着凤血的楼兰一族。西门朱玉前来域外时,楼兰一族仍然活跃,他可以前往调查,今时今日楼兰已灭族,所以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地点,就是楼兰遗迹。
  “……要找楼兰遗迹啊?该做的事情好像又多一件了。”
  能够有人帮忙分析,补了孙武的不足,孙武觉得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在身边,实在是很可靠。
  这个心思没有能逃过任徜徉的眼睛,他像是感到很为难似的,叹了口气,最后才万般不愿地开口。
  “你这个人啊……别把什么人都当同伴,也不要以为什么同伴都是可以相信的。”
  “呃?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过,铁血骑团当初要夺取佛血舍利,是为了医治瘟疫,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拿了佛血舍利以后,是预备怎么治?现在佛血舍利被你吞掉,你等于是一颗会走路的活舍利,要是人家也认为你能当药,你还这么大摇大摆进龟兹,有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
  孙武一愣,答不出话来,这一个问题自己确实是没有想过的……
  回帐篷见了拓拔小月后,又是一番解释,拓拔小月对任徜徉虽是没有多少好感,但见他能够生还归来,也觉得高兴,况且任徜徉是为了取回祭刀而战,她很认真地向这位勇士致谢与表示歉意。
  说到了与万紫楼的交涉,拓拔小月听得非常紧张,但听完之后,她只是点点头,沉默思索,并没有给孙武施加压力,这让孙武如释重负,因为如果拓拔小月像一些蠢笨女孩那样,不分青红皂白,逼自己立即拿出天香缨络去和万紫楼交易,那自己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小月公主也是个不坏的人啊……
  孙武与拓拔小月相识以来,就一直被她厌恶、挨她的白眼,双方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但这次重逢后,从旁看她的行事态度,慢慢发现她有很多优点,觉得她虽是出身皇族,却不会蛮横地发号施令,事事懂得体察实况,诚恳地拜托别人,这种光明磊落的态度,很能得到人们的好感,无怪龟兹国上下军民会对她如此爱戴支持。
  “不过……”
  拓拔小月道:“楼兰遗址,那是个很麻烦的地方啊!”
  “麻烦?是不知道地点吗?我出发之前,袁兄有送一张地图给我,上头有画出楼兰遗址的所在。”
  孙武说着,就要伸手去找地图,但却被拓拔小月给拦住,表示楼兰遗址的位置域外百姓几乎人尽皆知,那是在极西之处的一片大沙海,楼兰一族昔日所建立的都市就掩埋于沙海底下,曾有无数人深入大沙海探险,找寻楼兰遗址,但几乎没有人能够成功,其中大部分人甚至无法活着回来。
  “如果是要找西门宝藏,我可以带你们去,若要寻找楼兰遗址,我也可以派人当向导,但进入大沙海以后的事,就不是我能保证了。从目前的纪录来看,哪怕是与心眼宗作战,胜算也比进大沙海要高。”
  拓拔小月的话,说得孙武心惊肉跳。这明显不是绝世武功能解决的问题,难道一切线索就断在这里?同盟会能从楼兰遗址中找出圣贝贝尔要塞,应该是有办法进入大沙海的,那又为何没有详细说明?
  “带我进入大沙海的向导可靠吗?以前应该有人生离大沙海,可以请他们来带路吗?”
  孙武相信,像大沙海这样的地方,名声既响,位置又明确,长久以来不晓得有多少人在那边寻宝探险,搞不好都快变成知名观光景点了。杀头的生意有人做,哪怕大沙海再危险,应该也有人长期在那边冒险求利,磨练成行家吧?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有这样的人……”
  拓拔小月的表情变得古怪,道:“而且你真是幸运,域外对于大沙海了解的第一专家,就在附近。”
  “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什么刀尊吧?”
  “没礼貌,伽利拉斯老师的刀尊称号,是在域外连败无数豪杰得来,被你叫得好像江湖卖艺一样。”
  拓拔小月提出抗议,但也向孙武证实,伽利拉斯在很久以前就认为域外民族势弱,要抗衡中土的唯一方法,就是取得昔日楼兰一族的技术,这样才能取得势力均衡。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伽利拉斯多年来不断冒险出入大沙海,试图挖掘楼兰遗迹,尽管到目前为止都一无所获,但伽利拉斯却因此成为大沙海中最长存活纪录保持人。
  “嗯,这么说来,如果要去找楼兰遗迹,是非得向这位刀尊求助了。”
  孙武觉得棘手,因为自己对伽利拉斯有种怪怪的感觉,如果可以,实在不想离他太近。
  不过,这件事是注定要事与愿违了,因为还没等孙武做出决定,外头就又来了个传令兵,说是请孙武到外头走一趟。
  “有没有搞错?现在是三更半夜啊!域外风俗是流行在半夜找人的吗?万紫楼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等等,这次是谁找我?疤面大侠吗?”
  孙武提出质疑,却被告知是伽利拉斯约见,而且还指明由他一个人单身赴约,不得有其它人同行。
  “……这是约见面还是约决斗?气氛怪怪的啊!”
  孙武觉得古怪,重伤的任徜徉没有忘记落井下石:“放心,伽利拉斯是域外大侠,不会偷袭暗算晚辈,最多就是突然向你告白求爱,让你看看域外男儿的热情如火。”
  “……我想我还是选决斗算了。”
  孙武叹了一口气,预备前去赴约,但小殇却表示自己要跟着去。
  “小殇,你添什么乱啊?人家明明说只要我一个人去,不许有别人跟着,你硬要跟着我去,这样不是找麻烦吗?”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只问一个问题,不浪费大家时间。”
  小殇的目光扫过周围:“如果要选择敌人,你们想与我为敌,还是想与那个刀尊当敌人?”
  真是犀利的选边站,最后表决结果,拓拔小月弃权,任徜徉与孙武都投了伽利拉斯一票,小殇同行赴约一事成了定局。
  孙武与小殇同行时,只觉得小殇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硬是要跟来,但是当自己照着引路士兵的指引,连续翻过两个沙丘,远离营区后,他开始觉得小殇同行是有其目的,并非找碴。
  紫红色长发飘扬的伽利拉斯,站在对面的一座沙丘上,负手望天,那柄神兵水龙吟正插在他身旁,随着狂风吹动,发出细微的鸣叫,近似风铃飘荡,悦耳动听。
  “……这个气氛……怎么感觉像是真的要决斗了……”
  孙武口中抱怨,但身体实际感觉却比抱怨的更强,伽利拉斯虽然头也不回,只是仰视清明夜空,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气势,让人明白他今晚的相约,绝不是单纯说说话而已。
  “孙掌门,不久之前慈航静殿一场大战,你统帅门下僧众抗敌,挫败了武沧澜的阴谋,大快人心,我想请问你一下,武沧澜仇视我域外民族,你对我等域外之民又有何看法?”
  伽利拉斯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毫无起伏,听不出是喜是怒,孙武无从了解他的心情,也不多做揣测,就照着自己的想法直说。
  “虽然中土与域外民族积仇难返,但我并不认为两边就要这样永远仇恨下去,如果领导者能引正方向,透过沟通与了解,应该是可以化解两边的敌意。现在的状况,里头有太多野心人士的挑拨与设计……”
  孙武侃侃而谈,所说都是自己这些时日的心情。万佛城中的奋青团、银劫制造慈航静殿的新旧派之争、巴伐斯夫的血案……要是没有这些阴谋摆弄,中土与域外民族的仇恨未必会如此激烈,倘若善加引导,回归正轨,一切应该是可以不同的。
  这番话说得并不精采,但却中规中矩,诚心恳切,哪想到伽利拉斯听了,不让孙武再说下去,打断道:“很好,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今天你想不死都不行了!”
  “啊?什么?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第八章 辩才无碍·买空卖空
  孙武回答伽利拉斯的问题时,只以为这是很典型的前辈考验晚辈,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本着一己想法,坦坦荡荡地回答,以为自己的话还算得体,哪想到伽利拉斯连话也没听完,就开始喊杀。
  “糟糕,小殇她……”
  孙武担心小殇受到波及,转头一看,却发现身后无人,小殇不知何时已躲到几十尺外的另一座沙丘上,还大打手势,表示不用担心。
  “又给我一个人跑!预知有危险也不说一声。”
  一句抱怨声未及说完,孙武陡然听见一声清亮刀鸣,心中连叫不好,侧头一看,伽利拉斯已然消失身影,水龙吟也一同失踪,发动了隐身异能。
  白天看到这一着时,孙武已经预想过破法,立即劲贯双足,横腿扫出,瞬间沙尘满天,纷飞落下,笼罩住四面八方。
  如果不是在沙漠,沙地松软,要用这一着并不容易,但当大量黄沙被扫上半空,缓缓飘坠,孙武就发现自己左边方向的落沙,飘落的方式很不对劲,明显是有个看不见的东西高速靠近。
  “好小子,机灵应变,果然有一手!”
  看不见人影,但却有这么一声低喝,孙武知道自己过了第一关,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如果伽利拉斯只是一个凭着隐身异能,偷偷摸去砍人的刀客,不可能得到刀尊称号,事实上,今天早上所看到的战斗中,有个地方尤其令孙武胆颤心惊,不晓得自己究竟能否接下水龙吟催动龙形气劲时,那无坚不摧的锋锐!
  金钟罩全力催运,能否挡得住那绝顶锋锐的一刀,孙武殊无把握,一察觉敌人位置,“金钟罩”第七关力量劲走全身,灿烂金光普照四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中,凛烈气劲将脚下沙粒迫激飞起,威势十足,但孙武却蓦地想起一事,暗叫不好。
  “发现了吗?沙地虽然能让你识破隐身,但也是你的绝命之地啊!”
  紫红长发飘扬,伽利拉斯的身影陡然一现,随即又消失。这不是法宝异能,只是单纯高速移位,绕着孙武转了一圈,刀劲透地而发,攻向孙武下盘,被金钟劲守住,切之不入,但两股气劲对撞爆发,整个沙地瘫软下去,孙武虽然心中有备,脚下却仍是不稳,怎样都找不到一处实地稳踏。
  踏不稳实地,“金钟罩”顿时劲道锐减,抗击力大幅滑落,而伽利拉斯的大刀横砍孙武颈项,力逾千钧,孙武不得不奋起一身力量抵挡,竭力挡住这一刀,哪知伽利拉斯手中横砍直劈,大开大阖,脚下却陡然踢出,腿法轻巧绵密,几乎无迹可寻,孙武连中数腿,踹、勾、拐、绊,劲道虽然不大,但落点奇巧,配合上半身横扫千军的威猛一刀,孙武再也支撑不住,一跤摔倒在地。
  “你一心紧张着水龙吟的异能,却连自己的最大破绽也忘了,真是愚不可及!”
  伽利拉斯长喝一声,提起水龙吟,大刀长驱直入,就往孙武胸前插落。
  “杀了你,从此让武沧澜的美梦成空!”
  金钟罩的抗击力道锐减,水龙吟这一刀插落胸口,有极大的机会致孙武死命,但倒地的孙武并未放弃,当大刀沉重插落,他双掌一拍,竟然硬生生将水龙吟给夹住。
  “螳臂当车!”
  伽利拉斯手上发劲,本以为孙武的抵抗是强弩之末,哪想到金钟劲虽然溃散,却还有另一股近似“金钟罩”的内劲反震过来,让伽利拉斯这一番发劲无功而还,晓得这位慈航静殿的少年方丈不只单得一技傍身。
  紧跟着,当孙武夹刀的左右手上,分别生出红、蓝两色,两股不同的力量透过刀身激震而来,伽利拉斯面色不变,却隐然感到半身酸麻,易筋、洗髓两大神功冲击经脉,如潮水般连绵而来,时间一长,酸麻的感觉几乎让他握不住刀。
  孙武的压力也不轻,水龙吟的刀尖距离他胸口越来越近,自己鼓尽全身力量,勉强夹住刀刃,但却连自己也不晓得能撑多久,特别是……伽利拉斯只是凭一己之力发劲,尚未催动法宝异能,若是他再发动异能,自己就……
  这个有够糟糕的预期,果然命中,伽利拉斯眼中煞气一现,水龙吟开始抖动,异能即将发动,孙武只觉手掌一痛,水龙吟刀刃上生出某种变化,自己快要夹不住了。
  异能发动后的绝顶锋锐,金钟罩能否承受得住,这是个未知数,但现在这种状况,大刀直接从胸口捅下,孙武肯定自己是必死无疑。眼看无力抵挡,孙武唯一生出的念头,就是引动舍利邪能,发动神掌拼个玉石俱焚,却估计不到这最后一击能否在自己被击毙前发出。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头从旁掷来,正中伽利拉斯的太阳穴。这是致命要穴,但因为力道太轻,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却也令伽利拉斯大吃一惊。
  “喂!放开那个乡巴佬!”
  月色之下,看得很清楚,一个小女孩冰冷着面孔,静静地站在两人旁边不足一尺处,用一种没有温度的眼神,冷冷地看着生死搏斗中的两人。
  这女孩是怎么靠到这么近的地方来,没有人知道,投掷石头的手劲微弱,完全是一个小女孩的合理范围,所以她这么离奇地出现,就更不合乎情理,连伽利拉斯也呆了,不晓得该立刻回刀斩杀,或者是做些什么的。
  “你……你是……”
  身为域外名侠,伽利拉斯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无论有什么理由,挥刀砍杀这么一个小女孩,那都是会被千夫所指的丑事,甚至恶声恶气吼上两句,也是不妥,传了出去,堂堂名侠颜面无存,不用在域外做人了。
  不过,这个小女孩简直是胆大包天,看着两个男人愣成一团,她像是很不满似的,又一块石头扔了过来,再次砸中伽利拉斯的额头。这一次伽利拉斯再也忍不下去了,但在他采取动作之前,小女孩淡淡说了一句话,效果比前两次投掷石头加起来更强。
  “要宰了他吗?他不是个普通的臭小子,是小月公主的未婚夫喔!在这里宰了他的话,有很多人会找你算帐的。”
  小殇这么说的时候,孙武不觉得这句话会有什么效果,因为伽利拉斯看来不像是个会被轻易要挟的人,就算抬出拓拔小月的名字,伽利拉斯也不见得会卖这个面子。
  可是,一句话里蕴藏的意思,不见得那么直接与表面,里头也可能有延伸的意义,伽利拉斯听到小殇的话,表情顿时一变,尽管时间不长,但孙武确实在他眼神中,看到那一闪而逝的犹豫,跟着,他像是在留意周遭,想要确认某件事,不久之后,他找到了答案,也从犹豫中做出决定。
  同一时间,孙武也感到不对劲,西边方向好像有什么人、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看,自己都可以感觉到那种特殊的视线,可是当自己朝那边看过去时,却一片空空如也,只有漫漫黄沙。
  “你……你是巨阳武神的儿子?传人?”
  拓拔小月的面子不够,但换成是巨阳武神,那就是另一个状况了,伽利拉斯立刻收起了水龙吟,把孙武从地上扶起,适才的杀意消于无形。
  “巨阳武神当年甘负奇险,击杀魔狼群,对我域外人民实有大功,看在他的面子上,今日我只能给你机会,可惜……可惜……”
  伽利拉斯收起水龙吟,叹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下杀手?”
  这是孙武最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过他仍然试着回答:“是因为武沧澜的关系吗?”
  自太平军国之战以来,域外人民直接与间接丧命在武沧澜手上的,实在是数也数不清了,随便在域外找个人问,肯定有亲朋好友因他而亡,自己打着武沧澜继承人的身分到域外,早就知道有可能会变成过街老鼠,伽利拉斯看到自己突然喊杀,最有可能的答案,应该就是这个了。
  “错,无论你是否天子血裔,你率领慈航静殿反抗武沧澜,已证明你不是武沧澜的同路人,既然如此,我怎会把武沧澜的帐算在你身上?”
  伽利拉斯道:“让我不得不决定处决你的理由,就是因为你自身。你说的话、你建立的形象,还有你所代表的意义,让我不得不将你斩杀。”
  “……呃……什么意思?我头脑不好,这么说我听不太懂。”
  “在域外,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有两种意见,主战与主和。主和派认为可以与中土和睦相处,只要透过沟通与了解,便有可能与中土人笑泯恩仇,携手合作,洗去过去的不幸历史。”
  “是啊,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何止不对,根本就是大错特错,域外的土地贫瘠,多是沙漠,不比中土富庶,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域外子民要改善生活,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进入中土,这样才有可能根本性解决问题。”
  “等等,我知道域外的农业不发达,但就算没法种东西,还是可以畜牧放牛羊,用些域外的东西来与中土交易,两蒙其利,不需要发生冲突啊!”
  “哼!中土人是人,我们域外子民难道就不是人吗?你们只是出生在中土,凭什么中土的肥沃土地就永远属于你们?我们生在域外,就生生世世要守着这苦寒之地,永远也没改善的机会,这又是什么道理?”
  伽利拉斯声势汹汹,孙武听了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从某方面来说,伽利拉斯似乎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道理,但若要说因为这理由,两边就要发生战争,就非要用侵略来解决问题,那又是自己所无法认同的事。
  “武沧澜的残暴与嗜战,就是因为他看清了这个问题,晓得中土与域外纠纷的本质,就在于弱肉强食,力强者胜,所以他绝不给域外民族路走,一切只能以鲜血来解决,直到其中一方灭尽为止。”
  伽利拉斯道:“中土在武沧澜的统治下,选项已经统一,再没有第二种声音,但域外百姓没有认清这点,以阿古布拉为首的主和派,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与中土和睦共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与虎谋皮,引狼入室,早晚会自遭其害。”
  “前辈,这些话我无法认同,中土不是每个人都只想着暴力,还是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希望两边民族能够和平的。”
  “你是个好人,中土也有好人,但你们这些好人却无能影响大局,不仅如此,你们的存在,还给了主和派一个假希望。今时今日,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处心积虑想要灭亡我们,我们竭力抗敌都还来不及,哪还能心存幻想,把对和平伸出的手,摆放到虎口里?”
  听伽利拉斯说到这里,孙武终于明白他动手的理由。这确实是一个极度强硬的主战派,他深信中土与域外除了战争、优胜劣败之外,再没第二条路可走,所以不仅中土人是敌,连那些煽动百姓、造成虚假幻想的主和派,也被他当成是敌人。
  自己在慈航静殿所说的言语、做的事,应该是很符合主和派所提的构想,而自己现在又被人当成太子来看,若有一天武沧澜驾崩,自己能继承王位,中土与域外人民的死结就可以被解开,换句话说,自己的存在,让域外的主和派寄予厚望,也让伽利拉斯觉得非杀不可。
  “本来杀了你,可以打碎那些不切实际的和平幻想,也可以打击武沧澜,所以我今晚誓要斩你于我刀下,可惜……今晚我不能下手,这形同纵虎归山,以你的资质与进境,相信很快就能超越我,届时……”
  伽利拉斯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孙武看在眼中,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伽利拉斯有他的理由,不过自己就为了这种理由,被人喊打喊杀,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前辈,现在既然不用打了,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嘿,你这小子看不出还是个贪心人,我瞧在巨阳武神的份上,对你留情不杀,你得寸进尺,居然还求起我来,难道不怕我改变心意,翻脸杀你吗?”
  “这个……怕也没有用,因为前辈是域外最能帮到我的人,所以再怎么怕,也只能向您求援。”
  孙武的坦白态度,引起了伽利拉斯的兴趣,而他也确实是个老江湖,闻言后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孙武的意思,冷笑说话。
  “你要我带你进大沙海,找楼兰遗迹?真是天大笑话,楼兰遗迹是我域外民族的瑰宝,我为何要帮助你这个中土人?”
  孙武正思索该如何说动伽利拉斯,小殇在他腰上拍拍,站出来说话。
  “第一,他不见得是中土人,从小是在天上长大,飘来飘去,居无定所,你可以当他是杂种,不可以当他是中土人!”
  “喂,小殇,你……”
  “第二,他找楼兰,不是为了自己,是奉了巨阳武神的命令,找寻楼兰遗迹,用里头的技术去医治疫病,解决这次的大瘟疫,拯救域外百姓,这点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唔,如果是为了我域外的无数百姓,那我就义不容辞,再怎么说,如果真能够消灭瘟疫,那么各族的同胞也就可以有好日子过了。”
  “还有第三点,你不是想杀这个乡巴佬吗?”
  小殇伸手指了指孙武:“大沙海那么危险,你把他带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谁知道啊?如果莫名其妙死在里头,那也是很正常的,管他是什么巨阳还是缩阳武神的,都不能找你麻烦了,你说对吧?”
  孙武一听,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慌忙道:“喂!小殇,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你很怕我死不掉吗?”
  “唔,这个意见倒是不错,很值得考虑。”
  伽利拉斯被这句话给打动,但却不是为了这第三个理由,而是提出第三个理由的人,他开始察觉到,这个小女孩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简单,甚至有可能是长期隐藏在孙武光环下的厉害角色。
  “小姑娘,你……你也是巨阳武神栽培出的弟子或传人吗?”
  伽利拉斯这么问的时候,已经不敢对这小女孩有轻视之心,因为她背后极可能代表着另一个强大至极的力量,若是掉以轻心,将会招致严重后果。然而,当他听完小殇的回答,却觉得不只这个小丫头背后的人棘手,她本身恐怕也是个难缠人物。
  “不。”
  小殇冷冷道:“我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孙武能够请动伽利拉斯当向导,前往大沙海寻找楼兰遗迹,这件事情让拓拔小月非常吃惊。
  一个晚上的时间,先说服万紫楼,又请动伽利拉斯,孙武的三寸不烂之舌无往不利,几乎说得上是一等一的辩才,这一切只能用“人不可貌相”来形容。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这样下去,说不定你可以凭口才说动心眼宗主,让他自动投降也不一定。”
  “最好不要存这种幻想,这次碰一个刀尊已经很要命了,下次去对心眼宗主耍嘴皮,一定会被活活捅死的!”
  为了团队之间的和气,孙武没有告诉拓拔小月实际经过,有关伽利拉斯出手攻击的事,孙武一字不提,只说是前辈考验晚辈,问了几个问题,彼此间气氛融洽,没有发生冲突。然而,说完这些话之后,孙武发现拓拔小月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向自己,那种表情明显就是不信。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有。我相信你辩才了得,说服了伽利拉斯老师,但他不可能从头到尾都对你和和气气的,他是鹰派的激进份子,你是武沧澜的儿子,他没有可能见到你不砍你的!”
  “……他臭名远扬到这种程度?你明明知道,我出去的时候也不提醒一下,万一真被砍死怎么办……”
  无论如何,总算是化险为夷,还拉到一个强助进大沙海,除此之外,伽利拉斯虽不会出手对付心眼宗,但也承诺不会坐视心眼宗的阴谋,将会利用人脉,为拓拔小月探听情报。
  这边的问题摆平,万紫楼那边也传来回音,孙武顾不得这天晚上根本没睡,急急忙忙又跑去万紫楼的营地,聆听那边的回答。
  “宝姑娘,很抱歉,虽然那件得自心眼宗的秘宝,我也不知道留下来有什么用,但我曾经答应过人要誓死保护它,所以请恕我无法将它拿来交易,可以用其它的东西代替吗?”
  说是这么说,孙武自己也没多少把握,结果就毫不意外地被对方打了回票。
  “孙掌门,我们也只能说声抱歉了,万紫楼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但能够让我们看上眼的东西,却也不多。你身上的天香缨络,堪称是大地上救命药材之首,万金难得,除了此物,我看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与我们交易的。”
  羽宝簪缓缓说来,让孙武吓了一跳,想不到万紫楼的情报功夫如此了得,居然查出自己身上的宝物就是天香缨络,这可实在是吓人得很。
  不过,要是没有这样的本事,万紫楼也就没有能耐去接下自己的委托,调查心眼宗的机密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唯有赌一赌,拿另一个没到手的空中楼阁,来画大饼与万紫楼交易了。
  “天香缨络就算再好,也只不过是单一物件,哪比得上整个楼兰遗迹所蕴藏的可能性?”
  “哦?”
  羽宝簪“哦”了一声,孙武大受振奋,因为羽宝簪虽然没有多说,但眼中却闪露着关注的神采,像是对这提议极感兴趣,孙武觉得谈判成功的机会又多了几分。
  “连天香缨络这么隐密的事,万紫楼都能查到,想必也知道楼兰遗迹藏于大沙海之中,一般人并不容易进去探险。”
  “确实,万紫楼已经先后有好几批人丧生在大沙海中了,那里并不是个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哪怕是有最好的向导人员,也未必可以……”
  羽宝簪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望向孙武:“探索大沙海最好的向导,就在这里,不过伽利拉斯是出了名的敌视中土人,要与他谈合作,很不容易。”
  “不管容不容易,反正我现在已经谈成了,伽利拉斯愿意带我进入大沙海找楼兰遗迹,这样一来,成功的可能性大增,我现在愿意把进去以后发现的东西,让你先挑选,这个条件怎么样?愿意和我一起赌一下吗?”
  就算进入大沙海,也不见得能找到楼兰遗迹,要不然伽利拉斯早就发达了,孙武知道这一切仍要赌运气,但反正自己手上没筹码,也就只有买空卖空,赌上一次了,失败是应该,如果能成功……那就是赚到了。
  羽宝簪陷入了沉默,在她进行评估的时候,孙武心中七上八下,感觉很复杂。其实像这种卖弄口舌的交涉任务,根本就不适合自己,现在被硬推上台面,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唔……楼兰遗迹,这确实很诱人,好吧!我就赌上这一次,看看能不能拿到些什么好处,当个成功的赞助商吧!”
  羽宝簪与孙武握手,算是缔结了合作盟约,在握手的那一瞬间,孙武觉得掌心所接触到的肌肤,滑嫩雪腻,柔若无骨,忍不住衷心赞叹。
  “宝姑娘,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样子,但……其实像你这么漂亮的人,整天戴着面纱,实在太可惜了。”
  这是孙武诚心的赞美,不过羽宝簪却只是轻轻一笑:“孙掌门这么说,是想看宝簪面纱下的样子吗?”
  浅笑盈盈,眼波流转,虽然面纱遮掩仙姿,却已是一等一的动人风情,孙武扪心自问,怎样也说不出“不想看”这三个字,唯有点了点头。
  “宝簪不以面目示人,已有多年,这其中牵涉到一个誓言。若要见到宝簪的真面目,那也可以,但必须答应宝簪一个条件。”
  羽宝簪笑道:“只有一个人能看到宝簪的容貌,那就是把我明媒正娶的丈夫,孙掌门愿意当那个人吗?”
  “这……这个……”
  孙武瞠目结舌,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个突然扔来的烫手山芋,满脸通红,结巴了半天就是讲不出话来。
  “答不出来了吗?这还真是伤人呢!宝簪从不知道自己是那么讨人厌的。不过,就算孙掌门点头,宝簪也没法答应,因为宝簪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许配给人了。”
  这真是一个大炸弹,孙武敢肯定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因为自己曾遇过不少人,在提到羽宝簪的时候,都是一副倾慕爱恋的样子,假如羽宝簪已经名花有主,这件事早就轰传江湖,不可能没人知道。
  不过,孙武也生出好奇心,想知道这个有可能让整个江湖群起追杀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本来是不可以告诉外人的,不过秘密藏在心里久了,实在也难受,孙掌门是慈航静殿一派之主,不会饶舌乱说,告诉您想必是无妨。”
  羽宝簪笑了笑,从颈项解下了一条项链,在解炼时所露出的雪嫩肤光,动人之至,孙武都看傻了几秒,不过,当看到那条项链末端所系着的锁片时,他嘴巴大张,像是连吞了十几个鸡蛋般夸张。
  “这条金锁片,是家母凤凰夫人所交,言明将来的某一日,宝簪的未婚夫将会持着同样的一条锁片,来迎娶宝簪,呵,都已经十多年了,宝簪仍未等到这个人来,真不晓得他是老是少,是丑是俊呢……咦?孙掌门,你何故脸色发青啊?有什么事让你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我有一点不舒服而已,宝姑娘,今天的事就这么说定,我先回去了,我们改天再见吧!”
  孙武仓皇告辞,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在背转过身时,还依稀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又像是一声叹息,究竟是什么,自己已是无法判别了。
  盘旋于脑中的疑问,是羽宝簪所拿出的那条金锁片,同样形式的东西,自己也有一个,正是当年村长老爹交给小殇,作为相认未婚妻之用的。
  老爹究竟是怎么与凤凰夫人订亲的,这点自己是想不通了,但更要命的问题是,当初铁血骑团也是看了这枚金锁片,说自己是拓拔小月的未婚夫,那应该就是与龟兹王国的订亲信物,为什么现在又会冒出一个万紫楼呢?
  这件事……有很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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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本卷简介】
人家是“富不过三代”楼兰一族竟然连“整个代”都没有了,只留下一片大沙海,外加“会跑的”遗蹟!心眼宗真的很小心眼,孙武第一次出国嘛,礼数不周到,用用刀剑就好了,何必连镇宗神器都拿出来咧,这种恐怖的东西看来只有离开地球表面才躲得过啊……
拓拔小月心系龟兹国安危,决定偷偷进入戒备森严的生物研究所一探究竟,这一探,会让她暴露身分陷入生死泥沼,还是探出更多域外和中土之间的尘封秘辛……


第一章 双雄密约·万里相会
  域外的情势错综复杂,这点是孙武在出发前就已经知道的,不过,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域外的实际状况仍是令他大大失算,尤其是心眼宗所造成的迷云,更让孙武摸不准域外的这一滩水有多深。
  然而,孙武更不可能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在域外风云变幻的同时,中土也是暗潮汹涌,似乎是有人不想看到域外的情势太过于平和,硬是要在幕后多推一把,让已经濒临动乱边缘的状况,更形失控。
  造成这种情势的导火线,是一次秘密通讯,整个商谈是在绝对机密的情形下进行,虽然……进行商谈的双方都对这次会议兴趣缺缺,甚至不排除几句话一说,立刻切断通讯,宣告谈判破裂,但至少在外人来看,这百分百是一次惊天动地的秘密会谈,特别是在慈航静殿事变后,这两个人应该是不可能有机会见面说话的。
  在现今的大地上,要凭借机械设备做远距离通讯,技术上是绝对做得到的,但是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其身份与能力必是非同凡响,因为这一类的法宝,都是大武王朝的高度管制品,除了军部的重要设施,其余地方是不该也不许出现这类设备。
  当然,对于早已打定主意反叛的同盟会、万紫楼,这一类的禁令就和放屁没什么分别,他们暗中开发了很多战斗与非战斗用的法宝,凭借这些器械与技术,现在和大武军打得如火如荼,但至少对于普通人……甚至中小规模的势力组织,是不可能拥有这些高端设备的。
  因此,这次秘密会谈的发起人。就是王朝军部的人,而且还是位置最高地一个,大武天子武沧澜。
  作为帝王,武沧澜平时担任的任务,就是建设与破坏,并且都是决定性的那一下,至于在这之前的准备工作,向来都是交由手下人处理。其中过半是给御前侍卫统领银劫去抗,但是因为银劫在慈航静殿一战中倒下的缘故,这位大武天子不得不自己上阵,担任联系工作。
  另外一个理由,是因为武沧澜自己也很清楚,要与那个人密谈。唯有自己亲自出马,若是由银劫去联络,对方根本不会有所响应,哪怕是等到变成化石,都等不到那个人上谈判桌。
  于是,在武沧澜亲自发出密约后。对方有所响应,双方面凭借着远距离通信设备的帮助,进行了会谈。
  如果这是一场实际面对面的谈括,那么两人之间一定会隔着一条长长的桌子。尽可能地离对方远一些。但偏偏他们是用通信设备来谈话,所以尽管两个人地实际位置遥隔万里,可是画面上所看到的对方面孔。
  却又实在是大得令人憎恶。
  “不说废话,朕与你之间。不用说些什么久违、无恙之类的饶舌废言了。”
  武沧澜丰先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多少的友善。堂堂大武王朝天子,此刻正坐在一张虎皮椅上,两手平放,狂妄地翘着二那腿,这种姿势如果走普通人来摆,看起来他对像个土匪山大王,可是在武沧澜身上,这个姿态就是霸气凛然,更随着身体的微微前倾,一股令人室息的压迫感直透出去。
  “……随便啊,本来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如直接省下时间,到战场上去分高低把。”
  在武沧澜对面的屏幕上,另外那位人物并没有露出脸来。不晓得是刻意调低了屏幕分辨率,或是所在位置暗无天日,屏幕上几乎是一片黑暗,仅才少许微光,依稀看到一点轮廓。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是一个男人。说起话来懒洋详的口吻,满不在乎.听来就像是一个很没格调的街边混混,人皱眉。
  混混或是痞子,都是让人看不起地东西.然而,能够在武沧澜面静耍痞的混混,这就很不容易,因为以他一贯的霸气,普通人在他面前连保持镇定、心平气和说话都很难,更别说一副痞样在那边挑衅了。
  “哼!卑鄙的贱人,自己不在战场上露面.尽是让别人打生打死这样算什么分高低?”
  “是吗?听起来好像很无耻啊.不过只要想到是陛下你在那边拼死拼话.而我可以闲闲没事,在你所不知道地暗处喝饮料看戏,我就觉得卑鄙也不是件坏事,用这种形式来与你分高低,也是挺不赖地。”
  这可以说是很辛辣的回讽,对方也是饱经风霜的老江湖,没有因为武沧澜的指责动怒,反而用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已在学习大武天子过往的长处,如果心如铁石、不择手段就能获得胜利,那么,至少该让武沧澜明白,做这些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利。
  以武沧澜的智慧,这一点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甚至还听出了一点另的讯息,在几秒钟的怀疑后,他确认了这一点。
  “你受了伤?”
  “晤……我该问你很高兴,还是你很意外?”
  “如果域外那些小伎俩杀得死你,朕也就无须忍耐这么多年了。不过以你的能耐,居然会在域外给人伤了……就算照顾身边的拖累太麻烦,也不该堕落到这种程度吧?这样的你,怎够资格威胁朕?”
  “只要你继续这么想,你的威胁早晚会出现在眼前,是不是我并不重要。不过,至少有一点你是对的,要当一堆后生小辈的保姆,确实是很累人的工作。”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武沧澜并没有追问对方是如何受伤,因为这是问了也不会有答案的话。从对方的呼吸声中,可以听出他受了内伤,伤势还不轻,但没有性命大碍,而且……从距离来看,不可能把握住他受伤的这个机会发动袭击,致他死命。
  站在屏幕对面那个人的立场,虽说自己受伤的事实瞒不过武沧澜,但也没有理由好心提供他情报。告知域外有一个心眼宗主,实力强横到已经修炼成了昔日天妖的修罗劫,如是在得到阿鼻血,便可以重现天劫,将天妖之祸带回大地。
  双方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均在思考自己刚才所得到的资料。
  如果是照个人意愿来办事、两人都没有什么兴趣再多谈话。因为光是看对方的脸,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不输快的事、更别说还默不作声地对瞪。
  然而,要是就这么结束,这场奈面就没哨任何意义,流传出去也会落人笑柄。更不配成为什么秘密会谈、更重要的一点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次秘密会谈是为了什么,有一个问题……最终也是得要提出来。
  “朕最新得到的情报……在天上的那个人,已经下来了。”
  不用更多的说明。这一句话已经说得很请楚,武沧澜对面地那个男人没有作声,似是表示这不算新闻。
  孙武的降临大地,并不如表面上看来的筒单。从他踏上地面的那刻起。就代表着沉寂多年的某个人,将会把他的影响力重新伸向中土与域外。
  这层意义,知道地人甚少。但在知情人的眼中,孙武与小殇降落地上后作的一切事。都代表着梁山泊上那个人的意志。尤其是慈航静殿一战.那个人在最后一刻闪电现身,为孙武改写战斗结局的同时,更显露出本身的惊人实力,进一步宣示他回归地时刻将到。
  “朕如今忙于讨伐叛逆,诛灭乱臣贼子,无暇顾及,不过……放着碍眼的人得意横行,这也说不过去,所以朕想谈谈合作。”
  “真好笑,你看人不顺眼,这与我有何关系?敌人的朋友未必是敌人.但敌人的敌人一定是朋友,我似乎应该为了这个笑几声。”
  “问题是,你比任何人都要请楚,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地朋友。当他正式下来大她后,更有可能第一个就要你地命。”
  武沧澜淡淡的一句话,让会谈再次回到了沉默,对面的人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是事实、没必要在这上头多做争辩、直过了许久,屏幕那一头才再传过来声音。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这个后果你想过没有?”
  “能够一出手就今大地陷于烽火,圣贝贝尔要塞重现、石人重挑天下反的男人.还会顾及什么后果?”
  屏幕那一头并没有响应,因为这并不是能今他满意的回答,所以武沧澜给出了真正地答案。
  “就算梁山不落地、天魔就不会破封吗?你自己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封印有多不可靠。”
  “……确实如此.但哪怕是机会不大,我也想试一试,因为我还还相信人性,从事希望不大,我还是愿意去赌一次、相信人性本善、邪不胜正。”
  “这句话有好笑到,朕与你相识多年,倒从不知道同盟会主席是一个自欺欺人、连自己都要骗得蠢蛋,哈,当然,这点是朕错了,你本来就是一个蠢蛋。”
  一改最初的耐心,武沧澜毫不赫饰地发出讥讽,因为谈话至此,情势已经很明显,没有好谈的了。
  “皇帝陛下至高无上、目中向来无人,但这次在你做决定之前,我奉劝侮最好能先想想,天魔不是可以任你践踏玩弄的普通高手,当年威震江湖的时候,你我都还只不过是个武功三流的小人物……”
  在说菇中突然切断通信,不管在哪一种文化,都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不过,武沧澜显然是一个先全不在意礼数的人,没等对方把最后的一句话说完,立刻按下切断通信的按钮,画面也同时回复一片黑暗。
  通信断了,这一场密谈却不是到此为止,如果说对方相信人性的光明面.那么武沧澜也同样相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很多时候.人往往为情势所迫,被逼得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所以,这次的密谈将会延续,武沧澜知道下一次的密谈将在不久之后进行,届时随着情势演变,对方的答案或许会有不同。
  同样的,屏幕对面的那个人,在通信被切断后。将视线从灰暗地屏幕上转开,改望向滚滚黄沙之中的月牙关,心里有着疑惑,不知道下次密谈再进行时,自己的答案将会是什么……
  当大武王朝、同盟会的两大巨头进行会谈,孙武则是在万紫楼的营地受到很大震惊,急急忙忙的跑回去。
  “……真要命,所以我说我赞成自由恋爱的。有事没事稿什么指腹为婚,指来指去,现在到底指到哪边去,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了……”
  狂奔之中,孔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好像做小偷当面给人抓住一样。最糟糕的是是,自己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却偏偏要承担别人作错事的后果。
  村长老爹当年莫名其妙替自己定下一堆亲事,自己离开梁山伯下来时,他交了一堆定亲信物给小殇,被小殇一把火烧去大半。自己抢救之下,仅留下两件,后来证实其中一件金锁片,是龟兹王国拓拔小月公主地定亲信物。这件事已让自己头痛了许久。
  刚才在万紫楼营地。羽宝簪出示了一条相同样式的金锁片,说是自小定下的未婚夫,这是定亲信物。险些惊得自己魂飞魄散。
  莫名其妙跑出一个未婚妻,这已轻是很麻烦了。现在未婚妻还闹双胞.真不晓得是几世修来的例霉运。如果是其它的小事例也罢了,但婚姻是关系人家一辈子的事.处理得不好,怎么对得起人家?孙武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先跑回去找小殇问个清楚。
  “问我?问我有什么用?那块金锁片是订亲,又不是成亲,上头也没写名字,我哪知道当初定的是谁?”
  小殇道:“一件信物不可能订两个人,所以两个女人里头一定有一个是说谎,嘿,你真是够魅力啊,居然能让女人争着为你说谎,只想要嫁给你。”
  “你落井下石的石头可以挑更大抉一点,我反正已径习惯被你砸,再用力一点无所谓。”
  孙武没好气地回答,乍听之下君似懦弱,但少年却巳找到了自己的沟通方法,言词不用咄咄逼人,可是一定要得到个答案,如果没有个交代.就绝不善罢甘休。
  这样的决心,小殇也感受到了,她是知道点什么的,不过要解释有很麻烦,所以最后就把这责任全推给当事人。
  “这种难处理的问题,直按问未婚妻啦,我哪可能知道那多……”
  “要是能问,你以为我不想直接问吗?每次在小月公主面前提到类似话题,她地表特都很奇怪.倒霉的时候还直按就翻脸动手了,我直接去问她,问得不好又是一堆麻烦。”
  孙武连连摇头。说话的时候,只有他与小荡在帐篷内、任徜徉伤的不轻.又不肯找珊拉朵治疗,被拓拔小月带去找骑兵队,拿一些现成的药物与道具,也是因为拓拔小月不在.孙武才敢与小殇讨论这些。
  然而,尴尬地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孙武讲完话没有多久,一个人掀开帐幕进来,表情异常难看,正是拓拔小月。
  “我没有要偷听,是任徜徉那边已经没事了,我回来向你们说一声,刚好听见了你们地话。”
  拓拔小月道:“那件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这句话是问孙武,孙武没法按口、虽然知道她指的是未婚妻闹双胞一事.但根本不晓得当年发生过什么,唯一可以推断地,就是老爹肯定是做过什么很糟糕的事,才会寻致别人一提起来就恨。
  拓拔小月看着孙武,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确定,好半晌后,长长叹一口气,美丽的脸庞上,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我家老爹当年做过什么很伤害你的事吗?我代替他道歉了.他这个人虽然心不坏,但有时候做事疯疯癫癫的,不替别人着想……真是对不起啊。”
  孙武站直身体,向拓拔小月行礼道歉,认真地表示出诚意,尤其是当他者到,素来自尊心极强的拓拔小月。一句帮还没说,忽然一串泪滑落下来,就真是感觉非常不妙。
  “那年……我还很小,龟兹园内出现魔狼,群出肆虐,老百姓的伤亡情形很严重,人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灾害扩大。后来。宫里的人告诉我。外头来了一个中土人,本事很大,把魔狼全都消灭了。”
  拓拔小月说着,孙武反倒有些不解,一群野狼再怎么厉害。龟兹也有北宫罗汉这样的高手在,还有一些高等地攻击法宝,没理由被一群畜生闹得手足无措,要靠外人来解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巨阳武神帮助我们消灭魔狼,对我们有很大的恩德。当他向我父亲开口,我父亲就答应把我许配给他的儿子作为报答。最开始,我很难过,因为我就这么被许配给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可是。我又很开心,因为巨阳武神当众说过,他儿子是一个像他那样的大英雄、大豪杰……”
  拓拔小月说到这一句。小殇突然动手.在孙武背上重重一拍。孙武吃痛.却也只能摊手摆一个无奈的手势。被人抱持着这样的错误期待,也只能说声伤脑筋了,没有成为大英雄、大豪杰,这难道也是自己的错吗?
  “巨阳武神和我父亲,还有很多人,一起在庆功宴上喝酒,气氛很好、他们都很开心……后来.我父亲说,巨阳武神今朝离去,不知何日重回.订亲之事起码要有个凭征,希望他留下一个信物,可是.他找来找去.说是自己忘记带贵重东西.身上没有适合地信物。”
  没带贵重东西,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随便向龟兹借一件珠宝首饰当信物就成了,也不会有人反对什么.偏偏由于处理不当,被搞成了一件大事。
  “对了.有一件东西,算得上是贵重物品.还非常名贵。”
  看来已是醉眼惺忪的巨阳武神,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金锁片,样式古雅,色泽光润,确实是极好的珍宝,用这个来当定亲信物,绝不会辱没了公主的身份,龟兹王阿古不拉便伸手去接。
  “且慢,这个信物不能拾你们.是我要自己留下的,嘿嘿,实不相瞒,这条金锁片已径订下人了.对方现在还小.但身分高贵,不逊于王侯之尊,日后更肯定是万中选一的大美人.所以我费尽心思才把亲事订下.好不容易啊。”
  此言一出、周围在狂饮中地人们.众皆无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明明是已经订过亲事的人.却又跑到龟兹再订一门亲事.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即使是开玩笑,这玩笑也太看不起人了.更别说讲话之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宴席上所哨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东西的时候.巨阳武神又扔下了一个更大的炸雷。
  “金锁片已经有定下人家了,不过,系金锁片的这条红绳子还没有啊,那干脆这样吧,就用这条红绳子当信物,将来要是有个人拿着这条红绳来龟兹,那就一定是我儿子,你们把小月公主许配给他,就算是遵守今日的诺言了。”
  听到拓拔小月转述这句话,孙武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再找一堆稻草埋住自己的头,从此不用见人了。
  哪怕是喝醉.这样的言行也太过份.太侮辱人了。可以想象,当时这句话一说出,肯定是天下大乱,人人喊打,如果不是要给消灭魔狼地英雄一点尊重,哪会管你酒醒没有,早就一拥而上,把这个口出无状的老头打成肉泥。
  然而,巨阳武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这个人刚刚才消灭龟兹处理不了的魔狼.换句话说,龟兹也同样处理不了他。所以这个以红绳子为信物地耻辱婚约被订了下来,所有在场的域外人士都知道.巨阳武神用一条红绳.订走了龟兹国最美丽、最高贵地小公主。
  拓拔小月把事情简单说完就离开了.她没有要求孙武的道歉.这小公主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知道自始至终都在状况外的孙武不该被责怪,也不该由他来道歉.然而.从个人的心情来说.她也不想按受这个道歉。
  “好惨哦,这笔帐大概不是跪地求饶就能算的。”
  小殇两手一摊,道:“人家可能从小就被笑,什么狗屁公主,人家一条红绳子就随便把你给订了,超不值钱的。”
  “不要说了啦……老爹他……他这样做都不觉得丢脸的吗?”
  “有啊.所以他把信物给你,要你自己去迎娶,他躲在天上不敢见人。这也算知耻与知错地表现巴。”
  “……这是逃避责任的表现吧?”
  孙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身边的大人没有一个负责任,全把收拾善后的工作往自己头上丢。
  望向手中的金锁片,孙武知道往后自己除了小殇之外.又多了一个见到面时会抬不起头的人物。
  小荡道:“哦,开始烦恼以后啦。那另一边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万紫楼那边讲,你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金锁片?”
  这堪称是压挎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孙武两眼一翻,往后倒了下去.觉得无许是碰上什么强敌.都比现在地状况要好。
  或许是因为打击太大。第二天孙武就与龟兹骑兵团分道扬镳,与伽利拉斯同行,前往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
  有关心眼宗的叛乱,这一点交给万紫楼去调查。万紫楼虽是中土的组织。但羽宝簪说,万紫楼其实早就有成立域外分部,搜集域外各部族的情报,暗中活动。可是这个分部直属于凤凰夫人,不受羽宝簪指挥。
  就连所调查到的情报,都是直接呈给凤凰夫人,羽宝簪都无权过目。
  孙武听了这个说法,觉得错愕不解,羽宝簪一手掌握万紫楼大权,此事江湖上众人皆知,现在却突然说万紫楼有一个分部不听她指挥,连调查的情报都不拾她看,这种事……听起来很像是万紫楼内地权力斗争.特别是当羽宝簪说这话时,眼神、语调感觉很阴沉,孙武觉得自己不便多问。
  “我已向楼里申请,取得域外分部的指挥权,目前尚未得到回音,但我想这并不是问题,只要指挥权一取得、要拿到心眼宗的数据相信不难.那时便能提供你们所要的情报了。”
  羽宝簪道:“但我也有个要求,这次前往大沙海,我要同行。孙掌门的为人我信得过,但大沙海凶险莫测,万一您在里头出了什么事,这次的合作我方将会血本无归,为了安全起见,我也要同行。”
  “啊?宝姑娘你也要去?那……你的表演怎么办?”
  “容易,赶快去大沙海看一看,再用轻功全速赶回来就是了。”
  羽宝簪说得很确定,孙武也没什么话好讲,人家万紫楼的轻功天下无双,在天上飞的比什么都快,自己能抗议什么?况且,如果拒绝羽宝簪,万紫楼随时会撒销合作,到时候难道由自己去调查特报?
  除了心眼宗方面的特报,孙武还另外做了个委托、就是探查域外疫情的真相.不然自己所听到地都是拓拔小月一面之词.虽然心眼宗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但若阿古布拉王也是坏人,那自己就真地两面不是人了。
  目前的方向很简单,探查情报的事交给万紫楼和拓拔小月,自己先去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等到这边有消息,需要实际行动,自己再赶回来帮手,时间或许会很紧迫,所以一切都要尽速进行。
  珊拉朵和任徜徉,暂且跟着拓拔小月走.一方面伤重地任倘佯需要治疗.一方面珊拉朵的专业技能可以挽救疫情,这样是最好地安排,至于任倘佯能躲珊拉朵到什么时候,珊拉朵又能隐藏身分到什么时候,这点孙武只能求神拜佛,帮不上忙了。
  “嘿,漏了一个人喔,我也要进大沙海。”
  “小殇,你不会武功、又不能用法宝,一点自卫能力也没有,去大沙海做什么?”
  “就是因为没有自卫能力,所以才要跟你一起去啊,不然要你何用?你现在这样说,是想要与我为敌么?”
  这个回答简直是喧宾夺主.但面对这个有着武沧澜十分之一霸道的女暴君,孙武没有正面反对.只是说自己必须要和伽利拉斯商量,要是向导拒绝带麻烦人物上路,自己也没有办法。
  “什么?那你去和他商量.看他敢不敢说不带。”
  “……我倒看不出人家为什么不敢。”
  孙武拜访伽利拉斯,说出要增加两名同行者.伽利拉斯不置可否,但听到小殇要求同行时.这位域外大侠有些惊讶,沉吟半晌后,居然不嫌累赘地一口答应,反倒让孙武吃惊了。
  “小殇,真是吓我一跳耶,向导先生答应让你与我们一起进大沙海了。”
  孙武把消息这么回报完,但小殇的反应却让他再吓一跳。听到这句话,小殇露出深思的表情.那神情与刚才伽利拉斯听见小殇要求同行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跟着,小殇有了一个结论。
  “……我想向导先生大概想趁着进大沙海的机会,把我也一并干掉。”


第二章 翩然妙舞·倾城绝艳
  虽然已经做了前往大沙海的决定,也知道一切要赶着进行,但实际情形却不是说走就能走,伽利拉斯表示,进大沙海之前必须做补给,采买一定的粮食与装备,否则单凭武功高强硬闯大沙海,结果与送死没什么分别。
  要做补给,普通的部落还不行,要到有一定规模的沙漠都市。距离众人最近的一个大规模都市,叫尽一火星绿洲,统治者是“火星大王”贾布,恰好也是万紫楼歌舞团此次的献艺所在,众人全速赶往火星绿洲,各自开始准备工作。
  “嘿,其实……我还没看过宝姑娘的舞耶!这次有机会,干脆看完了再走吧!”
  骑马赶路的途中,孙武说出了这样的心声,本来是说给身前的小殇听,但讲完之后,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之余,还这么想玩乐,实在是很不应该。
  “呵呵,不用觉得不妥,万紫楼的歌舞妙绝天下,就连本人也感到高度兴趣,如果不看完宝姑娘的歌舞就走,那可真是遗憾了。”
  回答孙武的是伽利拉斯,他正骑马与孙武并驾齐驱,这个安排看似诡异,其实却是再正常也不追的结果,龟兹骑兵团对孙武虽然尊敬,却没几个人通中土语,拓拔小月又与孙武相互躲着对方,万紫楼的车队孙武也不太敢靠近,结果就只能和伽利拉斯一起行走。
  孙武对这位刀尊很感兴趣,他在域外倍受人们景仰,武功高强,虽然要杀自己,却又不是荐了伤人私欲,现在他放弃狙杀意图,与己同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很耐人寻味。如果说,伽利拉斯这样的人并非单一特例,他代表着域外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那么了解他的想法,将有助于自己处理域外的问题。
  在那天晚上的决斗后,伽利拉斯就没有再表现出敌意,反而对孙武相当友善,一起策马奔驰时,为孙武讲解许多域外的风土人情。孙武一开始存着戒心,生怕他突然转念,冷里插来一刀,自己就完蛋大吉,所以与他接近时都暗自戒备,这些伽利拉斯都看在眼里,却也不做反应,只是淡然一笑,时间一长,孙武也就能放自然了。
  平心而论,伽利拉斯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看他指着沙丘,说着沙漠的气候特性,要如何避免身体水分散失、夜晚又要如何保暖,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旅行家:说到中土与域外的诗文,如何描绘沙漠的美丽与神秘,又变成一名文采翩翩的文人。
  但讲起如何将大漠的多变、无情、极端,融入刀道修行,挥出砂之刀,伽利拉斯又化身成一个绝顶刀客,在说着自己对刀的领悟与思想时,他所表现出的专注、尊重,在孙武眼中,不仅是卓绝超凡,甚至说得上是伟大的。
  “苦茶方丈是我尊敬的人,他让你前来域外,就是让你代表了他与慈航静殿。我不认为中土和域外有和平希望可言,但……我不是神,这世上有我参不透的道理,或许这道理就存在于你身上。在最终的结果来到之前,我想试着了解看看,你们的道理是什么。”
  伽利拉斯策骑马土,微笑说话,光明磊落的态度,让孙武愿意去相信这句话,这个人或许未必是朋友,但看他的气度,就算要翻脸动手,也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吧!
  一行人连赶了两天路后,到了火星绿洲,孙武远远看见前方一片绿意,与过去几天所看到的荒凉景象全然不同,于是打从心里高典起来。
  “不过,小殇……火星绿洲,好怪的名字啊,为什么会叫做火星绿洲呢?”
  “大概是因为里头住的,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吧!”
  “什么意思?我是火星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的问题就是答案了。”
  小殇随口回答,孙武也没多问,随着万紫楼的歌舞团一同进入火星纣褂。
  这是一座依傍着绿洲而建的城市,水源是一泓清澈如明镜的碧湖,湖中有银白色的鱼类悠游,城市便依着湖的西面而建,建筑物普遍不高,但都漆成白色,影阪右湖中摇晃,似幻似真。
  都市中的房舍,放眼望去都是一层或二层的高度,上头修筑成一雇雪它畎匮援,部分镂空,光影从格缝中照下,看起来的感觉很特别:家家户户都有种花,万紫千红,盛放迎客,空气中洋溢着一股干爽的花香,让人身心舒畅。
  入城的时间接近正午,街道上的人很多,男女老少挤在路上两旁,看万紫楼的歌舞团入城。他们的服装与中土大异,男性多数是宽大的衣袍,或是帝着白帽,或是用白布缠头:女性的服装都是黑色,而且从头到脚包裹得密密麻麻,除了露出一双眼旷外,就连手上都带着手套。
  “好怪啊!这里气温那么高,她们穿成这样不热吗?”
  孙武提出疑问。自从西行接近月牙关,整个地区的气候就变得干热,孙武内功深湛,汗流得少,却不代表不会觉得热,时常呼气、搧风,也换上了轻便的衣着,现在看这些人一个穿得比一个多,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
  为了避免造成猜疑与不安,龟兹骑兵团没有进入城市,而是在绿洲的东岸扎营,仅派一小队人马进城采购补给。万紫楼的歌舞团是受邀至此,从入城那一刻起就受到盛大欢迎,一行人走着红地毯,两旁老百姓夹道欢呼,还抛出手中的花瓣,让远床售客几乎是踏花前行。
  万紫搂的车队也没有浪费这造势机会,在羽宝簪的示意下,各辆大车的左右侧壁板被放下,民众可以清楚看见车内穿着彩衣、手拿乐器的美丽舞娘,虽然她们没有做太多的动作,但凭着美貌与不凡仪态,匕迅速博得民众的好感。
  这些是大车内的情景,还有几十名杂耍人员,粉墨登场,一些在大车车顶上表演软骨、抛球之类的动作,争取人们的喝采,还有一些则是换上戏服,化装成小丑提竹篮,将一些从中土带来的糖球分赠路边孩童。
  妥善的安排,歌舞团还没开始演出,就已经炒熟了气氛,整伛火星纬冽一片欢欣鼓舞,犹如庆典一般。
  孙武在梁山泊长大,天生环境所限,几时见过这等欢乐景象,大受气氛感染,虽然没有在马背上手舞足蹈,却是一脸傻笑,十足十的傻蛋样儿伽利拉斯奇道:“孙掌门好像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孙武点头道:“是啊,我小时候……呃,不提这个,宝姑娘会应邀到这边来,这远座火星绿洲的统治者,应该是个很喜欢文艺活动的人吧?”
  “呵呵,不错,贾布大王一向奖励文艺,尤其喜好歌舞,是和我很谈得床卧啡友,虽然在域外的名气没有阿古布拉响亮,但……咦,他亲自出来迎接了!”
  伽利拉斯的手往前一指,孙武堠着看过去,身躯剧震,差点从马背上连着小殇一起摔下去。
  这位火星大王果然不辱大王之名,体格巨硕之至,孙武不是没见过脑满肠肥的胖子,但能够肥胖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与其说是奇迹,倒不如说是一种罪恶。
  贾布大王的体重起码以数百斤计,至于究竟是多少斤,这个很难用目测算出,但远远望去,一身肥肉层层迭迭,臃肿的脸看起来全是肉堆,再加上天热,贾布大王汗流满面,不时伸舌头舔舔嘴巴,那模样不知该说像猪,或是像蟾蜍,反正就是不太像人。
  从所看到的情形来判断,这位贾布大王可能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君王,因为他没有乘坐轿子或车马,是很简朴地用双脚走路过来,身上也仅有一条很畸形的短裤,没有其他衣服,要不然孙武也不知道哪里买得到适合这体格的衣服^尽管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貌取人,但当看到贾布大王与伽利拉斯热烈拥拘,大笑出声,孙武还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
  “小殇啊!我现在忽然觉得……造物主真是神奇,而这位刀尊大叔……他确实是很伟大啊!”
  “伟不伟大都好,我是满好奇,听说域外经常被大武单掠劫骚扰,他是吃什么可以有这么好营养的?”
  小殇若有所思地说完,好像察觉到什么,往周围看了一遍:“我建议你小心一点,别忘记,这位青蛙还是什么肥猪大王的,仿然是那位刀尊大叔的好朋友,我想他们的政治倾向应该没差多少。”
  孙武没有笨到追问这话的意思,因为他同时也有了感应,在两旁无数欢欣民众的后头,有些不太友善的目光正朝自己身上瞪来。
  火星绿洲的人们,对万紫楼歌舞团的表演迫不及待,当晚就被安排在皇宫献艺,孙武与小殇两人身分不明,最后只好被当成万紫楼的杂役,晚宴时在大殿土有一席之地,可以远远地看完整出歌舞。
  这安排让孙武啼笑皆非,但他也不喜欢亮出身分招牌取得特权,况且,在这个地方对人说自己是慈航静殿掌门,有没有人相信是一回事,别人信了以后会不会出事,又是一大问题。
  目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进大沙海找楼兰遗迹,孙武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多惹事端,无奈事与愿违,就算是他尽力低调,还是在晚宴开始之前发生了问题,要进入大殿找位置的他和小殇,被一群武装侍卫给围住。
  孙武看看自己和小殇的样子,觉得并不像刺客,也没有被人当成可疑份子的理由,但这些王宫侍卫却一副找碴的样子,连续说了几句让人听不懂刑话,请小殇翻译,得到的答案却不知所云──“……没啦!他们说你是他们祖宗,想舔你鞋底,请你等一下别爽得太厉害。”
  “你的表情、他们的表情……你要我信哪一个?”
  在两边对着干瞪眼时,其中一名侍卫用着他不甚流利的中土语,指着孙武说道“中土……中土人……”
  说话中间夹杂着域外语言,听起来实在很难懂,但孙武大致明白过来,对方找上自己的理由,是针对中土人坑仇恨,而自己很倒楣地成了标靶。虽说自己不是这获呛一的中土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好像也很难推卸责任,让他们去找万紫楼傲斩复。
  双方语言不通,情势却是剑拔弩张,侍卫们甚至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眼看一场冲突难免,忽然后方传来一声怒喝,声若雷震,周围的武装侍卫闻声连忙撤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赶过来的是伽利拉斯,刚刚完成补给品采买的他,恰好遇上了这一幕,出声斥喝,让包围这边的侍卫们撤走。在域外的武人心中,伽利拉斯的份量极重,由他出面拦阻,这群侍卫虽然不甘愿,却还是俯首应命,每个人临走之前还向伽利拉斯鞠躬行礼,态度恭谨,让孙武再一次见识到他的地位。
  “真是失礼,我代替他们向孙少侠致歉,火星绿洲在域外算是对中土用兵的强硬派,这些宫廷侍卫都有和大武军交战的经验,对中土人有深刻仇恨,还好没有惊扰,你与小殇小姐。”
  伽利拉斯说到这里,哑然失笑:“不,应该是你们两位手下留情,没有教训他们,这点要多谢你们了,毕竟歌舞马上要开演,现在闹出了什么事,等一下气氛会很怪异口。”
  一面说,伽利拉斯带着孙武与小殇前去大殿入席。尽管伽利拉斯言辞有理,拒吊武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毕竟那些宫廷侍卫不可能知道自己与小殇的实力,单纯四庶毛一中土人就想过来动手,这岂不是摆明在欺负小孩子吗?
  不管有怎样的民族仇恨,“不欺妇孺”应该是每个武人必遵守的法则,否则若是恃武行暴,那么和那些侵略者、野心家又有何不同了?
  就是因为这一点,一直到坐下,孙武脸上都有种愤愤不平的表情。伽利拉斯注意到了这点,所以当宫廷官员们安排席位的时候,他婉拒了与贾布大王并列的贵宾席位,特地与孙武、小殇坐在一起。
  “伽利拉斯先生,你在这里没关系吗?这边观赏位置并不好,你不是很愁看这场歌舞吗?要不要……”
  “呵,不用了,练武之人视力比较好,坐在这里看已经很够了,况且,观赏位置固然重要,但观赏的气氛却更要紧,我坐在这边就可以了。”
  伽利拉斯微微一笑,对小殇说:“小殇小姐呢?要不要换一个比较好的观赏位置?”
  小殇冷冷地说:“省了。我对唱歌跳舞没什么兴趣,如果要看血肉横飞,这个位置最好,不用换了。”
  “呃,她没什么意思啦!童言无忌,乱说的。”
  伽利拉斯皱起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株武连忙把话打混过去,心里却暗叫不好,隐约觉得今晚可能并不平静。
  有等三人再多想,万紫楼的歌舞就已经开始。开场上阵的,是杂耍人员的卖力表演,这些打扮奇异,甚至可以说是滑稽的人,却有着不凡的身手,表演一些踩大球、掷飞刀之类的杂技,当一名小丑模样的高惬子,喷吐出长长的火焰,全场顿时一声雷动,掌声不停。
  热闹的开场将气氛带起来后,十名年轻貌美、穿着桃红色长袍的少女,分别抱着不同的乐器,登场演奏。
  这十名少女单纯演奏音乐,并没有舞蹈动作,更不如刚才的杂耍人员那样抢人目光,但她们容颜秀雅,姿态曼妙,紧束腰身的长袍,显示出婀娜多姿的身段:下摆开着高衩,时隐时现的修长美腿,无声无息中就吸引了观众的赞叹目光,接着,当那高准的交响乐声奏起,才一会儿,所有人便忘了眼前的这些美景,全被那美妙的乐声吸引,凝神细听。
  孙武不通音律,但也觉得十种乐声此起彼落,彷佛拍岸海潮,忽而洞箫婉转,忽而铁琴湾趁,有时又数乐并奏,自己的一颗心被弄得狂跳不已,不能自制,侧眼望向伽利拉斯,只见他闭着眼睛,手指放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拍子,似乎非常享受这些乐曲。
  (原来是闭眼听音乐,难怪坐得远一点也无所谓……
  孙武觉得有些好笑,但伽利拉斯忽然双眼一睁,神情专注得像是要与强敌交战,孙武吃了一惊,发现耳边的乐声骤然停顿,整座宫殿一下子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没有,连忙转头,顺着伽利拉斯的目光望去,只见十名女乐师变化队形,让出一条路来。
  一阵几若无声的细碎脚步,三十二名身穿华丽舞衣的舞娘快速步入殿中,她们身披轻纱,裸露出肩头、小腹的大片肌肤,涂抹香油,在灯火下看来不但闪闪生光,还散发着浓郁香气,中人欲醉。
  三十二名舞娘进入大殿后,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摆出了姿势,衣袂飘飘,神情空灵,看上去就像是三十二尊女神塑像,既美丽,又神圣,让全场观众深受影响,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乐声在这时重新奏起,细细的轻音,伴随着一阵奇异足音响起,全场观众注目之下,这出歌舞的主角终于现身上场。
  主角的份量,与其他人就是不同,不是走着入场,而是侧骑在一头威武的金钱豹背上,慢慢进入大殿。
  身为万紫楼中最美丽的一朵花,羽宝簪的服装于其他舞娘并无不同,只是十指土戴着宝石戒指,手腕、脚踝上挂着铃铛银环,装饰得更为奢侈华丽。赤裸的双足,和宫殿的红色地毯对比,雪白与艳红,生出一股别具情韵的性感。
  戴着面纱跳舞似乎不太方便,所以难得露出真面目的羽宝簪,改变了遮脸的方式,不再使用面纱,而是戴上一套红羽眼罩,遮住脸的上半部,却让秀挺的玉鼻、嫣红的小嘴露出,虽然让人看不见全貌,可是仅仅这些部分,就已经是无比惊艳的美貌。
  羽宝簪和其他的舞娘一样,腰间中空,露出白嫩的小腹,可是与其他舞娘相比,那盈盈一握的雪腻细腰,彷佛风一吹就会折断,让人份外惊叹。饱满的上围,在这极细柳腰的衬托下,看来格外具有份量,特别是当羽宝簪从豹子背上,轻飘飘一下滑落地上,那个扭腰弹起的动作,兼具力与美,一瞬间让在场观众大声叫好,鼓掌如雷。
  裸足轻轻踏落在红地毯上,羽宝簪右手一挥,“呼”的一声,刚才她所骑乘的金钱豹突然在闪光中化成一道青烟,消失无踪。这个变化让观众们大吃一惊,想不到宝姑娘的芳名艳冠天下,却还有一手变戏法的本事。
  歌舞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展开,对孙武而言,这一晚所见识到的东西,是他从没体验过的新奇感受。他随着那些快节奏的音乐,打着拍子,轻轻哼着曲调,特别是当宝姑娘一面高歌,一面起舞时,素来对男女之事反应迟钝的孙武,也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觉得自己从没看过那么美丽的事物。
  火辣辣的装扮,配上古雅的舞蹈,在三十二名舞娘围绕下的羽宝簪,是全场最耀眼灿烂的明星,当她旋身浮空,轻纱在空中舞出朵朵红云,像头凤凰般翩翩翔动,那诱人的体态,让孙武忽然明白,“性感”这个词竟然可以如此真实,自己心口就在与她目光交接的刹那,疯狂激跳,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粗重。
  (宝姑娘……好像在对我笑耶!她笑得好……好特别,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呃……
  在这栖高昂的情绪中,孙武忽然有某种感觉,让他感到不快,不得不停下欣赏的钗,回头找寻那份古怪感觉的源头。
  不久之后,孙武有了发现,大殿上那么多目光之中,有些目光显得过于狂热,不像是在单纯欣赏表演,那些视线太过贪婪,合至可以说近乎猥亵,这种充满色欲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羽宝簪身上,察觉到这一点的孙武,感觉非常地不舒服。
  舞蹈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孙武用力地鼓掌拍手,但却总有些安不下心,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似的。
  这个预感不幸命中,表演完毕的万紫楼一行人,在躬身谢幕之后,便要退场,但贾布大王却在几句寒暄之后,透过翻译人员,向宝姑娘提出疑问,说万紫楼是中土的粗织,不晓得对于中土军队屡屡进攻域外,骚扰各部族之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语气中有着浓浓的火药味,大殿上的气氛也变得古怪,孙武皱起眉头,觉得今晚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善了,就连伽利拉斯都露出不快之色,似乎也反对贾布大王的行为。
  “万紫楼虽然是中土的组织,但纯粹是追求艺术之美,不涉军政,这个问题请恕我无法回答。”
  羽费簪欠身道:“但是,大武天子多行不义,现在中土已发动革命,相信他不用多久必遭恶果,届时,中土与域外民族应该可以携手寻找一条新出路。”
  姑且不论真实心意如何,这个回答可以说是面面俱到,非常得体,充分顾虑到己方立场与对方感受,特别是羽费簪分别用中土语、域外语说一遍,不卑不亢的表现,让旁观的孙武连连点头。
  可是,在对方眼中,这个回答似乎还不够,或者该说,对方压根就不打算善罢甘休,贾布大王高声斥喝了几句,筵席间几名配戴武装的将军站了起来,严厉地用域外语进行质问。
  孙武听不懂这些话,唯有靠伽利拉斯与小殇翻译。简单来说,这些人认为中土六狡猾多诈,对域外包藏祸心,说的话没有一句可以相信,万紫楼这一趟来域外献艺,很有可能是做武沧澜的走狗,替他来进行什么阴谋的,如果歌舞团想要继续深入域外,那么就必须做出保证与交代。
  “……有没有搞错啊?如果担心万紫楼与武沧澜同谋,那当初就不该请她们来表演啊!又要叫人来,又要嫌人家是奸细,这太不讲理了吧?”
  那个长得和巨肥青蛙一样的贾布大王表示,为了避免歜舞团有不良图谋,全体成员必须被留下来,接受调查。说着这话的同时,宫廷侍卫团持械包围上来,而从这些男人眼中坑贪蒙色欲,还有那几乎与三流小说文字一样的淫笑,孙武终于明白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砰!”
  一声巨响,伽利拉斯重重一掌打塌了桌案,惊怒交集,站起来指向贾布大王,用域外语愤怒地骂了几句,但这些并不能改变情况,贾布大王的侍卫队持续进逼,筑起了人墙,手执光学武器包围住万紫楼的人员,连孙武这边也都被团团围住。
  伽利拉斯气得脸色铁青,一只手已经按放在刀柄上,不过孙武却早他一步采取动作。
  虽说孙武不喜欢惹事,但是碰上这种卑劣程度犹如故事书的典型坏人,他也有着少年的血气,第一时间就掀翻了桌子,双臂贯劲挥出,将左右两边包围过来的侍卫打出去,并在稍后的几秒内,这一区的侍卫全数打倒。
  “好耶!果然血肉横飞,我就说过这个席位一样有好东西看吧!”
  “小殇,你退后,这边危险,不要妨碍我动手。”
  孙武将小殇拉到自己身后,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而另一边的万紫楼人员也开始动手,她们本来就不是弱者,动起手来更是战力惊人,孙武还记得自己看到一个景象,就是宝姑娘的身形陡然飞起,擎天一掌,高速击中大殿的主梁,刹时间,赤芒如火,灿烂的红光与热度席卷了垦座大殿,逼得人们睁不开眼。
  十几分钟后,整座宫殿的倒塌,为万鬃擭这场超华丽的演出画上休止符。


第三章 初恋情怀·梦中情人
  “真的,好久没有到这么低等级的反派……好久没看到了……”
  早在刚刚离开梁山泊的时候,孙武就已经明白,这世上的事很复杂,不像书里一样,有那么明显的好人与坏人,多数时候,人是很难明确分出善恶的。
  不过,在火星绿洲,孙武又学到了一点,这世上的事之所以复杂,就在于世上不是只有那些高智慧罪犯、城府很深的坏人,也有那种真是蠢得厉害,素质低到让人叹气的坏蛋。
  整件事情乍看之下很简单,以贾布大王为首的那些人,觊觎万紫楼歌舞协和的艳色,想要将她们留下来,做为禁裔。这只能说是没有大脑的行为,万紫楼能够在江湖上屹立不摇那么久,绝对不是吃素的,如果这么容易就被人监禁凌辱,那早就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至今还如此风光?
  况且,此次万紫楼歌舞团前来域外,是诸多部族的联合邀请,倘使出了什么事,这些部族不可能不闻不问,火星绿洲将承受他们的共同压力,那后果非常严重,甚至有可能是复亡之灾。
  这些事,孙武觉得连自己都看得清楚,那些人没理由不知道,可是他们却都干出了只能用“没大脑”来形容的蠢事,真是无药可救。或许也因为如此,羽宝簪才判断,与其在此求全忍让,不如干脆拿他们当祭品,杀鸡敬猴,来保障这一路上的平安。
  羽宝簪,是万紫楼的第一红牌与台柱,艳冠群芳,在她近一、两年退居幕后之前,她在中土颠倒众生,有无数支持者倾拜裙下,但除了这些丰功伟业,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凤凰七绝”强悍精妙,任何对手都不敢小觑。
  当她有了决定,刹那间就从一名舞女变成一流高手,“凤凰七绝”的威力,伴随着满空火焰飞舞,席卷四面八方,那些持用光学武器的侍卫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有这种变化的不只是羽宝簪,那些娇滴滴的舞女与乐师,也在瞬间换了一副面孔。虽然武功远不及羽宝簪,但她们的身手也都在水准之上,哪怕是与中土的御前侍卫战斗都不会落于下风,现在对付火星绿洲的这些碎料,就像扫除垃圾一样简单。
  十几分钟的混乱战斗,最后火星绿洲的宫廷侍卫兵败如山倒,全部败退出主殿外。万紫楼歌舞团的战力非常惊人,破坏力也是不同凡响,一轮战斗到尾声,主殿已被轰得摇摇欲坠,再加上羽宝簪的全力一击,整座主殿便在一声轰然巨响中倒塌。
  之后,歌舞团全员便冲出了火星经济,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也没有人敢再阻碍,这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将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域外各部族,让所有心怀不轨的人有所警惕……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在战斗中有刻意留手,没造成多少伤亡,贾布大王也留住性命,在道理上完全站得住脚,照理说,是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不过……如果此事遭到有心人利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羽宝簪向孙武解释,心眼宗在域外势力极大,若是他们将此事借题发挥,那就有可能从实了“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罪名,哪怕是将歌舞团说成受武沧澜派遣的奸细,恐怕也有人相信。
  孙武想志拓拔小月曾表示过的怀疑,便觉得羽宝簪的顾忌不是全无道理,不由得轻叹一声。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艺术表演,怎么就搞得那么复杂呢?”
  孙武的这句话,引起了羽宝簪共鸣,她点头向孙武致谢,感谢他能够体谅万紫楼和无奈。
  同一时间,有另一个人也对此事表达自己的意见。
  “伽利拉斯老师,贾布大王也是反中土的激进派,大力支持心眼宗的发展,也许心眼宗的说法没错,但以目前的情况,那些支持心眼宗的份子,有很多根本不是真心想与中土作战,只是以此为名,捞些他们自己的好处而已。”
  从拓拔小月的话里,孙武这才知道,有些支持心眼宗的部族,在高喊反中土中号时,也高度整顿军备。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在强敌威胁下整顿军武也是应该,可是这些统治者却藉着增强武备的藉口,要辖下百姓“共体时难,同赴国难”或是收取重税,或是扩增手中权力,结果好处拿了不少,与中土的决战却遥遥无期,每次中土军队一来,这些部族反而是率先迁稀饭、避退的一方。
  孙武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中土与域外的斗争,还牵涉到这样复杂的问题,果然是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中土军队的刀子都架在咽喉上了,还有人这么不知死活,仍在谋求一已私利……人性,真的是很复杂。
  “这个……”
  伽利拉斯离言皱起了眉头,似乎感到动摇。拓拔小月说的地些事,他之前不可能不知道,但昨晚亲眼见了火星绿洲的乱象,这对他确实有着影响。
  在昨晚的混乱中,伽利拉斯并没有置身事外,相反地,他挥动水龙吟,协助打退殿中的侍卫,更怒斥贾布大王的愚行,假如不是贾布大王跑得快,搞不好还要吃他一刀。
  “……唉,你说的事我明白,不过……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也没法答应你对付心眼宗,一切就等到我从大沙海回来之后再说吧!”
  伽利拉斯叹息说道,在旁的孙武心中则十好奇,不晓得从大沙海回来后,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补给工作已经完成,是启程前往大沙海的时候,临别之前,孙武向拓拔小月与疤面大侠辞行。
  万紫楼歌舞团进行表演时,拓拔小月也在殿中观赏,但姗拉朵却不在。自称对歌舞不感兴趣的她,那段时间下落不明,孙武是追问后才知道,她去做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干什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为科学家不用花钱的吗?你们要补给,我也要啊!我身上又没钱,不趁这个机会做点补给,后头那些药物试验你们给钱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找你们要钱,昨晚你们其实也帮了不少忙,如果不是你们在那边杀人放火,我也很难浑水摸鱼,满载而归。”
  “我们哪有杀人放火?还有,你这样子跑进人家家里趁乱翻箱倒柜,偷鸡摸狗,这哪叫补给?这叫小偷!”
  “哈,这才不叫小偷,这叫……勇者!”
  姗拉朵毫不客气地回呛,孙武瞠目结舌,一时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厚脸皮。
  众人就这么预备出发,临行之前,拓拔小月工资特别到了孙武面前,慎重地说了声:“一路小心。”
  中性打扮的拓拔小月,样子非常师气好看,这样的一声叮嘱,算是善意的表现,不过听在孙武耳里,愧疚的感觉让他只想找个地洞去钻。
  “喂,一路小心啊!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以后要依靠谁啊?”
  特别来叮嘱安全的小美人还有一个,不过却是要尾随上路的小殇,对于这个叮嘱,孙武倒是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这点你就不必担心了,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善尽责任,在断气之前把你给埋了,不然让你跑出却为祸人间,我就遗臭万年了。”
  适当的回讽,在稍后旅途中屡屡发生,一行四人,伽利拉斯、孙武、小殇和羽宝簪,经过简单的变装,朝着大沙海出发。
  “前往大沙海的路,还有进入大沙海后的最初一段路,其实很好走,绝对不可能会迷路,根本不需要找向导。”
  伽利拉斯的这句话,孙武最初不解其意,但很快就明白了,因为这一路所见,怀抱着不同目的,却都是往大沙海而去的人们,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将这些人当做路上标示,怎么也都不会迷路的。
  “楼兰一族的遗址在大沙海内,这件事情在域外是常识,不是秘密,知道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想要找出遗址,第个月都有新人组成挖掘队,只要跟着他们走,哪怕你是外地人也都找得到路。”
  伽利拉斯道:“慈航静殿一战,中土同盟会出动圣贝贝尔要塞后,大沙海又掀走新一波的挖掘热潮。说来惭愧,我自认对大沙海的熟识程度无人能比,但同盟会找到圣贝贝要塞,运回中土,此事我竟一无所知,这个专家头衔真是可以去掉了。”
  “大沙海……真的很大吗?听说您在大沙海这边找寻遗迹,已经有十几年,像您这样的武功,普通的恶劣环境奈休不了您,每日搜寻一处地方,十几年下来早该寻遍了大沙海,怎么会到今天还一无所获?难道……大沙海会跑吗?”
  孙武随口问的一句话,却意外接近了事情中心,伽利拉斯笑道:“大沙海不会跑,但……楼兰遗迹却是会移动的。”
  “呃?遗迹还会移动?这是什么情形啊?”
  孙武困惑不解,伽利拉斯微微一笑,开始跟孙武解释。楼兰一族当初所在的位置,便位于今日大沙海之内,他们不同于普通的域外部族,并不是扎营游牧为生,而是拥有非常高的文明技术,建立了繁华的都市,以王都这姿,傲视域外各部族。
  多年前的一场莫名天火,让楼兰一族一夕被灭,照理说,再高科技的文明,一旦没有了操作者,也就等同一堆废铁,但楼兰一族所留下的遗迹里,似乎存在着许多能独立运作的机械,明明操作者已经不在,这些机械仍依照最初设定,持续运作。
  “楼兰一族建立的都市面上,在天火之下被摧毁大半,但根据我的研究,那座都市顺势解体,分成了好几大块,分别沉入地底,吸取大气与土壤中的金属成分,缓慢进行自身的修复,等到以后的某一天,接到核心主脑的命令,才会从地下浮下,重新组合。”
  伽利拉斯道:“所以,我们所谓的寻宝,主要意义就是要找出管控整座都市的核心主脑,而同盟会所挖掘出的圣贝贝尔要塞,相信是个子在于某个分散的区块,要不然……若是他们找到了核心主脑,成功开启,那早就得到所有楼兰遗迹的秘密,一举推翻武澜了。”
  听完这些,孙武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形,不但大沙海本身的生存条件严苛,就连所要寻找的楼兰遗迹,都不是个固定的存在,会随着核心主脑的指令,定时在地底搬移,难怪这么久以来没人能发现。
  “那……这么说来,我们此次进入大沙海寻宝,找到宝藏的机率岂不是很低?”
  “这种事还用得着问吗?要是楼兰遗迹很好找到,我自己早就挖出宝藏,起兵对抗中土的侵略,何须年年月月在那里挖沙子?”
  伽利拉斯吹胡瞪眼地说了一句,又拍拍孙武肩头,安慰道:“也别气馁,我每次出发之前都会对自己说,这次找不到,还有下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遗迹的。”
  “你……你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失败者常常说的那种啊!”
  尽管有着这样的抱怨,孙武还是很感激伽利拉斯,要是没有这位向导人物,自己这趟大沙海之行,注定要变成观光之旅了。
  四人一路疾行,几乎是昼夜不停,横竖其中三个人有深厚的武功底子,剩下一个人素来不太像人类,这样的赶路虽然累了些,却还承受得下来。
  到了大沙海的边缘,孙武再一次为了自己的想像力而吃惊,本以为这么荒凉的所在,应该是渺无不烟,毕竟这里既无水源,也没有什么动植物,哪想到这里居然可以形成一个小市集,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卖货还价的吆喝声,比火星绿洲还要热闹。
  伽利拉斯道:“不用奇怪,杀头的生意有人做。每年都有那么多人进入大沙海寻宝,中土与域外都有,这些人的需求形成了商机,当然就有想做他们生意的人出现,卖各种补给品与伪造品,久了当然就变成市集。”
  孙武奇道:“这边如果有得补给,那你为什么大老远要在火星绿洲就买?扛来这里不累吗?”
  “嘿,为什么?因为贵啊!我们带的补给品,都是大老远扛过来的,这些人卖的东西难道就不是?他们扛过来再加上工本费,你在这里向他们买,不就是等于主动伸出头去让人敲?”
  伽利拉斯双手一摊,叹道:“你以为当大侠的会是有钱人吗?我平常大多数时间都从事挖掘工作,又没真挖到什么宝贝,吃吃喝喝都要开销,也不能把心一横去打家劫舍,那除了省着点花,还能怎么办?”
  孙武一怔,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伽利拉斯的另外一面。哪怕有着“刀尊”的崇高称号,他们这些武学宗师仍旧要穿衣吃饭,需要经济支持,反观自己……现在一切用度都有小殇支付,而小殇的经济源头,则是来自老爹所交付的大笔金钱,自己可以到处奔波,不用烦恼吃惚问题,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而且,实际到了这个市集,自己才体会到一种现实。同样是进大沙海寻宝的旅行者,有没有后台背景,待遇会差很多,那些明显是雄厚背景的队伍,不但几十个人一队,装备齐全,身上穿戴全是高价物件,买起粮食饭水毫不手软,甚至那些商贩还会主动砍价示好。反观那些两、三人一组,眼中茫然,明显是想进大沙海赌赌运气,如果找到了些什么,就从此翻身的人,非但衣衫褴褛,走起路来还摇晃晃,一个包子都要分个几餐吃,别说花钱买补给,孙武觉得他们恐怕进入大沙海没几步,就要埋骨于黄沙之中。
  但也不是一个人数稀少的小团体都是这样,孙武也看到几名衣着变通、人数极少的团队,眼中神芒内敛,都是颇具修为的武学好手,心高气傲,不屑与一般的寻宝队伍同行。这些人看见伽利拉斯,眼中一亮,或是供手,或是点头致意,伽利拉斯也都点头回礼。
  彼此都是找年在大沙海寻宝的同志,见了面除了寒暄问好,也交换最新的情报,伽利拉斯过去问了几句,回来的时候表情相当古怪。
  “……同腽会挖到楼兰遗迹的事,让这里变得很不平静,有多个部族都派了队伍进大沙海,甚至连心眼宗也派了人来,包括刚刚进去的一支,已经是心眼宗的第十五批搜索队伍了。”
  伽利拉斯一说,孙武皱起眉头,想到进入大沙海后,不但环境恶劣,还要提防人祸,若是一个不小心与心眼宗的人狭路相逢,可能立刻就是一场恶斗。
  不过,伽利拉斯的困惑表情,显然另有缘故,若单单只是为了心眼宗,伽利拉斯应该是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伽利拉斯先生,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吗?”
  “唔,也没什么,刚刚听见几个朋友说……大沙海里头看见狼了。”
  在大沙海里头看到狼,这句话乍听起来有些奇怪,因为大沙海的环境干燥,难觅饭饮水,照理说,像狼群一类的生物,是不应该生存在大沙海里头的。
  不过,再怎么有违常理,狼终究只是狼,除非是几千万头的狼群,要不然,孙武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伽利拉斯这等高手会对狼感到畏惧。
  “这个嘛……能在大沙海里存在的狼,自然不是普通的东西,不过……这事目前只是传闻,未经证实,不用太过在意。”
  伽利拉斯这么解释,孙武心学有异,但也来不及多问,就跟着伽利拉斯一起将马换成骆驼,带上水囊与粮食,一起进入大沙海。
  大沙海最外围的一段路,并不算难走,甚至由于行走的队伍过多,看起来实在很像观光路线,伽利拉斯向孙武开玩笑,表示有一天要是没处混饭吃,索性就当个专伙导游,带人进大沙海观光,这样无论如休都不会饿死。
  在所有的旅行者中,羽宝簪的存在显得很特别。大沙海是个危险所在,对体力的要求极为严苛,普通的女性冒险者不会到这里来,即便是团体队伍,也很少有女性成员,所以像孙武这一队四人里头有有两女性的例子,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小殇看起来是无害的孩童,不会惹人注意,但羽宝簪虽然用面纱遮脸,又穿着宽松的灰袍,却仍遮不住美好身段,依旧引来了旁人的侧目,而她举手投足间的典雅与贵气,更让人感受到她的不平凡。
  伽利拉斯似乎对羽宝簪的真面目感兴趣,几次出言,都半开玩笑地希望她取下面纱,孙武也在旁帮声,说什么沙漠里温度高,摘下面纱比较透气通风,羽宝簪看了孙武一眼,道:“孙掌门应该知道,宝簪的面容只能给一个人看……”
  “呃……是没错,但那个人在哪里也没人知道,若他迟迟不出现,宝姑娘你这么漂亮的人,岂不是一直孤芳自赏,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都没人看到你最漂亮时的样子?”
  听来言之成理,但羽宝簪却叹息一声:“说得也是,宝簪本来也有这个想法,无奈……”
  “无奈什么?”
  “无奈娘亲说过,那个人或许还有应付,但那个人的父亲……也就是当被来订亲的那一位,是个穷凶极恶,绝不怜香惜玉之人,如果知道宝簪把面容给别的男人看了,必定会愤怒至极,甚至一拳就把宝簪的脑袋打扁了……”
  “啊!这……这……这应该不至于吧?”
  孙武颤声说话,但看羽宝簪说得直,显然是深信此事,而小殇偏偏又在此时凑上一脚,往自己腿上一踢:“现在有没有体会到,你的存在坑害了多少人啊?”
  “不管我坑害了多少人,那都不是我的本意。还有,被害者名单里头也绝不会有你,说得明白一点,我才是你的头号被害者!”
  孙武的一番辩白,并没有得到太多回应,伽利拉斯反倒关注起另一个问题。“奇了,依照掌门这种岁数的少年闯荡江胡,除了追求出人头地外,无不希望能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纵使年老回顾,亦不枉此生,怎么孙掌门对此全无兴趣?难道是为了慈航戒律……不,你虽是掌门之身,却是俗家人,不受戒律约束啊!”
  这句话一说,羽宝簪也表现出高度兴趣,尽管没有说什么,但却竖走耳朵,凝神静听。
  “喔!这很好解释,他这个鸟人虽然没有剃度,但却是一个天生的和尚,脑子迟钝不说,更惨的是看到女孩子全无反应,不管多美多漂亮的都一样,我有时候常常情疑,这家伙会不会是好男色?看到心爱的男人才会有反应。”
  小殇这么一说,伽利拉斯在骆驼背上哈哈大笑,连羽宝簪都频频点头,孙武看了无无法忍耐,别人倒也算了,连羽宝簪都点头,这未免太过夸张。
  为了不让这种莫名误解持续下去,孙武再一次提出了抗辩:“谁说我了男色的?我的性向很正常,只不过出来以后事情太忙,东奔西跑,没有时间谈感情而已。”
  小殇摇头道:“不用撒谎了,前些时候,你左边有香菱,右边又有妃小姐,这两个都是美人,怎么你半点火花也擦不出来?分明就是你对女人没感觉。”
  “胡说!事情怎么能这么看?我又不是公狗,难道看到每个漂亮女人都要有感觉吗?”
  “不然你就提出证明啊!难道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当然有啊!”
  气得过了头,孙武一句话出口,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但周围三人却都听出了端倪,表面上不动声色,却由羽宝簪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是谁啊?”
  “就是以前老爹他给的……”
  说到这里,孙武幕地惊醒,发现自己说出了不该讲的话,连忙住口,但却已经为时太晚,被小殇到把柄有了威胁的机会。
  “从实招来,不然我保证你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严重后果不过就是与你为敌嘛!不说!这件事就算是与你为敌,我也不能说!”
  “哦,很有胆识嘛!不过你并不用与我为敌,只要马上准备认个未婚妻就可以了……准备好了没有?我去向旁边说一声,让宝姑娘可以摘下面纱了。”
  “这个……我们还是再谈一谈吧!”
  与小殇为敌,固然是后果严重,不过孙武自小吃她的亏也够多了,还算有些自信。但要面对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丽未婚妻,孙武可没有这种准备,于是,就只能选择屈服,将自己埋藏多时的秘密心事说出来。
  时间是在孙武的童年,还懵懂未知人事,在苦练金钟罩与每日被小殇茶毒时的事。某一天,村长老爹带了一个小小的立体投影,在孙武的眼前播放,所放射出的……是一个女孩的全身影像。
  女孩的年纪与孙武相若,或许稍为年长一些,容貌秀雅,一双美丽的眼眸灿烂若星,让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尽管只是个女童,却已是个极清丽的美人胚子,长长的秀发与白晳的裸足,看来就像是嬉戏于森林间的仙女,集山川灵气于一身。
  立体投影的背景,是一片翠绿的青草地,女孩也就站在青草地上,仿佛在沉思什么事,表情非常地专注,虽然没有笑容,但那份空灵之美,却让小小的孙武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梁山泊上实在是不多,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只有小殇,比较起来,自己对那种气质国营企业雅、文静美丽主女孩,有着一种憧憬,假如自己会喜欢什么女孩,应该就是这一类的吧!
  无可置疑,立体投影中的这个女孩,就是自己所憧憬的那种类型,这么一幕梦幻的画面,要说是梦中情人也差不多了。结果孙武一下子就通红了脸,只不过为了面子,当老爹问说对这个女孩感不感兴趣时,他强压下紧张的心情,倔强地摇了摇头,像平常一样拒绝了老爹。
  小殇皱眉道:“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印象了?”
  孙武道:“那时候你不在啦!我也不必什么事情都对你说吧?”
  “所以……那就是孙掌门的梦中情人了?”
  旁边的心宝簪插了一句进来:“你有没有那个女孩的资料呢?至少……也要知道姓名吧!”
  孙武遗憾地摇摇头,当初摇头拒绝老爹的好意,后来心里虽然后悔,想要找机会问,却已不知如何启齿,结果,此事就这反搁了下来,成为孙武的秘密。


第四章 天邪魔威·一夜灭族
  一个少年微不足道的初恋故事,非常地普通,和什么心眼宗的阴谋、中土对域外的野心,重要程度简直是无法相比,然而,还是有人很在乎这件事,至少羽宝簪与小殇都在乎,只是她们两个人的表现并不一样。
  “去!搞了半天,原来你喜欢那种味道的啊……”
  小殇摇了摇头,似乎对孙武的喜好感到很无趣,嫌恶地摇了摇手;羽宝簪则是陷入了深思,分析着这一份刚刚得知的情报,结果,反倒是伽利拉斯提出了那个关键性问题。
  “你没问那个女孩的名字,不过……总该有个特徵吧?那么漂亮的女孩,总该和普通女孩有些不一样的。”
  伽利拉斯这么一问,孙武便点了点头:“啊,这个我还记得喔!那个女孩有一头很美的绿发,很像那种将翠玉溶在水里的颜色,很美……”
  “绿发?”
  羽宝簪的声音带点惊奇,中土人基本上都是黑发,域外之民的种族甚杂,有金发、红发,甚至是像伽利拉斯这样的紫红名头发,但从没听说过有绿发的人。
  孙武不可能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记忆出问题的机会也不大,所以如果照理来说,大概是那个女孩染了头发,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缘故了。
  “……这次从梁山泊下来,本来也是有想过要去找那个女孩的,不过,确实奇怪耶!我居然连一个绿发的女孩都没遇过。”
  这件事情倒是不奇怪,因为羽宝簪和小殇也没遇过,不过,羽宝簪倒是有了一个疑虑。
  那个老人……不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不可能随便挑一个小小年纪爱染绿头发的怪胎来当相亲对象,这件事应该有着别的意义。
  再看看小殇,她没什么反应,但另一边的伽利拉斯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让羽宝簪有所惊觉,或许……伽利拉斯是知道些什么的。
    短短闲谈,不过是寻宝途中的插曲,在进入大沙海两天之后,四人慢慢接近了大沙海内部的位置,不再只是逗留边上。
  深入之后的感觉,是份外的孤单与荒凉,沿途上所看到的人明显变少了,大沙海内部更为干燥,吹拂的暴风沙更强,如果内功修为没有一定程度,又没有法宝护体,普通人肯定撑不了多久。
  能够进入大沙海内部的人,都是较老资格的寻宝者,要不然就是携带大批法宝设备的团体组织,就连所乘的座骑都是特殊生物。
  “能够在大沙海内段行走的座骑,通常只有两种,一种是陆行鸵鸟,一种是千里驼,这两种生物都是长期淘汰、物竞天择下的异种,耐热、耐旱的能力极好,能牢牢锁闭体内水分不散失,缺粮的时候还能以沙为食……这本事有时候连我都想学。”
  伽利拉斯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两种生物的灵敏性很高,这点在大沙海内段是非常重要的。”
  孙武奇道:“为什么灵敏性很重要呢?是不是这样可以提早侦知沙暴的发生?”
  “这当然也是一个理由,不过真正的……”
  伽利拉斯一句话还没说完,地平线的另一头狐朋狗友出现两点黑影,呼啸出声,扬起漫天烟尘,高速朝这边靠近。
  孙武一看,发现那是两艘很像平底气垫船的交通工具,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飚来。以等极来说,这应该算是高科技的法宝装备,因为两艘气垫船都不是贴地航行,而是漂浮在距离沙地半尺的高度,一路浮空飞来,其中一艘速度较快,将另一艘甩在后头。
  等到靠近一些后,孙武听得明白,第一艘气垫船上的乘客,说的竟全是中土语,是来自中土的寻宝者,而这些人似乎还认识伽利拉斯,从孙武等人面前飞飚过去时,看到孙武一行人乘坐着千里驼,对伽利拉斯狂妄地大笑。
  “老东西!什么年代了,还在用那种原始鸟方式找东西?帮帮忙!让你自己进化一下吧!哈哈哈~~”态度蛮横无理之至,孙武皱起眉头,猜想他们是何来历,毕竟在中土不是每个门派都能拥有这等先进设备。
  另一边,伽利拉斯也面露不快,却被小殇拍了拍背:“这些人好像跟你很熟,是你朋友啊?”
  “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朋友?我不认识他们。”
  “哦,前头这一批不是,那后头的一批你大概就认识了。”
  话才刚说完,后头的一艘气垫船飞快靠近,和前一艘相比,这批人面目难辨,脸上一律戴着紫色面具,瞧不见真实面目,然而,他们的身份却又再明显不过,因为他们人人拔刀挥剑,口中怒喝出声,这种汹涌而愤怒的气势,已经做了最好的提示。
  “心眼宗?”
  孙武愣了一下,随即省悟,这些人口中所喊的东西自己虽听不懂,但大概也是什么“中土狗、中土猪”之类的话,反正心眼宗信徒能喊的东西也就这些了。
  这世界看来很大,但就连身在大沙海这样的偏僻角落,都可以看到心眼宗人与中土人的纷争,孙武不禁感叹想要清静一点实在不容易。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就在两艘气垫船飞驰过去不久,行进的路线上,远处的沙丘忽然一下子爆开,孙武最初还以为是两船正在用光学武器互射,流弹打着了沙丘,但爆裂的沙丘中却出现了六个庞然巨影。
  那些东西的外表,很像是蜈蚣,枣红色的甲壳、几十对足爪,看起来就像放大了的蜈蚣,可是,再怎么放大,世上也不该有十来尺长的蜈蚣,而且还一下子就跑出来六条,以惊人的声势现身,一出现就弄翻了那两艘气垫船,接着,是一连串急促而悲惨的嚎叫声。
  当嚎叫声停下,这些巨型生物潜伏回到了地下,还很有整洁习惯地卷动黄沙,将车发现场都掩盖住,若非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孙武上绝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少年并没有蠢到问起那些人的下落。
  “伽利拉斯先生,那些东西是……”
  “沙虫,大沙海的特产之一。”
  孙武闻言扬了扬眉毛,听出伽利拉斯的话并不单纯,当中藏有别意。
  “……所谓之一的意思?”
  “那样的巨型生物,在大沙海还有很多,沙虫虽然都是集体行动,但以威胁性来说,并不算太要命的东西,要是你碰上了孽火龙、大石蛟、黑翼巨鸟,那才真是够呛的!”
  伽利拉斯边说边点头,孙武听在耳里,突然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之前本来以为是深入沙漠寻宝,单纯生存条件严苛、酷热异常而已,但现在看来……这根本是前往未知魔境卖命,普通沙漠哪会有这种变态东西?难怪袁晨锋愿去造反革命也不愿亲自来。
  要是没有伽利拉斯的丰富经验,孙武觉得自己也会犯上同样的错,虽然有金钟罩护身,不会随随便便被那些沙虫给消化,但被巨大生物吞下肚的感觉,还是挺糟糕的。
  可是,这一行人当中,并不是只有伽利拉斯重要,孙武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这点连他也很意外。
  这件事,在不久之后被突显出来,孙武看着沿途遇上的寻宝队伍,大多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行去,伽利拉斯是寻宝者中的佼佼者,既然不和他们一路,那必然就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然而,茫茫大漠,又到底是要往哪儿去呢?
  “我是有几个机会较大的秘密挖掘地点,不过……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嘿,我是专家,不是全知全能,要是真有把握能挖到,十几年前早就自己挖了,还等你们?现在虽然多了你们三位,但总不会老天特别给三位面子,你们一到就有大发现吧?”
  伽利拉斯言之成理,孙武觉得气馁,但看其队的寻宝队伍都往一个方向走,显然是那个方向有寻宝的大热门地点,一问伽利拉斯,这才知道同盟会找着宝藏的事,惊动中外,如今人人都想从这件事情上找线索,偏偏同盟会如何发现、运送走宝藏的事,整个过程非常机密,截至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同盟会挖掘的确切地点,只是知道某个山谷会有疑似同盟会的人出没,所以都一窝蜂地朝那里去。
  “同盟会的失据地点没人知道?可是……”
  孙武忽然记起,袁晨锋给过自己地图,内容是有关同盟会发现秘宝的所在,之前自己虽然没看懂,不过如果让伽利拉斯来看,应该会有些帮助。
  果然伽利拉斯一看到孙武拿出的地图,立刻动容,大沙海的地形每日数变,这张地图落在旁人手中自是无用,但他却是在大沙海中浸淫十多年光阴的大行家,一看到这张图,立刻从太阳角度确认方位,判断出地图中描绘的实际位置。
  “太好了!有了这张地图,我们就可以……咦?你们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
  “呃……伽利拉斯先生,我觉得你这个专家似乎有点……”
  “嘿,我是沙漠生存的专家,不是寻宝专家,这点你们要弄清楚,又不是我要你们请我来当向导的,不要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伽利拉斯的话,听起来很没权威性,不过感觉上却让他显得平易近人许多,孙武很欣赏他全无身段、架子的表现,若是中土能有这样的侠士,当初慈航静殿一战,已方的负担应该会减轻许多吧!
  四人改了方向,朝着地图中所指示的位置前进,虽然同盟会的人马多半已经撤离,但只要看过那个地方多多少少也能有所发现,这是伽利拉斯的想法,其余三人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不过,伽利拉斯先生,我们只能这样碰运气吗?”
  坐在千里驼上,孙武问道:“您在沙漠里头那么久,就没有找到什么有效方法,能够更稳当地寻找宝藏吗?”
  “严格来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那个方法没有可行性,做不到而已。简单来说……就是让楼兰一族的人自己来挖。”
  伽利拉斯向众人解释,所谓的楼兰遗迹,并不只是一堆荒废的碎石破砖,其实是大量沉睡中的高科技机械,等待日后某一天,主人能够重新将之唤醒。
  遗迹的“主人”自然是楼兰一族,那座都市是楼兰一族所建立,当初设下了许多的命令,只要楼兰一族的人出现在大沙海,遗迹里的设备有可能侦知此事,复苏醒来,那时便不用辛辛苦苦地去挖掘会移动的遗迹,而是遗迹主动过来找人了。
  “不过……这件事情的难度就在于……若楼兰一族还有人在,那也轮不到我们来挖宝藏了。”
  伽利拉斯这么一说,孙武反倒想起了一个问题。过去总是听说,楼兰一族极度强盛,一夜之间被天火所灭,但实际情形究竟是怎么样,却人来没有仔细了解过,趁着眼前有专业向导在此,应该仔细问一问。
  “唔,这件事我并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但这十几年来,为了要挖宝,我走遍各地,问过了有见到那一幕的人。”
  伽利拉斯解释,传说中的天火,其实就是陨石、流星雨,密集轰砸在楼兰一族的都市这等巨大威力的天灾,哪怕是以烂醉如泥兰一族之强,也无法抵挡,全族人无分男女老幼,一夜之间死个精光。
  “你们知道吗?虽然域外是穷苦之地,但我们现在所在的土地,以前并不是沙漠,而是绿洲草原……是那场天火,一夜之间灭了楼兰一族,更将此地化成千里大沙海。”
  伽利拉斯说话的声音不快,孙武更能感受到他的那股畏惧之情,想想这也很正常,一夜之间尽灭楼兰一族,把伟大的文明变成废墟,连土地都变成千里黄沙,这是何等恐怖的杀伤力?
  要是能重演一次这个画面,发生在中土的帝都,那不管武沧澜有什么通天之能,都注定要完蛋。而如果那场子天火是一种武器所为,什么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都江堰市远远不如,能掌握这种武器,一夜间便可颠覆天下大势。
  (武器?对啊!该不会真的是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刚好就来一阵陨石雨,哪里不砸,偏偏砸在楼兰?这件事大有蹊跷。
  孙武一惊,想起了这个重点,抬起头来望向伽利拉斯,发现他点了点头,赞同自己的这个想法。
  “那场陨石雨发生得太奇怪,整个域外没有人相信它是自然天灾,肯定是人为的力量,但到底是何人所为,到现在也没人知道。”
  伽利拉斯说:“最为人相信的一个判断,那场陨石雨是楼兰一族自身所为,毕竟除了楼兰一族,也没人有那么高的科技水准,能制作出影响天外星本的法宝,至于楼兰一族为什么会用这法宝灭了自己?大概是实验失败吧!这种危险兵器只要一个实验失误,就会有严重后果,听说大武王都的研究部门也常常神秘爆炸,这很正常。”
  听起来,这似乎是最合理的一个解释,孙武想起了桑德族中的见闻,楼兰一族本是源于始祖之民,来自天外,若说有什么影响天外星体的技术,虽然骇人听闻,但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如果这场灾难是因为楼兰一族的实验失败,意外把自己给琰了。那么……造成这场灾难的武器,肯定还留在遗迹里头。
  “啊!”
  孙武惊呼一声,这才想到楼兰遗迹的另一个重要性,也明白伽利拉斯为何将十多年的时光都虚掷于大沙海,因为对于立志帮助域外民族压倒中土的他来说,楼兰一族的这件兵器,就能够实现这个梦。再望向羽宝簪,发现她也无声地点点头,确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这样看来,自己还真是愣头愣脑,连楼兰遗迹里头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傻傻地来寻宝了,别人可都是很清楚目标为何物的。
  “呃……这个……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发现自己后知后学,这种事的感觉当然不会太好,孙武一阵苦笑,催促着众人开始上路。
  不过,在拉动韁\绳、催促骆驼行走的时候,孙武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是慈航静殿的至高机密。
  (苦茶方丈说过,当年天魔密访慈航静殿,说只要慈航静殿愿意协助完成舍利,就会帮慈航静殿解决异族高手的灭寺之禍,并断去太平军国的后援。如果说,太平军国的后援是楼兰一族,那么……天魔所承诺对付的,就是楼兰一族?
  这想法还真是惊人,楼兰一族所掌握的超高科技,远逾现今世界的水准,越是接触与了解,就越觉得当年楼兰一族强大,倘使今日楼兰一族还在,他们的军力恐怕不是大武王朝所能比拟,如果说要消灭他们,那个难度可能比打败太平军国还要高。
  天魔是中土魔门的一派一尊,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来信口开河,必是有相当把握才会这么开口,事实上,天魔也确实做到了。就在佛血舍利完成后不久,天降陨石雨,楼兰一族灭族,太平军国的后方支援被切断,直接导致了后来太平军国的败亡。
  假如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楼兰灭族真的和天魔有关,那么……陨石雨极有可能就是天魔所操控,并不是楼兰一族的实验错误,换句话说,那个操纵陨石雨的法宝是在天魔手里,而不是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存在于楼兰遗迹内。
  想到了这些,孙武大感震惊,想要告诉同伴这些事,但转念一想,有些谜团现在还难以解释。
  如果楼兰一族是天魔所灭,那件法宝又在天魔手里,天魔岂不是举世无敌?那法宝可以灭楼兰,自然更可以消灭大武王朝,照此说来,天魔早就应该统治大地了。这么可怕的一个人,传闻中,却被巨阳武神所败,导致魔门销声匿迹,这种事……老爹有那么厉害?连天魔都打败了?
  不不不,这个估计很可能有问题,因为要操纵那种毁灭性的终极法宝,绝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天魔极有可能是因为如此,元气大伤,才被老爹给击败的。
  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一个可证实的答案,这时旁边的羽宝簪忽然皱起眉头:“有人在跟踪我们!数目……呵,还不少,也不止一批。”
  伽利拉斯道:“别在意,那些是土狼。”
  “土狼?那又是什么怪兽?”
  悄武摇摇头,觉得大沙海里的奇怪生物真是否够多了。
  伽利拉斯解释,土狼是那些人的绰号,本来是指一种吃尸体的野兽,但在大沙海的寻宝者中,有些人没有能力靠一已之力寻宝,便跟随在成名高手之后,试图捡一些好处,甚至反客为主,杀人夺物。
  这样的寻宝者,就被称为“土狼”伽利拉斯是大沙海里的知名人物,想跟着他找好处的人当然不少,现在他不是朝着热门的挖宝地点走,而是走向一个未知所在,人人都狂他必是有独特发现,会被土狼们盯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用担心,往前走就是了,这些土狼很容易就可以甩掉。”
  伽利拉斯率着三人前进,每个人都有两头千里驼交互骑乘,一共八匹骆驼,前后连成了一支队伍,本以为有个好向导,这一路可以稍稍平安顺遂些,哪想到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伽利拉斯居然都挑危险路段来走。
  如果只有沙暴威胁,那倒也罢了,毕竟那是自然天灾,有办法可以抵卸,每一次沙暴发生,伽利拉斯都带着三人下了千里驼,再让千里驼蹲伏下来,连成一堵墙,然后人躲在千里驼这之后,就这么抵挡沙暴。
  在沙暴最猛烈的时候,孙武搂护着小殇只觉得天地四方都是狂风呼啸,不管自己怎么扯紧领口,无数沙子还是吹入衣服里头,非常难受,有时候千里驼爱惊跳窜,伽利拉斯还要赶紧站起来牵住千里驼,不让它们乱跑。
  当沙暴结束,众人无一不是灰头土脸,最倒楣的一次,甚至还要从沙堆中钻出来,换做是普通人,早就给活埋了,孙武看着身旁一尺半高的沙堆,为之骇然,真是体会到再世为人的感觉。
  然而,沙暴虽然可怕,却还比不上生存在大沙海中的奇异生物。光是那些巨型的百足沙虫,就让孙武一个头两个大,每一次千里驼有骚动,伽利拉斯就会让众人下来,停磁卡不动,洒出一些奇特的药粉或药水,散发出让沙虫厌恶,的气味,这样靠近中的沙虫就会离去。
  小武道:“伽利拉斯先生,我们遇到这些沙漠生物,就只能逃吗?”
  “那就要看你来大沙海是什么了,如果是为了武道修行,放手杀上一阵是可以,凭你的武功,又会使如来神掌,击杀沙虫应该是易如反掌。”
  伽利拉斯道:“但如果是来寻宝,这么做就是搬石头砸脚了,当年我初探大沙海时,奋力搏杀了一头孽火龙,刚开始还自鸣得意,哪想到此举却把大沙海内所有的孽火龙都给引来,我被孽火龙群围攻五昼夜,无处突围,精疲力尽,险些命丧这些畜牲之口,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杀出去,逃离大沙海……在那之后,我就尽量避免和大沙海内的生物发生战斗。”
  这么一说,孙武心中就有数,胡乱攻击大沙海里头的巨型生物,只会引来它的同类。是闻腥而来也好,是举行复仇也罢,总之只要杀了一头,后面就是麻烦上门,这的确不能开玩笑。
  “……而且,对于这个沙漠来说,我们其实都是外来客。我认为,做一个好的客人,就要尊重本地的主人,不管是什么生物,尽可能多一份尊重,和平共生,怎样都会比战斗不休要好。”
  伽利拉斯的说法,马上遭到小殇反驳:“哦?对这些东西你就想要和平共生?那怎么对上中土人就非要杀个干净?你该不会说每次你都是被迫动手吧?”
  “呃……这个……”
  伽利拉斯语塞,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却找不到适当语句,结果就被小殇拍了拍:“嘿,极端份子并不可耻,不用特别装客观、扮中道,那样才真是丢脸。”
  如果说下去,伽利拉斯是否会恼羞成怒,这点就很值得怀疑了,不过孙武让小殇打住了话语。尽管在民族纷争上,伽利拉斯与孙武不同路,可是在其他方面,孙武却越来越欣赏这个人,之前初识时的那股憎恶感,现在已经丝毫无存。
  不过,孙武确信,有人会有伽利拉斯恨得牙痒痒的,尤其是尾随在已方后头的那些“土狼”伽利拉斯尽是从危险地带穿越过去,单是沙暴就足已埋藏很多能力不足的冒险者,更别说还有那些奇异的巨型生物了。
  有好几次千里驼发生骚动,伽利拉斯却指示无须惊慌,众人策骑千里驼缓缓地前进,不久后就听见后方传来惨叫声,几道模糊却庞大的巨影破沙而现,大口吞下经过该处的不幸人士。
  “这些巨大的生物,都是楼兰一族当年改造、饲养来当保安之用,先天上留有弱点,只要调配出适合的药物,就能让它们闪躲远离,但如果没抓对窍门,这些怪虫就非常要命,哪怕是对上一支军队,都能在短时间内消灭几百人。”
  伽利拉斯巧妙地利用这些巨虫,有效清除了跟踪的投机者,当他们终于来到地图上所指示的位置时,后方已经完全没有跟踪者了。
  “这里是……”
  孙武看着眼前的山谷,除了黄沙,就是巨大的岩石,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当众人策骑千里驼进了山谷,却发现谷内有很多挖凿与搬运的痕迹,确实有人在这里挖出、运走某个庞然大物。
  “奇怪,运输的痕迹谷口就没有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将圣贝贝尔要塞运出去的?”
  伽利拉斯看着山谷口的碎石,苦苦思索:“这么大的东西,是分解之后化整为零支出?还是修复到一定程度后,直接升空飞走呢?如此庞然巨物,怎么移动都应该会被发现,这真是……”
  “呃,怎么运输我可以回去问袁兄,他肯定知道答案,但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先找找入口比较好?伽利拉斯先生之前不是说过,这处遗迹应该是那座都市的一部分,但是我现在除了黄沙,没看到建筑物啊!”
  孙武的质疑点醒了众人,便于工作在山谷内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幸运的是不用多久就有所获,羽宝簪在一块巨岩下发现在门户痕迹,设法将那道尚未完全封闭的门给打开,众人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新世界。


第五章 佛音破敌·神戟覆地
  从暗门进去,孙武等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些条不算长的石阶,这应该是不久前开凿出来的,并不属于遗迹的一部分,极有可能是同盟会在此挖掘时所开凿的。
  “哇……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伽利拉斯对着眼前的景象发出惊叹,尽管遗迹里头几乎没有光线,所能看到的只有少少一角,但看起来已是非常可观,一大片整齐的房舍,样式完全与现今中土、域外的建筑形式不同,圆形的房顶,四面有窗,看起来很像是一朵巨大的磨菇,周围刷着奇异的漆与涂料,非常干净整洁,却也冰冷。
  棋盘状的街道,整整齐齐,朝黑暗中延伸出去,看不出这个遗迹有多大,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个遗迹看不出站点曾被“天火”洗礼的样子。
  伽利拉斯指着圆顶建筑,兴奋地说:“果然,我的推测没有错,楼兰遗迹本身具有修复能力,事隔多年,遗迹已经把本身建筑修复完好,你们看,这些房舍没有半点生人居住痕迹,这就是最好证明。”
  一行人缓步沿着大道往前走去,对这超越现今文明的高科技都市,充满着惊叹,那些稀奇古怪的房舍,是都市的一部分,但悄武却无法判断那是民居,抑或是什么具有特殊用途的设施。
  “……再怎么说,同盟会是从这里挖出了飞行要塞,这里总不会全是住宅区吧?”
  孙弄随口说道,一旁的羽宝簪摇摇头:“不,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里应该是港口。”
  “港口?”
  孙武以为自己听错,楼兰一族当年虽是居于沃土之上,但周围也没有海洋,哪可能会有港口?但伽利拉斯听了却大笑,拍掌道:“宝姑娘果真学识渊博,居然一眼便看出了此处的设计意义,不错,这里正是楼兰的空港,西北方那两座尖针似的高塔,应该就是指挥各种浮空飞行工具的塔台。”
  孙武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今时今日的小殇都能脚踏磁航浮板飞空,当年楼兰一族自然有很多飞行道具,甚至需要一个专门的“港口”来管理起落,此处便是昔日楼兰的空港,所以同盟会才能在此找到圣贝贝尔要塞。
  “咦?路叔叔说过,圣贝贝尔要塞是西门宝藏的一部分,所以……西门朱玉当初来过这里?”
  孙武想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但要证实这一点,还必须找到支持的证据,至少也要找到同盟会队伍在此挖掘的痕迹。
  遗迹看来面积甚大,为求更有效率地搜寻,四人决定分组搜索,两人一组,孙武的第一反应是和小殇同组,但想到这是荒无人踪的遗迹,不怕小殇对什么人造成伤害,自己大可以轻松一下,便主动脱口说要跟伽利斯一组。
  这句话说出口,小殇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羽宝簪看焉像是很遗憾,孙武这才想到,就算不跟小殇一组,也大可和羽宝簪同行,纯以赏心悦目而言,羽宝簪这个选项比伽利拉斯好多了。
  不过,后悔已经迟了,小殇主动搂住羽宝簪的腰,像是小女孩对大姐姐撒娇似的,说是要和羽宝簪一组,羽宝簪也没有拒绝,于是就这么定案了。
  看着羽宝簪与小殇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孙武走了一段路,再看看旁边的伽利拉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嘿,就算不想跟着我走,也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啊!又不是我逼着你一起上路的。”
  伽利拉斯做出抗议,孙武也察觉自己失态:“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好,您别见怪。”
  “就是说嘛!而且,你也不用太难过,我们这一趟是寻宝,不是选美,你我走在一起,说不定不久就会有惊喜啊!”
  伽利拉斯说得自信满满,孙武倒是不敢如此乐观,不过一面走,一面望向左右,看着这些可说是一尘不染,但却无比冰冷的磨菇型建筑,孙武的感觉委奇特,脑中胡思乱想,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对了,伽利拉斯先生……”
  “什么事?哦……你看起来表情很怪喔!有什么问题不好问吗?没关系,你放心问吧!”
  “伽利拉斯先生们,你这么讨厌中土人,除了民族大义之外,有没有别的理由?我是说,你个人方面有没有……呃,不想说也没关系啦!”
  这问题确实不好问,要不是现在只有自己和伽利拉斯,孙武也不敢问,事实上他几乎是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伽利拉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可以肯定那不是开心的样子,但在十几秒的迟疑后,他像是决定了什么,说:“算了,秘密如果带到土里,那就变成遗憾了,你也是一个好对象,就告诉你吧!其实……很普通,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
  一听这句话,孙武首先想到的念头,就是“果然如此”毕竟以前听过的各种小说故事片,什么天大的事情往往都是因为爱情或女人而引发,伽利拉斯的这个回答虽然欠缺新意,却很具有说服力。
  可是,这回答的背后应该有个故事,或许平常,或许动人,孙武很好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正想侧耳聆听,脚下却忽然一颠,好像是踩到了什么江西,给绊了一下。
  “呃!”
  太过专注,没能留意到脚下,孙武稳住步伐,这才低头往脚下看去,却看到一件奇怪的东西,再看得仔细点,赫然发现那是一只人手。
  “哇啊!有没有搞错?这就是你说会发现的惊喜吗!”
  莫名其妙走路踩到人手,孙武惊得跳了起来,伽利拉斯倒没有他吃惊的十分之一,蹲下来端视,淡淡道:“这是寻宝,不是郊游,踩到人手总好过踩到狗大便吧!”
  人手不会单独存在,既然有一只断手,就会有其他的部分,孙武很快就看到其余的尸块,发现尸块的血渍早干,甚至开始腐烂,应该已经死亡很长一段时间了。
  顺着尸块深深望进黑暗中,两人发现了其他的尸首,大约有十多人,被人集中于这一处给残杀,整个攻击行动发生于一瞬间,这些人的死状看不出有多少反抗迹象,此处只见尸体,却没有见到战斗所留下来的痕迹。
  “死的这些人……是同盟会的?”
  孙武提出的质疑,立刻就遭到了否决,伽利拉斯道:“这些人是中土的没错,不过不是什么同盟会,是大武王朝派来的特务。”
  伽利拉斯并不是胡乱猜测,在一阵短暂的搜索后,他从尸块之中搜出了一个令牌,正反两面分别刻着“内卫府阁领”、“陈志”的字样,很明显地,这些人正是朝廷的特务。
  圣贝贝尔要塞出现后,武沧澜会立刻派人前往域外调查,这件事倒是不足为奇,这些人能够找到此处,孙武也满佩服他们的搜查能力,不过,这些朝廷特务离奇丧命于此,此事透着一些不寻常,毕竟这遗迹里头又没人,是谁屠杀他们于此呢?
  再者,既然是朝廷派来的特工人员,一身武功肯定不差,也应该装备着高等法宝,怎么会毫无反抗地被人轻易干掉?看这些尸体周围并无法宝兵器,晕然是被下手者给回收捡走,换言之,凶手很可能还在遗迹之中,甚至就在附近。
  “对了,同盟会的人可能尚未撤走,是同盟会的高手杀了这些人吗?”
  孙武提出这个困惑,旁边的伽利拉斯尚未回答,表情忽然一变,跟着就是一声闷哼。
  “唔!”
  孙武暗吃一惊,正猜想发生何事,陡然一股沉重压力临身,仿佛千斤重物压砸身上,险些就要扑倒在地,紧接着,类似的重压分别来自身前、身后,分三个方向而来,将自己整个固定住,动弹不得。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伽利拉斯身上,闷哼之后的他,也被多股莫名力量给镇住,以一个尴尬而难看的姿势,被“定”住无法动弹。伽利拉斯一手已放在刀柄上,似是察觉到危机,想要拔刀,却迟了一步,无法拔刀自救,只能竭力提气催劲,想要从这束缚下掐脱。
  孙武也在鼓劲挣扎,着实能体会到伽利拉斯的感受,因为这镇住身体的多股重压,确实非同小可,几次鼓劲,身体都像被千斤铁锁给拉住,维持着难看的大字形,连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两头大猎物入网,伏藏在黑暗中的猎人这时才现身出来。二十多名穿着黑袍的怪人,三人一组,手里捧着一个很像探照灯似的法宝,尽管没有射出光线,但孙武肯定就是这些东西制造莫名重压,锁住自己与伽利拉斯,至于这二十多名怪人……孙武有一个不太好的联想。
  “哈,小子,你敢在域外开罪心眼宗,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简单的一句话语,还有很多复杂的域外粗话,让孙武感叹自己的预测实在准得过了头,也明白这些中土特务是怎么殉职的。先用压力法宝锁住目标的动作,再远距离发射武器诛杀,比打落水狗更省事的战斗模式,难怪这些特务死得全无还手机会。
  心眼宗的人没等放完话,就开始攻击,多种不同的光学武器,组成强大的火力,光焰飞舞,狂轰向正中心的两个人。
  孙武和伽利拉斯都是全力抵御,但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所谓的抵御,其实和挨打没有多大差别。像伽利拉斯这等一流高手,纵然吃了法宝暗算的亏,但本身实力却不可能被压制太久,很快就能突破压制,回复行动,所以敌人朝他攻击的火力也最猛,务求在他挣脱之前将他创伤。
  伽利拉斯不愧是一方高手,虽然没能拔刀出鞘,但却能鼓荡刀气射出,配合自身的护体力量进行防御,先以刀气拦截炮火,拦截不住的就靠护身真气硬挡,一时间倒也守得固若金汤,但要顾到的东西太多,没过多久,伽利拉斯的额头便开始见汗,露出疲态。
  高手分成很多形态,若是让伽利拉斯拔出水龙吟,纵横挥洒,这边的心眼宗刺客绝对会被杀的半个也不剩,即使是神刀未能出鞘,隔空迫发刀气,都赫然能飞射出十迟之遥,要不是炮火猛烈,险些就将周围的刺客逐个给劈了。
  可是,一个不能动的绝世刀客,哪怕刀气再强,杀伤力始终也是有限,伽利拉斯苦苦支撑,除非有奇策突出,不然被这些炮火攻破防御,只是早晚的事。
  但另外一方面,孙武那边就完全是不同的情形。强猛的炮火轰击,孙武全不防御,虽然无法动弹,被这些炮火四面八方轰在身上,却全然不当一回事。对于以“挨打”为强项的他,这些炮火聂击不过是一次较为严肃的修练,并不会特别难受,更大有余力支撑上一段时间,所以他神清气定,微微闭上眼睛,凝神思考该如何 摆脱这窘境。
  事实上,不用想得太多,孙武很快就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遇到,之前纳兰元蝶率人围攻,也曾利用类似的法宝,让自己动弹不得,然后用猛烈炮火轰击,就和现在的情形一样。有了那次经验,自己后来时时思索,再加上力量提升,已经得出了破解之法。
  孙武双眼一张,周围的心眼宗刺客无不大喜,正要集中炮火攻他最脆弱的双眼,却陡然见到一阵金光盛放,孙武全身笼罩在一团强烈金光里,逼得人们难以正视,只能将手上的光炮乱轰出去。
  单单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动摇这个坚固的杀阵,可是当轰击出去的炮火,全部被反强回来,那就不是这么好应付的了。
  第七关金钟罩,孙武的力量比当日更强,做得到那时所不能做的事,气随心转,劲道一运,便把轰击在身上的炮火全数反强出去,虽然还无法准确强回原处,强出的距离也不远,却已足够将周围轰得一塌糊涂。
  这个结果显然吓到了心眼宗的刺客,之前遇过的敌人不乏高手,却全都死在这个杀阵之下,虽也曾经对上硬气功高手,却没碰过修为如此之高的。金钟罩第七关力量,已经超越一般高手的级数,慈航静殿内也没有多少僧侣练上第七关,这批心眼宗的狙击者根本没机会见到!
  轰隆!轰隆!
  炮声连响,心眼宗的刺客们别无他法,只有加强火力,更猛烈地轰击。这些炮击伤不了孙武,全数被金钟劲挡在身外,反弹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在强烈的爆炸影响下,孙武、伽利拉斯已非完全动弹不得,虽说只是抬抬手指、开开嘴巴之类的小动作,可是对于孙武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慈航静殿藏阁中的修练,孙武窥阅《如来神掌》秘笈,再亲眼得见苦茶方丈的实际运使,堪称是最完美的教导,其中的一式,便是他深信能突破此刻的妙着。
  孙武长吸一口气,在毫无预兆的情形下,一声大喝蓦地从口中发出,犹如空中炸雷,震得所有听到的人眼前一黑,耳膜剧痛,仿佛给一记重击打中,更糟糕的是这声炸雷并非只有一下,而是一响接着一响,犹如海潮般连绵不绝,在人们耳中霹雳连响,功力稍低的人立刻就被震得失去意识。
  力量高一点的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因为在雷音轰耳的同时,强烈的冲击波也扫射出来,半空中射来的炮火,纷纷中途爆裂成火花,冲击波直扫出去,凡是被打中的人,就像是被巨木扫击,瞬间被打得跌飞出去,口鼻溢血。
  如来神掌·佛问迦蓝!
  神掌之威,摧天毁地,孙武尚未能够完全掌握此式,双不想造成太多杀伤,所以抑制了神掌威力至三成以下。尽管如此,也足够摧毁整个心眼宗的杀阵,靠得近的刺客都被冲击波重创,打飞上半空,就算是站得外围一点的也被震得耳痛欲裂,痛嚎倒地,再没有人能够操作法宝,孙武也回复行动力。
  (太棒了!佛问迦蓝的威力比预期中更强,要是下一次再碰到这种不能动手脚的困局,就用这一式来摆平。
  孙武调息回气,心里一方面惊喜不已,一方面看着心眼宗的刺客伤亡惨重,有几个人已经被一喝之威当场震死,心中不禁恻然,虽然这式神掌的主力一击扣住未发,但本身的杀伤力还是过强,若是有友军在此,恐怕很难避免误伤。
  一想到误伤,孙武立刻想到伽利拉斯,正想转头察看,忽然听到一声急呼。
  “小心!”
  叫喊的人是伽利拉斯,孙武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喊,脑里唯一想得到的可能性,就是心眼宗有人要再施暗算,便提运金钟劲,鼓动金钟罩护体。
  第七关的金钟罩,寻常刀剑难伤,便是有高手奇袭,也没有那么容易摧破,可是在鼓动金钟劲护体的瞬间,孙武忽然察觉到一股波动,沉稳雄浑,一时间判断不出来源,像是涟漪一样来自四面八方。
  孙武察觉有异,第一反应就是猛催金钟劲,但伽利拉斯却像发了狂似的自后方高速撞来,这状况很不合理,孙武不相信伽利拉斯会在这时候攻击自己,就算真的要翻脸动手,也该採取更有效率的方法,直接用水龙吟发动狙击,怎么都比单纯的推撞要有效。
  答案在瞬间揭晓,伽利拉斯撞来的同一刻,那肌波动的主力攻击也到了,透过大地传递,从脚下直袭而来,在那波动触体的一瞬,孙武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以前遇过的攻击,比这更刚猛霸道的劲道都有过,金钟罩也都承受下来,但这股波动……杀伤力不算强,却在接触瞬间与金钟罩发生“共鸣”金钟罩是提运真气、催使劲力而组成,“气”的存在便是一种波动,两种相合的波动相遇,便会发生共鸣,这个道理孙武是明白的,但实际发生了,一下子却有些意会不过来,直到那股奇异波动在共鸣状态下,全然与金钟劲水乳交融,毫无隔阂地传透上来,孙武这才省悟大事不好。
  第七关的金钟罩并没有被攻破,但却全然发挥不了作用,奇异的波动直接穿透过赤,沿着双腿经脉,所过之处并无痛楚,却都是一片麻木,失去感觉,跟着便透向五脏六腑。
  麻木的感觉绝非好事,很可能到了回复知觉,才发现血肉腑脏一片糜烂,幸好这时伽利拉斯的推撞已到,孙武给撞得身形不稳,跌了出去,在双脚离地,整个身体腾空的刹那,那股奇异波动急速衰弱,本来麻痹的肢体回复知觉,立即化成奇痛攻心。
  双腿连同腑脏,俱是奇痛难当,伤势已是不轻,如果再延迟上几秒,后果将会非常惨重,孙武甫一脱困,立刻明白敌人的攻击是透过大地进行,只要不接触地面,便能够减轻伤害,但自己不可能长久不落地,很快就会重陷劣势,要自救现在是唯一机会。
  不过,怎样才能自救,这点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所幸身边跟着一个武斗经验丰富的前辈,伽利拉斯在撞飞孙武的同时,也发动了攻击,准确地判断出敌人的位置,将水龙吟飞掷出手,刹那间,厚重的长刀化作一道龙形,切开大气,直没入黑暗深处。
  光是听那近乎无声的破风响,孙武就肯定伽利拉斯发动了水龙吟的“锋锐”异能,这样的一击非同小可,果然就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痛呼,那股奇异波动也随之消失。
  孙武双脚落地,确认敌人没有再发动第二波攻击,若非撤走,就是被活生生击毙,心下稍安,转头问起伽利拉斯,水龙吟这么抛掷出去,若是被敌人收走,那该如何是好?
  “这倒不用担心……水龙吟是有灵性的法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旁人得去的,如果别人可以说拿就拿,那……水龙吟也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伽利拉斯喘气说话,身上血迹斑斑,嘴角也溢也血痕,刚才一轮炮轰,他不似孙武有硬功护体,已然受创,又被那神秘波动一击,状况比孙武要严重得多,一番调息未能回气,还要靠孙武搀扶,才能缓慢高前走去。
  “伽利拉斯先生,那道波动是什么?好厉害啊!”
  孙武的双腿痛得要命,几乎快要没有力气走路,腹内更像是有千百把小刀在乱刺,这都是敌人那一击造成的伤害,想想实在是不寒而栗,但从情形来判断,这应该是某种法宝,而非武学,因为如果这是武术造成的伤害,那么拥有这等力量的高手,绝不会被伽利拉斯那一招给伤到。
  “唔,我也没亲眼见过,但……这应该是在域外流传久远的超级法宝,也是心眼宗的镇宗神器:大地神戟。”
  “超级法宝?是和大武五朝镇国三神器同等级的东西?”
  孙武一惊,跟着便想起这不值得奇怪,域外本就是法宝技术的源头,存在着无法用寻常等级来分类的超法宝,就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中土、域外的资讯不流通,此事不为自己所知而已。
  “域外流传着几件威力强大的超级法宝,说是流传,其实也就是传闻,并没有多少人看过宝物,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几年前,心眼宗宣称得到了大地神戟,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几年里他们也不曾真的拿出来使用,若非今日亲身体验,我也不晓得这件神物真的在心眼宗手里。”
  伽利拉斯表示,域外所流传的神兵故事中,大地神戟曾有过一役破城的恐怖纪录。
  当时,域外进行着部族大战,其中一方筑起了坚城,另一方在攻城战中付出惨痛代价后,毅然使用了新发现不久的大地神戟。
  “具体的使用方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传说中……当时持戟的武人,似乎是将大地神戟击向地面,引起了震波,向城池震传出去……”
  这一下震动,可不是简单山支地摇而已,震波所经之处,凡是与地面有相连的物体同受震荡,无论什么防御都不奏效,人、畜、走兽均受重创,当震波持续一阵子后,整座城池开始土崩瓦解,砖石墙面迅速化成细粉,崩塌下来,坚固的城池就这么毁于一击之下。
  “不过……大地神戟的威力虽强,但在我听过的神器叙述中,神戟有一个特性,或者说是限制……大地神戟只能重创生物,却无法击杀生物。如果受创的生灵伤重到一定程度,神戟的震动异能就会对其失去效果,所以,神戟多数时候是被使用于捕获目标,不是杀害。”
  “哦?这个挺好的,我很中意这件法宝啊!”
  何止是中意,孙武根本是听得两眼放光,自己很讨厌杀生,但双时时被卷入战斗不打也不行,如果能得到这件异宝,战斗时候就能大获助益,少去很多不便,不过,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孙掌门,神戟的异能确实不会致人于死,可是……如果重伤之余,被什么重物砸个正着,又或者伤重不治,那还是会致命的。”
  伽利拉斯这么解释着,孙武想想也对,再深思一层,又发现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超级法宝、超级绝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耗损的元气也是超级大,如果不是绝顶高手,普通人是无法运用自如的,敌人能够使用大地神戟奇袭,恐怕是接近一皇三宗那种级数的高手,换句话说,岂非有一个强敌环伺在侧?搞不好,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心眼宗主来了!
  然而,若真是心眼宗主,断断不会被伽利拉斯的掷刀给打伤,这噗说不过去,孙武望向伽利拉斯,期待他能够有个解答。
  “心眼宗里头高手如云,不可轻忽,但要说能够运使自如超级法宝,那就不多了……”
  伽利拉斯沉吟:“不过,某些超级法宝可以靠外力来短暂启动,简单的是凭靠浓缩能源石,复杂的……就是靠血祭。”
  “血祭?”
  “以十几条至几十条人命,进行血祭,其血肉精华经由密法奉献给超级法宝,就能短暂发动法宝。这是域外部族开发出来的技术,也是运使法宝的邪道,虽然早就被禁止,但……并不是什么人都会乖乖听命的,况且,你破去他们的杀阵时,他们的人有了伤亡,索性就牺牲这些一时不能投入战场的人力,化成更厉害的一击来奇袭我们,这正是心眼宗的一贯手段,他们从来都不缺自顾牺牲者的。”
  “呃,这么残忍?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他们的手法?还有,你明知道他们这么残暴,为什么还支持他们?”
  这问题已不是第一次问,而这一次,换来了伽利拉斯一声深深的叹息……


第六章 两仪柔云·圣宗绝艺
  孙武与伽利拉斯往前走了一会儿,看到了斜插于地上的水龙吟,周围洒着一滩血,却没有任何尸体或人踪,显然敌人已负伤离去,至于伤势轻重,从这么大的出血量来看,飞掷出来的水龙吟很可能是将敌透体而过,去了半条命。
  水龙吟的刀刃上,结了一层冰霜,周遭地面也有结冰现象,孙武急忙撤手,仔细一看,发现手掌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这才明白伽利拉斯说水龙吟不是说拿就拿的道理。
  “伽利拉斯先生,请你取回兵器吧!”
  伽利拉斯举手一拔,轻易地抽出了水龙吟,回收鞘内,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旁边的孙武看见这一幕,这才想起小殇以前说过的话。
  所谓的“法宝认主”倒不如说是法宝会排斥认定以外的人持有,而“认定”一事,用在机械型法宝上,主要是在初次持有时,进行过血液探测,而后每次启动时,都会扫描确认,如果血液特性、成分不对,立刻会发动防御,排斥持有者,水龙吟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于机械型以外的法宝,“认定”的程序多半也和鲜血有关,好比大武王朝的三件护国神器,据说如果不是流着皇族之血,就没法使用,换句话说,假如不是流着四灵族之一的青龙血,便会被法宝给“拒绝”(对了……传说 中,天子龙拳如果不是真命天子,就无法使用,这种限定又是什么意思呢?是限定必须要流着青龙血的人吗?好像又不对,如果只是限定青龙血,那所有皇室子孙应该都能用,不是只有帝王一人……唔,所谓的真命天子,到底该怎么界定?
  孙武思索着这个复杂问题,伽利拉斯则是低头看看脚下的血迹,再回头看刚才的战场,很感叹地表示,到底还是势力大的组织占便宜,大武王朝的密探、心眼宗的队伍,都先一步找到并且进入这座密窟,同盟会假如还有人留守于此,恐怕免不了与这些人发生恶斗,甚至有可能遇害了。
  “啊?那就糟糕了,我听袁兄说过,他们确实是有派人留守在这儿啊!”
  “是吗?但……为何全无声息?这座密窟里头听不见有别人在活动。”
  伽利拉斯惊愕说完,一阵细微的震动声隐约传来,虽然不大,却显示洞窟的某一处正发生着什么,孙武也不多话,与伽利拉斯并肩朝声音来处赶去。
  震动由西北方传来,跑出数十尺后,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可以判断出有人正那边战斗,孙武奇道:“是哪一路人马在战斗?是宝姑娘她们?还是同盟会的人?”
  “不管是哪一路,我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你别忘记,现在我们两个人身上都带伤,而那个持有大地神戟的人还在,如果我们再碰见他,胜负是很难说,但绝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伽利拉斯出言提醒,孙武也想到了这一点,大地神戟威力太强,自己又不会飞天,最拿手的金钟罩此刻反而变成致命伤,如果给大地神戟震上几下,死是死不掉,变成重度伤残恐怕就跑不掉,为今之计,只有一碰到敌人立刻以神掌相抗,先发制人,这样才有胜算。
  主意打定,孙武与伽利拉斯加还赶去,虽说两人有心加速,无奈各自身负内伤,跑不了多快,着实花了点时间,才赶到那处战斗地点。
  那是一面高耸的岩壁,壁面上有许多的洞穴,洞穴里好像有建筑物,无数炮火就是从那些洞穴里发出来,攻向地面。
  地面上也有一群人,数目不会少于百人,同样是发动巨型炮弩,朝岩壁上进攻,两边炮火往来,打得异常激烈。
  岩壁上所发射的攻击,除了光束,还有一种奇特光波,只要轰中物体,该物体就会僵化,跟着便碎裂开来,当地面发射的光束击往岩洞时,许多岩洞也先后绽放亮光,形成一层薄膜,对射击过来的无数光束竟然有拦截作用,甚至弹开。
  这样的技术,孙武之前还没有见过,想来应该是极高段的秘密技术,岩壁上的一方能够使用,在技术面上确实占了优势,至于地面上的那一方,凭靠着重武装、重火力,也不算居于下风,孙武看了一会儿,起初搞不懂两边人马的身份,但看到地面那伙人的武器上,绘有心眼宗的眼睛标志后,便明白了过来。
  问题是,岩壁上的那一方,双是何路人马?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光看到心眼宗的人就开打,这好像也不妥,孙武想来想去,迟疑着是否该再观望一下,但伽利拉斯却抽出水龙吟,虎吼一声便冲杀出去。
  “哇,果然人是有脾气的,莫名其妙被打一顿以后,连政治理念也不顾了,伽利拉斯先生,你决定弃暗投明了吗?”
  孙武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话,心中却有着忧虑,生怕心眼宗的那群人突然拿出大地神戟,那伽利拉斯和自己可能跑到一半就被秒杀。
  (如果他们有大地神戟在手,为什么不用?一是他们手中没有,又或者……大地神戟破坏力太强,会把敌人连同岩壁一起毁灭,他们役鼠忌器,所以才不敢使用,那就代表……岩壁上的某人或某物,是心眼宗想要夺取的东西。
  孙武一面思考,一面大步前奔,将真气运遍全身,不只是防身护体,也用以镇压本身伤势,希望尽量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伽利拉斯率先冲入心眼宗的阵中,长刀一挥,那日上演于马贼群中的画面重现,五颗头颅一下子激飞上天,血腥味弥漫开来,炮火声并未因为少了操纵者而停歇,反倒徹底失控,在没有操控后由于发射的惯性而乱转,炮火连发,将心眼宗的阵地轰得乱七八糟。
  老江湖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伽利拉斯一击砍杀的五个人,起了扭转战局的效果,心眼宗的人马大乱,伽利拉斯势如破竹地杀人,主眼宗一方所使用的都是重型兵器,里头头还有与人同高的炮塔,没法用来打近身战,仓促间也来不及换用其他法宝,被伽利拉斯杀得叫苦连天。
  高速挥动的水龙吟形成一道龙影,纵横无阻,看起来大有斩尽敌人的气势,直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出现,水平摔倒出,赫然将龙影给拦挡住。
  “碰!”
  一声巨响,龙影消失,伽利拉斯一刀受阻,立即变招,长刀回旋,切斩向敌人。
  这一刀威势极猛,但是那一只手掌上下翻飞,如蝴蝶般在空中舞出曼妙轨道,半这一刀的斩击威力卸散无形。手掌的主人,是一名穿着黑裤,上半身裹着黑色绷带的男人,背上背着一个长匣,没有露出面目,但一双手掌翻飞如蝶,将水龙吟的攻击封锁困住,显露出一身非凡本领。
  伽利拉斯的刀尊称号绝非浪得虚名,一刀失利,手腕一翻,水龙吟的刀刃骤然一亮,“锋锐”异能发动,疾刺向面前的敌人。
  孙武扪心自问,这一刀自己多半是接不下来,“锋锐”异能发动中的水龙吟,几乎是什么东西都能切开,第七关金钟罩加上异种金钟,未必能够挡其一击,那个心眼宗的高手如果还有肉掌接招,肯定会断掌毙命。
  极合理的推断,却没有发生,那个上半身裹着黑布的男人左臂一伸,从背上的长匣中取出两截金属,瞬间接合,绽放出一道强光,迎向水龙吟。
  两件法宝正面对撼,发出了极高频率的刺耳声响,声音不大,却让周遭所有人都掩住耳朵,头晕耳痛。
  声响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两件法宝的对撼结束而终,强大的反震力爆发,手持水龙吟的伽利拉斯被震开,心眼宗的高手也不好受,同样被震出数尺之外。
  纯以修为而论,已负伤的伽利拉斯仍足以技压全场,这一拼会难分胜败,敌人手中的法宝肯定中了便宜,当强光稍敛,孙武渐渐看清那一件长型兵器的具体形象,长长的金色杆子上,像叉子一样有三根尖刺,两短一长,通体没有多余的雕刻纹饰,是一件非常朴实无华的兵器。
  然而,这件法宝却散发着一种土黄色的光芒,晕淡昏黄,并不强烈,让人看上去有些模糊,不久之后,越来越强的土黄色光芒,甚至可以用“浓厚”来形容,有若实质,仿佛凝结成了土块。与此同时,孙武也察觉到脚下大地发生不寻常的能量窜动,以那件法宝为中心点,周遭的地脉能量正苏醒骚动。
  那件法宝……纯以型态来说,俗名应该是“三叉戟”但孙武却晓得它的正确名称:大地神戟!
  敌人的身上无伤,伽利拉斯掷出水龙吟所杀伤的对象,应该不是这个人,照状况来推测,应该是此人率队攻击岩壁,他的手下持神戟去处理入侵者,受创后将神戟带回给他,换句话说,这个人就是神戟的真主?
  “……该说是太荣幸,还是说有够衰?一天之内居然要连续和超级法宝战斗/赤手空拳实在很吃亏啊!”
  孙武苦笑了一下,却没有浪费时间。如果赤手空拳上阵会吃亏,那站在这边浪费时间就是白痴了,孙武立即跃起,发动抢攻,提气动粗劲,试图再发一击神掌,在敌人使用大地神戟之前,制敌先机。
  不到半天时间,要连发两记神掌,这已经逼近孙武的极限,真气运转不畅,但击至中途,孙武却发现那名心眼宗高手只是挥动大地神戟,单纯将之当成后患使用,攻向伽利拉斯,没有催动异能,这似乎有些反常。
  “动手!他没能力使用神器异能……”
  伽利拉斯对着孙武大喊,那名心眼宗的高手似乎感到不妙,竟然用中土语对伽利拉斯喝了声“叛徒”手上的攻势也更凌厉,但不管怎么舞动,他终究没有使用异能。
  孙武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敌人虽然不弱,却没有能力使用超级法宝,没法凭一已之力发动神戟异能,仅能单纯挥动当作兵器,换句话说,就算自己不用如来神掌,也可以收拾他。
  想到这一噗,孙武散去神掌真气,改催金钟劲,一下纵跃飞起,踢向敌人的后脑,预备和伽利拉斯前后夹攻。
  伽利拉斯挥动水龙吟,攻得正紧,孙武这一击攻到,敌人接应不暇,仅能高举起手,硬挡孙武的一踢。
  孙武有信心能够攻破敌伯防御,但觉得对方这一挡以、似有后着,如果无法一击将人放倒,将会有意外变化,所以心念一动,飞跃至中途身影突然模糊起来,跟着,一分为二。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万紫楼的绝学,奇幻无方,与慈航静殿正面硬攻的战斗风格不同,当孙武身影在半空中硬生生被拆成两个,不仅敌人目瞪口呆,所有的后着尽皆失效,就连伽利拉斯也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孙武还会这一手!
  就是这一下让敌我双方都惊讶的奇着,让事情产生变化,敌人的一掌打中残像,残像随之消失,而孙武的真身却已出现在敌人旁侧,一脚便扫踢向对方太阳穴,如果击中,要一击制服这个人绝地不成问题。
  可是,在足尖踢中的瞬间,孙武发现自己好像踢中一团油膏,又滑双软,浑不着力,明明是踢个正着,却莫名其妙地滑开,难以发劲,让这一击失去应有效果,而在这一击之后,一股沛然强劲自敌人体内迸发出来,孙武着实一惊,想不到这人还是一个内家修为深厚的高手。
  此人……与伽利拉斯战斗,并未拿出真正实力,如果不是这一踢太过突然,逼得他无法隐藏实力,恐怕他还会继续伪装下去。
  不过,就算能以内劲卸开,孙武这一踢也绝不好招架,未能卸去的残劲震荡头颅,敌人踉跄后跌,退了数步,一副头晕眼花的样子,差一点就要晕倒在地。
  “奸贼!吃我一刀!”
  伽利拉斯抢在孙武之前追击,一刀就斩了过去,孙武也知道事关紧要,再次飞跃走来,与伽利拉斯组成增值击之势。两方的攻击极为犀利,敌人也自知招架不下,大喝一声挥动手中神戟,土黄色的光芒骤亮,正是异能发动的前兆。
  自从开打以来,孙武就一直惮着大地神戟的异能,所以才连续使用冰跃攻击,现在虽然身在半空,但却快要落地,要是神戟异能发动,多半会被打个正着,那时引发刚才的旧伤,肯定没能力再战下去。
  土黄色光芒再起,在旁边的心眼宗余众突然停下动作,站定不动,像是着了魔似的,以狂热的眼光望向神戟,跟着,一名心眼宗教徒的身体忽然炸成粉碎,满空血肉横飞,而神戟的光芒也更为炽盛。
  一个接一个,心眼宗教徒的身躯炸碎,其血肉、魂魄都化为推动神戟的能量,孙武看在眼底,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自己能阻止他们的牺牲,或许就能让神戟的发动功败垂成,可惜自己身在半空,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咻”的一声细响,划破大气,接着就是声“轰”响,像是巨大的火炬一下子被点燃。当这些声音连续响起,神戟上萦绕的土黄光芒暗淡下来,理由是因为能源的供给被截断,已经决心自爆的心眼宗教徒一个个化作火燄,很快地被烧成了焦炭。
  人体不会无故自燃,造成他们燃烧的理由,是来自半空中的红色羽毛,一支支连续射来,准确无误地命中,只要射中人体,立刻引发剧烈大火,将人烧成焦炭,全身血肉瞬间焦臭碳化,没有东西可供给神戟吸收,阻断了神戟异能发动。
  伴随着红色羽毛而来的,是一道翱翔半空的美丽倩影,在黑暗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燄长虹,炫目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宝姑娘!”
  孙武的叫声中满是欣喜,羽宝簪的到来阻止了视野虹发动,而且即使神戟真的发动异能,羽宝簪完全不落地的绝顶轻功,正是对付大地神戟的最佳人选。
  羽宝簪连发红色羽毛,歼杀心眼宗从后,在半空一下旋身,一掌隔空轰向敌人,掌劲凝化为炽烈火燄,直击下来,孙武配合进击,一拳绕攻敌人背心,将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千钧一发之际,敌人手中的神战以一种奇异形式转动,孙武起初以为要发动异能,后来才发现不对,察觉敌人只是单纯在使用某种武技,尽管自己不认得,但半空中的羽宝簪却“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
  “当心……”
  羽宝簪发出警告,孙武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却陡然觉得身体被某种气流牵动,不由自主地一滑,本来是攻向敌人背心的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敌人的正面,羽宝簪的一掌居然击向自己面门。
  离奇变成替罪羔羊的滋味可不好,孙武百忙中举起手掌,凭着金钟罩硬挡这一击。两劲对撼,震得孙武手臂剧痛,全身炽热难当,羽宝簪的掌劲爆散,变成熊熊火焰将孙武吞卷。
  孙武接招同时,眼角余光注意到伽利拉斯挥刀斩向敌人,对方举起神戟一挡,顺势用神戟尾端敲向地面,地上应声破开一道裂缝,他挡开伽利拉斯的斩击后,整个人一下子就沉下地去,地面也迅速合拢,不留下丝痕迹。
  “喝啊!”
  孙武大喝一声,劲贯全身,破去了缠绕周身的火燄,却看见敌人消失踪影,心里一下愕然,一下恼火,想不到已方三人联手,仍然留不下敌人,让他全身而退,不过……大地神戟还真是妙用无穷,在未能完全发动的状态下,就已经像是能完全操纵大地,真的很惊人。
  “孙掌门,金钟罩果然高明,刚才误击很抱歉。”
  羽宝簪飘降落地,向孙武行礼致歉,孙武还未及答话,岩壁顶上狐朋狗友有声音传来。
  “……是慈航静殿的孙掌门吗?”
  心眼宗的队伍被全歼,在岩壁洞穴中的一方便停止战斗,现身出来。最怪异的是,他们一开口就喊出孙武的身份。
  “你们是同盟会的人吗?”
  孙武想到的就是这种可能,叫喊出声,立刻就获得对方的确认,表明身份,说是同盟会驻守于此的人员,几日前接到总部的指示,得知孙武一行人将会到来,要尽力给予协助。
  “真的是同盟会的同志吗?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
  孙武的兴奋不单纯是因为看到同盟人员,很大的一个理由,是刚才看到同盟会与心眼宗的战斗,同盟会这边掌握许多新技术,实力坚强,将来在中土的革命呀役绝对能大大派上用场,这可是一件大喜事!
  在简短的几句场面话说完后,岩壁上垂下了缆绳,将孙武等人吊上去,和羽宝簪同一组的小殇也从黑暗中现身出来,四个人一起上了岩壁。
  整片岩壁上,有五十六个大小洞穴,大部分都不深,只有少数几个深达百尺,能容纳大型建筑物,看起来都不像是自然形成,是过往楼兰遗迹的一部分,里面的建筑物也是直接开凿岩壁而建成。
  在此的同盟会人员有三十多名,模样看来疲惫不堪,但对于孙武的到来,人人都满是兴奋之情。根据他们的说法,自从圣贝贝尔要塞被逐步运回中土后,这边的挖掘研究工作便近乎停顿,大部分人员也被撤走,只剩下少数人留守,以免留藏在此的人数过多,容易被人发现。
  自七日前开始,附近有不明人士出现,最初怀疑是单纯的寻宝者,但从对方的组织行动看来,这些人并非单独前来,而是一个颇大的组织,经过几次试探,确认对方是心眼宗教徒,过没多久,就爆发了实际战斗。
  心眼宗恃强进攻,人多势众,又有重火力兵器,很快就取得优势,同盟会仅有寥寥数十人,只能凭着楼兰遗迹的器械与技术防御,随着战斗时间拉长,伤亡人数变多,同盟会一方唯有退守岩壁,倚仗地利来拖延时间,要不是孙武等人及时来到,被徹底消灭是必然的结局。
  在这几日中,心眼宗的人占据了遗迹大部分地方,大武王朝的密探、寻找到此的杰出寻宝者,都被心眼宗狙击铲除,一个不留。同盟会的人员看在眼里,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孙武道:“我们受委托到这里来,是想寻找楼兰遗迹的秘密,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同盟会的人退守这面岩壁,孙武猜想应该不会只为了防守,恐怕这里头还有什么重要机密,不能给心眼宗的人得手,所以才选择此地。这个猜测果然命中,同盟会的人员向孙武表示,此处遗迹所发现的东西,凡是被认为有价值之物,能拆卸的都已经被运回中土,由同盟会本部来研究,至于不能拆卸的,几乎都在与心眼补救 的战斗中被破坏,不让心眼宗的人得手。
  然而,这座岩壁的深处,却有一些很奇特的发现,同盟会的研究人员也判断不出那是何物,只能感觉出那些东西很重要,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毁弃,更绝不能落入心眼宗的手里,所以才据此岩壁而守。
  “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合理的要求,当然不会被拒绝,孙武的要求被第一时间执行,同盟会的人带着孙下朝深处走去,同行的还有小殇和羽宝簪,至于伽利拉斯,他选择留守在洞窟口,以防不测。
  “发掘楼兰遗迹,是我毕生的志愿,能够更接近这奥秘一步,我又怎么会不想去,但……心眼宗的人去了,还是随时有可能回来,一回来肯定是携带更多的人马与高手,我不守在这里,单单只靠同盟会的人,怕到时候被杀个措手不及。”
  伽利拉斯对孙武低声道:“况且……人心难测,不可不防,你参同盟会的人一起去,要是有个什么问题,外头没人接应,危险得很,以一个团队来说,所有人各司其位,这是最安稳的办法。”
  孙武点了眯头,明白伽利拉斯的顾虑,便请他好好静坐疗伤,大家稍后再行会合。
  同盟会有员在前引路,孙武等三人跟着走在后头,趁着走路的时候,孙武提出了一个困惑,那是刚才战斗力之中羽宝簪的一下惊愕。
  “宝姑娘,刚才和心眼宗战斗,你好像很讶异,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呢?”
  “嗯,关于这一点,其实我也正想问,孙少侠,刚才我问了一下,那名使用神戟的高手,同盟会的人说他自称是心眼宗三大司祭之一,地司祭……你可不可以把刚刚与他交手的细节,对我说一下?”
  羽宝簪说话的口气很凝重,孙武仔细回想,把与地司祭战斗的所有细节都说了一遍,羽宝簪听到孙武一脚踢中敌人太阳穴时的反应,尤其在意,连连追问,最后像是得到了答案,肯定地点头说:“果然没错!敌人用的是河洛剑派武学。”
  “是喔,那……那又怎么样呢?”
  孙武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之前就已经知道心眼宗的人有修练中土武技,而慈航静殿、河洛剑派,是中土两大武学源头,这个地司祭无论是练河洛剑技,或是修习慈航武学,都是秀正常的事。
  “不,这和之前的情形不一样。地司祭用神戟推转孙少侠的那一记,其实是剑法,河洛剑派的柔云剑法……这属于河洛剑派的极高段武技,整个河洛剑派里头,估计不会超过十个人能使用。”
  “哦?这么了不起啊?”
  “还有,卸开你那踢的,是河洛剑派的两议玄功气,那同样是河洛剑派不传密技,甚至比柔云剑法还要机密,别说是外人,就连寻常的河洛剑派弟子,都不可能接触到。”
  羽宝簪道:“所以,刚刚退走的那个地司祭,一定不是普通的域外人,是中土人的机会很高,甚至……是河洛剑派的高手。”
  孙武闻言一惊,再深思一层,发现羽宝簪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地司祭与自己交手,始终陷藏着实力,直到自己奇招突出,让他手忙脚乱,不得不使出真功夫自救,这才展露了河洛剑派的武技。
  在那种情形下所施展的武技,绝对是最熟练的真功夫,从这样看来,羽宝簪质疑的东西并没有错。
  地司祭从头到尾都蒙着脸,隐藏身份,如果说不敢让人看到真面目,那他确实很有可能是中土的河洛剑派高手,但心眼宗蒙面的人很多,照这样说来,那岂不是……


第七章 兵分两路·专家先行
  孙武与拓拔小月协议兵分两路,各自进行工作,在孙武这一边,进展得尚算顺利,成功深入大沙海,找到了同盟会的人员,接触到楼兰遗迹的一部分,但拓拔小月这边却说不上平顺。
  情报工作没有多大进展,这是主要的问题,龟兹王国本身的情报系统,并无法有效探查有关心眼宗的消息,万紫楼一方又还没送来什么情报,拓拔小月虽然心急,却是莫可奈何。
  除此之外,孙武留下来的两个糜顾惜是让拓拔小月心烦意乱的问题之一。
  任徜徉的浪子一名,在中土可以说是声名远播,尽管说不上有什么实际劣迹,但拓拔小月对这种花名在外、以“风流”为傲的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以前还率领铁血骑团在中土时,就曾想过如果有机会碰上,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后来一度听说慈航静殿派出他来对会骑团,自己还为此期待不已,哪想到那时没机会碰到,现在却以这种尴尬形式共事。
  当初孙武委托任徜徉过来,理由是因为受伤严重,必须要有很好的医疗照料,但这个应该是重伤病人的家伙,却像发了颠似的,无视自身的伤重状况,整天缠在自已身前身后,猛献殷勤,成了一只极度烦人的跟屁虫。
  “唉呀!小月公主,你吃过饭了吗?什么都不吃,对身体很不好啊!你还在发育中,这样的身体太瘦了啦!来,这是我特别为公主殿下准备的特级料理。”
  穿着一套仆人服装,双手各捧着一个银制大托盘,任徜徉以惊人的平衡性,对着拓拔小月深深行了一礼。
  “左边是黑胡椒小羊排佐酪梨番茄,右边是照烧烤鳕鱼,两道都是厨房那边花费耗大心力制作出来,兼顾美味与营养,请公主殿下品尝!”
  两个托盘的盖子掀开,热气腾腾的美味料理,就摆放在美丽小公主的眼前。
  无论香气或是食物的样子,都诱使人食指大动,但拓拔小月看着满桌子的公文,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只有满腔的怒火。
  不过,拓拔小月还是按捺住怒气,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里的厨子也是军人,不会听中土人命令,更不会接受委托,你是怎么让他们照你意思做菜的?”
  “呵呵,单纯的口舌之利,当然是说不动他们,不过我去的时候拿了把刀,架在某人脖子上,就……嘿嘿!”
  这个解释合情入理,但拓拔小月摇了摇头,一噗都不相信。
  “我龟兹的战士,怎么可能会因为生命威胁而屈服?哪怕你把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可能照你的意思来做的。”
  “是啊!你说得没错,他们确实视死如归,所以我是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说如果他们不帮忙,我就死给他们看,结果他们就很愉快地做了。”
  “你……”
  拓拔小月呆了半晌,这才愤怒地骂道:“你也是中土有数高手这一,居然用出这么无赖的手段,你身为男人的自尊到哪儿去了?”
  “哦,自尊啊?平常的时候是很重要啦!但是和公主殿下你的鼓乐比起来,那种东西不值一钱,啊!趁着两道菜还没有凉,公主殿下你赶快吃了吧!你还在发育期,要摄取充分营养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拓拔小月确实有种冲动,想拿什么东西砸在这张脸上,自己跟这个男人非亲非故,他缠在自己身边,一口一个公主殿下,大献殷勤,存着什么样的用心已是不问可知。
  国难当前,自己满所系,就是龟兹的安危,哪有心思和人做什么情感纠缠?如果不是孙武所托,又看他有重伤在身,早就一刀把他给砍翻在地。
  单单是一个任徜徉,已经很麻烦了,另外一个人就更莫名其妙,那个什么疤面大侠,和任徜徉是两种不同型态的麻烦,任徜徉是整天缠在自己跟前,赶都赶不走,疤面大侠则是踪影全无,根本不晓得她身在何处,只知道她潜藏在军中某处,至于她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就完全不得而知。
  “小月公主,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不过……疤面大侠是专业人士,对医疗、解毒很有一手,甚至可能比呼伦法王还要厉害,留她在你身边,一定能够帮上忙的。”
  孙武临去之前这么说,拓拔小月半信半疑,只能把这个“专业人士”给接下来,但疤面大侠神出鬼没不说,有时还会出现在别人背后冷笑,实在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物,几天相处下来,自己真的平白无故多了许多困扰。
  “留这两个家伙下来,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可以帮上忙吗?”
  拓拔小月心里不禁抱怨着,不过那两个糜春物却依然故我,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让拓拔小月头大和斗。
  幸好,在一堆烦扰问题中,事态终于有了进展,万紫楼方面言而有信,送来了第一份调查报告,内容指出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确实很大,就连龟兹国内都有大批信徒,也因此导致龟兹的情报体系出现问题,无法详实查出事情真相。
  这个结论在拓拔小月的预料之内,看了并不意外,真正让她吃了一惊的,是万紫楼报告中所列出的第二点。
  心眼宗操作情报的手法堪称上乘,除了进行情报干扰,更故意制造出一种似是而非的心理陷阱,让人对真相视而不见,久久没能接触到问题中心。经过亏紫楼的分析,龟兹王国所成立的生物研究所,非常可疑,其所进行的一些行动,和本次莫名瘟疫的蔓延有重大关系,极为可疑。
  当看完这一段文字,拓拔小月的第一反应,就是怒火中烧,想把整篇报告远远地扔掷出去,这段时间以来,心眼宗就是谣言的源头,他们宣称疫病的起因,是生物研究所在秘密制造生化兵器,因为实验失误,所以才引起了疫病,自己为了洗刷晕个不白之冤,在外奔走努力,结果万紫楼却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太过分了!万紫楼这是和心眼宗联合,共同勾结起来对付我们……”
  拓拔小月非常愤慨,强忍着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冲动,将报告从头到尾看了第二次。在第二次的阅读中,她优异的王者资质,让她迅速回复了冷静,察觉出了一些怪异的东西,准确把握到这份报告中真正要表达的东西。
  生物研究所进行的一些动作,确实和本次瘟疫的发生有关,这是万紫楼所肯定的事实,但到底是什么人在做这些事、爱什么人指使、基于什么目的,这些事情却还不得而知,需要进一步调查。
  不过,心眼宗却一开始就把矛头直指龟兹的生物研究所,指控里头秘密研究生化武器,这个做法不但让域外各部族哗然大乱,更使得以拓拔小月为首的龟兹忠贞份子先入为主,将这个传闻直接判断为诺谎言。
  “……说不定,他们故意将事实真相用谣言的形式散播,把秘密藏在最明显的地方,我们反而笨得看不见……”
  拓拔小月若有所悟,既而更想到一个问题,万紫楼能够侦知这些事,在域外所潜藏的力量看来不在心眼宗之下,这么强大的组织实力,长期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绝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报告在最后以小字写明,为了要探察生物研究所的情报,万紫楼已经出现人员伤亡,尚无法侦知研究所内部的情形,但无论进展如何,数日内必将送来第二波报告。
  生物研究所是龟兹王阿古布拉所设立,里面所进行的研究,都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生物技术,周围的保密工作自然是十步一哨,戒备森严,但以万紫楼无孔不入的调查能力,竟然也在探察过程中出现伤亡,这就很不寻常了。
  报告上寥寥数语,没有提到太多,但依稀可以嗅到一股惨烈的血腥味。事情紧急,万紫楼应该也很急着想探个究竟,付出的代价不会小,而这样子还被硬生生挡住,生物研究所的警戒能力委实强得出奇,强到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了。
  拓拔小月相公主万紫楼合作的诚意,也相信这份报告。诸般线索错综复杂地指来,生物研究所大有问题,自己应该採取行动,不过,心里头却乱成一片,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
  生物研究所,在龟兹公务机关的体系中,几乎是直属于龟兹王,只向龟兹王负责,超然于各种法令限制之外的,如果说生物研究所当真有问题,那么自己的父亲阿古布拉就很难置身事外。
  如果……心眼宗的指控是真……
  拓拔小月心头狂跳,不敢也不能接受脑中闪过的这个念头,自己一直所努力的目标,就是拯救国家,证明父亲的清白,洗刷冤屈,但假如事实与正义不是站在自己这方,那……那个后果,自己能够承受吗?
  思索良久,拓拔小月站了起来,望向窗外的山影。
  经过几天的赶路,自己与骑兵团已经来到离龟兹王城最近的一个绿洲,只要再赶一天路,就可以抵达王城,面见父亲。回王城的路有好几条,自己选择这一条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从这里出发,只要翻越过一座山头,就是生物研究所的所在,自己本来就打算藉这机会去探一下研究所,为什么到了这里,反而踌躇起来?
  “我相信父王……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不可能扯上这些阴谋……为了证明我们的清白,进化论如何我都要走这一趟!”
  深呼吸一口气,将紊乱的心扶回正轨,拓拔小月下定决心,必须前往生物研究所走一趟,探个究竟,那里是谣言的起点,也是一切之始,虽然未必是终点,但如果不往那边探一趟,是无法往下走的。
  有了决定,实行就是很简单的事,拓拔小月考虑过以公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入研究所探察,但看过万紫楼的报告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打算悄然暗访,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再表露身份。
  从理性上来说,拓拔小月也知道这个构想漏洞百出,风险很高,但自己身边并无得力助手,也没有靠得住的高手,这件事关系太大,在未能肯定之前,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最终酿成丑闻,不可收拾,还是只能由自己单独前往。
  黄昏时分,拓拔小月留下了书信,预防自己未能归来时会引起的麻烦,带好随身兵器,偷偷外出,策马赶往生物研究所。
  照理说,这应该是绝对隐密的行动,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但现实状况却与预想有差别,拓拔小月启程后没有多久,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跟踪者的身份不明,拓拔小月暗自留意。自己的武功虽是从小扎根修练,但身为公主要学的东西太多,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修习的时间其实不多,后来进入中土办事,战斗主要凭靠祭刀异能,大多时候又有一群部属相护,需要自己动手的机会很少,现在祭刀失落,自己的力量被打回原形,什么事如果能够不用战斗来解决,就尽可能避免硬碰硬。
  幸好,跟踪者没有继续在后头装神秘,在跟着拓拔小月一段路之后,跟踪从黑暗中现身出来。
  “你这个公主殿下胆子很大嘛!自己没多少本事,也不带个护卫,就这么莽莽撞撞地上路,你是真不怕自己回不去了?”
  拓拔小月最初以为是任徜徉,但说话的却是个女子语音,更因为戴着面具的关系,声音听来有些模糊,正是地个行事诡密的疤面大侠。
  疤面大侠的真实身份,其实难副是一个被域外各部族联合通缉的恐怖人物,这点拓拔小月当然不会知道,见到这个人出现,她叹了口气,至少这个选项比任徜徉好一些。
  彼此都不是傻瓜,不需要说一些无聊的蠢话来遮掩,彼此又都赶时间,在姗拉朵主动提议,有绝对把握帮忙清除障碍,让两人可以平安潜入研究所后,拓拔小月同意与她联手行动。
  “对了……一直想请教,不晓得疤面大侠与他的关系是……”
  这是拓拔小月早就想问的一句话,不过早已有备的姗拉朵仅是淡淡表示,自己和孙武一家是远房亲戚,与他姐姐更是非常亲密的故交。
  “哦?这么说来,你也是梁山泊的人?也认识巨阳武神?”
  “唔,要说认识,确实也认识就是了……”
  姗拉朵发现拓拔小月搞错了自己的意思,不过,这也没有纠正的必要,让她这么以为不是坏事……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在外头东奔西跑的?就算是有什么大事要办,难道龟兹没人了吗?你家里就只有你一个,没别的男人?”
  “龟兹的安危,每一个国民都有责任,我身为龟兹人,当然要挺身出来,捍卫我的国家,这跟我是不是女孩子无关。至于我们家里,我是我父王唯一的女儿,本来……好像有个哥哥……”
  察觉到自己正在和一个陌生人讲话,拓拔小月停止了说话,姗拉朵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这期间,姗拉朵在马背上不停地搓着手指,拓拔小月不解其意,也没有多问。
  两所行走的山路相当陡峭,到了最后一段路,马匹无法行走,两不得不下马,手脚并用地攀爬过山,翻过山头,看到了那幢在传闻中被一再提及的生物研究所。
  生物研究所的外观,并不像是什么研究机构,只是一座用花岗岩堆彻起来的城堡,东、西、南、北四角各有一个红色的尖塔,笔直向天而立,偶尔会冒出白烟,四面都有厚实的铁门与吊桥,却只有东面的吊桥放下、铁门开启,门口有两队警卫来回巡逻。
  光看这阵仗,就可以知道这座研究所的警戒状况甚严,拓拔小月心中评估,要不惊动任何人就潜入进去,这的确有点难度,但似乎没有难到让万紫楼连连铩羽的程度,附近一定有许多暗哨隐藏,如此一来,自己要潜伏进去就更难了。
  当然是有其他方法可想,但拓拔小月现在却想看看,那个拍胸保证有本事清除所有障碍的疤面大位,到底有什么通天手段可以如此夸口。
  “小小场面,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仔细吧!”
  姗拉朵从衣袋里取出了一根烟,一挥手便点了火,肆无忌惮地抽起来。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变通,但是当烟气袅袅散播出去,无形中好像触动了什么,紧跟着,附近开始弥漫起一层雾气。
  刚开始,雾气并不浓厚,但是过没多久,白雾整个扩散出去,满山遍野全笼罩在一层浓密白雾里头,连一尺之外的景物都变得矇眬,已经场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这场大雾突如其来,拓拔小月怎么都不相信这会是自然形成,回头再看看来时路,发现那边也全被大雾掩盖,而且大雾就是从那边往这里延伸,顿时明白过来,疤面大侠上山时沿途搓手,洒下细细粉末,就是为了制造这一场大雾。
  可是,雾虽浓密,但研究所的警卫不乏高手,这等手段能瞒得过一般人,却不可能瞒得过这些高手,单单凭着大雾就想潜入,后果实在是很不乐观。
  “不用想太多,跟着我走吧……对了,把这个东西垫在鞋底。”
  姗拉朵将一件树皮不像树皮、草叶不似草叶的东西,交给拓拔小月,后者一接过,立即悚然动容,因为那异物的表面光润无比,还会轻微地颤动,竟似某种生物。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拓拔小月却心下雪亮,这是一件法宝,生物系的法宝,疤面大侠能随手拿出此物,肯定是这方面的高人,无怪孙武说她是专业人才。
  “厉害!梁山泊果然实力坚强,居然有您这样的高人……”
  当今世上的法宝技师,九成九都是机械系的崇拜者,钻研生物系而有成的开发师万中无一,数都数得出来,梁山泊能拥有这样的异人,足见巨阳武神的实力之强,拓拔小月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梁山泊的实力。
  无独有偶的,姗拉朵看着眼前的小美人,面表后的面孔扬了扬眉,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一些东西。生物系的法宝开发师屈指可数,自己重回域外的消息又传得沸沸扬扬,这反明显的事情,这个小美人却视若无睹,该说是先入为主的效果太强了吗?
  姑且不论对彼此的观感,两人行动没有丝毫停顿,趁着大雾掩护,朝着生物研究所迅速前进。
  在移动的过程中,拓拔小月发现一件奇事,自己的步伐变得好轻快,轻轻一下迈步,就能跃出两、三步的距离,身如飞燕,最难得的是落地近乎无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雪堆里,声音都被鞋底所吸收。
  这等神效,自然是因为疤面大侠赠送的法宝,拓拔小月看她与自己、并肩而行,几乎是一下子就来到研究所前的大吊桥。吊桥的桥头有两名守卫哨岗,里头各有三名守卫,疤面大侠停下步子,没有一口气闯过,似乎在注意着途径。
  “……真麻烦,过机关这种偷鸡摸狗的工作,应该是西门贱男的专长,怎么会由我来干?”
  “呃,前辈你说什么?”
  问话没有获得答案,拓拔小月想起自己动身前特别查阅过研究所的设计图,上头所记载的保安布置,吊桥上并没有什么机关,疤面大侠可以不用这么疑神疑鬼,正要开口,却被她挥手拦住。
  “真有人在这里搞什么阴谋的话,会交出真正的设计图才怪,就算设计图是真,后头改装了什么,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姗拉朵说完,侧耳倾听半晌,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到来,不久之后,她拉着拓拔小月的手,往前急闯。一步迈出之前,姗拉朵先一手拨出,前方浓雾的成份起了变化,一层传一层,当两人通过桥头的守卫哨岗时,里头的人全在咳嗽流泪,没注意到有人经过。
  正要上桥,周围大气突然加速窜动,有什么东西正高速靠近,灵敏目不少,拓拔小月心头一惊,未及反应,旁边的人狐朋狗友高高跃起,连带拉着自己一起跃高,坠下时脚底踩着什么,却又不像桥面实地,拓拔小月定睛一看,发现那赫然是一只鸟,而且周围全都是鸟群,虽然浓雾中看不清楚,何时应该不会少于数百只。
  很明显,这就是疤面大侠要等待的东西,不这桥面上有什么布置,只要不踩桥面过就行了,浓雾中必有吸引鸟类的成分,再配合特殊每时引,让鸟群飞过桥上,形成了一条“鸟桥”而她就这样牵着自己,连球纵跃,十几个起落后,已经到了桥的对岸,再用力一跃,两个人腾云驾雾般从大铁门的顶端跃进去。
  踏飞鸟而行,这需要很高明的轻功,拓拔小月自然没有,姗拉朵更没有,但凭着鞋的法宝,在碰触鸟背的瞬间,不但吸收掉所有声音,还产生巨大的反弹力,让两人如跳蚤一般跃得极高,只要看准落点,踏鸟而行变得易如反掌。
  这是拓拔小月所知道的部分,但大桥两侧其实还有许多肉眼看不见的探测光线,这些都被浓雾遮断,不然别说是跳过去,就算真是插翅飞过去,也会被侦知,触发机关。
  “疤面大侠,你真是……”
  “什么话都先省下,麻烦的事情还没完,别松懈得太早了。”
  姗拉朵带着拓拔小月进入研究所,靠着一些拓拔小月所未知的神奇手法,连过十数关,这些就已经够让拓拔小月吃惊的,而更厉害的一点,就是她连研究所的地图都不看,却对所有门户、暗道瞭若指掌,穿梭来去,从通风烟管里翻爬,全然不用拓拔小月指引。
  “前辈,为什么你对这里……”
  “不要吵,你一出声,被敌人发现的可能性很高,从这边开始,什么声音也不能有,闭嘴跟着我走。”
  疤面大侠的眼神变得极为凝重,拓拔小月也知道不妙,安静下来。两人这时正挤身在天花板内的通风管中,拓拔小月这时也知道这些通风管内藏有监测议器,只是疤面大侠做了手脚,这才没有暴露行纵。
  时值深夜,守卫的人数减少许多,警戒工作主要是靠着高科技设备进行,拓拔小月觉得这是最棘手的地方,但疤面大侠却似乎不这么想,因为不久之前,疤面大侠曾说过一句话。
  “对三流设备搞鬼,总比处理二流高手简单……这地方后气氛不对,要是还有一流高手,那就很棘手了。”
  疤面大侠所言,拓拔小月隐约懂得,但对于“三流设备”这个词,自己很不服气,得提出抗辩,毕竟这里是龟兹的科技巅峰所在,域外的技术又胜于中土,如果这还都算三流,哪边又算得上是一流?
  在通风管中一番穿梭后,拓拔小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她觉得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或者说……有人在跟踪自己。
  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是在平地上,那还是有话好说,但自己是钻在通风管里头,后头空无一物,看得清清楚楚,这又怎么可能被人跟踪?
  “你看什么?安静!”
  姗拉朵要拓拔小月安静,不得再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一阵脚步声正快速靠近,从通风口的透气网看出去,有一群人正从通道的彼端朝这边过来。
  “……刚刚大门口的浓雾来得古怪,要加强防守,别给人钻了空子。”
  “今晚的警戒已经加强了,照理说不该有事的。”
  一群人匆匆而过,正是生物研究所的高层人员,拓拔小月认出领头的一人正是研究所副所长,暗忖自己若是被他们发现,那就大大不妙。
  这念头一动,狐朋狗友发现旁边疤面大侠的眼神很怪异,像低声问她有何不妥。
  “走在最前头那个白胡子小老头是谁?”
  “喔,那是研究所的副所长,耶律不花。虽然才能有限,不算起眼,但多年来办事勤劳,积功升至副所长,偶尔会代替所长职务,多年来无大功无大过……请问,耶律不花教授有什么不妥吗?”
  “我是不晓得他在你们这里有多勤劳,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不过很多年前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不叫耶律不花,没有白胡子,脸上皱纹也没那么多,照他现在的实际年龄,也不该有那么多……”
  姗拉朵压低了声音,却仍能听得出语气中的慎重。
  “十几年前,这家伙是河洛剑派的大叛徒,被逐出门墙,遭受通缉的练丹天才……虚谷子。”


第八章 圣殿密藏·魔狼噬人
  “河洛剑派是两大圣宗之一,渊远流长,这些年来在中土发展的十分兴旺,又深得朝廷的支持,怎么会和域外组织扯上关系?”
  孙武皱起了眉头,对这一点想不出来,又问起羽宝簪,河洛剑派有没有什么久未露面的杰出人物,或许就是这些人来了域外,掀起了种种事端。
  这问题显然让羽宝簪很为难,她侧过着想了想:“这个……不太好说,河洛派的前辈高人素来向往修仙,讲究剑之道,羽化登仙,所以久久未露面授高手着实不少,都说是在深山洞府修练……长年累月没出来露脸,有时候根本就已经亡故,只是不对外公布,让人感觉河洛派高手仍多,实力雄强而已。”
  孙武摇了摇头,只听见羽宝簪继续解释。河洛剑派的前辈高人,多数都在闭关修练就连掌门人“长河真人”都已许久不曾下山入世,以致于目前在江湖上最活跃的河洛派剑客,是以河洛五剑为首的新生代,修为未纯,只是倚仗着法宝之利,结合本自修为横行江湖。
  “……其实,河洛剑派本身有很多强横的武技,如果能够下苦功去钻研,成就将不会在慈航静殿的高手之下,两大圣宗素来齐名,慈航静殿的神掌名动天下,我相信河洛剑派也有相匹敌的绝学。”
  羽宝簪道:“不过,现在河洛派的门人,大多都不顾扎实地下基本功,而是希望取得更强、更犀利的法宝剑器,凭此来弥补个人力量的不足,专心追求剑招的变化,还有剑术与法宝的配合。虽然这确实也别开捷径,辟出一条新路,让河洛剑派的实力如日中天,但……其实已经偏离了河洛派剑术的原意了。”
  孙武想起自己遇过的华孤峰等人,觉得羽宝簪说得不错,但河洛洽派这样的变化,应该也是太平边国一役后才发生的吧?在那之前,孙武怎么都不信河洛剑派有那么多的法宝可通用,剑客们应该也是专注于本身剑技,辛勤修练的,那么……河洛剑派上一世代的高手,现在大概是四、五十岁,正值武技修为的巅峰,这些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当年河洛剑派全盛时期,河洛九子威震天下,但太平军国一役,九子中阵亡五人,第一公子李慕白失踪,虚谷子被逐出门墙,虚原子与虚河子……刀就是长河真人,都长期闭关修练剑仙之道,鲜少露面。除此之外,河洛剑派没什么更上辈的高人了。”
  羽宝簪说到李慕白的名字时,孙武心中一动,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听到有河洛剑派的高手被逐出门墙,这点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一般说来,会被逐出门墙的人物,必然是做过什么有辱门楣的恶事,换句话说,一个有过案底的不良份子,跑到外地继续为恶的可能性也高,眼前的谜团……这可能就是一个线索。
  正思索着这些问题,前方的景象忽然生变,众人来到了一个开阔的殿堂,整个殿堂都是由金属打造,看上去极为壮观。
  最外围是十数根粗壮的圆形大柱,笔直撑住最上方的金属屋樑,一条赤红色的石子路,从门口延伸向殿堂中心;在路的两旁,无数三角锥体整齐地排开,每一座都与人同高,在殿堂内不少于两百个,乍看之下,孙武还以为这些三角锥体是某种陵墓。
  看得再仔细一点,孙武发现这些三角锥体的表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圆文,有些用途,恐怕是用来记载什么重要资讯的。
  同盟会的人员向孙武表示,根据同盟会的考古学者判断,这里是楼兰一族的祭祀圣堂,每次楼兰一族发生大事,就会将整件事的资料做整理,刻在这些硬度极高、近乎水不损毁的三角金属危言耸听体上,留传给后代。
  “简单来说,只要阅读这些东西,就会知道楼兰一族的历史,这确实是个好方法,那……你们从这里读到什么吗?”
  孙武才问完,一直默不作声的小殇就冷笑起来:“楼兰一族的文字,是域外文字里头出了名的鸟文,学习难度很高,楼兰一族又把文字视若机密,不轻易泄漏外传,外人基本上是没机会学到……看不懂文字,能读出什么来?”
  同盟会人员面露尴尬之色,显然小殇没有说错,他们尽管在此耗时甚久,却没有真的能够研究出什么。
  “在这边的研究,目前能解读出来的文字,大概只有两、三成。根据专家们的说法,这整座圣堂最重要的,就是中心部位的那座祭坛,那是操控圣堂的枢纽所在。”
  听了同盟会人员的解说,孙武好奇地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像是祭坛模样的东西,即使顺着赤红色的石子路看去,尽头也只有几个台阶,还有小半个平台,实在是太小,怎样都说不上是祭坛。
  小殇拍了拍孙武,让他再看得仔细一点,这么一看,问题顿时浮现出来。和整座圣堂的规模相比,那个平台实在小得过分,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看上去确实显得异常,再回看这整座殿堂,顿时又发现周围的圆柱、正上方的屋顶,在延伸到最内部时,断口极不自然,再多看几遍,孙武立刻想到了原因。
  “这里该不会是……城市的断口?这座圣堂还有其他部分,散落在别处遗迹里头?”
  推论完全正确!并且在同盟会人员的确认中,得到了解答。圣堂的中心本有祭坛,但因为分裂崩散的缘故,祭坛如今只剩下一小角遗落在此,主体部分却在别处遗迹里,所以无法启动祭坛的功能。
  尽管如此,这一大片记载着楼兰一族知识、历史的三角锥体,仍是无价瑰宝,这也是为什么同盟会人员死守此地,绝对不让此处落入心眼宗手里的缘故。
  “喂,你陪闲杂人等聊聊,探勘工作交给专业人士来吧!”
  “小殇,我忘了问,你看得懂楼兰文字吗?”
  “这还用说?当然是不懂啊!”
  “啊?你也不懂,那你什么专业人士?和我根本是半斤八两嘛!”
  “……皇子殿下,你的遗言就只有这么多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武自然是安分守己,让小殇到祭坛遗迹上探勘,自己则是陪着同盟会人员闲谈。
  虽说是闲谈,倒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孙武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当初圣贝贝尔要塞被发现,同盟会对外宣称是发现了西门宝藏,换句话说,当年是西门朱玉先发现了这处遗迹,留下线索,这才让同盟会追踪而来,重新找到了这里,但自己进入此处至今,没有发现西门朱玉留下的任何痕迹,是因为地方太大,自己还没看到?或者是……
  孙武提出这个问题,但同盟会的人员面面相觑,似乎没有人知道,结果孙武换了一个问法,改问起他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说到这个重要机密,同盟会的人员显得很迟疑,犹豫了半晌,这才坦然告知,表示他们奉派来得晚,不是首批到此的工作人员,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清楚,然而,根据之前工作人员间的传闻,同盟会能够发现此处,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谁啊?”
  “陆主席。”
  孙武着实吃了一惊,本以为是哪个精于寻宝探索的高人,长期追踪找到西门宝藏,哪想到真实答案竟是如此,发现这处遗迹的人,居然就是同盟会那个行踪隐密几乎是个隐形人般的主席。
  “陆主席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是率领挖掘队步逐探索的吗?请告诉我吧!这很重要的。”
  孙武猜想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接着听到的果然不错,在太平军国末期,同盟会秘密组织人员,前往域外,直入大沙海,所有人员出发之前,并没有听说什么西门宝藏,也没听过楼兰遗迹,只是单纯地奉命出发。而这支队伍的性质一开始就定位为研究、开掘,并非搜索队,仿佛已有充分把握,知道遗迹详细位置。
  果然,当这支队伍秘密来到此地,在峡谷中等待了两天,直到那一天的深夜,忽然有一部飞空艇自天而降,下来的那个人穿着斗篷,远远地看不清面孔,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靠近峡谷入口处的巨岩,也不晓得做了什么,忽然就是一阵山动地摇的巨响,惊动了犹在睡梦中的许多人。
  巨响发生的同时,整个地面也在剧烈摇晃,假如不是这座峡谷地处偏僻,这么一下恐怕会惊动很多人,而在地结束后,神秘人与飞空艇也消失了踪影,而率领这支队伍的领导人,带着队伍从大石下的入口进去,就看到了这处遗迹,开始了研究工作,不久之后,一个未被上级否认的消息,开始在团队里头流传……那个神秘人物,就是同盟会主席……陆云樵。
  没有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要说凭此来指认身份,确实有些荒唐,但从这个探索工作的机密性,还有找出遗迹所在的通天本领,大概也只有陆云樵够次格,于是,这个说法就被传了下来,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是陆主席亲自出马才找到的啊……”
  孙武点点头,表示了解,这时旁边的心宝簪轻拉他右手,与他走到二余尺外,藉着去观察那些三角锥的机会,私下说话。
  “孙少侠,刚才听到的那些东西,你觉得最值得在意的部分是什么?”
  “这个……应该是陆主席怎么会知道遗迹所在吧?不管是西门宝藏或是遗迹,他好像根本就知道这里有……呃,他知道,地他来这里做什么?还搞得地动山摇的,是怕别人不晓得这里有宝吗?”
  孙武边说边想,在自己的话里发现了疑端,如果陆云樵一开始就知道遗迹在此,那么只需要将地点告知部属就好,不需要亲自前来。之所以会搞到本人亲临,应该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依照描述中的状况来判断陆云樵好像是……来开门的。
  那种感觉,好像这里不是什么楼兰遗迹,而是某个同盟会的秘密仓库,身为主席的陆云樵跑来开门,让手下员工进入仓库搬货。这比喻听起来很怪,但实际上却很像是这样,陆云樵所做的事情,就是“开门”如果没有那一下地动山摇,遗迹的入口应该不会开启。
  “孙少侠说得好!但开门的重点是那私愤钥匙,你认为陆主席是用什么钥匙来开门的呢?”
  “唔,我以前听说过,西门宝藏每一处的钥匙都不一样,这里的钥匙是什么我实在不晓得,事实上……我也不晓得慈航静殿那边的宝藏钥匙。”
  当初在慈航静殿,根本是凭着“无孔不入掌”硬开,哪有用什么钥匙不钥匙,现在问起,孙武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如果抛开西门宝藏这个前提,这里是楼兰遗址,能够开启这边禁制的唯一“钥匙”那就只有楼兰一族的血脉了,以此来推断,当初陆云樵手上用以开启遗迹大门的东西,应该就是……
  “血!楼兰一族的血,陆主席手上拿着的那件东西,就是楼兰一族的血!”
  孙武想到了这一点,从羽宝簪的眼神中,他也可以肯定自己猜得没错,但这个答案本身就很不合理,楼兰一族当时已灭亡,半个活人都找不到了,哪可能弄来鲜血?羽宝簪摇头道;“我也猜不透,但如果此地真是西门宝藏,而开启此地的钥匙又是楼兰之血,那么……谜底一定在西门朱玉身上,大恩人他必然有什么方法,可以源源不断地得到楼兰血,要不然……这道门关上了,岂不是永不开启?”
  孙武点了点头,脑里灵光一闪,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莫名其妙出现的四灵之血……这种事情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桑德族所保管的阿鼻血,只有四灵之民能够接触,也是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被天妖进入结;界,取得了阿鼻血。天妖是如何进入结界,现在也没人知道,西门朱玉就是为了解开这谜团,才深入域外调查,难道是西门朱玉掌握到地个秘密,所以在楼兰灭族后,他仍能持凤血开启遗迹?
  西门朱玉是同盟会始成员之一,与陆云樵有相当的交情,这个秘密陆云樵会知道,毫不意外,搞不好根本是西门朱玉看武沧澜不顺眼,临死前特别留下这个宝藏给陆云樵,做为日后同盟会起义资本,哪怕是死都要摆武沧澜一道。
  羽宝簪道:“事情的真相如何,恐怕只有陆主席才知道了,如果此地真的是西门宝藏,除了秘宝之外,应该还有一式剑诀。秘宝可以被取走,剑诀除非被破坏,否则就是永存于些,孙掌门有没有兴趣去找出剑诀呢?”
  怎么可能会没有兴趣!孙武一听,眼中立刻放出光芒,想要找人去问是否有发现疑似藏有剑诀的可疑地眯,这时,远处好像有什么奇异声音传来,听来很怪,像是什么动物的咆吼声,但……这处秘窟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动物的。
  “咦?宝姑娘,你有没有听见,外头的声音不太对劲,好像……”
  “我听见了,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应该是……是狼!”
  羽宝簪的声音有些许动摇,倒不是畏惧狼叫,以她的武功,就算是遇上狼群,也可以自保脱身,现在之所以心头一跳,是因为此处不该有狼,事出异常,况且在进入大沙海之前,伽利拉斯与其他寻宝都闲聊,曾经说过一句“大沙海最近有狼出现”并且面露忧色,这些都显示……狼,在此时此地所代表的意义,绝对不普通。
  “喔,好像有狼叫,这个可不太妙,我还是闪一下好了!”
  正在平台上採集样本的小殇,听到这越来越近的狼叫声,忽然停下动作,跑回孙武身边。
  “小殇,你跑回来干嘛啊?”
  “我听见狼叫声,觉得害怕啊!”
  小殇说得一派可怜,孙武听了心惊肉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种奇怪的视线让他脊椎发寒,回头一望,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天生的直觉让他将头右偏,顿时与一又血红眼睛视线交接。
  赤红色的眼瞳,像是烈火在燃烧,却又释放出炽盛的破坏欲望,仿佛要立刻扑冲过来,将自己一口吞下。和这双眼睛接触的瞬间,孙武心头狂震,属于佛血舍利的那股杀戮兽性,从黑暗中苏醒,像是要和这双红上一较高低,让孙武一时间气血激荡,难以平复。
  稍稍适应赤红眼中的压迫感后,孙武看得清楚,这双眼并不是人的眼睛,而是在一个张哓咧嘴的狼头上,银亮的皮毛,白森森的獠牙,让人望而生畏,远比普通狼种要粗壮硕大的身躯与利爪,纵使相隔老远,也造成一股压力,让它所盯上的猎物产生恐惧。
  孙武只看了一眼,就肯定这确实是罕见的凶兽,绝不能掉以轻心。羽宝簪往这边靠近了一步,惊叹道:“真想不到……居然是已灭种的阿兽兹狼,孙少侠,你要小心,当年巨阳武神在域外所消灭的魔狼群,就是这种阿兽兹狼!”
  “什么?这是老爹当年曾经打过的东西?”
  孙武吓了一跳,真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典故,不过如果是老爹当年对付过的东西,自己确实也想挑战看看,再怎么说,对付野狼总比打高手要简单。
  细心再看一眼,孙武顿时觉得不对劲。
  第一,普通狼只的体型似犬,手足俱短,但阿兽兹狼的四肢极长,下肢的长度尤其惊人,以这样的身体结构来看,要是它等一下忽然直立站起,恐怕也不奇怪。
  第二,四肢比例不寻常,这点已经很奇怪了,最离谱的一点……这匹狼并不是爬立在自己眼前,而是四肢足爪紧紧扣在金属屋顶,以倒吊的姿势,与自己遥遥对望,如果不是狼的生理特徵太明显,自己一定会以为是遇到了蝙蝠。
  “呃……这狼……”
  孙武相想问,这匹狼是否马戏团出身,要不然怎么会表演这种高难度的杂技,但羽宝簪已经紧张地做出提醒。
  “孙少侠,阿兽兹狼绝不简单,请小心戒备……”
  没有眯出该提防的理点,羽宝簪的这个警告毫不实际,形同废话,而接着发生的那个变化,让她也没有机会再把话说下去。
  孙武本来有点奇怪,自己又不盲不聋,这匹狼是怎么出现、怎么爬到屋顶上去的?自己怎么半点也没察觉?但这时辽阔的金属屋顶上,出现在许多水波似的涟漪,一匹接着一匹的银狼,从涟漪的中心浮出现身,转眼间,就从一匹狼变成了狼群。
  “……还真是马戏团出来的咧!会飞檐走壁已经很奈张了,竟然还会地行术,现在马戏团的动物特技还真杂啊!”
  孙武低声说了一句,但也听到小殇说了一句话:“去,变得棘手了,以前这些畜牲可不懂这磁疗啊!”
  “啊?什么?小殇你说什么?这些狼是升级版?你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喂,把话说清楚啊!”
  如果要战当年村长老爹战过的东西,孙武倒是很有兴趣,可以藉比来个考验,但如果是“升级版”那情形就不同了,自己可没打算当实验品啊!
  照孙武的预期,狼群下一个动作应该就是从屋顶上扑来,这一扑的声势非同小可,但纵使野兽的动作灵活,身在半空,必定会有破绽出现,自己只要把握时机,应该可以先打倒个两、三匹。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有些不对劲,狼群确实是扑下来了,但在跳跃下来前,它们屈起了后腿,姿势不似寻常的扑跳,在半空中的转身动作也极其灵活,孙武挥出的拳头、羽宝簪试射的两只羽毛,都全数落空。
  狼群落了地,巨足踏在地面的震动比预期大,站直起来的身体比预期中更高大,比寻常的成年人更高,每一匹都有近两公尺的巨硕身躯,被这些巨影给覆盖,孙武顿时意识到自己尚未成年的事实,不过,更重要的一个事实是……这些久真的会站直起来!
  孙武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前所见的这些狼群,确实是如同人类般站立,挥舞利爪,高声嚎叫,凶狠地对人攻击。之前自己还猜不透,堂堂龟兹王国为何会被狼群给难倒,让村长老爹来这里杀狼扮救世主,现在……那个答案自己已经清楚了。
  “孙少侠,当心!阿兽兹狼力大无穷,刀剑不入,传闻中仅有银器能伤,绝不可轻敌,你……”
  “……麻烦一下,如果下次要我去打狼人,请一开始就先提这一点,好吗?”
  孙武也只能这么简短地叹口气了,因为魔狼群已经开始四下攻击,择人而噬,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有几名同盟会的人员遇害。这些魔狼的攻击极其狠辣,粗硕的狼臂,力大无穷,简单一下扫过,就将人的脑袋打飞,或是整具身躯当胸断为两截。
  只是慢了一步,孙武眼前就血肉横飞,几条生命变成碎肉。一个同盟会的人员被魔狼抓住,才转头向孙武求救,声音甫发出口,魔狼便大张利口,长长的下颚流着唾液,猛力一合,轻易咬碎人体骨肉,将那人噬去半个脑袋,连带肩颈扯下一大块血肉。
  孙武经历的战斗虽多,但这么凶残的杀人方式,还真是首次见到,顿时胸口血气上冲,险些就吐了出来。
  “呜~~”长啸声中,一匹魔狼认准孙武,闪电飚冲到他面前,冲势未停,一爪便疾挥而来,直扫向他头颅;孙武看准来势,不避不闪,举起左臂挡架,有心与这异种兽类拼一拼力气。
  两股力量正面对撞,孙武只觉得一股狂风暴雨似的力量涌来,差一点就站立不稳,但自峰的金劲也随即透发出去,任外力撞击有多猛烈,双足始终像根钉一样,牢牢锁死地面,动也不动一下。
  挥击无效,这似乎激怒了魔狼,它狂嚎一声,直往孙武的肩头大口噬下,来势奇快,孙武欲避无从,只觉腥臭气息扑鼻,一股怒气由心而起,索性鼓足金钟钟劲护身,硬受一击,同时屈起双肘,前跨半步,将双肘钉击向魔狼的胸口。
  紧急应变,孙武只觉得肩上一紧,狼牙的力量极大,却仍无法攻破金钟罩的护体,而自己双肘并施,犹如两根巨钉直打魔狼胸口,甫以金钟劲爆发,力量非同小可,劲道一发,那头魔狼身躯虽然巨硕,却被打得跌飞出去,重重坠地。
  一击奏效,孙武脸上却不见喜色,这两肘一钉,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同尺寸的结实木柱一样会给打断,但魔狼坠倒地上后,只是吼啸一声,立即翻身站起来,看不出有什么实质伤害,这等抗击力已不是随便一句皮粗肉厚便能解释,如果继续打下去,恐怕真的会很吃力。稍微测试了一下魔狼的实力,孙武侧眼望子成龙向旁边,羽宝簪已顺风翱翔半空,起落间不容发之际被她闪过,孙武只看了这一下,就知道羽宝簪应付自如,只不过……对于这些魔狼,她似乎也没法造成什么有效伤害。
  “……要命,赤手空拳来打狼人……如果能有什么神兵利器就好了。”
  会轻松一眯。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圣堂的正门口就闪现一道人影,伽利拉斯手持水龙吟高速朝孙武这边冲来。
  “啊!先生,你真是善解人意啊!”
  孙武兴奋得叫出声来,但随即发现不对,疾奔过来的伽利拉斯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伤势好像比刚才还要严重几分,总不会是他辽伤辽到走火入魔,跑过来求救的吧?
  假如情形真的是这样,或许还好一点,但是当孙武看到那个手持黄金三叉戟的身影,在圣堂门口接着出现时,他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楣,而且这个霉运似乎还没走完。
  在地司祭的身旁,又出现了一道身影,心眼宗这次查真是有备而来。
  白袍飘飘,赤红的眼睛图腾飘动,来人不露真面目,但一身冰冷的邪气却让孙武异常熟悉,那凄惨一战的记忆又回到脑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
  “……心眼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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