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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东方云梦谭】【全】 作者:弄玉X龙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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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本卷简介】

江湖就是要有恩怨,没有恩怨成不了江湖!楼兰一族和白虎一族的纠葛之深,让虚江子的域外寻根之旅变成了……
“3D数位版监狱实境秀”姗拉朵的浓烈“爱意”也就罢了,莫名其妙从墙壁蹦出来的“师父”每天揍一顿也还可以忍受,被选为“最佳逃狱头头”应该也只是因为人缘好吧?
至於那些鬼声鬼影的“集体幻觉”就真的把它当幻觉好了,只是,明明是囚犯,为什麽还要被训练成炒菜的“阿江师”啊啊啊啊……
太阳王究竟在盘算什麽?那神秘的宝藏……啊~这集还不会出现啦!


第一章 奋力一搏·阶下之囚
  虚江子被带入楼兰一族之前,曾做过许多推想,对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去做考虑。他并不是那种思虑缜密的人,这些推想工作花了他许多的精神与时间,但不管是怎么想,他都不曾怀疑过西门朱玉的能耐。
  打从第一次见到西门朱玉,这个当时还只是个小鬼的男人,就处处料敌机先,神出鬼没,彷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中。后来的每一次重逢,都是重复这样的过程,把这个印象加得更深,虚江子从未怀疑过西门朱玉掌控全局的能力,更清楚知道自己一世也比他不过。
  而在这样的极度信任中,虚江子忽略掉一个很重要的事实:西门朱玉终究仍是个人,不是神。
  事实上,西门朱玉很多时候都只是故作潇洒,他的能力没有那么强,更绝不是全知全能,在大多数的时候,他谋定而后动,尽量在能够把握大局后才实际出击,提高胜利机率,可是他始终是血肉之躯,会疏忽、会大意、会忙中有错,更绝对会失算……虽然这样的机会不高。
  许久之后,当虚江子为了此事责怪西门朱玉时,他大为惊愕,“什么?你以为我把事情计算得好好的?这真是误会啊,你的出身那么秘密,我顶多知道你是来自域外,哪可能知道你本来是什么人?我又不是研究这个的民俗学者,连这个都指望我,我很无辜啊。”
  听到了这样的话,虚江子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策,但已经来不及挽救发生过的错误,至少,当时他就是这么自投罗网地被送到太阳王面前。
  “……真是有趣,白虎一族不是灭绝了吗?怎么还有死剩种傻呼呼地跑到这里来?”
  就算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虚江子也听得出来,这句话里没有什么善意,而自己与楼兰一族更绝不是亲戚,从太阳王那种充满恶意的表情,双方就算有什么关系,也只会是世仇,而这更从太阳王的下一句话得到证明。
  “……这也好,今天就让白虎一族再灭一次!”
  白虎一族?虚江子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己部族的名字,不过此刻不是仔细思考的时候,自己若是再不作反应,不管自己的部族叫什么,都要在今天灭种灭定了。
  晋见太阳王时,虚江子是被五花大绑,由楼兰一族的高手压着他,以这样的姿态跪叩于太阳王驾前,当初之所以被擒,是被楼兰一族的奇特法宝袭击,周身麻痹,这才被制服,但虚江子本就存心藉此进入楼兰,倒地后也伪装伤势严重,其实身体状况早已好转,有了挣扎的本钱,此刻一见情形不妙,第一时间鼓荡真气,全力一搏。
  事发突然,河洛剑派的武技非同小可,虚江子奋力一震,沛然大力发出,将按着他肩膀的两名楼兰高手都给震开。束缚既去,真气瞬间运走全身,回复实力的同时,也决定了下一个目标。
  距离门口、窗口的距离都远,周围都是楼兰一族的好手,就连那些拿着长形兵器,直挺挺站着当卫兵的壮汉,看来都不是寻常人物,若想从这边硬闯出去,可能性极低,更别说这里是楼兰一族的大本营,就算冲了出去,情形也只不过从被几十人包围,变成被几千、几万人包围而已。
  自己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希望救出姗拉朵,如果连人都没看到,就这么掉头跑了,那根本就是白来,还白白挨了几顿揍,所以,能够做的选择就只有一个:擒贼先擒王!
  这个主意很危险,虚江子自己也知道,但之前连绝世天妖都遇过了,太阳王不管怎么危险,总不至于比天妖更厉害吧?既然后头已无退路,那就硬着头皮往前一搏。
  “喝!”
  虚江子身经百战,临阵应敌经验无比丰富,哪怕情势不利,还是很快就想到了对策。本来制住虚江子的两名侍卫被震开后,虚江子并未站起,先一把撕裂脚下的红地毯,鼓劲往前一抖,红地毯扬波如浪,直袭向尽头的王座。
  事出突然,当红地毯翻扬起来,周围的楼兰一族高手大感惊讶,纷纷出手阻截,却反而令场面混乱起来,虚江子把握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利用抖起来的红毯作掩护,向前方直冲出去。
  短短十米的距离,不算太长,在此时却是咫尺天涯,生死一瞬。楼兰一族的高手并非浪得虚名,他们在太阳王驾前力求表现,抢着出手擒杀刺客,各种法宝、武技在同一时间递出,造成的强大压力,几乎让虚江子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然而,虚江子很快也察觉到,情形没有那么糟糕,因为这些高手在相互争功的同时,也造成了相互干扰,给了自己可趁之机。
  劲力再催,扬掀起来的红地毯,如遭利刃切割,一下子碎裂开来,四散纷飞,而周围楼兰高手所使用的武技,多半都是高温、灼热的火劲,碎裂的红布与炎劲一碰,马上被点燃起火,成了点点火雨,含劲射向八方,令本来就混乱的场面乱上加乱。
  这个机会实在太好,利用种种形势,虚江子终于闯至王座之前的三尺距离,那个魁梧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但新一波的危机也在此时到来。在场的楼兰高手,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冲动,其中也不乏思路清晰,冷静应变之人,他们看出了虚江子的意图,因此迟迟未有出手,不想增添场面的混乱,而是在他到了最后三尺时,这才闪电出击,要一举致他死命。
  前后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虚江子察觉时,自己左右肩膀已经分别被人扣住,这次不像先前,只是单纯想把人制服,在重爪扣住肩膀的同时,一股灼热火劲沿着经脉侵入,像是要把血液煮沸,左右两边的火劲,虽然有高下之别,却是同样灼烫难当,内力修为更是比自己只高不低,虚江子不得不暗责自己大意,只凭着自己一人,就想在楼兰逞雄,确实太过目中无人了。
  奋起一身的内力,虚江子挡住两侧的火劲袭击,什么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构想,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这两名高手的身形笼罩在火光中,看不清楚,但内力之强犹胜于己,两人合攻,自己能支撑短暂时间已是难得,更别说向前突袭了。
  更糟糕的是,发动袭击的还不只是这两人,楼兰一方的攻击者共有三人,第三人则在此时,由正前方疾狠杀至,又快又准的一爪,直袭胸口,大有一举撕胸挖心的架势,虚江子正全力抵抗两侧的炎劲,精疲力尽,正面护身真气降至低点,这名强敌觑准时机而来,时间拿捏得极狠,便是为了一招毙敌。
  生死一瞬间,虚江子脑里唯一生出的念头,就是不能坐以待毙,如果任这一爪击中,后果必死无疑,那还不如豁出去,试试看一些高危险性的招数。
  主意一打定,虚江子运起河洛派内劲,冒险运使尚未练成的河洛绝学“圣极云圈”明明双肩都在敌人箝制下,却陡然生出一股滑溜至极的力道,令两名楼兰高手的爪扣不牢,同一时间,虚江子身形急转,有如陀螺,卸开肩膀上的爪劲,更将左右两侧的敌人撞开,脱出箝制。
  圣极云圈脱胎自河洛剑派的掌门神功“圣极轮”本身也是神妙难测的绝学,如果能充分施展,胜负犹在未定之天,无奈虚江子尚未把这个厉害招数练成,勉力而为,虽然也成功,但在挣脱束缚之后,却再也压抑不下入体的炽热火劲,炎劲爆发,立受内伤,更无法接不下正面袭来的那一爪。
  垂死挣扎失败,眼看形势危急,却突然生出了转机,或者该说……救星。
  “你们……全都是白痴吗?”
  一声怒喝,犹如风雷狂啸,震得整个空间一时间都是回音,而怒喝之人不只是叫了这一声,更出了手,虚江子只觉得周围温度疯狂上升,火光突然大盛,一道火焰旋风狂飙卷来,天上地下似若无物可挡,身边在围攻的楼兰高手,被这道火焰旋风一卷、一抛,全都给甩了出去,没有一个人能稳住身形。
  致命危机解除,虚江子没有太高兴的心情,因为这一道火焰旋风是什么招数,他虽然认不出,但那一声怒喝是谁的声音,他却还认得出来,那绝对是太阳王的声音。
  说过要让白虎一族灭掉的太阳王,为何会改变主意出来救人呢?总不会是发现认错人了吧?这个可能性不高,因为以太阳王的强势,就算发现是认错人,他也不会为此收回杀令,反正杀了就杀了……
  这困惑一闪而过,虚江子骤觉身上一痛,跟着就被一股突来大力给击飞,轰出火焰旋风的范围,彷佛腾云驾雾,轻飘飘地飞出数十尺,摔坠在地上,这才感觉到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好像每一根骨头都被折断了。
  “你们这群低能的东西!有你们这样子出手的吗?”
  太阳王明显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领导人,他不仅是怒极而喝,甚至还动了手,连串的闷响、闷哼,在场的楼兰高手有不少都挨了他一击,部分力量较弱的,甚至还被他打得飞了出去。
  “那个小子是什么人?他什么都不是,你们居然全部对他出手?将来传了出去,说楼兰倾全族高手之力,杀了一个白虎一族的小子,这话要是传到中土那群蜥蜴的耳里,我族颜面何存?这种侮辱,你们担当得起吗?”
  就因为这种理由,虚江子意外保住性命,关于这点,他不禁苦笑,但他也想不到,马上有人因为自己而成了被害者。
  “……但……陛、陛下您这样说,不也怪怪的?您亲自出手,补了那个白虎小子的尾刀,要是他死了,将来传出去,那不就变成我族全体高手联合出击,甚至连太阳王陛下也出手,这才宰掉那小子?此话传出去,侮辱不是更大了?”
  “唔,不错,所以现在万万不能让他死,刚才我一时不察,出手稍嫌重了点,你们立刻送他去急救,一定要用最好的医疗设备,先把他救活,再找个小角色来弄死他,这样就……”
  沉吟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变成愤怒的语音,“等一下!你是什么身分?几时轮到你来纠正本王?吃本王一拳!”
  耳边接着响起的惨叫声,虚江子没有听清楚,因为他已经昏迷过去,陷入一个很深沉的梦境。
  这一觉睡得很熟,但可能是因为身陷敌境的关系,尽是作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梦境,这些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梦,不是挨揍,就是遇到生命危险,就差没有梦见被人活活打死……来来去去都是这些恶梦,如果能睡得安稳,那就真是怪事了,因此,虚江子很快就清醒过来。
  “呃……”
  清醒过来看到一片石墙、石壁,阴暗的环境,不算是太意外,毕竟每个监牢的长相都是大同小异,就连梦里那些监狱也差不多都长这样,看了以后,差点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不过,左半边身体重重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是刑具?还是右边脑袋受攻击,影响左边身体?
  侧头一看,一个金发美女正趴在自己胸口睡觉。剔除楼兰一族会特别派出美女陪犯人睡觉的荒唐可能,虚江子认为自己还在作梦的可能性居高,反正自己脑袋昏昏,感觉起来也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有鉴于每一场恶梦都只有开头好过,后头马上就是拳打脚踢,身体四分五裂,虚江子唯一的念头,就是珍惜这短暂的美好,不然可能几秒后,身上趴着的这个金发美女就变成吃人怪兽。既然是作梦,作什么事情都不用负责任,那么大可以放纵一点,所以他一把抱住那个金发美女,大胆往她丰艳的红唇一口吻下。
  亲吻的瞬间,虚江子觉得这金发美女有些眼熟,长得和姗拉朵有点像,心里更觉得好笑,自己越梦越荒唐,如果这一下真的对姗拉朵吻下去,后果可就严重了,大概不是一两巴掌能解决的事。
  当这一吻落下,脑里昏昏的感觉,令这本来就不真实的一吻,更为虚幻,连四唇相触的一瞬间,都没什么清楚感受,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被吻的那一方因此清醒过来,还有了反应。
  虚江子的不规矩一下,只是偷偷一吻,但与他相比,姗拉朵的回应就激烈得多……至少虚江子有一点没料错,姗拉朵的回应,确实不是一两下巴掌,这女人两眼一睁,不但以百倍于虚江子的熟练技术回吻,双手还极度不规矩,自他胸口快速抚摸到大腿,刺激他的敏感部位,热情如火的急切态度,差点让虚江子以为自己是被害者。
  “呜!”
  大吃一惊,虚江子奋起全身力量,把身上的女体推开,一下子用力过猛,不但把人推去撞墙,连自己都滚下木板床,摔到地上去。重重撞在地上,甚是痛楚,可是这么痛也没痛醒,就表示……这一切不是作梦,而是荒唐的现实。
  这一惊非同小可,虚江子挣扎起身,就看到姗拉朵好像一只被打扁在墙上的蟑螂,慢慢滑落下来后,满面怒容,一拍木板床,就要发难,虚江子心胆俱裂,又是愧疚,又是惧怕,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道歉。
  “对、对不起……我……”
  “贱男人!你居然敢敢砸我招牌!我走遍大江南北,碰过的女人比你用过的筷子还多,只要是我下手调情,没有哪个女人不极乐升天的,今次看在友情份上,特别服务,还是第一回对男人调情,你居然把我推到墙壁上当蟑螂!天杀的,我活剥了你!”
  “……呃……妳生气的地方还真是很特别啊。”
  虚江子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发怒的理由,是如此异乎寻常,普通人有几个能接受?而自己偏偏就是被她异常的地方所吸引,这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简短的道歉认错,抚平对方情绪,还附带一番奋力抵抗,拼死也不让姗拉朵靠近一步,再续先前未完的动作,挽回她的职业信心与名声,就这么缠扯一阵后,才有机会问姗拉朵,听到她的解释。
  “我被带回来以后,就一直被软禁,刚刚他们说抓回一个小白脸,被打得很惨,要我去操作仪器治疗,不能把人医死,我本来说关我屁事,楼兰天天医死人,又不差这一个,后来想说小白脸可能是西门大人渣,搞不好可以趁机阉了他,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会是你,那就顺手救一下,再来就跟着你到这里来,看看你有没有伤势恶化,看着看着就睡着,然后就被你奸了。”
  “等一下!把最后一句收回去,别说那种会让人搞错的话,事实上,我觉得我才是被推倒的那一方!”
  义正严词的抗议,在这种时候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姗拉朵很讶异地表示敬佩,因为根据她所听到的,虚江子所干出的大事实在有种,不但在域外到处找人试剑,还指明挑衅楼兰一族,叫太阳王去吃大便……在中土这样做可能没什么,但在域外……那确实需要很大的胆量与运气。
  “你一声不吭跑到域外,怎么忽然干起这种勾当来了?实在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有种,之前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来了域外居然像个真男人,实在让我很吃惊,你失踪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姗拉朵一问,虚江子就提出解释,把自己为何离开河洛阵营,怎样到域外接掌特务组织的经过说了一遍。姗拉朵也说出看法,但与当初西门朱玉的想法相比,她的看法既简单,又缺乏智慧……
  “这还用得着问吗?一定是你那个弟弟不安好心,想把你骗离开,不让你在那里争权,夺了他的掌门之位,至于银劫做的安排,那肯定是不怀好意啦,从我认识那个王八蛋到现在,半点好事也没有,你下次有机会就一刀宰了他。”
  “……这个……那家伙没这么好杀的,要是有那么容易,他早就被分尸了,而且,其实妳搞错了,我不可能和阿河争掌门的,别说我才能与他相去甚远,就算真要竞争,虚字辈弟子中人才济济,我一介武夫,只懂得舞刀弄剑,掌门之位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外界虽然有许多谣传,但那都只是谣传,完全没有事实依据的。”
  虚江子解释了一串,却发现姗拉朵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眼神晃来晃去,听自己一说完,马上道:“你说了半天,怎么就是没解释,你为什么要挑衅楼兰,还指明让太阳王去吃大便?别说这也是银劫的奸计啊!”
  “妳……我……这……去挑战各部族的人,并不是我,是西门朱玉,他有急事要回中土,无法赴与楼兰一族的约定,就委托我来赴约了。”
  “啊?西门大贱人为什么这么无聊?他是吃饱没事干,还是天生脑残?中土都快忙成一锅粥了,还有时间到域外来穷搅和?喂,你知道他来域外是干啥的吗?”
  “妳!”
  眼见姗拉朵如此状况外,虚江子差点气晕过去,好不容易猛喘了两口气,这才叫出来,“他是为了救妳才一路追到域外来的啊!还、还有,妳以为我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是因为听说妳被抓了,所以才……”
  虚江子不喜欢主动邀功,话说到这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幸好姗拉朵也不笨,一个太笨的人也不可能有如此成就,她虽然迟钝,但听虚江子这样说完后,大概也了解整个事态了。
  “唉,你们其实不用那样冒险的,我惹出的事情是不小,不过族里虽然抓了我回来,但不至于把我处死或判重刑的,我在楼兰一族的分量,可远比你们想象得还要重呢。”
  察觉到欠了虚江子大大的人情,姗拉朵的态度也有变化,放轻了声音,堆起了笑脸,道:“不好意思啦,我也没想到你们会这样追来救人啊,过去只有人追着来砍我,从没碰过有人追上来救的,我会意外,这也很正常啊!”
  “……如果没有西门朱玉,妳就是大地上最多仇家的人了。”
  “这个你就放心吧,至少在这方面,我是永远竞争不过他的,你不晓得我冒他名字作了多少案,那些对头要找人砍,肯定是找他,就算他坟上都长草了,我还是照样逍遥法外的。”
  “这样说来,西门朱玉都替妳背了那么多黑锅,妳还有办法搞到仇家满天下,妳不觉得自己这方面的本事过于厉害了吗?”
  “是啊,我也经常这么觉得,你这算是夸奖吗?”
  “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就算是刻意对姗拉朵宽容,虚江子也没法做到百依百顺,听见什么都说好的程度,毕竟这个女人识别危险的能力太差,要是什么都附和着她,早晚她会把命给玩掉。
  “对了,我以前有没有对你说过自己的事?像是我的出身、背景之类的?”
  姗拉朵凑近过来说话,虚江子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些不曾听过。事实上,关于姗拉朵的出身,虚江子曾在西门朱玉那边听过一点,但这点没有必要在这里说出,因为,姗拉朵会特别谈到这个,就是想藉此作个道歉,拉近彼此的距离,自己当然没有必要去破坏这个气氛。
  “我出生在楼兰的奴族,生下来就注定了我的身分,这点没什么特别,族里其它的人也都是一样,喔,或许不该说是人,那里除了奴隶,就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人……我母亲也是楼兰的奴隶,父亲是哪个就连我也不知道,有可能的人太多了……”
  姗拉朵的话,听起来是悲惨,虚江子却没有太多的反应,一方面,他晓得姗拉朵并不想看自己大惊小怪,这种疑似同情的表现,只会惹怒她;再者,这也确实没有什么好错愕的,这个时代是乱世,太平军国之乱在中土又闹得凶,家破人亡早已是民间常态,比这更惨的事都天天发生,姗拉朵的不幸遭遇又算啥呢?
  “出生就决定出身,基本上这种人生应该是完蛋了,不过,千千万万个案例中总是有例外,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总之从小我就在一些特殊技术上,非常有天分……”
  假使所谓的天分,只是出现在一些很普通的方面,那也就不用提了,姗拉朵能够在众多族人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她在偶然的机会下,接触到楼兰一族的核心秘密,一种传自古老时代的神奇技术,楼兰凭着这种技术称雄域外,自比为神,这种名为“科学”的知识,照理说是高度机密,绝不允许寻常族人随便接触,更别说是一个奴隶,正常情形下,姗拉朵应该要立刻被处死的,但……
  “楼兰是个很荒唐的地方,这里不讲什么仁义道德,只重视两件东西:实力、血统。通常,血统是实力的保证,实力是血统的证明,但偶尔也会有例外的状况,这种时候,就会对那些特殊人士给予特殊待遇……反正他们就是看中了我的天分,把我重点培养……其实这也不错,要不是这些特殊待遇,我应该很早就会像其它族人那样,白天干活,晚上被人干……不懂?就是白天当奴隶,晚上当性奴隶的意思,这样说你了吗?哈哈哈,要是真的那样,我后头可能就不当淫贼了。”
  姗拉朵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虚江子却沉默下来,不晓得好不好顺着姗拉朵的口气,把这种事情当玩笑来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就算过得不幸,那也不能够拿来当自己作恶或是危害他人的理由,这点虚江子很清楚,但听见姗拉朵这样说,还是觉得难以释然。
  “获得特殊待遇也不坏啦,包吃包住包读书,比整天干粗活好多了,差点还要包办婚姻咧,当初有人看上我的天分,认为和我一起繁衍后代,肯定是实力的保证……唉,组织的福利太好,也是麻烦,差点就被抓去配种了呢,真荒唐,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鬼耶……幸好楼兰是个荒唐的地方,他们一面觉得我的天分可以利用,一面又觉得我的血统不够高贵,为了避免麻烦,也不晓得是谁的主意,把我派往中土,从此我就解脱,换成中土人倒霉啦……”
  姗拉朵笑道:“不过,我觉得很高兴喔,到了中土之后,我遇见了那个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点我从来没后悔过,还有……能遇见你。”


第二章 荒唐世界·凶兽死神
  一句话令虚江子心跳不已,这句话才说完,姗拉朵采取主动,在虚江子意会过来之前,突然靠近,在这个敦厚汉子的温热嘴唇上印下一吻,速度很快,一沾即离,却给虚江子带来极大的震撼,令他呆在那里,完全愣住了。
  “妳……这是……”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我吗?以我们的关系,这一下没有什么啊,你亲过我,我亲过你,这才叫有往有来啊,你是面对天妖也无惧的大英雄,总不会被我亲一下就手足无措了吧?”
  “那……那倒也不至于。”
  短暂的惊吓过后,虚江子满难说清这一刻的感觉,但大体上确实是开心多过吃惊。在这个阴森森的幽暗石牢内,简陋的木板床、一地的乱稻草,闻着潮湿腐臭的气息,眼前却有一名笑靥如花的金发美女,表情看来如此妩媚,丰艳的红唇上依稀飘来香气……这一幕景象,对伤疲交加的虚江子而言,确实有若天堂……
  如果那个天堂美女没有突然狂笑的话。
  “哇哈哈哈!真想不到耶,像我这种女人也会有男人迷上,这个世界实在是荒唐,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我居然也会对男人动心,从生物学上来讲,我这就是双性恋,再也不是死同性恋了,哈哈哈,我也能算是正常女人啦!”
  什么美好的气氛都被这一声狂笑给打破,虚江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不过,姗拉朵也不是只会在那边发笑,在笑了一阵之后,她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问虚江子知不知道他自己目前的处境。
  虚江子苦笑道:“阶下之囚,这点再清楚明白也不过了。”
  “不,囚犯这点是没错的,但你这个囚犯很特别,如果你不搞清楚,这辈子大概没机会出去了。”
  姗拉朵道:“我当初的猜测没有错,你这家伙的来历很不寻常,而且甚至还比我当初所料得更有来头,你知道白虎一族是怎么回事吗?”
  虚江子当然不可能知道,姗拉朵则是简单地作了解释。太详细的东西,姗拉朵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只能告诉虚江子,很久之前楼兰一族有个祖先,这个祖先弄出了四个分支,其中之一就是楼兰,还有一支去了中土,就是如今的大武龙族,而剩下的两支,则分别是玄武、白虎,也就是虚江子的部族。
  乍听见这样的内幕,虚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万万想不到,自己的部族居然这样有来头,还能与楼兰并列,除此之外,大武皇族也和自己同出一源,这听来实在不可思议。
  “尽管大家有相同的祖宗,但分家兄弟的感情总不会太好,楼兰与白虎一族过去还打过几场硬仗,关系很恶劣呢,如果早知道你的存在,太阳王搞不好就派手下去中土宰了你……”
  姗拉朵道:“但也难说啦,中土是大武龙族的领域,别看楼兰在背后支持太平军国,把中土搞得天翻地覆,其实楼兰对大武龙族还是很忌惮,在中土也不愿太放肆行事,若不是你自己这一下自动送上门,大概也没那么容易动你吧。”
  虚江子闻言苦笑,自己如今不但自投罗网,而且还变成阶下之囚,任人宰割,那后头又该怎么办呢?
  “天晓得该怎么办,我又不是天妖,难道就这么带着你杀出重围,大摇大摆地逃狱吗?就算真是天妖,恐怕也不见得有这本事,这里是楼兰,一族中所有高手都在,又有各种强力法宝与重装备,不管是什么强人,都别想在这里横行……越说就越觉得你是死定了。”
  姗拉朵道:“不过,如果真要杀你,没理由留你到现在,我听说白虎一族有些遗产,存在域外某处,楼兰一族秘密找寻多年,全无所获,他们很可能是留住你性命,想要借机找出白虎秘宝吧。”
  “……我该怎么办?”
  “鬼才知道,总之我不会劝你自杀,也没本事带你杀出去,最多我想办法制造机会,让你从这监牢跑出去,能跑到哪里就要看你自己造化了。”
  “妳作得到吗?妳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哈,我在这里身分特殊,楼兰一族很多重要机械,除了我以外没人懂得操作,这点很扯吧?他们第一流的人才整天练武,练到连脑浆都快变成肌肉,却没什么人花心思去钻研法宝的技术,结果搞到今天这样,真是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
  姗拉朵笑着摇摇手,招呼狱卒开了牢门,就这么离开了。从她的动作来看,确实在楼兰有相当的权力,可以自由出入监牢,也令旁人对她有所忌惮,不过,对于她没法帮助自己逃跑,虚江子并没有任何埋怨,因为那确实是姗拉朵所做不到的事,甚至说得明白一点,如果姗拉朵坚持要带自己逃狱,虚江子反而会觉得困扰,因为没有可能做到的事,就不用故意去冒这必死无疑的风险了。
  “唉……人生啊……”
  虚江子在那张脆弱的木板床上躺下,眼望天花板,想着自己的处境,更回想着姗拉朵所说的每句话。
  这些话是姗拉朵很认真地说出,看她的表情,照理说里头不会有什么谎言,但她所说出的东西,却与自己所知的相差很多,自从来到域外,努力搜集楼兰的相关情报,从各方管道汇聚得来的资料,并不是姗拉朵说的那样。
  楼兰一族是绝对高傲的种族,奉行血统至上的原则,鄙视一切非楼兰的人种,域外各部族奉楼兰为神明,拼死拼活,就是希望能得到楼兰一族派遣女子下嫁,让自己的部族从此混有一丝楼兰血。
  但姗拉朵所说的内容,楼兰一族对奴族极其严苛,这倒也罢了,可是……性奴隶?人类通常不会去强奸一头猪、一只羊,楼兰一族不把其它的种族当人看,照理说,不该发生姗拉朵所说的那种状况,否则成天搞来搞去,生下的混血后代又该怎么办?楼兰人明显不乐于见到混血儿啊。
  除此之外,楼兰一族坐拥那么强大的力量,各种法宝神妙莫测,族中高手如云,普天之下,似乎再也找不到可以匹敌的对手。如此强横的部族,在姗拉朵口中似乎就只是一群肌肉蠢蛋,干着种种无能的事,可是……天下没有侥幸得来的成功,若楼兰一族真的那么无能,全族人早已成了沙漠中的枯骨,哪有可能建立如此伟大的基业?
  那么,到底事实是怎样?是自己听到的那些楼兰传闻有误?还是姗拉朵说谎话?这两者应该都不太可能,那问题又出在何处?是什么地方自己还未能想通?
  想来想去,虚江子觉得头痛了,相较之下,他并没有怎么想到自身处境,彷佛自己是死是活,全然无关紧要。
  反正,这个监牢看起来是破烂,但以楼兰的技术力,搞不好藏了什么厉害机关、杀人兵器也未可知,更何况身在楼兰,除非有本事把他们全族人杀光,不然是逃也逃不出去,可以不用浪费时间想这个。
  想来想去,虚江子始终是有伤在身,很快就感觉到疲倦,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本来以为自己会睡得很熟,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被一种奇特的感觉所惊醒,好像监牢里头有什么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最初的感觉非常强烈,虚江子察觉到监牢内有某个存在,某种……非常巨大的存在,似乎是某种庞然大物,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事,因为这监牢并不宽大,怎么可能容纳得了巨大物体?另一个可能,就是有什么很强的高手出现了,当初遇到天妖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但天妖的气势中蕴含着杀意,没有这股气息来得从容。
  睁开眼睛一看,寻找这份不寻常气势的源头,就在正前方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很奇怪的人物。
  如果不是先入为主,想到可能是某个高手到来,虚江子实在没把握一眼就把那个“人”认出来,这个人的头发、胡须,既长且乱,好像已经十多年未曾梳洗、不曾打理,连头脸都被遮掩住,看不清面容,只依稀看到他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红色伤痕。
  双手戴着镣铐,中间串着铁链,衣衫褴褛,浑身肌肉却很粗壮,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洗澡的关系,即使相隔甚远,都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传来,那像是猛兽身上的气味,浓烈而腥臭,说不清是什么野兽的味道,总之就是不像人类……不过,这股腥臭气味中,倒是带着鲜血的味道……
  这么莫名其妙的人物,要是换作在别的地方看到,虚江子还不会那么在意,但楼兰一族的大牢,又怎么会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此人应该不是被狱卒放进来的,而牢门未破,刚才也没半点风声,这个人是怎么在此离奇出现?
  “敢、敢问……”
  惊愕过度,虚江子是用中土语发问,察觉到不妥后很快又改为域外最流通的语言,边说还边望向栅栏外,看看有没有狱卒被惊动,但简单一瞥,外头没看到任何人,目光再移回牢房内,却已不见那个神秘人物,只看到一个飞快变大的拳头。
  “浑帐东西!吃老子的铁拳!”
  字正腔圆的中土语,伴随着一记怒拳重轰而至,来势奇快,虚江子提防不及,被打个正着,这一拳的力道更是大得惊人,打在脸颊上,竟然把整个人打得离地飞起。
  假如不是在牢房里,这一下被打得飞起,不晓得要飞出多远才摔下,但后方就是牢房墙壁,虚江子重重撞在土墙上,痛彻心肺,肯定这堵土墙不像外表看来那么简单,在一层泥土的表面下,存在着硬度极高的物体,是什么金属无法确知,可是内中存有奇异能量,自己先前没有蠢到去破坏墙壁,尝试逃走,这是绝对正确的判断。
  然而,重重撞在土墙上,发出了一下很大的声响,只要狱卒不是聋子,就万万没有听不到的可能,虚江子担心很快就有大批狱卒包围这里,而急促的脚步声,也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迅速朝这边靠近。
  牢门的栅栏不算太密集,很容易就能从栅栏外看到里头的情形,当狱卒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还没看清楚这里头的东西,就先喝骂出来。
  “吵死了!干什……”
  狱卒骂到一半,看清了监牢内的景象,也看到那名野兽般的怪人,惊愕莫名,刚刚要叫喊,那个怪人突然转过头,朝狱卒瞪了一眼。
  照理说,怪人的面目都被长发遮蔽,虚江子与他对视时,就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他要如何隔着长发瞪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然而,最荒唐的事情正是如此,他不但瞪了狱卒一眼,这一眼的效果还非比寻常,那个狱卒彷佛见到什么非常恐怖的生物,失声大叫,就这么吓晕过去,躺平在地上。
  虚江子不是胆小的人,但他见到这一幕,心头不禁大震,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眼神,居然能把人当场吓晕,这种眼神……只怕天妖也未必能做到。
  心惊胆颤之余,虚江子想要提问,预备问问看这号人物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话到嘴边,想起刚才的情形,自己甚至是一句话都还没问完,就被人打飞到墙壁上当蟑螂了,现在又怎么好重蹈覆辙,再去挨一拳呢?
  存有这顾忌,虚江子就不便开口,静静地站直起身,一语不发,反正除非对方来这里是为了吃人或杀人,要不然,这人既然会说话,那迟早也是要说出他的真正目的。
  就这样,狭小的囚室内,两人相互对看,陷入了一阵颇长的沉默。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对看,因为虚江子虽然感觉到对方在注视自己,却看不见那人的眼睛,无法对视。怪异的气氛之下,所造成的心理压力也特别大,虚江子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想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笼罩在对方目光中,稍有妄动,在气机牵引下,就会挨上一记重击,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已是势成骑虎,除了静待对方的动作,自己无法先动了。
  “……小子,你为何而来?”
  “呃。”
  那怪人的声音听来很模糊,近似野兽咆哮,在这个距离听来,真是非常有冲击感,虚江子还未及回答,就听见那怪人道:“你为了一个女人而来?好一个色胆包天的小子。”
  刚才与姗拉朵的对谈,可能全落在此人耳里,就算想要抵赖也是无用,虚江子索性不作解释,哪知道连沉默不语也会出事,忽然间眼前一花,那个怪人的身影消失,虚江子心知不好,第一时间提高戒备,一见到那只要命的拳头迎面而来,连忙闪躲。
  只是,如果这么容易就可以闪开,那也就不是要命的拳头了,虚江子尤其不解,自己的武功并不差,也已经提高警觉,那只拳头来势不算快,但也解释不出为什么,就是闪躲不开,被那只拳头再次轰上脸颊,整个人又被打飞出去。
  “呜呃!”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被打飞出去,重重撞墙,但一摔落地,虚江子马上压下脑里天旋地转的晕眩,站了起来,摆出防御姿势,至少在外表上要维持无懈可击。
  “哦!”
  见到虚江子的架势,那个怪人像是笑了一笑,却没有再发动袭击,缓缓道:“白虎一族的小子,傻呼呼的跑进楼兰来送死,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嘿嘿,有趣……虽然说是色胆包天,不过色胆也是胆,男人最怕就是没有胆色……很好,小子,我看上你了。”
  怪人说得直接,虚江子却心头一紧,被恐怖份子看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鬼才知道这家伙看上自己是什么目的。
  “小子,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啊?这个……哪有可能不想,没有人喜欢天天吃牢饭吧。”
  “想就行了,告诉你,你走运啦,老子已经看上你,决定和你合伙搭档……嘿嘿,一起逃狱!”
  “逃狱?”
  与其说惊讶,虚江子啼笑皆非的感觉更强烈,难道这个地方不是监狱,而是神经病院?楼兰的监牢实在很特别,被关在里头,还会突然有个疯子跑来说要合伙逃狱,如果有那么容易跑,这里也就不是楼兰了……可是,这个人离奇出现在牢里,全无征兆,什么东西也没破坏,就这么突然现身,如此神乎其技的本事,说不定真有可能逃出楼兰。
  “敢问先生……”
  好奇心起,虚江子想要先探探对方的底细,一句话出口,想到刚刚就是为了这句话挨揍,连忙想要改口,哪知道这次的情况却不同,那个怪人听他一问,虽然没有马上回答,但虚江子却感觉得出,囚室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许多。
  “唔……你可知道,每个监狱里都有些最黑暗的角落,在这些角落里,流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传说……这些传说,其中……有的非常恐怖……”
  怪人的语气很严肃,沉重的气氛中自然有一股无形压力,逼得虚江子不敢随便开口说话,甚至觉得周遭温度好像都在下降,遍体生寒,只是……撇除这些令人不自在的感觉,虚江子其实……非常想要笑。
  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关在监狱里,一觉醒来睁眼,看到一个魁梧的神经病壮汉,离奇出现,瞪昏了狱卒,随便打人,现在居然还说起了恐怖传说,天底下有什么比这还荒唐的?假如换一个不同的情境,自己一定会捧腹狂笑出来。
  “……而老子我,就是那些恐怖传说中最可怕的一个……三十年前曾经横行域外,无人不惧,与楼兰一族暗中交手十数次,手上染满楼兰高手的鲜血,令楼兰小儿闻之啼哭的恐怖名号,就是老子我……”
  怪人说着,举起大拇指,比了比自己,沉声道:“阿古布拉!”
  “阿、阿古布拉?”
  虚江子一呆,首次听闻这个将与自己一生纠缠极深的名字,但此时的他,脑中极力回想,却只是肯定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数据中,并没有这么一个陌生的名号,换句话说,这多半只是在瞎吹。
  “不错,域外无人不晓的凶兽死神,绝命风沙,阿古布拉,就是我本人,想当年我……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想笑?老子讲的话你敢不信?”
  虚江子自问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在战场上冲锋时,不晓得多少次锐身赴难,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杀退敌人,救回友军,这是河洛派上上下下都晓得的事。哪怕是对上天妖,他心中恐惧,却也能机智应变,不曾畏缩退让,然而,现在对上这名怪人,面对其暴力威胁,虚江子却觉得……和这个神经病搞对抗,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不,您误会了,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意思,绝命风沙、凶兽武神……”
  “是死神!”
  “抱歉,是死神,凶兽死神的大名鼎鼎,连楼兰一族的小儿听了都会吓哭,呃……我听了也非常敬仰,这个……今天有缘得见,实在是我的运气……”
  虚江子平时不是一个会说奉承话的人,偶尔试着讲的结果,效力就非常差,尤其是听在这么一个性情乖戾的怪人耳里,甚至起了反效果,怪人阿古布拉侧过头,汹涌怒气爆发出来。
  “小子,你看不起人啊!凶兽死神的名字,连我都……我是说,你随随便便就拍马屁,难道以为老子是那种爱听马屁话的人吗?拿这一套来对付老子,你是不想活命了!”
  眼看又是一记重拳难免,虚江子急中生智,学着西门朱玉的口吻,笑道:“前辈何出此言?您一现身,就说我色胆包天,还说男子汉首重的就是胆色,现在我能当着您的面随便说话,这岂不就是胆色?还是你想我向您卑恭屈膝,这才是您要的?”
  “这、这个……”
  怪人没有把话接下去,虚江子晓得自己用对了方法,道:“前辈在这监牢里来去自如,神通广大,但楼兰一族并非浪得虚名,要闯出此地,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没那么容易?嘿,何止是不容易,这座监狱专门囚禁特等重犯,里头五百四十三名囚犯,个个都是身怀绝技,曾经横行一方的人物,你这不成气候的白虎小子,莫说是逃狱,本来就连和他们关在一起的资格也没有啊!”
  “那……我又为何会被关在这里?总不会是楼兰一族盛情款客,特别给我元首级套房吧?”
  “单单凭你一个,有啥值得被重视的?楼兰一族所在乎的,是白虎一族的潜在价值,你……”
  阿古布拉一声冷笑,道:“这些东西说多了没用,还不是和你说的时候,老子选中你,也是看中你的潜能,这座监狱五百四十三名囚犯中,只有你才可能和老子搭配得上,一起杀出这座鬼监狱。”
  一直到目前为止,虚江子都没有很认真来看待这件事,自己在中土、域外,都算得上高手,可是和这位阿古布拉相比,那就远远不如,而这座楼兰特别修建的重要监狱里,既然关了五百多名高手,自己也不可能是他们中的最强者,有什么必要选择自己当逃狱同伴呢?天上怎么可能掉下这种好事?
  姗拉朵曾说,白虎一族在域外藏有秘宝,楼兰寻之不得,预备从自己身上找线索,阿古布拉会不会是听见了此事,想要夺取宝藏,这才看上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其实也不算太坏,与其被关在这里,要面对整个楼兰一族,那还不如先逃出去,单纯面对这个神经病,起码还安全一点。
  “那……请问一下,前辈预备如何逃狱?您一直强调胆色,总不会是我们就这么连手破门出去,见人就杀,直至冲出楼兰范围,或者我们被楼兰人砍成肉酱吧?”
  “呸!连手?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和老子连手?凭你现在的武功,出了这个牢门,连百步都走不上,就要粉身碎骨了,还说什么见人就杀,你自杀就差不多。”
  “那……”
  “那什么那,摆在眼前的方法只剩下一个,你拜老子为师,老子亲自教你武功,花上几个月时间,把你调教得有点程度了,就能与老子一起杀出去了。”
  阿古布拉说得理所当然,虚江子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蹲苦窑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神经病说要连手逃狱,这已经很夸张了,现在这个神经病还说要教自己武功,教会了再连手杀出去……
  一瞬间,虚江子有股冲动,彷佛这一切只是场不真实的恶梦,自己应该重新躺回木板床上睡觉,一觉睡醒,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又这种表情?老子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找人连手逃狱,都找到还要重新教武功的地步?那随便另外找一个比我更强的人不就好了吗?”
  “哎呀!你以为我不想吗?问题是别的人全都不行,非你不可,要是别的人选可以,老子今天还用得着这么头痛吗?”
  “……为什么非我不可?我资质没有特别好,也不是学武天才,总该有个理由吧?”
  “鬼才知道!天晓得那个死丫……”
  彷佛察觉到说错了话,阿古布拉突然闭上嘴,再开口时已换成一种极为平板的制式声音,“你天赋异禀,是万中无一的练武人才,又流着白虎一族的血,只要加以训练,再打通经脉,搞不好都可以飞上天了。”
  这些话说得全无转折,虚江子死都不信这是实话,但开头阿古布拉的那一下转折,却似乎是蹊跷所在,只不过一时之间还想不出什么来。
  “怎么样?臭小子,别浪费时间了,快拜师吧。”
  “这个……我觉得头有点晕,身体怪怪的,我还是先去睡一觉好了。”
  并不是开玩笑,虚江子无视眼前的壮汉,一下子躺平回木板床上去,想说要让脑袋冷静一下,不然连串荒唐事情接二连三袭来,自己都快要被搞得精神不正常了。
  “浑帐东西!”
  一记重拳再次轰了下来,把木板床打得粉碎,虚江子还没摔落地上,就被人掐着脖子给拎了起来。
  虚江子不算瘦小,但是和阿古布拉的魁梧身材比起来,就完全变成了一个瘦子,这一下被人掐着脖子拎起来,全无抵抗之力,脖子上感受着惊人的压力,骨骼几乎为之爆裂,伸手去推、撞这条手臂,却如蜻蜓摇石柱一般的无力,死亡的压力一下子袭上心头,可是最怪异的一点是……比起恐惧,虚江子其实更觉得想笑,这一切实在太荒唐。
  “小畜生,拜不拜师?再不拜师,老子一把掐死你,管你什么灭种不灭种,今天就让白虎一族绝子绝孙!说!拜不拜师!”
  “……师……师父……”


第三章 狱中传闻·幽冥鬼话
  很久以前,虚江子也听过一些传奇故事,叙述着各种平民英雄的诞生与崛起,这些故事无论是在民间,或是在武林,都相当受到人们喜欢,代表着人们的梦想。
  在这些故事里头,主角功成名就之前的奋斗过程,都毫不例外地存在着一种特殊角色,这些角色可能分属不同年纪、不同身分,但却存在着一模一样的功能,那就是传授男主角武功,通常都是那种第一流的绝世武功,普通人连想看一看都很难的神功、神剑,就这么机缘巧合地传给主角,而少数个别案例,师父在传完武功的时候,还会顺便把一身功力也奉送,每次听到这种极具奉献精神的良师,都会让虚江子与一众师兄弟感动非常,热泪盈眶,连望向自己师父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感情。
  有鉴于这样的特性,这一类特殊角色的名字,一律都被称为“传功长老”不过,故事终究只是故事,河洛剑派上上下下不晓得多少门人,各自为了不同的理由在学武,拍师父马屁、师兄弟之间勾心斗角,这时有所闻,却从来没听过有谁真的有了奇遇,被传功长老灌了一身武功,又捡了几本绝世武功回来偷偷练。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这点虚江子心里有数,在他看来,奇遇顶多就是像弟弟那样,天资聪颖,学什么都特别快,又备受师长的重视与期待,什么好处优先安排给他,这样就已经很得天独厚了,至于说什么别的……那都是故事里的事,不切实际,不用幻想,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凭空落下来的好事。
  然而,虚江子实在想不到,世事之奇,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能力,故事中的传功长老出现在自己眼前,逼着自己拜师学武,只不过这不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根本就是一场大灾难,飞来横祸,阿古布拉这个怪人脑子不正常,胡乱选徒弟也就算了,下手还这等狠辣,自己脖子上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别说断气,随时都会断成两截。
  “……我……我脖子……断……你就……没徒弟……”
  “哼!要挟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最不吃这套的?反正本来就看你不顺眼,白虎一族的狗种,居然敢来楼兰耀武扬威,蠢得和什么一样……老子现在就掐死你,省掉以后麻烦。”
  阿古布拉恶声恶气说话,虚江子听在耳中,尽管咽喉剧痛,还是觉得很荒唐,这个神经病一下说自己胆色过人,一下又说蠢得像什么一样;前几秒还在说看中了自己,后几秒却说本来就看不顺眼……所说的每一句,毫无逻辑性可言,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过……一早也知道这人脑子不正常,现在抱怨这些东西,实在太晚了。
  “最后一次机会,拜不拜师?他妈的,河洛派什么名门正派,摆什么臭架子,在老子眼里连狗屁都不如,你这河洛弟子也是不如狗屁,再不拜师,老子直接把你抽筋剥皮!”
  生死关头,虚江子不是没有试过抵抗,他几乎把自己所知道的厉害招数,全部由指、掌使出来,拼命之际,力道既大,招数也精奇,全都轰击在手臂的要穴上,换作是遇到别人,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木棍钢条都早给打烂,但阿古布拉的手臂却坚逾铁石,挨了那么多重击,浑若不觉,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到了这地步,虚江子心下清楚,除非发生真正的奇迹,不然最多十秒,自己这条命就算是玩完了,但奇迹发生的机率太小,就算地上那名昏倒的狱卒醒来,高声大叫,引来大批人马,逼阿古布拉放手,这一切也不可能在十秒内完成。
  那么,是要向这个疯子屈服吗?但身为河洛弟子,应当守护师门荣誉,如果因为受到威胁,就随便改投其它人的门下,这等行为欺师灭祖,将来不但要受惩处,而且这件事传出去,所有师兄弟都会看自己不起,尤其是……
  等等!
  这一瞬间,虚江子突然想起,当初自己要拜在赤城子恩师门下,依照门规,必须要出家为道士,自己也曾非常苦恼,但那时虚河子、虚海月都不把门规当回事,说当道士是权宜之策,高兴当就当,不高兴随时还俗就好了,不用太计较。
  要是他们两人在此,面对这种局面,大概想都不想就直接搞权宜之策了吧?其它前辈、长辈的作法不明,但若是师父赤城子,十之八九会称赞他们通权达变吧。
  想到这里,虚江子顿时觉得,自己对于河洛荣誉的坚持,根本是毫无意义,虚河子不在乎,连掌门赤城子也不在乎,自己若为了守护门规而死,那两人一定会说自己是傻瓜,而自己如今想想……还真是傻瓜没错咧。
  短短的十秒时间,一下子就飞快过去,在这十秒的尽头,囚室内响起了一阵微弱的呓语。
  “……我……我愿……”
  这应该算是投降的表示了,但阿古布拉却对此充耳不闻,甚至还大声质问,“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你再说大声一点!”
  问话的同时,手上劲力丝毫未减,让虚江子不禁怀疑,收徒可能只是一个藉口,这疯子根本就是想弄死自己。
  “师、师父……”
  声音不大,却已是虚江子声嘶力竭拼命挤出的两个字,这两个字一说,紧掐在脖子上的巨掌立刻松手,虚江子滚倒在地上,喉咙剧痛,无法呼吸,几乎连眼泪都要流下,耳边却还听到阿古布拉的喃喃自语。
  “啧……可惜……还不够爽……”
  莫名其妙的言语,听得人背脊生寒,虚江子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搞不好是没有错的。
  “好啦,身在监牢,一切从简,老子不是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就不特别要求你三牲祭礼,磕头跪拜了。小子你走运,老子平常是不随便收徒弟的,收你这蠢蛋当徒弟,算来是蚀大本了,但既然被你叫了师父,就勉为其难教你几手吧。”
  强迫别人拜师,还敢说得这么大言不惭,实在是很厚脸皮的事,特别是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古布拉好像完全忘记了初衷,要提升虚江子的武功来一起逃狱,这种异常的表现,再次让虚江子如堕五里雾中。
  “前、前辈……”
  喉咙痛得直让人流眼泪,虚江子说的这些话,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但阿古布拉不但听见,还为此发怒。
  “小子!你刚刚说什么?老子最恨就是出尔反尔的狗种,你不要命了!”
  “……师……是师父……”
  “嘿,还说什么狗屁名门弟子,连一句话都说不好,太丢人啦……”
  阿古布拉放声大笑,笑声令得四方壁面直摇晃,真力充沛,震耳欲聋,不过这一下大笑也惹来了麻烦,虚江子清楚听到远处有大堆脚步声朝这赶来,应该是狱卒终于察觉不对,来这边看看情况了。
  “啧!碍事的来了!”
  长发遮面,虚江子看不到阿古布拉的脸,也无法得知他是否变了脸色,但从声音听来,他对这些狱卒并非全无忌惮,发现大批狱卒往这边跑来后,他也只得躲避开来。
  “喂!不中用的劣徒!”
  “……我抗议无谓的言语暴力。”
  “管你去死!总之你记着,不许对任何人说见过我,刚才是你自己一个人在监牢里自言自语、哈哈狂笑。要是你敢让人知道我收你为徒,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要怕人知道?你不是无惧一切的绝命风沙,凶兽死神吗?楼兰的小孩听到你都会哭,怎么还需要怕这些狱卒?”
  “……这……这个……因、因……是因为……喔,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楼兰人凶残毒辣,我被抓进监狱的时候,不但给穿了琵琶骨,还被砍断手脚筋,因此武功尽失,发不出力量来,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对,就是这样。”
  中土官府对付江洋大盗,确实是有穿琵琶骨,斩断手脚筋之类的酷刑,一旦施行,无论是怎样的高手,从此就变成废人一个,这些虚江子因为职务关系,也曾亲眼目睹,但问题是……穿了琵琶骨之后还能那么活蹦乱跳的囚犯,这就从没见过。
  “你说穿了琵琶骨,那锁链在哪里?伤口怎么看不见?”
  “因为我已经长好了啊。”
  “你手脚筋被砍断,武功全失,怎么打人还那么痛?”
  “因为我天生神力啊!”
  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阿古布拉一句话说完,突然挥出重拳,早已眼冒金星的虚江子根本不可能闪躲,一下子就被打飞出去,落在地上,痛得脑里一片模糊时,还被人捏开下巴,往里头塞了一颗药丸,强吃进肚内。
  “嘿嘿,吃了这颗药,你敢泄漏秘密,就会肠穿肚烂生乳癌,死得惨不堪言,这样子说,你懂了吧?笨蛋徒弟。”
  监狱里头,大概就是一个弱肉强食、坏人当道的世界,阿古布拉说完话,狞笑着扬长而去,最荒唐的是,虚江子竟然看到他直直走向墙壁,就像溶解进水里一样,无声无息地穿透进去。
  “……我……我一定是疯了吧?”
  精疲力尽,虚江子就这么晕了过去。
 “老实说,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我自己睡觉不小心,在牢里头撞的。”
  “刚才我们听见有人大声说话,还笑得很恶心,明明不是你的声音,牢里却只有你一个,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做梦,自己说梦话,声音大声一些,听起来与平常不一样,那也是很合理的,说不定我还有双重、三重人格咧。”
  “我们有个弟兄,说是一靠近你的监牢,才看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就晕了,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你要给个交代!”
  “怎么能找我要交代呢?他走到我牢房外头,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自己晕倒,叫也叫不醒,我还觉得奇怪呢,你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
  虚江子秉持着一问三不知的精神,把狱卒方面逼问的东西推得干干净净,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够倒霉,阿古布拉消失后不久,他就被赶到的狱卒给抓进刑室,用铁链铐手吊起来问话,问话时候,一堆看起来很恐怖的刑具,就在眼前晃来晃去,狱卒们听着他的话,表情越来越臭。
  更糟糕的是,阿古布拉强逼着虚江子吃的那颗药丸,不晓得是什么成分,却肯定有削弱个人武功的作用,虚江子一面说话,一面也觉得自己的真气越来越弱,都快要提不上来了……这一下,事情可就真的糟糕了。
  “……听说楼兰是文明的地方,你们不会随便虐待人犯吧?”
  回答这句话的,是一顿如雨而下的拳头,在场全体狱卒以实际动作表达了他们的想法,拳打脚踢,连旁边的板凳都用上,一股脑地砸在虚江子身上,结结实实被痛打了一顿。
  不过,打得虽然重了,虚江子倒是觉得还好,毕竟以前都是在战场上讨生活,拳打脚踢再厉害,总是比不过敌人刀劈剑砍,况且,这些人打归打,毕竟没有拿刑具出来,没有切割烫烙,比起很多地方对待江洋大盗的待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嘿,被打成这样,还要自己安慰自己,我的这种个性也未免太温吞了吧?”
  虽然这么自我嘀咕着,被重新放回囚室的虚江子,还是躺在稻草地上,很快地睡着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也太超过了他的接受范围,无论是肉体或精神,他都要好好睡一下。
  第二天,虚江子是被姗拉朵给叫醒,前来看看他状况的姗拉朵,很讶异于他的遍体鳞伤,尤其是被关入监牢后,居然还伤得比之前更厉害,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虚江子正苦恼于怎么解释,姗拉朵已经自己找到答案了。
  “可恶,一定是监狱里的人作威作福,每个新到的犯人都会被这样抓来打一顿,幸好你武功根底不错,换作是普通人,可能已经被打残了。”
  “呃……是这样吗?”
  “是啊,但你身分特殊,他们应该不敢把你往死里打,不然真的打死了你,白虎一族的最后幸存者灭绝,这个损失没人扛得起。”
  听到姗拉朵这样说,虚江子只有苦笑,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狱卒们没有使用刑具,殴打之际也留了余地。
  只是,虽然姗拉朵同情虚江子的处境,但她也表明,自己在楼兰一族的影响力有限,自保有余,却不能为虚江子做什么,一切也只有靠他自求多福。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顶多就亲你一下,作为补偿了。”
  “……能不能给高级一点的东西?我是说,比较实质一点的东西,吻太小儿科了。”
  “嘿,看不出你人模人样,居然也是一个色鬼,吻还不够,想要点更实质的东西?这里可是监牢,外头众目睽睽,你选择这里来办事,果真有胆量,换作是别的女人,绝对会给你一耳光,但是碰到我……”
  “……不好意思,打断妳的兴致,我说的实际东西,是伤药和绷带,妳想得那么兴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啪!
  啪啪!
  又快又狠的连续三下,虽然不是碰到别的女人,虚江子还是挨了耳光,令本来已受伤的他,又多了新伤。
  姗拉朵恼羞成怒,本来就要拂袖而去,但虚江子的一个问题,让她稍作停留,“什么?监牢内的传说?这个……嘿嘿,你还真是问对人了。”
  奇异的答案,虚江子觉得内有蹊跷,望向姗拉朵,听她的解释。
  “首先,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楼兰一族的文明如此先进,会没事盖个这么原始的牢房吗?通电栅栏、监视器该是基本配备,有些还直接装了激光、毒气发射孔,犯人一闹事,马上就死翘翘了……这是楼兰监狱的基本配备,那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住到这里来?”
  虚江子当然不可能知道,而事实真相也令他颇为讶异。对楼兰一族而言,最棘手的犯人倒不是武学高手,是一些具有特殊能力,可以干扰机械的动力,反过来利用各种机械装备的人,这些人或是利用自己的知识,或是具有一些难以解释的异能,成为楼兰一族最头痛的人物。
  之前曾经发生过几次,这些人凭着自己的能力,在楼兰一族精心打造的监狱中大闹,反过来操控着监狱里的种种杀人武器,想要一举脱出囚牢,令楼兰一族损兵折将,伤亡惨重。有鉴于此,在历经几次失败后,楼兰一族决定反其道而行,盖一座完全不使用电子设备的特殊监狱,专门用来关这些特殊份子。
  这个策略果然成功,这座监狱启用后,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个世上的问题总是层出不穷,“复古”型的监狱也有“复古”的困扰,监狱启用后没多久,就传出监狱里闹鬼的消息,事情闹得满大,也死了几个人,楼兰一族作了一些处理,事情总算没有严重爆发,但类似传闻也从来没停过。
  本来监狱这种地方,就是各种负面情绪的汇聚所在,改采“复古”式建筑后,各种拷打、严刑又没有减少,排污的卫生情况作得不会那么好,整天闻着血腥味,听着惨叫声,看着肮脏污秽的环境,偶尔还会看见老鼠叼着人的手指跑过,在这种环境里久了,不看见鬼才是怪事。
  各式各样的怪异传闻,有离奇死亡、莫名失踪,甚至还有借尸还魂、死后复活的,加起来可以写一本厚厚的鬼话大全。在这些纪录中,也有人宣称见到一个发了疯的鬼魂,三更半夜离奇出现在牢房里,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恍如野兽一般,逼迫犯人作种种不情愿的行为。
  “……能不能解释一下是什么不情愿的行为?我对这个部份很感兴趣。”
  “大部分的时候是比武决斗啦,说什么那个厉鬼突然出现,逼着犯人比武决斗,比输了要打,比赢了也要打,听说还有人被厉鬼直接抓着脑袋去撞墙壁的,当场脑袋瓜就碎了。”
  “我不信,脑袋都碎了,怎么还有传说流传下来?妳这个传说未免传得太没有逻辑性!”
  “传说还是传下来了,因为……这世界有一种东西叫做室友。”
  虚江子闻言一愣,发现了自己的盲点,但既然有目击者,这就应该不只是传说,楼兰一族没理由放任这号危险人物到处破坏,早该采取对策了,更何况,那个发了疯的厉鬼,越听越像自己新拜的师父阿古布拉……
  “没办法啊,又没装监视器,当然也留不下影像,当事人成了无头尸,墙壁上留着血印,目击者被吓得半疯,支支吾吾说了些话,本来想等他状况稳定一点,再送去用仪器做记忆检定的,哪想到当天夜里就挂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被灭口了……”
  姗拉朵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楼兰不是善男信女之地,那些闹鬼的传说,表面上看似传说,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拿囚犯当实验品?反正这些人被关在此地,是绝不可能活着被放出去的,早死晚死既然没差别,就是做实验的完美素材了。”
  虚江子点点头,明白了姗拉朵的意思。以楼兰一族的力量,就算这座监狱内没有机械设备,如果真的要探查什么事,未必就查不出来,可是假如这里头牵涉到什么内幕、阴谋,那所有的一切都只会被草草掩盖,传说永远是传说,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来。
  “而且,我还听说过,这个监狱里的囚犯,有某些非常不正常,根本就是楼兰秘密搞生物实验失败的受害者,因为无法控制,才丢到这座监狱来……这些也是传说啦,没实际根据的,还有一个更扯的,听说以前曾经有某任太阳王的孪生兄弟,被戴上铁面具,从出生起就被关在这里,直至老死,后来冤魂就常常作祟,变成恐怖传说前三名……对了,你问这些干什么?不会是昨晚睡觉被鬼压床了吧?”
  “不是,我碰到的是……呃……”
  “奇怪了,你这个人……怎么说睡就睡啊?打两巴掌看看。”
  啪!
  啪!
  “睡得还真熟,巴掌都打不醒,真是奇了,唉,算了算了,你睡你的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到时候会带点药给你的。”
  姗拉朵离开了牢房,虚江子躺在没有床的牢房内,呼呼大睡,在他刚才差点把阿古布拉的事说出口时,突然强烈的倦意上涌,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一下子就睡着了。
  这一睡,足足又睡了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虽然是被狱卒包围,拳打脚踢,但虚江子却觉得精神健旺不少,理由是什么也说不上来,不过身上的伤势确实有好转。
  狱卒来叫醒人,当然不是为了叫醒人去吃饭这么好,虚江子清醒之后,这才知道囚犯在这里还必须服劳役,全体起床后被带到某个地下矿坑,在里头用最原始的劳力来挖矿,由于虚江子沉睡不醒,踢打也无用,今天的劳役算是逃掉了。
  当狱卒们离开牢房,虚江子不禁苦笑,短短几天之前,自己还是域外的一方之雄,虽然不是很风光的那种,但手上也掌握着一个诡变莫测的组织,有能力影响域外许多大事的进行,怎么一下子全都变调?自己沦为阶下之囚,命在顷刻,这几天最习惯的事就是挨揍?过去在河洛本部,几时这样惨过?
  监狱里的伙食也不怎么样,一碗东西被扔到虚江子面前,稀稀糊糊的,唯一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吃在嘴里近乎没有味道,不过,想到这是在监狱里,虚江子也就没有什么特别意见了。
  当务之急,非常明显,就是想办法先回复武功,阿古布拉强喂下的那颗药丸,搞到自己真气几乎无法凝聚,一身力量提不起来,如果这样子下去,肯定会没命,因此,当自己一个人独处于囚室,虚江子立刻盘膝打坐,运行河洛派内功,想把散化在肢体各处的真气重新凝聚。
  这一类的运功行气,很怕被人打扰,而虚江子所担忧的事情果真发生,几乎是他闭目运气没有多久,昨晚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到来,即使不睁开眼睛,他也晓得是什么人不请自来了。
  “唷,笨徒弟,你挺用功的嘛,师父还没到,你就自己用起功来,不错,这样下去定然会成材啊,可是……我好像还没开始教你啊!”
  阿古布拉不是只来说说话而已,甫一现身,重重一掌拍在虚江子头顶,击打要穴的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柔劲渗入体内,立刻瓦解了虚江子正努力凝聚的真气,令他体内真气大乱,逆冲经脉,要不是本来底子够好,耐得住冲击,这一下已经没了性命。
  “你……你想杀我吗?”
  “这个当然,要是连这点小磨难也承受不住,你干脆死了算了,怎配与老子一起逃狱?”
  “可、可是,你又说我是你千挑万选才选中的人,要是我就这么死了,你预备和谁一起逃狱?”
  “……说得也是,你不提醒我,我都差点忘了。”
  阿古布拉说得满不在乎,虚江子听在耳里,心头激动,差点一口血就喷出来了,然而,当他调匀气息,睁开眼睛,这口本来就该喷出来的血,终究是没能省掉,大口喷了出来。
  “呜哇!你……你这是……”
  “干什么?看见型男吓得你尿裤子了吗?”
  阿古布拉“嘿嘿”怪笑着,身上仍是那一袭破烂衣衫,手上带着镣铐,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但颈部以上,今天却戴了一个好大的铁罩,整个脑袋都在铁罩之中,只留下一个横框,原本应该是露出眼睛的,可是却被乱发遮盖住,什么也看不着。
  经过昨晚一番折腾,虚江子大致弄清楚这个怪人的脾气,就是疯疯癫癫,没事找事,为了要让自己吃惊,别说是弄个铁罩戴在头上,就算是顶个夜壶、屎桶,那也是非常合理的事,自己应对这种怪人的方法,就是见怪不怪,他觉得没趣,就会正经一点了。只是,昨晚被逼拜师,“师父”两字叫来别扭,不晓得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赖掉呢?
  虚江子动着脑筋,却不料对方先发制人,摸着下巴,怪笑道:“徒弟,你的心思应该花在用功上,别动一些歪脑筋,如果你实在不服气的话,师父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哪两个选择?”
  “老子在这监狱里不晓得混了多久,不知拆解过多少具人体作研究,精通各种正常与非正常、人道与不人道的拷问方式,今晚你大声叫是叫定了,就看你是愿意叫师父……”
  阿古布拉摆动着右手,五指聚合成钻,往地上一刺,彷佛极坚硬的钢铁钻头旋砸入地,无声无息就钻出了一个洞,跟着,再威吓性地举起右手,侧头往虚江子的身后望去。
  “或者……你等一下痛的时候,可以哭爹叫娘。”
  面对这等威胁,虚江子突然觉得,自己生平所见的高手虽多,但要说完全不讲架子,甚至可以说荒唐无耻到了极点的,大概就是这个凶兽死神了,就冲着这一点,自己是该服气,因为武功练到这种程度,还能这么下流的人,实在是很少见。
  “能识时务才是英雄,我想……还是叫师父好一点。”


第四章 由外而内·以势凌人
  心服口服,认了这个师父以后,虚江子很快地发现,阿古布拉并不是只来这边骚扰自己,或者没事来乱闹的,在确定师徒名分之后,他确实要教导自己武功,态度还非常认真,让虚江子大吃一惊。
  “废话!不教你武功,老子自己三更半夜不睡觉,偏偏要跑到你这里来,你道老子是真的发疯了吗?”
  “……这话我不敢说,是你自己讲的。”
  “神经病,老子这么英明神武,你看我像是发疯的样子吗?哪个疯子有老子这么清醒?真是胡说八道。”
  阿古布拉说得认真,虚江子一句话也不敢往下接,心里暗暗好笑,或许自己真是该把心一横,认了这个师父,要是学会他这种旁若无人的厚脸皮功夫,回到中土也足以横行一方。
  “但,昨天吃了师父你的药,我今天全身无力,真气也提不起来,又怎么和你学武?”
  “这个你就不用伤脑筋了,世上武学千门万派,未必每一种都需要动用真气,嘿,当年白虎一族与楼兰相争,虽然人少势弱,却总能与楼兰斗得两败俱伤,尸横遍野,可也没听说他们学了什么内功、什么真气,你这个白虎后裔真是太不成器……”
  屡屡听说白虎一族的大名,又听说能与楼兰拼个两败俱伤,虚江子对自己部族过往的丰功伟业,一时间神往不已,问起阿古布拉,却听见他怪笑起来。
  “白虎一族的过往再怎么辉煌,现在也帮不到你,老子劝你还是专心一点,把精神用在该注意的地方,不然你很快就可以去见祖先了。”
  “唔,既然不能动用真气,那要如何发力?总不成……我可不像你一样天生神力啊!”
  “刚才说了,武学之道浩瀚如海,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狭隘,比如说……看招!”
  阿古布拉冷不防地出拳,奇快如电,一下打在虚江子的面门上,虽然不是那种把人打飞出去的重拳,但挨了这一下砂锅大的拳头,也让虚江子脑袋晕晕,觉得五官差一点要被打凹进脸里。
  “吃了我这一拳,徒弟你有什么感觉?”
  “我……我觉得,师父很卑鄙,不说一声就偷偷动手,还有……我好像流鼻血了。”
  “你、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这么用心在教,你怎么会领悟到那些有的没的啊?你挨了这一拳,应该要领悟到速度能弥补力量的不足,只要拳势够猛、速度够快,就算本身的力量不足,都能发挥极大威力才对啊!”
  “……哪可能啊!下次你被人打得鼻血滴滴流的时候,再看看会不会领悟到这些东西吧。”
  “你这劣徒,真是气死我了!”
  阿古布拉怒骂一声,巴掌直接挥了过来,虚江子自知武功不如,但也被激起怒气,不想白白挨揍,更何况以此人手脚劲力之大,要是不进行防御,真的会被他活活打死。
  双方拳脚一对撞,虚江子心中一奇,觉得自己所承受的力量,没有想象中大,阿古布拉不知是刻意手下留情,或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所打来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脚,都不是用那种能把人打飞出去的力量所发,这么一来,自己便能够抵御得住。
  察觉这点,虚江子精神大振,也不顾自己浑身伤痛,奋起勇悍,与敌人拳来脚往,斗在一起,有攻有守,分毫不让。虚江子本身已是中土的高手,战斗经验也足,即使不运真气,多年苦练所锻炼出来的拳脚,也非同一般,不是普通人受得起的,所以碰上阿古布拉力量减退,虚江子本想试试看,能否以河洛武技运柔克刚。
  不过,实际施行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平时已经打很熟的太极拳,碰到阿古布拉的豪拳,三拳两脚之间就被攻破,那些上乘的化劲、卸劲手法,阿古布拉全然无视,几下乱拳打来,就让虚江子难以应对,最后被打倒在地,爬不起身,只有喘气的份。
  “啧,真没用,这样就躺下了?要是老子再认真点,还不拆了你全身骨头?算啦,今晚到此为止,你好好休息,老子明天再来。”
  “喂!等等。”
  “少废话,好好想想你今晚为什么挨揍,明晚要还是这么死气活样的,老子拆了你的骨头熬汤。”
  就像来时那样,阿古布拉走得毫无征兆,一起身就往墙壁直直走去,整个身体渗入墙内,直至踪影不见。
  虚江子躺在稻草地上,回忆着刚才交手的每个过程,研究自己为何败得那么快。如果是普通交手,大败是理所当然,自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自己无法提运真气,阿古布拉也没运内劲,单纯拳脚比拼,若阿古布拉的招数精妙绝伦,自己输了也是应该,然而,他的一拳一脚,既非大巧,也不是反璞归真的至拙,倒有些乱挥乱打的味道,就这么让自己败得不明不白,这里头该是有点问题的。
  连续两天晚上的经验,虚江子不喜欢阿古布拉这号人物,觉得他就是那种仗着武功高,横行霸道,逼迫别人低头的狂人,横竖自己技不如人,卑鄙无耻更不如人,只有逆来顺受的份,但是,应该输的仗输了没话讲,不应该输的仗输了,虚江子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就服气。
  整个晚上,虚江子几乎都没有睡,仰望着天花板,手指敲敲点点,推想着与阿古布拉交手的每个细部过程,试图从中找到些什么,却全无所获。第二天一早,狱卒来拉人出去劳役时,特别问了他,昨晚监牢里乒乒乓乓,好像有人在打架,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哈,是我自己在和自己打,左手打右手,没什么好奇怪吧?”
  说不奇怪,那才是真的奇怪,虚江子都觉得自己的理由有够烂,可是问这问题的两名狱卒,闻言后对看一眼,似乎没有认真追究的意思,虚江子心中一奇,忍不住问道:“你们既然觉得有问题,昨晚怎么不过来看看?只要一看,就什么都知道了啊,何必问我呢?”
  这一问,虚江子才知道,监狱里的鬼话传说实在闹得厉害,有些时候监狱里某处传来不应有的异响,狱卒们去探查究竟,一去就送了性命,死得莫名其妙,被人发现尸体时,那些四分五裂的是还好,有些就连怎么死的都研究不出,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加上虚江子的牢房外前天才晕了一个,狱卒们心里也怕,听到怪异声音,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狱卒这么说,虚江子最初觉得可笑,堂堂楼兰一族,怎么连个监狱都管理不好,弄到这么乌烟瘴气?可是,再想想姗拉朵的话,又觉得这一切都算正常,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被带去矿坑挖矿,这点当然不是什么轻松工作,但是能够重见天日,这点总是不错的,虚江子被关在监牢之后,就不曾见过太阳,想到可以在外头晒晒太阳,确实也心中欢喜。
  不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这座监狱简陋归简陋,保密措施还是有在做,虚江子出外时,特别被蒙上眼睛,带到一辆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拉动的车上,和其它囚犯在一起,车子飞快奔驰,足足跑了两刻钟多,这才抵达目的地。
  下了车之后,所有人用绳子串成一线,一个拉着一个,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刻钟的路,似乎都是直线前进,没有转弯,天上强烈的阳光曝晒,脚下踩着灼烫的黄沙地,耳边听见身旁人们粗重的喘息声,彷佛走在一条地狱之路上,幸好没过多久,脚下的沙土起了变化,慢慢变成了岩石,正上方更一下子阴凉起来,被带到某个晒不着阳光的黑暗所在。
  不久,每个人被蒙上的眼罩被揭开,虚江子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峡谷之中,所有人沿着峡谷唯一的一条坑道,朝着地底下走,已经有部份不晓得是先到,还是长驻在此的矿工,带着手套,推着独轮车,气喘吁吁地把挖出的废石运出来。
  虚江子环顾左右,眼中所见的犯人,倒也不是全都满面横肉、绝非善类的那种,大体说来有高有矮,胖瘦不缺,还有那种脸色苍白,极为瘦弱,看来像是念书文人,不该被抓来当囚犯的那种,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拿起工具,进入矿坑中工作。
  挖矿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好特别说的,但虚江子留意到,挖矿的犯人中不乏实力不错者,然而,不晓得楼兰一族是否用什么方法禁制了犯人的力量,纯以手劲来看,这里并没有堪称高手的人物,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危险人物。
  照理说,挖矿就是挖矿,大家都忙着工作,偷懒就会被监工者打上一鞭,应该也没什么余裕乱来,不过在中午停下用餐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阴暗地方工作,人的心理特别压抑,居然还是出了事,虚江子好端端地捧着碗,坐在一角吃饭,却有几个囚犯大摇大摆地走来,不由分说,一脚就就往他的碗踢去。
  要是这一下被踢中,这一餐肯定就是没得吃了,虚江子的武功总算没白练,纵然无法提运真气,但一下侧身闪躲,就让那个人踢空,还因为用力过猛,重重摔了一下。
  这样一来,事情就难以善了,几个不知是住哪号牢房的囚犯头子,对这个“嚣张”的新人看不过去,一一要教训他,根本不给虚江子开口的机会,重拳就轰了过来。
  几名囚犯头子的拳脚都很重,攻守之际法度严谨,看到这等架式,虚江子心中有数,这些重犯本来的武功都不简单,是楼兰一族用了某些方法,禁制了他们的力量,出手才会空有招数,没有实质力量。
  换作是对付一般人,这样的攻势已是相当凌厉,但虚江子并不是普通人的级数,河洛剑派的武技宗远流长,精微奥妙,尤其善于借力打力,即使本身真气无法运使,只要巧妙借劲,这种场面仍是游刃有余。
  虚江子仅是闪躲,在每一次闪避的时候,轻轻一勾一带,便让挥来的拳、踹来的脚,从身边错击而过,打在其它人身上,挨打的人怒极还击,几个回合一过,这里就变成了大乱斗,虚江子反而得以轻易脱身。
  看到虚江子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所有在场的囚犯都傻了,这也令虚江子颇为不解,堂堂楼兰一族,热爱武术,号称战族,怎么会对自己这点小伎俩看到傻眼?实在是说不过去,难道这些囚犯不是楼兰人?
  不管怎么说,首领失利,底下人没理由袖手旁观,虚江子又完全是中土人的外表,不会有人与他同仇敌忾,囚犯们鼓噪出声,眼见就是一场大乱斗,负责看守的狱卒出现,连挥几下鞭子,痛击了聚在一起的囚犯们,这才止住骚乱。
  或许是因为狱卒看守得紧,下午的劳役工作中,没有任何人再来向虚江子挑衅,但也同样没有人给予他任何协助,当一天的劳役结束后,仍旧是蒙上眼睛,乘着不明的交通工具回归牢房,离开矿坑时,虚江子隐约觉得明天不会是和平的一天。
  回到监狱之后,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上一觉,找事的人就上门了,阿古布拉离奇出现,二话不说,挥拳就打,虚江子早已料到,也不惊慌,大胆迎战,今天在矿坑中工作,他反复构思着再对上这狂人时该如何应对,现在既然人已出现,该打的仗就打吧。
  由于准备周全,尽管肚子里还挺饿的,体力也不是十成状态,身上还带着伤,虚江子却支撑得比昨晚更久,把白天才演练过的种种化劲、卸劲法门,一一使出,在阿古布拉的攻势下苦撑,好几次都以为可以把阿古布拉的重拳卸开,但自己出掌去拐、去沾,却没法像对付那些囚犯首脑一样,将他们的拳掌带至外围,门户大开,反而就像碰到什么绝对不可能移动的庞然重物,越是使劲,阿古布拉越是不动,最后虚江子自己发劲太猛,差点跌倒在地。
  “蠢货!你十几二十年的太极拳,就只有这点屁修为?”
  阿古布拉怒极开骂,跟着就是一拳,把虚江子打得飞了出去,自己往左边石墙一闪,扬长而去。虚江子倒在地上晕了半天,嘴角流着鲜血,晕眩的脑中反复盘旋着适才一招一式,最后归并为一个难解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为何败得如此之惨。
  后头的几天就重复类似过程,白天去矿坑做工,中午被囚犯们挑衅,乒乒乓乓乱打一场,这样的几天一过,虚江子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同,虽然还无法清楚说出,但在阿古布拉的重拳中,存在着某种与囚犯们不同的东西,自己越来越感觉到这一点。
  最后的顿悟总是来得突然,某天与阿古布拉的对战中,当阿古布拉一拳挥来,横扫万军的气势中,虚江子忽然感觉到一种“凶猛”好像是某种野兽朝着自己扑来,当这念头在脑里闪过,他眼前随之一花,拳头不见,化作一头咆啸中的盛怒雄狮,狠狠朝着自己扑咬过来。
  即使真的碰到狮子,虚江子也敢拔刀砍去,但眼前一下子看到这东西,虚江子不觉得恐怖,想要有所反应,脑里却不知为何一片空白,这一停顿,就被一个砂锅大的拳头打中面门,喷着鼻血飞了出去。
  输得难看,伤得不轻,虚江子却在中拳那瞬间整个领悟,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满心欢喜,倒地后马上挺腰弹起,一手擦着鼻血,一手指向阿古布拉,狂喜道:“我、我明白了,为什么你的拳那么强?因为你拳里藏着野兽!”
  阿古布拉拍掌大笑,“说得好,笨徒弟,你终于明白了!”
  “没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想了那么久,我终于明白了……”
  虚江子大笑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我明白了……天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什么东西。”
  “不要紧,你终于迈过那个门坎了。”
  相识以来的首次,虚江子听到阿古布拉以赞许的口气说话,尽管头上带着铁面具,看不见面孔,虚江子还是感觉出他在笑,彷佛自己的表现令他相当满意。
  “我刚刚看到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那代表你的武功已经有相当根柢,没有一定程度以上的修为,想看还看不到咧。当年白虎一族的战士,就擅长如此以势凌人,要是哪一天你也能做到,那白虎一族的战技就真正重现大地了。”
  阿古布拉说完,正式指点虚江子修行,传授他武技实招,但所传授的东西,却是模仿熊、鹿、鸟、虎、猿猴动作的招数,没教上几式,虚江子已经觉得奇怪,因为这套拳自己不但懂,甚至在中土还家喻户晓。
  “老师,你教我五禽戏做什么?我以前练过了。”
  “练过了?你确定?白虎一族的战士之血,如果真的能把它练通,在域外能敌得过你的人就不多了。”
  阿古布拉轻描淡写地说着,全然不是平常的粗暴口吻,而当他以这种口气说话,自然有一股宗师气派,令虚江子不能不信,认真聆听阿古布拉的解释。
  五禽戏,本是强身健体的武术,河洛剑派也用以传授门徒,作为初步习武的课程,但阿古布拉的传授重点却不在招数上,而是藉由这套博大精深的武技,让虚江子去感受、模拟野兽的狩猎动作。
  最初,虚江子不太明白,没事模拟野兽动作有何意义?然而,透过阿古布拉的实际解说、拆招,他从阿古布拉的招数中,确实也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体验。
  以势凌人,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传达的境界,也和虚江子平生所学的武技大相径异,虽然是以五禽戏入门,但所有的招数、动作模拟,都只是一个过程,最后是要能把握到那种动物特有的“势”就能够得到“兽之灵魂”再将之与自己的拳结合,拳就能够“活”过来,战无不胜。
  这些理论听起来玄之又玄,假如是偶然在街头听到,虚江子一定会哈哈大笑,觉得碰到江湖骗子,可是实际接触,却体会到那种无法言喻的妙境,阿古布拉的指点、自己的理解,每一分钟都像接触到一个新世界,茅塞顿开。
  “猿猴敏捷,蛇势灵动,鸟走轻翔,敏捷、灵动、轻翔,说起来很像,内中又有不同,这里头的细微之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体会。”
  阿古布拉表现出不同以往的耐心,指正虚江子每一处错失,待他有所领会后,再以自身的拳招与他比试对击,用这样的方式,让虚江子悟得更多。
  “五禽只是一个开始,而非终点,狮、豹、象、鹤、鹰,甚至天上龙凤,都可以入你的拳,今天你体会的东西,仅是一个初步,以豹来说,有人认为豹的势在于快疾,却也有人认为豹的势就是凶残,这之间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个人的体会与诠释不同,要说哪一种领悟比较强,这个就要看实际状况了……”
  虚江子越练越是心情激动,当自己以狼为势,挥出拳与爪,打在墙上,在挥动的过程中,他不只是感觉到狼的“灵魂”更发现体内真气以相当怪异的路径在移动,那并不是自己平时练功的路径,却也不像是真气失控窜走,无形之中暗合着某种规律,很像一种完全不同的内功心法。
  而当切换“拳心”改模拟别的动物,真气所走的路径又有不同,十余种不同的拳心换来换去,真气竟然有十余种不同的走法,连体内一些平时行功难至的偏僻穴位都被行遍,打了几个时辰的拳,不但未见疲累,精神还更为健旺,只是真气鼓荡,冲来窜去,竟有些不受控制。
  练到最后,虚江子悍然一拳轰出,脑中存想的拳势是猛虎,拳头挥出时,虽没有阿古布拉那样惊人,却夹带强猛罡风。牢房的墙壁是以特殊材质构成,寻常冲击难伤难破,但虚江子这一拳打在墙上,竟然留下了一个淡淡的拳印,虚江子心头狂喜,突然觉得情绪不受控制,想要大跳大叫,纵声长啸。
  狂喜之余,心头也是一惊,因为照过往练功的经验,这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现在虽然勉力维持住一点清明,却已压抑不住混乱的真气,眼看一切就要失控,一只大手拍击在虚江子后心,一股无比充沛的力量输送进来。
  “才这样子就受不了,笨蛋徒弟,你还真是没有当高手的命啊,不过,就算当年在白虎一族,也没几个高手真的找到了拳心,走火入魔的倒是一堆,连你师父我都不算真正练成,你这小虾米一样的角色会练功走火,那也是很合理的。”
  虚江子听见这番话,本来已经渐渐平复的真气,差点大乱特乱,一口血险些压抑不住就要喷出,好半晌才能重新回复平静,真气运转无碍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跳起来指着阿古布拉,“你自己都没有真正练成?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也敢拿来教我?”
  “危险?难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安全?有什么比被关在死牢里,任人鱼肉,每天都有可能被人推出去大切八块更危险的?”
  “……说、说得也是。”
  “况且,老子可没骗你啊,这确实是白虎一族的战技没有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血裔传承的限定武学,但背后也是有其根据与道理的,没有偏离武学正道。”
  单单只是这些话,并没有办法说服虚江子,但阿古布拉接着所说的,却让虚江子肃然起敬。
  “武学之道,可由内而外,也可由外而内,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玄奥精深,是内家真气中登峰造极之作,只要循序渐进,没有练岔,就算是你这样的蠢货,练上二三十年后,也能初窥门径,届时真气越强,手上的力量越大,进而克敌制胜,直至无人能敌,这是由内而外的练法。”
  阿古布拉道:“至于外门功夫的练法,与你们河洛剑派的宗旨背道而驰,为了怕你们这班蠢东西越练越头昏,是不会让你们接触到的。如果只练拳脚,或是卯起来练什么铁砂掌、朱砂掌、千毒爪之类的功夫,确实是不可小觑,但是当年老力衰,一身外功就是一场空,算不上是由外而内的修行。”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是河洛剑派传授门徒武艺时,常常使用的口号,虚江子也深以为然,但这几天亲身体验后,他明白外门功夫修行的另一层次。
  以势凌人,凭势行气,只要掌握了拳之心,每一次挥拳的时候,内气自然行诸经脉,由外而内,练成一身卓绝的内家真气,这也是修行之法,特别是当自己打了这一晚的拳后,刚刚突然发现,本来被药物压制的内力,全都已回复过来,发劲使力俱已无碍,这种由外而内的武技,为自己开了另一扇窗。
  “老师,你是为了让我易于领悟,才让我吃那颗药的?”
  “他妈的,多少人想叫老子师父,老子从没有答应过,就你满口老师老师的,下次老子就再搞颗药,让你一叫老师就暴毙。”
  阿古布拉气呼呼的,却没有再挥拳施以暴力,这让虚江子颇为惊奇,或许,这位奇人的鲁莽粗暴,都是故意装出来的,因为一个拥有如此修为,对武学有这样深刻体会的宗师,照理说不可能是一个莽夫。
  如果那些粗暴都是伪装,那装这些的意义在哪里?就只是为了逼自己学武?
  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面子了?虚江子越想越是困惑,望向阿古布拉的眼神,带着几许掩不住的质疑。


第五章 称兄道弟·反脸无情
  虚江子的为人仁厚,不善言词,是个温和却又热心肠的好人,这是河洛剑派上上下下所有弟子的共同认知,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傻呼呼地笑一笑,就闷着头去干了,不会抱怨辛苦,也不曾推辞。
  然而,只有与虚江子真正相熟的少数人才会晓得,他忠厚老实,不等于他不懂得思考,甚至很多时候正是因为他在思考,才会沉默寡言。碰上阿古布拉这号人物,让虚江子着实伤脑筋,一开始,以为是碰上一个发了疯的神经病,那时倒也简单,什么也不用多想,逆来顺受就是了。
  不过,随着认识越来越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不简单,每一步行动的背后都藏有深意,几乎说得上深不可测,在这样的情形下,虚江子不得不认真想想,那个男人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对自己存有某种企图,想要自己替他完成某件事,这是板上钉钉,绝无怀疑的事,不过某件事是何事?是逃狱吗?这个理由自己一开始就不信,现在更不会信,阿古布拉能穿墙消失,无视狱卒巡逻,在监狱里来去自如,形如鬼魅,如果真有那个意思要出去,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哪有可能还在这里?说什么要自己协助他逃狱,那全都是胡扯。
  这个男人明明能走,却愿意留在监狱里,常常过来教自己武功,背后到底是存着什么企图,实在令人想不通。
  虚江子躺在稻草堆中,仰望着天花板,已经整夜没睡的他,静静等待着晨钟的响起,预备钟一响就要起身,预备去矿坑开工,哪想到晨钟未及响起,一个访客却先钟声而来。
  “咦?你没睡啊?不会是睡不着吧?真抱歉啊,这几天临时有紧急工作,我加班忙了几天,没有办法抽身来探监看你,你没给活活虐待死吧?”
  临时出现的不速之客是姗拉朵,她开门进了牢房,看到虚江子,顿时感到诧异,“怎么身上的伤比之前更多?你是有自虐狂?还是天天被人打?哦,表情不错,看来打也没有白挨,你好像领悟到了什么,眼神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呢。”
  “这个……不太好解释,反正妳也知道,在这座监狱里头,荒唐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啊!就算睡觉睡到一半,碰见传功长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虚江子见到姗拉朵,心里着实高兴,除了因为这是唯一一个会来探监的人,更因为她所带来的东西。姗拉朵带来的伤药,正是自己目前所需要的,而撇除这些有形东西,姗拉朵更带来了一件无形的礼物:外面世界的情报。
  “唉呀,你都不晓得,外头为了你都快闹成一锅粥了,你那些手下就不用说了,他们不敢声张,但也用了一切能用的方法,暗地里寻找、打听你的下落,好像还找人找回中土去了,也不晓得是担心你失踪,还是怕你回中土碍事。”
  姗拉朵这么说着,很快就被虚江子瞪了一眼,责怪她说情报都不忘挑拨离间,姗拉朵则是耸耸肩,并不坚持要把话给说完。
  “中土和域外的大致情形是这样,楼兰这边比较鸟一点,为了你的处置问题,整个都已经吵翻天了,一堆长老和有力人士认为,白虎一族的后代是危险人物,要嘛就尽快利用你去找到遗产,然后宰了你,要嘛现在就立刻宰了你,永绝后患。”
  “怎么白虎与楼兰两族有深仇大恨吗?非要让对方绝种灭亡不可?”
  “天晓得,听说以前两个部族常常交战,死伤也都满重的,你总不会说这两边是好朋友,闲着没事就打两次架来维持感情吧?况且,非要灭绝对方,也不一定就是感情不好,说不定是白虎一族身上不对,会散播危险病菌,所以才要灭绝白虎一族的啊!”
  “嘿!说说情报而已,妳怎么突然变成人身攻击了?”
  虚江子提出抗议,姗拉朵也适时地住了口,不过问题也跟着出来,虚江子着实纳闷,既然楼兰一族急着要处理掉自己,那为什么迟迟不采取行动,只把自己关在这里拖时间呢?如果说,全族的人都赞同,那么,想必是有什么人独排众议,一个人的意见压住了其它人吧?以自己对楼兰的了解,若真有这么一个人,那就只会是……
  “太阳王不同意这件事吗?”
  “哦?你猜得到啊?”
  姗拉朵讶异地点头,表示太阳王一反过去的作风,表现得异常冷静,告诉屡次要求处理虚江子的族人,此人胆敢公然挑衅楼兰,已犯了非死不可的重罪,但如此大罪,不可草率处刑,因为此人背后或许还有同党,搞不好还有什么阴谋,一定要追查到底,把他所有的同党一起抓来,剥皮处死,这样才能彰显楼兰的威风。
  “哦?太阳王这么做,不合他以往的作风吗?那他平常是怎么干的?”
  “嘿,楼兰一族一向死要面子,太阳王更是超级爱面族,只要有谁伤到他的面子,就会火冒三丈高,他脾气又大又坏,更从来不晓得耐心两个字怎么写,哪有可能慢慢等待?换作平常,就算要找同党,也会先把你碎尸万段,再来找其它同党,哪可能像现在这样?”
  姗拉朵摇摇头,道:“情况太诡异,我也无法判断,总之太阳王一定在打什么算盘,你还是小心提防吧……呃,其实你被关在这里,也提防不了什么东西,那就该怎样便怎样吧,咦?你发什么呆啊?想什么东西?”
  虚江子没有回答,但脑海中确实浮现一个念头,自己可能猜得到太阳王正在盘算什么,因为……太阳王的个性,听起来很像是自己所熟悉的某个人,只不过……动机是什么呢?
  姗拉朵短暂来访,留下一些伤药后,便又匆匆离开了,因为狱卒们来催促虚江子上工,而姗拉朵显然没有斥退他们的权力,只是低低骂了一声,说这些人狐假虎威,明明只是奴族,却摆着主人的架子。
  听了这句话,虚江子的一个疑惑顿时解开,本来他也一直感到诧异,楼兰一族威名赫赫,但自己所见的这些狱卒却如此脓包,全然不似传说中的那样英武,原来搞了半天,这些狱卒都不是楼兰一族的族人,仅是供驱策使唤的奴族。
  在上工的一路上,虚江子仔细听着周围狱卒的交谈,这才明白楼兰虽然是一个大城市,拥有很高的科技文明,有很多人生活在这个都市里,但真正能被认定为楼兰一族的族人却不多,大部分反而都是侍奉他们的奴族,比例大概是二比八,甚至快要到一比九了。
  楼兰一族的人丁不算太旺,又处于高位,自然不屑于普通的劳动工作,因此便发兵征服一些弱小部族,说是当成奴隶来服劳役,其实就是把人带回,当成牲口一样豢养着,而且还这么一代传一代,从奴隶繁衍成了奴族,共同居住在这座大都市里。
  照姗拉朵先前的说法,奴族在楼兰的地位非常低贱,过着非常差的日子,遭受残酷的奴役,然而,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有阶级高低之分,想来也不是所有奴族都那么低贱,应该还是有被提拔为干部,和其它奴隶相比起来地位较高的那种,再说域外的生存环境恶劣,本就不适合人居,托庇于楼兰的大旗下,成为奴隶,却认为自己比其它域外部族高人一等的家伙,想必也是有的。
  “那个女人说的话……与事实有一定偏差啊!不晓得她自己察觉到没有?但她本来就是不在乎别人死活、不管别人想法的那种个性,会相信她能清楚了解事实真相,这种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虚江子发现了这一点,暗骂自己胡涂,一直只是想着姗拉朵不会欺骗自己,却忘记姗拉朵的观念与看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因为她根本就活在一个旁若无人的偏差世界里,如果自己想要更了解楼兰,恐怕得要另外找情报管道了。
  只是,身为阶下囚,被关在监狱里,自己又没有说兽语的本事,不可能和老鼠串通套取情报,总不成想办法贿赂狱卒,把狱卒拉成朋友吧?更何况,即使要玩贿赂,自己身上也没有值钱东西。
  虚江子胡思乱想着,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机会来得比预期中更快,就在当天午饭时,虚江子一面捧碗接粥,一面已经偷偷卷起破烂的袖子,预备接受囚犯们的挑衅。
  依照一般的理论,只要把囚犯们狠狠教训一下,让他们晓得自己不是好惹的,就可以避免往后的骚扰,但虚江子也不晓得是域外民风太过剽悍,或者自己中土人的外貌太过惹人厌,几天的架打下来,囚犯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还前仆后继地涌上,搞到虚江子每天中午打架,越打人越多,最初只是与几个囚犯头子单挑,后来简直成了囚犯公敌,只等人一声吆喝,所有囚犯就一起扑上去打。
  “真是奇怪,假如是西门朱玉那家伙,倒还有话好说,我何德何能?为什么享有天妖同等待遇了?”
  在虚江子的记忆中,要说不论走到哪里,一堆人看见就会冲上去打的,那百分百是武林公敌,除了西门朱玉这个头号淫贼,似乎也只有天妖才够资格,当然,如果真的碰上天妖,够胆子冲上去的人恐怕少之又少,而且天妖应该不等人家过来,就会主动抢攻开杀了,自己虽然没这本事,但能够享受与他们相同的待遇,也算荣幸了。
  过去几天,自己很怕这一刻的到来,毕竟与这些囚犯没有深仇大恨,他们也算不上自己的敌人,动手没必要搞出人命来,而这样打起来,自己处处绑手绑脚,他们却越打越狠,什么阴险招数都用出来,若非河洛派武技擅长以柔克钢,借力打力,让他们乱打成一团,自己连续几天混仗打下来,可能早已被人打残了。
  但今天的情形不同,一直受到压制的真气,现在已经完全复原了,而昨晚新领悟的拳势,也让自己跃跃欲试,很想马上找个对手来过两招,测试看看自己新学的东西威力如何?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就像过去几天发生的那样,囚犯们拿起手中开矿的重工具,朝着虚江子狂乱砸下,平常虚江子都是摆开架式,以守代攻,将他们的攻击一一化解,然而,今天在他们发动攻势的同时,却听见一声如猛虎咆哮般的怒吼。
  “喝!”
  矿坑内是封闭环境,这一声灌满真气的大喝,回音在矿坑内来回冲击,不只震得沙土簌簌而落,更让每个人耳边犹如响起一道炸雷,剎时间头晕目眩,甚至连眼前都发黑,而就在这阵慌乱中,他们依稀看见一个影子,彷佛某种极度嗜血的凶恶猛兽,朝他们扑过来。
  没有人看清楚那道影子是什么,有的人觉得像狮子,有的人觉得像老虎,甚至有些觉得是豹子朝着自己扑来,心里的恐惧一下子涌上来,志为之夺,脑里唯一想到的就是转头逃跑,哪还顾得了战斗?于是,每个囚犯几乎是被打得飞滚出去时,才感受到那股难忍的痛楚,也才发现自己中拳了。
  中的这一拳,让囚犯们怎样都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拳能有如此破坏力?却又如此之快,快到连看也看不见了?不仅如此,这一拳更把恐惧感深深打入囚犯的心里,让他们在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后,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胆敢再往前冲,向虚江子做出挑战。
  虚江子站在原地,紧握着双拳,对自己刚才的战果非常满意,所出的十余拳,成功将首波攻击过来的十余名囚犯打飞,力道也控制得当,只伤不死,而阿古布拉所传授的拳势果真有效,只是自己没有他那样的修为,必须动一下脑筋,在出拳之前大喝一声,先声夺人,稳占其势。
  虽然这技巧有点作弊的嫌疑,效果却是好得出奇,虚江子一记连击,把所有迫近过来的囚犯都打飞,那一瞬间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是阿古布拉。
  这一手连击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这一击之中所蕴含的威势,却让所有囚犯心存畏惧,在弄清楚自己恐惧源头之前,谁也不愿意贸然抢攻。虚江子也是谨慎以待,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借着这样的沉默气氛来制造压力,心里其实颇为犹豫,若是囚犯不再进攻,自己也不抢攻伤人,两边就这么对瞪眼耗着,那要耗到什么时候?总不会要耗到用餐时间结束,狱卒拿鞭子进来打人,这才打破僵局吧?
  一击震慑众囚犯的英雄举动,确实威风,但如果要搞到这样的僵局收场,那就变成很可笑的一件事了,虚江子无意与周围的囚犯对站到地老天荒,事实上,这一餐没好好吃,肚子还很饿,也不适合这样一直站下去,或许……自己耍英雄派头还真是耍错了。
  正当虚江子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也让虚江子松了一口气。
  “这……这种拳头……你是白虎一族的后人?”
  循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模样颇为苍老的中年人,正以复杂的目光朝这边看来,表情很奇怪,嘴唇更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白、白虎一族还有后人?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啊……”
  颤声说话的这个中年人,大概四五十岁上下,或许是因为牢狱生涯过于辛苦,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苍老,而且可能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后头的话都是模糊呓语,虚江子听不懂,不过这些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不同了。
  之前在域外各处探听消息时,虚江子查不到半点资料,彷佛没有人对这个曾经存在过的部族有印象,就连“白虎一族”这个名词,都是从太阳王的口中听来,但在这里……囚犯们听见白虎一族后,很有反应,望向虚江子的眼神剎时改变,不过也算不上友善,目光中有着明显的怀疑。
  “不可能!白虎一族是我们域外的部族,后人怎么可能会长成这样?中土人不可能是白虎的子孙。”
  囚犯中有人这样喊了出来,而附和的声音不在少数,虚江子看这形势,心里大概有数,果然就是自己中土人的外表,黑发黄肤,这才惹来许多麻烦,但要澄清却也不易,因为自己手上并没有那种可以洗去易容的还原液。
  “各位,请容我解释一下,我……”
  虚江子本来想要开口解释,后来想到自己虽然身在域外,但这里的消息未必不会传到中土,要是自己身世秘密传到中土,被人晓得自己流着域外部族之血,那可真是万劫不复,永远别想回到中土做人了。一想到这个严重处,虚江子顿时住口,不敢再说。
  幸好,这么多人在一起,当中总是有几个识货的,马上就有人出来说,白虎一族的武技独一无二,能挥得出这种野兽之拳,必然与白虎一族有着相当渊源,绝对不是随便乱吹的,而且白虎一族在域外早已灭亡,可能正是因为避往中土,这才得以有后人流传。
  当这一点获得确认,所有人看虚江子的目光都不同了,好像看到什么救世主般的眼神,一下子集中在虚江子身上,让虚江子觉得自己可能从一个很不妙的处境,跳到了另一个更糟糕的处境。
  这些人……该不会指望自己带他们离开这里吧?虽然自己确实想离开,但可没有疯狂到要带着所有人搞大逃狱,一起杀出去啊!从可行性上面看,这个主意肯定十死不生,楼兰一族又不是睁眼瞎子,哪可能放着这么多人逃狱当看不到?
  虚江子心叫不妙,但事情演变却迅速脱出他的掌握,尽管还有人表示怀疑,可是当有人说出,最近搜集到的情报中,确实探听到楼兰活捉了一名白虎血裔后,囚犯们的目光就由期待转为热切。这些囚犯之间存在着组织,分别由几个领袖人物所统帅,那些领导人这几天都已经和虚江子交过手、打过架,彼此算是“熟识”现在就把人带开,让手下们进行掩护,几个人到更深处的矿道内交谈。
  行走之中,虚江子回忆着与他们交手的经验,这几名囚犯的头子,确实个个身怀绝技,只是被楼兰一族禁制了力量,要是他们的武功能恢复自如,大家打起来胜负难料,可是在彼此都不能运使力量的状态下,自己一个人打他们全部都不成问题,更别说自己已回复力量的此刻。
  几个人从主矿道走入支线,一条已经被废弃的小道,虚江子这几天偶然有远远经过,却从没料到囚犯们齐心合力,居然在里头挖出一个隐蔽的小空间,乍然从外看去,不露半点痕迹,当那几名囚犯头子移开遮蔽物,引领虚江子入内时,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要是有得选择,虚江子并不想进去,因为被带到这里来,知晓了人家的秘密,如果后头不能有点表示,此事绝难善了,但问题是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的可能,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在这完全密室的小空间里,众人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先是询问虚江子的来历,虚江子半真半假地回答,表示自己出生在中土,在武林名门学艺,后来意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渊源,就想回到域外来寻根,没想到寻着寻着就被楼兰一族给抓来,然后莫名其妙给关进监狱,又与囚犯们发生冲突,一切真不晓得为什么。
  “你回来寻根?白虎一族除了你之外,就没剩下人了吗?你没有任何长辈吗?要是有的话,他们绝不会让你做这种傻事的。”
  “是啊,就像你说的一样,要是有长辈警告的话,我还会做这种事吗?”
  虚江子一下苦笑,把问题带过,但也透过这些人,了解自己部族的事迹。
  许久之前,域外有两大部族齐肩并列,一是白虎,一是楼兰,传说中好像还有一个神秘部族,能与这两者齐名,彼此间还互有亲族关系,但那个部族实在太过神秘,行事低调,人丁又极度稀少,过着从不与外界来往的自闭生活,久而久之,根本没人知道了,就只剩下白虎与楼兰,在广大的域外土地上各据一方,分庭抗礼。
  楼兰一族重视文明,希望开拓万世基业,除了锐意发展本身的文明,研究超时代的法宝技术,还四出征战,由近而远地往外征讨各部族,将之收为自己的领地,令各部族臣服,以供驱策。
  白虎一族崇尚个人勇武,过着茹毛饮血,近乎原始的野蛮生活,穿兽皮、生吃兽肉、豪饮兽血,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最勇猛的“强”对于拓展势力、征服他人,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专注于本身的强大。
  话虽如此,但如果以为白虎一族是爱好和平的部族,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他们虽然无意于开疆辟土,却也常常对域外各部族发动征伐,只不过征讨目的与楼兰有别,楼兰是为了迫人投降、臣服,最好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白虎一族却是为了以血祭武,拿这些人来练武,记住撕裂他们血肉时的感受,藉此把自身的武道推升至更高境界,为此,白虎一族最不能饶恕的,就是不战而降者。
  因为这样,那些被白虎一族征讨的部族,就只能在抵抗而后被杀光,还有投降之后被杀光,这两种烂选择之中选一个。被楼兰一族攻击的部族,只要投降,就能保住身家性命,甚至楼兰一族事后还会提供技术,改善全族人的生活;但被白虎一族攻击的部族,就只有彻底灭绝,鸡犬不留,连一条虫、一棵草都不会完整剩下来。
  结果,不想被灭绝的部族,就只好托庇于楼兰,只要有楼兰旗帜的守护,就可以对抗白虎煞神。这几乎成了当时域外各部族的共识,也因为白虎的活跃,反过来造就了楼兰一族的极度强大,但这种状况不可能维持太久,域外土地虽然辽阔广大,却也容纳不下两个理念背道而驰的强悍部族,楼兰与白虎终究因为方针问题而对上了。
  据说,楼兰一族最初记挂与白虎一族的长久交情,又对白虎一族的战力忌惮甚深,不愿意贸然破脸,采取和平的谈判手段,希望能与白虎一族达成共识,免见刀兵,但白虎一族却是天生的战族,光是想到以楼兰一族的强大,化友为敌之后的结果,所有族人就兴奋得高举武器,发誓要打赢这一仗,以灭绝楼兰来印证自己的强。
  这根本就是一场注定要开打的战争,当楼兰使者的碎尸被送回去,这一仗的爆发便已再无转圜余地。出于同源,曾经称兄道弟,极为友好的两个部族,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打起了非常残酷的战争。
  楼兰一族人多势众,又在设备上占有优势,在战争开打之初,很快就获得了连场胜利,只不过,楼兰一族很惊讶地发现,每一场胜利都是伴随着大量死伤一起出现,因为白虎一族不只是强悍,战斗意志更是惊人,处于劣势时,几乎是以主动迎向死亡的态度在战斗,纵死也要拖着敌人下地狱,还尽可能拖着一名以上的敌人。
  碰到这样的剽悍打法,就算是楼兰一族也要吃亏,这种情况在战场打回白虎一族的根据地后,变得更为明显。白虎族人斗志高昂,战力又很惊人,凭险而守,楼兰一族数度强攻,都没有能够攻破,反倒留下了不少族人的尸体。
  不愿再多添伤亡,楼兰唯有短暂收兵,先去研究对策,待找到了白虎一族的防守弱点,再来挽回面子,一决胜负。然而,对于白虎的民族性,楼兰确实有欠了解,虽然他们已经了解到白虎一族的悍勇,却怎么都想不到,就在楼兰撤兵回去的同时,白虎一族居然还能发动长途奔袭,来得无影无踪,抢在楼兰军队之前回归,给了防御空虚的楼兰重重一击。
  这一击委实好重,当回归本部的军队与该任太阳王,看见根据地几乎变成一片火海,心中的愤怒与屈辱,是外人绝对没法想象的。于是,纠纷、歧见,就此演变成解不开的血仇大恨。


第六章 古老战族·师徒交心
  白虎、楼兰彻底翻脸,域外两大霸权的冲突再次爆发,楼兰一族稍事整顿之后,很快就再度朝白虎发兵,这一次由于是带着决心而去,使用了相当强大的破坏性兵器,毫不留手,甚至还用了一些非常阴损的战术,给予白虎一族相当沉重的打击。
  楼兰的回马一击,实在是很厉害,白虎一族这次受到的伤害,远远比之前要大,差一点就到了快要灭族的程度,这时候楼兰突然停止了攻击,纵虎归山。楼兰这么做的理由,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楼兰始终是顾念着同出一源的情分;有人说是白虎一族仍有利用价值,楼兰不愿意赶尽杀绝;更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先前蛰伏潜藏的那个神秘部族,在这个时候从中作梗,希望两大部族罢斗言和,两大部族于是卖了这个面子。
  不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楼兰确实停战休兵,白虎一族也因此躲过覆灭危机,双方还因此享有了一段颇长久的“和平”楼兰专心维持域外霸权,白虎一族也不再外出袭击部族,安安静静栖息在峡谷内,不与外族接触。
  几年、十几年的时间飞快过去,当人们甚至把白虎一族的名字忘记,不再记得这曾经存在的凶猛战族时,沉眠已久的白虎有了动作,发出了震惊域外的震天巨吼,这一次……他们再度把目标指向头号宿敌:楼兰。
  白虎一族向楼兰发动奇袭,一切似乎与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相似,但其实有着非常大的不同。自从蒙受当年的损失,楼兰就在防卫警戒上下了功夫,认真整建了相当优秀的防御系统,日夜监察,避免当年的悲剧重演,所以,照理来说,白虎一族这次的奇袭,应该是正好踢到大铁板,会被迎头痛击才对。
  迎头痛击确实是发生了,但从事后流传出来的风声,白虎一族硬是以自身的强悍,将这块铁板强行踢破,再一次重创了楼兰。那一晚,大火烧遍楼兰的每一寸土地,触目所及,到处都是焦臭的死尸,楼兰立族以来,从未受过如此重创与屈辱,幸好,这一仗的损失虽然严重,但对楼兰而言,仅是“皮肉”重创,尚未损及“筋骨”白虎一族的夜袭,犹如潮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未等天明,所有白虎一族的战士都退走。天亮之后,楼兰一族收拾善后,这一仗损伤楼兰太重,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发动反攻,直至三天之后,楼兰才正式组成军队,全力进攻白虎峡谷。
  来势汹汹的一战,所有楼兰战士抱定决心,咬牙切齿,誓要把血仇清算,而白虎峡谷内惊天动地一战,楼兰一族获得压倒性胜利,其中过程外人虽是不得而知,但自此一战之后,白虎一族灭绝,再也不曾出现在域外的土地上,楼兰一族夷平白虎峡谷,作为巨大的陵墓……
  话说到这里,小小的密室内陷入了沉默,对虚江子而言,这一段古老史事并不好接受,因为从这些史事里听来,白虎一族无疑是罪魁祸首,什么祸事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凶狠残暴,践踏无辜的生命,单纯以一个局外人的立场,自己绝对是拍掌大叫白虎一族灭得好。
  假如这些事情是随随便便在域外的哪个部族听到,那自己还能质疑,这可能是楼兰一族为了丑化宿敌,故意操作情报,编出来的谎话,这种事情在敌对势力之间屡见不鲜,自己进了情报组织之后,偶尔都还要经手这种任务,早就习惯了,但说着白虎往事的这几名囚犯头子,表情看来是在诉说秘辛,不是普通的传说,而以他们的立场,是绝对没有理由替楼兰说好话,因此,这段陈年往事的可信度极高。
  “唉,这就是相见不如不见,早知道寻根会寻出这种东西来,还不如不要寻呢!”
  虚江子觉得,这比听到自己是妓女的儿子还要更糟糕,不名誉的出身仅是单纯个人耻辱,但白虎一族残酷的暴行,当年在域外不晓得虐杀了多少人,这些血仇都将由活着的人来承担,消息若是传出去,将来不晓得有多少复仇者要找上自己,而只要想到祖先的所作所为,自己就只有逃跑的份,哪里有脸与那些人交手战斗?
  “……很感谢各位告诉我这些,但你们说了这些,该不会是要我向你们磕头谢罪吧?”
  “你误会了,虽然白虎一族的往事,大致上是这样子不错,可是最后那灭绝的一战,却留下很多的疑团,至今没有解开。”
  “嘿!还好有你这一句,我觉得我等那么久,就是在等这句话!”
  虚江子这句话出口,觉得自己真是小人模样,但沉重的心理压力也确实需要地方纾解,心里深处,其实很希望能听见替白虎一族翻案的消息。
  只可惜,传入耳中的话语,并不是虚江子真正想听的那些,仅是白虎灭族一战的许多怪异之处。
  白虎一族袭击楼兰后迅速撤走,楼兰数天之后尽起大军复仇,灭亡白虎一族,这是最获得肯定的官方说法。然而,却也有一些不符官方的说法在流传,比如白虎一族其实并未在袭击后撤走,是被楼兰一族全歼,毕竟楼兰一族的实力强悍,又占地利之便,尽歼来犯敌人,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白虎一族的主力被歼灭,后来才被楼兰轻易灭族。
  也有人说,白虎灭族一战,并不如外传的那么惊天动地,其真实过程甚至未动一刀一剑,楼兰一族的军队抵达时,白虎峡谷内早已没有半点生命迹象,白虎族人死伤殆尽,集体壮烈自杀,宁死不辱,楼兰一族抵达后仅是收了尸体,夷平峡谷为陵墓,便告离去。
  这些说法千奇百怪,彼此之间甚至还相互矛盾,唯一能够显示出来的,就是这一战存有内情,绝不单纯,而能够替这个说法左证的,就是楼兰一族的态度,不但所有与役战士事后对此役绝口不提,楼兰一族更从此改了行事方针,不再四出征讨,开疆拓土,维持霸权,所有族人回归楼兰,不再与外界接触,仅是透过使者传达使令给外部,成了域外神一般的伟大存在。
  歼灭宿敌,赢得彻底的胜利,掌握住一切的楼兰一族,居然从此意兴阑珊,无意于“人间事务”过着近乎隔绝人世的封闭生活,这种种不合理的现象,令后人生出无数疑窦,只是白虎一族之名成为禁忌,没有人愿意再提起这不祥之名,随着世代交替,时间过去,域外竟然没什么人知道白虎一族的存在,只有楼兰相关人士才记得这段惨痛的过去。
  在这里挖矿的囚犯,绝大多数都不是楼兰族人,可是也都或多或少能沾上关系,即使本来不知道这段被遗忘的历史,但被关进监狱后,透过耳语相传,这段历史自然也就听得熟了,别说这几个头子,就算是外头随便一个普通的囚犯,都能说得琅琅上口。
  “这、这个……真是想不到,你们居然把这段历史当成乡野传奇在说……我差点以为自己在听鬼故事了……”
  虚江子无奈苦笑,在这种阴森森的密室里,听着不晓得多久以前的惨痛历史,这种感觉确实令人浑身发毛,然而,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段历史为何在囚犯中广受欢迎。
  被楼兰监禁在此,所有人的刑期都是无期,想要不老死在此的唯一方法,就是早点自己死,只有死了才有希望离开监狱,不然这一生都要在楼兰的监禁下,日复一日地作着苦工,这样的人生……想想都是绝望。要打倒楼兰,对这些囚犯来说,是一个太过遥不可及的梦,他们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其它地方,比如说……
  历史上曾经严重威胁到楼兰存续的强敌。
  “你们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如果说你们对我有什么期望,那是肯定要失望了,我并没有继承到什么很了不起的遗产,虽然对武功有点自信,可是也不至于自信到以为一个人能杀出楼兰。不管白虎一族过去有多恐怖,都与现在的我没关系……我是说,我是很想有关系啦,我想逃出去的心和你们一样,不过你们也看见了,现在的我……”
  虚江子把手一摊,无奈地摇头,把自己的立场表示清楚。以个人意愿来说,自己是很愿意与他们齐心合力,想办法逃离这里,但当同伴可以,当救世主……
  不是自己不愿意,是真的做不到啊。
  “我们所寄望于你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你大概还不太清楚,如果我们真的要越狱,现在……”
  说着这句话的囚犯头子,被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立刻把话打住。尽管话没有说完,虚江子却隐约听得出来,这些囚犯们可能已经找到方法,有把握成功越狱,只是还没有实施而已,若这个想法属实,这些囚犯们集合起来的力量更在预期之上,自己要对他们重新估计。
  但如果能走,为何还不走?他们在顾忌什么?对自己的寄望不是现在,是在未来……逃出去的未来?
  纵使能够成功越狱,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楼兰一族在域外的势力不仅仅大,更是根深蒂固,逃离这里之后的命运,不是快乐自由,而是被楼兰一族万里追杀,无时不刻生存在死亡恐惧中,所以,如果要逃,就要先想出办法,这才不会在越狱之后,过着比监牢里头更水深火热的生活。
  如果目标是和楼兰对抗,那么,传说中白虎一族的力量,就至关重要了,这些人的情报如此灵通,连楼兰最近抓到白虎后人都晓得,那楼兰志在白虎遗产的秘密,他们多半也晓得,换句话说,这些人与楼兰一样,都希望从自己身上找到取宝的钥匙。
  一瞬间,虚江子想通了这些关键,但自己与这些人只是初识,还不到开诚布公的时候,他们既然对自己仍有怀疑、有保留,自己就不需要表现得太锋芒毕露,惹人猜忌。
  基于这些考虑,虚江子表现得很木讷,无论周围的人说什么,他都只是频频点头,适当地说几句话,绝不过多表示个人意见,那些囚犯头子对他也没怀疑,反而把话说得更多,让他得以知悉当前的各种状况。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人忙着说话,没有察觉时间过去,直到有人过来敲门提醒,这才惊觉放工的时间已到,要上车回到监狱去了。动身之前,虚江子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向周围的人们发问。
  “请问一下,你们……有没有听过阿古布拉这个名字?”
  不问还好,这句话一问出来,看见人人脸如土色,还有人像是脚底被烫到一样跳起来,虚江子就晓得事情不对。
  “阿古布拉!这是监狱里的禁忌之名,你怎么晓得?该不会……”
  说着这话的囚犯头子,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你该不会是碰上他了吧?”
  这下惊呼,又引起另一波震骇,密室内的几个人就像看到什么恐怖东西,离虚江子远远的,竟是不愿靠近他一步,令他哭笑不得。
  “大家的反应怎么那么奇怪?这个禁忌的名字,很可怕吗?”
  明明应该尽快离开此地,以免暴露行迹,但虚江子这一问,所有人的嘴巴动个不停,彷佛溃堤河水般急吐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差点把虚江子给吓呆。
  基本上,这些人所说的东西,与姗拉朵所言相去不远,因为他们也没机会实际碰到那个神经病,凡是有幸实际碰到的,都已经没有能力再说话了,不过这个世界上除了室友,还有一种关系叫做“邻居”确实有人亲身体验,莫名其妙睡到一半,听见隔壁的囚室传来濒死惨呼,叫着阿古布拉之名而后断气。
  除了囚犯,受害者还包括狱卒,有一次这个阿古布拉闹出事情来,狱卒闻声而至,当场就在牢房外,连同牢门一起被打爆,这件事情后来终于惊动楼兰一族,还特别组织了搜捕行动,折腾了大半年后不了了之,以集体幻觉的说法宣告结案,就此对这件事不闻不问。
  “这样啊……”
  虚江子苦笑道:“那有没有人听过,这个疯子……会不会收人当徒弟,强逼着人家学武功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被所有人睁大眼睛瞪,如果这种事情有过前例,那就不会从来没人见过这怪人的面目,甚至将其传为鬼魂了。
  谈话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虚江子在回去的路上,也想着一些问题。从囚犯的言谈中可以发现,他们都是住在双人,甚至更多人一间的牢房,单人房不只是不多见,根本就只有自己这一个例子,考虑到自己身份的特殊性,被单独隔离囚禁,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既然要把人隔离囚禁,又为什么要把本应隔离起来的人,扔到矿场做工,让人有机会接触到普通囚犯呢?虽然说,这些囚犯的身份也不普通,不但个个都是特别重囚,有些还很有可能就是楼兰一族的人。
  不合理的事情背后,一定存有合理的解答,虚江子一路上反复思索,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当天晚上,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虚江子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来了,当对方用来打招呼的拳头轰下,虚江子主动有了反应,一下子从稻草堆中翻跃起来,身如野豹,猛然一拳就抢先打出,不做防御,不管后果,就是与来人比拼拳速。
  “嘿嘿,真是好学生,但你以为先打中就能赢了吗?”
  一句话未完,虚江子的重拳已经打在阿古布拉胸口,结结实实命中,对于自己确实能抢快一步,在速度上小占优势,虚江子着实欣喜,但没开心多久,砂锅大的拳头就打中他面门,强烈的痛楚令眼前一黑,连一声哀号都不及发出,整个人就被打得飞出去,重当一次好久没试过的贴壁蟑螂。
  “蠢蛋,一胆二力三功夫,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只有胆子有屁用?想当英雄的都死得快。”
  阿古布拉仍是覆面而来,戴着一个大大的铁头套,说话的时候,双手抱肩,魁梧的体型,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石柱,撑天抵地,屹立不摇,虚江子回忆起刚才简短的一下攻防,自己尝试以势凌人,先发制敌,抢先一步命中,可是却完全得不到效果,反而被一拳打扁,其中的道理自己虽然也明白,但又有什么策略可以改变这劣势呢?
  “唔,这是一个好问题,你能想到这一点,就证明你这几天的进步。老子的武功比你高,根基比你稳固,你和我比力量固然要输,就算用你们河洛派的太极心法与我斗巧,也只是自曝其短,更快露出致命破绽。”
  “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一下,在我这样的条件下,还有什么方法能打倒你这样的高手?虽然我想不出来,但老师你见识非凡,或许……不,一定知道我不晓得的秘诀。”
  “这个嘛……”
  阿古布拉侧过头,沉吟不语,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嘴里还轻声嘀咕,说以自己那么英明神武,不可能被这种小问题给难住,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时间就这么过了几分钟,虚江子屏息等待答案,却觉得周围气氛不对,阿古布拉身上的气息从平静到浮躁,最后居然等到了一声怒吼。
  “混帐,想不出来啦!老子辛辛苦苦练了一辈子的绝世武功,你不过是一个无能又蠢笨的浑小子,才指点了你几天而已,有了点屁长进,这样就想打倒老子,你让天上神仙下来都想不出办法啦!”
  气愤的叫声突然中断,这个问题虽然想不通,却意外想通了另一个问题,阿古布拉的动作一顿,跟着便爆发更强烈的怒气。
  “贼小子!问这是什么问题?筹谋欺师灭祖,这已经很没人性了,居然还要老子替你想办法来打倒自己,挖坑给老子跳,你当老子是什么人了?他妈的,老子居然还真的花时间去想了,差点就中了你的毒计!”
  气愤的怒骂之外,当然也少不了招牌式的重拳,只不过现在虚江子武功长进,见到重拳轰来,能够闪躲与拆解,不再是单纯挨揍。
  认真说来,虚江子并没有想过这种荒唐办法会成功,只是单纯拿这与阿古布拉开开玩笑,谁知道他居然认真去想,这反而让虚江子大大吃惊,不晓得对方究竟是脑筋单纯,还是爱武成痴,一碰到武学有关的问题就不能自拔。
  从情况看来,似乎后者的可能性居高,因为阿古布拉连出十几拳后,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动作停顿,只是随手拨开虚江子收势不住的一拳,就往后一靠,倚在土墙上思考起来,足足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才长长呼了口气,朝虚江子招招手。
  “徒弟,过来。”
  “……还是不要好了,有话就这样说,不要特别靠近。”
  “干什么?师父要和你说话,你站那么远怎么讲话?你是在怕什么啊?”
  “老师你武功太高,我怕我靠太近,你突然给我一拳,这种距离内被你一拳打中,我就算肋骨不断,也要吐很久,还是远一点比较安全。”
  “胡说八道什么,天底下哪有师父会偷袭自己徒弟的?我们的师徒关系有那么险恶吗?师父我一向以德服人,你放心靠过来,师父有好处要给你。”
  虚江子并不是相信阿古布拉,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过去,万一上演“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戏码,那就真的很糗了。虚江子无奈,只得靠近过去,看看阿古布拉想干什么,结果,阿古布拉认真地传授这几分钟内的思考所得。
  两人的武功、根基相差太大,单纯用正攻法拼速度、拼力量、拼招数,都是拼不过的,但不能力敌,还是可以智取,只不过虚江子左思右想,想不通智取之道该当如何。
  “其实很简单的,你出手的时候,要快要准,这点你已能做到,但除了这两点以外,你还要学学出手时候的狠劲。”
  “狠劲?”
  “对,你在中土学的功夫,讲究王道从容,但不管是王道或霸道,武学的根本意义是打倒敌人,你一击没法把敌人打倒,他就会反击,这时你岂不糟糕?所以只要出手,就要把握机会,一击就把敌人打倒,这就是狠劲的基本意念,像你最初打我的那一下快拳,确实够快,可是杀伤力不足,打到了也没屁用,要是善用这一拳的机会,加强杀伤力,我被你打残了,就没办法还击你那一下了。”
  阿古布拉连说带比划,向虚江子讲解种种偷袭、变招的法门,像是出拳之后,闪电化拳为指,先刺敌人双眼,或是抓伤敌人面门,扰敌、伤敌之后,手臂不抽回,瞬间收指凝拳,补上第二记要命的重击,只要动作够快,切换熟练,杀伤力可以暴增一倍。
  诸如此类的战技,其中九成都是阴损残忍的毒招,每一招只要打实,都是残肢伤体,虚江子听得暗暗心惊,庆幸自己只是听,而不是亲身体验。
  “老师,这些招数……你怎么想到的?该不会是刚刚那几分钟……”
  虚江子说话的时候想起,阿古布拉长年在监狱内神出鬼没,不晓得虐杀了多少犯人,对人体要害的掌握、各类残忍杀技的研究,可以说再清楚也不过,自己的问题实在问得太蠢。
  不过,阿古布拉的回答,让虚江子发现自己的想法似乎有所偏差。
  “嘿嘿,这还用得着问吗?老子和人打过那么多仗,刚才讲的毒招,哪一下没有在老子身上亲身试验过?以前武功不好的时候,就被人一下插进眼眶,差点把眼珠子都挖出来了,后来还是老子亲手塞回去……老子这身武功,就是这么和人对打打出来的。”
  阿古布拉说到眼珠的时候,手往脸上摸去,好像想要揭开头罩,让虚江子看看自己的眼睛,只不过半途还是把手放了下来,道:“你宅心仁厚,是老子最讨厌的那种类型,不过……作人像你这样过活,其实不能说是一件坏事。”
  说到这里,阿古布拉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话。
  “但再怎么仁厚也好,既然要上战场,就会遇到那种无论如何都想要打倒的敌人,为了保护你所重视的人与东西,是个男人的话,就要不择手段去战斗,所以你必须学习这些,至少不能被人用这些招数打倒,还要保有警戒,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无论对着什么人,都要维持警戒,这是避免被偷袭的保命不二法门。”
  听着这些话语,虚江子突然觉得很感动,有一种被人关怀的感觉,这也令他大为诧异,因为自己实在不该有这种感觉。除了虚海月、虚河子、赤城子之外,自己几乎不曾在其它人身上得到这种感觉,为什么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会让自己强烈觉得……他是真心地在关怀自己?这……实在不可思议。
  “干什么?一副要掉眼泪的表情,老子的话有什么不妥,会让人听到想哭吗?”
  “不,我只是……”
  “坐那么远干什么?给老子坐过来一点。老子要教你重要东西,你还坐那么远,是摆臭架子吗?这年头师父都不师父了,看看你那是什么鬼样子,所以说,前世杀错人,今世教蠢人,你以后千万别当师父,现在徒弟都是没良心的,说不定哪天就偷偷朝着师父背后……”
  “行行行,我坐过来就是了,一件小事那么啰唆,至于吗?你又不是老头子,说话怎么这样……呃!”
  一声极痛的闷哼,就在虚江子靠近的瞬间,阿古布拉冷不防地轰出一拳,呼吸不乱,无声无息,打得无比鬼祟,整个身体晃也不晃一下,力道却高度凝聚,砂锅大的拳头闪电挥出,瞬间就把徒弟的腹部打凹进去。
  虚江子腹部剧痛,大量的呕吐物几乎立刻从口鼻狂涌喷出,阿古布拉的第二重拳劲爆发,将他整个人连同要喷出的秽物一起震开,重重摔在牢房的角落。
  刚才的短暂感动,现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虚江子整个人痛得缩在地上,差点连内脏都呕出来,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突然挨了这一拳,就听到耳边响起阿古布拉暴跳如雷的怒骂声。
  “唉!蠢啊!才刚刚告诉过你,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对着什么人,你都要维持高度警戒,怎么才说完你就忘了?师父苦口婆心对你说那么久,你全当作耳边风了吗?”
  “你……你说……天下没有害徒弟的师父……以德服人……”
  “你这傻小子,老子随便说说你也相信?天底下天天都有师父徒弟害来害去,记得以后要带眼识人,别傻呼呼的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早晚有一天会被人骗去吃大便的!真是傻小子,气死老子了!”
  阿古布拉重重拍了一下大腿,似乎真的很生气,剧痛中的虚江子,不晓得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很想哭,又很想大笑,几经犹豫后,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用这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的特殊方式。
  “老师,我……我……干你娘……”


第七章 内外兼修·炉火纯青
  与太平军国的战争中,虚江子累积了许多战场经验,也遇到不少的偷袭,但若问起此生最惨痛的被偷袭经验,他绝对会回答,就是给阿古布拉偷袭的这次。
  中拳滚倒地上的时候,虚江子只感到气愤,还有哭笑不得,但是当意识渐渐清醒,那些气愤与哭笑不得,却都变成了别的感觉。阿古布拉打出的那一拳,实在不是普通的拳头,也只有在完全清醒以后,虚江子反复琢磨,这才体会到那一拳的非凡境界。
  像阿古布拉那样的外家高手,要打出一拳力重万钧,声若风雷,那是非常轻松简单的事,可是阿古布拉的那一拳,一直到命中为止,整个过程中没有半点征兆,无声也无息,轰出之时,阿古布拉身体甚至动也不动,单单只有手臂闪电击出,每一丝气劲均无外漏,紧紧被锁在手臂内,集中于拳头,然后在命中敌人的瞬间爆发,气劲直透体内,轰击内脏,没有任何一丝的浪费。
  出的是豪拳,但整个使用上,已经到了由外返内,极刚中生至柔的高绝境界,那绝对不是单纯的强大力量,而是武艺修为千锤百炼,近乎无懈可击的成就。
  当年碰到那个鬼神一般的大汉,还有在战场上遇到天妖时,自己所感觉到的,是一种压倒性的绝望,一切只因为彼此的力量太过悬殊,老鼠不可能打赢老虎。
  可是,阿古布拉给自己的感觉,与那两人是完全不同的。
  阿古布拉很强,这点是无可置疑的,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出现在面前,莫名其妙把自己打了一顿,超级暴力狂,自己对这个人的印象,就只是不可理喻而已。
  在后头的教学过程中,自己慢慢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独特魅力,他暴躁、独断、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他本身的见识、能力却也远在旁人之上,令人不得不服气,时间稍长,甚至会生出一种想臣服、追随的感觉,这种独特的人格魅力,正是领袖气质,当自己意识到这点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个神经病的身上会有着领袖魅力。
  然后是这一拳……刚柔并济,无懈可击的一记杀拳,只要稍微一研究就会发现,依照那一拳的威力,命中人体之后,理应绝无生机,不管是破坏经脉、粉碎腑脏,甚至震散身上每一根骨头,都是轻而易举,可是要轰出这样的拳头,却仅仅轻微震荡一下对方内脏,不造成实质破坏,那就千难万难,除非将每一分力道收发由心,操控自在,否则哪有可能这一拳出去打不死人?
  从这里头显露出的,就是武道上的不世成就,武力超越了单纯的强大,进入了“道”的境界,不仅自身武功强绝,更能通晓其理,掌握其之道,成为一代宗师。
  虚江子先前没有发现这些,几天里头专注练武,脑子里头想的东西,都是阿古布拉直接传授的技巧,但对这个男人有了全新评价后,仔细回想他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打斗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蕴藏着武学至理,刚柔之际,变幻无定,浑然一体,赫然就是河洛剑派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太完美了……真不晓得是怎么练到这种境界的?”
  阿古布拉离去之后,虚江子回忆今天的“教学”明明胸腔、腹腔还痛得厉害,可是想到兴奋之处,却忍不住手脚比划,想要把刚刚学会的东西深切记住,一点都不顾这么做会令伤势恶化。
  幸好,姗拉朵的探监,送来了伤药,不由分说,就把一颗伤药塞进虚江子嘴里,虚江子最初不以为意,但当药力逐渐行开,体内一片暖洋洋的舒服感受,把疼痛驱除一空,血气运行无碍时,他也不禁暗赞姗拉朵的本事,然后……就是小腹内一阵乱刀切砍般的剧痛。
  “呜……”
  “怎么啦?肚子不舒服吗?别担心,只是一点副作用,不伤身的,我看你这几日天天受伤,普通药物没用,就新研发了这种伤药,能把肉体愈合速度加倍,但对肠胃有一点小刺激,会痛一下,可是不至于伤身体……”
  姗拉朵自顾自地说话,介绍自己如何辛苦才想到新方程式,配种制造出新的药草,再想办法调合成适合人体使用的伤药,换作是别人,肯定要花上三年五载,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有成果,所以虚江子应该要庆幸好运气……云云,说得兴起,一回头拉住虚江子的衣领,正要说话,却陡然一惊。
  “咦?你脸色怎么发紫了?身体有什么不妥吗?我说过这药不伤身的啊,你不必自己吓自己,吓到脸色都紫了……你嘴巴为什么喷白沫了?真的有那么痛吗?我昨晚拿这药喂狗的时候,那条狗没说牠会痛啊,你怎么痛成这样?要不要再吃一颗药来镇痛?”
  这些话绝不是说来讽刺的,因为姗拉朵确实很紧张虚江子的身体,着急之情溢于言表,但她急急忙忙掏衣袋找药,这也是事实,虚江子抱着比之前更痛的肚子,顾不了任何英雄气概,差一点就要在地上打滚了,特别是看到姗拉朵从衣袋内取出三四个药瓶,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犹豫,不晓得该用哪一瓶时,惊得魂飞天外,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叫狱卒赶快进来,把这个疯婆子给拖出去,救救自己。
  狱卒最后还是来了,也成功拯救了虚江子,但并不是把姗拉朵拖走,相反地,他们把虚江子给拖了出去,这座监狱里头不讲特权,别说头疼肚子痛,就算被人砍了手臂,隔天还是照样要上工。
  在被拖出牢房门口时,抱着肚子忍痛的虚江子,想到可以不用当药物实验品,其实兴奋得想要偷笑,但看着姗拉朵若有所失的表情,他只想把昨晚对阿古布拉说的那句话,也对姗拉朵说一次,他甚至有一个很荒唐的想法,觉得这两人不晓得是不是亲戚,怎么都那么不把人当人看?还都喜欢找自己的麻烦,一个打得自己满身是伤,一个总是搞得自己伤上加伤,作风如出一辙。
  “呃……不过……难道……”
  思潮如涌,虚江子想到了一些东西,但这并不是适合多想的时候,他很快便忍痛下了车,与车上的囚犯一起开工,并在稍后与几名囚犯头子入室密谈,当那些囚犯头子惊愕于他的脸色之差,虚江子除了苦笑,什么别的也说不出来。
  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飞快流逝,晚上是武学授业,清晨就是和美女约会(?早上是准时开工,在矿场里头挖矿工作,顺便和恐怖份子筹谋反叛大计,日子过得无比充实,就某些意义而言,甚至还比率军对抗太平军国还要更刺激。
  阿古布拉的教学,基本上就是让人用身体去记住,两三个月下来,虚江子自觉武功大进,虽然还练不到阿古布拉那样内外兼修,炉火纯青的境界,可是无论内功、外功的修为,也都远非刚进楼兰时可比,特别是鬼鬼祟祟,背后放掌的本事,最是令虚江子自我感觉良好,偶尔从背后偷打一下,还有相当机会打中阿古布拉。
  要偷袭阿古布拉,并不是蹑手蹑脚,偷偷打一拳就能做到,出招时必须所有真气内敛不发,又与挥拳时的劲风相互抵销,由极度集中的力量,爆发极度高速,几个严苛条件全都做到,这才可能偷偷打中他一下,比正面突袭的成功率还要低许多,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不过,每次暗算成功,仍是让虚江子像个小孩子似的欣喜不已。
  当然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因为阿古布拉虽有着宗师气派,却是非常小气的男人,最初虚江子能够成功偷袭到他时,他用力点头,频频表示欣喜,可是当虚江子连续几天偷袭成功时,这个小气的男人终于恼羞成怒。
  “干得好!背后放掌的偷袭功夫,你练得不错了,没有辜负老子的期望,看你打得那么鬼祟阴险,看来以后不能再叫你傻小子了。”
  听见语气就晓得不对,跟着阿古布拉学习,虚江子已经颇了解这个男人的直线条个性,知道自己处境不妙,稍有闪失,就有大祸临头,连忙放低态度,恭敬地回答。
  “这一切全都是老师的教诲,学生只是听从老师的指导而已。”
  “马屁够响,所以现在老子决定传授你新的课程,拳掌你已经熟练了,就试试看腿上的偷袭功夫吧!”
  “啊!用腿?老师你……”
  “你娘咧!”
  一腿横扫而出,虚江子其实很想问“哪有人偷袭是从正面明着来的”但这一腿来势汹汹,就像一道龙卷风似的狂袭过来,出腿同时带着高热气流,虚江子连呼吸都很困难,肺里像是要烧起来,真气凝聚窒碍,只能竭尽全力拼命一挡。
  “你、你借机报复……呜哇啊啊啊!”
  虚江子早就知道,阿古布拉每次出手都不是全力,否则自己早已给他活活打死,但今天他却清楚体会到,阿古布拉究竟保留了多少。平常两人对打拆招,被打去撞墙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挨了这一腿,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被踢得离地飞起不说,还瞬间就撞破土墙,摔砸到隔壁去。
  这一区都是单人房,不过只有虚江子一个人入住,摔到隔壁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至于发出的巨大声响,附近狱卒听了也是当作没听到,喝酒唱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更大,好像在表示他们与这边的动静完全无关,死都不会过来看一眼。
  监狱的土墙看似普通,但虚江子多次以全力轰击,也没有能够打穿,内中实在暗藏玄机,现在被人一腿扫飞,居然撞穿土墙摔到隔壁,这股力量之强,想想也是不寒而栗,但挨上这样一腿,只伤不死,这该算是好运气吗?
  当然不是!
  阿古布拉一走,没多久另一个煞星就来。为了对自己的男人情义相挺,这个女人放下本来的研究工作,专心调配各种增进身体机能的“良药”虚江子能在阿古布拉的严苛训练中挺下来,主要是靠自己的修为,却也有小半是姗拉朵那些药物的功劳。
  只是,如果每一种药物都那么有效,没有后遗症,那姗拉朵也就不会是煞星了,她所制作出的每件东西,或多或少都有着药力过猛的问题,这个女人不懂得节制,偏好重口味的东西,连制药都维持着这种风格,结果倒霉的当然就是试药人,虚江子甚至觉得自己快变成尝百草的伟人。
  最开始,事情还算简单,虚江子尽量想办法拖延时间,反正只要上工的钟声一响,狱卒就会来拉人,自己可以趁机开溜,宁愿在矿坑里花时间运气疗伤,也不吃姗拉朵的特级补药,但过没多久,这一招就行不通,救星翻脸变成煞星,姗拉朵直接动用本身的权限,命令狱卒把虚江子押出来,撬开嘴巴灌药。
  “哇哈哈哈,这下子你逃不掉了吧?跟我斗!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赢家永远都是我啦!”
  姗拉朵双手叉腰,高声狂笑的时候,那种样子与阿古布拉的恼羞成怒实在很像,完全都为了贯彻手段实行,忘记了本来目的,要不是这件事本身太过荒唐,虚江子几乎要怀疑他们两人是不是串通好了,怎么阿古布拉打得越重,隔天姗拉朵带来的伤药就越多……或者倒过来说也行。
  除了和这两人折腾以外,与一众特殊囚犯的密谋大计,也进行得很顺利,虚江子曾想过要探听楼兰的秘密,却苦无管道,而在和这些囚犯合流后,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管道。
  根据囚犯们的说法,楼兰一族本身在各方面防范甚严,找不到突破口,但楼兰一族的人数过少,无法管理那么大的都市,在许多方面只能倚仗电子设备与奴隶,这些奴隶在素质上差劲得很,也就成为情报工作的突破口,囚犯们利用各种方法,与这些监狱的管理人员勾结,交换各种情报与好处,只是由于资源上的贫乏,各种工作并不是很顺利。
  假如虚江子不是有过那么复杂的工作经历,碰到这种困境肯定一筹莫展,然而,在他履历表上不多的头衔中,恰好就有一项是地下情报组织的头子,就算没亲自吃过猪肉,猪走路是看很多的。
  于是,这些穷凶极恶的囚犯们很惊讶地发现,那个看来很忠厚老实的青年,居然如此善于情报工作,在他的指导与委派下,各种技术难题都被有效突破,众人虽然被关在监狱里,情报探查的触角却打入楼兰人圈子内,获得了很多重要消息,对于日后的逃狱大计极有好处。
  干出了成绩,就会得到相应的地位,虚江子在囚犯们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连说话份量都不一样了。两三个月的时间里,虚江子与这些囚犯积极合作,从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渐渐打进了领导阶层,甚至差一点变成了领导核心,虽然连虚江子自己也没察觉到,可是他确实也拥有着独特的领导魅力……和阿古布拉不一样的那种,如同春风化雨,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与他共事,进而就追随他一起做事。
  当虚江子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这个囚犯团体的领导人,原本的几个囚犯头子,无分立场,都愿意听从其指使,特别是一个相貌早衰的中年人,名叫宇文龟鹤,对白虎传说抱持着极大的期待,全力协助虚江子,希望他能够率领众人完成梦想,成了虚江子的得力助手。
  这样的期待与信任,虚江子固然觉得与有荣焉,但他也很清楚这不是好事,自己一个人要逃狱,比带这么一大堆人要逃亡容易,只是大家相处越来越融洽,这些话也越来越说不出口,到后来……都已经开始讨论起逃狱之后,要如何在域外建立新势力,就算不和楼兰相互争锋,至少也要能有一方庇护之地,当计划都进展到这程度,已经很难甩开这些人,独自开溜了。
  然而,有一件事情虚江子始终觉得很怪异。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可是虚江子觉得楼兰一族沉默得诡异,自己在情报组织里学到一句话,“当你窥视着黑暗,黑暗也正窥视着你”这正是情报工作的危险处,每一次成功刺探到什么,都有可能留下行迹,被对方反侦查过来,全军覆没。
  以情报人员的能力,虚江子知道自己算不上优秀,监狱里这些伙伴则是与自己半斤八两,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也轮不到自己当领导人。就凭着己方这群乌合之众,和楼兰一族打情报战,背后策划阴谋,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未免太过一帆风顺了。
  同志们都认为,有心算无心,在楼兰一族未曾提防的情形下,今天这样的成果不算奇怪,但虚江子却没法认同这个想法。
  “大家在这里搞地下活动,不是三天,不是三周,也不是三个月,是已经好几年了,楼兰一族就算再迟钝,总不会一点察觉都没有,这太奇怪了!”
  虚江子提出这样的质疑,但同志们把手一摊,表示他们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楼兰一族就是真的那么迟钝,就是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如果虚江子一定要没事找事,他们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听到同志这样说,虚江子反而呆住了,他不晓得自己的谨慎,为何会被看成没事找事,不过,没过多久,他便找到答案。自己所提示的东西,这些同志并不是不晓得,但此事已经变成他们生命中最大的寄托与希望,要是被揭破,不用等楼兰一族来算帐,他们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因此,听到质疑,他们只能用这种逃避的方式来应对。
  明白这一点之后,虚江子彻底无语了,可是,这样子的逃避心理,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假如不是在这种特殊环境,自己又何尝不是对白虎遗孤的身分非常抗拒,绝对不会主动承认的,既是如此,对他们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理解归理解,关于楼兰一族的动向,虚江子仍是难以释怀,尤其是,在自己与这个团体越来越融入的过程中,曾经有过那么一两个囚犯头子,对自己表示明显的排斥,认为自己加入之后,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想要背后进行阻碍,自己得知后不动声色,预备把他们找来谈一谈,消弭分歧,哪想到那些人连同手下,莫名其妙发生矿难,全部死光光,妨碍行动不了了之。
  这里是矿坑,设备简陋,坑道崩塌是常有的事,也时常有人遇险、罹难,所以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虚江子不顺眼,他很成功地进入决策阶层,统合了这个集团。话虽如此,哪怕别人都没有疑虑了,虚江子自己却始终觉得……这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得不合道理。
  只是,纵然知道越是表面平静,越要小心提防,现在却也没法有什么实际作为。虚江子专注于解决眼前的问题,另一方面,他也在伤脑筋,那些仍猛扯自己后腿的人。
  阿古布拉、姗拉朵这搞事二人组,好像彼此间有默契一样,非但没有节制,还越玩越是夸张,当然,一半以上的责任都在阿古布拉身上,姗拉朵并不是主动的加害者。
  某天早晨,姗拉朵来探监时,一面称赞虚江子牢狱生活过得不赖,这么烂的环境,没给活活折磨死,已经是很好运气,居然还能武功越练越强,想想实在不可思议,一面又说自己居功甚伟,要不是自己不断提供伤药,虚江子早就伤重不治而死。
  “唉,你这贼汉子,就不晓得我为你做了多大的牺牲……”
  “别讲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妳除了不断给我吃那些会要命的药,还有什么贡献?上次叫一堆人把我吊起来,强灌药给我吃,说什么吃了会贯通任督二脉,功力激增,结果任督二脉没通,十二指肠差点被烧断,牺牲的人应该是我吧?”
  “为了伟大的医学而牺牲,这是莫大光荣,你应该高兴才对,更何况,我也有付出啊!你不念我的功劳,也该念上次为了替你做烫伤良药,我几天几夜都没得睡,这总该算是我的牺牲了吧?”
  “妳那次几天几夜不睡,是因为不小心误吃了兴奋剂,妳自己说过的,别赖帐到别人头上。妳为我制作烫伤药,这个我本来很感激,但我都明明对妳说,我身上没有烫伤了,妳居然叫那些狱卒拿烙铁来烫,要不是我立刻挟持住妳去威胁狱卒,拖时间拖到上工,我就要被烙了,会谢妳才有鬼!我又不是被虐狂!”
  “你这个人真麻烦,受人恩惠一点谢意都没有的,如果这都不算……那我为了研究,这段时间以来吃得都是垃圾食物,没有半点营养,都快吃到反胃了,这个牺牲可要记在你帐上啊,是男人就别抵赖!”
  “……我看不出认这笔帐跟是不是男人有任何关系。”
  虚江子这么反讽着,姗拉朵把他的抗议当听不见,持续抱怨着自己的伙食差劲,营养不良,将来一定要多找几个佣人来伺候,尤其是很会作菜的那种。
  这些话意义不大,离开牢房去上工的虚江子也不当回事,继续着每天的日常安排,但当天晚上,阿古布拉到来时,虚江子却发现情形有些不对,阿古布拉一语不发地现身,周身气氛异常凝重,好像今晚要做些什么很不得了的事,那种感觉甚至让虚江子想到死囚被推出去杀头时的气氛,不由得暗自戒备。
  “老师,你今晚的教学是……”
  阿古布拉慢慢举起了手,动作很慢,彷佛这么做对他无比艰难,但当他的手举起,虚江子被吓了一跳,因为阿古布拉的手上,拿着两柄锋锐的尖刀。
  “老、老师,你不是一向只教拳脚吗?怎么今天教起兵器来了?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虚江子不能不惊,因为这个老师一向不懂得什么叫留手,光是教导拳脚,就常常把人送去鬼门关前走一遭,要是开始教起刀剑,随便一下恼羞成怒,借题发挥,把自己砍下几块来,自己毕竟只是白虎后裔,不是壁虎后裔,是不可能凭空生肉的。
  不过,带一双刀剑进牢房,这还不是最夸张的,阿古布拉从怀里取出一个大油纸包,慢慢从里头取出油、盐、糖、葱、蒜、姜,还有一大块肉,又取出一大块鸡肉,让虚江子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老师,你这是……”
  “一个成功的战士,必须要身通百艺,不但内外兼修,还要辅修点其它的生活技能,这样才能活出完美的人生,所以,今天老子要教你成为人上人。”
  说话的声音平板一线,没有高低起伏,没有情绪变化,这任谁也听得出来,阿古布拉说归说,心里其实根本不认同这些话,只是强逼着自己说出来。以虚江子对自己老师的了解,简直无法想象,天底下还有人能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这实在太怪异了。
  “老师,你……”
  “住嘴!跟着老子学!”
  尽管满腔不愿,尽管心中抗拒,阿古布拉仍然善尽师父的职责,在破了洞的囚室里,教导虚江子学会几道“拿手菜”切丝、剁块、腌料、过粉、川烫,基本工作做完后,就是蒸煮炒炸的各种变化,其中包含火侯的掌握,听油中气泡的声音,香味的变化,都牵涉到一道菜的成败,这些知识一天晚上不可能学完,却都在七八天的时间里,用与其说是教导,根本就是强塞的方式,硬逼着虚江子学会。
  能在楼兰的特级监狱里头开厨艺班,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虚江子也豁了出去,不管这种事情多异常,反正闭上嘴,照学就是,更何况比起自己的苦难,虚江子反倒觉得看守这一区的狱卒才是更难得,爆油、锅铲碰撞声如此响亮,烧菜的气味这么浓郁,他们居然也能照样当没听到、没看见、没闻到,要自我欺骗到这种程度,确实也是挺不易的。
  反正,烧好的菜,阿古布拉也不会带走,自己克难地打包一下,还可以带去矿坑里收买人心,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不重要,反正是在一个荒唐世界里,就当它是集体幻觉的一部分吧。


第八章 多才多艺·开门见山
  “阿江兄,你带来的饭菜实在是很好吃,可是……我们兄弟有一件事情实在不解,你究竟是从哪边弄来材料?又是怎么烧出这些菜来的?”
  “哈哈哈,几位有所不知,我身上虽然流着白虎的血,但早年在中土讨生活的时候,为了混饭糊口,换过许多工作,不但上阵打过仗,当过道士,干过情报组织的特务头子,其中最厉害的一样,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看着周围同伴都在摇头,虚江子大笑道:“告诉你们,是变魔术啊!这下你们懂了吗?”
  酒足饭饱的囚犯们先是一愣,继而大笑,用力点头,一片“原来如此”、“居然是变魔术变出来的”之声,人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有虚江子暗自摇头,觉得这票人连这也相信,实在是没有得救了。
  随口胡扯的一个谎言,本来只是为了嘲讽,可是当姗拉朵闻讯而来,开口便问“听说你转职成了魔术师啦”又说什么“魔术师好啊,我就喜欢会变魔术的男人,一个好男人该多才多艺,没事变个魔术哄哄老婆小孩,就是真正的爷们”时,虚江子隐隐约约感到不妙,只是还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妙。
  紧跟着,当阿古布拉再度情绪极差地出现,带着两顶大礼帽,要教虚江子如何从大礼帽中捉出兔子与鸽子,甚至可能直接变出一盘红烧兔肉时,虚江子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身边所发生的这些事,很可能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老师,你搞到这种程度,觉不觉得自己有一点……”
  “闭嘴!跟着我做!”
  事情都搞到这种程度,虚江子只有闭上嘴巴,闷着头跟随照做,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在思考,为了要弄清楚心中的疑惑,他透过囚犯们去了解楼兰一族与奴隶们的相处状况。
  楼兰一族高高在上,看不起楼兰以外的一切种族,把其它人种看成是下等生物,这是谁都晓得的事,然而,尽管把其它的人种当家畜看待,但彼此却有着一样的外形,到底不是真正的猫狗,在这样的情形下……虚江子不相信楼兰人没有动物的劣根性,说得明白一点,虚江子不信楼兰的男人没有色鬼。
  经过调查,事实就摊开在眼前。据说很多年以前,楼兰一族的姿态比今日更高,绝不会对外族的男女动心,但随着时间过去,与奴隶一代又一代同居共存,楼兰人的观念渐渐软化、改变,说得好听是日久生情,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好色,开始有楼兰的男人与外族女性发生关系。
  这件事最初曾造成楼兰内部极大动荡,首个侵犯自家女奴的楼兰人,被判“与牲口交合”的耻辱罪名处死,但是当这样的状况无法遏止,接二连三地发生,楼兰一族不得不修改法条,承认了这样的“社会现象”不过,不管世代怎样交替,这种现象始终维持着一个大原则,就是绝对不与奴隶生下后代,弄脏高贵的楼兰血脉。
  “原来是这样,和我早先听到的差不多……”
  虚江子道:“但规矩是一回事,现实状况总有变化,我是说……规定不能有后代,可是若真的怀上了,那又怎么办?”
  听到的答案一如预期,让虚江子脸色一沉。楼兰人临幸自家的女奴隶,若是因此有孕,那就只有打胎一途,甚至直接就手起一掌,把怀孕的女奴打得脑浆迸流,当场处死,绝不允许有杂血的后代诞生,尤其是王族与名门,对这类的事情更是监督得极严厉。
  域外各部族都很希望能得到楼兰赏赐女性为妻,让己方部族从此流有楼兰血裔,但事实上,会被送出去和亲的,都是血脉传承非常淡的楼兰女子,绝不可能出自王族与名门。直至今时今日,楼兰仍把血脉看得极重,若有王族、名门中人与奴族生育后代,不肯做处理,那不但是千夫所指,更会惹来杀身之祸,不管地位多高、身分多特殊都不例外。
  在这座特殊监狱中的囚犯,有些是域外其它部族的奇人异士,因为对楼兰有敌意,而被抓来;有些是犯了重罪的楼兰族人;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楼兰与奴族的混血儿,因特殊理由未被处死,从小就被送到监狱里来,或刺瞎双眼,或是弄聋耳朵,一生都在这所牢狱中度过。
  那些特殊的残疾人士,虚江子天天都会注意到,以前想说监狱里头无奇不有,没特别去在意,哪想到背后还有这些复杂状况,一时间怒意急涌。
  “真是个浑蛋的部族,血统、血脉之类的东西,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为此扭曲了人性?”
  虚江子气得拍石壁大骂,但他的怒骂却没得到什么响应,当他诧异地望向周遭,只见同伴们的眼神极为冷漠,这才恍然大悟,身为白虎一族的后人,自己说这种话的资格薄弱,尽管在心理上,自己与他们同仇敌忾,不过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是他们那一边的。
  “别介意,他们只是做他们应该做的事。”
  宇文龟鹤拍拍虚江子的肩膀,“你的出身带来原罪,但也给你带来莫大的好处,有利有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
  “嘿,老哥,我没享受过这方面的好处,一直都只是吃亏而已啊,你这样说对我未免……”
  “什么?没享受过好处?那就是你蠢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宇文龟鹤在虚江子肩膀上拍了拍,笑道:“小老弟,我知道你很无奈,但在这里的弟兄,谁不是有满腹委屈苦水呢?有弊不一定有利,苦头永远比甜头多,这就是实际的人生啊……”
  听到这句话,虚江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看看这个中年人,觉得可能就是因为人生苦多于乐,才会未老先衰,皱纹那么多。这样看来,自己虽然在这个团体里能发号施令,可是要实际获得所有人拥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将来总有一天,我要建立一个地方,没有阶级、没有种族问题、没有特异血缘,在那里所有人都是一样,不分什么高低……”
  虚江子喃喃自语,这些话对他而言,仅是抱怨、牢骚,绝不是什么深思熟虑后说出的话,所以讲完就忘,周围的人更是没有在意,然而,这时候确实没有人想得到,对于这些囚犯当中的许多人来讲,这句话不但与他们关系深切,还有着很重要的历史意义。
  在监狱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三四个月过去,虚江子觉得每天的生活无比充实,如果把一些无奈之处忽略不看,这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快乐到他差点忘记自己其实是在坐牢,因为整天都忙得要死,没时间去想自由不自由的问题。
  进入监狱快要满四个月的某天,虚江子等到了一个消息,尽管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但他确实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狱卒们正式宣告,要将他们这批囚犯全数带离开监狱,改迁移到另一所监狱,在那边就近做工。
  虚江子心里有数,楼兰一族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白虎秘宝,最理所当然的方法,就是组成寻宝的精锐队伍,押着自己去取宝,任何正常人都会这么做,但如果要这样干,四个月前就可以做,根本不用拖上这么久。
  楼兰一族……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太阳王的想法,虚江子并不清楚,可是从自己身上的这些安排看来,刻意把自己放在这座监狱中,又与囚犯们相处,目的应该是让所有囚犯跟着自己,组织队伍,一起去挖掘白虎秘宝,楼兰一族则坐收渔人之利。
  那么重要的取宝工作,为何要委以外人?唯一想得到的解释,就只有那个地方实在太危险,楼兰一族不愿涉险,这才驱使这些囚犯当敢死队,但这理由其实并不充分,因为囚犯们充其量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真的派遣出去,其实没多少战力,楼兰一族有那么多先进的机械法宝,真要是怕危险,大可使用那些机械前行探路。
  许多问题想不通,当身边的每个囚犯都为了即将迁移一事,议论纷纷,虚江子则是决定,开门见山的时候终于到了。
  当天晚上,阿古布拉准时出现在虚江子面前,这一次身上的气势比之前更为凝重,彷佛有什么很困难的事情抉择不下,就这么沉默地站着,与虚江子对视,一语不发,时间一过就是十几分钟,正当虚江子在这股压力下,心头越来越惊,猜测搞不好等一下要爆发生死斗时,阿古布拉终于开了口。
  “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难免会碰到很多麻烦,除了要会做菜、吞火、打猎、修东西、买宵夜,还要懂得缝衣服。”
  “啊?缝衣服?老师你不是吧?没别的东西学了吗?作女红和逃狱有什么关系?会缝衣服难道就可以提高逃狱成功率吗?”
  虚江子脑中乱乱的,努力回忆,依稀记得大概是前两天,和姗拉朵说话时偶然听她提到,衣服破了也没有得补,非常伤脑筋。看来就是这句话惹出的祸端,至于为什么要等上两天才起作用,这点……或许可以从阿古布拉伤痕累累的手指得到解答,这两天里头,他应该是很努力地躲起来练习吧。
  想到这点,虚江子简直对阿古布拉肃然起敬,每次要教什么课程,这个男人都是偷偷先想办法学会,这才跑到自己面前来充当老师,乍看之下,他好像是身通百艺,无所不会,其实除了武功,根本什么都是急就章学的,也亏他都学得那么好,实在不是普通人物。
  看到阿古布拉手指上的伤,虚江子的惊愕就变成了莞尔,哪怕丢脸,也愿意陪阿古布拉再玩一次,只可惜他过长时间的沉默,被阿古布拉会错了意,当成了鄙夷,结果就恼羞成怒地爆发了。
  “看、看什么看!女红是至高艺术,男人学一学又有什么了不起?你的想法太狭隘了,老子要教训你!”
  “鬼扯!你这根本就是借题发挥,每次你都来这一套,找借口打人,你就不能换点新的吗?”
  “浑帐东西,居然教训起师父来,你觉得单纯打你不够新意是吗?老子今天就掐死你!”
  阿古布拉可不是开玩笑,他是个超级行动派,口头才刚刚威胁,大手已经掐住虚江子的咽喉,令他喘不过气来。
  “你……你……你要掐死我,我不会掐死你吗?”
  男人呕气的时候,不可能有什么理智行为,这两个男人就在牢房里互掐脖子,滚来滚去,也算不上什么高手互斗,就单纯像是两个醉汉在互殴,乱打了半天,这才停下,相对无言,鼻青脸肿地分别坐下……自然,鼻青脸肿的只会是虚江子,不会是那个戴铁头套的。
  接下来的时间,本来该是刺绣缝衣的入门课程,但虚江子想想不对,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开口了。
  “老师,你本来就会缝衣烧饭吗?”
  “哪有可能啊!不过老子是天才,学什么都特别快,花几天时间就能学一门新技能,这点你羡慕不来的。”
  “何来羡慕?佩服就是真的,你日理万机,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晚上要跑来这里装神扮鬼搞教育,还要偷时间学习生活技能,难道你都不用睡觉的吗?怎么撑得住?”
  “嘿!老子天赋异禀,精神体力可比你们年轻人强多了,几天不睡觉算什么?你小子被老子这样整,白天做工,晚上练功,不也一样没时间睡觉?几个月了,一样是活得好好的啊!”
  阿古布拉这些话说完,声音突然停顿下来,似乎察觉到虚江子话意中的不妥,陷入沉默,虚江子见状也停下手边动作,等待着阿古布拉的响应。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还以为你蠢笨如猪狗,没想到你是扮猪吃老虎的那一型,让老子看走眼了……好!有意思,这样将来定会成材啊!”
  爽朗的大笑声,在牢房内反复回荡,听起来满是愉悦之意,没有任何的不快,就在这阵大笑声中,阿古布拉摘下了铁头套,更拨开了脸上的乱发,所露出的英伟面孔,看来完全没有初见时候的那道伤疤。
  “……老师,你脸上的伤疤咧?”
  “用化妆术弄上去的,只弄了第一次,后来嫌麻烦,就直接戴头套出来,怎么了?你很喜欢脸上有伤疤?要不要现在就帮你添一道?”
  “不,这个就免了,还不如送点实质东西……”
  虚江子注视着那张面孔,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了,但自己还是可以认出来,这张面孔就是那日救过自己的人,楼兰一族至高无上的太阳王。
  “傻徒弟,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其实不该问我是怎么认出来的。”
  “哦?”
  “你应该问我,怎么现在才认出来?我已经尽量装做很迟钝、很投入了,但老师你实在搞得太夸张,好像怕我认不出你来一样,你在这里进出自如,显露的武功那么高,又那么有本事,什么事情都在你操控中,在楼兰一族里有这种能耐的,除了太阳王之外还有谁啊?”
  虚江子不是在开玩笑,早在三个多月前,他就已经有这个疑惑,并且找到答案了。这个答案实在太过明显,只要不是闭上眼睛,不肯注视眼前的事实,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虚江子已经尽量告诉自己,天底下不会有这等荒唐事,身为一族之主的太阳王,不可能这样疯疯癫癫,跑到监狱里头来乱搞,但太多事实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除了太阳王,楼兰一族内不可能有其它人作得到这些事。
  想通这点,也就不难想象,那天在楼兰一族众多高手围杀之下,自己本已必死无疑,是太阳王出手相救,这才在众高手的围攻中救出自己,只怕他在出手救人的同时,就已经想好了后头这一切计划。
  那么,得到了这个答案以后,另一个要命的问题随之而来:动机是什么呢?
  堂堂太阳王,楼兰一族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为什么会跑到监狱来装神弄鬼?
  尽管他没有传功给自己,却也实实在在教授了武艺,令自己实力大进,这一切绝不是一句“吃饱了没事干”可以回答的。
  当然,给了自己好处,不等于就是没有阴谋,没有恶意,先给甜头后给棒子的事天天在发生,但问题是,要执行阴谋诡计、反间伎俩,楼兰一族有得是人可以干,需要最高领导人亲自跳下来吗?不管怎么想,楼兰一族都没有这样闹人力荒吧?
  “你好像想了不少东西了,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太阳王笑道:“让我看看笨蛋徒弟揭开猪皮之后,真面目是怎样的。”
  “老师你……作这些是绝不只是无聊消遣而已,如果只是为了个人娱乐,你就算亲自跳下来玩,也没有必要瞒过手下人。”
  即使已经开门见山,虚江子仍是尊称太阳王为“老师”对他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初这个男人怎样压逼自己,甚至以性命相胁,自己也不愿意叫一声“师父”同样的,不管情势怎样变化,这一声“老师”也是永不收回的敬意。
  “如果是楼兰一族中的任何其它人,干这样的事,都有理由可以解释。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人想私吞白虎遗产,因为楼兰的群体利益,不等于他们的个人利益,所以他们想要独吞。”
  “唔,说得不错,继续分析下去。”
  “老师你是楼兰一族的领导人,你的命令就是一切,在族中你至高无上,楼兰一族的群体利益,和你的个人利益完全一致,照理说,你是最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
  “但老子却干了,你有什么解释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老师你的个人利益与全族利益发生分歧。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想让楼兰全族分享这件好处,又或者这个好处分给全族,将会于你有害,所以你只能瞒着所有族人,一个人偷偷来干。”
  “荒唐,老子是楼兰的霸王,楼兰所有一切都是老子的,只要在这里,老子就是神了,有什么必要瞒着他们偷偷干?你的这些推论未免……嘿嘿。”
  “我也觉得这些推测很靠不住,所以,还是请老师你把真正的理由告诉我吧。”
  虚江子提出了这个要求,却一如所料地没有得到回答,太阳王诡异地笑了笑,只说了声“你以后自然会知道”便起身要离开。
  “慢着!话没说清楚,不能让你这样就走。”
  “哈!就凭你?”
  太阳王大笑声中,一拳就往虚江子轰来,类似的场面虚江子早已遇得太多,但今天的拳头却很不一般,不仅仅是威力惊人,更还带着一股高热罡风,逼得虚江子呼吸困难,肺中满是灼烫感觉;拳至中途,摩擦空气生出火焰,一下子就炽烈燃烧,血红色的火焰围绕巨拳,化为一头火鸟,直直喷射向虚江子。
  楼兰一族王者的真正实力,此刻才让虚江子见识到,只见眼前一片烈焰焚空,火凤直射而来,灼热气流封锁住每一处退路,他无可退避,唯一的选择就是正面硬撼。
  这四个月来所学的一切,就在这一刻面临考验,太阳王并未手下留情,这一击就算不是全力以赴,也绝不是随便玩玩,燎原火凤的气势之强,虚江子自忖无论是哪一种拳势或河洛武技,都会被火凤给压下,情急之下,他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喝!”
  虚江子的选择,双拳同出,豹之敏捷、虎之威猛,两种拳势伴随着雄强刚劲,同时轰出,拳头撕开大气的瞬间,响起了彷佛野兽吼叫般的声音,双拳如兽,正面迎向那头好似要把天空都烧起来的燎原火凤。
  震天巨响中,冲击波化为热流,往外吞卷一切事物,就连坚固的牢壁都被破坏,牢门第一时间化为灰飞,灼热的火流沿着外头走道,把所经之处的事物都焚为焦炭,幸好时间只有短短数秒,数秒过后,这里就变成一片焦黑世界,高温后的袅袅白烟,在断垣残壁间冒升。
  虚江子躺平在地上,这是他早已习惯的结果,全身痛得要命,除了嘴里的血腥味,皮肤上还隐隐有那种烧焦的气味,不过,受伤归受伤,能够接下那一击而不死,已经是非常走运的事了。
  “嘿!这算是期中考,你低空飞过,不能算是漂亮及格啊。”
  太阳王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声音远远地传来,“等你有办法正面一拳,像这样子把我打倒在地上的时候,才有资格问我理由和企图。弱者就和虫子一样,没能力主宰自己的人生,只能任人摆布……”
  虚江子听着这些话,没有爬起来,只是静静地思索,脑里有太多想不通的事,然而,要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不一定要从太阳王的口中问,白虎秘窟应该也有着一些线索。
  “……唔,也不能只想这里的事,四个多月了,都没有中土方面的消息,不晓得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阿河和海姊他们对抗太平军国,应该没有出什么事吧?”
  对于中土的状况,虚江子感到忧心,来到楼兰之前,每天都会阅读来自中土的情报,有时一天甚至有好几批情报送来,中土的战况、各方情势,都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尽管身在万里之外,却不会太担心虚河子那边的状况,但来到楼兰之后,情报断绝,偶尔想到中土的情况……真的是很担心。
  只是,这些问题再担心也是无用,第二天一早,监狱里所有的囚犯启程,被蒙上眼睛,坐上运送车辆,朝着未知的方向行驶。
  平常前往矿坑,耗时并不太长,这些车辆行驶迅速,很快就能到达,但这次移动的时间很长,虚江子等人在车上,感受着头顶的太阳光由灼热慢慢变为阴凉,到了太阳西沉,车子才停下来,让众人解开蒙眼的布条,但也不是抵达目的地,只是在茫茫大沙漠中停下,让众人休憩用餐。
  行驶了整天,中间完全没有休息,完全没有用餐,到了此刻,所有囚犯早就饿得两眼发昏,当接过那看不见半颗米粒的稀粥,大口吃进肚内,就算味道实在差得可以,也感到一阵至高的满足。
  要在沙漠中睡觉,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然而,狱卒们连让人挑战一下这种风险的机会都不给,等所有人喝完稀粥后,蒙上眼、赶上车,像拉牲口一样,几辆大车继续出发,竟然是昼夜兼程地赶路,朝着那个目标而去。
  一路上,虚江子听到周围的人不停抱怨,连声咒骂,恨狱卒不把人当人看,这样的赶路法,恐怕还没到目的地,就要有犯人死在路上。听着这些,虚江子只有同情的份,自己内力悠长,这点挨饿与舟车劳顿,还不当回事,反倒是紧张的心情有些难受。
  白虎一族不是野狗,没有到处挖洞藏东西的习惯,所以白虎遗产的埋藏之地,肯定就是当年白虎一族的根据地,那座无名的峡谷。想到自己已慢慢接近故土,无数族人埋骨于斯,虚江子近乡情怯的感觉越来越强,到了后头,几乎有点恐惧。
  峡谷中埋藏着怎样的遗产?怎样的秘密?自己并没有为族人复仇的想法,不过若白虎一族的灭亡真有疑点,真的不是楼兰一族所为,那个真相应该就藏在峡谷里,自己有责任要将之找出,这是自己唯一能替族人做的事,尽管自己对他们没有半点感情……
  历经两日一夜的赶路,在第二天入夜时分,这支车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虚江子人在车上,蒙眼布还没被揭下,就肯定自己回归了“故土”因为那一阵阵气血翻腾的感觉,绝不寻常。
  传说中的白虎峡谷,近在眼前,到底里头是什么模样?虚江子心中着实激动,当蒙眼布被揭下,他瞪大眼睛,想要好好看清楚传说之地的模样,然而,眼前所见的东西,却令他大吃一惊。
  “峡、峡谷呢?这……这是什么东西?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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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卷


【内容简介】

冤獄也就算了,雙性戀來攪局還可以忍受,但打打殺殺到一半竟然父子相認就誇張了。白虎秘窟一曝光,虛江子就開始很忙啊,各方人馬莫名其妙地都出現了,從樓蘭之王到魔門頭頭,連河洛掌門都來參一腳,可是大家見面為什麼都要先來個大亂鬥啊…俗話說的好:虎毒不食子。但白虎一族的天賦異能就是要吃「不該吃的東西」,可是…吃多了會變瘋子耶!你們白虎族真的怪怪的……學學別人好好練功嘛!


第一章 沧海桑田 大漠孤烟
  来到域外以后,楼兰圣族的名号,对虚江子而言便如雷贯耳,而实际抵达楼兰后,种种新奇的技术、器物,名不虚传,令虚江子眼界大开。不过,只要离开楼兰一族,应该是不可能会看到这些超时代的建筑与法宝,应该是这样的……
  「这、这些是什麼东西啊?这裡到底是哪裡啊?」
  一路上虚江子不停地想像,猜测白虎秘窟的真面目,这是早已掩埋於黄沙中的传说之地,照理说应该荒无人烟,偏离域外的主要往来路线,不然旅人们来来往往,早就发现这地方了,然而,这麼重要的地方,若要说完全没有人把守,这也绝不可能,楼兰一族再怎麼荒唐,总不至於把这个至关重要的地点给放空城,怎样都会留一两个看守人,说不定还有一队人马的规模与暗哨。
  不过,再怎麼想像,虚江子也没想到,最终目的地居然会是这个德性。一座土黄色的碉堡,外表看来并不起眼,至少如果从几十里外远远看去,只会觉得这边是黄土岩窟,看不出这裡有建筑物,虽然……这座岩窟看来还真是不小。
  座落在岩石上方,前后大约都有五百米长,佔地极广,土黄色的外壳,在太阳底下不算醒目,可是周围却有许多金属铁鸟,拍振双翼,爪上吊著圆桶,在碉堡壁面上过千个窗户中进进出出,这等诡异的景象,倒是与楼兰十分相像,虚江子还记得自己最初被押解到楼兰时,就是看到楼兰的天空有很多飞行器,忙碌地飞来飞去,蔚為奇景,后来问起姍拉朵,她说楼兰大量使用机械,那些小型飞行器多半是充当信差、外卖之类的功用,不是什麼高级设备。
  过千个窗户,除了金属铁鸟不停飞行进出,就是看到高热蒸汽频繁溢出,有时候甚至直接喷出火燄,从这情况看来,裡头多半是什麼大火炉、大熔炉一类的东西,莫非之前的猜测有误,楼兰一族不是要把人送去找宝藏,仅是单纯送人到这裡来做工的?
  虚江子暗忖不妙,自己搞不好中了太阳王的奸计,以他的个性,很有可能会耻笑说什麼「你以為自己很重要,其实根本就是个屁,不值得利用,老子压根就不需要你,乖乖作苦工去吧」,这样来恶整自己。若一切真是如此,自己这回可就真的糗大了。
  才刚刚这样想著,一道沙尘由远方迅速靠近,滚滚黄沙飘扬半空,来势好快,光看那个速度,就晓得定是楼兰的运输工具,绝非任何血肉之躯所能及,过不多时,一辆没有轮子、完全浮空飆行的奇特车辆,缓缓减速停在眾人之前。
  这辆古怪的车子,外壳呈现银灰色,看不到裡头的景象,行驶速度不但快,而且不用受风吹日晒之苦,与眾人一路上的待遇可谓天差地远,然而,既然连狱卒都享受不到这样的福利,那想当然尔,这辆车中只会坐著大人物。
  当车门掀开,先是下来了一个穿著灰色制服,好像是什麼官员一样的人物,下来以后高声说了些什麼换新工作地点,大家以后要好好努力之类的话,然后又说到在这边工作,生病受伤的机会比较高,為了所有人的安全起见,特别来了医护人员随行,要大家鼓掌欢迎。
  这种事情过去可能没发生过,虚江子在矿场呆了几个月,半个医疗人员都没看过,谁生病受伤了都得自求多福,所以囚犯们听见这消息,显得非常困惑、意外,一面零星地鼓掌,一面议论纷纷。
  「大家好~~~~」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跟著便是一个高高的倩影走下车,被派来此的医护人员居然是名女性,这点实在大出虚江子意料之外,更令他讶异的,却是这个声音入耳,竟是异常地熟悉。
  「呃……不会吧?女人出现在这裡很危险,她不知道吗?」
  虚江子喃喃自语中,那位医护人员已出现在眾人眼前,身如高柳,艳丽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如波浪般洩下的金髮,在阳光底下尤其闪闪动人,一袭简单大方的白色套装,尽显一身惹火曲线,粉腿修长,胸口还少扣了两颗扣子,峰峦傲挺,圆沟深陷,如果不是平常看熟了她的脸,虚江子还真有点怀疑,自己能否第一时间认出这丽人就是姍拉朵。
  照理说,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因為突然把这样的一个火辣美女,扔在许多久久未尝肉味的男人面前,就像点著火把进炸药库一样危险,虚江子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该做点什麼,来保护这个不知死活的疯癲傻女人。
  结果证明,虚江子完全是多虑了,姍拉朵够疯癲没错,却绝不是傻女人,她的不知死活更往往是不知别人死活,自己是绝对安全的。当姍拉朵高举起手,用非常女性化的笑容与声音,问有没有人愿意帮忙搬行李时,由於举手的动作很大,胸前圆滚滚的曲线一阵波浪抖动,虚江子怔怔站在原地,突然觉得鼻端发热,伸手一摸,指上满是鲜红,竟流了鼻血出来。
  修道之士修到这种程度,除了可耻两字,已经没有什麼别的好说了,虚江子暗骂自己一声,听到身旁响起大片脚步声,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男人全都忍不住的扑了上去,一惊下近乎本能反应的大步奔跑向前,想要保护那个不知死活的美人,哪想到两步跨出,虚江子驀然惊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往前跑,其他所有人则是大力摇著手,快步往后退。
  「啊?」
  要说不吃惊,肯定是假的,莫名其妙成為唯一志愿者的虚江子,急忙停步收势,但冲得太急,一下子踉蹌跌撞到姍拉朵面前,差点一手就往那晃动中的半球体抓去,总算姍拉朵抢先一步出手,一把将他衣领抓住,用力按趴在地上。
  「唉呀呀呀,这位弟兄的打招呼方式,虽然热情了点,不过也还不至於难以接受,就请他来帮这个忙吧。」
  虚江子跌得颇重,感觉是相当糗,不过他爬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设法挽回顏面,而是先转头回到队伍中,找到得力助手宇文龟鹤,急忙问话。
  「……有没有什麼是我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
  「有,这个女人几个月前也曾经到矿场来进行医疗活动,她长得漂亮,不少人都对她有色心,但凡是自愿配合她进行医疗实验的,都没有活著回来,其餘那些想要凭武力玩偷袭强暴的,全都半夜暴毙,死於非命,尸首不全…… 她是出了名的危险人物,可能的话,祈祷她千万不要看上你,还有你也千万别看上她。」
  「……下次这麼重要的事情,请早点警告我。」
  「没问题,大概早多久?」
  「……早几年吧。」
  「啊?」
  无视目瞪口呆的宇文龟鹤,虚江子拍拍他肩膀,朝著姍拉朵走去,在情在理,都有一堆事情要向姍拉朵问清楚,她莫名其妙跟到这种地方来,总不会只是来观光赏景的。
  外表普通平实的碉堡,内部倒是完全机械化,甚至没看到几个人,几乎全都是机械化设施,各处走廊尽头的门扉,旁边都有一个手掌形状的触碰盒,举手在上头一扫,门就顺势打开;站在走道中央,不用抬腿举步,就有输送带把人送著走…… 种种匪夷所思的机关,虚江子觉得眼花撩乱,觉得自己彷彿进到书本中的天界、仙境。
  「老兄,别那麼老土,看这些东西就看傻眼,我以后怎麼带你出去?很没面子的耶。」
  姍拉朵带虚江子进入了一个套房,不算宽敞,但裡头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倒也乾净清爽,只不过四面光亮的金属壁,让虚江子觉得这套房与自己的牢房颇為类似,搞不好性质还真是差不多。
  「妳来这裡干什麼?」
  「我哪知道?上头突然调我到这裡来,我可以不来吗?我看到你在这裡才觉得奇怪咧,你来这裡做什麼?」
  「呃…… 」问题整个被封锁住,虚江子反而不晓得该说什麼,姍拉朵摆明一问三不知,也只是奉命行事,自己若要问,恐怕只得问太阳王,但此地距离楼兰极远,身為领导人,总不可能偷偷跑出来,还跟到这种偏远地方来吧?
  「问妳一下,这裡怪模怪样的,是什麼地方?」
  「你不知道吗?这裡是楼兰的军火场与兵器库啊,歷史很久了,也已经废弃很多年了,后来為了供应武器给太平军国,就重新开啟,再次运转。」
  「什麼?那这裡岂不就是太平军国的军火厂?」
  「你要这麼理解也可以啦。」
  姍拉朵两手一摊,说得轻鬆,虚江子倒是很吃惊,想不通太阳王為何让人把自己送到这裡来,若是自己破坏了这座军火厂,断了太平军国的军械供应,那中土的战局岂不是就……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虚江子心中一动,警兆忽生,发觉好像有什麼人在窥视著自己,但这小小房间裡头,就只有自己与姍拉朵两人,怎样也看不到第三人。
  第一反应,虚江子立刻按开门,出去看看状况,但门外一无所有,长长的走道上也不见人踪,并没有什麼人躲在那裡。
  「奇怪了……」
  回房后向姍拉朵说明所遇到的情形,姍拉朵也大感奇怪,在房间裡仔细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监视设备后,她也只能把虚江子的感觉判断成错觉了。
  「对了,妳……与太阳王很熟吗?」
  「见鬼了,你发什麼神经病啊?我和他怎麼可能很熟,他是楼兰王耶,我最多也不过就是和别人一样,远远看过他而已,距离还没有你杀到他面前那次近咧。」
  姍拉朵想也不想地回答,不似作偽,虚江子的问题还没开始就又被封住,他唯有告辞离去,思索其他的可能性,临走之前,姍拉朵扔给他一包药丸,说是管治伤风咳嗽头疼肚痛的万灵药,新开发完成的作品,带一包在身上,以防不测。
  「……在这裡会有什麼不测吗?」
  「人生本来就充满不测,倒楣的话,连打个感冒疫苗都会死人。」
  「倒也是……」
  虚江子领取了姍拉朵赠送的大礼包后,姍拉朵还不忘叮嚀,「告诉你啊,现在你算我的所有物了,在外头不许拈花惹草,看到漂亮姑娘,你不可以打歪主意。」
  「……妳是双性恋大淫贼,说这话不觉得很没说服力?」
  「所以囉,你看到漂亮姑娘,要先回来告诉我,等我吃完了才轮到你吃。」
  「那我们岂不是变成雌雄大淫贼?」
  「这个想法不错,有创意,到时候记得高高打著河洛剑派的大旗,一定会超红的。」
  看著这女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虚江子不禁摇头嘆气。回到同伴身边后,虚江子的这口气嘆得更大声,这座兵工厂的宿舍极為差劲,感觉甚至比监狱的情形还糟糕,不过,十八个人挤一间房,最起码不用担心半夜会有神经病跑来骚扰了,仔细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根本没有好好睡一觉,每晚都在学习与挨揍,没有被弄到神经衰弱,这连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各位,我带了点药草回来,伤风咳嗽头疼肚痛全部包治,还可以当作养身圣品吃,你们……」
  话还没说完,虚江子就看到所有同志躲得远远,一副畏如蛇蝎的表情,彷彿自己手中拿的不是万灵药,而是超级猛毒,事实上,虚江子也不太清楚这药到底安不安全,看看大家这反应,只有苦笑了。
  隔天开始的工作生涯,与之前当矿工没有什麼分别,只不过是兵工厂裡另开一条生產线,由囚犯们手动操作,进行较细腻的赶工。工作本身没什麼,但是和单纯的挖矿相比,这工作却尤其令人振奋。
  这批犯人本就不是普通的囚犯,有些身具异能,可以凭意志影响电子设备;有些精通机械原理,甚至身具法宝开发师的资格,本来就是為了完全把他们与机械隔绝,特别盖了那所超原始的大监狱,裡头没有任何机械、电子设备,如今却把人调到这个几乎都是机械的兵工厂,简直就是一座大宝库,如果不是此事太过诡异,他们可能立刻就要开始叛乱行动了。
  「先别轻举妄动,我怀疑我们正处在楼兰一族的高度监视下,他们的具体目的不明,大家暂且忍耐一下。」
  虚江子道:「至少,先把附近地理环境弄熟吧,要做什麼都会容易点的。」
  虚江子这些话不是随便乱说,以领导人的个性而言,他算是比较讲究谋定后动的那一型,就算没有万全準备,起码也要有相当準备,才会付诸行动,要他初来乍到就贸然行动,这种事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如果换作是西门朱玉,现在可能就会鼓动眾人行动,一边行动一边观察,设计接下来的方案,甚至藉由观察同伴的失败与阵亡,来寻找可行策略,当然,这种牺牲同伴来找安全路线的事,虚江子也是万万做不出的。
  不过,虚江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因為工作几天之后,他就发现这座碉堡给著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刚开始,他还以為是自己的错觉,因為身边的同志并未有这种异常感,人人都说没什麼特别,但是当夜晚入眠,梦中的白虎不住咆哮时,他就明白过来,那绝不是什麼错觉,而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时序转移,沧海桑田,荒漠峡谷可以变成碉堡,但深藏於血脉中的白虎战魂,却绝不会消失,哪怕时隔数十年、百年,当族人重新踏足於故土,血脉中的悸动便会甦醒,即使是在千里之外,那个感觉都很强烈,更别说直接踏在故土遗跡之上了。
  「没有错,这裡就是白虎一族的旧居之地,但……」
  虚江子百分百肯定,以前神秘的白虎峡谷,就是自己脚下如今所踏的土地,但这地方横看竖看,别说没有半点白虎一族居住过的痕跡,甚至就连峡谷也算不上,碉堡是盖在一座岩丘之上,不过附近的地形也未成谷,与传说中白虎峡谷的模样相差甚远。
  与同志们商量,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没发现这座兵工厂有什麼不妥之处,虚江子独自思索,推想各种线索,最后才得出答案。
  曾经听说在古时候,两个部落相斗争,胜者不但杀光败者所有人,还在他们居住的旧地上洒满盐,让该地寸草不生,永无生机。楼兰一族或许非常忌惮白虎一族的存在,所以在灭亡白虎一族后,连他们居住的地方都不放过,破坏掉峡谷,在上头建立碉堡,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夸张,但楼兰一族本就是很夸张的部族,以他们惊人的科技力量,也没什麼干不出来的。
  「还干得真是彻底咧,人杀光了,连窝也整个拆掉,但既然连窝都没有了,还有什麼宝藏和遗產?」
  虚江子曾為了这问题感到困惑,但很快就找到答案。白虎一族的遗產,绝对还好好的留藏在这裡,就算楼兰一族的情报会搞错,自己的血脉感应绝不会错,能给自己那麼强烈感觉的东西,肯定不寻常,不然若是自己千辛万苦,挖掘遗產,最后找到半隻穿破的鞋,那岂不是很搞笑?
  「不过,不晓得遗產的内容是什麼,这倒真是让人不安,如果只是金银珠宝,那就好了……」
  虚江子很担心一件事,就是白虎一族兇名赫赫,万一留下什麼危害世人的要命东西,一旦重见天日,那就会是一场浩劫,但姍拉朵却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当初在监狱裡聊到白虎遗產时,她就表现出高度兴趣。
  『别那麼迂腐,兵器本身没有罪过,要看被什麼人使用,好比交到我们手裡,就能锄强扶弱,打垮太平军国,创造和平啊。』『…… 坦白说,我就是怕兵器落到妳这样的人手裡,后果搞不好比天妖更糟。』这个讨论最后以翻脸动手告终,但虚江子却察觉到这个危险性,更决定若自己掌握到什麼线索,也要装作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太快去接触遗產。
  无奈,有太多事情是虚江子无法决定的,就在他们抵达这座碉堡的第三天,虚江子负责扛水桶去打水时,经过某处岩壁,突然地面剧烈晃动,岩壁内部发出巨响,裂出一条好大的破口,裡头黑黝黝的,像是通往某个很大的空间。
  这麼强烈的晃动、这麼大的岩缝,就算虚江子想要掩饰,也不可能掩饰得下,很快就被闻声赶来的人们发现了。
  「这、这裡怎麼会突然裂出一个洞来?太不可思议了!别人走过都没事,你走过就裂开大洞,这也太巧了吧?」
  囚犯们连声惊呼,很快的,他们便从虚江子的特殊身分联想到答案。
  「难道…… 这裡就是白虎一族当年旧地?可是,怎麼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楼兰是想利用我们来寻宝吗?」
  听著同伴们的惊奇呼声,虚江子除了為他们的后知后觉而嘆息,更扼腕於自己的倒楣、祖先的不庇祐。要用血脉感应当继承遗產的钥匙,这也不是不行,但起码也挑个好一点的时间与地点,现在搞到连藏也藏不住,多了一票分遗產的,该如何是好呢?
  不过,事情看起来还有些怪异,如果说,白虎遗產就藏在这块岩壁的后头,从这块大裂口走进去,就能找到,那麼,对己方这些粗人来讲,要发现白虎遗產确实有难度,若非震出这道裂口,天晓得要寻觅多久才能找到线索,但以楼兰一族的科技力,佔据此地多年,早该对每一处都进行过地毯式搜索,没理由没发现这块岩壁后面有大空洞。
  楼兰一族志在白虎遗產,这块岩壁早该被打破,进行详细探勘,怎会留到今日才被自己发现?这其中的缘由,只能仔细推敲看看了。
  「把照明设备拿给我,或是什麼灯也行,我一个人先进去看看。」
  虚江子不想太快行动,但自己对这些同志只有影响力,并没有绝对的约束力,如果自己不先进去探勘,这工作只会被他们抢去,到时候有个什麼,会更难以收拾。
  寻宝的机会,向来是人人争先,但这次却没人要与虚江子抢,因為这裡若真的是白虎故地,能触动隐藏机关的人也只有虚江子一个,非他不可。
  这座兵工厂虽然几乎完全机械化,但还是有留下十几名楼兰的技术人员与警卫坐镇,这边的骚动一起,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虚江子抢在他们之前行动,带著宇文龟鹤与几名同志,一同进入那个黑黝黝的深洞。
  「灯火能照到的范围有限,大家脚下小心。」
  虚江子叮嚀著眾人,什麼照明设备,都是叫起来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几盏油灯,能照到的不过是几步范围,要在大片岩石之间窜上爬下,险象环生,好在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差,平常更是在矿坑中工作,早就练出黑暗中视物的本领,没有被这险恶环境给难倒。
  黑暗之中,不辨东西,周围的岩石地形越深入越是空旷,不晓得底下有多少空间,高举油灯一照,除了方圆几尺之内,其餘的就是无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有黑暗中视物的能耐,也看得不远,更不晓得该往哪边走去。
  宇文龟鹤道:「头子,咱们怎麼办?」
  「先回去吧,我们这样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要是搞到回不去就糟了。」
  虚江子看著几名同伴的期盼眼神,道:「这裡挺邪门的,我不信楼兰不知道此地的存在,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探勘时间,回去先準备点火把、绳索,再来深入。」
  这麼说著,虚江子领著同伴回去,视线虽然只能看清几尺内,但虚江子却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知道北北西方向存在著什麼,如果往那边找去,应该能有所发现……应该是这样的,但却不适合和这麼多人一起发现。
  基於这个想法,虚江子和同伴们一起往回走,但在穿越那面岩壁时,虚江子又一次感受到几天前的那道视线,有某双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谁?」
  连续两次相同的感觉,虚江子确信这不是错觉,甚至有可能是对方刻意让自己发现,但……这双潜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是谁?
  虚江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阳王,毕竟最有可能在这裡鬼鬼祟祟的人便是他了,然而,这个推测无法肯定,因為虽然时间很短,可是那双眼神给自己的感觉,并不是太阳王。
  几个人离开岩窟时,楼兰的警卫人员已经赶到,发现这个辽阔的黑暗洞窟,大吃一惊,那种惊骇的神情不似作偽,虚江子确信他们是真的不晓得,而他们也斥退眾人,拉起封锁线,阻止所有人靠近,要把这件事回报楼兰,等候裁决。
  当天晚上,几名囚犯头子在会议中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差一点就要翻脸动手,争吵的原因是為了白虎遗產,这个大秘宝所蕴藏的可能性,让许多人的耐心失控,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能先取得祕宝,就有足够实力争取自由,结束现在的囚徒生涯,若是等楼兰派人来接管此地,那就什麼都晚了。
  这样的声音被提出来,但也遇到了阻力,以宇文龟鹤為首的反对派,认為整件事透著诡异,从楼兰一族把己方这些人调到此地开始,整件事就极不寻常,楼兰一族应该存著什麼打算,要利用己方来做事,己方应该处於极严厉的监视下,任何轻举妄动都不适当。
  两派意见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宇文龟鹤这一派佔上风,毕竟整个情况太过异常,就连平常安於自我欺骗的人们都很难再骗下去,决定谨慎从事。
  整个讨论过程,虚江子没有参与,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整个计画的关键,若没有自己的参与,不管是哪一派人都没有机会成功,讨论根本是白费力气,而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在岩壁破口那边,找个黑暗角落躲起,看看有什麼人会趁机潜入。
  连续两次感应到的诡异视线,肯定有人在暗中窥视,在正式找东西之前,尽可能先把这人找出,消除危险因子,这才是上策。正想著这些问题,黑暗的走道中忽然出现一道白影,快速朝那岩壁裂口靠近。
  「果然来了!」
  目标出现,虚江子像是一头蛰伏的猛虎,从黑暗中暴起窜出,直扑正前方的目标而去,冲出几步后,却惊愕地停步。
  「……怎麼是妳?妳来这裡添什麼乱啊!」


第二章 擦枪走火 赶鸭上架
  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是这样的情形,虚江子躲藏在暗处等待之前,做过许多模拟推想,甚至想过来者的武功若高过自己,应该如何应对。非常庆幸的一点,就是自己陪太阳王打了这几个月,已经很习惯和实力高过自己的强人交手了,哪怕对方一上来就下杀手,自己也有办法应对,因為碰上一个喜怒无常,出手又不分轻重的师父,这些都算是「基本课程」。
  不过,虚江子千算万算,居然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那就是姍拉朵对白虎遗產的高度兴趣,所以当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与姍拉朵打了个照面时,脑中整个处於惊愕状态,这才想到自己的失策。
  除了失策,还有一个很要命的地方,就是自己很难对这个女人说「不」字,当虚江子意识到这一点,他拔腿就想要开溜,无奈,姍拉朵已经抢先将人一把抓住。
  「不要跑!我就在找你,大半天不见人影,跑什麼地方去了?想不到这裡居然就是白虎峡谷的旧地,太棒了,我早就想来这裡挖宝…… 呃,不对,是做研究。」
  面对姍拉朵的强势,虚江子不是没有试图抵抗,但姍拉朵很了解他的想法,进行劝说,「你想想,这麼危险的东西,要是落到野心份子的手上,那就糟糕啦,安全起见,我们先把东西弄到手,这样才安全啊。」
  「……东西落到妳手上,这哪会安全啊?」
  「所以才要你在啊,你这种死人个性,什麼东西落到你手上都是安全的,有你在就不怕了。」
  「我自己怎麼一点都不这样觉得?」
  说归说,虚江子终究没有坚持下去,和姍拉朵一起进入洞窟。在心裡某处,虚江子隐隐觉得自己这麼把持不住,不是作大事的料,以后只怕要出大乱子,不过,其实自己从来也没想过要作大事、立大业,应该也出不了什麼乱子吧?
  基於这样的想法,虚江子与姍拉朵一同进行探索,这个行动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姍拉朵这边装备齐全,进入洞窟后,她看看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皱了皱眉头,伸手拋出了某件东西,在虚空中燃起火燄,骤然间大放光明。
  在虚空中燃起的火燄,顏色火红,共有五团红焰,四团围绕著中心的一团,型态很似灯座,就这麼飘盪在空中,照亮了方圆数十尺的范围,比什麼火把、油灯都要有用,最奇特的一点,就是这些火燄还会随著姍拉朵的移动而移动,看得虚江子嘖嘖称奇。
  「好棒的照明工具,这也是楼兰的技术吗?」
  「这算啥?别没见识了,这不过是最阳春版的玩意儿,如果是完整版本,这些火焰还有索敌功能,能感应照明范围内的所有生命气息,只要感应到了,火焰就会变色…… 不过太敏感了,什麼蟑螂老鼠蚯蚓蚂蚁的,都会让火焰变色,目前还在改良中,没有正式推出。」
  姍拉朵道:「楼兰一族的技术力虽然了得,但并不是什麼法宝都出自他们,这个火燄是我…… 一个朋友的作品,她很厉害的,从小在中土长大,很有机关学方面的天份,接触到法宝方面的知识后,就像海绵吸水一样,短短时间之内,就成了最优秀的法宝开发师,我从没见过比她更优秀的天才。」说著这些话的时候,姍拉朵脸上的表情,既开心又得意,彷彿这些荣耀是她自己得到一样感同身受,这是虚江子从未看过的表情。
  「妳那个朋友……和妳的交情一定很不一般。」
  虚江子说这话的语气,带著明显的酸味,姍拉朵听出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还重重拍了虚江子两下。
  「哈哈哈,有男人吃我的醋耶,真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你放心啦,我和她的交情确实很不一般……」
  姍拉朵笑得开心灿烂,虚江子就听得一头雾水,想不出这种事情有什麼好放心的,哪想到姍拉朵才笑了两声,整个表情就突然阴沉下去,蹲在地上,低声道:「不过,她和我的交情就很一般啦……」
  虚江子一愣,跟著才明白过来,居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局面,心裡觉得无比荒唐,不晓得该说什麼,越想越是可笑,便大声笑了出来。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你以為当女淫贼就可以无往不利吗?告诉你,别说是我,就算是那个西门大淫贼,他之所以战无不胜,那只是因為他明知道必败的战争就不去打而已。」
  姍拉朵这麼说著,虚江子却晓得事实不是那样,如果西门朱玉真的是那种人,他现在的生活应该好得多,就是因為他整天在打那种看上去近乎必败的仗,这才搞到近乎是以透支生命的方式在过活。
  两个人没有再进行讨论,在岩石堆中爬行找路。岩石堆越来越往下方延伸,虚江子暗自计算,这裡应该早就进入地底下,属於地底空间了。
  「这些搞地下设施的人真是差劲,一天到晚在地底搞大空洞,这麼大面积都被挖空,上头还要盖东西,就不怕哪天来个地震,完全塌陷下去吗?」
  虚江子口中抱怨,小心地带著姍拉朵前进,地底空间儘管辽阔,但他却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行走,照明只是為了看清脚下状况,至於最终该走的方向…… 很明显,就是先前有过感应的北北西方位。
  两人一路蹣跚行走,穿越乱石堆,朝著北北西方向前行,过了小半个时辰,眼前所出现的庞然巨物,令两人同时一惊,那是一扇非常厚重的石门,整个质地与旁边的岩石完全不同,像是一块极大的白玉璧,高五米,宽四米,厚度无法估计,看得出来不是轻易可以打开的。
  虚江子抬起头,在半空中火光的照映下,看见白玉巨门上的赤色印记,那是一个虎头的图腾,由简单的寥寥数笔构成,不晓得书写工具是何等巨物,但笔力苍劲,似是注满了千钧之力,而最让虚江子印象深刻的,则是那怵目惊心的朱红色。
  「不晓得是什麼顏料?看上去阴森森的,挺怕人的啊!」
  「…… 以我的职业尊严向你保证,肯定是血。」
  姍拉朵断然道:「这种红色,百分百就是血渍残跡,不过是什麼东西的鲜血还认不出来。」
  「是人血吗?」
  虚江子问得心虚,毕竟以白虎一族的糟糕名声,杀人取血作為图腾,那是完全说得过去的,而看这个图腾血印的面积,若是以人血绘成,恐怕也不只是两三条人命。
  「天晓得,你当我是狗啊?我站在这裡用看的,光线又不清楚,哪能看出什麼来?
  除非是靠得近了,用闻的才有可能闻出分别来,但…… 这个血渍看起来,不是最近的,应该很久了吧。」
  「……这种事不用妳看我也知道啦。」
  白虎一族灭绝许久,如若血痕是新,那就很恐怖了,虚江子固然不想涉入两族斗争,但也一样不想变成鬼故事的男主角。只是,若说楼兰一族知道此地的存在,又迟迟无法取得白虎遗產,这扇门应该就是关键了。
  虚江子来到白玉门前,深吸一口气,运足力量,全力一推,巨大的白玉门纹风不动,这是非常合理的结果,那麼厚重的大石门,就算没有其他的机关或是怪异之处,单就本身的重量而言,就不是一个人能够随便推开的。
  「一个人推不开,只能回去找人帮忙。」
  「什麼?找人帮忙?那我们两个怎麼独吞宝藏?」
  「独吞?妳果然……」
  虚江子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纵身一扑,将姍拉朵扑倒在地,姍拉朵大吃一惊,摔得颇痛,正要开口质问,却闻到一阵血腥味。
  「哇!不会吧?这麼远都闻得到,我真的变成狗啦?」
  变成狗是不可能的,姍拉朵很快就发现自己嗅觉大进的真正理由,血腥味是来自虚江子的后背,他背上一片鲜血淋漓,不晓得被什麼东西给严重伤害了。
  「你、你怎麼啦?怎麼会突然……」
  「别……别问,快走……」
  虚江子喘息说话,背后出血虽多,但实际伤势应该不重,自己略為察觉到杀气,便立刻扑倒姍拉朵,没有真的挨著那一记,否则别说后背,整个人都要被重创。
  问题是,照明用的火光仍在,方圆数十尺内一无所有,这表示敌人是在数十尺外出手,隔著那麼远的距离,仍有如此杀伤力,肯定是绝顶高手,自己要不是最近几个月裡武功大进,又靠修习白虎拳术提升了六感,这一下别说闪躲,连查觉都不可能。
  本来自己希望藉由这次探险,引出藏匿在黑暗中的窥视者,没想到引出的不是老鼠,而是一隻危险的野狼,现在不但自己有危险,连姍拉朵也身陷危局,虽然自己催著姍拉朵逃跑,但在这种情势下,能往什麼地方跑?又怎麼跑得掉?
  虚江子心急如焚,但脑中却也出现一个疑问,敌人出手应该是有什麼企图,或杀或擒,都有目的,為何第一波攻击之后,到现在都没动作?若说是卖弄气势,玩什麼心理战的招数,又似乎说不太过去。
  这念头才刚刚生出,远处响起的连串风雷之声,就解答了虚江子的疑问。密集的气爆声响,像是天上闷雷大作,充塞於整个空间,更因為地下洞窟的密闭性,回音效果极强,剎时间耳裡一片嗡嗡之声,震得人头晕目眩。
  姍拉朵在武学上的认识远不如虚江子,最初不明白这些声音代表什麼,只觉得风雷之声来自四面八方,震耳欲聋,可是当东南方猛然一下闪放豪光,大量岩石随著闷雷声响而破碎、掉落,姍拉朵也醒悟过来,晓得是正有两名高手在缠斗,拳风掌劲疯狂破坏著身边的事物。
  「这两人……是敌是友?」
  「……谁……谁管这个啊……我背后好痛,妳先跑到安全地方好不好?」
  虚江子从不认為姍拉朵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这时他更见识到这个高窕婀娜的女人,确实是很有用处的。他的话才一说完,姍拉朵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罐子,朝他背后一洒,跟著二话不说,把他扛起来就跑。
  原本背后热辣辣的疼痛,被这奇异药物喷洒之后,迅速变得清凉,痛楚大减,体型高窕的姍拉朵,扛起人来跑步的速度,充分体现本身优势,全然不像普通娇弱女子般无力,这一下快跑,竟是疾逾奔马,虚江子都有些傻眼,看不出这个整天泡实验室,说自己体力差的女人,居然跑起来有这等速度。
  只是,快虽然快,舒适性就难免顾不上了,这一轮急奔,震动伤口,虚江子差点疼得翻了白眼。
  在奔跑过程中,虚江子另外留意到一个问题,就是交战中的双方,并不是势均力敌,很明显是一攻一守,有一方趋於劣势,只是攻的那方虽然凌厉,守的那边却也抵挡得住,一时间不露败象。
  这两名高手的武功,都远在自己之上,即便是中土都极為罕见,照常理推论,这种级数的高手不会平白无故冒出,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太阳王,然而,太阳王的武功路子,自己很熟悉,那种独步天下的刚猛,就算屈於守势,也不会是这种打法,更何况……域外之大,有谁能把太阳王压著打?
  若说採取守势的那方,不是太阳王,那攻方的感觉更不对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虚江子也想不到太阳王有什麼理由要对自己下杀手,更何况这时动手,还牵涉姍拉朵在内,太阳王实在没理由……
  想著这些复杂的问题,虚江子被姍拉朵带得一路狂奔,迅速离开了地下空间,回到地上裂口之后,姍拉朵还展现了她并非善男信女的恶劣本色,一出裂口,马上回身扔了几个圆球进裂口裡,虚江子见到她这动作,隐约感到不妙。
  「妳……妳扔了什麼进去?」
  「我特製的毒气弹啊,风吹不散,见血封喉,不见血照样也封喉,管他什麼高手强者,吸入之后都要完蛋。」
  「……那,毒气扩散开来以后呢?」
  「不用怕,我一路上计算过,这裡是上风头,我又已经吃过解药,喔,不好意思,忘了你的份,现在给你补上。」
  「…… 我不是问我自己,我是说…… 毒气能在那麼辽阔的地下空间散开,应该也能散到这裡来……」
  「是啊,所以我说已经帮你準备好解药啦,现在就吃了吧!」
  「……妳的解药有多到给这裡一人一颗?」
  「啊?他们也要吃吗?我完全没想过这一点。」
  「那还不赶快把这裡封起来!」
  虚江子伤口的感觉比之前要好,但仍然无法大动作,更补不起那麼大的裂口,唯有请姍拉朵唤来宇文龟鹤等人,拿工具帮著把这个大裂口封闭。
  宇文龟鹤等人火速赶来,听到要封闭洞口,又看见虚江子伤得不轻,都吃了一惊,场面一时间显得很混乱,总算虚江子斥喝眾人,这才让眾人依照他的命令行事,把那个大裂口逐渐封闭起来。
  眼看著一场危机就要被消弭,哪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乱子,楼兰驻派这座兵工厂的管理人员闻声赶来,见到虚江子要封闭裂口,大惊失色,怎样都不答应这行為,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与推挤,在即将要演变成战斗场面时,那些死死守著裂口,坚决不让囚犯们把裂口封闭的管理人员,突然脸色大变,面泛金紫,口吐白沫。
  「不好了,毒气外洩了!」
  「快!把洞口封闭起来,否则我们全部都要死!」
  「把这些碍事的傢伙一起埋了。」
  事情很自然地发展到这一步,不知不觉,就演变成所有囚犯对管理人员的反抗行动。虚江子并不想杀那些管理人员,无奈这些傢伙為了阻止囚犯们封闭裂口,一个个都站在裂口正前方,毒气扩散开来时首当其冲,全都毒发倒下,直接掉进裂口去,事实上,虚江子想要救人都没有得救,毒发得太过迅速,确实不辱姍拉朵见血封喉的保证,虚江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人尽快把裂口连同尸体一起封闭起来,免得危害旁人。
  在整个过程中,姍拉朵也出了大力,若不是她在短短十数秒内,闪电调製出一种快乾的黏著剂,眾人也没有办法那麼快就将裂口封闭起来。当这一切事情就绪,眾人才惊愕地发现到几个问题,首先……為何姍拉朵会出现在这裡?
  「这还用得著问?我一个女人家会自己跑到这裡来吗?当然是跟人来的,喂,那个男人,你躲起来干什麼?还不快点出来和人解释一下!」
  要是可以,虚江子非常想躲得远远,死也不出来露面,不过在这种情形下,躲起来是不可能的,他不得不解释,自己和姍拉朵刚才听到裂口裡头有异响,进去看看,见到裡头有两名高手在交战,被他们追杀,於是连忙逃出来,姍拉朵丢了毒气弹断后,两人逃出后就试图封闭裂口。
  「哦,这听起来也很合理,但你们两个人怎麼会走在一起呢?你们不会以前就认识吧?」
  「这、这个…… 我半夜出来小便兼巡查,突然看到一名女淫贼,就追踪在后头想要……」
  「够啦!」
  姍拉朵一记直击小腹的崩拳,无视虚江子的身体状况,差点打得他猛吐胃水,鬼扯到一半的拙劣谎言也被打断,姍拉朵看了在场眾人一眼,拇指比了比自己,以无比豪迈的架势,大剌剌地道:「我和这个男人,最近开始有了一腿,你们有什麼意见吗?有意见就冲著我来!」
  在场的囚犯就算不是凶神恶煞,也都不是良善之辈,不过在这个问题上,竟是谁也无意与她多做纠缠,被她这麼一问,所有人纷纷摇头。
  「没、没有意见……」
  「没有就好,道上的规矩,朋友妻不可戏,各位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虽然我是这裡唯一的美女,你们以后还是要对我放尊重点,要不然……哼哼!」
  姍拉朵伸手指向眾人,邪笑道:「把你们全搾成人乾,方法…… 是商业机密。」
  在这裡的犯人,没有人会被这种程度的威胁给吓倒,但面对姍拉朵的威吓,他们还是服从了,倒不是说怕,只是单纯不想靠近麻烦东西而已,不过,姍拉朵能够沾沾自喜的时间也没多久,因為追究责任的时候很快就来,所有人这时才意识到一个严重后果。
  封闭岩壁裂口,这没有什麼,但杀害了楼兰的管理人员,这种行為就意味著反叛,除非推派几个人去顶罪,要不然在这裡的所有囚犯,就只有正式反叛一途,或者该说…… 情形比这样更糟,即使派出几个人去顶罪,也不见得能够平息楼兰之怒,责任追究下来,重的话会让全部犯人一起陪葬,轻的话…… 肯定也不是几条人命就能了事。
  反叛楼兰、结束牢狱生活,这是所有囚犯长久以来的目标,他们发誓不管要花上多久时间,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不过,当这个梦想过於突然地被推到面前,那反而变成了一场灾难。
  「怎麼办?我们什麼準备也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反叛,怎麼面对楼兰的大军?」
  「没兵器也没战力,我们肯定会被楼兰一族杀个精光的!」
  「逃吧!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趁著消息还没传回楼兰,我们立刻分散逃逸,争取一线生机。」
  「不,要逃我们早就逃了,何必等到现在?大家不是都知道吗?就算逃跑,也只会被楼兰像抓狗一样逮出来杀掉,死得比现在更惨,我不要逃,要就要奋力一战,争取生存。」
  各种不同的意见,彼此争论,一时间火药味十足,虚江子知道这是需要自己的时刻,不然这场越来越昇温的争吵,只会演变成整个团体的分裂。
  「各位,我承认这件事确实来得有些突然,但若说準备…… 这些年来你们不是一直都在準备吗?该有的準备,其实你们早就做够了,唯一所欠缺的,除了时机就是信心了,而现在…… 天时已经到了,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至於信心,这就要靠大家的团结。」
  虚江子道:「缺武器,这不是大问题,我们就在兵工厂,要什麼自己造就是了,时间有点紧张,东西也…… 有点不太够,但从现在就开始付诸行动,怎样都比站在那裡继续慌要好,况且,我们也不是毫无筹码,如果能够掌握白虎一族的遗產,就算不能拿来对抗楼兰,起码可以用来和楼兰谈判,换取我们的生存空间。」
  这确实是一个之前没人想过的可能,虚江子一提,所有人精神大振,觉得眼前陡然出现一道明光,现在希望有了,具体策略也有了,囚犯们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凝望虚江子,等候他下达指令。
  对虚江子而言,这也是一个意外的变化,自己又一次在非预料的情况下,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不过,现在也不是推託的时候了,早点开始做事才是真的。」
  「喂,你们要开始起义搞反叛,促成这个局面的我,怎麼说都是大功臣,你们不先向我说声谢谢吗?」
  和「不把别人死活放眼裡」相比,「说话不在意别人感受」就只是一个非常小的问题,尤其是在姍拉朵身上,这种问题一天都可以发生个几十遍,实在算不了什麼,所以她也完全忘记自己有踢到铁板的可能。
  「来人啊!」
  虚江子难得地主动下令,「把这个疯婆子给五花大绑綑起来,找个地方扔进去关,喔,千万别忘记找个东西塞住她嘴巴啊。」
  在虚江子的记忆中,自己这辈子下达命令后,会这麼迅速响起拥戴欢呼,声音还那麼大的次数,实在少之又少,就看到好几个人发动奇袭,在姍拉朵还来不及动作之前,抢先将她制住,綑绑起来,从这反应看来,有太多人早就想教训这个八婆了。
  换做是对上其他善於用毒的高手,这样会是非常要命的行為,哪怕只是在衣服上轻轻一碰,都可能毒发身亡,但姍拉朵虽然善使毒物,却终究不是什麼毒王、毒后,没有那麼深奥的用毒技巧,再加上心裡犹豫,反应稍慢,一下被人制服,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等、等等,没有我的支援,你们要对抗楼兰绝对是……唔呜……」
  嘴裡被塞上一大团东西后,说不出话的姍拉朵,便被抬起带走,而虚江子并没有忘记再补上一句。
  「哦,关起这疯婆子的时候,请各位注意,别毛手毛脚,也别做什麼让我很头痛的动作啊,要不然…… 哼哼!会被弄成人乾的。」
  虚江子道:「至於方法,是我的商业机密。」
  平常不怎麼会威胁人的人,一旦认真说出这些话来,就没有人敢随便忽视,况且,他们也没有闲功夫去注意姍拉朵的美色,或是自己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之类的问题,因為生存危机就摆在眼前,他们整个心思都花在上头。
  研究附近地形、寻找退路、掌握白虎遗產的秘密、接管兵工厂…… 任务清单上有太多的工作,而这些必须要在短短几天之内完成,光只是想像,就知道这压力有多重,没有人有多餘的心思和力气旁顾,就连虚江子也不得不感嘆,丢在自己肩上的实在是个烂任务,然而…… 仅仅几个时辰以后,他就发现这任务比自己想像得更烂。
  争取时间,这无疑是眼前要务,但几个时辰一过,天才刚刚亮起,这座兵工厂就来了不速之客,十餘名楼兰一族的战士乘车抵达,要求会见本地的负责人。
  昨天地动造成岩壁破裂后,兵工厂的管理人员将此事飞报楼兰,楼兰方面迅速做出回应,虽然无法那麼快就派人赶来,却可以调动正在附近巡察的人员前来探看,这些楼兰战士本来在不远处执行任务,得到命令后便立即赶来,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出现在虚江子等人面前。
  「这裡的负责人呢?怎麼还不出来?架子大得很嘛!不把我们放眼裡,到底要我们等多久?」
  当这些楼兰战士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怀疑,开始暗自戒备,闻讯赶来的虚江子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儘管自己并不愿意,杀人灭口恐怕是不得不為,但是,凭著己方的力量,有可能完全消灭这批楼兰战士,不让一个人逃跑吗?只能先把他们诱入深处了。
  「各位,请随我来。」
  东方云梦谭三一集


第三章 朽木粪土 光风霽月
  杀人灭口这种事,虚江子以前不是没有做过,但这次却委实有些难度,因為这十餘名楼兰战士,看来武功不弱,身上还装配了奇特法宝,总体战力不可轻估,单凭自己一个人绝对处理不下。
  这个自我评价也受到所有同志的认可,在虚江子把这些楼兰战士往裡头带的同时,越来越多囚犯从兵工厂裡头出来,无声无息地绕到楼兰战士的后方,阻绝他们的退路,形成包围。
  无声无息的动作本身很好,但当太多人都作著同一动作,就算没有声音,也不可能让人全不察觉,更别说这些楼兰战士并非普通人,虚江子发现到这点失策时,已经晚了一步,十几名楼兰战士惊觉不妥,摆出了防御架式。
  「你们干什麼!想乱来吗?你们这些囚犯想造反吗?」
  楼兰战士们大喝质问,从腰间抽出武器,看情形是要抢攻,虚江子见状,暗叫不妙,楼兰那边的武器精良,犹在太平军国之上,有些法宝还在发动阶段就闪现电光、火芒,足见威力不凡,自己的第一击若无法瞬间摆平三人,这一仗将会极不好斗。
  然而,同样的情况,自己看见了,同志们也都看见了;自己心中警惕,同志们却好像不当回事,还大剌剌地笑著,彷彿成竹在胸,假如他们不是蠢到家的白痴,那麼……或许这一仗没有预期中这麼难处理。
  双方对峙,冲突一触即发,虚江子提气存劲,正要以最快的速度飆冲出去,敌人阵中却突然响起奇异之声,某种重物坠地的声音…… 或是人体连续倒地的声音。
  楼兰战士莫名其妙倒了几个下去,所有人都為之愕然,没人知道他们是怎麼倒下的,囚犯这边认為是某种诱敌诡计,楼兰一方以為是敌人作了什麼手脚,双方的神经一时间都紧绷到极点,虚江子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在敌方阵营中如电光飞跳,所到之处,楼兰战士像是朽木一般倒下。
  「王八羔子,什麼嘴脸,老子偏偏就看不惯!通通去死!」
  喝骂声中,这道身影高速移动,出拳如电,轻易轰倒楼兰战士,那些楼兰战士也不是没有察觉,可是在做出反应之前,敌人沙锅大的拳头已经轰到,竟然没有一名楼兰战士能够挡他一击,什麼厉害法宝都不及派上用场,转眼之间,十餘名楼兰战士全被打倒在地,晕死当场。
  把敌人全部打倒后,那道黑影才站定下来,让所有人看清楚他的样子。沙漠中的阳光很大,照在他魁梧的体型上,映出巨熊般的黑色影子,光是站在那裡不动,无形的威势已压得人暗自心怯。
  「唔……各位可知道,每个监狱裡都有些最黑暗的角落,在这些角落裡,流传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传说……这些传说,其中……有的非常恐怖……」
  衣衫襤褸的巨汉,用森寒的语气,说著这些令虚江子极度耳熟的话语,姑且不论别人的反应,他自己是听见这些话就呆在当场,变成了石像,看著那披头散髮、戴著铁面罩的巨汉,伸出大拇指比向胸口,朗声说话。
  「……而老子我,就是那些恐怖传说中最可怕的一个……三十年前曾经横行域外,无人不惧,与楼兰一族暗中交手十数次,手上染满楼兰高手的鲜血,令楼兰小儿闻之啼哭的恐怖名号,就是老子我……阿古布拉!」
  虚江子还记得,之前自己听完这句话,只觉得啼笑皆非,接著就被老师痛扁一顿,不过这些同志的心理素质,显然和自己不太一样,他们听完这些话之后,先是陷入了数秒鐘的简短沉默,跟著就在沉默中大爆发。
  「鬼、鬼啊!有鬼啊!」
  「闹鬼啦!鬼跟到这裡来啦!」
  「大白天的活见鬼啦!」
  效果委实不是盖的,刚才楼兰战士们在这边全副武装时,囚犯们好像还不放在眼裡似的,轻鬆以对,可是现在见到监狱传说,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得起对抗意志,彷彿见到什麼世上最恐怖的东西,人人狂呼大叫,连滚带爬,争著朝兵工厂内奔去,看那个狂奔的模样,真是每个人都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十秒鐘不到,这裡已经跑得一个人也不剩。
  当然,虚江子是不用逃的,他没有逃跑的必要,而且每次逃跑这种好事也都轮不到他,他总是被留下来收拾善后的那一个,但看见跑光的同志,再看看面前那个两手托肩,站得一派自然的铁假面巨汉,他也不禁长长嘆了口气。
  「有什麼好嘆气的?笨蛋徒弟,你该学著点,这种霸气、这种威势,不出手而屈人,这就叫做王者风范。」
  「……不,老师,我想这应该叫做恶名昭彰才对。」
  虚江子脸上露出微笑,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太阳王一直隐藏在幕后,自己没机会与他接触,这样情况就会非常糟糕,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与楼兰的正面冲突,而后果九成以上是以己方全军覆没作收场。
  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倒省事,直接开溜,陪楼兰一族在域外打游击,顶多就逃回中土去装死,但此刻身边这麼一大群弟兄,想跑也跑不掉,若情势真的恶劣到令他们尸横遍野,自己绝不可能无动於衷。眼前情势摆得很明,正面冲突绝对是死路一条,至於要耍什麼奇策,以智取胜,自己也不是那块料,即使要搬救兵,茫茫大漠也不会有人来救,唯一的求生之道,就是在太阳王的身上,他能够在这种时候出来露脸,实在是太好了。
  「徒弟,你的眼神很奇怪,是不是没想到师父我会在这种时候现身?」
  「老师你要这样想,我当然不敢说个不字,但其实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变装品味怎麼还这样差劲?之前在监狱裡也就算了,现在都到外头来了,还穿成这麼一副野兽男的样子,看上去很…… 你知道的啦。」
  虚江子跟著太阳王学艺几个月,除了武艺之外,最大的学习成果就是对这人个性了解得一清二楚,自己这句话一出口,他虽然一语不发,维持原姿势不动,可是身上的气势却非常惊人,彷彿岩浆一般沸腾滚动,炽烈逼人,随时都可能喷发伤人,虚江子将这种「自然现象」暗称為「沉默的火山」。
  「你这个臭小子,活不耐烦啦!」
  虚江子其实也不是刻意要製造这种局面,只不过是大家越来越熟以后,听到话很自然就会回嘴,惹来老师雷霆重怒已经来不及后悔,不过,和几个月前相比,最起码现在已经看得到他扑来的动作,这也算是一种长进吧?
  「老师,别以為你的暴力永远都吃得开,今天是弟子犯上革命的日子,看招!」
  「什麼?敢回嘴?才这点小伎俩,就以為自己翅膀硬到可以飞了吗?回家吃奶去吧!吃我一拳!」
  「呜呃!双龙抢珠,中!」
  「插眼?这麼阴毒的招你也用?我、我掐死你!」
  「呜!你……你(吐舌)要掐死我,我不会掐死你吗?我也掐!」
  不管有什麼绝世武功,战斗打到这种地步,就没有什麼意思了,虚江子掐住太阳王的脖子,而太阳王也好像忘记自己曾对徒弟进行的毒招训练,為了险些被插眼而气得猛掐徒弟脖子,两个大男人相互掐住,滚倒在地,然后越滚越远。
  以一个几天不见的短暂招呼而言,这个招呼虽然打得略嫌粗暴,却不失亲热,当两个男人能够冷静过来,认真地讨论正事,已经是几分鐘以后的事了。一如往常,鼻青脸肿的只有虚江子一个,姑且不论武功高低,对方在打架的时候都戴著铁面具,本来就很难进行面部攻击,只是,当虚江子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次,太阳王却显得相当震惊。
  「什、什麼?你把她关起来了?」
  「这个……有什麼问题吗?」
  虚江子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就看到太阳王立即撇清,摇头道:「不,没有问题,哪会有什麼问题?你做得好,做得很好!」
  「那麼,老师,言归正传,能请你说说你到底打算要干什麼吗?地下洞窟裡那两个高手,虽然不是你,但你总不会说自己一无所知吧?」
  「你这小子真是奇怪…… 」太阳王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虚江子,「怎麼一副我手下的样子在说话?我是你的灭族仇人,你看到我,都不会有任何仇恨、报復之心吗?」
  「不会啊。」
  「再说一遍!你现在所立足之地,就是当年白虎一族的故地,你在这裡应该感应得到族人的血,你难道就不想替他们报仇雪恨吗?」
  「想这干什麼?」
  虚江子两手一摊,道:「难道说杀光楼兰人,我的族人就会通通復活吗?如果会的话,这倒是真正的奇蹟力量,我学会这种力量回中土救世界好了。」
  「你……你这小子……怎麼有你这种人?」
  太阳王似乎被气到无话可说,愣了半晌,这才道:「就算你对那些都没兴趣,白虎一族的遗產之秘如今就在你手裡,只要掌握了那个力量,你就……」
  「就如何?」
  「就如何?你问得出口?白虎、楼兰同属四灵,各自拥有的力量相等,你只要取得你们一族的遗產,就可以与楼兰互争长短,建立域外的霸业,以后反攻中土,与大武龙族争天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成功,你就是中土与域外的千古一帝,然后……」
  「然后我就像老师你一样,整天閒得没事干,无聊到要戴著铁面具到监狱找乐子,天天和不同人打架,打到连為什麼要这样打都快打忘,就这麼乱七八糟地打下去,然后打到有一天……」
  虚江子耸耸肩,很乾脆地道:「死啦!」
  「他妈的!开口闭口都是要老子死!」
  沉默的火山,这次爆发威力非比寻常,气到喷火的太阳王什麼也不顾,甚至连铁面具都摘下来,往旁用力一扔,没入沙土中,手指著不肖弟子的鼻端,骂道:「臭小子,有种过来单挑!今天老子不把你打成重度伤残就不算完,看看是谁死啦!」
  「老师,你误会了。」
  虚江子举手制止了太阳王的怒气,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人生在世,总是难免一死,不管你生前有多了不起,武功多麼登峰造极,终究是有一天要死的,既然终归要死,那麼在我的人生中,并不需要王图霸业的点缀,你说的那些……并不适合我。」
  太阳王的脾气,刚烈霸道,并不是那麼容易会听人说话的,不过虚江子的这些话,却令这名域外王者整个傻掉了,他用一种看见稀有动物的眼神,很苦恼地审视虚江子几分鐘后,长长嘆了口气。
  「唉……仇你也不报,权你也不要,你这龟蛋到底想要怎麼样啊?」
  看到太阳王的表情,虚江子暗暗好笑之餘,确实也為之诧异,看来以柔克刚的原理再一次获得证明,又或者……无欲才是真正的刚强吧!
  「我想要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与老师你竭诚合作,或者照你的意思来办事也行,尽快把这裡的事情了结,然后我就要离开回中土了,这裡是我的故乡,但它只有我不曾存在的过去,没有未来,更不是我的家,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完,再不快点回中土去,我怕会发生什麼大变化。」
  虚江子说得很认真,太阳王听在耳裡却觉得很不是味道,他晓得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实话,但正因為是实话,这才让自己觉得难受。
  「你说要听我的命令办事,那我利用你取得白虎一族的遗產后,你又怎麼办?」
  「走人啊,本来我就没有要和你争遗產,你那麼想要,那就给你吧,我想你应该不至於赶尽杀绝吧?白虎一族的遗產,是不祥之力,但就算没有白虎一族的力量,光楼兰本身的力量,对这世界也够危险了,所以没差,落到楼兰手上正好,如果老师你能让我提谢礼的话……」
  虚江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建筑,道:「不如把这座兵工厂交给我处置吧。」
  「浪费老子半天时间,终於说了一句人话。」
  太阳王用力拍了一下手,欣慰的表情都快要滴下泪来,「你看,男儿志在建功立业,你会想要这座兵工厂当嫁妆…… 呃,不对,是当谢礼,足见你胸中还是有霸气、有野心,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嘛!这样才是真男人啊!」
  「就算不轰轰烈烈,我也不觉得那样就不是男人啊,这辈子至此已经过得太轰烈了,再这麼刀光剑影下去,我一定会很短命的。之所以向你要这座兵工厂,只因為它是太平军国的军械源头,只要楼兰一族能切断对太平军国的援助,我想太平军国之乱应该很快就能平定了。」
  「唉……」
  以力服人,这是太阳王的习惯,不过纵使是信奉力量為一切的他,现在也只有傻眼的份了,假如打死虚江子就能解决问题,他肯定早就把这小子给活活打扁,但就是因為不行,他才只有坐在这裡,像对著石头看一样,瞪著虚江子嘆气,最后还是虚江子忍不住出口探探情况。
  「老师……」
  「可以了,你什麼都不用说了,再被你说下去,老子的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这些鸟话你就自己留著吧。」
  太阳王说著,一下从地上跃离起来,竟要起身离去,虚江子想要拦阻,太阳王抢先一举手,道:「别废话,你说的那些我听够了,现在老子的脑裡一片狗屎,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好好想想,重新考虑后头的方针,等到想清楚了,自然会来找你,在那之前,你就耐心等吧。」
  虚江子一怔,随即明白这代表太阳王的让步,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正想说一两句感谢言语,太阳王已经抢先道:「告诉你,小子,别以為你可以一直嘻皮笑脸下去,白虎一族所背负的东西,没有你想得那麼简单,你要是知道了真相,还能这麼嘻嘻哈哈过日子,再来向老子说屁话不迟。」
  「真相?什麼真相?老师你……」
  「既然都说是真相了,那就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说的东西,等老子考虑好了再告诉你,喔!还有一点你自己当心,也许你以為老子神通广大,什麼东西都掌握在老子手裡,但如果真是那样就好啦,很多事情老子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好比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老子也莫名其妙,不晓得从哪冒出来这两号人物?」
  「啊?」
  虚江子是真的感到吃惊,他本来以為,昨晚那两名神秘高手,太阳王也许不是其中之一,但应该与那两人有渊源,至少也该知道那是谁,不然以楼兰的势力之大,这又是楼兰的地头,域外突然跑出两个那麼厉害的大高手,太阳王一无所知,这也太奇怪了吧?
  没想到,太阳王真的是一无所知,虚江子此刻的心情,就像当初应西门朱玉之请,要潜入楼兰时,以為西门朱玉必是算无餘策,哪知结果竟是自己想太多的感觉。
  「这、这怎麼可能?老师你是太阳王啊,怎麼可能会不知道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又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有必要骗你吗?老子只是太阳王,不是太阳神,更不是包打听,你还真以為老子全知全能啊!不说了,老子走了。」
  「等一等!」
  误算太大,虚江子想想不妥,决定先把自己最大的一个推测做确认,省得一路错到家,那就真的很难看了,「老师,有件事情想要问你,虽然有点不好啟齿,但……姍拉朵她……她……」
  「她怎麼了?」
  提到姍拉朵,太阳王的态度就变了,虽然外表仍是那样一副很不在乎,但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那不过是在刻意掩饰,还掩饰得很差。虚江子发现了这一点,而虽然周围没看到人,但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环视四面,确定没有人在窃听后,这才低声问出了话。
  「她……她该不会是老师你的祕密情妇吧?」
  一句话问出口,回答没有马上下来,虚江子等了几秒,抬起头来,就看到太阳王脸色铁青,「沉默的火山」以前所未有的猛烈规模瞬间爆发,盛怒中的沙锅铁拳闪电轰下,全无留手,在中拳的一剎那,虚江子还以為自己的五官会被打得凹进脸去。
  这一拳打得虚江子意识尽失,重新再醒过来时,已经身在室内,太阳王早走得不知哪裡去,周围只剩下己方的同志,见到自己清醒过来,连忙七嘴八舌地过来询问。
  「监狱裡的索命恶鬼」广為眾人所知,以讹传讹的结果,有人固然认為那是一个武功奇高的变态疯子,也有人真的以為那是亡魂兇灵,这次他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著实吓坏了不少人,虚江子孤身一人「断后」,与之「周旋」,这已经成為人人敬佩的勇猛事蹟,看他转醒过来,人人都靠过来,问他是如何从那恶鬼的魔掌下逃生。
  「啊?逃生?这个说不上啦,他是我的老师,虽然搞不好哪天我真的会被他活活打死,但一时三刻应该还是安全的啦。」
  此言一出,又是引起一阵骚动,发现到自己把情况弄得太复杂的虚江子,决定用一个最简单的回答,让事情变得单纯一点。
  「喔,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选中我,就是某天晚上,我在监牢裡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个人出现,我也搞不清楚他是怎麼来的,他来了以后就痛扁我,然后说自己是传功长老,要传我武功,问我要死还是要活,然后……就这样了。」
  「為什麼他要传你武功呢?」
  「天晓得,他精神分裂,是疯子一个,疯子做事是没有理性的嘛,你问他為什麼要这麼做,我哪答得了你?」
  「那為什麼他放著那麼多人不选,偏偏就选了你来传功呢?」
  「可能…… 因為他刻墙记数,我是那座监狱有史以来第一千个被关进去的囚犯吧。」
  非常差劲的答案,但因為问题本身的特殊性,没有人想要深究下去,特别是当虚江子说出「我师父保证,会帮助我们一起对抗楼兰,共渡难关」后,所有同志的士气因此大涨,让虚江子自己也觉得摸不著头脑。
  「真是奇怪,為什麼大家会把这当作是好消息呢?老师并不是一个很派得上用场的救星啊,不扯后腿就不错了……」
  虚江子这麼喃喃自语著,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也非常配合,没有把这些疑虑说出口,而是陪著同志们欢呼了两声,并且没有忘记问清楚另一个关键。
  「刚才差点和楼兰人翻脸动手的时候,我看大家并不是很惊慌,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这一问果然是正确的,昨天决定要揭竿反楼兰后,儘管时间很短,囚犯们还是开始做了些準备。通常人们要逃狱,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手銬脚镣除去,这点就算不特别交代,囚犯们也会做,只不过他们除了去掉手脚上的钳制,还去了点别的东西。
  虚江子还记得,自己最初与这些囚犯接触时,就听说他们除了个人武功受制,还有些人被封印了体内异能,至於这些异能是什麼东西,这点就实在搞不清楚,所以,当那些终於得到自由的异能人士,在虚江子面前表演隔空移物、看穿墙壁、导人幻觉的特异功能时,他惊讶之餘,非常振奋地鼓起了掌。
  「这个好!实在干得漂亮,太厉害了,有这麼一手本事,将来不管到哪裡都饿不死了……」
  一句话说出,觉得自己讲得不伦不类,虚江子停了一下,正起表情,道:「这些异能确实厉害,要偷袭人不备,绰绰有餘,但如果要正面对抗楼兰,我想大概是……」
  几名异能囚犯面露尷尬之色,表示这点他们也非常清楚,若非如此,大家早就反了楼兰,怎会在监狱裡拖延至今?
  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点觉悟所有人还是有的,情势走到这一步,还不算是太差,那些被击倒的楼兰战士,全都晕死,至今未醒,但倒也没人受什麼严重伤害,虚江子一声令下,把这些人都给缴械收押,监禁起来,等候发落。
  「仓卒举事,手上的筹码越多越好,把这些人关起来,说不定有一天还可以拿来当人质。」
  下达这些命令后,虚江子赶著去另一个地方,探看一个人质价值可能更高的女人。
  理所当然,被关禁闭的姍拉朵,也是一座活火山,进去探视的虚江子没有少挨一顿臭骂,但由於脸上的青肿瘀伤,姍拉朵也没有继续乱发脾气,而是问起了他的来意。
  「我想问问,昨晚那两个神秘高手,妳还有没有印象?有没有认出那是什麼人?」
  「你…… 你该不会见人就这样问吧?再没线索也不能乱问啊,我哪可能会知道那是什麼人啊?」
  「抱歉,只是想试试看,妳会不会知道什麼我还不晓得的东西?」
  「……如果要这麼说的话……」
  姍拉朵耸耸肩,道:「一直都还没机会告诉你,其实你并不是孤立无援,在你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是有人试图要救你出来的。」
  「哦?是我的那些部属吗?」
  虚江子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手下的那些谍报人员,自己失踪了那麼久,他们早该採取行动了。
  正常情形下,一个组织的首脑人物失踪几个月,这个组织必定大受影响,但自己反正是银劫派来的空降部队,自己不在了,麻烦问题直接扔回到银劫手上,也不用自己来费心,而以银劫的作风,大概也不会让组织全力救自己出来,因為这代表将正面与楼兰冲突,以双方的实力比来看,楼兰要毁灭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组织,不会比伸指捏死蚂蚁难到哪去,银劫绝不会做这种自杀行為。
  「不是你的那些部下啦,他们连楼兰在哪裡都不知道,哪有本事来救人?」
  姍拉朵道:「大概是一个多月前,中土来了两个年轻人,在域外搞了点事,这次可能是因為时间比较充裕,干的事情没那麼恶形恶状,都是些打马贼、砍怪兽、扶老太太过马路之类的,居然还被他们两个闯了点侠名出来……」
  「等等,妳到底在说什……啊!」
  虚江子本来听得一头雾水,但话问出口,他自己瞬间明白过来。解铃还须繫铃人,某人惹出的祸端,最终还是得要靠某人自己来收拾…… 西门朱玉重履域外了!


第四章 祸起萧墙 拜月之门
  虚江子听著姍拉朵的话,排除一些出自她个人感情的毁谤字句,逐渐拼凑出整件事的面貌。
  西门朱玉并不是一个人到域外来的,还跟著一个同伴齐来,这个跟班的是什麼人,姍拉朵也不清楚,但很显然两人不是到域外来游山玩水的,因為他们在域外所做的每件事,都有著目的,在累积了相当的名声后,他们成功地与楼兰接触,并且在天空塔中大闹一番。
  这次由於时间比较充裕,西门朱玉没有像上次那样,到处挑战生事,还把使者的眼睛都打瞎,用充满敌意的方式逼楼兰出来,然而,做过的事情不可能永远被掩盖,在西门朱玉两人大闹天空塔之后,他终於被认出来,就是当初挑衅楼兰,连伤多名族中好手的真兇。
  假如早两天被认出来,事情会简单得多,西门朱玉不可能有大闹天空塔的机会,肯定会在进入楼兰的那一刻就被干掉,哪怕他本事再高,面对楼兰全族的盛怒报復,也只有逃命的份,没可能正面相抗,更别说与太阳王和平面谈了。
  西门朱玉的苦心设计,让他争取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而事实也证明,三寸不烂之舌的妙用,很多时候比绝世武功还要厉害,没有人知道西门朱玉到底与太阳王谈了什麼,但所有楼兰人都晓得,太阳王当眾赦免了西门朱玉的罪行,并且宣称此人将為楼兰带来阳光。
  埋首於研究工作的姍拉朵,最初不晓得西门朱玉到来,听太阳王当眾宣佈此事后,才高呼扼腕,后来虽然想尽办法设局陷害,务必要让西门朱玉葬身域外,无奈她本就不是成功的阴谋家,又欠缺贯彻到底的决心,几次加害都被西门朱玉轻易破解,以闹剧收场。
  「等等,所以…… 楼兰人都已经知道他才是真兇,我是被冤枉的,那还一直把我关在牢裡?」
  虚江子怒道:「这根本是冤狱啊,太烂了吧?堂堂楼兰一族居然……」
  「你自己也说了,堂堂楼兰一族嘛,死要面子的部族,哪能轻易承认错误?為了这种理由造成的冤狱,你以為在楼兰少了吗?而且,别的不论,光是你白虎后裔的身分,就不可能让你活著离开了。」
  姍拉朵拍拍虚江子,笑道:「想开一点,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你算逃离楼兰,得到自由了,虽然说楼兰大军指日便到,你是死路一条,但人生祸福无常,就算喝水都有可能被活活呛死,你能多活几天,已经算是多赚了。」
  「…… 这算是安慰吗?為什麼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那西门朱玉呢?不是说他来救我吗?救人救到哪裡去了?」
  「据说他与太阳王相谈甚欢,还特别提了你两句,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这次又是因為他而被捲入风波,於情於理,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如果楼兰不愿放人,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唔,真想不到他会那麼有义气,不枉大家相交一场。」
  虚江子点了点头,道:「那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道他和太阳王又密谈了什麼,好像是他提了几个要求,太阳王也同意了,你就从他最好的朋友变成不是很熟的同乡,他在十几天前就已经拍拍屁股闪人了。」
  「……下次要是有机会见面,记得提醒我捅他两剑。」
  虚江子很清楚,自己肯定是被西门朱玉拿去做条件交换了,到底换了什麼好处,这点不得而知,但自己半点好处都没享受到,这却是可以肯定的事实。西门朱玉这个大忙人会跑来域外,除了救人之外,应该就是想直捣楼兰,断绝太平军国的后援,从姍拉朵的描述来看,西门朱玉与太阳王应该已经达成某种协议,换句话说,太平军国那边……
  想著太平军国的状况,虚江子忽然觉得不妥,好像有什麼事情非常危险,只是自己一时间又说不出是什麼事情不妥,正在思量间,就听姍拉朵说到如今楼兰一族上上下下,都不断提起西门朱玉闯天空塔的事,说此人与楼兰算是不打不相识,堪称奇遇。
  「你怎麼了?表情不太对啊,是不是和我一样听那淫贼的事越听越火大?」
  「不,只是妳的话让我想到某种可能。」
  虚江子沉吟道:「一种…… 非常荒唐,但又很糟糕的可能……」
  由於难以确定,虚江子语带保留,却让姍拉朵大感兴趣,频频追问,虚江子迟疑著不知道该怎麼说,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可能?什麼可能?不过你小子不用烦这问题,因為问题已经送到你面前了。」
  室内除了姍拉朵、虚江子外,再无第三人存在,但这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入耳,彷彿近在咫尺,这等修為岂同泛泛?虚江子脸色一变,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隻手掌已经破墙而入,直击虚江子的后心。
  这类被偷袭的经验,虚江子不是没有,特别是碰到那种武功奇高的绝顶强人,不把墙壁厚度放在眼裡,总爱这样隔墙奇袭,太阳王就常常来这一手,每次都是破墙一抓,掐住后颈,劲力直透脊椎,一招之间就把人制住,瘫痪掉所有挣扎的可能。
  然而,这次出手奇袭的人,下手却远比太阳王更狠辣,虽然同样是一招就瘫痪掉目标的反抗能力,这一掌竟是杀伤力十足,虚江子甚至没有痛楚,直至鲜血从嘴角溢出,上半身整个麻木僵住,无法动弹,这才察觉到自己腑臟重创,软软倒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被重创倒下的虚江子一时间脑中混乱,甚至错疑自己正在梦中,只看到墙壁如同麵粉般坍落,一个高大的黑影无声踏了进来,姍拉朵发疯似的尖叫冲来,被那个人随手一指隔空点中,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这些事都在不足十秒内连环发生,当姍拉朵惊惶失措,势如疯虎般要扑来时,虚江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在姍拉朵心中怎会有如此份量?一定是作梦!这应该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不要乱动,你的肝臟,还有半边肺叶都被打烂了,肋骨也有多根粉碎,你运河洛派的两仪灵子气护住心脉,一时三刻不会断气,快!别耽误时间,否则你就危险了……」
  直到这样的一句话传入耳内,还有那疼到令人脸色发白的剧痛,虚江子这才清楚认识到,一切并非梦境,自己已经被人击伤,性命垂危,姍拉朵也被击倒,更有可能已经遇害,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兇手,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是迟疑的时候,纵然虚江子有许多疑惑难解,仍是不得不照著兇手的话,运气护住心脉,否则伤势一下恶化,随时都会把命送掉。在运功的同时,虚江子克制心内的恐慌,尽全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思考,在这个恶梦般的绝境中挣扎求生。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身材非常高大魁梧,一袭黑袍,看不见面孔,但从那独有的霸气看来,正是昨天夜裡在地下洞窟中的黑衣高手,他突然现身,骤施突袭,是為了报復?还是有什麼别的目的?他的身影在近距离之下,看起来有些眼熟,自己可能疏忽掉某些线索了……
  突然之间,虚江子愣住了,他有一种想要大叫的冲动,当记忆中的残缺线索连串在一起,他登时认出这个黑衣高手是什麼人了。
  许久之前,自己与弟弟甫抵达战地的那天晚上,大火之中的诊疗所,就是这个男人的神祕现身、闪电出手,让自己得窥武学至高殿堂,晓得普天之下确实有这样如神如魔的绝世武功,后来与太平军国战斗时,这才没有给吓倒。
  那晚所发生的事,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尤其是现在,那些回忆飞快地涌现,令自己能百分百确定,这个黑衣高手就是那晚的神祕人,只是,时隔多年,他為何……
  「唔……」
  黑衣高手看了看虚江子,好像要说什麼,但几下极轻微的破风声,却在此时响起,有某种暗器射向黑衣高手,似是飞针、小石、棋子之类的小型暗器,他举臂一挡,震开那几道暗器,双边对撞,没有发出什麼声音,可是释放出的劲道冲击四周,形成狂风捲动,一时间斗室之内强风大作,吹得桌上杂物纷纷坠地。
  换作是以前见识不足,虚江子一定判断不出这是怎麼回事,但现在的他却已能判断出,发暗器之人亦是修為高绝,几道暗器之中蕴藏强大内劲,一被碰触便即爆发、炸开。普通的情形下,这样的爆炸会形成巨响,刚刚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形成强风,这显示出手之人不但功力强绝,还修练极為阴柔的内力,与敌劲对撼时才会有这种现象。
  而且,这个人的出手,也不是只来放放风而已,第一波暗器发射的同时,第二波也紧随发出,目标是房内的几处照明设备,瞬间就让房内陷入一片黑暗,扰敌、破坏照明,这个人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趁乱行动,倒在地上的虚江子觉得身体一轻,被拉了起来,同时一股暖流注入体内,镇伤止痛,把自己的要命伤势稳定下来,接著就如腾云驾雾般往外飞出。
  虚江子自己不能移动,会有这种感觉,自然是因為有人把他抱起来带著跑,但这一下抢人的动作虽快,却还是受到了阻截,虚江子听见黑衣高手怒哼一声,黑暗中虽然没有劲风响起,可是感觉得出,黑衣高手一拳重轰过来。
  带著虚江子逃跑的那名高手,当然也察觉到这股莫名压力,头不回,反手回击一掌,与黑衣高手的重拳对撼。两人的武功似是相若,劲道一者雄浑霸道,一者阴柔绵长,可是拳掌对击,出掌的这名神祕人很快便后力不继,闷哼一声,吃了小亏,只是他也算战斗经验老到,藉著这一拳的威势,飘退飞出,带著虚江子急速飞掠。
  「哼!手下败将,也敢出来搅局?昨晚你侥倖保住性命,今天没有那麼好运\n了!」
  黑衣高手怒喝一声,从后头追赶上来,虚江子发现这一点,反倒能安心下来,因為这显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不是姍拉朵,姍拉朵因此保住平安…… 如果没有当场毙命的话。
  情势发展至此,虚江子大概也猜到是谁救了自己,昨晚两大高手对战,最后结果未知,现在黑的追在自己后头跑,那个灰色的跑哪裡去,似乎就不问可知了,只是此人跑的方向很怪,从路径看来,竟是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
  像这种层次的高手,内力、气息悠长,认真跑起来,一口气不停跑上几百里路,都是轻而易举,此刻灰衣人跑在前,黑衣高手追在后,两者功力相若,轻功看来也差不多,要是持续追逐下去,会不会就这麼跑到中土去,谁也不敢保证,但虚江子却知自己伤势极為严重,别说被抱著跑几百里,只要再被拖上那麼一时半刻,得不到救治,结果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看到灰衣人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虚江子暗暗叫糟,这人看来也没有相救自己的打算,可能只是想利用自己,趁著自己还没断气,先去打开那道白虎封印。
  两大高手的奔行速度都快,虚江子在他们追逐的过程中,也肯定了一件事,就是这两人都来自中土,并非出身域外,难怪太阳王会一无所知。两大高手的呼吸、迈步方式,都是中土武学,黑衣高手可能出身魔门,至於这名灰衣人,他所用的内功、步法,竟然让自己感到熟悉……
  这种事未免……
  转眼之间,灰衣人就来到那个被封闭的洞口,那边被姍拉朵所调製的黏著物所封,看起来只是普通壁面,甚至看不出曾经破裂过,灰衣人一手抱住虚江子,一手空挥画圆,圆弧才画到一半,便随手推出,击在壁面上,轰然巨响声中,尘沙飞扬,壁面被打穿一个大洞,足可让人穿身通行,灰衣人身形一闪,就带著虚江子一同掠入洞内。
  在灰衣人运劲破壁时,虚江子的困惑就变成了肯定,要不是因為身受重伤,正在全力运气镇痛,他一定会大叫出来,因為轰穿石壁的这一掌,无疑就是河洛剑派上乘武学,青莲三绝之一的「风捲山走大地动」,这套武学自己尚未有能力修练,但绝不会认错,换句话说,这个人使的是河洛武技,而河洛剑派之中能有此修為者……
  灰衣人默不作声,抱著虚江子高速奔行,速度虽快,行步姿势却非常悠閒,脚下犹如行云流水,在乱石堆中飞快穿梭,拉开了与后方黑衣高手的距离,没过多久,就到了那座白石大门的正前方。
  昨夜与姍拉朵同来时,虚江子曾推敲过开门方法,想说可以滴血上门试试看,只是碍於姍拉朵在旁,这才没有付诸行动,现在被灰衣人带来此地,不由得心叫糟糕,要是此人趁自己尚未断气时来个大放血,或者乾脆把自己重重扔上石门,砸个血肉模糊,那自己不但要死,还要死得极惨。
  只是,虚江子等了几秒,却不见灰衣人有动作,而黑衣高手的掠风声却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灰衣人长嘆一声,彷彿非常无奈似的,终於採取动作,举起手来,对著白色石门上的鲜红血印,高声说话。
  虚江子懂得域外多族语言,中土语更是不在话下,但他却听不懂灰衣人此刻说的话,只听出那些音节高高低低,与其说是讲话,更近似某种歌谣,又有些像是某种野兽在咆哮发声。
  虽然听不懂这些话是什麼,但效果却是很明显的,巨大的石门开始晃动,这种震动迅速波及到整个空间,昨天曾一度出现的强烈地震,再次震撼著周围的地层,大量土石沙尘从上方崩塌砸落,隆隆轰响,惊天动地。
  土石崩落中,灰衣人作出了奇怪的动作,放下虚江子,伸出手腕,另一手以指甲划破腕脉,血流如注,跟著便扬手一挥,运劲催脉,大量鲜血激射出去,喷溅在白色石门上。
  鲜血与石门接触的瞬间,巨大的白色石门上灵光激闪,上万吨重的巨石门在没有任何人碰触之下,居然缓缓自行开啟了。虚江子吃惊得差点内息走岔,而灰衣人拉起他,发足狂奔,没等石门完全开啟,就从石门打开的小缝隙中穿梭进去,一进入石门内的空间,立刻又以奇怪的音节喊出一串话。
  这些话明显就是开关门的暗语,话一喊出,正在开啟中的巨大石门,马上反向闭合,由於本来就没打开多少,关门的速度也就很快,黑衣高手虽然身法如风,但毫釐之差,竟是没能赶上,眼睁睁地看著石门封闭,被关在外头。
  大敌被阻挡在外,虚江子著实鬆了口气,但那灰衣人却在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后,重咳一声,嘴角溢血,似是负伤在身。修為到灰衣人这等层次,等閒不轻易负伤,一旦受伤,就会相当严重,虚江子记起昨晚的剧斗中,灰衣人始终落在下风,刚才黑衣高手又说他是手下败将,看来在昨晚的交手中,灰衣人已被黑衣高手打伤,所以现在一轮连续施為后,耗力过大,牵动伤势,伤发溢血。
  「你……」
  虚江子想要问话,但话才刚说出口,大量鲜血就从口鼻呛出,他本身的伤势极為严重,距离断气只是一步之差,根本没有餘裕去在意别人的身体,所幸,他伤发咳血,灰衣人马上有动作,一下闪身来到他后方,一掌按在他背心,一掌直接拍落他脑门,分从两处要穴注入内力。
  纵使负伤,灰衣人的内力仍是无比精纯、浑厚,王道正宗的阴柔内力,毫无保留地灌入虚江子体内,助他稳定伤势,固本培元,虚江子的精神瞬间大振,呼吸渐渐平稳。
  然而,虚江子心下清楚,现在这样不过是拖时间的治标之法。自己的伤势,不是普通的淤伤、内创,调息几週天化开瘀血就算治好,照黑衣高手所言,半边肝臟、肺叶都被打烂,这种伤势就算是叫最好的医生来,都未必有得救,更别说单纯靠内力来自疗了。
  哪怕灰衣人的武功再高、内力再精纯,也只能把伤势稳住,拖著性命不死,无法真正进行治疗,时间一长,只要灰衣人内力不继,自己随时都会断气,而从种种跡象来看,这一刻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到来。
  虚江子这辈子面对过不少的生死险关,却没有哪次来得如此突然,这麼令人难以接受。没有挣扎、没有激烈战斗,一切发生得毫无徵兆,瞬间自己就被打倒在地,垂死待毙,现在到了这一刻,自己心中没有多少恐惧,但有些话不能没说出来就死,一定要问个清楚。
  在这种行功运气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开口说话是一件危险的事,虚江子顾不了那麼多,硬是想要说话,灰衣人察觉到了这点,真气一逼,硬是把他的话压住不能出口,沉声道:「什麼也别说,更别放弃,这虽是难治之伤,但在祖灵之地,如果传说真如其实,你不是没有得救,不,你必能获救。」
  这个声音一入耳,虚江子浑身剧震,虽然不是没有心理準备,但实际得到证据,那个冲击还是很强,本来这一下就足以走火入魔,可是另一个奇异变化却在此时发生,除了灰衣人的内力,某种奇异的能量也渐渐匯聚,注入体内。
  灰衣人的内力,分从脑门、背后两处入体,但那股奇异的能量,是由身体各处毛孔同时入体,彷彿这股能量无所不在,虽不可见,却充塞於这空间的每一处,感应到虚江子的危急,回应血族的呼唤,开始為他治疗。
  许多年以后,孙武在接触到阿鼻血时,曾因為血脉的共振,极短时间内治疗好内伤,此刻虚江子在白虎故地,也发生了类似的效应,和孙武比起来,虚江子的伤势更重,被打烂的臟器不会因為血脉共振就瞬间痊癒,但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势,确实在吸纳异种能量之后,渐渐好转,让虚江子得以保住性命。
  破损的内臟,慢慢被修补,如果能有个两三天时间,便可復原如初,只是虚江子也发现,这个空间裡所蕴藏的奇特能量,儘管有如此妙用,却非常微弱,量相当少,越是到后来,越是断断续续,倘若自己持续在此吸纳能量疗伤,恐怕不足一个时辰,这些能量就要枯竭殆尽。
  同时,虚江子也听见一种奇异声响,声音不大,似是从远处传来,好像是敲打石块所发出的声音,不久之后,虚江子就惊觉,那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的声音。
  「有、有人想破石门而入?」
  虚江子一睁眼,开口说话,脑门与背心所传入的真气便中断,灰衣人似是耗力甚鉅,确认虚江子脱离险境后,自己立刻盘膝坐下,运功调息。虚江子缓缓站起,运功在体内走了一遍,确认自己伤势奇蹟似的好转,只是还没有好到可以与人动手的地步,若是勉强运气,造成的严重后果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
  不过…… 这也仅是依照常识来判断,并不是真的百分百肯定,若要说常识,自己腑臟整个被打烂的这种重伤,能在短时间内癒合至此,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常识可言。
  「轰!轰!轰隆!」
  隐约的闷响,从石门的另一侧传来,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从种种情形研判,应当就是那名黑衣高手不忿,强行破坏石门。一开始,虚江子并不觉得这有什麼好担心的,这道厚石门若是可以硬破,早就被楼兰一族给破坏了,哪可能放到今天?黑衣高手武功再强,也只是血肉之躯,怎及得上楼兰的超级破坏兵器?然而,当岩石破裂声越来越清晰,撞击石门的剧烈震动也一下强过一下,虚江子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差错。
  「…… 拜月之门在完全封闭的情形下,受到能量力场的保护,除了白虎之血配合暗语,这世上几乎没有什麼力量能强行破坏它,但是……」
  一个声音从虚江子背后传来,「只要开啟,在一个时辰内,能量力场就会失效,没有了能量力场的保护,拜月之门不过就是普通的石门,要破坏它虽有难度,但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石门之后的空间,完全是黑暗一片,却又极為辽阔,看不清楚附近有什麼东西,只是在黑暗中听见风声,还有石门那一侧传来的声响,而能够在虚江子身后说话的,自然就只会是那名灰衣人。
  从灰衣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虚江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自己不可能认错,因為实在已经听得太熟,而许多之前想不通的怪异之处,此刻也都浮现解答,只是自己实在难以置信,答案会是这个样子,以致於这句叫唤迟迟难以出口。
  「师……师父……」
  虚江子对著太阳王时,从不肯鬆口叫一句师父,只是称呼老师,能让他以师父叫唤的人,在世上就只有那一个。
  灰衣人本来以一块灰布蒙面,这时他调息完毕,解开遮面的灰布,露出真面目,赫然便是河洛剑派掌门赤城子。
  堂堂一派掌门,不在中土坐镇,居然万里迢迢跑到域外来,这件事已经很不可思议,令虚江子猜不透理由,而师父对白虎秘窟的熟悉,居然比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白虎后裔更甚,还有本事打开这道拜月之门,又晓得门内的情况,这些怪异之处,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父,您……您也是……」
  「也是?不,你说错了,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人,白虎灭族后,少数遗民逃往中土,几代之后,灭绝殆尽,我这一系传到我的时候,也死得没剩下几个人,二十二岁以后,除了我自己,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白虎后裔了。」
  赤城子凝视著虚江子,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言情感,「现有的白虎后裔,全都是由我所出,这才有了其他的白虎遗民。」
  虚江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父是道士身分,这样作不守清规,犯了河洛派大戒,想了几秒,这才明白赤城子话中的惊人事实,大吃一惊。
  「这麼说,师父你……你岂不是……」
  「正是。孩子……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东方云梦谭三一集


第五章 焚灭净火 金刚魔躯
  在域外碰上西门朱玉,这没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他本来就爱乱跑;在域外碰上姍拉朵,这也是没啥好奇怪的,因為这女人本来就怪怪的,在哪裡遇到都不奇怪,但是从认出赤城子身分的那刻起,虚江子就知道有些很特别的事要发生。
  不管怎麼说,堂堂河洛剑派之主,孤身一人来到域外,不带任何门中高手随行,还行动鬼祟,蒙面出没,这实在太不寻常。就算是刻意低调行事,以河洛掌门的身分,也没有必要这麼偷偷摸摸,搞得像是小贼、阴谋家一样,更别说独自一个人密谋行动,和太阳王改扮进入监狱大闹,根本是差不多的行径。
  虚江子晓得事情不寻常,却实在没想到,会复杂到这种程度,赤城子一开口,居然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一下子变成了认老爸的惊愕时刻。太过突然的反应,虚江子没有太多的激动,第一反应竟是嘴角微微上扬。
  可是,当从小到大发生过的许多事,在脑海中一一復现,虚江子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他不得不承认,这并非是个玩笑,而是事实。
  自己姊弟三人,為何被赤城子捡回收养?為何在人跡罕至的山巔上长大,尽量避免与人接触?
  流有异族之血的身分,被长期掩饰,动手的虽是虚海月,但这麼大的事,没有赤城子的指使与协助,虚海月一个人能做得如此面面俱到?
  「那……海姊和阿河……他们……他们……」
  「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姊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赤城子用一种近似叹息的口气在说话,说的时候,眼神看起来非常痛苦,好像想起了一件毕生恨事,虚江子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猜想这背后可能牵涉到什麼很不好的内幕。
  「我们白虎一族与河洛派结合,已有数个世代了…… 」赤城子道:「当年,白虎一族突然覆灭,少数流落在外的族人,為了怕楼兰凤族追杀,逃往中土,隐姓埋名,改变相貌,在中土生活,但楼兰一族势大,中土又有大武龙族的威胁,為了怕被仇敌斩草除根,就藏身河洛剑派,希望託庇於河洛的保护伞下……」
  最初,只是為了这样一个单纯的目的,没有任何野心,但其中的几个白虎遗民资质非凡,在武学上有著惊人的天分,成為河洛门徒,修习武术后,屡有卓越成就,倍受瞩目,最后积功升為高层人物,甚至还有一位后来当上了掌门。
  既然能将掌门大位把持在手,掌控河洛剑派的庞大资源,一切的情势就不同了,从此白虎一族便与河洛剑派结合,连续三任河洛掌门,都有著白虎的血缘,赤城子的父亲就是上一任河洛掌门。
  虚江子惊道:「这……我、我一直以為,上一任掌门是师父你的师……」
  赤城子点点头,嘆道:「他是我的师父,暗地裡也是我的生父,这点与你是一样的,几代以来,都快成了本派的传统了…… 」与这个传统一同流传下来的,就是责任,上任掌门传位给赤城子时,除了光大河洛剑派的嘱託,另一句没有公开出口的话,就是要他务必把白虎的血缘传下去,万万不可绝嗣,成為白虎一族的罪人。
  话交代下来很容易,要执行可就没那麼简单了,但是到最后,赤城子还是努力完成了自己的传承责任,於是就有了虚海月、虚江子、虚河子三个人的诞生,如果不是西门朱玉闯不周山,把一切佈局给打乱,他们三人应该会在山顶上平安渡日,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进入河洛剑派,逐步发展。
  「师父你是我父亲,那…… 我的母亲是哪一位?也是白虎一族吗?」
  虚江子想起赤城子所说,姊弟三人均是由他所出,登时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这麼说……海姊和阿河都是……他们知道自己的,,,」赤城子无声点了点头,虚江子再次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原来…… 他们两人一直都是知道的,所有人都晓得自身身世的源流秘密,就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若不是姍拉朵的无意撞破,自己不晓得要被瞒到什麼时候,难怪虚海月、虚河子两人一直特别亲密,因為……他们姊弟从很久以前就共享著这个秘密了。
  「為、為什麼要瞒著我?」
  虚江子的声音苦涩,整个人处於强烈的晕眩感之中,勉强压下去的内伤,因為心情极度激盪,险些就要爆发出来,赤城子见状,本来要冲上前来,助虚江子运功导气,可是一步甫踏,脚下一下踉蹌,身体也摇摇晃晃,以他河洛掌门的武功,竟会这样脚底虚浮,显然刚才抢救虚江子运气镇伤,大损真元,现在可能连一半的力量都不到,没有几个月的疗养,绝难平復。
  见到这样的情形,虚江子反倒是镇定下来,摇手阻止了师父的援助,想听听他的解释。赤城子显得迟疑,但在虚江子的坚持下,他还是提出解释,本来有关身世的秘密,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该让本人知道,这也是一种传统,但虚河子聪敏多智,又与虚海月走得近,十岁不到,便不知怎地得知了这个秘密。
  在那之后,虚河子便一直认為「大哥愚鲁迟钝,脑筋不好」,把真相相告,不但会令虚江子天人交战,受到很大的压力与煎熬,更有可能因此坏事,洩露秘密,危及白虎一族的利益,所以為了保护虚江子,虚河子主张彻底瞒住这件事,而这个主张得到了虚海月的支持,赤城子儘管反对,并多次想要告知虚江子真相,却总是被虚海月、虚河子挡下,若非虚江子后来从军,这个秘密应该早就被赤城子揭开了。
  「居然是这种理由……」
  虚江子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不晓得自己是该老实说声谢谢,还是该大发脾气。虚河子的主张,善意有餘,但未免太看不起人,自己就算以前不太聪明,也没有蠢一辈子,用那种理由剥夺了自己知的权利,实在是很过分,问题是…… 自己很了解,这确实是虚河子的思考模式与作风,又是出自善意,难道要為了这个去找他算帐吗?
  当初,虚河子也是口口声声為了自己好,与银劫共谋,一下把自己调到域外来当特务头子,从小看大,这点他的作风倒是没什麼改变,可笑自己被当成了没有行為能力的弱智,居然也没有人来问问自己,就直接把自己排除在秘密之外,但到了最后,还是自己最先来到白虎一族的故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想到这裡,虚江子好过了一点,毕竟虚河子的出发点是善意,又没造成什麼伤害,自己不可能為了这个去责怪於他。
  「师父,你…… 」话才出口,虚江子突然注意到,赤城子的表情有点古怪,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还是看得出不妥,刚才的话…… 赤城子有所保留,隐瞒了些什麼?
  虽然看出了这点,虚江子也很明白,直接问是问不出答案的,而自己并没有什麼套话的技巧,只能怀著疑问,慢慢观察,寻找答案。
  「你在中土失踪,我直到前些时日才得知你到了域外,那时我便知你的身世秘密早晚保不住,这是我族至高秘密,不可被外人得知,於是我借口闭关疗伤,孤身赶来域外,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你已被楼兰一族囚禁……」
  赤城子武功虽高,却是首次来到域外,更不晓得楼兰一族的位置,缺乏情报,欲救无从,想来想去,决定先探访故土,照著以前族人所留下的各种讯息,找到白虎峡谷的位置,赶来此地,希望能在这裡得到什麼援助,或者能查到什麼楼兰的蛛丝马跡也好。
  结果,赤城子抵达时,虚江子等囚犯已经先到一步,赤城子觉得情况混乱,暂时不便现身与弟子见面,潜伏暗中,等待机会,没想到虚江子弄破石壁,找到通往地下空间的道路,赤城子进入查探时,见到虚江子被人袭击,出手相救,打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呃,对了…… 师父,那个黑衣人是何方神圣?弟子两次看他出手,如神如魔,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血肉之躯能将武功练到这层次,就连……」
  虚江子本想说「就连师父你好像也打他不过」,话到嘴边,想想不妥,便顿住不言,但赤城子何等人物,又怎会看不出弟子的这点心思。
  「…… 此人武功奇高,但江湖上偏偏闻所未闻,从没听说有这麼一位邪派的大高手,如无料错……应该是出自魔门吧。」
  「魔门?」
  虚江子一怔,魔门势力极大,只是行事低调,已有许久不曾向两大圣宗挑衅了,若此人出身魔门,那岂不是和西门朱玉、天妖,同一个门派?
  话又说回来,虽然魔门之中号称高手如云,但应该也没有强到随随便便派一个出来,就能力压河洛掌门,照这种惊世骇俗的武功来推测,此人恐怕……
  「天魔?」
  虚江子说出了这个名号,但对於这个人,虚江子其实非常陌生,感觉就像听到某个神话故事裡出来的人一样,因為魔门多年来行动低调,江湖人只知魔门之首的称号是天魔,却不晓得本代天魔是什麼样的人,甚至还有谣言说魔门多年前内鬨,本代天魔根本没有人在位,魔门处於分裂状态,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但不管怎麼说,魔门之中既然有这样的绝顶强人,又有西门朱玉、天妖这样的人才,那些无谓谣言等若不攻自破了。
  「那个人并不重要,重点在楼兰。」
  赤城子打断虚江子的思路,急问道:「你深入楼兰,有接触到本代太阳王吗?此人武功如何?為人如何?」
  「这个…… 」虚江子想了想,思索该用什麼样的辞汇,「太阳王的武功很高,高到不可思议,不在这位天魔之下,也不在……嗯,不会输给天妖。」
  不在天魔、天妖之下,另一层意义,也就是在赤城子之上了,虚江子不好明言,但这层意思谁也不会听不出来,「至於為人……我想应该算不上好人吧。」
  下这个评语的时候,虚江子表情古怪,因為太阳王实在也是个怪人,他本想再补上一句「但他其实对我很不错」,可是转念一想,太阳王这个鸟老师,见到学生就痛打,这到底算不算不错,实在也不好说,而赤城子没等他作补充,突然重重一咳,竟然嘴角溢血,虚江子这才知道师父的伤不简单。
  「师父,你……你的伤……」
  「撑得住……不碍事,都是那可恨的天妖……」
  赤城子这麼一说,虚江子才记起,自己离开中土之前,师父就率领本派高手,连同慈航静殿的高僧,与天妖激战,并且惨败,看来那时所受的创伤,至今未癒,还在持续影响身体,与天魔交手时落在下风,很有可能就是受这伤势所累。
  但这麼一来,情况就更显得恶劣,自己处於不能战斗的状况,师父的伤势也不轻,更有严重内患影响实力,本来这也没什麼大不了,即使身上有伤,河洛掌门岂是寻常宵小能欺?然而,在外头不住破坏拜月之门的那个敌人,却不是寻常宵小,是赤城子十足状态都未必能敌的绝世天魔,眼见破门在即,虚江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朝更裡头的地方走。
  师父虽然也是初次到此地,但他知道开门的方法,显然在世代传承的时候,知道很多有关此秘窟的事,往更裡头走有些什麼?有没有更强力的抵御机关?一线生机,全繫於此。
  「师父,你知不知道这裡……」
  「我问你,太阳王他这个人……」
  虚江子与赤城子几乎同时开口,师徒两人的话对撞在一起,谁也没能问成功,虚江子倒是有些诧异,都已经什麼时候了,师父对太阳王还有这等兴趣?这实在很异常,不过,虚江子也没机会再行确认,因為一声轰然巨响,恰於此时响起,拜月之门坚壁破裂,碎石纷飞,震耳欲聋,土尘飞扬,一道伟岸卓绝的身影从石壁破口昂然步入。
  算来应该是第四次看到这个男人,但几次见著这个男人,都没有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这次他同样是在脸上蒙了一块黑布,严格来说,这不是什麼很周全的改扮招数,只要被人在脸上一扯,那块黑布随时都会掉落,然而…… 能够扯下他脸上黑布的人,非但这裡不存在,恐怕当今世上都没有几人能够。
  「天魔?」
  由於赤城子的沉默,虚江子抢到了发言权,问这问题没有什麼特殊意义,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不想连自己到底死在什麼人手裡都不知道,但对於这个希望,对方并没有理睬,虚江子也只好当他是默认了。
  天魔缓步走入洞窟,负手於后,意态悠閒,但一股无言的威势,霸道雄猛,彷彿狮王俯视百兽,令人胆颤心惊,虚江子以為他马上要出手杀人,哪知道他却在十餘尺外停步,朝外头看了两眼,开口说话。
  「师徒两人在作最后交代吗?气氛很好啊,不过…… 这样子可就伤脑筋了啊,主角不在,戏要怎麼演下去?」
  揶揄、嘲讽的口气,天魔彷彿在质问些什麼,虚江子听不懂这几句话,所以他第一个產生的念头,便是这些话并非对自己说,是对自己身后的赤城子所说,而且,天魔往外看的那两眼,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他妈的!」
  一声炸雷似的轰响,虽是怒喝,却比刚才连串山石炸裂的声音更大,震得外头又是一阵碎石砸落,彷彿天怒雷动。
  「哪裡来的王八蛋!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全部给老子死出来!」
  熟悉的怒喝声,听在虚江子耳中,竟是如此振奋鼓舞,从天魔突然出现,将自己打成重伤的那时起,自己就不停地在纳闷,太阳王到底跑到哪个角落去沉思,為何闹这麼大的动静,连拜月之门都给人打破,还迟迟不现身?
  而今,这个救星终於被盼来了,此时此刻,再没有比太阳王更可靠的援军,儘管楼兰与白虎是死敌,但太阳王的行动却很曖昧,未必大家就只有你死我活一途,最重要的一点是……
  除了太阳王,虚江子还真不知道有谁能敌得过天魔。
  太阳王驾到,以他的暴躁脾气,一场激斗势在必行,最糟糕的可能,就是太阳王与天魔站在同一线,那自己就死得非常彻底,不过这个可能性太低,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的,那麼……
  「嘿!」
  对於太阳王的怒吼,天魔似乎无动於衷,被矇住的面孔,看不见表情,但在眼神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冷笑,却成為虚江子不安的源头。
  天魔身影一晃,如箭离弦,从拜月之门的破口穿梭飞出,大笑声就从外头传来。
  「你就是那个什麼见鬼的太阳王了吗?长相滑稽,一张可笑的脸,该準备好要和你的族人一起见阎王了吧?或者说,你这蛮夷土人听不懂中土语?」
  几句话说完,由中土语改换成域外语,又说了几句,都是一些侮辱人的粗俗字句。
  听见这些话,虚江子骤然生出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天魔现身以来,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超级霸者,不怒自威,但从这些挑衅言词看来,他也是伶牙俐齿,善於舌辩之人,不愧是与西门朱玉同出一系。
  这些肤浅的侮辱词语,儘管没什麼层次,但要拿来挑拨太阳王,已经非常足够了。
  重点在於,天魔為什麼要做这种挑拨?单纯只是為了惹太阳王发怒,心浮气躁,易於露出破绽吗?
  如果真是打这种算盘,那天魔马上就要失望了,因為根据自己的经验,「沉默的火山」爆发时,招数运使间确实没那麼精细,比较可以看出轨跡,不过那绝不代表比较好防御,太阳王的含怒出手,威力比平时更增两成,就算看出进攻路线也挡不下来。
  虚江子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出於个人的经验,他嗅到一股很强烈的阴谋气息,彷彿有什麼巨大陷阱已经张开。基於这点顾虑,虚江子追了出去,想要对太阳王提出警告。
  从裂口中冲出拜月之门,外头的激战已然爆发,昨晚在这个地下空间所爆发的两大强者之战,如今再次上演,级数相同,却战得更為灿烂。
  虚江子以前总是抱怨,太阳王出手不知轻重,不管学生死活,从来不留手、留力,但直至如今,虚江子才明白,太阳王确实有手下留情,在平日的教学课程裡,楼兰上乘武学的威力,他连三成都发挥不到。
  没有楼兰凤血所催发的火焰辅助,就不能算是正宗的楼兰武技,太阳王以往不管怎麼「爆发」,从来没有催发火燄,只是单纯地挥拳、踢腿,但此刻碰上敌人,真正的楼兰武学终於展现在虚江子眼前。
  「这……这是……」
  地下空间别无光源,本来应该是黑暗一片,但冲出拜月之门的虚江子,却只见上方一片火云遮天,炽烈夺目,光焰亮得让人无法正眼直视,哪还有半点黑暗;天魔牢牢站定,无视空中火燄一再朝他轰击,光是鼓动护身气劲,就把所有火焰阻挡在周身五尺以外,无一能近。
  这种层次的火舌,纯属试探,只能算正式攻击的前奏,当试探攻击无功而返,真正的重招就要发动。被满天火云弄到睁不开眼的虚江子,正在想太阳王不晓得藏於何处,多半是藉火云而藏形,伺机待动,没想到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幕奇景,刚刚不见踪影的太阳王,非但出现,还一下子出现好多个太阳王!
  楼兰之主的魁梧身影,同时在七个不同方位出现,包围住天魔,以同样的高速朝中心围击,一模一样的形影,却分别发出指、掌、拳、爪、肘、腿、膝的变化攻击,不可思议的奇幻武技,虚江子瞬间以為自己身在梦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七道分身,光是看都令人眼花撩乱,江湖上并不乏利用高速移动製造残像,產生分身效果的武技,但在虚江子的认知中,那种残像分身技,不可能做到这样复杂攻击,这无疑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知识范围,而虚江子更不会知道,一次化出七个分身,这不但是凤踪瞬动的极限,更几乎是最高纪录了。
  不作保留,一交手就是全力以赴,七道分身攻至中途,熊熊血焰透体而出,七个火人、七道火影,爆发性地联手攻向中央。
  面对如此凶险的攻势,天魔想要闪躲,不正面硬拼,可是火燄气流形成强烈漩涡,早已把他整个身体锁死,以他的绝顶修為,一时间也仅能举臂、晃动,无法有更大的动作,被这一下耽搁,火焰浪涛轻易攻破天魔的护身气劲,吞涌至他身前,封死所有出路。
  动手才几招就陷入困局,天魔好像也大出意外,似懊悔、似遗憾,低声嘆息飘出。
  「域外的王者啊,我实在太低估你了……」
  话声未完,就被烈火所发的轰隆之声所掩盖,七道炽烈火影,夹带惊天之威,在同一时间轰中目标,造成巨爆,剎时烈焰冲天,吞噬掉所有的一切,爆发所激出的高热气流,疯狂破坏周围环境,不但震得上方岩石再次坍落,乱射乱喷的火焰旋流所经之处,土石為之熔解,形成岩浆似的火红物质。
  匪夷所思的破坏威力,虚江子目瞪口呆,过去除非是强力法宝之间的对战,否则几曾见到如此战局?血肉之躯,居然能催发到这样的破坏力,若非亲眼所见,哪有可能相信?太阳王不愧是楼兰一族之主,而楼兰也确实不辱「圣族」之誉,但楼兰与白虎齐名并列,太阳王能够做到的,白虎后裔是否也……
  虚江子想得出神,全没发现到有一团火球失控乱射,正朝自己喷射过来,这些火球的威力,足以熔断岩层,虚江子要是被打中,当然是死得惨不堪言,幸亏他有一个武功够高的师父。
  「小心!」
  从拜月之门尾随而出的赤城子,抢在虚江子前头,手臂挥出,画一个圆弧,太极真劲圆转如意,浑厚气墙将那道火燄挡下,随手化消无形。
  虚江子这时才惊醒过来,但看见师父的这一手,换作是以前,他会為了师父的武功而惊嘆,如今…… 虚江子不禁好奇,师父的河洛武术也是练到炉火纯青,却从未见过师父使用白虎拳术,是师父深藏不露?还是师父并未修练白虎一族的武术?
  正想得出神,战局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火焰与巨爆,犹如怒涛狂潮,一度将天魔整个吞没下去,过强的光与热,谁也没法看清楚那边发生了什麼事,但是当火光减弱了亮度,一种蓝白色的瑰丽光华,就在火燄洪流中闪动,越来越强。
  虚江子注意到了这点,并且发现那道蓝白色的光芒,由最初的一小点,迅速扩大了体积,甚至还蕴藏著很强大的能量,反过来迅速迫散火焰,只是短短的几秒过后,蓝白光周围的火焰就被尽数驱散,露出了裡头完整的景象。
  「这……」
  纵然看多了江湖上的奇门武技,虚江子仍為著眼前所见感到惊愕,蓝白光华的源头是一座人像,这个洞窟中怎麼会突然跑出一座人像来,姑且可以不论,这个人像看起来还和天魔长得一样,最合理的推论……难道天魔突然变成了石像?
  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的金鐘罩,练到相当高段的时候,据说一催起金鐘劲来,全身金光闪闪,远远看去,彷似铜人,虚江子虽然没亲眼见过,却遇过练成金鐘臂的高手,双臂劲道一运,犹如铜铁所铸,金芒耀眼,一点都不像血肉,此刻天魔的这尊石像,就有些类似,不过闪的并非金光,是一种冷冷的冰蓝白光,比起金属的质感,更接近石质,甚至还有些透明。
  「魔门无上祕传,天魔金刚身。」
  赤城子缓声道:「天魔金身,可卸千刀万刃,水火不伤,与慈航金鐘罩齐名,但在两百五十年前,当时的魔门之主另闢异径,将天魔金身强化,创出硬度更高、抗击力更强的天魔金刚身,不过由於修练困难,在他之后,这套护身硬功未有传人,已经失传两百多年了……」
  「哦?是这样子吗?」
  站立不动的石像,忽然开口说话,「不是你们提起,我都快忘了自己有那麼了不起呢!」
  惊人的豪语,但石像并没有因為开口说话,就变回人形,仍是维持著蓝白色的石质外形,呈现一种非常诡异的画面,看来浑然不似人类,像是某种不属於人间的魔物,令人心怯。
  幸好,有魔物现世,也就有相应的驱魔人出现,在与天魔遥遥相对的另一侧,火海之中也步出一道高大身影,每一步跨出,周围的火燄就彷彿受到鼓舞,雀跃般弹跳著。
  「狗屎!不过是一点三流硬功,装什麼武学天才?真的那麼厉害,怎麼不去天桥底下摆个摊位,表演胸口碎大石啊?」


第六章 万罗万有 白虎一击
  两大绝顶高手的对撼一击,太过强烈的火燄洪流,把一切全部遮掩,实际过程只有他们彼此才清楚。
  太阳王的凤踪瞬动,七个分身同时出击,又抢得先机,自信普天之下没有什麼东西能挡得住这一击,纵使不能毙敌,也绝不可能让对手全身而退,但在七击合一,即将要命中的那一刻,这个强敌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比金刚石更坚硬多倍的魔躯,令凤踪瞬动的合击没能一举奏功。
  让太阳王困惑的事还不只如此,本来就算是铜身铁骨,太阳王也有信心一击而碎,但在凤踪瞬动合击匯聚前的一刻,短短一秒不到的微妙瞬间,天魔不但发动了金刚身,还高速旋转,金刚身所散发的冰寒气劲,相当程度抑制住火焰威力,而高速转动的金刚身,几乎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钻头,反过来破坏凤踪瞬动的合击,使这完美的一击失败。
  回想这一下对击的关键,与其说是天魔金刚身的厉害,倒不如说…… 是天魔抓到了最关键的那几秒,在分身合击劲道将吐未吐的瞬间,发动反击,从容逸去,而这种现象的发生,往往是因為对方非常非常熟悉凤踪瞬动,这才能制敌机先,全身而退。
  想到这一点,太阳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天魔正面迎向他的目光,略带嘲讽的冷笑眼神,证实了这一点推测。
  「你……本族的武功……」
  「哈哈哈哈~~~~楼兰一族的武学外流,这件事让你很羞耻吗?其实你如果当真在意这种事,就不该把楼兰武学演现给不该看的人看。」
  天魔冷笑著说话,太阳王脸色铁青,这件事令他动了真怒,楼兰至高武学的洩露,此事非同小可,他转瞬间已经有了几个想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姍拉朵带去中土交给那人的祕卷,毕竟比起别的可能,这件事始终是自己的一块心病,為此懊悔已经很久了。
  不过,听见天魔那几句话,太阳王心头一震,想起了那两个中土人。凤凰七绝是楼兰皇家镇族神技,难得施展,就算是楼兰族人也没有多少机会看见,歷代楼兰领导人為了保持这项神技的不败,甚至尽可能做到只要一施展,就务必诛杀敌人,连旁观者都不放过,不想让太多人看过凤凰七绝的使用,进而找出破绽,尤其是要提防虎视眈眈的大武龙族。
  太阳王当然也遵守这不成文规则,但他在这方面却犯过两个不应有的错误。多年之前,為了弥补亏欠,他将不能存录於文字的凤凰七绝,还有自己的武学心得,整理成祕卷,交由姍拉朵带至中土,託付给那个人,姍拉朵出发不久后他便开始后悔,只是既不能派人追回,也不能遣人灭口,為时已晚。
  后来,太阳王又先后碰上了两个中土人,技艺未成的天妖与西门朱玉,在遇上这两人时,一方面是技痒,一方面却又惜才,战斗中使用了凤凰七绝,重重痛击这两个百年难得的人才,若要下杀手,以当时的实力差,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但太阳王却刻意放这两人离开。
  或许…… 是寂寞吧?又或者只是一种单纯的同情,因為不忍心见到这两个世间少有的人才夭折,所以才放他们离去,更何况,自己出手时刻意保留,并未施展凤凰七绝的全貌,他们纵使看过、体验过,也不可能这样就掌握到凤凰七绝的精义。
  应该是这样的……
  「你胡说!」
  太阳王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领袖,他的心志坚定,对自己做出的判断有信心,当确定了这一点后,他眼中精芒暴炽,喝道:「本族至高武学,岂是他们这样简单看看就能掌握?你真当本座是三岁小孩不成?」
  「哈哈哈,好聪明的太阳王啊!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不过呢,非常可惜,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聪明的。」
  天魔拍掌道:「你大概是认為,你出手有所保留,他们没看到楼兰武学的精义,也不可能把你的武技外流吧?但你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
  「一个人看不完整的东西,最多也只能记下四五成,但两个人各看了一次,拼凑起来,再加上研究,就有了七八成啦,虽然还不足以让外人凭此练成楼兰武学,不过,若只是要洞悉弱点,进行防御或破解,那已经绰绰有餘了,唔,刚才的凤踪瞬动,你為何只化出七分身,却不让七个分身合併归一,集中攻击?如此的爆发威力,我未必接得下来,说不定你已经赢了啊!该不会…… 你是想保留这一著来奇袭吧?哈哈哈~~~」
  天魔哈哈大笑,模样极之狂妄,看在太阳王的眼中,这是令他无比愤怒的挑衅,尤其是在自己暗伏的战术布局都被一口道破后,前所未有的羞愧,更是令王者的怒火狂烧。
  武技被人记下、看破,这只能说是人家技高一筹,没有什麼可抱怨的,但自己当初心软惜才,放那两人走路,他们一副识英雄重英雄的相惜之态,回去后却联手起来,整理楼兰武学资料,反过头来对付自己,这个行动中所流露的恶意,令人心寒。
  「他们两个……与你是什麼关係?是你派来的?」
  彼此的立场本来就是敌非友,就算遭到恶意算计,也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怪不得人,只是话虽如此,太阳王的怒意却有增无减,被人当成傻瓜愚弄的气愤与羞惭,化為实质的火燄,由太阳王的周身往外迅速烧去。
  「哈,一个是我的好弟弟,一个是我的好儿子,你说我们是什麼关係?」
  天魔的大笑声,震得整个地下空间都是回音,身体正弱的虚江子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差点就要被震晕倒地。
  然而,听著这阵狂笑声,虚江子的感觉却比太阳王更深刻,由於保持冷静,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虚江子反而能感受到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说,天魔现身以来儘管一直在大笑,但那些笑声中殊无半分欢喜之意,反而蕴藏著很强的怒意与压抑,尤其是在说到「好弟弟、好儿子」时,那阵笑声简直是咬牙切齿。
  当一个人用这种语气提及旁人时,那些人与他之间的关係,会很友好吗?还是很要命?如果关係恶劣,天魔刻意提说这些的用意又是什麼?
  不用费什麼脑筋,虚江子很容易就得到了那个结论,这无疑就是挑拨离间,天魔寥寥几句话,却比一把直插心臟的冷刃更毒、更狠,而且确实已经生效了。
  察觉到这点的虚江子,想要出言喊破,但话出口之前,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天魔的离间之策,是要离间谁?西门朱玉姑且不论,可是…… 天妖?太平军国?还记得西门朱玉说过,魔门并不乐见太平军国的兴旺昌盛,那麼……
  这一下的迟疑,虚江子没有把话喊出口,他意识到太平军国与楼兰的嫌隙,甚至决裂,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若是能由天魔来完成,倒也很理想,而且西门朱玉到域外来,就是為了搞垮太平军国,说不定天魔此刻的挑拨,还正是出於西门朱玉的设计,他们父子俩的连环计,為了取信於人,就连西门朱玉自己也一併被牺牲设计进去,这倒很像西门朱玉的作风……
  当这几个念头在虚江子脑中闪过,整个情况已经完全失控,太阳王怒喝一声,周身火燄飞腾,纵身便向天魔发动抢攻。
  「少得意!楼兰武功岂止如此,且看你破得了多少招!」
  吼喝声中,太阳王双手高举,周围的火燄像是被什麼力量牵引,拔地而起,方圆十数尺内的烈火,瞬间被抽取成空,所有烈焰犹如百川匯海,全都往太阳王高举的双手匯集,形成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阳焰球,体积不大,但浓缩之后的光与热,却宛如一个小太阳,阵阵热浪逼向四方,威势不凡。
  「这……」
  总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天魔,露出讶异之声,虚江子初时不解,却很快明白过来。
  「想不到吗?你道老子只有凤凰七绝可用?试试这招老子自创的东西,凤鸣大日落!」
  太阳王振臂一拋,压缩阳焰球朝著天魔轰去,这一下并不单单是轰出压缩后的火燄,太阳王击发阳焰球的手法,是以掌心爆气,瞬间连续两次轰击在阳焰球上,令火舌喷吐,划破大气,发出尖锐鸣啸,流星般朝天魔轰坠而去,乍看之下,确实很像是天上的太阳坠向地面。
  赫赫威势,猛招袭来,这一式大日落超出天魔的估计,纵然有金刚身护体,但阳焰球未至,高度热力已经在压制金刚身所散发的冻气,连吸入的空气都觉得热烫,从内部干扰著金刚身的运行,天魔心中一凛,更是不敢大意,逐步凝运力量,金刚身外层由蓝白色转為冰蓝,石质硬化的现象更為明显,阵阵极寒冻气往外扩散,触地成霜。
  阳焰球击来,随著距离的逼近,压迫感也是疯狂递增,小小的火球,看上去彷彿从天而降的陨石,正面袭来,天魔判断来势,确认单纯的守势不足以应对,当机立断,反守為攻,一记雄猛霸拳隔空轰向阳焰球。
  魔门祕式「龙魔震雷」,在这无比强悍的一拳中击发。普普通通的一个拳头,在轰出的一剎那,拳劲凝化扩大,形成一个车轮似的巨大拳头,蕴含无匹霸劲,正面硬撼大日落。
  巨拳、阳焰球对击的结果,竟然是龙魔震雷高了一筹,硬生生把阳焰球轰破、溃散,餘势未止,持续往上打入岩层之中,只听见连串爆裂闷响,也不晓得轰入了多深的岩层,击碎了多少岩石,但对於这结果,天魔却眼神一变,不喜反惊,察觉到不妥。
  对比起阳焰球的声势,这一下未免太容易就被打爆,非常不合理,如果威势赫赫的阳焰球仅是虚招,那麼它所要掩饰的,必是太阳王的突袭。这个念头才刚出现,一道炽烈的火焰旋风,便直袭天魔的右侧而来,强猛的旋转风压,扯得天魔右半身微微晃动。
  「火凤擒龙?」
  天魔不是不知道这式凤凰七绝中的厉害招数,他清楚这一式杀著是以火焰旋风扰敌,重点则在火焰旋风后的那一掌,也清楚这一式如果扩大使用,会转化成应用技巧「炽羽风暴」,大范围杀伤眾数敌人。
  然而,宗卷上并没有记载,若以绝顶修為强行压缩旋风范围,将这绝式缩小使用,会爆发出比之前强逾数倍的吸扯力。金刚身在石质状态下,整个身体的重量相对增加,照理说是足以抗衡火凤擒龙的吸扯,只是当太阳王巧妙地变化劲道,缩小旋风范围,却令吸扯力量、火焰威力相对激增时,天魔的右上半身出现破绽,太阳王手腕一翻,已经扣住了天魔右腕的脉门。
  「嘿!」
  脉门被扣,照理应是半身痠麻,难以发劲,但在金刚身护体下,身如钢铁,不受影响,天魔应变奇速,右腕被扣,左拳第一时间闪电反攻,化危机為转机,近距离重轰强敌面门。
  然而,数秒前被龙魔震雷所轰溃的阳焰球,爆散火劲却在此时引发潜藏的变化,火焰迸散开来,化做一张绵密的火网囚笼,自上方倾泻罩下,把天魔关封在内,正挥出的左拳受到阻碍,没能轰击出去。
  「……火由天降,现在你知道大日落是指什麼了吧?」
  太阳王冷冷的声音,听来满是嘲讽意味,而用来向天魔报一箭之仇的,除了毒言,更还有重拳,趁著天魔身形受制,破绽大露的瞬间,太阳王的豪拳重轰向敌人胸腹。
  火凤擒龙的钳制、大日落的火网,只能封锁天魔不足十秒的时间,金刚身并未崩解,仍在完全状态,即便是重拳连轰,也未必能轰溃金刚身的防御,这是天魔自己的判断,但当他看到一团巨大的火燄,在太阳王右掌中迅速压缩,化為阳焰球后,他便知道自己的判断彻底完蛋。
  「在这种距离内轰破它,你自己也不会没事的……」
  对於敌人这个「善意」的提点,太阳王就像没听到一样,笑得无比豪迈。
  「那又如何?只要你伤得比我更严重,那就足够了!」
  话未毕,砂锅大的豪拳已经重轰出去,连同凝缩完成的阳焰球,一起轰在天魔的小腹上。不足一秒的剎那间,只见承受两股巨力挤压的阳焰球,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紧跟著,爆炸开来的强光与高热,化作焚天巨焰,疯狂袭向四面八方,把周围所有岩石不是烧到熔化,就是变成奇形怪状的东西。
  如果不是有赤城子在前保护,虚江子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在这场两大强人的对战中生存下来,莫说自己伤势不轻,就算是完全状态,自己的身体也绝对不会比那些岩石耐烧,能把岩石烧熔的力量,要将自己烧成灰烬,应该不是太难的事。
  赤城子站在虚江子前方,将一阵阵热浪全数挡下,虚江子看著前头地面的岩石变质、扭曲,自己却没什麼特殊感觉,前方吹来的空气清凉宜人,一如平常,什麼火劲都被赤城子挡掉、化去,显示出河洛掌门的不凡能為,虚江子也发现,师父趁著两大强人对战的时候,运功调息,似乎已经压下伤势,状态好转不少。
  「……真是……太可怕了……」
  连串爆炸声响中,虚江子听见师父的低语,最初他以為师父是惊叹於两大强人对战的震天威势,因為自己也有著同样的感觉,只是前方烈焰滔天,大火之中什麼也看不见,不晓得战况如何,但以师父的修為,应该是能比自己多看出一点东西的。
  「师父,他们……」
  赤城子没有回答,虚江子凝神观看,慢慢地,他在大火中发现了一点东西,即使烈火焚烧物体的爆裂声不绝於耳,但侧耳倾听,仍是听得见气劲冲击的炸响,这显示在刚才那一下强烈爆炸后,两大高手并没有被爆炸力分开,而是持续拼斗。
  依照那种爆炸威力来看,要完全承受下来,半步不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应该是被炸得分开的时候,其中一方没等气息调匀,减轻伤害,立刻就飞身扑上,拼著伤势加重也要抢著追击。
  天魔的战斗风格霸道却沉稳,不像是有这麼狂猛的战斗意志,所以……会这麼干的就只有太阳王了。
  大火渐渐黯淡,虚江子终於看见火中的情形。正如之前的预测,太阳王正一面倒地痛击天魔,刚才那一下近距离爆破,几乎是贴压著天魔的小腹炸开,伤害尤其大,此时天魔的外表回復正常,金刚身完全瓦解,面对太阳王的猛攻,只能举臂格挡,见招拆招。
  然而,太阳王一反之前的攻势,没有再催发火燄,也没有使用威力奇大的凤凰七绝,只是如同街边的莽汉斗殴一样,乱拳挥击,看似乱无章法的拳击,却打得天魔完全落在下风。
  天魔不是没有试图反击,但一来受到丹田创伤影响,力量运不上七成,无法以强破强,被太阳王发狂似的打法给压制住;二来,太阳王的拳势非常奇怪,自己连变多套魔门上乘拳术,都无法防御住太阳王的重拳,总被他轻易突破,痛击在自己脸上、身上,这才打得自己不住后退。
  如此怪异的情况,实在是前所未有,天魔一生不晓得面对过多少高手,却都无法与此刻相比。
  太阳王的拳,角度不算特别刁钻,不是那种从诡异角度击来的拳头;速度上也不是特别快,天魔在试图反攻的过程中,还用上魔门绝学中以速度见长的六灭劫指,照说没理由在速度上落下风,却仍在招数未使完之前,被太阳王一拳破防而入,打中下巴,险些站立不稳。
  天底下怎麼会有这等荒唐事?几下胡挥乱打的拳头,居然比那祕卷中的楼兰绝学还要厉害?域外这片土地真有如此邪门?连这麼荒唐的事情都会发生,难道自己这堂堂的魔门之主,今天要阴沟裡翻船?
  一瞬间的心理动摇,让天魔更是处於下风,险些被打得防御完全崩溃,总算他身為当世绝强者的实力深厚,凝定心志,硬是把这一轮猛攻承受下来,而在付出相当代价后,天魔也终於确认问题所在。太阳王的拳头之所以能抢先一步,打乱、破坏自己的防御守招,令自己什麼武技都没能使完,就被打中,不是靠速度,也不是角度诡奇,而是因為简单直接。
  没有任何多餘的动作,没有任何的花巧,省略掉一切的变化,只剩下最简单直接的一拳,因為没有多餘的变化,所以够快;力量高度集中,所以够强,无物能挡,如此极端的快、极端的集中,一拳便夺天地造化,令自己所修的那些上乘武学相形见拙,不能不败。
  这样反璞归真的拳术,至拙胜大巧,是去芜存菁的最高境界,為何在太平军国、楼兰圣族的相关资料中未见记载?是太阳王个人的独创?或是楼兰一族祕而不宣的技巧?
  天魔心中的困惑,却在虚江子这边有了答案,太阳王此刻所使用的武技,正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传授给虚江子的东西,白虎一族的武学至理,经由太阳王亲身演绎,展现在虚江子的眼前,只不过,和之前虚江子的修练相比,太阳王的拳头又到了另一个层次。
  白虎之拳,以势凌人,在修练之初,通常要挑一种猛兽来当自己的「势」,才容易把握,虚江子有自己最擅长的几种「势」,也问过太阳王他最擅长哪种,当时太阳王未有回答,现在虚江子明白了。
  太阳王在修练的过程中,将百兽之势一一练过,通悟其理,取其精华,化入自己的拳势中,修练到最后,他所击出的每一拳,看似平凡,不具有任何野兽的「形」,却具百兽之威,这样的一拳轰出,普天之下,有谁能挡?
  「太……太高明了,这就是白虎之拳!」
  虚江子不自禁地惊嘆出声,听在同為白虎血裔的赤城子耳中,登时令他全身剧震,而与此同时,太阳王压倒性的气势昂扬到巔峰,一拳悍然击出,打在天魔已弱的守招上,天魔挡架的双臂被硬生生震开,给这一拳打在胸口,拳劲之猛,给人一种胸口整个被打凹进去的错觉,而后拳劲爆发,天魔犹如断线风箏般飞了出去,摔跌在乱石堆中,爆出连声巨响,也不知砸碎了多少岩石。
  「呸!什麼玩意儿!」
  太阳王击败强敌,却像打赢了一场普通的架,往地上啐了一口,全不在意,只是这股大胜之后的威势,令他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王者的无上雄风。
  见到太阳王大胜,而且还是没受什麼伤的完胜,虚江子紧张悬起的心,终於可以放下,即使太阳王不能算友方,但至少也应该没什麼大坏处,若是让天魔得到最终胜利,肯定会把在场的人都杀光。
  虚江子鬆了一口气,但也察觉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战斗结束,师父仍未解除戒备,甚至全身仍在暗暗运气、凝劲,作著战斗的準备,这点虽然有些奇怪,但在眼前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形下,谨慎一些总是没坏处,若不是自己不便运\n气动劲,连自己都该提气防身。
  只不过…… 為何师父的表情怪异,看来虽是紧张,却像有什麼重大问题迟疑难决,不像面对战场杀伐的那种戒慎恐惧。
  「喂!」
  太阳王转过头,无视赤城子的存在,对虚江子道:「中土人是不是很爱装死啊?」
  「呃?」
  「明明没有伤成那样,却在那裡学乌龟装死,也不晓得是想干什麼?如果是想要玩偷袭的话,还是省省吧,耍这种二流的小伎俩,当心连死都死得很不入流。」
  虚江子听到后来,才发现这些话不是对自己说,而在这些话说完后,乱石堆中也有了动静,一个身影从乱石堆中坐起,却没有站起的意思,背后靠著石块,瘫坐在乱石堆中。
  挨了这一轮连续轰击的天魔,看上去相当狼狈,再没有刚现身时的霸道威势,那种颓然坐倒的模样,像是身负重伤,可是从太阳王的口气听来,虚江子知道天魔的伤应该没有表面严重。
  「…… 别误会,这不是在装死,我的伤势确实不轻,现在能运起来的力量连七成都不到,这场战斗中途的变化,不在我的预计之内,想不到楼兰圣族的武功,更在传闻之上,还兼通了白虎一族的秘传,果真天下无敌…… 我搞到这样子,实在很狼狈,想不喘息一下都不行了。」
  天魔的口气很疲惫,非常坦然地承认自己的伤势,好像一点都不怕敌人乘胜追击,更没有之前的那种霸气,强烈的巨大反差,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这当成一场武艺切磋,而非生死相搏?
  只是,听著这些话,让虚江子感到不安,这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用的每一个词,都像是别有目的,彷彿只要对他的话认真、当真,就会落入他的某个计算,三句话裡头都能藏著五个以上的计策。
  不合常理的低姿态,恐怕是想掩饰什麼吧?虚江子猜不出那个答案,但太阳王却了然於胸。
  「少在那裡装死!给老子站起来再打过!你刚刚发现挡不下老子的拳头后,就放弃反击与抢攻,单纯挨打,减轻了伤害,也保留了体力,现在不过是在争取调息时间而已,老子可不会给你这等机会,像个男子汉一样站起来打过,否则老子就直接给你一个最屈辱的死法!」
  似乎是气愤过度,虚江子发现太阳王的雄壮躯体微微颤抖,好像气得发抖,只是幅度不大,若非自己特别留意,恐怕还无法察觉。
  「唉,楼兰的王啊,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对象来玩几手?或是乾脆来试试看以一敌二呢?」
  「你这臭贼还有帮手?」
  太阳王有些吃惊,但自信满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惧意,只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是啊,还是个很靠得住的帮手呢,白虎一族的后裔,堂堂河洛剑派一派之尊,赤城子道长!」
  东方云梦谭三一集


第七章 焚灭净火 金刚魔躯
  天魔的一番话,让虚江子大吃一惊,魔门之主认出河洛掌门的身分,这不奇怪,但连白虎后裔的身分都晓得,这就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白虎遗民潜伏於河洛,与河洛剑派合而為一的事,是机密中的机密,赤城子不可能随便见人就嚷嚷,至於酒后糊涂失言的机会,估计也不太高,天魔又是如何得知?连这种秘密也探知得到,魔门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更令虚江子不解的是,赤城子的表情儘管困惑,却没有惊讶,换句话说,他早已晓得天魔知道此事,难道真的是他将此事告知天魔?这个可能性太低,而且若真是如此,他的表情应该很篤定,不会那麼困惑。
  然而,对这句话反应最大的,却不是虚江子,也不是赤城子,而是太阳王。
  「什麼?」
  闻言瞬间,太阳王的表情不只是吃惊,根本就是震骇了,他无视天魔的存在,立刻转头,朝虚江子这边喝问道:「那个人所说是真的?」
  面色凝重、紧张的程度,是虚江子从所未见的。
  虚江子不晓得太阳王是针对「河洛掌门」有反应?还是「白虎后裔」?如果说是后者,之前太阳王与自己在一起时,从来不把白虎后裔的存在放在心上,没理由现在多见到一个白虎后裔,就紧张得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然而,即使没道理,太阳王此刻的表情,只能用杀气腾腾来形容,他甩开天魔,第一时间改朝这边冲过来。
  「他妈的!」
  太阳王冲来的势道惊人,若不是虚江子对他有深切了解,肯定以為他是改了主意,要冲来毁灭楼兰宿敌,这才有如此强的杀气。只是,虚江子明白的事情,其他人不明白,所以太阳王才朝这边一动,一个早已蓄势待发,犹如拉满弓弦的人,便立刻被牵动,抢先飆冲出去。
  「师、师父……」
  看著赤城子如风飆出,迎向太阳王,虚江子目瞪口呆,被这一连串太过突然的变化,弄得昏了头,只是在脑裡一片空白的同时,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正落入天魔的算计,往非常坏的方向行进,可恨自己根本搞不清楚实际状况,更无从阻止。
  太阳王、赤城子俱是当代一方之雄,纵然有伤在身,两虎相争,情况实是险恶,更别说还有一个天魔在旁虎视眈眈,虚江子真想不通这两个人怎麼还有办法打起来,但為了不让事情失控,虚江子不顾自身伤势,大步往前冲去,想要把那两人拆解开来。
  可是,事情的变化之快,却远远超出虚江子的理解,他很痛苦地发现到,一些真正重要的关键时刻,往往都是自己赶不上的。
  太阳王与赤城子功力虽有段差距,但一个经过激战消耗,一个却刚调息完毕,算起来是平分秋色,就算打起来,照理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分胜负的。然而,两大高手一接触,赤城子一记剑指刺出,速度奇快,太阳王挥拳一挡,拳指交击,赤城子手臂周围突然浮现太极图腾,阴阳两气圆转如意,乾坤八卦之象尽蕴其内,化為惊天之力,凝於指尖,爆冲而出。
  六爻三绝?雷殛电闪乾坤盪!
  血光乍现,太阳王的刚拳承受不住这一指之力,指骨震断,血肉喷出,几乎连腕骨、臂骨都被震裂,防御為之溃散,而这一指的第二波劲道涌至,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形下,直直点中太阳王胸口。
  骨碎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以太阳王的勇猛,挨了这记剑指之后,也无法再硬撑反攻,口中喷血,踉蹌往后跌去。
  「师父!请住手!」
  虚江子出言想要阻止,耳边却传来天魔的大笑声,心裡更是觉得有点古怪,太阳王除了武功高绝,本身得天独厚的体格、永不言败的斗志,亦是他难以对付的理由,照他以往的风格,挨了这记剑指受创后,应该立刻强势反扑,以更强的攻击回敬对手,绝不让敌人抢得先机,即使碰上天魔这样的强人,他也从头至尾掌握战斗的主动权,没有丝毫退让,可是…… 為何挨了这击剑指后,他踉蹌后跌,没有第一时间反击?
  六爻三绝,是河洛剑派的绝学,威力石破天惊,非同小可,但再怎麼厉害,未必就高过天魔的魔门绝学,為何能佔到如此优势?况且,伤害也不仅仅是那一击而已,赤城子一击得手,更不留情,连环攻势,狂风暴雨般倾洩而出,太阳王竟似无力招架,被打得节节败退,任赤城子将河洛绝学尽情施展,他只有中招后退的份,连一招都还不出手来。
  虚江子看看情况不对,若是再不终止这场可以避免的战斗,说不定太阳王真要丧命在师父手下,只是自己的呼叫,师父充耳不闻,唯一能打断这场战斗的方法,看来只有自己冲上去以身挡招了,以目前自己的身体,被打中肯定死路一条,但此刻什麼也顾不得了。
  「师父,请住手!」
  又叫了一次,虚江子冲了上去,只是还没靠近,身体突然一麻,穴道受制,软软地倒在地上,眼角瞥见一道身影飆冲而过,正是运气疗伤完毕的天魔。
  天魔身影闪动,一下子就来到太阳王身后,与赤城子形成夹击之势,太阳王知道情势恶劣,但赤城子攻得甚急,令他无法旁顾,只能眼睁睁看著天魔出手攻击。
  「哈哈,赤城子道友,让本座来助你一臂之力,合中土道魔之力,先剷除这个域外的祸害源头。」
  天魔一声长笑,赤城子则是表情严寒,冷哼一声,似是不喜,却也没有阻止天魔与自己联手夹击,就只见天魔一拳对著太阳王背心要害轰出,太阳王正与赤城子对击一掌,真气不济,面对背心的这一击,无法闪躲,唯有以护身真气硬挡,问题是谁都看得出来,前后虎狼夹击,强弩之末的太阳王若硬受这一击,九成九是当场毙命。
  倒在地上的虚江子,急得心臟快要从口中跳出,却见到天魔这开石裂碑的霸拳,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形下突然转向,轰往赤城子的脑门;赤城子正与太阳王对掌比拼,照理说没可能有能力挡下这意想不到的偷袭,若脑门被打中,不死也是重创,但当这一拳来到近处,赤城子却像早已有备一样,手掌一翻,说撤就撤,及时拦下了这一记偷袭,更与天魔对拼一击。
  「无耻邪魔外道,你打什麼鬼主意,真以為贫道看不出来吗?」
  长喝声中,赤城子疾指连刺,出手全是精妙剑招,连连攻向天魔,而天魔不慌不忙,双掌翻飞,将这些剑击一一化解,似乎对偷袭失手一事也不感意外。
  「哈哈,说得是啊,邪魔外道总是玩偷袭的,这手老把戏都玩了几百年还玩不厌,道友会料敌机先,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 你在想什麼,本座同样也很清楚啊,不用再作什麼保留了,要当黄雀,就拿出你应有的实力出来!」
  「好!今日就让贫道斩妖除魔,一举為中土、域外除害。」
  赤城子怒喝一声,剑指再出,划破大气,内力运转,浮现阴阳卦象,黑白两仪旋绕,剑气冲霄,赫然比原本的力量再强出三成,令这一记指剑,随著周围气流激转,化為一道无坚不摧的剑锥,直插天魔而去。
  「好一招雷殛电闪乾坤盪,道友凝运多时的力量,果然有门道,只是这一式没用来诛灭蛮夷,却用来对付盟友,未免太没道义,本座的金刚身新破,强行接招太不划算,就不奉陪了!」
  主动挑战的天魔,见到猛招临头,竟不硬拼,双拳合併,奋力一挡剑锥,却在两劲对撞的瞬间,身如飘絮,借劲退走,赤城子一击挥空,待要追击,天魔一退再退,瞬间掠出老远,赤城子追之不及,唯有罢手。
  虚江子倒在地上,全然弄不清楚现在的敌友状况。之前与姍拉朵谈话时,虚江子曾经想过一个很坏的可能,那就是洞窟中的两名高手,会不会打著打著,不打不相识,也化敌為友了?
  后来,知道其中一人是师父赤城子,另外一人是魔门的天魔后,这个想法就没有了,河洛掌门、魔门之主,这两人要是能化敌為友,打死虚江子都不信,想都不用想,哪知道这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真的发生了,两人真的联手起来,打倒了太阳王,虚江子实在不明白,这一切是怎麼发生的。
  不过,由於赤城子与天魔的大乱斗,得到喘息机会的太阳王,却不晓得一下子消失到哪去了,虚江子目光游移,就是没看到他的身影,赤城子原本要追击天魔,却因為注意到太阳王的失踪,停下脚步,预备先找出太阳王来,又发现虚江子被点倒在地,连忙要赶来先替弟子解穴。
  「赤城子道友,本座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不够意思啊!」
  笑嘻嘻的口气,彷彿是多年的老友在抱怨说话,刚才一下子跑远的天魔,突然又神祕出现,来到赤城子的十尺之外,不再逼近。赤城子眼见大敌当前,也不敢再去替虚江子解穴,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便稳稳站定,与天魔遥遥对峙。
  「邪魔外道,你想怎麼样?」
  「哈哈,道友的口气好冷漠啊,其实你我都是中土人,刚刚还联手诛杀心腹大患,算得上患难与共,你没必要这麼戒备啊?」
  「任你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让人相信你半句,亏你还能厚顏说什麼患难与共,魔门中人果然个个都是奸诈若鬼……」
  赤城子的喝骂,并没有得到什麼回应,天魔甚至没说话,只是好像很遗憾似的平举起手,摊了摊手,十足无奈的样子,最令人嘖嘖称奇的一点,就是前后经过这麼激烈的恶斗,天魔身上的衣衫有多处破损,就是那块遮脸的黑布,还好端端掩在脸上,丝毫无损,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写个服字。
  「你…… 」对峙片刻,终究是赤城子先沉不住气,儘管这位河洛掌门养气功夫极深,但心中一个困惑难解,这就成了最大的罩门,「你是如何得知我们的出身?」
  「哈哈,这确实是个关键,昨晚动手,要不是我先喊出了这点,你今天非但不会与我联手,那时多半还会继续打下去……」
  天魔陆续说出来的话,让虚江子大致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事。洞窟之中的两强对战,魔门武学强猛霸道,河洛剑术柔韧难破,天魔儘管佔了上风,力量又胜之一筹,但如果不是赤城子带伤上阵,天魔也没办法那麼快就取胜。
  在战斗中,双方都从武技认出对方身分,赤城子本以為此战不死不休,哪知道天魔却在小赢一招之后,立即罢斗,还说了一些非常佩服之类的场面话,表示希望能携手合作,共抗强敌。
  两大圣宗与魔门千百年来都是死对头,哪有携手抗敌的可能?但是当天魔点明楼兰一族对白虎的威胁,并且说出赤城子的白虎遗民身分后,情况就不同了。儘管错愕,赤城子仍是很清楚,天魔的话并非无的放矢,楼兰、白虎是世代之仇,只要楼兰存在一天,已弱的白虎一族就随时可能被斩草除根,若想要免於这样的生存恐惧,就只能打倒,或至少重创楼兰,而楼兰最强者是太阳王,只要除掉太阳王,就能让楼兰内乱一阵子,元气大伤,对白虎遗民而言,绝对是个大好机会。
  话虽如此,赤城子可不会傻到听了几句挑拨,就蠢到真的与天魔携手合作,毕竟纯以该杀的程度来算,天魔可比太阳王更该死得多,危险度更是高到不用说,赤城子很清楚与虎谋皮这成语的意思。
  只是,天魔确实是一个最好的说客,他提出的方案,完全是站在赤城子的立场量身打造,充分保护了赤城子的安全与利益,听到后来,连赤城子自己都觉得不答应简直是种罪恶。
  『我不会要求道友你与我联手夹击,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两个人如果互相提防,上阵留力,对上太阳王这等高手,只会反被各个击破,所以,由我先与太阳王死战,全力对拼,耗去太阳王的力量,弄到两败俱伤的时候,道友你再下手补尾刀就成…… 你不用答应我什麼,只要看当时情况做出选择,為中土百姓除一大害,就算对得起芸芸苍生了,甚至若我伤得够重,道友你一箭双鵰,将我一併除去,為中土百姓再除一大害,更雪此刻之恨,也无不可啊,哈哈哈。』由天魔先出手,与太阳王奋力死战,拼至两败俱伤,赤城子在这过程中只需要旁观,看情况有十足把握才下手,甚至有可能把两大魔头一起剷除,这个提案的诱惑实在太大,赤城子难以抗拒,於是问题就只剩下一个,那便是太阳王的威胁性有多少。
  天魔不可能白白把好机会送过来,在美味的香饵底下,肯定也藏著一个锋锐的倒鉤,一口咬上去的后果,值得仔细思量。如果这一任的太阳王,是个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那麼就不用冒如此大的风险,顺遂天魔的算计,但若太阳王英明神武,强绝当代,成為白虎遗民的严重威胁,那就算饮鴆止渴,也要先把太阳王除去。
  因此,赤城子与徒儿会合后,就一直想要弄清楚,太阳王到底是个什麼样的人,只是因為天魔来得快,几次问话都被打断,没有能够好好弄清楚,只得到一个模糊的印象,后来赤城子亲眼目睹太阳王的战斗,悍不畏死的勇猛斗志,还有那赤城子自己都挥不出的白虎拳势,瞬间的震惊与惊恐,化為非除不可的坚定杀意,只不过…… 倒是想不到,太阳王居然这麼容易就被打倒,赤城子原本以為,自己就算佔了偷袭的便宜,也得付出相当代价,这才能打倒太阳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用……
  「怎麼了?道友,你很奇怪自己為何如此轻易得手吗?哈哈哈,用不著那麼讶异啊,严格说来,这其实是一种很不好的战斗风气,唉…… 是该有人把它改改,不然长此以往,怎麼得了?负担太大了……」
  说著没人能懂的话,天魔道:「之前一战,道友你与慈航静殿的秃驴,联手合斗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论实际武功,他的修罗劫异变强化后,虽然是胜过你们,但对肉体本身的反噬伤害也不小,所以一旦你们两大掌门联手,他就必败无疑,可是……為什麼反而是你们被杀得大败亏输,险些当场丧命呢?」
  这些事是虚江子所不晓得的,不过当他将目光移向赤城子,却发现师父也正為此事而困惑。
  「不用猜,我现在就把答案揭晓,其实你大概也猜到了,他从域外学得一种祕术,只要使用这种祕术,就算是濒死之躯,都能爆发比原有十足状态更强的力量,儘管效果结束之后,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对我们这种刀口舔血过活的人来说,大概也没人会在乎吧?」
  天魔道:「那小子在楼兰的时候,听说是拿这套祕术当献礼,和太阳王利益交换,这才谈成了很多东西…… 那小子战你们时候用的,还有刚才太阳王用的,应该就是那套鬼东西吧?」
  寥寥数语,让虚江子明白许多东西,当初北方战场的噩耗传来,两大圣宗的掌门联手出击,却被天妖击败重创,这消息震惊天下,天妖的武功之强,更随著各种谣传被夸张到荒诞离奇的地步,却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天妖在缔造如此惊人战果的背后,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只是世人看不到而已。
  而刚才太阳王与天魔对拼,战况之所以一面倒,理由大概也是这样,在那一下强猛爆炸之后,天魔固然受创,金刚身瓦解,太阳王自也不可能毫髮无伤,只是為了抢佔战机,以祕术压下所有伤势,短时间回復十足状态,狠狠把天魔给轰下,基本上的情势很简单,只要能在祕术效果消失之前,把天魔活活打死,解除后顾之忧,那就是大赢家,如果做不到……后果就很危险了。
  从结果来看,太阳王的战术相当成功,把天魔打得无还手之力,被重创轰下,可是从天魔重新站起的那一刻起,这个战术其实就失败了,当时太阳王所能做的,就只有虚张声势,不让敌人发现自己已弱的事实,并且竭力运气,尽早回復力量,只可惜,与赤城子的战斗,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不堪重创的太阳王倒下,差点就当场毙命了。
  想通了这些以后,虚江子只剩下两点困惑。
  第一,為何太阳王一听到师父赤城子是白虎遗民后,马上就朝这边扑过来?或许师父仍认為太阳王是来斩草除根的,但自己肯定他是中了天魔的某种算计,最明显的一个事实,就是太阳王当时正在全力回气,根本无能战斗,怎会挑在那种紧急时刻来斩草除根?一定是他中了天魔的计策,為了某种理由,这才逼他不得不出手,问题是,那个理由是什麼?
  第二,天魔的连串算计,一环扣著一环,精巧绝伦,难怪所有人纷纷上当,入了他的圈套,但他说到太阳王使用祕术时,看似淡然,语气中却有一丝不忿,或许…… 太阳王使用祕术激增力量的举动,不在他的预计之内,换句话说,天魔本来打的算盘,应该是全面防守,用看似下风的挨打形式,表面诈伤,保留住元气,消耗掉太阳王力量,伺机促成太阳王、赤城子两败俱伤的情形后,再出来捡最后便宜。
  太阳王使用祕术的奋起,大出天魔意外,攻来的力量超出预期,金刚身被打爆后连挨重击,令得诈伤变得真伤,大大减弱了当背后黄雀的本钱,而太阳王在祕术效果结束后的虚脱,则让赤城子轻易取胜,未能促成两虎相争的局面,结果多了一个要命的对手出来。
  无论是怎样的智者或阴谋家,不管事前的计算再怎麼多,实际执行的时候,总是会碰到一堆莫名障碍,让计画出现误差,甚至大失控,现在弄到如此局面,也不晓得谁才是这连串算计之后的胜利者,虚江子甚至觉得,假如这一切是太阳王计算过后的刻意為之,那搞不好是太阳王胜了……
  「这蛮族的头子,还有我那不成材的弟弟,都喜欢搞这种透支极限的把戏,我為了顺应潮流,不得不把魔门几套压箱底的类似玩意儿拿出来,赤城子道友你伤势不轻,又為了替宝贝徒弟疗伤,耗去了不少真元,现在腰桿还能挺得那麼直,恐怕也用上了类似的东西吧?河洛剑派虽然没有这类东西,但河洛弟子还是有人会的,听说有套九死诀之类的透支功法,道友你不会说没听过吧?」
  天魔再次两手一摊,摇头道:「普通打一场战斗,已经是很累很麻烦,回去养伤都要养个三五天,现在人人都玩起透支的把戏,每场战斗都打起延长赛,这就更要命了,这种风气盛行起来,战斗成本太不划算…… 所以才说此风不可长啊!」
  「哼!还在那边惺惺作态,你没去搜索太阳王的下落,选择现身在贫道面前,是想看看贫道还保有多少实力,趁机下手吧?太阳王伤重,短时间内难以復出再战,对你威胁最大的,就是贫道了,只要把贫道也除掉,你可以慢慢对付太阳王,这边任你為所欲為。」
  赤城子说话的同时,也在运功聚力,地下空间明明无风,他周围的沙尘却离地飘扬,缓缓旋动。河洛派的王道内力,越是修為高深,行功时越是没有徵兆,以赤城子的武功,运功时竟然会激地扬沙,继而捲起气流,形成旋风,这就是很明显的示威阻吓。
  「如果你刚刚一现身便出手,或许真能如你所愿,可是你的犹豫,把最宝贵的时间送给敌人,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你认為这也是虚张声势的话,就儘管出手来试试看!」
  赤城子怒喝一声,左足一踏,地面剧震,坚硬的岩石被他踏出一个深深脚印,周围的气流随著内力鼓盪,刮捲狂风,逼得人气息一窒,兇猛的气势,神完气足,确实不像虚张声势,只是,面对这样的声势,天魔却似不以為意,再次把手一摊。
  「…… 不,赤城子道友,你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搞懂,其实…… 是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令人错愕的一句话,伴随到来的,是天魔鬼魅般的急速身影,虚江子看不清楚,连赤城子都没能看清楚,一瞬间就被天魔欺近身前,正要紧急应变,突然动作一顿,变得迟缓许多,似是力不从心,只是这样稍微慢了一下,天魔的重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口。
  「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这样呢,两边的智力相差太大,赢了也没有什麼成就感,简简单单做点準备,耐心点等待,然后就轻鬆获胜…… 赤城子道友,你真是个很没意思的对手啊。」
  「你……我……中了毒?」
  赤城子满脸难以置信,从自身的感觉来判断,体内真气不听使唤,一下消失不见,一下又在体内乱流暴冲,撞击腑臟,这不可能是突然的走火入魔,分明就是中毒的现象,但问题是…… 自己素知魔门妖人狡獪多诈,与天魔对峙时,早已运功封闭气门,针对这点作防备,為何仍会中毒的?是何时中毒的?
  「道友一脸奇怪,大概是不解自己怎麼中毒的吧?其实不用这麼奇怪,你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像你白虎后裔的身分怎麼外洩,你到现在也还想不通吧?」
  天魔一面说话,一面无奈似的耸耸肩,这些动作很平常,但在这一连串的意外惊变发生后,对在场的每个人而言,天魔耸肩、摊手的平常动作,比他之前任何霸气的说话、动作更為恐怖,因為每次他做完这些动作,就会给敌人带来惨痛恶耗。
  赤城子被天魔一掌按在胸口,表面上看来没什麼事,只有眼神渐渐黯淡无光,却突然间全身一震,像是想通了什麼。
  「难、难道……」
  「是啊,道友,你终於想通了,祕密会外洩,当然是有人说出去的;你紧闭七窍,封锁气门,杜绝中毒可能,但若这奇毒是一日一日下在你饮食内,长久累积起来,只待一朝突然引发,这你又如何防得了?」
  天魔耸耸肩,苦笑道:「美色刮骨,人间至毒…… 道友你如今可死得瞑目了?」
  大量鲜血与碎骨、碎肉从口中喷出,河洛掌门的身影,在无可抗拒的邪恶存在之前,软弱无力地倒下了。


第八章 化形為火 龙捲破魔
  河洛剑派的内功,素以悠长浑厚著名,赤城子身為河洛掌门,在内力上的修為深湛,当今世上罕有其匹,有些强敌的武功虽然胜他一筹,但若单纯比起内功修為,确实不如他深厚绵长,也因此,要对赤城子下毒并不容易,即使毒发,他还是可以凭藉深厚内力,先将毒力镇压,缓缓逼出。
  赤城子体内所中毒素,是透过许多不同途径,日积月累所渗入体内,一经特殊手法引发,便会让真气失控,反冲经脉、腑臟,但以赤城子的修為,未必不能镇压住毒患,天魔有鑑於此,将虚江子击得半死不活,用多种手段大耗赤城子的内力,甚至在太阳王倒下后,还诱使赤城子全力一击,双方对拼一记,耗损赤城子内力之餘,趁隙引动潜藏毒患,让毒素行遍全身,猛烈发作,终於放倒了这个多年来的心腹大患。
  天魔一掌印在赤城子胸口,看似简单的一掌,却是在强敌最虚弱的那一刻趁隙而入,轻易粉碎赤城子的内臟。设计多时的两虎相争,未尽全功,太阳王神秘失踪,潜伏在暗处,天魔表面上不以為意,心中实是忌惮,因此更不容许赤城子活下去,多添变数,然而……
  「道友,说实在的,我还挺中意你的,这麼好的合作搭档可不好找,不过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若你不死,我就很难向人交代了,所以,只好劳烦道友你死一死吧。」
  天魔举脚踩向赤城子,动作有些微放慢,刻意等待著某些事的发生,当一道黑影从旁掠来,天魔一度以為是鱼儿上勾了。
  「太阳王,你真是个多事的……呃!」
  惊愕的由来,只因為来的人不如预期,并不是被钓出来的太阳王,而是紧急冲穴成功,赶出来救援的虚江子。
  半是出於惊愕,半是刻意放过,天魔的一脚,等虚江子飞扑冲来抱走赤城子,这才落在地上,碎石破岩,凹陷了好大一个土坑,餘劲震出,迅速追上虚江子,轻易就将伤重的他震倒在地。
  「嘖嘖嘖,小道士,怎麼什麼事你都要来参一下啊?作人这麼热血,当道士实在是可惜了…… 你让我很伤脑筋啊,我的那位小盟友,几次都特别强调,要保障你的安全,不想见到你有损伤,但每次有什麼危险你都要自己跑出来,这实在令我很难办……」
  天魔的话传入虚江子耳中,令他整个惊呆了。他的伤势相当严重,妄动真气会导致非常惨痛的后果,只是為了师父的性命,什麼后果都不顾,全力救人,而天魔此刻所说的东西,再串连到赤城子的离奇毒发,这给了虚江子一个很恐怖的联想。
  「这……该不会……没可能……」
  相较於虚江子的错愕,天魔则是用一种很满意的语气予以肯定。
  「就是这麼回事啊,小道士,这世上的事情很难说,就算亲如父子兄弟,也经常是信不过的……」
  天魔道:「不过,你既然猜到了,那就糟糕啦,虽然我答应过那位小盟友,尽量不伤害你的性命,但你知道了真相,对他造成危险,為了避免他有危险,只好杀人灭口,这样就不算违约了,你说对吧?其实根本没差,我想你们本来就不指望魔门中人会守信用吧?」
  完全是猫捉老鼠的玩弄态度,天魔嘲弄著虚江子,此情此境,重伤的赤城子、虚江子,根本没有挣扎的餘地,生死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只待天魔一下手,什麼就都成定局,但天魔却好像在犹豫什麼,停了十多秒,未有动作,最后是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喂!那个穿黑衣的变态人士,给我站远一点,否则下一秒就轰了你!」
  意外的女声响起,不是天魔所等待的太阳王,这令他不禁哑然失笑,「真是奇怪,办正事的时候,正主儿看不到,莫名其妙的碍事傢伙就特别多,这实在让我有些困扰……」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却是姍拉朵,她表情仓皇,手上拿著一个枪砲模样的巨型武器,几乎有她上半身那麼大,枪托部份扛在肩上,枪口遥遥对準天魔,光是看那武器的体积,就让人怀疑她怎麼可能将如此庞然巨物扛著使用,但看姍拉朵的神情,除了紧张恐惧外,并没有一点吃力的模样。
  「哦……」
  天魔道:「拿著这个不知所谓的玩具,妳想来搅什麼局?」
  姍拉朵怒骂道:「该死的变态东西!居然敢把我打晕,你…… 你别小看这座飞龙炮,你要是够胆识,就站著别动,挨一下试试看!」
  天魔摇头,道:「色厉内荏,连声音都在发抖,这麼肤浅的激将,妳真以為自己能成功?更何况,妳若是对这武器那麼有信心,想必破坏威力不小,那妳又可曾想过,要是妳一击不中,我闪开了,妳打著后头的这两个人,这个损失妳考虑过吗?」
  「我……」
  姍拉朵為之语塞,额头冷汗流下,对上这种级数的强人,她所擅长的生物兵器完全起不了威胁,急急忙忙拿了一个火力超强的法宝,赶来救援,却根本没想过自己从来未有操作过这类武器,纵有辅助瞄準装置,也不敢保证一定打中,更别说被敌人闪过去之后,波及附近区域的严重后果,被天魔一点醒,整个动作顿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蠢女人!」
  天魔身影骤然闪动,朝著姍拉朵急掠过去,明明双方还隔著二十米以上的距离,也不知道天魔做了什麼,姍拉朵只觉得肩上一震,像是被什麼极高速的重物打中,飞龙炮承受不住冲击,毁坏炸开。
  「呜!」
  姍拉朵被餘劲震伤,栽倒在地,但除了肌肉轻微裂伤之外,倒是没有什麼严重伤害,而她一抬头,天魔的高大身影,已如死神般立在眼前。
  「不知死活的女人,若不是要留著妳对付太平军国,妳以為自己能活到此刻吗?单单凭妳一个,妳以為自己能做到什麼?能阻止什麼?」
  天魔说著,似要对姍拉朵下杀手,但一个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她一个人不够,多个人就帮得上忙了。」
  「哦,正主儿终於出现了吗?太阳王陛下,你可真是让人好等啊!」
  天魔连番佈局,就是為了一举剷除太阳王、赤城子两名强敌,赤城子倒也罢了,太阳王武功高绝,战意无穷,实在是一个应该尽量避免硬碰的强敌。太阳王重创隐匿起来后,天魔不断以各种祕术搜索四周,想找出太阳王的所在,但楼兰一族的武技确有独得之秘,天魔一无所获,仅能确定太阳王仍在这地下空间,未有离开,无奈之下,唯有以各种方法逼迫,试图让太阳王主动现身。
  终於,姍拉朵遇险,隐匿起来的太阳王无法再沉默下去,现身出来,只是当太阳王出手抢攻,天魔还是感到意外。
  熊熊火焰烧来,这并没有什麼好奇怪的,楼兰武术以火為本,太阳王之前用的每一招,都有高温火燄相随,只是当天魔回身迎击,重拳轰出的一瞬间,眼中除了火燄,什麼都看不到,这就让他感到意外了。
  没见到太阳王的身影,这一下突袭,莫非是声东击西的虚招?但以太阳王的伤势与体力,身法怎麼还能维持这等高速?见火不见人,那人藏到哪裡去了?
  只是一下的惊愣,袭来的熊熊火焰突生异变,莫名旋绕起来,灵动如蛇,瞬间就缠住天魔所轰出的右臂,灼热的炎劲迅速渗透,疾若猛毒,侵经走脉,瘫痪掉这条手臂的动作。
  如此奇招,生平未见,若不立刻驱出侵入血肉的炎劲,这条手臂可能就这麼废了,天魔心叫不好,正要运劲抗衡,眼前火燄再生变化,居然缓缓凝化為人形,光焰闪动,炽烈逼人,隐约就是太阳王的轮廓。
  「……楼兰竟然有如此奇术……」
  「哼!」
  一声冷哼,这便是太阳王的答案,伴随著另一记重拳的击来。完全由火所构成的拳头,似虚不虚,似实非实,天魔有心硬拼一记试试,但一来右臂的火劲尚未驱除乾净,不愿节外生枝;二来没碰过这样奇特的武技,唯恐一拼之下,状况更形恶化,若是左臂也出现同样情形,甚至被这奇特火劲侵入全身,搞不好要与太阳王陪葬……基於这些顾虑,天魔放弃了硬拼的打算,全速往后飆退。
  為了阻止太阳王的进击,天魔后退时,还不忘踢起跌在地上的姍拉朵,往火焰人形射去,并留神细看姍拉朵撞进火燄去的情形,就只见到姍拉朵将与火焰接触的那一刻,火焰人形突然扭曲,避开了正面碰触,这显示…… 太阳王化形為火的这门奇术,多半是无分敌我,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所以才要避开。
  只是,太阳王逼退天魔后,并没有再行追击,而是一下打转,高热火燄牵引周围气流,形成猛烈旋风,扯起姍拉朵,就往拜月之门的方向急冲。
  这个变化在天魔预计内,而他正全神贯注,驱除入体的火劲,索性不做阻拦,任由太阳王带走姍拉朵,还冲向虚江子、赤城子方向。
  虚江子正扶起重伤垂死的赤城子,突然见到一大团火燄朝自己飆来,火焰不但似人形,外表轮廓还很像太阳王,不由得错愕难当,脑裡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神奇武学一个怪过一个,天魔的金刚身,莫名其妙搞出一座石像来,现在又多了一个火像。
  幸好,虚江子还没有迟钝到搞不清楚状况,一见到火燄捲起狂风吹来,马上抱起赤城子,放鬆身体,被狂风捲得离地飞起。人在龙捲狂风中被带著走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短短几秒鐘就被弄得头晕目眩,强烈想要呕吐,但若非如此,重伤的虚江子别说扛人奔跑,就连自己站起来都很吃力,如果只是在地上学龟爬,短时间内根本走不远,很快就会被天魔追上。
  龙捲旋风移动的速度极快,数秒间就穿越拜月之门,周围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朝著虚江子未曾涉足的深处高速飆去,在高速旋转之下,虚江子头晕目眩,很快失去意识,直到一个熟悉声音的响起,这才将他唤醒。
  「喂,臭小子,你睡得很过癮嘛!要不要直接给你补一刀,让你下地狱去好好睡啊!」
  太阳王的声音,让虚江仔一下子惊醒过来,翻身坐起,赫然见到太阳王就坐在正前方,与自己遥遥对看。
  「啊!老师,你……」
  「给我坐著!你现在还能呼吸,简直就是狗屎运加命大,只差一点,你就救不回来了,要命的就好好坐著别动。」
  太阳王的语气严厉,虚江子发现他脸色雪白,像是大量失血,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而自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此刻一点一滴重新忆起,心头剧震,连忙转头先看看目前的位置。
  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很辽阔的长型空间,由於周围太过黑暗,看不太清楚具体范围,但一时感觉不到墙壁之类的东西,潮湿的冷风不停地由四周吹来,整体的感觉既像是一条走廊,又很像是一座祭坛。
  说是走廊,那是因為在左右两侧,分别矗立著许多圆筒状的水晶柱,两两相对,分别朝前后延伸,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估计不会少於上千个,每个水晶柱都有相当的体积,像太阳王这样魁梧的巨汉,塞下两个都不成问题,而水晶柱的表面呈现灰白色,看不见内中状况,虚江子不晓得这是不是某种照明设备。
  说是祭坛,是因為这个空间裡头,有很重的死亡气息,阴冷潮湿的空气中,虚江子嗅到很熟悉的尸骨味,但并不是自己在战场上天天闻到的新鲜血肉,而是不晓得已经腐朽多久,那种荒废的古老坟场中,所特有的气息。这裡存在著死尸,数目相当的多,若不是乱葬岗,就是曾经举行过近似大屠杀的祭典。
  在距离虚江子、太阳王不远处,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石台的中心插著一把奇形兵刃,模样看起来很像是刀,刃的部份却又薄又细,虚江子从未看过这麼长的刀刃,更无从想像这样长的刀刃要如何挥舞,这麼夸张的构造,照理说应该根本没有实用性,单纯就是一把被供俸在冰冷石台上的祭物。
  然而,有一点却是虚江子无法忽视的。
  刚才在拜月之门后方,师父赤城子為自己运功疗伤时,所一度感受到的「白虎之力」,也同样存在於此处,比拜月之门那里更為强烈,正源源不绝地从那柄长形奇刃上释放出来,被自己吸收。
  这种感觉非常受用,令体内的创痛迅速减轻,整体伤势也在好转。
  「这边……这裡是……」
  「这裡是你这小鬼的老家,便宜你了,受伤了还可以吸纳能量回气,老子打生打死,别说没人能帮忙疗伤,连水都没有半杯,你说这又是什麼道理了?他妈的!」
  太阳王连声咒骂,虚江子所想到的,就是他化身為火的那种武技,肯定要付出很大代价,若非如此,他一早便使了出来,直接用这武技与天魔对拼就好,哪用得著携眾逃到这裡来?
  就是不晓得那个代价是什麼?严不严重?
  想到是携眾逃来,虚江子忆起了赤城子与姍拉朵,发现赤城子正在自己左侧十尺处,背靠著一根水晶柱,盘膝运功,神情严肃,正行功到紧要关头。看到这一幕,虚江子心头只能用狂喜来形容,此地能吸纳白虎之力以助疗伤,师父的武功比自己强得多,那些足以致命的重伤,在这裡不是没有治癒的可能,若师父能復元,至少……有办法面对天魔了。
  姍拉朵则是倒在太阳王身后,动也不动一下,看来像是昏迷了,这也不足為怪,天魔的一击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受得,又被旋风扯入,转得七荤八素,晕死过去是再正常也不过了,就连自己也被龙捲旋风弄昏,若非太阳王唤醒,还不晓得要晕到什麼时候。
  「老师,我们是怎麼到这裡来的?」
  「哼哼!老子我是辛辛苦苦过来的,你这不成器的寄生虫,就是被老子辛苦扛来的!」
  太阳王骂了两句,这才正色道:「我们沿途开啟了几道门扉,最后才到这裡来,你们家的那位掌门,可比你强得多,他一直维持清醒,碰到门扉就唱出暗语,开门关门,还放下机关,断路阻敌…… 不过不用高兴得太早,白虎故地今非昔比,在这种荒废的状态下,应该是挡不了他多久的。」
  阻挡不了多久的意思,就是天魔很快又会杀到面前来,这裡虽然有两名与天魔同级数的高手,却全都是重伤状态,若天魔杀来……
  「老师,我师父重伤,你的情况如何?要是天魔等一下来了,你那招化身為火的奇术,能不能再用?我看天魔对那招忌惮很深,要是能再用一次,说不定就能打退天魔了。」
  「再用一次?你小子说得倒是轻鬆,再来一次,那就真是拿老子自己的命,去换你们的狗命啦!这个技术之前只是理论,还没有付诸实行过,这次赌命一试,侥倖成功,但每分每秒的维持,都要燃烧本身真元与血液作為能量…… 用了一次,老子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第二次咧!」
  太阳王的话,粉碎了虚江子的希望,如今只有奋力死战一途,而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恰在此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谈,只见赤城子结束了调息,剧烈地咳嗽,脸色灰白,虚江子无法判断他的伤势是否好转,正要开口相询,赤城子挥手打断他的问题。
  「敌人再过不久便到,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多,趁著还来得及,有些事情要向你说清楚,还有我自己也想弄个明白。」
  赤城子转移目光,望向太阳王,眼神相当复杂,缓缓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楼兰之主联手抗敌。」
  「哼!」
  太阳王哂道:「你要是有什麼不满意,现在翻脸动手也不迟,趁敌人还没杀到,我们两族首脑先拼个你死我活,了你宿愿!」
  虚江子闻言吓了一跳,太阳王一向是火爆脾气,做事又不分轻重,万一真的要蛮干,没等天魔到就先打起来,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幸好,赤城子没有回应这个挑衅,只是露出了一个疲惫的苦笑。
  「不能再打了,这次就是因為误会而动手,几乎送掉了性命,错了一次,岂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现在才说这话,晚啦!你这白虎后裔简直不知所谓,比那小子还要不成器,枉费老子刻意忍让,不做还击,就是為了让你保留元气,能够镇住场面,哪想到你这麼容易就被放倒?早知如此,老子也不必挨揍了,就先和你拼个死活!」
  太阳王说得气愤,虚江子却从中听出了一些东西,太阳王刚才与赤城子对战时,被打得几乎无还手之力,连连败退,那时还以為他是单纯因為体力透支,无法战斗,才被打得那麼惨,但如今听来,除了本身体能的因素外,他似乎也刻意一再相让,寧愿被赤城子给打爆,也不做反击,让赤城子保住元气,面对天魔的黄雀在后。
  儘管后来因為变局突生,赤城子状态、气力虽足,仍因為毒发,被天魔轻易重创倒地,但这已经不是太阳王的问题,是赤城子本身的责任。不过,这也牵扯到另一个谜团,当初太阳王為什麼决定不顾伤势,对赤城子动手?又為什麼突然改变主意,情愿自我牺牲,保全赤城子来镇住大局?
  太阳王与赤城子从不相识,这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有默契,是什麼理由让太阳王作了这样的决定?
  看出了虚江子的疑惑,太阳王道:「喂,白虎的头子,你还要瞒他多久?瞒到外头那个杀过来,你带著秘密下地狱去吗?」
  「唉…… 」赤城子长声嘆息,道:「虽然这对你不公平,但如果不是到了这一刻,我实在不愿意让你知道这点。包括楼兰在内,四灵之民各有独特的血裔传承,也各自继承了不同的异能,当初楼兰一族对白虎所持有的顾忌,除了白虎一族的武技,主要就是针对白虎一族的天赋异能。」
  「白虎的异能是什麼?」
  虚江子知道这个答案应该不寻常,但他仍讶异於赤城子语气中强烈的不祥意味。
  「……吞噬。」
  「吞噬?」
  虚江子顿了一下,不太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更不明白為何师父说出这个答案后,就一脸痛苦的表情,然而,半分鐘之后,脑内运作的理智,整合了诸多线索,将他的疑惑推向事实。
  吞噬,就是把别的个体吞吃下去,人类每天都需要进食,进食的目的是為了获取能量,白虎一族的异能,看来就是吞噬掉别的个体,转化為自身能量,这种事情普通的人类天天都在作,如果说是异能,真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所以,白虎一族的吞噬,可能在转化能量的效率上,远远超过其他生物,吞噬后能大幅强化自身,甚至是长时间,近乎永久的强化,这才足以被视為异能。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人类进食不算是罪,吞噬这种异能也没什麼问题,师父為什麼看来那麼痛苦?这麼将它当成是禁忌?
  吞噬……吞噬掉的东西是什麼?白虎一族是吞噬什麼东西来强化自我?
  想到这裡,虚江子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当他惊骇地望向师父,赤城子长嘆著点了点头。
  「…… 正是因為这样,白虎一族始终人丁不旺,许多新生儿没有机会长大,更是四灵之民当中内斗最激烈的一族,族民之间整日彼此提防,前一刻的掠食者,可能在下一刻变成牺牲品,所有心力都花在内耗上,以至无法像楼兰一样建立文明……」
  赤城子嘆道:「白虎一族的吞噬异能,吞噬同族的血与肉,化為本身真元,能大幅提升本身的力量,而且这种吞噬还可以累计吸收,吞噬一个吸收了百人真元的族人,能够直接得到他所吞噬的百人之力…… 你可以想像,当年的白虎一族,会是什麼光景?」
  虚江子可以想像,在这样的环境裡,父不父,子不子,连基本信任都不存在,哪来的亲戚朋友?人们永远无法知道,在身边这个人的眼中,自己是被当人看,抑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吞吃下肚的储粮。
  要免於这样的恐惧,除了逃跑之外,唯一的方法,就只能不断地强化自我,不断地吞噬身边的族人,抢在他们吃掉自己之前,先把他们吃掉,让自己变成强中之强,远远超越所有人的强,这样或许就能免於被猎杀的恐惧,这样…… 也就缔造出白虎战族的惊人传奇。
  「有利必有一弊,虽然这也算不上什麼利,那就算是报应吧。使用这个天赋异能,会有一个很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是每进行一次吞噬,就会对脑部造成一次伤害,在能量累计吸收的同时,伤害也是累计加成,所以,频繁吞噬族人的兇手,到最后往往都变成理智尽失的狂人……」
  「这……这还好,勉强算有个制衡。」
  虚江子声音乾涩地说著,觉得要不是有这个致命后遗症,白虎一族的这种吞噬异能,便可以世代累计,最终便会出现集数世代白虎族人血肉精元於一身的绝世魔人,届时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制得住他。
  「不,这一点也不好。」
  赤城子摇摇头,道:「理智尽失,连自己是人是兽都忘记,这是人格的死亡,可是极度强化的肉身,不会因此消灭,反而是彻底失控,变成疯狂捕食族人吞噬的无比兇兽。每次出现这种状况,都让我族要付出惨痛代价,才能将之消灭。」
  听赤城子这麼说,虚江子突然想起,在河洛剑派的近代歷史上,有个时期曾经发生过连续惨案,主角都是年轻而备受期待的当时翘楚,一夕间突然狂性大发,理智尽失,变成了疯狂追求血肉的食人魔、食尸鬼,几次都是让河洛剑派折损多名高手围杀,这才终结惨案。
  这些年轻高手的发狂,一般被认為是练功过急,走火入魔,為此河洛剑派还认真翻阅了所有的武功秘笈,想找出问题所在,只是找来找去,也不晓得究竟是哪门功夫的哪处出了问题。从时间点上看来,白虎一族当时应该已经渗入河洛剑派,那麼这些惨案的真相……
  「唉…… 」赤城子嘆道:「所以我族确实是需要强大外敌的,如果没有强大外敌的存在,让所有族人心存忌惮,大概早就已经自我灭亡了…… 这真是一个无比低劣的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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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卷


【内容简介】

秘密并不一定会随着死人进坟墓;一个位高权重的掌门人,向自己女儿伸出魔爪,究竟是为了什么?白虎一族的精纯之血,会让人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
楼兰一夕之间被天火所焚,行踪不明的太阳王、江湖上最不得好死的西门朱玉,来龙去脉渐渐清晰,虚江子的心里却越来越沉重,不单单是肩上的责任,还有那股自身体涌出的血肉欲望……
人性与兽性,那一方会胜利?


第一章 自食恶果 当有此报
  白虎一族的秘窟之中,赤城子身负致命重伤,竭力凝定气息,把自己所知道的族中秘辛,一一告知虚江子。
  对虚江子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在虚江子的一生中,每次只要被人告知秘密,就是要听一连串的恶耗,这些所谓的秘密,从来就不是喜讯,而听赤城子说当年白虎一族的真实状况,更让虚江子频频有种反胃的感觉。
  诚如赤城子自己的感叹,白虎一族的存在,确实是造物主的一个恶意玩笑,又或者根本是一件超级失败作。以「吞噬」为血裔异能,这个族群生来就注定要自相残杀,即使亲如父子兄弟,彼此间也一定信不过,生怕对方突然翻脸,把自己给吞噬了,而唯一能安心的方法,就只有先下手为强。
  往昔的白虎一族,就被这种状况限制住本身发展,尽管透过种种技术,强制设下规范,甚至还开发出特殊的巫法咒术,却仍无法有效地制止同族互残,说到底,这个会要命的技能虽是负累,但对强者而言,也是难以割舍的甜美诱惑。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法可想。如果能设下禁制,在族人们的体内存放生物毒素,只要吞噬同族血肉,便毒发身亡,那或许就可以遏止这种疯狂,当初白虎与楼兰仍友好时,就曾有族人希望借助楼兰的技术,完成这项方案。」
  赤城子说着,看了太阳王一眼,面露苦笑,虚江子见状,以为是当初楼兰一族拒绝了此项提案,太阳王察觉这一点,马上道:「喂,别用这种眼神看人,这种事情我从来没听说过,与我无关。」
  「是啊,楼兰确实是不晓得,因为此事甚至还无法在族内形成共识,就遭到强力反对,后来就不了了之。」
  「为什么?」
  虚江子差点跳了起来,「这明明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啊,只要能让同族之间不再互残,白虎一族可以有个不一样的结果的。」
  「江儿,你宅心仁厚,但命中注定,你肩上要扛着重担子,早晚会成为领导者,所以有一件事你务须谨记,要想坐稳领导人的位置,就要能妥善处理各方的利益。」
  赤城子道:「而历史上的种种改革之所以失败,归根究里,无非就是因为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摆不平。」
  虚江子一愣,随即恍然。对于那些时时刻刻处于被吞噬恐惧中的族人来说,这当然是好方案,但对于那些对本身力量有自信,并且希望能持续借着吞噬来增长自身力量的族人,这方案就不好了,平常时候为了族群和睦,他们还可以装装样子,配合族规,不过分吞噬同族,可是若要永久地限制住这项天赋异能,再也不能吞噬族人,他们当然誓死反对。
  很不幸的一点,这些反对者都是白虎族中的强人,他们的一句话,抵得过普通族人的十句,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些试图改革的方案,当然就全部宣告完蛋。
  「同样的情形,即使在来到中土之后,仍然没有好转,尽管残存的族人之间,立下了约束与誓言,但每隔一段时间,还是有人克制不住诱惑,偷偷猎食族人,甚至……亲人。」
  赤城子说到最后一句,表情突然显得很沉痛,虚江子见状,本来猜测赤城子当年是否也碰到过类似情形,但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另一个关键。
  「师父,海姊与阿河……他们……你……」
  虚江子支支吾吾,本想问的话,一时间又难以启齿,这时却听见太阳王大笑出声,「喂,你们的家务事,我没兴趣知道,但趁着白虎一族之长还有口气在,有件事情要做个交代。」
  太阳王的话,最初让虚江子甚为不解,这两个人素昧平生,太阳王有什么事情需要向赤城子交代?但想到太阳王指明是要对白虎一族之长做交代,这才明白,所谓的交代,必是以楼兰、白虎两族之长的身分,告知最机密的秘辛。
  由于最近听到的秘密,没有一件事是好事,想到又要听什么秘密,虚江子的表情就很难看。
  「嘿,脸不用那么臭,我要告诉你们的不是什么坏事,充其量…… 只能算是一件蠢事。」
  太阳王口中说是蠢事,可是从他的表情看来,虚江子觉得这不但是件蠢事,还很有可能是一件糗事,这才令他如此难以启齿。
  「其实当年,白虎与楼兰两族,彼此间的关系曾经非常和睦,比起孤傲自私的青龙、冷漠古怪的玄武,楼兰和白虎几乎是亲若兄弟,因为这样,后来即使反目交战,双方仍有情谊存在,在彼此缔结合约的那段期间,私底下也有不少往来,只是为了面子,没有让外界知道而已,后来……」
  停战时期,白虎与楼兰两族的高层,仍有着秘密往来,甚至还进行了一些合作,这些事不为外界所知,人们都以为这两族存着莫大血仇,早晚要拼个你死我活,就只有两族的高层心下明白,实际情况并不是如此,也因为这样,当白虎一族突然对楼兰发动奇袭,楼兰方面根本没有防备,被这奇袭杀得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但白虎一族此次的奇袭,同样存在着不为外界所知的内幕。假如真的是白虎族人大举来袭,那么楼兰纵使猝不及防,伤亡也不会如此惨重,因为楼兰仍有针对白虎族人的自动武器,设伏在楼兰周遭,只要一经发动,便能对白虎一族的战士迎头痛击。
  之所以搞到伤亡如此严重,是因为攻来的并不是虎,而是「狼」。数以千计的变种狼只,体如钢铁,快逾疾风,凶残嗜血,还对楼兰的种种先进武器有着抵抗力,当牠们一下子杀进楼兰,从未碰过这等阵仗的楼兰一族,也闹得灰头土脸,惨败收场。
  「进攻楼兰的那些变种狼,之前在域外从没有出现过,突然杀出来,是吓到了不少人,不过,你们真走运,如果想看的话,只要转头,周围全部都是。」
  随着太阳王这么一说,虚江子望向左右,起初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直到虚江子的目光停留在周围那些奇异晶柱上,才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这些是……」
  晶柱既粗且大,表面并非透明,而是有着许多的杂质,看不太清楚内中事物,但当虚江子走到晶柱前,就近观察,便看到晶柱内封藏着某种生物的躯体,尖牙利齿,犬耳浓毛,模样看来像狼,但世上又哪来壮硕的巨狼?
  「这就是当初白虎一族的生物武器?」
  虚江子惊愕问道,但从表情来看,就连赤城子也不晓得,同样是被太阳王点醒后才发现,只是伤势太重,虽然想站起查看,却已无力。
  「我听故老相传,本族曾经制造出一种极厉害的生物兵器,名叫阿默兹狼,力大无穷,体如金刚,飙行似风,战无不胜。」
  赤城子凝望着晶柱,目光迷离,喘息道:「这就是魔狼了吗?我只听过,却从不曾亲眼见过,原来…… 牠们被封埋在这里……」
  虚江子骇然望向四周,这些晶柱密密麻麻向四面延伸而去,不晓得有多少,假如每一根晶柱里都封藏着魔狼,假如这些魔狼都有着赤城子形容的那种战力,这一支魔狼军团的总和力量,简直是恐怖,莫说是再次挑战楼兰,甚至扫平域外,争雄中土,都不是不可能的。
  太阳王冷笑道:「别一副吓得尿裤子的模样,这些生物兵器虽然厉害,但当时就已经算不上无敌,现在更是骨董级货色,如果再用这玩意儿进攻楼兰,后果肯定很不一样。」
  当年,如果战斗时间再长一点,让楼兰一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复过来,开始反击,胜负之数必将逆转。那些魔狼尽管强悍,若长时间交战,终究不是楼兰一族那些强大武器的对手,所以魔狼进攻楼兰,只是大肆破坏了城市的外围地带,并没有能攻到楼兰的重要区域,那些拥有重装武器守护的要地,魔狼没有攻击到便迅速撤离。
  攻时如风,一击之后便即远遁,楼兰战士们瞪着急速撤走的魔狼群傻眼,尽管他们发动了追击,却追不上逃逸中的魔狼,只得放弃,先回楼兰收拾残局。发动袭击的凶手是白虎一族,这个事实几乎是立刻就被确定了,以楼兰一族的实力,要马上整军还击,是相当容易的事,事实上,楼兰的战士们在两刻钟内便准备好一切,只待太阳王一声令下,就要出兵白虎一族,然而…… 这声命令却迟迟没有等到。
  「魔狼进攻楼兰一事,震动了楼兰的高层,尤其是当时的太阳王,因为白虎一族之所以创造出这种生物兵器,其实是得到了楼兰的技术援助,而这些技术援助,都是由太阳王这些最高层的领导人物所提供。」
  「为什么会帮助敌人造生物兵器?当时的楼兰高层在想什么?」
  虚江子望着太阳王,觉得这多半又牵涉到某个阴谋,极可能是楼兰、白虎两族有了什么密约,私底下进行什么军事同盟,研发生物武器,背后却又搞了个什么黑吃黑、先发制人之类的把戏,这些勾心斗角,自己早已看烦了。
  「臭小子,又在胡思乱想了。」
  一眼看穿虚江子的想法,太阳王哂道:「要是真像你想的那样,倒也省事,至少不会那么难以启齿。」
  「难、难以启齿?」
  「唉……」
  太阳王叹了口气,道:「刚才也说过了,楼兰、白虎两族之长,原本交情就不错,还是臭味相投的酒友,以前交好时就常常一起喝酒,闹翻开打又缔结和约后,双方和好,私底下又常常聚头喝酒。白虎一族在药草与生物实验上,有独得之处,阿默兹狼是他们祖上留下的构思,他们尽管技术卓越,但要自行开发还力有未逮,遇上的几个技术关卡,都是楼兰一族协助解决的。」
  虚江子听了这一大串话,最初只觉得一头雾水,楼兰与白虎一族技术交流,这个之前太阳王就说过了,而这些与喝不喝酒又有什么关系?太阳王说话怎么如此颠三倒四?
  再一想,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脑海,虚江子惊道:「等等,你该不会是说,那两个家伙喝酒,越喝越爽,喝到神智不清,就顺便作技术交流了吧?唔,应该不可能,这样的技术交流,应该很费功夫,不可能在喝醉的状态下……呃……」
  虚江子凝视太阳王的表情,愣了一下,嗫嚅道:「…… 我猜中了?你们……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白虎一族所欠缺的,只是几个关键技术,不懂的话,说上半天也没用,大致懂的话,也就是几句话的提点,就算只是醉话也够了…… 」太阳王懊恼叹道:「真是丢脸到家,堂堂太阳王,居然一点轻重也不分,兴致到了就胡乱来,也不管后果,尽是给后人添麻烦…… 喂,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难道有说错吗?」
  「说错当然是没有,我只是觉得…… 那个人真不愧是你祖先,太阳王的血缘与个性简直是一脉相承啊,隔了几代,做的事情根本都差不多嘛……」
  「胡说八道,老子做事哪有这么乱来?你这是在毁谤老子吗?」
  太阳王双眼圆瞪的愤怒模样,虚江子不便多言,怕惹来一顿痛揍,但心中是很肯定自己的想法。
  「……总之,虽然只是私底下喝酒的醉话,但造成的后果可就不得了啦。」
  太阳王述说旧事,当年魔狼群攻击楼兰,造成重大伤亡后,楼兰的几名领导阶层大为震惊,一方面他们惊于魔狼的完成,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极为不解,因为别人或许不了解状况,他们却最是清楚,当前与白虎一族没有翻脸动手的理由,更何况白虎一族的作风强横直接,残暴却不阴险,这种背后捅刀奇袭的行径,怎看也不像白虎一族所为。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若不想办法收拾善后,情况只会恶化下去。最糟的情况,要是白虎一族秘密研发魔狼的真相外泄,让人们知道此次白虎袭击楼兰,太阳王等统治阶层也要负上责任,这个后果就非常严重了,弄得不好,政治危机甚至会让太阳王地位不稳。
  为了要处里掉一些证据,毁尸灭迹,确保秘密不会外泄,即使外泄也来个死无对证,楼兰的高层花了几天时间,直到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发兵白虎峡谷。
  当然,在大军出发之前,太阳王等高层人士多次派遣密使与探子,前往白虎峡谷探查,想要了解究竟,但几天过去,全无回音,这更清楚地显示……出事了!
  出事,并不是代表白虎一族包藏祸心,阴谋偷袭,而是依照白虎一族的作风,若真是有意挑衅楼兰,在奇袭之后,早该派人来下战书,耀武扬威一番,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半点消息都没有,这绝不是白虎一族该有的作为。
  没有更近一步的情报,楼兰大军在不祥的气氛中出发,太阳王亲自领军,兵行神速,在最短时间内抵达了白虎峡谷,白虎一族并没有抢先迎击,心知有异的太阳王率领精锐队伍入峡谷查探,结果所见到的景象惨不忍睹,满目尽是疮痍。
  「等、等一下…… 」虚江子越听越不对劲,听到这里,终于跳了起来,指着太阳王道:「老师你这样说,意思是……白虎一族并非楼兰所灭?」
  太阳王大剌剌地道:「本来就不是,那时的峡谷之中,人早就全都死光光啦,楼兰是去收尸的,不是加害,我又不怕你们报复,有必要说假话吗?」
  赤城子、虚江子的震惊难免,这个事实与过去听闻的全不一样,可是以太阳王的个性,这句话确实不像谎言,难道白虎一族的灭绝另有缘故?
  「这个秘密,没有记录在任何书册文字上,只是由历任太阳王口耳相传,而根据我所知道的,当时的白虎峡谷之内,遍地都是尸骸,断手缺脚,碎裂的骨肉乱洒在各处,无分青壮妇孺,几乎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幸好有机器能代劳,不然光是收尸,都要让人吐个半天……」
  白虎一族的尸首,凄惨地横倒在峡谷内各处,照情形来看,这边发生过一场残酷的大屠杀,但白虎一族并非弱者,即使是楼兰,如果没经过长久的策划与准备,也不可能一战就将白虎一族屠灭,鸡犬不留,域外又有什么势力能做到?
  答案在不久之后被揭晓,在这座峡谷更深处的地方,楼兰一族的战士发现了大批狼尸,那些在数日前袭击楼兰,造成楼兰惨痛伤亡的魔狼群,全都死亡在峡谷的最深处,周围环境更被疯狂破坏,看情形,牠们死之前曾经彻底失控,把每一分剩余精力花在破坏上,直至气力耗尽,这才倒地毙命。
  花了几天的时间整理,整件事的轮廓慢慢浮上了台面。自从战败之后,白虎一族为了增强实力,抗衡楼兰,就秘密研究生物武器,其中最被看重的一样,就是故老相传留下的阿默兹狼。
  四灵之民,各有所长,除了本身的血裔异能,还有一些源自始祖之人的技术,尽管四灵之中,以楼兰的科技发展得最为卓越,但其余三族也有独特奥秘,白虎一族所获传的,就是各种生物改造、药剂的研究,只是过去一直被扔在秘库里,没人肯花心思去钻研,全族都只把精神花在武技增强上,直至被楼兰重重击败后,这才想到把祖传的秘宝挖出来,提升全族实力。
  不得不说,在始祖之人所留的遗产中,阿默兹狼是一件非常不简单的东西,但白虎一族重启宗卷,要设法把这传说中的邪物重现于世时,却发现由于保管不当,数据损毁大半,只剩下一些残缺不齐的篇章,而白虎一族在生物技术方面的人才,也所剩无多,要闷着头硬干下去的结果,就只好土法炼钢,在摸索中进行,要不是得到楼兰方面的关键援助,肯定是什么东西都做不出来。
  但即使有楼兰的技术支持,做出来的东西也差强人意,不仅与古老宗卷中的记载相差甚远,还多出了一些本来没有的毛病,成了「潜力无穷」的超级失败作,更让白虎一族大伤脑筋,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这烫手山芋。
  最开始,制造阿默兹狼是为了抗衡楼兰,但在与楼兰重修旧好的此刻,这么一大批阿默兹狼的存在,就相当碍眼了,若是让楼兰得知,搞不好就变成新的导火线,双方猜疑一阵后,就此开战也不是不可能的,这点别人或许不晓得,白虎一族之长是再清楚不过的。
  左右为难,若要将魔狼毁去,又舍不得在这上头所花的心血,最后就在这种犹豫心态下,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实验,试图进一步开发魔狼的潜能,把威力大幅提升。从某方面来说,这次实验算是成功,魔狼的战力确实大幅度提升,不过,白虎一族既缺人才,本身技术力也不足,贸然做这样的实验,要是不出事,那才是奇怪,所以……该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发生了。
  魔狼的战力大幅提升后,本身的狂暴性也被提升,大群魔狼发狂袭击周遭,事出突然,白虎峡谷内顿时陷入一阵血腥风暴。为了提升魔狼的战力,这个调整实验动用了白虎一族的九成高手,灌入元气,令得本身损耗极大,气空力尽,碰到发狂的魔狼,距离又近,本身又正虚弱,真是连躲都没有得地方躲。
  一切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白虎一族的错误判断,招来了最惨痛的后果,白虎峡谷内尸横遍地,而这个苦果还没有结束,要让白虎一族的盟友共享。
  作为生物兵器,阿默兹狼在制造的时候,有设置敌人认定,依照当时情况,理所当然就是楼兰一族。这也不是什么独创的主意,就算是楼兰一族,也有大批远距离攻击武器,默认目标瞄准了白虎峡谷,白虎一族这样处理阿默兹狼,也只是例行公事,没什么特别。
  但也就是这个例行公事的设定要了命,大批魔狼遵照脑中的设定,长途奔袭,闪电攻击了楼兰后撤回,留下楼兰之内的大量死伤。白虎峡谷内,本来还幸存的白虎遗族,多数都带着重伤,正苟延残喘,被凶猛的阿默兹狼一下回袭,哪有抵抗之力?这一下,真正是死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下了。
  所有人死光,阿默兹狼失去了攻击目标,就开始互相残杀,啃噬对方的骨与肉,直至魔狼群也全军覆没,峡谷内回复一片死寂。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令白虎一族覆灭,自此从域外除名。对白虎一族来说,整件事至此告一段落,但对楼兰一族的影响与反思,却才刚刚开始,包括太阳王在内的领导阶层,对于这次的事情,进行了讨论与思考。
  以白虎一族过往的作风,所造成的杀孽之重,现在这收场也是应有之报,而楼兰一方见到这样的惨状,又何尝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白虎一族的灭亡,在于对本身力量的盲目自信与追逐,他们试图以武力解决一切,与楼兰开战遭到挫败后,未有退思悔改,反而继续追求更强的武力,并且自信能够控制这股力量。
  始祖之人所流传下来的技术与知识,是一份完全超越这个时代的「力量」,在运使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巨祸,这里头的危险性,楼兰是再清楚也不过了,过去制造种种威力强大的法宝,也曾有不少次出了岔子,造成灾祸,付出不小的代价,令楼兰一族始终战战兢兢,不敢大意。
  在法宝方面的研究,楼兰一族设下了许多保护机制,自信是在绝对安全的情形下进行,不躁进、不贪快,把出事的可能降到最低。比起法宝上的研究成果,这份小心翼翼,才是最令楼兰自豪的东西,但看见白虎一族的收场,太阳王等高层突然有了一种感觉。……白虎一族在研究阿默兹狼时,何尝不是认为十拿九稳,万无一失?
  如果每个看似妥当的东西都不会出事,白虎一族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楼兰一族自认是足够小心,但仔细想想,楼兰一族的所作所为,与白虎一族在本质上相差无几,都是凭借着超越时代的武力,压制域外的部族,为所欲为,一切都是建筑在这份武力上。
  生命会不断地进化,今天域外只有一些弱小的部族,楼兰所向无敌,但随着时间演化,早晚也会出现强而有力的对手,威胁楼兰的霸权,那时楼兰该如何应付?凭着更强大、更厉害的武力将之压下,然后开始漫漫无期的武力竞赛吗?那样与今日的白虎一族有何不同?楼兰有什么把握不会重蹈白虎的覆辙了?
  过去,楼兰也是彻底服膺弱肉强食这个原则,在这个大原则之下,一切所为自然正当化,从来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可是,这次事件的发生,让太阳王等领导高层都被打动了,他们扪心自问,白虎一族的结局,会不会就是将来楼兰的收场?……没有人能信心满满地否定这问题。
  「就因为这份顾虑,白虎一族灭亡后不久,当时的太阳王宣布,楼兰一族放弃域外的霸权争夺,自此封闭与外界的往来……」
  太阳王道:「这就是白虎一族灭亡的真相了,你们部族的覆亡,连带影响了楼兰,甚至连已绝嗣的玄武都是……」
  「白虎一族居然是这样灭的?我…… 我不相信…… 」虚江子极度震惊,连话都说不完整,但口中虽说着不信,心中却已经信了九成,只是…… 这一切怎会如此荒唐?因为太过荒唐,甚至让人感觉不到那应有的悲伤与悲惨……
  「荒唐吗?本来人类就是荒唐的生物。」
  太阳王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当初楼兰与白虎一族交好,何以突然之间翻脸反目,搞到开战?」
  「…… 不是…… 不是因为争夺域外霸权吗?」
  虚江子的声音越说越小,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域外霸权?那是体面一点的说法。」
  太阳王冷哼道:「那天晚上,白虎族长与当时的太阳王饮酒,两人酒后胡涂,言语冲突,约好要较量,各自回去以后就点兵开战了,霸权?我呸!打酒拳才是真的。」


第二章 落荒而逃 牺牲无益
  世上有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其起因可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甚至是荒唐的小事,虚江子以前就晓得这样的道理,不过,这倒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种鸟事深切地影响到自己的人生。
  如果换作是别人,还有可能说谎话来骗人,但以太阳王的骄傲,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也不是那种会害怕复仇的人,这些话的真实性应该是百分百。
  虚江子回头望向赤城子,发现他也是一副震骇莫名的表情,白虎一族覆灭时,在外行走办事的族人,身分全都不高,没资格参与、知晓族中大事,不知道阿默兹狼的事,当然也无法把真相流传下来,但赤城子没出声反驳,看来也是认可这些话。
  沉默半晌,赤城子发出干涩的声音,「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事?」
  「为什么?难道会是为了向你们求饶吗?白虎一族就留下几个死剩种,别的不说,在这里的两个,一个现在不成气候,将来…… 唉,多半还是废柴一条,另一个看来很快就没将来了,老子别的力气没有,斩草除根是轻而易举的。不过呢……」
  太阳王望向赤城子,道:「一个荒谬的开始,不该弄到一个荒唐的结束。数个世代以来,历代太阳王都希望能有个机会,对白虎一族的族长作个交代,让他们知道白虎是为何而亡,现在…… 这个任务由我完成了,当然啦,我也没想到这里还藏了那么多魔狼,要是早就知道,不斩草除根也不行了。」
  当初白虎一族覆灭,这座秘窟处于封闭状态,楼兰的战士发现了秘窟,通报上级,当时的太阳王考虑许久,最后决定将洞窟完全封闭,不让任何人接触。尽管洞窟是被白虎一族以咒印封闭,但如果硬要打开,以楼兰一族的能耐,也未必不能恃强而破,只是太阳王怀念故旧之情,这才决定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嘿,你这个太阳王……」
  赤城子干笑着说了一声,忽然一下震天巨响,远远传来,虽然还距离颇远,但谁也听得出来,必定是外头发生什么剧烈冲击,才会有这么大的声响,换言之,也再次提醒众人,还有个要命的敌人就在附近,正逐步逼近。
  「糟、糟了!」
  虚江子忆起了外头的威胁,那个天魔武功盖世,而且心机深沉,要与他武斗是斗不过的,若要智取……
  虚江子看了看在场的同伴,很悲观地摇了摇头,自己的两个师父,虽不能说是正直好人,但都算直线条的那种,要与天魔比心机、斗智谋,那是肯定无望,恐怕只有西门朱玉这等诡变百出之人,才够资格与天魔互相算计。
  「我们该怎么办?照那声音听来,再过不久,天魔就要杀到这里来了,我们怎么……」
  虚江子对自己的两名恩师,不抱任何的指望,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见的大场面总比自己多,或许能有什么主意也不一定。
  「刚刚乱七八糟打了一场,老子是伤得只剩半条命了,那个什么鬼天魔的,照理也不可能没事。」
  太阳王道:「那家伙这么会演戏,搞不好现在根本是强撑的,看上去很龙精虎猛,实际上伤得比我们还重。」
  虚江子惊喜道:「真的吗?天魔已是外强中干?那我们合力与他一斗,说不定就能……」
  话没说完,远处又传来一声剧烈炸响,声音比之前大,而且还又近了好多。
  从声音里头判断,天魔这一击不仅力道雄强霸绝,身法还维持着相当的高速,怎么都不像是外强中干的硬撑模样,要指望他是强弩之末,这实在过于一厢情愿。
  「老、老师,天魔不像是硬撑啊,你……你还有没有其它的主意?」
  太阳王道:「主意是没有的,不过必胜的方法倒有一个,这鬼地方既然封藏了那么多阿默兹狼,看来都是还能用的,要是一股脑地整个放出来,别说一个天魔,就算是一百个,也会被撕成碎片。」
  虚江子全没考虑过这方面的可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清楚严重性,断然道:「不行!」
  魔狼如果从此地脱困而出,就算自己四人能够得救,天魔也伏诛,魔狼冲了出去,整个域外不晓得要牺牲多少人命,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解开魔狼封印。
  「好个正气凛然的侠士。」
  太阳王冷笑道:「那等会儿,天魔杀了过来,把我们全部干掉,看到了这些魔狼,你说他会不会把魔狼给放出来?如果他把魔狼全放出来,你现在不肯放,有意义吗?」
  「这个…… 我…… 」虚江子语塞,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脑里更是乱成一团,足足傻了几秒,才道:「总之就是不行。」
  听了这回答,太阳王也不答话,只是望向赤城子,道:「你有这样死脑筋的儿子、徒弟,应该可以放心了吧?这小子虽然傻了点,但总算不会走先人的错路。」
  赤城子点了点头,叹道:「时间所剩无多,该是行那最后一着的时候了。」
  「确实也只有这个鸟办法了,不过,老兄你想好了吗?」
  「……这早已不是问题了,能否请阁下协助一臂之力?」
  「这种时候,难道我还可以说个不字吗?反正对上你们这票家伙,一向都是我们楼兰人当坏蛋就是了。」
  赤城子与太阳王的这番言语,高来高去,虚江子听得是一头雾水,完全不解其意,心中暗叹,天魔转眼就要杀到,这两个人还在玩哑谜,真是好兴致,难道等一下天魔来了,大家不比武功,改斗猜谜吗?
  (其实……师父他……
  致命危机迫在眉睫,虚江子本来无暇想别的事,但见到赤城子萎靡在地的样子,再次意识到这位师父兼生父重伤濒危的事实,一阵难言的伤悲涌上心头,人虽然还在眼前,但生离死别却已是不能避免了。
  「喂,笨蛋徒弟,别在那里傻呼呼的,敌人要杀来了。」
  太阳王拍了拍虚江子的后背,手指前方,道:「眼睛往前看,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必须你来做。」
  「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虚江子背后一麻,已经莫名其妙地中了暗算,穴道受制,动弹不得,满脑子都是困惑。
  「为、为何……」
  虚江子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就是想不通太阳王为何要偷袭自己,惊愕之中,已经被太阳王整个人抓起,提到了赤城子的面前放下。
  赤城子表情平淡,似乎对这意外不感惊讶,正双目微闭,提气运功,在准备着什么。
  「师父……」
  虚江子只叫了一声,赤城子突然双掌齐出,打在他胸口,双掌与胸口接触瞬间,一股极强的内力,源源不绝地灌入虚江子体内,剎那间,他明白了赤城子与太阳王的打算。
  己方两大高手都伤重,不能发挥实力,赤城子更是负有不治之伤,垂死濒危,所以要将内力传给自己,保留战力,他们晓得自己多半不会同意,所以实行之前先将自己制住,强迫灌功。但姑且不论自己的意愿,以现实面看来,自己的状况虽然比师父要好,却也是重伤之身,莫说是激烈战斗,就算是提气运劲,对拚数招,都有可能经脉断裂,把内力输给自己,现在根本是白输,于事无补,这种鸟战术有什么意义?
  「收敛心神,不要多想,配合为师传给你的内力,调理自己的伤势。这里是我族圣地,残余的能量对我已然无用,但对你仍是有用的……」
  赤城子说话时,苍白的脸色迅速泛红,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中气充足,浑然不似早先奄奄一息的濒死模样。如此反常的现象,已经不是一句回光返照所能解释,虚江子越看越是心惊,隐约猜到了赤城子的打算。
  在这座峡谷内,存在着微弱的奇特能量,能与白虎血脉相呼应,连濒死重伤都能救治,但这股神奇能量的真面目是什么?自己最初不知,但听太阳王方才解释之后,有了一个很恐怖的答案。
  白虎一族全族覆灭在这个峡谷中,所有族人死得奇惨,肢体不全,血流成河,他们的血流在地上,渗入土中,这座峡谷的每一处,只怕都饱吸了白虎族人的鲜血,漫漫岁月过去,血会干掉,能量却长存,尽管微弱,可是拥有白虎一族血缘的后人回归,仍能吸收这些血肉能量。如果这个理论正确,那么赤城子想做的事可能就是……
  「师父,你……」
  虚江子大惊失色,因为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赤城子所输来的已不是单纯内力,而是一种奇特的能量,这股能量进入自己体内后,所产生的效果不只是精神一振,自己彷佛饿了很久,一股强烈的饥渴食欲被唤醒,却不是想要吃熟食,是极度渴望生噬血肉,师父所传来的这股异种能量,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股饥渴,不过也让自己越来越「饿」,想要得更多。
  这种百分百属于兽性的渴求,强烈冲击着理智,令自己全身血涌如沸,几乎就要失去意识,狂性大发,化身为兽,跳起来疯狂吞噬周围的所有生物,幸好在这关键时刻,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脑门,炽热真气自天灵灌入,滚烫有若岩浆,把即将失控的心智拉回正轨,重新稳定下来。
  强大的火炎真气,来自太阳王,虚江子为之一醒,明白自己所料无错,师父正以奇特的功法,将他的血肉元气凝化为能量,全数输入自己的体内,而自己得到这份血肉精元后,白虎一族的血裔异能完全被激发,在力量迅速增强的同时,所有伤势也同时好转,甚至连身体都得到强化。
  但另外一方面,赤城子的身体出现异状,本来充盈的血色,很快就变得苍白,身躯开始渐渐干瘪下去,明显看得到血管突起,模样可布,而额角不住滴下的冷汗,也显示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虽说如此,赤城子嘴角与眼神中,却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笑意。
  「唯有如此,你才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天魔,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这是最好的作法,你……你不用觉得歉疚。」
  赤城子的嘴角流出鲜血,惨笑道:「苦忍多年,今日得以赎我罪业,就算是死,我…… 我也瞑目了。」
  虚江子晓得师父再没剩下多少时间,连忙问出自己最大的那个疑惑,「师父,海姊和阿河,你对他们……」
  「我…… 我对他们…… 对你们有愧,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父亲…… 」赤城子道:「…… 我不是一个好人,又没法去当一个坏人,我…… 我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孩子,你以后千万别像爹这样子……」
  赤城子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能够稳坐河洛剑派掌门多年,赤城子绝不是一个一个无能的人,但他此刻的苦笑,却异常深刻,虚江子很想问个究竟,但却再也没了机会。……赤城子死了。
  这个河洛剑派的掌门人,虚江子的生父兼师父,在全身精血枯竭后,结束了不长也不短的一生,虽然死得极惨,但在死亡那一刻,他脸上所浮现的,却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宽慰微笑。
  对于这个微笑,虚江子似懂非懂,但他已经无暇思索,因为体内爆冲怒涌的热血,已冲开一切的压制,令他身上每一处都充满劲力,不吐不快,还将太阳王按在头顶的那一指都被震开。
  「呼」的一声,虚江子霍地站起,全身肌肉怒贲,力量充塞身上的每一吋,不只是经脉、血肉,就连头发都彷佛被狂风吹动,一根根如针硬直,头发更在瞬间变长,乍看之下,好像是一头半人半狼的奇特生物,邪异恐怖,就与水晶柱里那些被封印的魔狼相差彷佛。
  产生变化的,不仅仅是外表,虚江子的内心也同样剧变,刚才被强行压下的嗜血、破坏冲动,如今就像江河溃堤,不可抑制,将理智的约束全部冲毁,驱使他做出实际行动。
  太阳王之前为虚江子运功护法,受到真气反震,极度疲弱的他,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跌坐于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看来像是已耗尽了最后一分体力,别说再战,就算想站直起身都不行了。
  「你…… 」太阳王喘息道:「用这种方式强吸于体内的能量与血肉精气,未经稳固,就要动用,很快就会流失,没有多少能够留存体内,但…… 一两个时辰内,你的力量…… 足够与当世任何强人一争雌雄,就算不能把天魔活活打死,至、至少……要威胁一个有伤在身的他,绰绰有余了。」
  太阳王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神情萎靡,狼狈得无以复加,虚江子没有答话,整个空间内只剩下两个同样粗重的喘息,静默得让人胆颤心惊。
  「如…… 如果,你真的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破坏欲望,要把这里的人都杀了,那也没办法,豪赌本来就可能会输的,反正本来最糟的结果也就是全部死光,现在死光了,那就是……嘿嘿。」
  豪勇如太阳王,这时也已经做完了一切能做的努力,直视着虚江子变得血红的双目,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最后,虚江子终于有了动作,但并不是进行破坏与杀戮,而是高速奔驰,朝着那最后一下巨响传来的方向,飙驰冲去。
  「……呼……这算是赌赢了吗?」
  太阳王看着那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呼出口气,事情能这样发展,这个豪赌应该不算输,但看看赤城子那凄惨的尸骸,太阳王也不觉得自己算是赢了。
  「……斗来斗去,都是无聊的斗争,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话虽如此,眼前的斗争却关乎性命,那个傻小子如今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吹起来的汽球,如果能有三五个月的时间,慢慢把体内的能量巩固下来,那一身力量就会突飞猛进,完全接收赤城子的毕生修为。
  可惜,眼下没有这样的余裕,如果能有那种闲空,赤城子也就不用行此最后一着。虚江子一提气运劲,就像把气球开了一个口子,体内充塞的能量会迅速泄去,这种情形虽然可惜,大大浪费了赤城子的牺牲,但其实也不是坏事,因为赤城子灌输血肉精元的手法,太过霸道,这些灌入体内的能量,短时间内难以吸收,反过来冲击肉体,随时会冲击成伤,最坏的情况,这个气球里的气不是缓缓泄出,而是瞬间爆炸。
  说到底,这根本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战术,行险成份高得离谱,不但事后的后遗症很麻烦,过程中只要一个环节稍有不顺,不用等天魔杀来,在场的人就都要死光,若不是没有其它方法,怎样也不会用到这一着的。
  「反正,还是一样,最恶劣的状况,也不过就是全部死光……」
  太阳王运功调息,希望能尽快回复个一两成力量,那便能够参战,影响战局,不然单靠虚江子这着奇兵,虽然有与目前天魔一战的实力,可是敌人狡狯多诈,虚江子则是半失智的疯狂状态,要是被敌人算计,那就……
  这些担心,其来有自,不过整个情况的发展,却远远超出太阳王所料,当他终于能够起身,赶赴战场,一路上听见频繁的山石爆裂炸响,似乎战斗相当激烈,可是随着距离拉近,太阳王马上察觉不对,因为那些山石炸响声中,并没有夹杂着气劲撞击的声音,换句话说,那边正在发生大破坏,却不是战斗。
  太阳王心知有异,极速赶去,抵达现场之后所看到的,却是一幕非常令他惊愕的景象,虚江子披头散发,高声吼叫,双拳狂砸着石壁与地面,有若大凿巨槌,所到之处,什么坚硬的岩石都碎裂纷飞,威猛之至,但在这个惨被疯狂破坏的石窟里,却没有看到其它人的存在,没有敌人,没有天魔。
  「这…… 怎会…… 这胆小鬼!」
  太阳王蓦地省悟,怒道:「不!好个毒辣的狗贼!」
  眼前的情形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天魔的伤势比表面上看来更重,众人仓皇逃入秘窟深处时,天魔的伤势也爆发,之后勉力追来,连续破坏了几道屏障,却也令自身伤势更重,最后终于撑不下去,一方面忌惮敌人连手反扑,一方面又不晓得要往里头走多深,再考虑到自身伤势,终于含恨放弃,用力打破最后一道石门后,放弃深入,就此退走撤离。
  另外一个可能性,就让人很懊恼了,天魔见到虚江子势如疯虎地冲出,瞬间判断情势,把前因后果联想在一起,掌握到整个事态,立即做出判断,也不考虑什么胜算或危险、利益,掉头就走。
  就这么离开,等若就此放弃白虎秘窟里的一切,也无法再对残存的重伤者下手,赶尽杀绝,乍看起来是非常不合算的事,但却也可以马上获得两个肯定的收益:将烫手山芋扔回给敌人、把悔恨的苦酒倒给敌人品尝。
  以天魔的个性来看,太阳王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高,这个要命的强敌不但敢于行险,追求可能的最大利益,也能忍能判断,果决地舍弃未到手的诱惑,保住已经入袋的实质利益,这种人……实在是令他的敌人恨得牙痒痒。
  不过,要悔恨什么,都是更以后的事了,眼前太阳王要头痛的,是收拾这个自己搞出来的要命局面,既要设法让虚江子的内息平复下来,回复清醒,不为体内的爆冲能量所伤,又得注意不被虚江子给打到,毕竟自己此刻力量降至低谷,与如日中天的虚江子恰成反比,若是被他一下重击打到要害,搞不好真会没命。
  一世英雄,要是为了这种鸟事而死,真是死不瞑目,传出去都会被人耻笑。
  「唉,还说什么消解世仇恩怨,这些白虎族人根本一个个都是来讨债找麻烦的,要和他们和睦共处,这个心愿真是太不划算了……」
  太阳王的这番感叹,也要了不小的代价,能够让虚江子平静下来,回复理智,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的事,在这几个时辰里,太阳王九死一生,面对一场有生以来最困难的激战,既要设法取胜,完成目标,又不能以重手法伤人,实在是高难度任务。
  「终于结束了……」
  太阳王尽量引导虚江子游斗,卸去体内多余的能量,也幸亏虚江子还有一丝灵识未泯,能主动配合,把破坏对象锁定在山石岩壁上,否则要是拚了命与太阳王死战,想游斗拖延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功。
  虚江子回复意识后,就倒了下去,对他而言,这个滑稽的结果,虽然遗憾,但其实反而是最好的情形。若是天魔仍在,两人生死一战,胜负之数固然难料,即使能打赢,一身血肉承受能量的剧烈冲击,只怕不死也要残废,如今虽是令赤城子白白牺牲,可是体内超过负荷的能量平安泄散,保住了性命,勉强也能算全身而退。
  「…… 可…… 可恨…… 」虚江子倒在地上,双手鲜血淋漓,清醒之后的他,已经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为此深深负疚与悔恨,只是不管他怎样想发泄情绪,用那已伤痕累累的拳头去打地面,身体都不听使唤,别说举手,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别想乱动了,你能保住一条狗命,运气算是很好啦,但身体虽没四分五裂,骨肉之间的各处拉伤却是难免。」
  太阳王冷笑说话,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模样,是此生所未有的狼狈,比起虚江子,他的伤势绝对不会好到哪去,背靠着破碎的石壁,也就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了。
  「白虎一族的吞噬异能,虽然有强化体质的效果,但你吞你老子,这是以弱吞强,即使他是自愿被你吞,还强灌给你,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进入体内的血肉精元超过你本身负荷,形成能量爆冲…… 坦白说,你直接粉身碎骨,还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机会,超过一半…… 这本来就是一个乱七八糟,不考虑后果的最后战术。」
  太阳王道:「别埋怨自己,也别感到遗憾,你老子的自我牺牲,目的是为了让你能有一线生机,能生存下来,只要你能活着,他的牺牲就有意义,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报仇还有大把时间,不用感到遗憾,更何况…… 你老子的那种死法,我看根本是存心自杀求解脱,也不完全是为了你,你不用在那边白伤心啦。」
  「自…… 自杀…… 」虚江子没有反驳,每当赤城子断气时的那抹笑容浮现眼前,自己便深切地有同感,「我师父为什么要自杀?他有什么事要求解脱?」
  「天晓得,老子是天才,不是心理医生,哪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套?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这笨蛋到死都不肯叫他一声老爸,师父来师父去的,他心灰意懒,干脆自杀。」
  太阳王的胡闹言语,虚江子当然不会理会,关于赤城子与虚海月、虚河子之间,肯定还有些什么问题,师父临终之前没时间把话说清,又或是根本不愿意说,这些只能由自己慢慢去查证辨明了。
  「我…… 」稍一开口,虚江子觉得全身酸痛难当,尤其是后背,痛得简直像快要裂开来,偏偏再怎么痛,就是无法动弹,特别让人难受,「我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疗养十来天,应该能起来走动了吧?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十几天?回家做梦去吧!这次你没死没残废,已经是走运万幸,你现在虽然只是觉得痛,但这伤势牵连腑脏、骨肉,还受到经脉中残余能量影响,复原速度极慢,别说动手,你半年之后能下床走路,就要谢谢祖宗保佑啦!」
  太阳王的口气仍像平常那样差,但虚江子听得出来,至少在这件事上头,太阳王的话绝非儿戏,自己的伤势远比表面上看来要复杂,治疗需时,大概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自己就只是一个瘫痪病人,连下床都不行了。
  这个判断,在不久之后就变成了现实,虚江子一直没有能够回复对身体的操控,是太阳王稍事调息,回复了一点力量后,先离开去找来姗拉朵,再一起扛起虚江子,走过黑暗的漫漫长路,离开这座早应被封闭的秘窟。
  拜月之门被天魔所破坏,虚江子也不清楚开关门的方法,已经无法封闭,但太阳王打定主意,离开地下洞窟,回到地上后,先封闭地上的入口,再用重武器轰炸,让这周围整个崩掉,把一切永久埋在地底,再也不会见到阳光。
  在离开的时候,姗拉朵异常沉默,没有说半句话,虚江子本以为她是见到太阳王,所以神情反常,就没有多问她什么,这件事…… 每当他后来回想,都深深地感到懊悔。


第三章 立国建邦 独立自强
  战场待久了,负伤、养伤,对虚江子而言是早已习惯的常态,虽然说,这次的情况是特殊了点,他从没有在床上躺那么久,当那么久的废人。
  地底下的连场大战,打得悲壮惨烈,地面上不可能说完全没发现,虚江子要回到地面上时,最苦恼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向人解释?毕竟,姗拉朵的出现、自己的伤势,这些还好找理由,但地下洞窟的真相,还有突然出现的太阳王,即使没人认得出他来,要解释也相当麻烦。
  更糟糕的是,如果解释得不好,众人起疑,现在这时间倒也罢了,等太阳王回复几成气力,能够动武,搞不好立刻要杀人灭口,这可棘手。
  幸好,预想中的情形完全没发生,当虚江子被太阳王、姗拉朵扛上地面时,所见到的人是宇文龟鹤与几名囚徒。此地已被囚犯们完全控制,宇文龟鹤也是几名囚犯首领之一,出现在此有些巧合,却并不奇怪,只是…… 宇文龟鹤看见三人出现,尽管为了三人的伤重而变色,可是面上并没有见到陌生人的讶异,这就引起了虚江子的注意。
  「怎么伤成了这样?快跟我来,先处理伤势再说。」
  宇文龟鹤匆忙引路,他几名手下好像也莫名其妙,就只有虚江子留意到,宇文龟鹤在引路时,曾向太阳王小动作地弯腰行礼,太阳王也微微点头,这动作让虚江子一下明白过来。
  那个监狱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受到严密监控,这是早就已经知道的事,而在各种有效的监控手法中,直接派个奸细进去,这无疑是最妥当的办法,这个或这些奸细不但传回情报,而且还忠实执行太阳王的命令,不着痕迹地接近目标人物,进行引导与监视……宇文龟鹤正是这样的人。
  在察觉到地底下的情况可能有变后,宇文龟鹤立刻采取动作,并且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不让外人靠近,一面把虚江子与姗拉朵送去治疗,一面也安排太阳王离开,这些都在别人所不知道的情形下进行,当所有囚犯闻讯赶来,把虚江子的病床周围挤个水泄不通,当然是见不到早就离开的太阳王。
  一个危机解除,固然可喜可贺,可是当囚犯们七嘴八舌地问起地下发生何事,虚江子又苦恼起来,那不但是难以交代,更搞不好自己说了都没人肯相信。光是中土魔门之首、河洛剑派掌门的出现,这已经是匪夷所思,如果再说什么身世、认老爸之类的,那就算自己实话实说,这些家伙也会认为是弥天大谎。
  所幸,身为重伤病患,就有重伤病患的特权,虚江子两眼一翻,在众人眼前直接晕死过去,众人虽是困惑,但倒也没人那么过分,会想要把他泼水弄醒,至于另一个知情者姗拉朵…… 囚犯们连轮奸她的想法都没有,更别说把她抓起来问话了。
  虚江子这一昏并非装昏,他确实伤得极重,身心稍微松懈,整个人便完全晕去,这一晕倒,就整整失去意识几天几夜,在朦胧之中,虚江子有些担心,生怕天魔去而复返,又或是根本藏匿在附近,伺机而动,不过,有一点是虚江子敢肯定的,那就是当自己醒来,眼前所见的第一个人,肯定是太阳王。
  「真他妈的笨蛋徒弟,傻呼呼的,连睡觉都在傻笑!」
  意识渐渐清醒,在半昏迷中听见这一句,虚江子面上笑意更甚,昏迷过去之前,就大概心里有数,以自己伤势之重,这一昏去,十天半个月无法苏醒,若是能提早醒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有高手以雄浑真气灌入体内,助己固本培元,这才有可能提前苏醒,而附近唯一有能力这么做的,也就是太阳王了。
  「臭小子,笑什么东西?嫌占的便宜还不够吗?你们白虎一族个个都是畜生,不安好心,老子碰上你们,可倒大楣啦。」
  虚江子睁开眼睛,见到太阳王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尽管太阳王的语气与用词都很伤人,但只要看到他脸色仍苍白,眼中神采也不似往常那样逼人,虚江子就对这个刀子口、热心肠的王者满是谢意。
  「老师,你看来元气未复,是否……」
  「甭提了,老子这次亏大啦,伤势连带真气耗损,没有几个月时间绝对疗养不过来,尽是给你们占便宜了。」
  太阳王没好气地说话,虚江子看他的模样,并不像是伤得那么重,只不过是力量耗损过多,中气不足,神态疲惫而已,然而,说到耗损,他化身为火的那个绝招,肯定对身体伤害很大,或许就是指这点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虚江子面露忧色,「老师,你状态不佳,若是那个天魔去而复返,你岂不是……」
  「这个就不用担心啦,老子躲在暗处观察了两天,里里外外,几百里地内已经肯定没有这家伙的踪影,他伤得比我们预期中更重,一击不重,便即抽身,只怕已经跑回中土去啦,说到底……中土才是那家伙的必争之地。」
  「天魔的威胁暂解,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若他在未来半年内,卷土重来,又或是有什么敌人趁机攻击楼兰,那老师你不是好危险?」
  「卷土重来?哼,他就算不来,老子早晚也要去找他算帐,至于说有人趁机攻击楼兰,这……确实颇有可虑之处。」
  太阳王素来是胆大无畏之人,连他都承认有可虑之处,面上还表露担忧,这就代表情况确实严重,虚江子待要再问,就听他喃喃自语,「…… 如果不是因为那东西送给人,就是再伤也不怕…… 安全起见,是不是该把东西要回来比较好?但已经说好要送人用十五年,突然又取回来,老子岂不是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要给人笑一辈子?」
  虚江子不太了解状况,但从太阳王的话中听来,好像是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物,被他半送半借地给了人,而这件事物的威能极强,若是还在手上,太阳王便能无惧一切。
  楼兰一族拥有那么高的科技力,光是辅助太平军国那边的法宝军械,就常常让人看得傻眼,目瞪口呆,太阳王身为楼兰一族之主,肯定有些镇族之宝在手,这些镇族之宝的威能超越其它法宝,就算说是有翻天覆地之能,也不是无法想象,怪异的是……如此要紧的重宝,太阳王居然拿去送人?
  「算了算了,送给人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要回来,那老子颜面何存?给出的东西可以随便要回,老子成什么人了?不要了,咱们楼兰也不是吃干饭的,就不信少了七宝指环,楼兰就给人灭了!」
  太阳王骂了几句,注意到虚江子质疑的目光,拍了一下桌子,骂道:「都怪那西门臭小子,花言巧语,说什么他们两个年轻人,武艺低微,如果没了老子的帮助,有什么资格去和天妖比拼?老子听他们说得可怜,就……」
  「老师你就脑袋发热,一下把什么珍贵东西都给他们了?」
  「干什么?乐于帮助别人,难道也有错吗?」
  听到太阳王这样理直气壮地强辩,虚江子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而且,如果要说出真心话「老师你其实真是一个好人啊」,是肯定会挨揍的。
  太阳王说了几句,表情突然一变,剎那间阴沉许多,虚江子知道他想起在洞窟内,天魔的那些挑拨言语,再次怀疑好心被人出卖。
  「老师,基本上,那个天魔…… 不是人,是畜生,他说什么话都不能信的,信了就上当了。」
  「废话,还用得着你来教老子吗?闭嘴吧。」
  太阳王斥责虚江子,似是接受了虚江子的建言,但从他的表情,虚江子也晓得不是那么简单,猜忌、怀疑的种子一旦撒下,就不是理性所能铲除的,自己话里的道理,太阳王肯定也明白,但被伤害过一次的情感,不可能这样就修复。
  「老师你是楼兰之主,一直把时间耗在这里,不回楼兰,行吗?」
  「那当然是不行啊,我离开太久,再不回去,那边就要闹翻天了,只是之前你还没醒,总要先把你弄醒了,该交代的事情也都交待了,这才好走人啊。」
  太阳王说到这里,没有开始交代事情,反而显得欲言又止,好像不晓得该如何启齿,虚江子见状,心里有数,道:「看老师你的表情,应该是和令千金有关的事吧?」
  「对,你小子说得没错,观察力不坏。」
  太阳王用力点头,似乎很高兴,但表情一下子就转为惊讶,指着虚江子,道:「你……你怎么知……」
  「我算笨啦,才会到这两天才想通,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的,你待她那么特别,什么事都照着她的喜好来,又不是那种男女关系,当然就是父女了,换作是别人,可能一早就猜出来了,老师你的这个弱点,可要想办法藏得更好些啊。」
  尽管身上伤重,虚江子却忍不住边说边笑。这件事情自己早该发现了,结果直至最近才明白真相,实在是很迟钝了,若是西门朱玉,恐怕早就已经察觉,还会拿这个秘密来做交易。
  众所周知的事实,本代太阳王尚无子嗣,无儿无女,这点楼兰一族上上下下,无不知晓,然而,事实上,太阳王却又是有女儿的,这点尽管楼兰之内无人知晓,甚至连当事人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可这个女儿真真实实是存在的。
  太阳王的私生女儿,就是姗拉朵!
  一直以来,虚江子就觉得太阳王与姗拉朵有某种关系,堂堂楼兰一族之主,偷偷跑到监牢里教自己武功,这已经是非常奇怪的事,后头所传授的那一堆东西更是离谱,根本是姗拉朵需要什么,太阳王就传授什么,甚至传授之前还主动跑去学,现学现教,姑且不论太阳王训练自己的用意为何,他为姗拉朵作到这种地步,几乎是猛献殷勤的程度,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之间关系匪浅。
  然而,姗拉朵对此事似乎浑然无所觉,太阳王又极力保密,虚江子最初还有错误猜想,但在完全排除男女关系的可能后,答案就很清楚了:太阳王…… 是一个非常宠女儿的护短老爸。
  「可是…… 怎么会呢?」
  虚江子低声问道:「我到现在还是有些不解,依照楼兰的族规,不是不能和奴族有子女的吗?」
  「是没错啊,规矩是那么订的。」
  「那老师你……」
  「规矩是那么订的,但总有人不照规矩来嘛,如果什么规矩都能彻底执行,没有意外,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太阳王说着,反咬一口,「你还是个道士咧,敢说自己很守清规?你老子也是道士,还不是生了你?你们怎么不守规矩了?」
  这一番抢白,让虚江子无言以对,这几乎就已经是人身攻击了。
  抢白之后,终究是要交代,太阳王用最精简的字句,快速说明了当年的往事,内容没有多少新意,就是许久之前的某个时期,尚未成为王者的他,与身边一名女奴偶然发生感情,对方虽然不是什么美女,可是不肯轻易低头的倔强个性打动了他,让他注意,进而发生关系,并且有了很深的感情。
  楼兰一族阶级规定虽严,但以他的身分地位,别说养一个女奴,就算养一群女奴整日荒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 一心渴望自由的对方,并不愿意过着这样的生活,再加上一些阴错阳差,两人最终还是分手了。
  分手之后,一切本该就此结束,但太阳王后来一次偷偷探访故人,这才发现故人已逝,只留下了一个女儿,看着那熟悉的眉目,太阳王感到一丝怀疑。经过了验证手续,这份怀疑变成了肯定,太阳王意外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有个女儿。
  养一群美貌女奴,这算是楼兰王族的传统,没啥大不了,也没人会大惊小怪,但是和奴族生了子嗣,这就是超级禁忌,即使以太阳王之尊,也不敢去触碰这个多少年来累积至今的忌讳。
  「老师,若是其它地方,我可以理解,但楼兰不是实力至上,王者拥有绝对权威的地方吗?为什么连您也……」
  虚江子多少有些迟疑,自己接下来想问的这件事,由自己来问是过分了,可是如果不问,就没有人会替她来问了。
  「老师,该不会……若让人知道这件事,您就当不了太阳王,所以……」
  「所以怎样?所以我就为了自己的权位,为了自己能当王,舍弃自己的女儿?就算真是这样,那又有什么不妥?凭什么老子就得为了她,把一堆东西都给牺牲掉?谁规定做父亲的,就非得为儿女什么都做?老子可不是那种人!」
  太阳王说得大声,但没有多少说服力,现在谁也明白,他确实就是这种人。
  「告诉你吧,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时老子可还没接王位,护不了谁,如果要抱着孩子杀出去,这个笨方法看起来英勇,后果九成九是两父女一起没命,毫无意义。那时候没有认,后来接王位以后,就更没有理由认了……」
  为了女儿的安全,太阳王选择不与之相认,而是藏身在黑幕之后,守护着女儿成长。
  照理说,有太阳王这样的强力后盾,姗拉朵应该可以平安成长,最后成为一个相当优秀的女性,无奈,姗拉朵同时继承了父母两方的激烈个性与才气,成长之路上,一路与周围发生激烈摩擦,碰碰撞撞地上来。
  姗拉朵的个性,又蛮横又古怪,照理说,不管她能力有多强、才气有多高,像她这样的人,都会被团体所排挤,再被上层所打压,根本没有出头的可能,不过,姗拉朵的情形却不同,由于背后有太阳王作后盾,姗拉朵在成长路上虽是频遇险阻,却根本就是一路过关斩将过来的。
  属下不听命,撤换属下;与同侪处不来,撤换同侪;顶撞上司,连上司也被调走。成长的路上,姗拉朵所过之处,一片寂静无声,凡是与她有不合的地方,全部被彻底打平,所有人都充满疑问,但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为何一个奴族出身的女子,能在楼兰享有如此殊荣?即使是出身皇室,都未必能够这样横行霸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撑腰?
  当然,他们所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姗拉朵的才能与天分,是楼兰一族极度需要的幼苗,为了让这难得的幼苗成长茁壮,给予一定的特殊待遇,没有什么问题。能力至上本就是楼兰传世宗旨,姗拉朵在个人能力方面的表现,也没有辜负各方期待,因此,尽管很多人心里总犯着嘀咕,却从没有人公开质疑,让姗拉朵一直横行直至如今。
  「这丫头和你一样,有些地方都傻呼呼的,她还真以为楼兰的技术不过尔尔,所有事情没有她就不成呢,她也不想一想,要不是营造出这种局面,她那种个性能在楼兰活上一天半日吗?」
  太阳王的慨叹,听来真是满腹委屈,虚江子想象他的处境,也只有摇头叹气,深深体会姗拉朵的父亲确实不易当,而他能当到这种程度,实在是鞠躬尽瘁,无可挑剔了,不过…… 要是让楼兰一族知道他的窝囊样,肯定所有族人第一时间造反,推翻他这个可耻的孝顺爸爸。
  「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搞的,我这么用心去栽培她,几乎用尽了楼兰的所有资源,照当初的计划,她应该成长为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太阳王抱着头,长声叹气,虚江子则是瞠目结舌,「哪、哪可能啊,老师你做事超乱来的,她遇到什么障碍,你都替她排除,也不拦她、也不教训她,这样会知书达礼才怪,她现在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个性,根本就是被你惯出来的,要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怎么能用你这种方法?」
  「那不然该用什么方法?你嫌老子的教育方法不对吗?你就是老子教出来的,怎么就满好的?」
  「…… 老师,那一半是因为我含着血泪,喷着血尿,每天挣扎求生的缘故,正常情形下,照你那种调教法,你十个徒弟有九个半都要惨死收场,而且,应该是入你门下的头两天就死了。」
  换作是平常,虚江子的反驳,可能招来太阳王的暴怒攻击,但这次太阳王只是扬了扬眉毛,未有诉诸暴力,说到底,虚江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就连太阳王也不敢乱来,不然要是随便动手打人,真的把人给打死打残了,这些时日以来的辛劳,就全都白费了。
  虚江子趁机也把整件事大致想了一下。姗拉朵有太阳王的背后撑腰,在楼兰横行无阻,非常自我感觉良好地一路树敌,她自己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忙着在后头收烂摊子,又搞不清楚教育方针到底错在哪里的太阳王,被整得焦头烂额,偏偏又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实在是度日如年。
  最后,为了缓和楼兰之内的压力,太阳王找了个理由,派姗拉朵去中土执行任务,顺道搜集中土情报。任务成败姑且不论,主要是把麻烦人物给扔出楼兰,族里的压力可以轻一点,太阳王也可以过几天得来不易的清静日子。
  只可惜,麻烦人物始终是麻烦人物,姗拉朵的惹事能力,并不因为换了个新环境而有收敛。收到女儿状况最新报告,得知女儿变成女淫贼的太阳王,差点当场吐血,后悔得连连抱柱撞墙,只希望自己从没下过这愚蠢的外调命令,又不知道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把女儿弄回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姗拉朵与太平军国的冲突,就是一个天赐良机了。就外人来看,协助陆云樵等人对抗太平军国的姗拉朵,违反了楼兰的利益,甚至可以说是楼兰的叛徒,应该受到惩戒,这才被楼兰的使者给擒回,就连负责擒人的楼兰使者都这么以为,然而,事实却是…… 太阳王生怕姗拉朵与太平军国交战,受了什么损伤,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使者将她带回。
  这些问题,虚江子自认鲁钝,直至此刻才把问题想通,他觉得西门朱玉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离开域外时,才放心地将姗拉朵留在这里,没有贯彻初衷地将人带走。
  「老师,你之所以训练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一半一半啦,你们白虎一族没剩下几个人,再不好好保护就绝种了,大家都是四灵之一,总不好看你们就这么死光,以后四灵只剩下三个吧?」
  太阳王哂道:「而且…… 那丫头在外鬼混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对男人有兴趣,你这小子难得啊,虽然很多地方都还不象样,但不象样的地方,可以让你变得象样啊,这段时间的磨炼不轻松,你也挺过来了啊……」
  「老师对我的栽培,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说这话的时候,虚江子脑中回忆起很多东西,自己在监狱中如何险死还生地练武、如何被逼着学做菜、如何尝试做针线活…… 这许许多多的栽培与训练,想起来真是让人猛掬一把辛酸泪。
  「但老师你栽培的对象,只有我一个吗?」
  「什么意思?」
  「那座监狱里囚禁的犯人,对楼兰都有特殊意义吧?里头有很多都是楼兰人与奴族的私生子,因为不能见光,才被关在那里的。楼兰之中的很多人,把这看成是必要之恶,但老师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经过这连串事件,虚江子对自己的老师有了相当了解,太阳王外表粗豪,内心着实精细,他不但有着统御楼兰一族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也有着身为王者所应具备的器量与理想,对于眼前不公不义,没有道理的事,他有变更改革的勇气。
  只是,不管是哪个时代、何种环境,改革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阳王充分理解这一点,不鲁莽地去推翻现有一切,而是尽可能在不损及各方现有利益的情形下,进行改变,看他平时蛮横霸道的作风,实在很难想象,他做起事来会如此按部就班,动作细腻,这是身为改革者非常难得的特质。
  楼兰族民不得与奴族通婚、生育后代,这点太阳王身受其害,想必是很有些想法的,特殊监狱里关了那么多同样命运的私生子,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事,却一生下来就被扔进监狱,剥夺了自由,还有更多倒霉的一生下来就没命,太阳王救不了那些没命的,却能够帮到这些仍活着、被关在监狱里的人们。
  「寻找白虎秘宝,只是老师你向楼兰族民交代的借口,白虎秘宝的真相你再清楚也不过,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宝藏,用那些借口,是为了让所有人离开监狱,有个到外头的机会。」
  虚江子道:「这座兵工厂,也是老师你特别留赠给他们…… 不,是我们的东西,若是没有相当的资源,就算逃离了楼兰,也没有本钱自立,一场小规模战事就足够把大家全部歼灭,你为了大家着想,真是用心良苦,我只是不明白,老师你对我们到底有什么期望?」
  这个问题的份量很重,太阳王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把心里话说出。
  「立国!」
  给出这个答案后,太阳王没有进一步解释,但虚江子已经明白。尽管这听来有点难以置信,但以长远来看,这也是唯一的方法,藉此将众人团结在一起,组成一个势力,在域外的某个角落,安身立命。
  楼兰当然不会坐视这些叛徒安稳度日,势必派兵来追剿,而众人若是能在抵抗中展现相当实力,令楼兰忌惮,再明确表示不与楼兰敌对的立场,就有希望与楼兰互不侵犯,和平存在。这个构想听来是太理想化了点,以众人的现有实力,要是与楼兰正面对上,只要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就会全军覆没,根本没谈条件的资格,可是,楼兰内部有一个「居心不良」的太阳王,或许还有其它与太阳王抱持同样想法,只是不能公然站出来支持的人们,若有这些人的帮助,情况就会不同。
  「如果不建国立邦,所有人分别逃窜,隐姓埋名,早晚会被一个个找出来杀掉,这么做是必须的,只不过…… 要找一个能够执行这计划的领袖人选,实在不易,我也是等了许久啊……」
  太阳王看了虚江子一眼,突然笑道:「话又说回来,要配得上我女儿的男人,当然是一国一邦之主,怎么能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小道士呢?」


第四章 休养生息 卧薪尝胆
  过去,虚江子一直自认是没什么野心,只希望平平淡淡过日子的人,碰到各种被推出去当头的机会,他的态度都是能免则免,可以逃就立刻逃,不想与人争权夺利,更不想因此挤身进麻烦事里头。
  但这一次,太阳王明确表示,希望虚江子能成为这个新国度之主时,虚江子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婉转而坚定地回绝,只是侧过头,陷入思索。
  虚江子很清楚太阳王为了培养自己,花了多少的心血、承受了多少的风险,而自己与那些囚犯弟兄,确实也有着感情,无法袖手旁观他们的下场,再加上明白了身世,白虎一族本就是域外之民,自己将来回归域外,算是落叶归根,心理上并不排斥,还有…… 或许自己是终于明白了,每次不管怎么闪,会掉在头上的东西,最后一定都会砸在头上,逃避是毫无意义的。
  「怎么不出声?照你以往个性,现在是大叫不要的好时机啊。」
  「这个……说来要感谢老师你了,是您替我安排的好位置啊。」
  虚江子也曾考虑过,自己可以与弟兄们一同冒险犯难,同甘共苦,却并不需要坐在领导者的位置上,但越是这样思索,理智就越是告诉自己,坐在领导者的位置上绝对有其必要,因为除了自己,再没有其它人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光是从能力上来看,这已是必然,自己与他们共事这段时间,已经很清楚地确认,囚犯之中有着许多奇人异士,堪称卧虎藏龙,但其中并没有领导人才,无论见识眼光,还是统合能力,若是让他们自行为政,不用等到楼兰大军杀来,他们就要内哄自灭了,更别说太阳王苦心等待多年,就是为了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除了自己,他哪可能信得过旁人?
  所谓的信得过,包含两层意义,一是这个人确实可以信任,足堪托付大任;另一层意思,则是这个人没有太大的野心,不会被权欲冲昏头,否则这个即将出现的域外新势力,要是当真变成楼兰的心腹大患,那可不是太阳王的本意。
  这些意义,虚江子都能明白,所以他很清楚,这个位置非自己坐不可,除了自己,再也没别人能够配合太阳王,领导这些囚犯安身立命,问题是…… 中土还有许多事未了……
  「老师,我……一时间没法回答你……」
  「你也不用回答啦,他妈的中土人狡猾无耻,现在计划全都走岔了,你答不答应已经不是重点。」
  「倒也是……」
  虚江子记起了自己重伤病患的身分,天魔的出现不在太阳王预计之内,他将自己打成重伤,起码要疗养半年,整个建国大计完全乱掉,还没正式开始,就要设法收拾残局,不然现在让楼兰大军杀来,这边无力抵挡,还没来得及萌芽的幼苗马上就要灭掉。
  「你就好好在这里调养吧,后头还有得你受的咧,半年多的时间说短不短,天晓得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切到时候再看吧。」
  太阳王说到这里,站起身来,似要离去,虚江子问了他一个困惑颇久的问题,假如太阳王有心要寻找能带领囚犯们独立建国的人,为何会在监狱里造成那么多的死伤?那些被他搞死的囚犯,说不定都有可能成为好的领袖人选?
  「废话,那还用说吗?这就是老子的挑选标准啊,连老子几拳几脚都承受不住,哪够资格承担大任?无能之辈直接死死算了,别浪费老子的时间。」
  这话听似有道理,可是…… 几拳几脚过去,把每个有潜力的人选都扼杀掉,到了最后,半个人选也没剩下,岂不是更浪费太阳王自己的时间?
  「所以…… 」太阳王没好气地道:「就因为这法子没什么效率,所以从你开始,老子改变方法,放弃单纯挑选,试试培育成才…… 嘿,要不是老子的女儿看上你,你以为老子会有那么好耐性,培育这么久?」
  「老师……」
  「老子的话说完啦,咱们半年后再见吧,这半年里你在这里养伤,千万别让老子再看到你的脸,你们白虎族人一个比一个带衰,老子碰到你们就要倒霉,从没有半件好事。」
  太阳王道:「老子走啦,地底下的秘密,暂时由你把守,毕竟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你来看着也是正常,目前已经做了点处理,等老子把身边事情安顿好,就会来封闭那里,要是你想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就早点动手…… 」虚江子闻言只有苦笑的份,地底下所存在的东西,除了回忆,就只有魔狼,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去把魔狼弄出来,太阳王这个玩笑实在开得不高明。
  「对了,有件事很重要…… 」太阳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关于我家那丫头的事,你绝对不可以让她知道,刚才告诉你的东西,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呃,为什么?」
  虚江子不能明白太阳王的想法,但显然太阳王自己也说不太清楚,被虚江子这么一问,他先是一呆,跟着便发起火来。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有什么好为什么的?你多嘴一句,老子就宰了你,让白虎从此灭种。」
  太阳王恶狠狠地把话说完,便扬长而去,虚江子不理解他在想什么,但反正他也从不需要旁人的理解,又或许……他只是单纯觉得不好意思而已。
  送走了太阳王,虚江子开始头痛要如何应付众人的问题。对太阳王来说,要处理众人的质询很简单,强势威迫,打到没有人能开口反对就成,但这一套自己可学不来,等会儿囚犯们来问地下洞窟的事,自己要如何回答,才能让他们不怀疑呢?
  正在苦恼这个问题,虚江子突然感觉整个病房微微一晃,尽管不是很剧烈,但这阵晃动恐怕波及整座兵工厂,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有那么厉害的震动?若是什么重大灾情正在发生,那自己可非常不妙,遇到危险根本跑不掉的。
  幸好,这个担心没多久就解决了,房间的晃动在不久后停止,半个小时之后,有人发现虚江子已经清醒,跟着,几名囚犯领袖冲进病房,七嘴八舌地问虚江子地下洞窟的情形,虚江子见他们神色有异,出言相询,才晓得这些家伙并不安分,自己昏迷的时候,他们已经组成队伍,一起进入地下洞窟探勘究竟了。
  要找到拜月之门,并不是什么难事,门口又被打破了一个大洞,进去也不成问题,但就在众人慢慢进去探路的时候,也不晓得是谁碰着了什么,一下震耳巨响,跟着便是一阵阵天崩地裂,拜月之门附近整个崩塌,众人吓得拔腿狂奔,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但还是有几个人走避不及,被落石活活砸死,当石块崩塌终止,拜月之门已经被大量的落石给堵塞,没有十天半个月难以打通。
  「呃…… 所以,你们一大堆人下去探险,闹了个灰头土脸,最后还什么东西都没捞到,也没看到里头有什么?」
  虚江子问了一句,众人面带尴尬地点头,跟着便抢着问虚江子之前在地下究竟有什么发现。
  「等等,待我想想…… 」虚江子觉得事有蹊跷,拜月之门里头的机关,如非懂白虎一族密语之人启动,再不然就是那种需以过人大力开启的笨重机括,照理说不该随便碰碰就启动,更别说崩塌,白虎一族也不像那么爱用炸药的样子。
  虚江子有了一个猜想,在询问众人是何人率先进入洞窟,得知是宇文龟鹤,并且整个探索行动也都是他的派系在主导后,虚江子就完全明白了。太阳王临走前,曾说过地下洞窟他已暂作处理,没想到却是如此处理法,这下子所有人都进不去,也无从知晓里头状况,死无对证,解释起来就简单了。
  「我前几天晚上,和姗拉朵一起到地下看看状况,结果碰着了一个白衣高手,他身高……」
  「等一下,你上次下去,碰到一个黑衣、一个灰衣高手,怎么这次又碰到一个白衣高手?这域外哪来如此多的高手?」
  「这个…… 域外什么时候多了这些高手,我哪会知道?或许他们本来就存在,躲藏在地下,只是被我们发现而已,至于为什么穿白衣…… 那你要去问他啊,人家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管得着吗?洞窟要是没被你们弄塌,改天跑出一个穿七彩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毕竟是太阳王的弟子、西门朱玉之友,虚江子多少学到了一点抢白的功夫,尽管这些话说得连自己都感到可笑,但看到众人明显被镇住,一时无声,他暗呼一声侥幸,继续以平静的表情扯谎。
  谎言内容没多少新意,大体上,就是在地下碰上无名的白衣高手,并且被打伤,那名高手还提出警告,表示此地并非无主,如果妄想染指,必生横祸。
  「那个高手的武功好厉害,我生平都没见过这样的强人,说不定…… 你们探路失败,岩壁崩塌,就是他搞的鬼。」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但如果地下寻宝这件事行不通,楼兰大军随时都会杀到,届时己方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如何应敌?怎么是好?
  虚江子准确地察觉到了众人的担忧,深吸一口气,道:「各位不用担心,照我推算,短则十五天,运气好的话该有一个月,楼兰内部自顾不暇,不可能有余裕来料理我们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个就不便说了,但我的推测绝不会错,要是在这十五天内,楼兰有一兵一卒前来,不用等两军交战,我直接自刎,以谢诸位兄弟。」
  这句充满自信的话一说,众人望向虚江子的眼神都不同了,看他那副成竹在胸,万事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即使身体不能动,却还是有股令人心悦诚服的领袖气派。
  而不管众人眼中是惊讶也好,是敬意也罢,只有虚江子才知道,自己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没底,一半是虚张声势,先唬住大家,稳定军心的,但宇文龟鹤总该会替自己把这话传回去,若太阳王连压制楼兰十五天的权威也没有,那他也坐不稳楼兰王者的位置了。
  除此之外,虚江子突然有一个领悟,平常自己看西门朱玉,总觉得他神机妙算,好像什么事情都如他所料,掌握得好好,现在自己站在同样的位置上,天晓得为了给身边的人信心,西门朱玉有多少次故作姿态,其实也是心中忐忑,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吹牛。
  「…… 原来,智者就是这么一回事,重点是台面下的运作,我好像也有点懂了呢…… 」虚江子心中感叹,脸上却显得精神奕奕,委派各路人马工作,尽量整备实力,以待楼兰,同时也寻找退路,没有必要非固守此地不可。
  所有人开始照着虚江子的调派行事,这座兵工厂内一时间整个忙碌起来,地下洞窟的事暂且被搁置,虚江子见他们全心投入的样子,心里一下替他们高兴,一下又感到空虚,因为真正能决定他们命运的关键,不在于他们的努力,而在太阳王的决定。
  这些杂事处理完毕后,跟着就是姗拉朵的到来,或许是因为刚遭大难,险死还生的缘故,姗拉朵这次也显得安分许多,没有乱搞什么人体实验,对虚江子使用的治疗药物,都是药性温和,确实有治疗效果的东西,主动帮着照料虚江子的饮食起居。
  如此大剌剌的一个女子,居然也能这样照顾人,虚江子不能说不意外,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温柔难得,欣喜之余,连时间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当初虚江子所预告的十五天已过,所有囚犯们心惊胆跳,却不见楼兰有任何动作,又是诧异又是惊喜,更对虚江子充满信心,纵使他身体瘫痪,不能起床理事,所有人仍是甘心奉他为主。
  「你满行的嘛,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小道士,那时候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头,只会被人吃得死死的,没想到…… 也才没多久,现在越来越有当领导人的架势了。」
  「这个……当时我也想不到啊……」
  回首前尘,虚江子感慨万千,现在的自己,是当初绝对无法想象的。不过,自己的身分变化是一回事,但姗拉朵…… 自己如果是白虎遗民的话,她可是楼兰公主,就是不晓得她自己知不知道了。
  这个疑惑,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被解开。某次病榻边的谈话,虚江子不经意地问起姗拉朵,对自己的父母亲有什么印象时,姗拉朵侧头想了想,神秘兮兮地笑起来。
  「嘿,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应该想不到的。」
  姗拉朵笑道:「母亲我没什么印象了,但父亲…… 我已经偷偷测试过,有九成机会,就是现在的太阳王喔。」
  虚江子心头一震,差点把嘴里的热粥全喷出去,慌忙镇定之际,还在想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呃,是……是这样吗?妳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还别不信,但这件事是超级机密,你可别逢人就乱说啊。」
  姗拉朵向虚江子解释,从小就觉得自己在楼兰的待遇特殊,很多地方尽管自己能力卓越,但楼兰的礼遇规格还是好到过头,太阳王又有事没事在面前晃,还总说些奇怪的话,一来二去,越看越不对劲,姗拉朵终于动了疑心,或者说,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起疑心。
  「那时候,他总问我怪问题,什么我会不会寂寞、晚上睡觉会不会冷,把我吓死了,还以为他想上我呢,后来有一次,他问我从小没有爸爸会不会很难过、很自卑,我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脸色难看得像吃了大便一样,我才开始动了疑心。」
  姗拉朵是哈哈大笑着说话,但虚江子听到这里,几乎都快撑不住,想要撞墙去了,那家伙自己伪装得如此拙劣,只要不是白痴,哪有看不出问题的?亏他还百般威胁不得泄露秘密,什么秘密根本都是被他自己泄漏出去的。
  「哇…… 呃…… 我是说…… 哇,我好惊讶,真没想到妳会是太阳王的女儿,实在是想不到,但妳确定了吗?」
  「你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平板,一点起伏都没有?你真的很惊讶吗?我怎么一点都听不出来。」
  「我……我是惊吓过度了,所以就变成这样……」
  虚江子这么解释着,但自己也晓得这个借口极烂,和太阳王的谎话一样差劲,幸好姗拉朵也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自己在许久之前,就偷偷捡了太阳王掉落地上的头发,不声不响地做了亲子鉴定。
  「连、连亲子鉴定都做过了……妳居然做到这种程度……」
  假如太阳王在此,听了这些话,虚江子不晓得他会感到脸上有光,还是干脆去一头撞死,不过,姗拉朵不愧是太阳王的亲生女儿,两个人有着一模一样的思考模式,说完这些秘密后,立刻就补上一句叮咛。
  「对了,我对你说的这些事,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尤其是太阳王,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晓得我们之间的关系。」
  「呃,为什么?」
  虚江子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看姗拉朵的神情,是少有的认真,这确是不能开玩笑的事,而姗拉朵会怎么回答,自己大概也猜得到了。
  「不、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有什么好为什么的?难道像你那样,没事突然要认老爸,那种感觉才叫爽吗?你敢多嘴一句,我就立刻阉了你!」
  也许,父女之间还是有些不同的,当初太阳王扔下这一句后,就立刻离去,而姗拉朵做完这个威胁后,却是扯过虚江子的头发,与他结结实实地一吻。虽然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但虚江子还是免不了一下震惊,就连本来麻痹的肢体,剎那间都好像回复知觉,震动了一下。
  「怎么样?这下子还不错吧?人是会进化的,我可不像那老家伙一样只懂得威逼,最起码我还懂得利诱,你说不坏吧?」
  确实是不错的,虚江子说不出话,却不得不承认,被利诱的感觉是比被威逼要好很多;也不得不承认,世代交替之间,确实是有进化的。
  「便宜你了,小子,这可是楼兰公主的香吻啊,你真是赚到了呢!啧,怎么我就没遇到王子一类的呢,大武王朝的皇子是碰过几个,偏偏一个比一个差劲,头痛啊……」
  这样的话,又让虚江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听,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以前姗拉朵曾经说过,她与太阳王并不熟,只有远远看过,怎么突然间又有了这些亲密接触了?
  「那还用问?当然是我晃点你的!不然难道那时候就要我告诉你,太阳王是我老爸吗?你会相信吗?你没事问别人那么多隐私干什么?我可没问你老爸老妈是谁,你该不会连我的内衣尺寸都想知道吧?」
  「……妳平常有穿内衣吗?」
  这句话的后果,差点就招来一巴掌,但想到自己的对象突然变成尊贵公主,尽管这公主乱七八糟,完全没有皇室贵裔的样子,虚江子还是觉得有些与有荣焉,况且,不晓得是不是来到这里以后发生的事,对姗拉朵造成冲击,她最近好像也有了些改变,某些时候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女性化,甚至说得上妩媚,这是以前很难想象的事…… 当然,这是好事。
  有姗拉朵在旁,这样的疗养生活好像也还不差,自己从军以来,刀兵杀伐就没有停过,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与其为了眼前的困境而痛苦,不如想得开一点,就把这当成一次机会、一次长假,好好地休息一下,趁机也让许多东西做个沉淀,好好厘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是中土方面的情报,要想办法探知一下,假如河洛剑派出了什么事,那自己爬也要爬回中土去。
  照理说,河洛掌门人死在域外,久久没有回去,河洛剑派从此群龙无首,又逢战时,河洛剑派哪有不乱的道理?只恨自己明知如此,也无法回去,即使自己此刻身上无伤,也不能扔下这群弟兄,尤其是楼兰一族的部队随时会到,自己要是离开,他们一战就会完蛋。
  虚江子是这么打算的,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这段和平时间远远比他预期得长,整整三个月时间,楼兰一族没有半点动作,既未发兵,也没有遣人前来,就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此地。
  虽然事前知道,太阳王会在楼兰全力护航,但一手遮天到这种地步,实在也太过惊人,虚江子错愕之余,甚至有些担心,要不是宇文龟鹤再三保证,太阳王那边没有问题,虚江子一定会认为是楼兰内部出了大事,所以才无暇旁顾。
  中土方面的情报也传了过来,太平军国方面的战事似乎陷入胶着,而慈航静殿、河洛剑派掌门的先后逝世,则是让中土战局为之大乱,好在两大圣宗都还有人主持,迅速从悲恸中走出,推举出继任者,重新指挥众人,投入战局。
  河洛剑派由虚河子接任掌门,尽管他年纪轻,却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一者,赤城子生前就特别栽培这名弟子,河洛剑派上上下下几乎都认定他是未来掌门主要人选,如今由他接任,顺理成章,只是比预期早了点,却也不意外;再者,与太平军国的战争打得太激烈,其它的掌门可能人选几乎死光,没有竞争者之下,当然就是虚河子继任了。
  值得一提的事,在传送过来的情报中,前任河洛掌门赤城子,是在不周山上因为伤势复发而亡,并不是失踪,但由于当时河洛剑派前线甚是吃紧,虚河子又不在山上,为了避免动摇军心,故而密不发丧,直到这一轮战事结束,这才把死讯公开,通传天下。
  很明显,这样的情报处理手法,正是为了掩饰赤城子下落不明的事实,只不过河洛剑派的处理极佳,丧礼上居然还变出一具赤城子的尸骸,放在灵柩里供人瞻仰遗容,所以谁也没起疑心,要不是虚江子亲眼目睹了师父的死亡,并且承受了他的血肉精元,可能连虚江子自己都要怀疑,地底下所发生的事会否只是大梦一场。
  然而,赤城子失踪未归,河洛剑派却敢让新掌门继位,并且弄出假尸体来充场面,如此大不敬之举,全然不怕赤城子回来找人算帐,摆明是已经肯定赤城子过世,但知道赤城子死在域外的,不过寥寥数人,自己和姗拉朵不可能说,太阳王也没这机会,唯一可能传出这消息的就只有天魔,换句话说,天魔与河洛剑派必然有着勾结,再想到赤城子身死的最大获益者,虚江子就感到阵阵心寒。
  事实上,在地下洞窟大战,赤城子毒发时,虚江子就已经心中不安,能对赤城子下毒的人,只有赤城子身边的亲近之人,再从天魔当时说的话语中推断,最有嫌疑的人无疑就是虚河子、虚海月两人。
  整件事发展至今,虚江子还没有与虚河子、虚海月谈过,也没有任何确切证据,但在自己心里,他已经百分百肯定这个事实,只是不晓得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又为何要把自己放逐到域外来?隐隐约约,虚江子觉得自己有点怕知道真相,也因此虽然非常渴望知道中土的情况,但想到要回中土,内心又有些抗拒。
  但除此之外,虚江子一点都没有浪费时间,他虽然不能下床,却不是无所事事,为了增强总体的实力,他将所有囚犯集合起来,把自己的武学心得传授给他们。河洛剑派的武学,不能轻易外传,域外人士也修练不易,但白虎一族的拳术,却可以在此时派上用场,而且虚江子也很希望白虎拳术能广为流传,这世上懂得它的人已经太少,若是灭绝了,那就太遗憾了。
  由于虚江子的慷慨,所有囚犯的实力获得了相当长进,人人欣喜不已,虚江子看在眼中,也着实欣慰,而这些修练计划能够成功,很大一部分也得到姗拉朵的助力,她所提供的一些药物,对众人的修练帮助极大,而且还没有什么副作用,大大违反了她过往的风格,虚江子一度以为她转了个性…… 直到他发现她频繁地偷进地下洞窟。


第五章 万象因果 偷天换日
  虚江子足足养了几个月的伤,在这几个月里头,他甚至连下床行走都做不到,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然而,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虚江子不是只躺在床上当废人而已。
  表面上行若无事,虚江子心中着实担忧故土,再想到眼下的状况,众人吉凶难卜,太阳王方面又没有什么连络,自己哪能悠悠闲闲地养伤?这段时间以来,每逢周围无人,虚江子就会开始运功导气,这本是他此刻所不宜的勉强行为,但在内心焦急的驱使下,他决定赌赌看,即使失败,顶多就是吃姗拉朵的特制伤药来补。
  照理说,目前的他不适合勉强提运真气,稍有不慎,就会让本来受损的身体伤得更重,但对自己身体的了解,让他愿意去赌这一次。吸收同族血肉精元的效果,并不单单只是力量的增强,有很大一部分也表现在自身骨肉经络的强化上,让体魄更为强健,得以承受体内急速增加的力量。
  结果,这个赌注成功,虚江子一如自己预估的那样,证明经过强化后的身躯,比寻常状况要强健许多,即使经受真气冲击,仍能承受。当然,这样蛮干,痛楚是必然伴随的产物,每次运功完毕,痛得冷汗直冒、面孔抽搐,旁人见到都只以为他是伤势恶化,哪晓得他是偷偷运功疗伤?
  这样子的疗伤,效率当然也高,原本估计起码要半年时间才能离床行走,虚江子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能偷偷做到,比太阳王预估得还要早两个月。这个结果令虚江子暗自欢喜,但在表面上,他仍是装作下不了床的样子,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已经复原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要这么作,虚江子自己也说不太出来,或许是看多了天魔、太阳王、西门朱玉的斗争手法后,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也该学着有点保留,留点可以突然吓人一跳的东西在身上当筹码;又或许…… 是为了随着伤势渐渐痊愈,突然出现的莫名恶疾。
  自从接受赤城子的牺牲「传输」后,虚江子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有所改变,伤重时自己气血枯竭,感觉不到什么东西,但随着身体状况渐渐康复,虚江子发觉体内有一股越来越强的欲望,时时刻刻翻涌上来,近似食欲,可是当他怎样塞食物下肚,都无法遏止这股渴望后,他就不能再自我欺骗下去,不得不承认这股渴求的真面目。
  对血肉的无比渴望!
  每次当这股渴求发作,意识模糊之间,他都梦见自己化为巨兽,活生生撕裂周围人群的躯体,饮血噬肉,尤其是每次运气行功过后,这股强烈的欲望更是如火焚身,有几次险些弄到走火入魔。
  这样的现象,过去从来未曾有过,假如这是吞噬同族血肉造成的结果,那虚江子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过去有那么多族人都成了嗜血狂、食尸鬼,因为这股欲求确实强烈,一次发作更比一次厉害,直如毒瘾上身,若是顺从欲望而行,噬血肉来满足,想来更是积重难返,几次以后,就变成理智尽失的人形凶兽了。
  「…… 这是哪门子的体质啊?什么见鬼的天赋异能,这种异能根本是用来自灭的,白虎一族能繁衍到那时候才灭掉,已经算撑得够久啦……」
  虚江子有着这样的感慨,尽管他到目前为止,都成功地将这股嗜血欲求压抑下去,却不敢自夸了得,因为自己身边所围绕的,仅是普通人,并非白虎族人,若是有一堆白虎族人在眼前晃,在那种强大的香气诱惑下,还能否把持得住,那就真是很难说了…… 他有一种预感,对上同族之人时的噬血冲动,肯定比现在更强得多。
  但这情形也证实了另一个猜测,虚江子从自身情况反推回去,得到的答案,就是师父赤城子应该从未吃过同族。
  师父的个性,自己在他身边多年,多少还是了解的,横看竖看,他也不像比自己更有耐性与自制力,假如他曾经吞噬过同族血肉,日日夜夜承受着这样的苦楚,恐怕早就忍耐不住,顺从欲望而行,自己三姊弟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了。
  确认了这一点,虚江子对师父的复杂感觉中,又增添了几分好感,师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把自己当作是食物、补品,这是虚江子非常感谢的事,也觉得不管他过去作了什么,至少在这方面,他确实尽到了为人父的责任,要不然…… 那时候他其实可以反其道而行,一下制住自己宰掉,吸尽自己的血肉精华,来治疗他本身伤势的。
  每次回想到这件事,虚江子就感到安慰,也让他觉得,不管白虎一族的天赋体质有多差劲,只要有心,还是可以不向命运屈服的,也因为在这上头得到了鼓励,虚江子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孤单一个人打这场意志战争。
  这场战争并不好打,经常让虚江子三更半夜惊醒过来,冷汗涔涔,要花好一阵子才能让激昂的心跳平复过来。某天晚上,也正是这样的情况,虚江子惊醒之后,好不容易才压下紊乱的心跳,喘了几口气,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从门口经过。
  假如这是普通的脚步声,那也就算了,但这阵足音他听得很熟,正是姗拉朵的脚步声,而且经过这里门口,没有一点停留的打算,这就让虚江子感到好奇。
  「怪了,这么晚了不睡觉,又在搞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用在别人身上,伤天害理只是单纯的玩笑话,但在姗拉朵的身上,这个形容词成真的可能性就起码有七成,虚江子一是好奇,二是放不下心,反正自己最近已经回复行动能力,趁这机会来试试看,偷偷跟上去。
  说做就做,虚江子悄然跟踪,此刻他的身体动作还不是很灵便,武功大概也只回复到三成,更不能运气战斗,可是要用来跟踪姗拉朵,却已经绰绰有余。
  不过,姗拉朵的动作相当鬼祟,虚江子看她偷偷摸摸,越走越是偏僻,而自己记忆所及,那个方向并没有什么东西,过不多时,姗拉朵在一堵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门,进入那个暗门去。
  「奇怪,这是……」
  虚江子记得自己重伤倒下之前,这里并没有暗门之类的东西,就不晓得是这段时间里什么人装上的,或是姗拉朵自己搞出来的东西。从这暗门的角度与方位来看,虚江子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这暗门应该是通往地下,而地下能够引起姗拉朵兴趣的东西是……
  白虎秘窟,一直是个要命的麻烦,太阳王承诺要处理,却没有后续动作,累得宇文龟鹤只能反复设局,搞得拜月之门那边塌了又塌,现在已经完全被落石掩埋,连开挖都不可能了,逼得众囚犯对此死心,不再打白虎遗产的主意。也是因为这样,虚江子才能够放心,在病床上好好疗养,不用怕有人侵入地下。
  既然拜月之门已经被封闭,单凭个人之力,绝对无法开启,那姗拉朵用这暗门进入地下,又是想干什么?她又不是考古学家,总不可能是单纯来凭吊古迹,一定是为了……
  越想越是不妙,虚江子想要现身拦下姗拉朵,但姗拉朵却在黑暗中左弯右绕,几下小跑步,到了一个角落,好像开启了什么器械,黑暗中绽放出微光,淡黄色的微微光华,照亮了姗拉朵的面容,映出了她满满的兴奋之色。
  「……干得好啊……挖掘进度还不错嘛……」
  侧耳倾听,虚江子听见这样的窃窃私语声,心中往下一沉,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但又想不通是谁在帮助姗拉朵进行挖掘,为了要弄清楚状况,他暂不出声,放轻了动作,缓慢移动到姗拉朵的背后。
  尽管体能尚未回复,但要瞒过姗拉朵的耳目,这点对虚江子并不困难,特别是在她自己看得出神的时候,全然没察觉到,虚江子已在黑暗中悄悄来到她身后。站在这位置,虚江子看见姗拉朵面前,有一个方形的水晶屏幕,正在闪闪发光,屏幕出所映出的,似乎是一个旋转中的钻头,不住钻穿岩石,快速前进。
  钻头所经过的地方,没有明显特征,但不管怎么想,这应该都是白虎秘窟里头的画面,至于这个钻头,应该是楼兰一族的工程用法宝,姗拉朵自己不擅长制造机械,可是以她的身分,要搞来一些道具,在众人没察觉的情况下,小规模地偷偷挖掘,这应该不是什么为难事,然而…… 她目的是什么?是有特定目标?还是随便乱挖?
  「万象因果仪……这鬼东西到底藏在哪里啊?」
  一句话让虚江子肯定,姗拉朵是寻找某个特定物品,但什么万象因果仪,自己从未听过,那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喂,这个万象因果仪是什么?能不能解释一下。」
  趁着姗拉朵全神贯注,虚江子赌上一赌,悄声发问,结果不负期望,眼睛盯着屏幕的姗拉朵想也不想,直接就回答了,「连这你都不知道?实在蠢得可以,万象因果仪,是白虎一族继承下来的最强法宝,虽然只是个不完全的半成品,可是其技术甚至连今日的楼兰都远远不及,如果把那东西给弄到手,我……呃!」
  再迟钝的人,说到这里也会清醒过来,姗拉朵陡然一震,整个身体瞬间僵住,慢慢、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副做贼被逮着的样子,然后,看着站在后头的虚江子,露出惊奇之色。
  「哇!奇迹啊,你居然能走路了,这真是老天保佑,哈里路亚!」
  又惊又喜地说着话,姗拉朵朝着虚江子张开双手,快步奔去,但才跑两步,就转向往左,大步从虚江子身边跑过,想要溜走,无奈虚江子早料到如此,伸手一抓,就把人给拎回来。
  「……都已经这时候了,妳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跑得掉吧?」
  「一、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总不会对我严刑逼供,或是用什么毒辣手段吧?大家都那么熟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替你开挖,你应该多谢我才对,干什么板着一张臭脸?」
  「唔,这话是有几分道理,本来嘛,我也不想和妳分得那么清楚,要说我的东西都是妳的,倒也没错……」
  「对啊对啊对啊!」
  姗拉朵用力点着头,好像正竭力赞同虚江子的观点,不过,本来表情非常温和的虚江子,一下子收起笑容,抓着姗拉朵的右手,提了起来,连带让右手中牢握的那支麻醉针也曝了光。
  「尽管夫人妳的说法没有错,但考虑到此情此景,还有妳刚才与现在正要做的事,我觉得……夫人妳还是把台词改成『大侠饶命』好了。」
  虚江子脸上似有几分笑意,但那无比认真的眼神,却让姗拉朵晓得,这个男人已经动怒,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已经碰触到了他的底限。这是非常要命的事,也就因为如此,自己才偷偷躲起来干,哪想到本来还瘫痪的人忽然能走,还一下子神秘出现在自己背后,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信得过,越是貌似老实,越是会骗人。
  虽是如此,姗拉朵仍没有放弃最后努力,「如果我说,只要你敢碰我一根头发,我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这样你会改变主意吗?」
  「既然妳都提到他老人家了,那我只好说,妳就尽管叫吧,就是叫破了喉咙,妳爸爸也不会跑出来救妳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纵使不甘,也只得屈服,老实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招出来。
  其实,姗拉朵所知道的并不多,只是一些类似乡野奇谭之类的传闻。据说在许久许久之前,楼兰与白虎一族有着相同的祖先,并且分别从那里继承到武学、知识与技术,白虎一族所得到的,除了一族的独门武技,还包括一些奇异道具与技术。
  阿默兹狼,就是那些继承得来的技术之一,但在楼兰一族的绝密记载里,阿默兹狼并不是白虎一族在分家时,所继承到的最厉害东西。真正能让历代太阳王念念不忘,希望能够据为己有的,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没能真正完工的半成品道具,半机械、半生物,有着一个非常复杂的名字,而直接翻译出来的简单名称,就是万象因果仪。
  「这名字听起来没有很威风的感觉,有什么非常厉害的地方吗?说来让我听听看。」
  「不厉害?你这土包子真是不识货,能让楼兰世世代代看着眼馋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厉害?那个法宝如果真的完成,成功发动,简直就是厉害到变态,因为那个东西的真面目,就是一台许愿机啊!」
  「许愿机?」
  虚江子最初有些听不明白,但看见姗拉朵狂热的眼神,他心中本来觉得好笑的感觉,慢慢变成了一种恐惧。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乍听之下,只像是一个不着边际的幻想、玩笑,可是,只要有百分之一变成现实,那就是让人再也笑不出来的严重大事。
  「妳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这东西能拿来许愿,有求必应吧?」
  「当然是不可能啊,如果是完成品,最终目标确实是那样没错,但传说中,这玩意儿的建构理论一开始就没真正完成,本身也只制作到一半,究竟能否发挥作用、发挥多少作用,根本就不得而知,只有在久远记录中看到,它确实曾经被发动过。」
  姗拉朵所说的记录,是楼兰一族的机密资料,根据里头的记载,过往白虎一族曾经出现过几次奇迹。原本技术并不发达的白虎一族,所居住的一块沙地,一夜之间突然变成沃土,遍布绿草如荫,这件事震惊了楼兰,因为当时就算是楼兰的技术,也做不到这样的奇迹。
  数年后,一场莫名的疫病蔓延,横扫域外,连楼兰、白虎一族都不能幸免,正当所有人为之焦头烂额的时候,奇迹再次发生,白虎一族的所有病人不药而愈,康复如初,就像这场奇特疫情从未发生过一样,而这个变化也是发生在一夜之间,连续两次发生的奇迹,不可能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楼兰一族用尽一切手段进行调查,却查不到任何线索,与其说是白虎一族严格守密,倒不如说…… 大部分的白虎族人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经历了几个世代的追查,最后才从某一代的白虎族主口中,探得蛛丝马迹,晓得是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大型法宝有关,但至于详细情形是怎样,由于已过了几个世代,所有当时发生的事俱不可考,自然也得不到答案了。
  归纳两次事件的共通处,所得到的结论,并不是这个万象因果仪能够治病或绿化,而是这个法宝具有大范围改造环境,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的特性,尽管这还远远说不上有求必应,却已经是非常惊人的结果了。
  如此重宝,落在白虎一族的手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楼兰一族不晓得多么垂涎这件重宝,希望能取得在手,加以研究,但出于一些顾虑,不能明着进行,更不能巧取豪夺,只能进行利益交换,无奈楼兰与白虎两族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要合作并不容易,再随着时间过去,这件事渐渐被人淡忘,也就不再有人提起,相关数据被长埋在楼兰的数据库里。
  这次前来白虎秘窟前,姗拉朵进行专门研究,无意中发现相关资料,记在心里,就想找到机会,把这个重宝弄到手,这比什么东西都更有价值。
  「传说中,万象因果仪是半机械,半生物的存在,就算被楼兰取得,他们也不见得能掌握,唯一够资格研究它的就只有我一个,白虎一族根本是野蛮部落,这件异宝在白虎一族手上形同浪费,如果由我来研究的话……」
  姗拉朵话锋一转,道:「就能够造福域外的百姓,从此不再有病痛,连沙漠这么恶劣的环境都可以换新天,你说是不是很美好啊?」
  「对,确实是非常美好。」
  虚江子点了点头,赞同姗拉朵的话,但一举脚,就把姗拉朵所使用的那个萤幕踢得粉碎。屏幕一碎,整个冒起了火花,虽然无从判断太多的东西,不过虚江子相信,姗拉朵所操控的那些挖掘机械,应该也随之停摆了。
  「……不过我现在觉得,自然一点还是会更好。」
  换作是以前,虚江子会认同姗拉朵的话,觉得一种技术、一种力量,无分好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将之引导入正途,就可以造福众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然而,见证白虎一族灭亡的真相,又经历过这许多事之后,虚江子的想法有了变化,他觉得…… 无论目的有多美好,人还是不要太过高估自己的能耐,也不该对未知的技术失去了敬畏之心,重蹈白虎一族的下场。
  「我那个不良朋友西门朱玉,是一个擅长创造奇迹的人,不过他有足够的本事,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不该拿他当榜样,而奇迹能振奋人心,却无法真正让人们幸福。」
  虚江子道:「人心非常复杂,奇迹由别人创造,来得太过容易,就不会珍惜,虽然没有那些神奇的法宝辅助,成功不会来得那么快,也不会有奇迹,但经由努力所创造的幸福日子,会更长久,是真正能掌握在手中的东西。」
  「你……你怎么说起话来,像个大人物似的……」
  计划失败,图谋成空,姗拉朵并没有愚蠢地发脾气,只是用一种奇特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虚江子,接着,就像已经完全放弃了一样,两手一摊,「随便你吧,反正形势比人强,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一边束手投降,一边大获全胜,这个小插曲应该是到此结束了,虚江子和姗拉朵离开地下,返回地面,本是希望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哪想到一回到地上,整个基地乱成一团,正陷入一片大骚动中。
  「呃,怎么闹成这样?刚才踢坏东西的时候,这里发生大地震了吗?」
  虚江子觉得不可能,但又对眼前的乱象无从解释,姗拉朵则是笑得非常奸诈,低声道:「应该不能下床的人,突然从床上不见了,现在你准备怎么解释?要不要考虑贿赂我一下,等会儿我可以对人说,是我挟持你出来的,还顺便可以抬你回床上。」
  「贿赂的代价是什么?」
  「舔鞋底太重,舔脚趾太轻,就罚你舔我脚底一分钟吧。」
  「妳要我舔妳脚底?」
  「那当然,谁叫你刚才碍我的好事!」
  「妳……妳这么说,根本一点都没有悔改嘛!」
  「悔改?哪可能啊,几句话就让人悔改,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是大侠,不是救世主,我不过是因为打不赢你,才不反抗的,你当我真的认同你那些鬼道理?」
  姗拉朵的话并不是大声嚷嚷,但一字一句,都说在虚江子的耳边,虚江子闻言一愣,露出苦笑,但回心一想,自己本来就不是教育家,若要说在几句话里头,就说得别人感动、感悟,痛改前非,这种事也未免太可笑了,自己要是有那种本事,哪还用得着在这边埋头苦干?大可学西门朱玉一样,靠着嘴炮来跑江湖、走天下了。
  不过,如果能花长时间来沟通、理解,一切也不是没有希望改变……
  正想着这些问题,虚江子和姗拉朵被人们给发现,所有人慌忙围上来,对着虚江子七嘴八舌地说话,声音又大,说得又乱,一时间虚江子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从表情来看,每个人好像都是一副极度紧张,甚至骇然的神情,如果不是因为外头没什么声响动静,搞不好就要以为是楼兰一族的大军杀来了。
  不管怎样,虚江子可以肯定,就在自己到地下的这短暂时间里,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才会闹到这种程度。
  「领、领导人!」
  在一众人群的背后,虚江子看见宇文龟鹤正在那边,一脸焦急地对自己招手,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如果是能够当面说的话,宇文龟鹤应该直接就说了,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更何况以他的身分,该尽量避免引人注目,可说可不说的话,最好都交给别人来说,换言之,一定是有什么只有他才能说的机密,才会用这样的方式请自己过去。……那想必是与楼兰内部有关的重要消息!
  虚江子点了点头,不动声色,让姗拉朵搀扶着自己,朝宇文龟鹤走去,一面走还一面听见周围的人们说话,说着什么天空出现奇特火光,监测到楼兰方向有剧烈震动,非常奇怪。
  楼兰距离此地甚远,就算是以特殊车辆奔驰,也不是一日一夜能到,要是改乘马匹,那更是要跑上十天半个月。相隔这么远的路程,若要说可以用肉眼观察到那边的状况,那谁也不会相信,只是,这座兵工厂是楼兰所建,里头除了有可以直接与楼兰连络的通讯设备,也还有一些用于监测的设备,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有专人负责在监测楼兰,从他们言谈中所提到的情况,似乎就是观察到什么不寻常的异状。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楼兰方面没有丝毫动作,本就显得异常,虚江子也一直觉得奇怪,现在又有异状,虚江子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
  回到了虚江子的居室,门一关上,宇文龟鹤就露出惊恐的表情,那种模样,就像天马上要塌了一般,虚江子脑里闪过许多念头,却一时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这么严重,总不会是太阳王有了个什么?然而,这念头才刚刚生出,虚江子自己便觉得荒唐,太阳王是那么地强势,智勇兼备,在自己心中,他就像是一座不能被超越的高山,有什么事情能危及到他?替他担心简直是毫无道理。
  「领导人。」
  宇文龟鹤作了一下深呼吸,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话,「楼兰方面可能……可能出大事啦。」
  「这个不是太意外,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到了,问题是…… 什么样程度的大事?」
  「很大,不管怎么看,都是大灾变的程度,最坏的可能…… 可能…… 」宇文龟鹤迟疑了半天,无法将嘴里的那句话说出,剎时间房内充满着紧张的气氛,直到虚江子、姗拉朵的眼神带着催促压力,才终于让他把那个结果说出来。
  「最坏的情形,楼兰可能灭亡了!」


第六章 天火焚城 一夕覆亡
  兵工厂内的监测设备,原本是用来监测方圆数百里内的各种大小动静,以防止突然有敌人部队强攻,要拿来监看远远超过这距离的楼兰,难度确实是嫌高了,不过,聊胜于无,这些机械仪器的效果,怎样都比普通的望远镜要好,因此每天都有人轮班,使用这些监测设备,对准楼兰的方向,希望当楼兰大军杀来时,能够尽早发现。
  当然,即使楼兰大军真的要来,也可能会迂回绕路,从别的方向突袭过来,这样的监测可能毫无意义,勉强要说能监测到什么东西,就是与楼兰相同的一片天空。
  几个月来,除了沙漠中每日的风沙吹动,监控屏幕中就没有什么异状,但这样的情形,却在不久之前忽然变动,楼兰那边的天空,彷佛被烈火烧着,明亮得刺眼,照理说,哪怕是楼兰发生大火,烧得再旺,也不会有这样炽盛的光焰,这种现象的成因为何,令人着实不解。
  与此同时,仪器也接受到大地震波,震波的源头同样是楼兰方向,尽管传到此处的震波并不强烈,只造成轻微晃动,但若把被距离削弱的威力还原,那就是非常恐怖的天惊地动。
  「该不会……楼兰发生了大地震?」
  虚江子的猜测,立刻就被姗拉朵给一口否决,「不可能,域外不比中土,大规模地震很难得发生,以楼兰的技术,有绝对能力预先侦测,进行警报与应变,甚至可以把地下将爆发的能量疏导,阻止地震发生。」
  宇文龟鹤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方监测人员的报告,也说这些震波与地震的震波不同,并不是由地底宣泄出的能量,比较像是有重物击砸地面所造成,至于更具体一些的数据…… 由于我方人员对那些仪器只是一知半解,判别不出什么更仔细的情报。」
  光听这样,虚江子晓得楼兰确实出了事,还有可能是什么很严重的大灾难,可是,单是这样,不可能得出「楼兰灭亡」的夸张结论,一定是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情报,尤其是…… 宇文龟鹤手上有直接连络太阳王的方法,碰到这等大事,他没可能在不先联络太阳王的情形下,就跑来大惊小怪。
  「老师他有说什么吗?不,老师他一定说了什么,你马上告诉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虚江子也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变得疾言厉色,突然之间,他心头变得极度恐惧,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物被毁去了,这种整个情绪完全紧绷起来、彷佛只要稍一刺激就会炸裂的感受,甚至还超越师父赤城子死时给自己的冲击。
  「陛下…… 我们并没有直接连络到他,只是在尝试联络时,收到了他发来的一段话。」
  宇文龟鹤有些迟疑,不晓得该不该说下去,因为紧紧扯着他衣领的虚江子,不仅脸色发白,眼中还渐渐闪烁着一种疯狂,即使是首次看到,宇文龟鹤也晓得危险,只是,最终仍是使命感占了上风。
  「我们接收到的信息如下:天火…… 灭…… 不要回来…… 好好生活…… 永远不要相信中土人……」
  宇文龟鹤道:「我们有理由相信,陛下所发的这段话,最后的那三句,是对领导人你说的。」
  「这些……已经确定是老师他亲自发出的吗?会不会有人冒充?」
  「不可能,这些暗语的发出与解译,每一句都有七个暗记,确实是陛下他亲自发出的。」
  宇文龟鹤的话才出口,就是一连串的声响,虚江子手臂一挥,把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地上,再把沉重的纯钢桌案翻倒,最后更猛然一拳击在合金墙壁上,虽然没有动用真气,但愤然一拳打得满手鲜血淋漓的结果,就连合金墙壁都被打凹下去。
  其实,就算没有宇文龟鹤的确认,虚江子也晓得,那些话就是出自太阳王,因为那百分百是太阳王的口吻与思维,自己甚至可以从那些话里头,隐约猜到楼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一场超乎想象的天火之灾,威胁着楼兰,就连太阳王都没有信心能安然度过,身为一族之长,他不能扔下族人独自逃生,必须锐身赴难,但在行动之前,他特别把话传过来,作着临危……甚至可能是临终之前的最后嘱托。
  这场天火之灾,来得莫名其妙,但太阳王一直到最后,都还不忘提一句「永远不要相信中土人」,可见得事情与中土人有关系。楼兰之名,在中土所知者不多,能与楼兰有牵扯的中土人屈指可数,其中能对太阳王产生威胁的,就只有天魔与……西门朱玉了。
  照可能性来推判,天魔无疑是头号嫌疑者,可能性高达九成九,这人不但厉害,而且还知道太阳王的状态不佳,重伤未复,最有可能在这时间点趁隙来袭,不过,西门朱玉的心思,一向也没人能料得中,说不定也有可能就……
  虚江子摇摇头,把脑中的无谓想法给甩开,明白自己听见这些消息,方寸已乱,居然胡乱怀疑起人来。只是,也就在这一瞬间,虚江子真正明白太阳王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如父如师,是那么样的无法取代,但为何自己体认到这点的时候,偏偏也是自己可能从此失去这个人的时候呢?
  「喂!你表情不对,多深呼吸两下。」
  姗拉朵的手,拍上虚江子的肩膀,眼中满是担忧之情。即使姗拉朵个性古怪,但太阳王是她至亲,听见父亲出了事,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只不过…… 看到虚江子的反应比自己更激烈,那个感觉确实怪怪的。
  「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楼兰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状况,还没有人知道,要失控崩溃不用挑现在,另外,千万不要忘记,你的身体还没有真正康复,大悲大喜,对身体的伤害很大。」
  姗拉朵正色道:「你自己也知道,如果楼兰真的有个什么,那你就是这里所有人真正的领袖了,大家的未来,都要靠你一个人,你要是不保重自己,我们该怎么办?」
  假使楼兰灭亡,就不会派兵来攻击此地,虚江子对众囚犯的重要性自然减低,姗拉朵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很奇怪,但里头所点出的责任感,却让虚江子清醒过来,慢慢回复镇定。
  「我……我明白了……我会冷静的。」
  虚江子缓缓呼吸,突然脚下乏力,险些跌倒在地,果然正如姗拉朵所言,自己身体并未真正康复,先前跟踪她,勉强行动,再承受激烈的情绪波动,现在稍一回神,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连站都站立不稳。
  「我就知道!」
  姗拉朵扶着虚江子坐下,动作干净利落,一举手就扔了颗药丸进虚江子嘴里,虚江子问也不问,几乎是反射动作一样地把药吞下,旁边的宇文龟鹤看在眼里,委实佩服这两人之间的默契。
  「领导人,有一件事,你或许已经注意到了。在这座监狱里的大家,有许多本是楼兰与奴族的混血私生子,也有一些是犯了罪的楼兰人,刚刚得知楼兰发生大事的消息后,大家的反应是怎样,你看到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虚江子回想到刚才所见的众人神情,听见楼兰的恶耗,竟然没什么人面露喜色,所有人都显得忧心忡忡,彷佛遭逢大难的并非敌人,而是自己的家乡。……家乡!
  宇文龟鹤要点出的,正是这件事。尽管这边与楼兰处于敌对立场,但在所有囚犯心里,自己仍是楼兰的一份子,只是不被承认,而在情感上,楼兰始终是他们的家乡,哪怕是相互交战,生死对拚,这份认同感也不曾改变,所以当楼兰出事,这份心情马上流露出来,人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我明白了。宇文先生,请替我准备交通工具,稍后我会立刻动身,赶往楼兰,查看究竟。」
  虚江子说着,侧转过头,想对旁边的姗拉朵说话,而姗拉朵却像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举,从衣袋中拿出一支针管,二话不说,一针就打在虚江子的颈侧,黄澄澄的药剂送入,虚江子很快就眼神蒙眬,随着药力发挥而渐失意识。
  「如你所愿,这玩意儿是我研究中的作品,只有预期中八成的效果,但已经是我所有回复伤药中,药力最猛的一种,估计两个小时后,你就能暂时回复行动力。这么猛的药,当然也有些副作用,以后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不过,现在的你一定是不在乎了,对吧?」
  已经昏迷过去的虚江子,没有回答,而他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姗拉朵正坐在他身旁,两人共乘着一辆磁浮车,由几名囚犯中的机械人才所驾驶,以不甚平稳的拙劣技术,朝楼兰方向高速行去。
  兵工厂内的所有囚犯,都晓得他们是去哪里,也晓得他们是去做什么,但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或想要阻拦,他们等若是背负着所有囚犯的希望,去探查楼兰的状况。
  一路上,虚江子一语不发,只是静坐运气,争取让自身伤势好转,以备抵达楼兰时,能多些本钱面对各种变局,姗拉朵也不敢吵他,只是在旁守护与协助。
  抵达楼兰,是在两天后的下午,这速度不算快,却已经是他们所能够的最快,而眼前所见的楼兰,尽是满目疮痍。
  在虚江子的记忆中,楼兰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大都市,高楼如林,巨塔参天,哪怕是在大老远外,都清楚可见,可是这一次在接近途中,除了那笔直往天上冒的浓密黑烟,就没有能在地平在线,看到任何熟悉的建筑物轮廓。
  当进入楼兰范围数百里内,凭着望远镜,他们看见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片被巨大力量轰击过后,完全严重裂开的大地,上头尽是一些塌毁的房舍,还有更多更多建材残骸,旁边倒着很多早被烧成焦炭的东西,完全扭曲变形,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尸骸。
  地上呈现一种特殊的红色,那是沙土饱吸了鲜血,又被高温烈火烧干,几次反复后所形成的痕迹,不管怎么看,情况都很明显,这块土地上遭遇了一次大灾变,虽然还无法确认所有人是否死光,但这里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最令虚江子不解的事,就是这个灾难现场尽管惨烈,但有房舍残骸、生物焦尸的部份,面积却不大。方圆百余里的土地,九成以上都只是裂开的焦土,不见任何其它痕迹,偌大的一座都市,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楼兰……怎么了?就算是被摧毁,也该有残骸啊,怎么会消失不见了?」
  虚江子惊讶得无以复加,但姗拉朵却冷静得多,她接触过楼兰的整个都市系统,了解来龙去脉,马上想出解释,「可能是进入地下了,楼兰的自动防护系统,在整个城市受到太大损伤,无法修复时,会分散拆开,潜入地下。」
  「潜入地下?妳是说,整个城市都沉到地底下去?」
  「可以这么说,但在下潜之前,整个城市会自动分解,成为多个分散的区块,进入地下,长期潜藏,吸纳地底矿脉的金属物质,用来修复建筑,直到所受到的损害被修复完毕,才会上浮出来。」
  「这么神奇?」
  虚江子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如果楼兰的技术那么神奇,或许有可能在大灾变来临时,采取什么意想不到的防护措施,护住大多数人的生命,然而,当他望向姗拉朵,姗拉朵缓慢却肯定地摇了摇头。
  「城市分解并进入地底的这种程序,不到最后时刻,是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照理说,如果发生这种事,城市里所有的住民恐怕都……」
  这样绝望的宣告,在不久后逐渐成真,随着车子的深入,浓浓的焦臭味扑鼻袭来,所有人必须要掩住口鼻才能继续前进,这不只是因为臭气,很大一个方面也是因为呼吸入肺中的全是高温热气,若不先遮挡过滤,肺部就会先被灼伤,地面都还冒着烟,有不少地方还烧着大火,如果众人所乘坐的车不是飘浮在一定高度,是用车轮辗地行走,早就起火燃烧,不可能往里头开。
  尽管占了这样的便宜,但随着越来越深入,众人也感到支撑不下去,虚江子的内功根底最好,无奈伤势未愈,难以长时间抵受高热,其它人更是不堪,姗拉朵的武艺低微,被这逼人高温烤炙,皮肤又红又烫,头发也卷了起来,只是她一声不吭,安静站在虚江子身旁。
  虚江子很想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本来以为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大难,楼兰受创再重,起码能向幸存者问点东西,哪知道情况严重成这样,自己在这里竟然找不到半个生还者,更无从得知太阳王的情形。
  「这里……到底是怎么了?」
  自言自语的轻问,得到了姗拉朵的回答。
  「陨石。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有火掉下来,是来自天外的岩石,摩擦空气生火,成为天火,照眼前的情形看起来,楼兰是被陨石袭击,一颗或数颗巨大的天外陨石,砸在这里,摧毁了楼兰…… 不过,有点说不通,就算是倒霉到被陨石砸,也该有一段应变时间,足够搭飞船逃跑,怎么会死到一个都不剩下?」
  姗拉朵都想不出来的问题,虚江子自然也没有能力回答,不过姗拉朵说的话,也让他察觉到,同车的几个人都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外围区域,慢慢来找线索吧。」
  虚江子下达了暂且撤退的指令。之后,线索一找便是几天,虚江子等人分头搜寻,探看状况,不眠不休,付出的努力虽多,但得到的回报却少得可怜,整个楼兰…… 现在这个词已经不适用,这里只是一片曾经存在过都市的毁灭遗址……
  尽成焦土,别说是活人,就连一条虫、一棵草都见不到。
  遗址的中心,还被大火包围着,烧了几天,火势一点都没有减弱的迹象,不晓得要烧多久才会熄灭。虚江子还抱持着一丝希望,祈求太阳王还在那片烈火之中,凭着一身绝世武功而重伤生存着,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他逐渐冷静而清晰的理智,一再否定了这样的可能。
  这场天火之灾的威力太大,不是任何血肉之躯能够相抗,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承受,尤其是每当到了夜晚,虚江子等人仰望夜空,连续几个晚上,楼兰的上空彷佛被某种力量影响,周围云层虽厚,却半片也飘不过来,天空就像破了一个大洞,诡异的现象,更使人惊骇莫名,无从想象惨祸发生时,那灭绝性的破坏力究竟有多大。
  更何况,以太阳王的个性,自尊自豪,绝不可能舍下族人,独自求生,誓言守护楼兰,在自己位置上力撑到最后一刻,不辱王者身分,这么一来,生存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虚江子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某天夜里,半睡半醒的他,突然察觉到风中出现生人的气息,有什么人正在附近时,他又惊又喜,一下子便跳了起来。
  追寻着这气息的源头,虚江子匆匆赶去,不久之后,一个静静站在焦土上的孤独身影,便映入他眼中。这个人的装束,并不是楼兰,甚至不是域外人士,沉默地站着,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身上却散发出满满的悲伤气息,作着无声的凭吊,最重要的是……虚江子认得这个人。
  「西门……」
  虚江子抵达的同时,西门朱玉也发现了他,只是,这次西门朱玉没有笑着挥手喊「阿江兄」,而是神情空洞,半天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最后才勉强挤出一句。
  「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可是…… 还是晚到了…… 不,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
  「你浑蛋!」
  虚江子瞬间爆发狂怒,朝着西门朱玉奔冲过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那么生气,因为过去几天里头,自己也明明冷静思考过,认为西门朱玉没可能会加害太阳王与楼兰,况且天火之灾,应该是自然灾害,为何自己见到故旧友人,却像看到仇人一样呢?
  直到这全力挥出的一拳,击打在西门朱玉的脸上,本来可以闪开的他,不闪不避,被这一拳打在脸上,整个人被打飞出去的一瞬,眼中还流露歉疚之情,虚江子终于明白,自己的愤怒何来。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相信天火袭击楼兰一事,会是单纯的自然灾害,只不过因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连姗拉朵都说天外陨石非人力所能操控,所以理智上才会排除这可能性,但此刻看见西门朱玉的表情、眼神,剎那间自己就已经明白,天火绝不是什么天灾,必是有人在幕后策划,让这不可思议的灾难降临,而西门朱玉对此事必然知情,就算没有涉入在内,也一定知道。
  因此,虚江子一拳打倒了西门朱玉后,又补上第二拳,连环重拳,打得西门朱玉鼻青脸肿,血流满面,头发披散,自从幼时在不周山上识得西门朱玉以来,是首次看他如此狼狈。要是西门朱玉有意抵抗,就算不出手招架,单纯运劲护身,也不会被打成这样,只要想到他为何自愿挨打,虚江子的怒意就更盛,几天以来强自压抑的悲愤,如江河溃堤,全都在挥拳中发泄出来,直到有人从后头拉住他的拳。
  「住手吧!打死这淫棍是无所谓,但你将来后悔难过,就不划算了……」
  能在这时拦住虚江子的,也就只有姗拉朵了。考虑到姗拉朵的心情,虚江子不得不停手,中止了没意义的揍殴,也让一直挨揍的人有个说话机会。
  「……是我对不起两位,也对不起太阳王陛下……」
  西门朱玉开头的这句话,以无比扼腕的语气,愧疚说出,虚江子怒意再次上涌,只是没有失去理智,先看了看姗拉朵的表情,再望向西门朱玉。
  「我与太阳王陛下合作的事,被魔门知道了,他们设计把我绊在中土,天魔则到域外来活动。几个月前,你们令天魔铩羽而归,他筹谋反击,暗中活动频频,我一直在注意,也试着与楼兰取得连络,但太阳王陛下切断了与我的联系,我又诸事缠身,无法赶来域外……」
  西门朱玉与天魔的比斗,就这样持续了几个月,原本西门朱玉还确信,一切情势都还在自己的估算中,却因为一件误算,满盘皆输。
  魔门代代相传的掌门重宝,并不是只有一样,其中最神秘的百变天魔大法,固然是只有掌门人才被允许修练的秘密功法,其余却也还有一些仅有掌门人才能接触的秘密对象,有些的确是重宝,但……有些就是废物与鸡肋。
  说来荒唐,但西门朱玉实在也想不到,那么多的垃圾与鸡肋废物中,居然有一件奇特的异宝,静静地沉睡在魔门的某处,没人发现它的真正用途,却在太平军国之乱爆发后,天魔从那些法宝中获得启发,找到了使用它的方法,千方百计地满足了启动它的严苛条件。
  「这件法宝,与百变天魔大法同出一源,估计也是来自楼兰、白虎的源头,始祖之人的东西,不知怎么流落到魔门手上……它的功用,就是发动天火……」
  天火焚城,楼兰一夕覆亡,本来正在中土战场上打生打死,刚刚才打完一场豁命之战的西门朱玉,惊闻恶耗,当场就呕血倒下。
  闻讯太迟,得到消息时,事情已经发生,什么也挽回不了,西门朱玉清醒后,立即抛下中土事务,赶来域外。
  「事已发生,我来了也无济于事,但出于对陛下的敬意,无论如何我也该来这一趟……」
  西门朱玉道:「如果不是与我合作,楼兰也不会成为天魔的眼中钉,这点我有责任,对两位我负疚甚深,将来若有命在,必定还给你们这条债。」
  「你……还什么东西?我们所失去的,你……」
  虚江子本想说「失去的东西再也还不回来」,话到嘴边,看看西门朱玉垂头丧气的样子,想到在这乱世之中,又有谁不是失去许多?西门朱玉在各处战场上疲于奔命,若论所付出、所失去的,他只会比自己更多。
  况且,从这情形听来,西门朱玉也不算是有负太阳王,一切并非他有心加害,他甚至连凶手的边都沾不上,如果硬要找他算帐,只是无意义的迁怒,徒令真正的敌人称快。
  冷静下来以后,虚江子反而不晓得该说什么,更对把朋友打成猪头感到抱歉,迟疑了一会儿,结果是姗拉朵有了话说。
  「那个老家伙…… 是一个很自负的人,如果你说他是被你害死,或是被你连累,那他就是死了都不会瞑目。既然你认为对不起他,那就不要在这里废话,去做点你真正该做的事,让他、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吧。」
  姗拉朵把这些话说得很平静,彷佛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但听在西门朱玉耳中,却比什么激励都更有效,他一下子回复精神,霍地跃起,对姗拉朵比起大拇指。
  「好!真不愧是王者之女,果然有着不凡的风范,告诉你们,太阳王陛下与我合作,绝不是上当,因为在心里,他与我有着相同的梦想,所以当初他愿意相信我,并且把梦想托付给我,而我保证,这个梦必定有实现的一天。」
  西门朱玉说完一拱手,就要离去,但他看了看虚江子,迟疑片刻,叹气道:「阿江兄脱胎换骨,太阳王陛下后继有人,中土域外的和平梦想,终有实现的日子,但要实现这梦想,你早晚要回中土一趟,在这一刻,我有两点相告。」
  「有什么不妥?」
  「第一,天妖已经完全疯了,再非你之前所知的那个样子,再入中土时,对他能避则避,避不过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虚江子心头一凛,看来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中土战局肯定有有惊天大变,连天妖都变得疯狂了,更不晓得其余人事有多少变化。
  「第二点…… 唉,一言难尽,而且这件事也不该由我来说,我只能透漏给你,若是两个月内你重入中土,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别去接触任何人,就直奔不周山下的紫云洞,你看看那里的情形,就什么都知道了。」
  「紫云洞?那里有什么?」
  「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一定会很后悔让我这么做。」
  西门朱玉没有正面回答,但虚江子却一下明白过来,那里必是有着与自己三姐弟相关的事物,西门朱玉的话才会这么怪。


第七章 误会冰释 反目掷剑
  西门朱玉不愧是江湖上公认「最不得好死的人」,一席话交代完毕,马不停蹄地赶回中土,虚江子着实感叹,这人就算不被仇家宰掉,早晚也会过劳死,他与各路敌人斗智斗力,孰胜孰负很难说,但他的每一个敌人,肯定都比他悠闲得多,不用累成这样子。
  不过,听了西门朱玉的暗示后,虚江子也没法继续过静养生活,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困惑,到了不能不解决的时候,所以,明明西门朱玉说得轻松「若是两个月内重入中土」,但虚江子仅仅等了几天,让身体状况再好一些,便动身上路。
  「废话还是重说一次,你现在仍处于很重要的疗养期,非常不适合劳累与长途跋涉,给你的药,一天照三餐吃,可以加速你的肉体愈合,压制伤势,千万别忘记吃药。」
  姗拉朵道:「这些药眼下能给你不小帮助,但都有强烈的后遗症,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不过……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这些都是废话了,我怎么老是在说废话?」
  「很难得了,过去可没听说妳会担心别人吃药伤身体的,能被妳这样叮咛,我很满足了。」
  「别讲那种好像一去就回不来的话,这里还有一大堆人在等你回来咧,别忘记,你现在不是当初那个小道士,是大人物了,肩膀上扛的责任可不一样啊。」
  「……怎么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直被人扔莫名其妙的责任下来?」
  说归说,虚江子没有埋怨的意思,别的姑且不论,在域外的这些同伴,已经是自己无法割舍的一个责任,除了背负当初太阳王的期望,另一个自己刚意识到的事实,就是他们已成了日后楼兰复兴的希望。
  虚江子把域外的事务简单交代后,日夜兼程赶往中土,赶回他离开许久的「故土」。
  一路上,准时吃药成了务必遵守的义务,而姗拉朵的预告果然没错,这些激烈药物单纯追求药效,不顾其它,服下不久,便会引发剧烈疼痛,每次都让虚江子疼得眼前发黑,好几次都失去意识,从马背上摔下来,就连制作出这些药物的姗拉朵都很纳闷,不知道他要如何克服。
  然而,姗拉朵有所不知,虚江子有意借助这些强烈痛楚,来处理另一个要命问题,就是白虎一族天赋本性被引发后,对血肉的渴望。就像已经成瘾的毒患,对抗本身的毒瘾,虚江子努力对抗着自己的问题,更清楚自己若不摆脱这股噬血欲求就进入中土,一定会出大乱子,所以,用尽一切力量、一切办法在这场精神战斗上。
  最后,虚江子赢得了这场意志斗争,在进入中土时,成功把体内的嗜血欲望压下,而在做到这点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伤势大为好转,师父强行灌输给自己的剩余精元与真气,终于被完全吸纳,与自己融合为一,让自己激增的力量不再无法驾驭。
  取得了这样的胜利,也给虚江子带来自信,他觉得,只要自己有信念、有毅力,天生的缺陷绝不是无可抗衡,自己完全可以选择成为人,而不是顺从欲望,沦为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进入中土后,虚江子不敢小看各方势力的情报网络,乔装改扮,不与任何人接触、说话,甚至专门挑穿山小路走,看到人就躲避,以他此时武功,进退闪动,形若鬼魅,普通的江湖人根本看不到他,成功地被他避开各路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不周山。
  此时中土战局仍然混乱,太平军国与各路人马战得甚是激烈,新任河洛掌门虚河子率领门中高手出征,不周山上的防御力量相对减弱,但因为兵器改革的关系,不周山的各处制高点、明哨、暗哨,都使用自动操作的法宝来配合把守,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想攻上山去,必定吃上大亏。
  虚江子实在想不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中土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当自己看到巡山的河洛弟子,腰间都配着光学武器,讨论即将出厂的四代光剑有何优缺点,对上太平军国的武器优势如何,不由得大吃一惊。
  「……还真的咧,不是我大惊小怪,只是世界变得快……」
  小心聆听巡山弟子的谈话,虚江子还发现几件事,那些自己相熟的虚字辈师兄弟,很多或是已身居高位,或是已阵亡沙场,后者的人数远远多过前者,甚至由于战争中的死伤太过惨烈,极需补充新进人员,世代交替提前发生,虚江子发现自己不但已经成了师叔、师伯,还成了师叔祖,一下子变成了高辈分人士。
  提前变成长辈,这个感觉当然不会很好,但比起胡里胡涂变成死人,虚江子也就不想再多管什么了,自己当初是接受调派,前往域外进行任务,可是虚河子全然没有对任何人交代此事,结果,自己就成了河洛剑派的离奇失踪者,从巡山弟子的交谈中听来,好像根本就被当成离奇死亡者。
  「…… 乱七八糟的家伙,别乱七八糟把人给杀了嘛,我这样算什么?鬼魂吗?」
  虚江子小小抱怨了几声,分析情势,以自己的武功,要无声无息潜上山去,易如反掌,只是上头现在有什么厉害机关,不得而知,冒冒失失闯上去,被人发现,到时候变成河洛剑派的著名鬼故事,这就丢脸丢到家了,幸好自己的目标是山后紫云洞,大可不用冒险,找小路绕过去就是了。
  紫云洞位于不周山后,并不是什么要紧所在,地处偏僻,也算不上景点,平时人迹罕至,就连河洛剑派弟子也没多少人晓得,但偶尔还是会有些猎户上来狩猎,也说不上什么真正的秘密地点,虚江子不相信虚河子会藏什么重要对象在这,所以,想不通西门朱玉为何会特别点出此地。
  静静地来到紫云洞,与记忆中相差无多的景象,但在一片荒烟蔓草间,虚江子发现这里竟然搭起了茅草房,有人居住在这里。
  「有人住在这里?但……怎会?」
  虚江子记得,紫云洞周边虽不是禁区,仍有开放给附近百姓狩猎,但怎样也是河洛剑派范围,不会任人建屋居住,而更令自己吃惊的,则是这茅屋的形式,与自己三姊弟幼时所住的一模一样。
  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虚江子静静地躲在一旁,想看看情形。不久,茅草屋的门打开,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小婴儿走出来,虚江子不认得那个中年妇人,看她脚步虚浮,不像身有武功的样子,但那婴儿…… 从看到婴儿的那刻起,虚江子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感觉,胸中气血翻腾,不能平静,差点他就以为是那份噬血欲望又回来了。
  正自诧异,虚江子立刻意识到,那个婴儿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自己有必要去接触那个婴儿,西门朱玉所提示的重点,正是在此。
  「唔!」
  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让虚江子打住动作,察觉到有高手到来。这人落足的声音轻得异常,不但武功甚强,还修练特殊功法,是杀手、刺客一类的人;风中隐约传来血腥气味,说明这人刚刚战斗完毕,染着敌人的鲜血,身上可能还带着伤……
  判断出这些讯息,虚江子不无感慨,换作是之前,自己绝不可能听出、嗅出这些讯息来,如今的自己,真的可以算是高手了,但来人的武功也不弱,本派之中什么人有此修为?
  「呃……我这笨蛋,本末倒置了。」
  能从足音听出来人修为深浅、淡淡血腥气味判断出战斗,这些都是高端技巧,但自己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姊姊的脚步声,都听了那么多年,就算自己没有武功在身,也应该能一下就认出来的。
  不久,虚海月到来,已许久不见的她,脸色有些微苍白,并没有察觉到躲在暗处的虚江子。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虚江子曾经感受过虚海月散发的压迫气势,晓得这个姊姊的深藏不露与实力,但直到这一刻,站在如今的高度往下俯视,虚江子才能看清事实,自己当时还是把姊姊估得太低,她若向自己奇袭出手,以那时的武功,自己三招内就会被干掉了。
  只是,从虚海月的脚步、脸色,虚江子发现她的状况极为不妥,不但身负内伤,而且…… 不晓得是刚刚大病或重伤,看起来非常虚弱,与人动起手来绝对发挥不出应有实力,最多……能有个三四成状态就不错了。
  无论过去曾发生过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那么多年来的亲情,虚江子关心则乱,几乎要立刻现身出去,帮助虚海月疗伤,只是虚海月这时已和那个中年妇女说话,她们所说的话,让虚江子停下动作,侧耳聆听。
  虚海月称呼那中年妇女为乔婆婆,对她抱着的那婴儿则是态度奇怪,像是很关心、在意,但每当望向那婴儿,眉宇间又有一股掩不住的厌恶,令虚江子尤其不解。
  「…… 以后…… 妳们见我的机会不多,过几天,我会拿笔钱给妳,妳就带着孩子下山去,离不周山越远越好,这辈子也别接触河洛剑派的人,这孩子…… 妳就当是自己的孩子来养……」
  虚海月的话,差点让虚江子吓得从草丛里跳出来,姊姊为什么会交个孩子给人养?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此刻自己的感觉,就像当年那个夜里,撞见虚海月、虚河子偷情欢好时一样。
  后头所听见的东西,陆续证实了虚江子的猜测,乔婆婆对虚海月千谢万谢,感念虚海月昔年的救命之恩,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女孩抚养成人,但对于虚海月说以后不会再来看她们,乔婆婆显得很困惑。
  「海月小姐,妳真的确定吗?她……这位小小姐,可是妳的女……」
  「住口!」
  虚海月打断了乔婆婆的话,一脸怒容,「这一类的话,以后再也别说,我再也不想听到第二次!」
  发怒说出的话语,带着森寒的杀意,吓着了平凡的中年妇人,虚海月察觉到这点,收敛情绪,淡淡道:「这样也是为了妳们好。」
  听到这里,虚江子已经肯定,那个女婴必是虚海月的亲生女儿,至于父亲是谁,尽管她们没提到,但除了虚河子,也不可能有别人了。这是虚海月与虚河子的女儿,也是河洛剑派掌门的私生女,虚江子可以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秘密交给别人抚养,又为何要躲着河洛剑派的人,可是,骨肉天性,虚海月以后连女儿一面也不见,就算要掩人耳目,也做得太彻底了。
  突然,虚江子意识到另一个重点,虚河子与虚海月的女儿,换句话说,这女孩身上流着最纯的白虎之血,难怪自己一见会有那么大反应。
  纯以直觉来说,虚江子觉得姊姊并不喜欢这个女儿,因为她眉宇间的厌恶之色一直存在,而且简单几句话交代完毕,留了了钱与日用品下来,便行色匆匆地离去。
  虚江子看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女一眼,觉得自己以后再见她的机会应该也不多,默默送上祝福,就跟着虚海月一起离开。
  之前看虚海月的脚步虚浮,似乎刚刚大病过一场,现在则是完全明白,那是因为怀孕生产,大伤元气的关系,不过刚刚推测虚海月有伤在身,这点也没错,因为虚海月才离开紫云洞一小段路,就压不下伤势,踉跄呕血。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样的情况,虚海月的伤势甫发作,周围劲风骤起,居然早已有人埋伏在此,伺机袭击,所用的机关并非法宝,只是强劲机弩,配合着毒物,但已足够对虚海月产生威胁。
  「虚海月,河洛派的第一杀手,妳上次杀了本门几位兄弟,好不威风,现在看看妳怎么过这关!」
  说着没有丝毫新意的台词,来人是隶属魔门的杀手团体,看样子与虚海月也是老对头了,尽管是一脸的杂鱼样,但手底下功夫却挺硬的,又是趁虚海月最弱的时刻来袭击,几下便令虚海月险象环生,当虚江子听见那句具有指标性的台词后,他便晓得自己该出来了。
  「哈哈哈,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救妳?明年的今天,就是妳的忌日啦!」
  狂妄的得意狞笑,伴随着乱刀齐下,劈向满身血污的虚海月;冷冷刀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确实映出了虚海月眼中的惊惶,然后…… 在一片清亮金铁交击声中,所有砍斩过来的兵器,都被一股大力给击断、击飞,手持兵器的人则是口喷鲜血地飞出,重重跌在地上、砸在山壁上。
  虚海月眼前,出现了一个宽厚的背影,虽然也没有特别高,看上去却有着顶天立地的气势,既熟悉又陌生。
  「你……你是……是你?」
  「久违了,海姊,这些人要怎么处理?应该不用送官严办吧?」
  虚江子笑着说了两句,刚才他一现身,就以白虎之拳的「豹式」,拳如雷霆电闪,把这一众魔门的精锐杀手全给击飞,敌人的实力不弱,连手合击更有独到之处,却仍挡不住自己的三招两式,自己这一趟域外之行的进境委实惊人,就如此刻,两掌轰出,轻易打得敌人口喷鲜血,倒在地上,失去战斗力。
  寒芒闪动,却是虚海月奋起余力,闪电出手,将几名倒在地上的魔门杀手全割断喉管,断气毙命。
  所有敌人无一活口,虚海月像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擦拭去脸上的鲜血,这才转头望向虚江子,道:「阿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说你……」
  说到这里,虚海月的声音突然变小,虚江子为了聆听,下意识地跨前两步,脑里还没想到什么,身体却抢先有了反应。
  河洛剑派第一杀手,确实非同凡响,虚江子生平会战过各路高手,却还没见过这么没有声息,连尖锋上一点寒气都被消去的冷剑,要不是被太阳王训练得太好,身体在遇袭之前抢先反应,绝对会被这一剑穿心而过,死得不明不白。
  监狱里特别训练的结果,身体反应抢在大脑思考之前,闪电豹拳连击而出,虚海月猝不及防,剑尖还没刺中敌人身体,自己便先中了三拳,被打飞出去,虚江子则是胸口一痛,虽没被刺中,一点剑气仍是透入胸中,造成伤害,当胸口渗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染红衣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也许是姐姐战得脱力,意识迷糊,所以才把自己当成是敌人,刺了一剑?
  虚江子脑海里很混乱,冒出了很多念头,为这件荒唐事做解释,但在心里,他很清楚这些解释都不可能,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道士,不可能再用那些天真的道理来骗自己了……
  「姊,妳…… 妳要杀我?」
  虚江子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最初听到的时候,我还不肯相信,觉得你作不出这样的事,但你这一身武功,你果然还是干了,你……你把他给吃了对吧?」
  被这么一质问,赤城子死时的一幕幕画面,瞬间闪过脑海,虚江子心头大痛,待要分辩,虚海月的话已经连接着说出。
  「你吃了他,武功大进,尝到了甜头,要再如法泡制,所以来吃我们了对不对?」
  「海姊,妳怎么会那么想?我……」
  「难道不是吗?吃了我们,你不但力量可以再突破,还从此不用怕有人来吃你,你…… 你是斩草除根来了!」
  虚江子最初只觉得很荒唐、很可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晓得,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姊姊怎会不知道?他们是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只有舍命相护,怎么可能会加害?
  不过,看见虚海月的眼神,虚江子的话就说不下去了,那完全是一双已经失去理智,处于极度恐慌中的眼神,虚江子实在不能理解,她怎么会怕自己怕成这样?
  突然间,虚江子明白了一些事,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眼中只有恐惧的姊姊,沉痛地问道:「海姊,妳…… 不,你们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对他下毒,勾结魔门,让他死在域外吗?」
  这次重回中土,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原本还有些想不通,但此刻看来,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
  「先下手为强,有什么不对?他力量比我们都强,居心险恶,不先下手将他除掉,我们早晚都会给他吃了!他将我们三个从小养大,你以为他真的有什么好心吗?我们不过是他的储粮而已!」
  虚海月说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过往的冷静,那双因为过度惊恐而理智扭曲的眼神,让虚江子觉得自己眼前的并不是个人,是一头咆哮着的母兽。
  「他把我们三个养在山上,不与外界接触,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方便下手吗?尤其是你,资质最迟钝,他封锁你的力量,就是为了把你当储粮,要不是我们一再掩护,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从虚海月口中,虚江子听到了赤城子的另一面,却是与自己所知的全然不同,难以置信。
  「师父他……不,他不可能这么做。」
  「不可能?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他?那个假惺惺的伪君子,有太多丑事不敢给你知道了,难道会对你流泪忏悔吗?」
  虚海月冷笑道:「他被天妖重创,阿河就担心他会打你的主意,吞噬你来疗伤,一听说他正悄悄前来,马上设计你去域外躲避,你以为这是为什么?你那时要是不走,早就被他给吃了!」
  「什、什么?」
  虚河子当初为何与银劫合作,把自己弄到域外去,这一直是虚江子心中的一大疑团,但他却从没想过,送走自己的理由居然会是这样,震惊之余,却也有些安慰,那么多年的亲情,除了阴谋算计之外,总算也还是有些真挚的东西留下。
  之前身边的人猜测纷纷,说是夺权,说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都有道理能说得过去,但自己总觉得不对,这些推测都不像自己所认识的弟弟,现在真相揭晓,自己对弟弟的信任果然没错。
  心头一喜,虚江子有点没注意到周边事物,当他为异响所惊醒,发现虚海月已悄悄拉开了一段距离,正要逃离此地。
  「海姊,妳去哪?妳现在的身体,碰到敌人很危险啊!」
  「别靠近我!」
  虚海月一见虚江子要走来,惊惶失措,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把那个禽兽除掉,是为了结束不幸的循环,没想到你趁病取命,在他断气前把他给吃了…… 你…… 我从小看你长大,想不到你才是真正包藏祸心的危险人物,你比那禽兽还要会伪装!」
  「……这……什么跟什么啊……」
  面对莫名指控,虚江子有些头晕脑胀,不明白虚海月何出此语,隐约只想到可能是天魔错解当日情境,将错误的讯息告诉他们,这才造成了误会,又或者根本是存心挑拨离间也不无可能,正要开口解释,心头警兆骤生,发现眼前紫芒闪动,竟然是一柄紫红色的晶剑直射面门。
  剑上寒气森森,尚有一段距离,已令眉心感到剧痛,是虚江子生平仅见的利器,更令他想起了一柄河洛剑派的传说神兵。
  这一剑来得太快,如非虚江子异遇连连,兼修中土、域外上乘武学于一身,如非虚海月伤重乏力,这无声一剑已将他贯脑刺杀。千钧一发之际,虚江子大喝一声,精纯的内家真气吼喝飙出,阻慢紫霞神剑来势,同时出手如电,以太极心诀运掌,阴阳两气乍然分合,忽刚忽柔,带动神剑尾端,飞快转了几圈,剑柄落在掌心。
  简单的一手,却是蕴含河洛剑派武学精要,尤其是内劲刚柔的变换,最是困难,虚江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成功,刚觉得庆幸,眼前又是一道青芒闪起,一团拳头大小的青色光芒,已逼至胸口。
  虚江子刚才用尽全力,才接下紫霞神剑,未及回气,就迎上这团青光,正是自身力量最弱的一刻,偏偏这团青光看来普通,却让自己全身寒毛瞬间直立,分明是极为危险的东西,百忙间不及细想,强提一口真气,贯劲于紫霞神剑上,挥剑挡架。
  「碰!」
  一声巨响,虚江子只觉得好像被什么庞然巨物给砸中,小小一团青光,却像什么巨岩般沉重,砸击力量更是大得异乎寻常,假若自己手中所持不是紫霞神剑,这一下肯定剑断人亡,也在此刻,虚江子心中一痛,肯定姊姊是真的想取自己性命。
  腑脏受创,肋骨也断个几根,这是接下此剑的代价,虚江子踉跄后退数步,好不容易站稳步子,吞下一口将喷出的鲜血,把头一抬,凌厉的眼神怒视向前方虚海月。
  紫青双剑一轮奇袭,是虚海月透支了现有的力量,豁命而发,一击失手,又见虚江子双目神光炯炯,哪还敢再次攻击,出腿踢起地上沙土,形成漫天沙尘,身影已消失在沙尘之中。
  「我绝不会被你给吃了的!我不会,我们都不会!」
  凄厉而尖锐的叫喊,回荡在人已离去的现场,虚江子没有试图追赶,因为姊姊离去前的眼神,形若疯虎,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不世仇敌,什么言语解释都没有用,再者…… 自己接下紫青双剑,同样也是赌命施为,不但腑脏受创,还牵动被压下的内伤,伤上加伤,要不是立刻迫出凶狠眼神,装作还行有余力的样子,吓退姊姊,只怕她再一出手,自己就真要死于非命了。
  「…… 真…… 真荒唐…… 居然为了这种理由而重伤…… 嘿,还自夸什么高手呢,几个照面就又重伤了,这算不算自我感觉良好啊……」
  虚江子以剑撑地,狼狈自嘲着,面上苦笑,眼角却湿湿的,有种要落泪的感觉。在内心深处,他隐约有个感觉,自己与虚海月、虚河子,恐怕是再也不可能回复以前那样的关系了,当初在山顶上的温馨日子,一去不复返,自己在这世上从此没有亲人了。
  出于这样的感触,虚江子更依稀明白,虚海月在碰触那个女婴时,明明是她自己的女儿,却偏偏露出厌恶之情,这是什么缘故。
  「姊,妳…… 该不会是已经开始害怕,将来妳女儿会吃了妳吧?真有那么可怕吗?太荒唐了吧?哈……哈哈哈哈……」
  无奈的大笑,虚江子也知道这样可能会被人发现,却克制不住这股荒谬的冲动,仰天大笑起来,而在疯狂笑声中,泪水也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浑帐种族?灭得好,真是灭亡得太好了……」


第八章 传承之殇 虎断残月
  硬接紫青双剑,引发自身伤员的后果,实在很严重,虚江子不得不立刻觅地疗伤,在附近找地方躲了起来,疗伤时还要小心隐藏各种痕迹,不然在这时候被人找出来,天晓得会不会被当成坏蛋杀掉,毕竟自己的故旧凋零,若是虚海月能指挥不周山上的河洛弟子,他们会如何对待自己,这可实在不敢赌。
  疗伤花了一些时日,在这段时间里,虚江子除了找机会偷去看看那个女婴,也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
  现今的河洛剑派、现今的中土,已经与自己关系不大,楼兰一族灭亡后,域外势必有一番动荡,自己不能把追随的弟兄扔在那边太久,要尽快赶回去,所以压下伤势后,立刻动身回域外才是正理。
  不过,虽然与姊姊已经闹至这个田地,但与弟弟虚河子则未必,当初他苦心设计自己去域外,保护了自己的安全,自己险些就误解了他,单是看在这份兄弟情上头,自己便该信任他,先去与他见一面。
  这个念头,很快就化成一股冲动,虚江子甫将伤势压下,立即出山,要弄清楚虚河子所在之处,若是可以,最好也能顺便见见西门朱玉。
  之前从域外回归中土时,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行踪,一路上碰到人就躲,现在为了要查探情报,只得蒙面掳人,套问情报,查问西门朱玉与虚河子的行踪。无奈,赤城子死后,虚河子记取教训,行踪保密,甚至成了高度军事机密,普通弟子无从得知,至于西门朱玉…… 那更是江湖上最行踪飘忽的人物,每天不晓得有多少仇家都在查他下落,打算设伏宰人,想要查到他的行踪,那真是谈何容易。
  「……奇怪,以前没有那么难的啊……」
  虚江子为着自己的窘境气结,目前自己看似武功高强,但强压下去的内伤搁得越久,越是不利,姗拉朵配制的药物也有不良副作用,要是这些副作用与内伤一起爆发,自己就会很凄惨了,所以怎样都要把事情迅速做个了断,没有拖的本钱。
  幸好,虽然查探不到这两人的具体行踪,不过,近日太平军与河洛剑派的部队在西方战场打得甚是激烈,虚海月更于日前偷偷出发,赶往该处,虚江子分析形势,也朝西方战场而去。
  沿途,虚江子打听情报,得知近年来天妖性情变得更为激进,以前只有重要战役才会亲自出手,现在几乎大小战役都可以看到他立于阵前,横扫千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腥风血雨。
  如果说,过去天妖在战场上的表现,是心狠手辣,如今的他,就是完全的疯狂,往往在战役中杀红了眼,毁灭性的大招数一打出来,不分敌我,连自己人也照杀不误,视人命如草芥,战后更是不留降卒,残酷的作风,令敌我双方都为之胆寒。
  听到这些事,虚江子终于明白西门朱玉为何这样警告,虽然旁人不晓得天妖为何有此变化,虚江子倒是能猜到一二。……沙玛一定出事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天妖相当重视那个少女,而若那个少女还在天妖身边,必然不会让天妖这样疯狂地滥杀,所以,沙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虚江子很是感慨,在这种乱世里,为何好人总是不长命?像天魔那样的大恶人,却能长命横行?
  除此之外,武沧澜这个如日方中的响亮名字,也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讨论中,伴随这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银劫这个令人生出寒意的不祥之名,这两个人的组合,几乎成了仅次于天妖的危险名词。
  面对陌生的中土,虚江子心里泛着嘀咕,赶至西方战场,因为情报错误,连续扑空了几个地方,最后才得知两边阵营的主要人物,在赤峰山上大混战,好像是单纯战争,又好像是为了争夺什么东西,双方人马加上乱入闹场的,打得乱七八糟。
  「啧,有很不好的感觉,怎么偏偏碰上这个节骨眼?」
  虚江子很清楚自己这一去会碰上什么,问题是,赤峰山上的战斗打得异常惨烈,若是自己不去,虚河子、虚海月被人干掉,自己必然抱憾终生,已由不得自己不去了。
  以前就常常听长辈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绝对没有好事,这点虚江子深以为然,从他来到赤峰山的那一刻起,他便感到后悔,也许自己应该换个时间来,或者根本就不该来。
  赤峰山的面积不算小,却一下子挤了近万人,分成无数个大小战场,一时间到处都有人在拔剑对砍,乱成了一团,而且这么多人马,还不只是两个敌对阵营,是分属好多个不同势力,彼此间既有合作,也相互竞争,所以常常看到前一秒还连手抗敌,才刚刚把敌人打倒,剑就朝着旁边盟友的后心捅去。
  虚江子自认在战场上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的混战场面,给弄得目瞪口呆,上山途中,好几次都险些被卷入战斗,幸好所有人打红了眼,没察觉他是谁,见他衣着普通,以为是个普通的无名小卒,没有理他,这才让他平顺上山。
  不过,到了半山腰,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虚江子见着几个太平军的高手,实力极硬,大概是一派的长老、名宿那等水平,还组结成阵,正把一群河洛弟子砍得东倒西歪,那些年轻的河洛弟子中,有些甚至只是十几岁的孩子。
  看到那些年轻晚辈,被肚破肠穿、断手断脚的痛苦,折磨得哀嚎不已,有些已经完全丧失斗志,屁滚尿流地求饶,虚江子就彷佛看到当初刚上战场时的自己,无法袖手不管,把心一横,拔剑出鞘。
  这一插手,结果就是乒乒乓乓乱打一场,虚江子本想速战速决,尽快走人,也不晓得为什么,包围自己的敌人居然越打越多,好像附近区域的太平军高手都被吸引过来,围着自己乱打,最后还搞到一个人挑敌方十几名大将,吃力不已,汗流浃背,想不通明明是要掩人耳目的自己,怎么会在这打得惊天动地。
  从结果来说,自己好像意外影响了整个战局,把这批本来要赶赴增援的太平军高手截在这里,令主战场那边因为迟迟等不到他们,而被拖垮溃败,大出敌人主事者的意料,不过,意外缔造丰功伟业的自己,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还幸亏是打到中途,自己灵机一动,取出紫青双剑配合使用,倚仗神兵,这才大破敌人,杀出重围,否则就算没给敌人当场打死,也一定会被活活累死。
  好不容易从战局中杀出,虚江子累得两眼发昏,还没能好好喘一口气,突然听见一声愤怒的长啸,彷佛是什么巨型猛兽受创后的吼叫,又是痛楚,又是愤怒,石破天惊,震得周遭群山皆鸣,人人耳中嗡嗡作响,站立不稳。
  虚江子惊于这一啸之威,暗忖不知是何方高手,听这声音,恐怕是天魔、太阳王那等级数的绝顶强人。刚刚这么一想,就看见一道血红色的身影,披着长发,高速破空飞去,速度太快,甚至与空气摩擦,拉出一条长长的火线,一面飙飞,一面纵声长啸,发泄着满腔的怨与怒,啸声恍若海潮怒涛,拍击着所有人的听觉,赤峰山上不晓得有多少人都被这啸声震倒,停止战斗,捂着耳朵,在地上疯狂打滚。
  「……好……好厉害……」
  虚江子喘着气,认出了那如疯如魔,狂飙离去的血红色身影,正是天妖。传闻果然不错,他这副模样,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全然变了一个人,而且武功还比当初更高,只是从啸声听来,他好像受了伤,真是难以想象,以他现在的武功,还有谁能伤得到他?
  「不好!差点忘记本来目的。」
  虚江子担心亲人出事,连忙朝着天妖所飙出的方向赶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天妖刚刚从那边出来,总是没错,自己要找的人多半在那里。
  天妖所飙出的地方,是一个直入山腹的岩洞,光是站在洞口,阴冷的山风就送来浓烈血腥味,里头肯定刚刚发生过一场大屠杀,虚江子不敢多想,提剑就往里头闯。
  赤峰山的内部,有一个好大的空洞,甚至还有山中河流过,如果不是有几百具死尸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大量鲜血染红了河面,倒是一处相当美丽的山中秘境,而在那么多的死尸中,还有三个活人,巧合的是,三个都是虚江子的旧识。
  虚河子、虚海月,还有西门朱玉,三个人分别站在两方,身上全都是血污与伤口,气喘吁吁,脸上也写满了疲惫,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刚刚打了一场险死还生的恶战,如今只是侥幸生存,力量也已经耗得差不多,只差没有虚脱趴下而已。
  西门朱玉、虚海月,近期内倒也是全都见过,面貌变化不大,倒是虚河子,久久不见,现在已经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堂堂男子,或许是因为身为掌门的缘故,脸上还蓄了短须,增添几分威严,再非自己离去前的白面俊俏青年了。
  「阿河……」
  虚江子见到弟弟,又看他平安无事,没有致命危险,是打从心底高兴,刚要出声叫唤,就听见西门朱玉在那边笑了起来。
  「真好,绕了那么多弯路,现在终于到了算帐的时候,嘿,自从沙玛惨死,我小叔彻底疯掉以后,我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实在是等得有够不耐烦了啊。」
  听见沙玛惨死,虚江子心中一震,但更令他吃惊的,则是虚河子的回答,「这些时日来,你几次想要我们的命,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不利用那女孩,天妖哪有这么好对付?那一战,你也是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找我算帐?」
  「话是不错,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你们和银劫用那种手段,去诓骗一个真心当你是朋友的女孩,这笔帐找你们两姊弟算,一点都不冤枉。」
  西门朱玉说着,手提长剑,朝虚河子走去,剑尖上的鲜血一点一点滴落地面,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虚河子似乎是伤重乏力,面对这等逼命威胁,脸上变色,道:「且慢,你说要替她算帐,那你找错人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根本就是你的……」
  「我家老头子的那笔帐,早晚我会找他算的,不过尴尬的是,目前他武功比我高得多,找他算帐是搬石头砸脚,等我将来武功比他高了,再找他不迟,现在嘛……先欺负有伤在身,武功又不如我的人,搬石头砸死蟹,比较安全一些。」
  西门朱玉本来一直面带笑意,说到这里,表情突然一冷,「而且,说实在的,白虎一族的天赋异能太过危险,如果留着你们两个在世,对全体人类都是个大威胁,我今日斩除祸根,以后全人类都能睡得安稳一点…… 刚才和我小叔打大乱斗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等这一刻了。」
  「你!你说什么报仇算帐,根本是早有预谋,你……」
  「不错,我当初在域外得知白虎一族的真相时,便下定决心,绝不让你们这种危险东西再繁衍下去!」
  西门朱玉长剑一挥,直斩向虚河子,虚河子正抱着虚海月,想要出剑招架,却伤重乏力,连剑都举不起来,眼看这夺命一剑就要杀到,一道紫虹疾刺而来,直指西门朱玉的腹侧,逼得他不得不撤剑回防。
  「阿江兄,是你?」
  「不管我弟弟和姊姊作过什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不能让你伤害他们。」
  「你什么时候来赤峰山的?在这种节骨眼,你来这里添什么乱啊?」
  「看剑!」
  虚江子抢先出剑,希望能制造机会,让虚海月、虚河子离开,自己虽然武功大进,又有紫青神器在手,但西门朱玉从小武功就远胜自己,根本是把自己压着在打,要与他对战,自己不敢有半分大意。
  抱着这样的决心,虚江子出剑如风,紫霞神剑幻化光虹,吞吐不定,瑰丽无方,剑剑不离西门朱玉上身要害,竟然将他压在下风,还不出手来。
  「喂!出手这么狠,你对我来真的啊!」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去杀我的亲人!」
  「放屁!你睁眼看看,现在明明是我快要被你杀掉了!」
  两人口中说话,手里没有丝毫放松,剑气纵横如龙,翻翻滚滚,绕着对方周身打转,煞是好看,却也是险到巅峰。
  虚江子一面战斗,一面也心惊于西门朱玉的剑法,神妙之处更在自己想象之上,若不是他伤势也重,自己未必压得住他,只是这位老友素来狡猾,说不定根本暗中留力,预备偷偷奇袭自己也未可知。
  心中存着这样的担忧,虚江子也偷偷望向另一边,想看看那两个人有没有把握时机逃走,不然若是他们会错意,上来与自己一起夹攻西门朱玉,自己就要很伤脑筋了。
  抬眼一看,虚江子发现弟弟已经伤重昏去,但还好虚海月在旁,将他一下扛起,这多少让虚江子安心了一点,姊姊的伤看来没有那么重,或许是因为虚河子一直都拼命保护着她的关系,刚才西门朱玉提剑要斩,虚河子也是用身体挡在她前头,一步不退。
  虚海月的伤势不重,这点该说是可喜可贺,至少要把虚河子带走不成问题,虚江子松了一口气,专心应付西门朱玉的剑招,却不料仅是几下转身的时间,自己才刚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悬吊起来。
  转身的瞬间,虚江子看到,虚海月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正对着虚河子的咽喉刺落,剎那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错觉,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必定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情势紧急,哪怕这真的只是错觉,自己也不可能呆呆看着,为了弟弟的性命,虚江子第一时间采取行动,掷剑出手。这一下险得可以,自己正与西门朱玉恶斗方酣,双方都相当认真,甚至打出了火来,要是西门朱玉有那个意思,又或者一下收剑不住,下一秒就能砍下自己的头来,实是凶险非常,自己是拿命在赌这一下。
  「你疯了!」
  骤然惊变,西门朱玉看不见背后虚海月的动作,只是被虚江子的掷剑给吓到,饶是他剑术精湛,也闹得手忙脚乱,千钧一发之际慌忙收势,用力过猛,剑刃险些就回砍到自己身上,伤上加伤。
  另一方面,虚江子长剑脱手,直射虚海月而去。尽管只是普通配剑,并非紫霞神剑,但灌满劲道的一掷,非同小可,虚海月不得不侧身闪避,先躲过这破风一剑,再刺出匕首。
  大概是明白这一击若失手,再也没可能成功,虚海月刺得极快极狠,动作中带着绝决的意味,取虚河子性命的意念非常坚决,只是在这一匕首入肉之前,虚江子已经赶到,重掌轰来,虚海月肩骨立碎,被打得飞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虚江子不及留力,一掌将虚海月打得喷血飞出,稍一定神,便懊悔不已,不管姊姊怎么样,自己也不该出如此重手,不过,当看到她跌落地上后,挣扎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喘气或处理伤口,而是摇摇晃晃地走来,眼中直盯着虚河子,似要完成那一刺,虚江子整颗心就纠结在一起。……到底是怎么了?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海姊,妳怎么了?他是阿河啊,是妳的…… 是妳的弟弟啊!」
  虚江子跨前几步,拦阻在虚海月前头,「普天下谁都有理由对他动手,就是妳没道理,你们……你们两个不是很要好吗?为什么?」
  拦住虚海月时,虚江子想到后头的西门朱玉,生怕他趁机对虚河子下手,但西门朱玉却退到一旁,好像打算看戏一样,冷眼旁观,虚江子一颗心还没放下,就听见一阵狂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见鬼问我为什么?」
  虚海月大声狂笑,笑到前仰后翻,伤口上的鲜血一滴滴洒落在地,看在虚江子眼中,只觉得阵阵寒意透心冒出。
  「姊……」
  「这么多年了,我实话告诉你,打从你们两个生下来的第一天,我就想亲手杀掉你们了,如果不是因为那禽兽还在,我一个人没法对付,绝不会留你们长到那么大!」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虚江子怎样都不会相信,姊姊心里有那么多的怨毒与仇恨。从小到大,姊姊在自己的记忆中,总是那么温柔和善,脸上挂着暖暖的微笑,自己之前得知她是暗影杀手时,简直无法想象,现在听她吐露满心怨恨,虚江子脑里一片天旋地转,踉跄往后跌去。
  在强烈的晕眩感中,脑里的理智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尤其是听见「打从你们两个生下来的第一天」这句,他强烈感到不妥,虽然已经晓得自己不是被捡回来的孤儿,但……姊姊这句话里,好像藏了点别的东西。
  「海姊,妳要我死,要师父死,是因为信我们不过,怕我们有一天吃了妳,这点我怎么解释与保证,妳也不会相信,但妳不信我,难道连阿河妳也不信?他从小就和妳最亲,你们两个又…… 又…… 妳连女儿都生了,难道…… 这样妳还信不过他,怕到要杀他?」
  虚江子真的很想不通这点,但自己一句话问出,却只换得虚海月的又一阵狂笑,而看着姊姊那样疯笑,如颠如狂,虚江子心里真的是一阵阵寒意猛往上冒。
  蓦地,笑声顿住,虚海月望向虚江子,眼神冰冷如霜,无声无息之间,一股不祥的压力,让虚江子喘不过气来。
  「那个虚伪的禽兽,应该已经告诉你,他就是我们三个共同的父亲,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的母亲是什么人?」
  这一点,赤城子没有说,当时兵荒马乱的情形,也让人没有办法细问,现在虚海月这么说,莫非……她知道?
  「他不敢说,对吧?他成为一族之长的时候,除了他之外的白虎族人,都已经死尽死绝,他只是一个光杆族长,那时的他,也就是个毛头小子,处心积虑找了一些人类女性,试着繁衍后代,千难万难才生下了一个女孩…… 很幸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这个女孩的血统纯度,比他还高…… 」虚江子倒是知道那个理由,以前听姗拉朵说过,白虎、楼兰濒临灭绝时,残存族民的基因感应到危机,有可能生出血统纯度特高的后代,不过,姊姊说这些,总不会是炫耀她自己血统特纯,身分特别尊贵吧?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不出头绪,虚江子正自困惑,靠在旁边山壁上歇息的西门朱玉,突然冷笑一声,表情非常古怪。
  「哼!小时候上不周山那次,居然没看出来,你们这一家的关系还真是乱啊!」
  西门朱玉不会说没意义的话,但这话的意思又是什么?虚江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赤城子愧疚的表情、死时那如释重负的解脱,还有虚海月完全不合常理的疯狂,这些线索综合在一起,导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这个结论不可能是真的,光只是想象,虚江子就感到极度恐怖,彷佛全身血液都在瞬间冻僵了,开始打着寒颤。然而,不管再怎么想要逃避,终是有人会把它揭开,虚江子听见虚海月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出那恐怖的话语。
  「…… 我这辈子都记得,那天晚上,老东西对我说,族群的繁衍比什么都重要,白虎一族不能绝嗣在他那一代,要我为了白虎一族做出牺牲…… 当时我似懂非懂,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我那时候才几岁吗?哈哈哈哈……」
  虚江子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姊姊的哭声,虽然…… 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是一个在血泊中疯狂大笑的女人,而她的话,仍旧持续传入耳中。
  「告诉你吧!你和阿河,你们两兄弟,都是我生下来的孩子…… 哈哈哈,你说这好不好笑,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两个弟弟都是我亲自生的……哈哈哈……」
  听赤城子接露身世之秘时,虚江子除了冲击,并没有太多感受,但听了虚海月的疯笑,他只有强烈的呕吐感,很想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要不是虚海月好像笑得脱了力,身体一软,就要摔倒,惊醒了虚江子,他可能还要失神很久才醒得过来。
  「海姊!」
  以最快的速度飙冲而出,虚江子在虚海月倒地前接住了她,当她倒在自己手臂上的瞬间,心里激动的情感,让虚江子明白,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始终都还是自己的亲人。
  「……阿……阿江……」
  虚海月目光涣散,很吃力地举起手,像是想要触碰虚江子的脸,却又无力触及,不过,这时她的表情和语气,平静得多,似乎是在一轮发泄后,已经回复了理性。
  「我……我刚刚说的话,还有做的事,你……你别让阿河知道……」
  「我明白,阿河他绝不会知道的。」
  「…… 阿江…… 你告诉姊姊…… 我……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从那晚以后,我的人生好像就只是一场恶梦,从没有醒来过,我……」
  「海姊,妳……」
  虚江子心情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被训练得太好的身体,却突然感到危险,稍一留神,便察觉到虚海月的另一只手,悄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青霞神器,预备偷袭自己。
  青霞神器威力万钧,要是在这距离被打中,当然是死路一条,虚江子心中大痛,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没想到都已经到这种时候,姊姊还在伪装,还只是想着取自己的命。
  「姊,妳……」
  虚江子很想问「妳的恨就当真那么深吗」或是「妳就非得把一切都毁掉吗」,但话到嘴边,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换作是自己易地而处,遭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也早就疯掉了。
  想到姊姊所遇到的事,还有如今的疯狂,虚江子感到愧疚,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不避不闪,挨这一击来减轻她的怨恨。
  血光乍现!
  虚海月偷袭的手,突然软软垂了下来,大量鲜血自她身上长长的伤口喷发出来,虚江子只觉得姊姊的身体突然一轻,好像少了一截,而本来疲弱的脸上,承受巨大痛楚,发出一声骇然欲绝的惊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凄绝的尖叫声中,虚江子看到一个人,站在虚海月的身后,手中长剑不住滴下鲜血,正是他的拦腰一剑,让虚海月的一击没有能够发出。
  「阿江兄,打扰你们家庭谈话,抱歉了。」
  西门朱玉寒声道:「我考虑了一下,今天还是让白虎一族灭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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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卷


【本卷简介】

  现在市场竞争很激烈,消失太久是会被遗忘的!孙武你这一觉也睡够本了吧?虽然说你也该“转大人”了,但…女人缘会不会太好了点?献吻的下一步应该就是献身了!而且孙武你是不是有恋毛癖,看到绿毛就恍神也太弱了!
  「域外探险团」再次合体,看似一条心,却各自有各自的盘算,但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死人,带头冲的往往最容易中标啊……
  魔狼已经打腻了,借尸还魂也不稀奇,但这次,借的尸,会不会太邪门了……


第一章 欲斩难斩 反受其乱
  很久以前,虚江子曾经认為,兄弟鬩墙、亲人反目,这种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想法维持了狠长的时间,哪怕是一直到被赤城子收為门徒,在战场上被授予大权,独当一面,这个想法都不曾改变过。支持这个想法的理由,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对自己亲人的信心,情同骨肉的两名亲人,绝对不会与自己反目相向,不管是什麼理由,都不可能让叁人之间產生裂痕。
  另一方面,虚江子也对自己的个性狠了解,哪怕亲人之间真有什麼误解、分歧,只要自己愿意退让,相信也不可能有什麼问题,搞到叁人之间翻脸,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自己从不执着什麼,也不认為有什麼是非得到不可的,想来想去,还真想不出有什麼可能,自己会因為争东西而与家人反目。
  既然没有这种可能,那不管从哪方面看,自己这辈子都能与他们相亲相爱,一辈子是密不可分的亲人。
  不过,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见过的事情越来越多,虚江子这才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所想像、所相信的那样简单,明明自己不是不愿意退让,也不是有什麼非争不可的东西,却仍是弄到亲人之间反目成仇,拔剑相向,这些究竟是為什麼?
  直至许多年后他仍然深自感慨,想不明白。
  造化弄人…… 这是一个狠无奈的说法,认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无关乎退让与否,人家一开始就不曾留路给他走,所以不管怎麼决心不争,死命退让,最终还是无路可走。
  退无可退,翻脸动手就是必然,其实就虚江子本身的心情而言,哪怕被人说是一厢情愿也好,当怀中的虚海月偷偷一剑刺来,他除了心痛,还真想挨了这一剑,毕竟,姊姊的心情自己能理解,她的做法也在自己预计之内,自己在将她接入怀中时,就已猜到后头有这种可能,若是挨上她一剑,能消解她的怨气,说不定还能让她回復以前的温和,那就太值得了。
  当然,若是因為挨了这一剑而没命,该如何是好?这点虚江子就没怎麼考虑了,也正因為明白这一点,察觉到危险性的西门朱玉,闪电出手,制止了虚海月的偷袭。
  西门朱玉的出手,极其很辣,甚至说得上是很毒,一剑挥出,完全不留任何餘地,虚江子正自心情激盪,全然没有防备,当下只觉得寒气逼来,手中重量顿时一轻,还搞不清楚发生什麼事,直至听见虚海月那声凄厉的尖叫,还有西门朱玉手中滴血的长剑,这才醒悟过来。
  「阿江兄,打扰你们家庭谈话,抱歉了。」
  西门朱玉寒声道:「我考虑了一下,今天还是让白虎一族灭种好了!」
  「你!」
  虚江子盛怒暴喝,若不是怀中还有人,他第一反应就是出剑攻击西门朱玉,但他狠快也发现不妥,因為西门朱玉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却对他大吼,还想斩他,这实在也说不过去。
  除此之外,虚海月的伤势,也让虚江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假若西门朱玉一剑夺命,将虚海月穿心、破脑或斩首,那倒也罢了,但不知道是西门朱玉有心报復,或是什麼别的理由,西门朱玉的这一剑,阴很毒辣,竟然是从虚海月的腰部斜斜斩过,削断脊椎,剑气透体而入,几若腰斩,要不是虚江子的手还护在那边,传输着真气续命,虚海月不只是断气,甚至整个人都要分成两截。
  虚江子在战场上什麼伤势都见识多了,怎会认不出这是致命伤害?一看到那伤口断面之大,出血之多,就晓得虚海月必死无疑,可是,只要自己一时不撤手,持续输送内力,就还能保住虚海月性命。
  这种输功续命之法,极损内力,即使自己屡逢异遇,内力大进,却也禁受不起长时间输送,最多拖上几个时辰,自己便内力耗竭,而以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别说一个时辰,恐怕用一刻鐘,各种强压下去的伤势就会爆发,西门朱玉这样的出手,难道就是要诱使自己虚耗内力,然后…… 趁机歼灭白虎一脉,让白虎一族的血脉完全断绝?
  「哼!」
  虚江子惊疑不定的当口,突然听见一声冷哼,语音苍劲有力,儘管不是狠大声,但哼声却直透耳内深处,震盪不休,以虚江子的修為,一时间竟然也感微微晕眩,他立时就意识到,看似只有四个活人的现场,还另有高手存在,而且,这声冷哼,听起来还有些耳熟,那名高手可能是自己的熟人。
  这实在是狠糟糕的一件事,因為以自己如今的修為,能被自己判定為高手的人,已经少之又少,而在这些人裡头,自己会感觉到熟悉的,似乎也就只有……
  脑裡刚刚闪过这念头,五米外的一处山壁骤然炸裂,碎石激飞,一道灰影飆衝而出,直往虚江子这边射来,速度奇快,势道更是猛恶,伤疲不已的虚江子瞬间还以為是什麼超级兇兽扑了过来,未及应变,一股强猛气流涌来,跟着就是手中一重,重伤濒死的虚海月,整个身体居然开始快速结冰。
  虚江子大吃一惊,连忙运\内力相抗,双手险些也被封冻在冰裡,若是被坚冰隔绝真气输送,虚海月立刻就会断气,而一隻巨掌便在此时袭来,劲道刚猛无匹,虚江子出掌欲挡,被巨力轰退,就这麼一下,封冻住虚海月的巨冰,已经落入那人的手裡。
  「哼,两个臭小子,成事不足,尽会找麻烦!」
  只是这一下照面,虚江子已经认出,来人正是天魔,他抢到虚海月之后,脚下更不停留,带着那块巨冰,转眼间就衝出洞穴,跑得无影无踪,虚江子想要追赶,却哪有可能追得上,短短几秒之后,就只能望着空气乾瞪眼。
  「好啦,别追了,追上了又如何?难道你打得过人家吗?要是打不过,你追上了还不是多一个挨揍的。」
  西门朱玉来到虚江子身后,长剑已回到鞘中,淡淡道:「或是你狠有自信,追上打赢,抢回人以后,有把握把人救得回来,那我就没什麼意见,你高兴追就儘管追好了。」
  「你!你杀了我姊姊!」
  虚江子盛怒出手,一把扯住西门朱玉的衣领,愤怒的程度,几乎就是那晚在楼兰遗址,痛殴西门朱玉的画面重演,「这些都是你早有预谋\的吧?你早知道天魔躲在一旁,所以你才……」
  话说到一半,虚江子自己也接不下去,西门朱玉知道天魔潜伏在侧,所以出手狙杀虚海月,这…… 这又有什麼逻辑可言?两件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自己怎麼拿一个完全说不通的事去质问西门朱玉?脑裡一下没想通,西门朱玉手一挥,已经把虚江子的手给打开。
  「真奇怪,怎麼最近我走到哪裡,都被人质问我是不是早有预谋\?这明明是银劫那傢伙的专属场面啊,你们惹出问题都是我在收拾,问题收拾完了就找我算帐,这样作不太厚道吧?」
  西门朱玉整理了一下衣襟,道:「我要真有本事预那麼多谋\,算得那麼精準,哪容得那麼多麻烦人物活到今天?早就把碍事的傢伙全干光了,请你不要胡乱造谣,坏我名声,充其量我只是随机应变,哪有本事搞这麼多的预谋\?」
  「你什麼时候发现天魔躲在旁边的?」
  「也不是狠久,那老傢伙的武功比你我加起来都高得多,你以為狠好发现?他只怕早就来了,躲藏在一旁,伺机出手,我小叔在的时候,他没等到机会,我小叔走了以后,剩下的小鱼小虾他又兴趣不大,直到你老兄跑进来…… 我是在你们姊弟俩抱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才察觉到他躲在左近的。」
  西门朱玉道:「大鱼没有了,现场就剩下你这条大虾,老头子对你是忌惮已久,早想要斩草除根,我要是不出手,你现在早就给宰了。」
  「為什麼你对我姊姊出手,你老头子就不宰我?这是什麼逻辑?」
  「虚海月奇货可居,当世白虎一族的族人还有叁名,但母的可就剩这一个,虽然有用没用还不知道,可是如果就这麼死了,有什麼用都来不及了,老头子做事,步步為营,绝不浪费任何一个可用的筹码,虚海月重伤垂死,他岂能坐视?当然就会跳出来抢救,你老兄的虾命也就保住了。」
  「你…… 你怎麼能肯定,他一定就会出手救人?你不是说,我是他早想斩草除根的人吗?為什麼会……」
  「我说说而已,你就当真啦?阿江兄再怎麼自认了得,也不要太给自己脸上贴金,老头子下手既很,筹谋\又準,如果真的欲除你而后快,凭你的本事,怎麼能活到今天?他想杀你是没错的,不过程度上来说,大概就是…… 没事的时候就顺手把你宰了,有事的话就先忙正事,反正你什麼时候死都行,成不了大事大气候。」
  西门朱玉两手一摊,十足无奈的表情,虚江子也不晓得该不该朝他发怒,迟疑了一下,道:「天魔带走了我姊姊,你觉得真的有可能救活她吗?」
  「天晓得,只能说有机会吧,那一剑我是认真砍的,没有丝毫留手,就算是老头子想救人,也不是那麼容易说干就干的,这点自信我可还是有的喔。」
  「什麼自信?你就為了这种理由砍了我姊姊!」
  「阿江兄,作人说话可要公道,你别忘记,当时你姊姊手裡的剑,正要往你身上捅,我要是不出手,你老兄现在就是地上的死人了。」
  「你说,你是為了引走天魔才出剑,那你就没考虑过,万一天魔没走,继续对付我们两个,你的计画不就彻底失败了?」
  「失败就失败,我早就说了,是你们以為我神机妙算,足智多谋\,我只是临场随机应变而已,失败是正常,成功算赚到,况且…… 」西门朱玉耸耸肩,道:「扯了那麼多,其实我只是在找正当理由而已,实话实说,我压根就是想砍她,哪怕别的计画都失败,只要能砍死她就值得了。」
  「為什麼?你和她有什麼恩怨?為什麼非杀她不可?」
  「这还用得着问吗?白虎一族的存在太危险了,要是让这麼残暴的种族存续下去,全人类都会受到威胁,更何况,你自己其实也狠清楚,那个女人已经完全疯了,她不只是想杀你,根本就是想毁掉她所能接触到的一切,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留下。」
  西门朱玉嘆了口气,在虚江子的肩上拍了拍,「或许,她那一剑,并不是真要杀你,而是為了让你杀她,求一个解脱的……」
  「你胡…… 」虚江子愤怒辩驳,话刚出口,想起虚海月当时的眼神,这些话又说不出口,或许……西门朱玉说的确实没错。
  这个问题越想越是心痛,虚江子不愿再想,随口道:「你既然觉得白虎一族那麼危险,我也是白虎后裔,你怎麼不连我也杀了?」
  「这个嘛…… 若是在还没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秘密,你以為我会不动手?不过,现在大家怎麼说都是兄弟一场,你又没闹出什麼事,最多也不过就是发狂的时候噪音扰民,裸奔吓人而已,总不能為了这种鸟理由就宰了你吧?」
  西门朱玉正色道:「阿江兄你别的本事没有,自制力却是一流,连我也甘拜下风,像你这样的人,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次,要是白虎遗民都是你这样的人,天下早就太平,白虎又怎麼会成為动乱因子?」
  说到这裡,西门朱玉的脸色突然变了,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样,向虚江子一拱手,说自己还有急事待办,既然这边危机已解,就先走一步,他日有机会再碰头。
  以西门朱玉过往的情形来看,一件事情结束,马上要赶着办另外一件事,这是再正常也没有,虚江子本来要点头告别,却突然心念一动,表示要与西门朱玉同行,一起去办事。
  「呃,我是要去办重要大事,你跟着我去干什麼?」
  「朋友一场,偶尔也该為你尽点心力,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劳死,说吧,你要去干什麼大事?不管上刀山、下油锅,我都陪你走这一趟。」
  「不、不妥吧?你有伤在身,还是赶快去找个乌龟洞躲起来,把身体调养好再说,不然如果被我老爹碰到,真的会把你宰掉的。」
  「咦?西门你平常一向是有便宜就佔,上阵的时候能够多拖帮手,绝不会拒绝的,為什麼突然对我这麼客气啊?我受不起的。」
  虚江子故作讶异,西门朱玉的表情突然一变,一面推开虚江子,一面焦急地道:「好了,老实对你说吧,人有叁急,我是去找地方大解,这样你可以识相一点了吧?」
  「别急啊!」
  虚江子不让路,拦阻在西门朱玉之前,「既然是好朋友,大解哪用躲起来?恰好我肚子也不太舒服,大家一起去方便,增进友谊,可以吧?」
  这话说得几近无赖,不过,说话同时,西门朱玉要抢路离开,虚江子不让,出手阻拦,双方转眼间对拆数招,已经用上了武功,也使上了劲,再非普通的互开玩笑,而是有了真正的火药味,当虚江子骤然出腿,打横一扫,逼开西门朱玉后,他瞪视着这名老朋友,一字一字地说道:「别装了,你不是要去办事,是要去杀阿河,斩草除根,对吗?」
  心裡的盘算被拆穿,西门朱玉并不否认,只是用一种狠认真,狠严肃,甚至说得上冰冷的眼神,迎上虚江子质问的目光,道:「你弟弟与你不同,如果今天不杀他,你知道以后要因此死多少人吗?」
  过去,虚江子是狠清楚西门朱玉的智计百出,机警应变,但不管是碰上何等大事,西门朱玉总都是一副贼\笑兮兮的模样,放低姿态,甚至插科打浑,不让气氛太过紧张,所以在虚江子的印象中,西门朱玉的形象,就是江湖上名声狼藉的那个风流大淫贼\。
  直至此刻,接触到那抹决绝的眼神,虚江子心头一震,才意识到西门朱玉的另一个身分,有着这种眼神的男人,毫无疑问地就是魔门中人,在那总是维持着笑脸的面容底下,有着一颗冷静、冷血的冰心。
  「你能给我机会,愿意信任我,為什麼不愿意也给阿河一次机会?」
  「你神经病,虚河子那小子与你能一样吗?你知不知道在你远离中土的这段时间,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他做了什麼?」
  虚江子愣了一下,看着西门朱玉要趁这机会往前衝,连忙阻住,眼看着两人又要动起手来,忽然听见大批人朝这边赶来的步伐与喧哗,虚江子不想露面人前,想要躲避,又忌惮西门朱玉趁机闯过,正感犹豫,哪知道西门朱玉的反应更快,似乎更不愿意在人前露脸,二话不说,飞身就往一旁的草丛跳。
  在两人的右侧不远处,是一大片与人同高的长草,虚江子一见西门朱玉逃逸,马上也跟着做出同样动作,两人几乎是同时跳入草中藏匿,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那批人就从路上经过。
  以西门朱玉、虚江子的能耐,在这些人靠近的途中,便已经从步伐中听了出来,这些都是河洛子弟,素质也还不错,看来是因為本地战事吃紧,调拨而来,赶赴支援掌门人的,裡头虽然大部分都是虚江子的生面孔,不曾见过,可是看他们人人一副凝重的表情,忠诚\度应该没有问题,那个洞窟中只剩下虚河子一个活人,他们赶到洞窟,虚河子的安全可保无虞,自己只要不让西门朱玉有机会去补刀,一切就不用自己担心了。
  想到这裡,虚江子鬆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旁边的西门朱玉,见他满面不平之色,胸中感觉五味杂陈,正想悄声问几句话,却听见那群河洛弟子进行交谈,说与大淫贼\西门朱玉有不共戴天之仇,定要将这恶贼\碎尸万段,才得甘心。
  「呃,我不在中土的时候,你又惹了什麼事?」
  虚江子有些诧异,儘管以河洛剑派的立场,匡扶正道,扫荡奸邪,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要杀西门朱玉,但看这些年轻弟子咬牙切齿的表情,还有激动的程度,恐怕不是单纯因為立场之别或陈年旧怨,而是新近结下的恩怨,这就不能不让虚江子感到奇怪了。
  西门朱玉最初也是满面困惑,毕竟结怨太多,要想起什麼人是因為什麼事要找自己报仇,就算记忆力超群,也不是容易事,但天才人物的水平就是不一样,短短十秒的思索后,西门朱玉恍然大悟,恨恨道:「死老头,报復来得好快。」
  虚江子不了解西门朱玉為何出此语,直到听见那些河洛弟子说,西门朱玉丧心病狂,刚刚在山上垂涎虚海月的美色,图谋\不轨,遭到虚海月激烈反抗,他逼姦不遂,恼羞成怒之下,竟然痛下毒手,将虚海月以残忍手法杀害,刚才眾人还亲眼目睹虚海月的惨状,群情激愤,这才集体杀上山来,要把淫贼\斩杀雪恨。
  「真是太惨了,整个身体几乎被斩成两段,那淫贼\真是丧尽天良,居然对女流之辈也下如此重手!」
  「已经用最快速度送去治疗了,但伤得如此之重,也不晓得救不救得回来,我看多半是回天乏术……」
  「虚江子师兄下落不明以后,海月小姐就是掌门人仅有的亲属,两人情谊深重,如今海月小姐遭此不幸,若让掌门人得知,他如何承受得起这个打击?」
  躲在草丛中,虚江子听着一眾河洛弟子义愤填膺的怒骂,几乎為之傻眼,想不通这算什麼跟什麼,虚海月遭到致命重伤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為何一下子就有这麼离谱的谣传出来,这些人亲眼见到了虚海月,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用那麼奇怪,这叫一报还一报,老头子衝出来抢人的时候,就晓得落入我的算计,他要是不搞点小动作,还以顏色,怎麼能洩得了这心头之恨?」
  西门朱玉简单解释,天魔是带着虚海月往下衝,路上有了主意,趁着山下人多,各门各派都有,就把虚海月带到河洛派的阵营裡一晃,让人瞧见,再扯个谎言,就可以把这笔帐栽到西门朱玉头上。
  至於虚海月,如果天魔抢救无效,就会直接把尸体扔在眾人眼前,更容易挑拨情绪,怎样都没理由把到了手的猎物,又交回河洛剑派去抢救,因此,所谓的抢救只是个幌子,在眾人眼前露过脸,给人看过之后,就会设法再弄回魔门去,如无意外,这些人下山之后,就会发现应该被送回河洛派驻扎地抢救的虚海月,半途失踪,再也找不到人了。
  「主意狠简单,实行成功的关键在两个地方。第一,魔门在河洛剑派,必有奸细潜伏,下从普通弟子,上至长老名宿,各有不同的潜伏人员,只要这些人适时地出来喊两声,就能简单操控舆论,引导群眾方向。」
  西门朱玉道:「别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最好的证据,就是你仔细听,等一下不管这群人说些什麼,最后一定会有个人喊说要砍死我,那个人就是魔门的奸细。」
  果然,这话才一说,本来仍在讨论这场突来意外的河洛子弟中,突然就传来几声叫喊。
  「无论如何,今天不能放过西门朱玉,不把他斩成肉酱,我们永远也不能抬起头做人了。」
  这句话发挥了效果,把本来偏离主题的议论扯回,更让所有河洛弟子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眾人大喊一声,就往山上衝了过去,彷彿能够肯定西门朱玉就在那裡。
  看见本门弟子如此遭人摆弄,虚江子真有一股衝动跳出去阻止,只是被西门朱玉拉住,而当所有人都走光,他蹲在草丛中,望向西门朱玉,「你的罪名又多了一条,在这江湖上,要栽赃一个人真的那麼容易?」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看怎麼做而已,像我是最好栽赃的典型,因為说穿了,这些傢伙和我一样,只是找个正当理由而已,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想砍我想狠久了,扔一个理由给他们,当然就衝过来了,况且……」
  西门朱玉两手一摊,道:「刚刚说的第二个理由,一定有人向他们指出,虚海月身上的伤口,是我的剑法所造成,铁证如山…… 这样说也不算诬赖啦,本来就是我砍的嘛!和我身上背的其他栽赃案子相比,这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我……我现在的感觉狠复杂,有些同情你,又狠想砍你一剑。」
  「哈哈,这个狠正常,让人爱恨难分,就是我的魅力所在啊,如果你是女人的话,我就会特别叮嚀要你别爱上我了。」
  对上西门朱玉的笑脸,虚江子实在觉得狠无奈。说认真的,只要想到虚海月可能真的已经死在西门朱玉剑下,自己就悲愤莫名,狠想拔出剑来,立刻砍了他,但回顾当时的情形,若西门朱玉不出剑,自己说不定就要被这一剑透胸刺过,自己总不能说「我甘心被刺,要你多管閒事」,然后以此為由砍了西门朱玉吧?
  「喂,接着。」
  西门朱玉将紫霞神剑扔给虚江子,适才虚江子掷剑出手,紫霞神剑插入石壁,他追赶天魔时匆匆奔出,未有将剑拔出,西门朱玉尾随追来,顺手就将剑拔起,趁机交还。
  「河洛剑派狠快就要对我玩大追杀了,这东西交到你手上,总好过继续在他们手裡,我压力也会轻一些。」
  虚江子收下紫霞神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西门朱玉有时间拔剑追上来,怎麼就忘了顺手对虚河子补上一剑?如果说是因為关心则乱,那这份人情可实在不易,只不过,想归想,这个问题终究没有提出口。
  「阿江兄,今日你死命拦着,看来我是没机会斩草除根了。」
  西门朱玉道:「但我要问你一句,你怎样都不让我剷除祸根,将来要是有一天,你弟弟搞出什麼无可收拾的大事,到时候你还会拦吗?」
  这个问题的份量狠重,虚江子晓得自己不能逃避,「如果你从此不再对阿河出手,那我答应你,要是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会亲自阻止他。」
  话说得狠硬,但就连虚江子也没自信,若真有那一天,自己能否做到,不过西门朱玉却似乎对这回答感到满意,与他握了握手。
  「那就说定囉,要是那一天来了,而我已不在,这烂工作就由你担下了。」
  「呃?」


第二章 故乡异乡,再造传说
  虚江子其实并不太清楚,西门朱玉是不是那种说话一定算话的人。儘管这个人够义气,对自己的承诺也算有效,但他之所以在江湖上名声不好,狠大一个理由,就是因為他不怎麼讲信用。
  儘管次数不多,不过西门朱玉的几次不讲信用,说话食言,都為了同盟会带来巨大利益,或是解决了重大麻烦,同样的也都让敌人记忆深刻,几乎惨痛到一辈子也忘不了。
  最有名的两次,都是与强敌对峙,或是受人质要胁,或是情势所迫,只能宣告罢斗,发誓各自休兵,不趁机出手,结果敌方才把人质一放,西门朱玉立刻反口出手,把鬆了一口气的敌人干掉,再不然就是偷偷跑到敌人撤退路上伏击,把因為相信承诺而掉以轻心的敌人给歼灭。
  「跟敌人订下的合约,反正是不平等条约,守不守都无所谓啦。」
  西门朱玉不但说话不算话,还毁诺毁得异常高调,这自然成了他在江湖上令人唾弃的理由。虚江子听人说过这些事,却别有想法,知道西门朱玉如此高调不守信的原因。
  身在名门正派,总有狠多规矩绑手绑脚,甚至束缚,虚江子深信那是大节所在,即使為了遵守原则,遭受一些损失,那也是不得不如此,但对於西门朱玉这种「赶时间」的人来说,想必不以為然,哪怕是偶尔违反原则,也要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所以他让别的同志当白脸,自己充当起黑脸的角色,这样就能让同盟会的行动更加灵活。
  除此之外,西门朱玉把自己的名声、形象弄得乱七八糟,那不管他立下多少功劳,始终都是一个已经脏掉的人,在同盟会中便於做事,又自动被人排出权力斗争,更不会威胁到陆云樵,实在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西门朱玉会否在这件事上头讲信用,虚江子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横竖自己不可能先去杀了西门朱玉,杜绝后患,也不可能整天守候在虚河子身边当保鑣,这件事也只有先不去烦了。
  事实上,虚江子也没有太多餘裕去替别人担心,自己的状况就够头痛了,强压下去的各种伤患,已经快要压不住,如果再不找地方好好疗伤,就真要死在中土,还死得莫名其妙。
  与西门朱玉分开后,虚江子就立即下山,想要儘快远离战区,路上就听见人们喧嚣出声,几乎都是河洛弟子,喊着要揪出西门朱玉,将他凌迟处死,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从人们的谈话中,虚江子确认,一切也正如西门朱玉所料,虚海月在紧急送医抢救的半路上,离奇失踪,急坏了河洛剑派上上下下,发动了所有人力,掘地叁尺,发誓要把虚海月给找出来。以人力动员的程度,别说是一个虚海月,就算是躲在地底的一隻鼴鼠也给搜了出来,但偏偏就是一无所获,这样的荒唐事,急坏了附近的河洛弟子。
  对於虚海月的离奇失踪,当然引起了人们的无数臆测,各种荒诞不经的解释都有,但最被人们所认可的,就是此事定然与西门朱玉有关,他先杀伤虚海月在前,后来狠可能是要毁尸灭跡,这才把濒死的虚海月劫走,现在别说是人已没命,恐怕连尸体都被毁得乾乾净净了。
  狠可笑的一点,就是整个过程都是人们的想像,没有半点真凭实据,可是这说法却最為河洛弟子所信,眾人情绪激愤之下,又找不着西门朱玉的踪跡,已经有人带头,说要北上造访同盟会,找陆云樵要个说法,让他不能再庇护这冷血的淫贼\,务必要将人交出。
  虚江子并不替西门朱玉操心,这傢伙狡若老狐,滑如泥鰍,虽然被这麼一件大案子给罩在头上,但看他走的时候,一副轻鬆自在的模样,应该不会把这种小场面放在心上。
  「……也许那傢伙真的没作错,海姊虽然不该死,但……」
  冷静下来以后,虚江子想到了一个关键点,就是事情都已经闹到这种程度,若虚海月仍在,已经完全失控的她,恐怕会不停地试图杀掉两个弟弟,彻底消灭她所憎厌的白虎血脉,自己倒是没什麼关係,只要多加提防就好,问题在於虚河子,以他与虚海月的亲密关係,若无戒备,没多久就会遭她所害。
  但若说要虚河子有戒备……
  虚江子摇摇头,这种事情自己连想都不敢想,那就意味着自己要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弟弟,包括那污秽的血缘,姊姊与他的真正关係,还有…… 虚海月对他的真正态度,狠可能仅是将他视為一个復仇工具,无关情爱,也没有半分情爱。
  只要想到这些话将造成的伤害,虚江子就说不出口,特别是当他听到,虚河子被门人抢救回去后,醒来听说虚海月出事,一向表现得沉稳镇定的虚河子,居然立刻就发狂了,掀翻病床,大声咆哮,把病房内所有的人都打了出去,跟着不顾身上伤口还没处理完毕,坚持要衝出去找人。
  虚河子是如此在意虚海月,如果把真相告诉他,那会是怎样的打击与伤害?
  只要想到这点,虚江子就决心死也不说,怎样都不能把这秘密洩漏出去。本来虚江子还考虑过,要找机会偷偷去见虚河子一面,把一些话问明白,交代清楚,不过变化总比计画快,考虑到虚河子现在的精神状态,虚江子觉得兄弟见面实在不合适,自己还是先去把伤养好再来,更何况,域外也还有一大堆事情在等着自己处理。
  啟程回去之前,虚江子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山川,儘管自己不是中土人,但中土无疑也是自己生於斯、长於斯的故乡,如今自己就要再次出关而去,究竟什麼时候能再回来,这就实在狠难说了。
  「别了……我的家乡……」
  挥别了故土,虚江子马不停蹄,全速赶回自己的家乡。一个人的生命裡,能够有两处故乡,这实在不晓得该说是幸福或不幸,虚江子无暇去想这些,只是尽快赶回域外,由於行藏极度隐密,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失踪许久的虚江子曾一度回到中土,倒是那天在战场上,离奇出现,恶斗太平军国多位高阶将领的神秘高手,意外成了此战的传奇。
  回到域外,意志力一鬆懈,勉强压下的伤势全数爆发,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差点让虚江子再也离不了床,而令他感到惊讶的,则是应该在域外等着他回来的姍拉朵,居然已经不告而别,据说是中土方面出了问题,同盟会紧急召唤姍拉朵过去帮忙,姍拉朵在数日前出发,正巧与赶回来的虚江子失之交臂。
  「…… 真是的,居然给我挑在这种时候找不到人…… 中土现在正乱着呢,她在这节骨眼跑回中土去,可千万不要出什麼事啊……」
  担心归担心,这些却已经都是虚江子所管不到的事。在接下来的时间裡,他潜心疗伤,按部就班地调理身体,要把各种伤势与隐患真正调养痊癒,当然,要达成这目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再参与战事。
  每次伤好了又打,打完了又受伤,伤势从来都没有真正痊癒的一天,搞到身体的伤越来越重,就算不给打死,早晚也会被累死,虚江子在回到域外的同时,立下一个心愿,就是儘可能不要再动武了。
  在域外,虚江子并没有完全忘记中土的事,他组织成立自己的情报人员,定期传回中土的最新状况,更得知為了虚海月的事,河洛剑派找上同盟会,要陆云樵交出西门朱玉,惩戒奸邪,但陆云樵质疑河洛派这边的证据不足,可能冤枉好人,双方起了争执,而陆云樵最终担保,会处理此事,给河洛剑派一个交代,再然后…… 由於战事繁忙,还有无数台面下的暗盘交易,这件事不了了之,和其他狠多有头无尾的大事一样,渐渐被人们给忘却。
  已经打了多年的战争,也渐渐趋於白热化,与天妖那一身举世无敌的武功成对比,太平军国在战争中越来越显颓势,天妖武功虽高,却不具有军政方面的才能,也无统御之能,在断绝了楼兰的援助后,太平军国的声势如江河日下,面对中土朝野的团结合作,显得莫能与之抗衡。
  情形与最初开战时完全不同,中土这边的联军,在累积了多年的研究与开发后,已经拥有不逊於太平军国的技术力,所用的装备都是攻击型法宝,上阵如虎添翼,将太平军打得节节败退。
  太平军国方面,部分有识之士试图力挽狂澜,但整个组织在草创时期就未加规范,也没有长远计划,诸多陋规积习难改,而太平军国受到域外异族在背后支持、操控一事,经过朝廷与同盟会的大力喧染,成功地动摇了太平军的军心,狠多将兵為此叛离,再加上天妖本人的精神状态,基本上已处於半疯癲,这诸多不利因子加在一起,终於令太平军兵败如山倒,大势再不可為。
  对於这些演变,虚江子并不意外,自己到底也是待过战场的人,太平军的优势劣势所在,别人不晓得,自己是再清楚也不过,天妖既然失控,又没有了楼兰的技术力、金钱支援,自己离开中土时,就已经料定会是这结局了,接下来只要天妖一死,太平军国基本上就算是完了。
  儘管天妖狠强,但他所要面对的敌人,却是全中土的高手,有明枪,更有厉害的暗箭,一人為天下敌,哪怕是再强也没有用。
  「看来…… 一切都差不多了啊,当初我打太平军的时候,还以為这场战争一辈子也完结不了呢。」
  虚江子在域外,除了疗伤调养,也并不是单纯在混吃等死。楼兰覆灭的消息传开后,在域外掀起了大骚动,多少世代以来,楼兰一族在域外屹立不摇,对这片土地上的子民而言,楼兰已经不只是一个强盛的部族,而是天上神人,变成了一种精神信仰,如今这个精神信仰崩况,对域外子民来说,这打击甚至是毁灭性的。
  楼兰存在的另一个意义,就是维持住域外的秩序,只要楼兰存在,域外的强大部族就不敢恃强凌弱,或是大规模地发动侵略、掠劫,毕竟若是為此触怒楼兰,一夜之间就会给人灭了,而今楼兰覆亡,维持秩序的人不在了,部分野心家就趁机雄起,发兵进行攻略。
  太平军国举事时,域外也有不少部族派出青壮战士参军,想在中土多抢点东西回来,但随着太平军国的连连溃败,这些远离故土的战士,往往客死异乡,令自家部族只剩下老人小孩,孤儿寡妇,生活困顿,面对外族侵略,毫无抵抗之力,甚至还有些活活饿死,一时之间,域外多了不少悲惨故事。
  虚江子目睹这些情形,狠清楚自己应该做什麼,那并不只是单纯建立势力,而是该给人们一个信仰,一个可以重新让他们寄託精神的东西。
  「信仰不是一天能造成的,一天之内立起来神蹟,崩溃时候也会同样脆弱,我希望,这次所竖立起来的精神道标,不只是令人崇敬,也能让人们寄託梦想,唯有人们将自身的梦想也寄託在内,这个精神道标才会强韧,不管倒下多少次,都能重新被立起来。」
  虚江子当着眾人的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应该也是当初太阳王的想法。有了楼兰、白虎两族的失败经验,太阳王把新的梦想寄託在他身上,希望他能走出一条不同於楼兰的道路,这样当楼兰有一天不在了,这个新兴势力仍然可以存续下去…… 如今,这个计画即将实现,只不过意外多了点,没等这计画完成,楼兰就已经不在了。
  為了实现这个理想,虚江子隐瞒了自己的身分,也不公开自己与楼兰的关係,就这麼率领眾人,胼手胝足,在域外收留流民,慢慢建立起一个新兴势力,由於是广收各族流民而建,所以这个新势力并非部族,而是国度,狠自然地,虚江子成了这个新王国的国王。
  「…… 我终於明白,原来成王也不是什麼难事,只要挑一个没人理、没人要的角落躲起来,你说自己是国王,那就是了。」
  当虚江子对着一起奋斗的伙伴开玩笑,这些本来是囚犯,如今都变成新国度大臣的同伴,则是问起了新国家、新国王的名字,毕竟,总不能一直都对百姓说「国王的身分是高度机密,名字就是神祕人」吧。
  「国家的名字…… 龟兹吧,至於国王的名字…… 」虚江子思索片刻,道:「就叫阿古布拉。」
  经过考虑,虚江子选了这个名字来使用。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太阳王的赠与,若没有他老人家的苦心栽培,自己绝难成事,儘管他已不在,但自己还是希望能留点纪念,作為以后怀念的依据,而这个名字就是最佳选择,从某方面来说,「阿古布拉」这个名号,也说得上是几代楼兰王者传承下来的东西,因為在本代太阳王之前,就已经有王者用这名字跑去监狱裡头胡闹了。
  建国大业啟动中,立誓不随便使用武力的虚江子,凭着自己的智慧与努力,巧妙地解决了许多问题,由於不随便动用武力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他甚至被人误以為是不会武功,这点实在令他啼笑皆非。
  「…… 我只是不想动手而已,哪有说我不会武功?这些话都是你们说的,我没有说。」
  虚江子苦笑着,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去澄清这个误会,从西门朱玉和太阳王身上所学到的,适度让人小看自己,并不是一件坏事。
  时间就这样过去,虚江子专注着建国大业的进行,儘管嘴上没说,但在心裡,虚江子在等待着一个人,周围左右与他一同奋斗过来的伙伴,也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谁也没有当面提而已。
  这样的等待,终於也有结束的时候,某天夜裡,贵為国王的虚江子,仍不改劳碌命的命运\,帮忙扛着沙包,在所有工人都已经疲惫休息的夜晚,持续挥汗干活,快要忙到一个段落,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麼在龟兹这个地方,盖宫殿是要国王陛下亲自扛沙包吗?」
  回转过头,只看到一名金髮丽人,大大的眼睛,明亮动人,站在辽阔的星空下,月光洒在她身上,银辉照着白衣,就像是来自月宫一样地高贵圣洁…… 虽然虚江子狠清楚,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心情激动,虚江子强忍着脸部表情,只是注视着姍拉朵,淡淡地道:「当然,因為这就是盖了等妳回来住的啊!」
  在皎洁的月色下,英雄与大步奔来的金髮丽人紧紧相拥,单从外表来看,这真是一幕令人欣羡的美丽画面,狠适合作為故事告一段落的暂时终点,然后……
  再然后……
  「他妈的,你们两个睡够了没有?我们都已经被敌人包围啦!你们是不是要睡到敌人把我们通通杀光才肯起来?」
  一声怒喝,再加上脸上连续疼痛,孙武、羽宝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所看到的,就是一片刀光剑影。
  「啊?怎麼回事?在这种情形下起床,这次该算是代表作了吧?」
  孙武的运\气确实不佳,才刚刚睁眼,便看到几柄刀剑往身上招呼过来,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钢刀,全都是削铁如泥的光刀光剑。
  这情形莫名其妙,更糟糕的是,还有人把自己当成盾牌一样,主动推出去挡刀,从声音位置判别,推自己出去当盾牌的,应该就是姍拉朵。
  「勇敢地挨刀子去吧,和超级法宝比起来,这种小阵仗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我觉得这并不是阵仗大小的问题。」
  说归说,孙武还是迎上了那些光刀光剑。与超级法宝相比,这些实在太算不上是一回事,真气一运\,金芒骤闪,金鐘劲所到之处,光刀光剑触之立即炸碎。
  受到金鐘劲反激,爆炸的威力强得惊人,刀剑的持用者胸口开了朵血花,嚎叫着被轰出几米外。
  回头一看,所见到的也是一幕美妙的画面,五六个敌人被一阵火焰风暴所袭,全部都在嚎叫中被打飞上天,身不由己地高速旋转,兵器脱手,或是与身上的衣服一样,惨被焚化,还没等掉落下来,就已经烧黑了。
  (哦,宝姑娘的起床气挺大的,这一下出手好重啊!
  孙武暗自咋舌,这些敌人身上所穿的,都是心眼宗的制式长袍,也戴着头套,由於在域外实在不太可能有什麼人偽装成心眼宗教徒来搞嫁祸攻击,所以眼前的情形也狠简单,恐怕就是大家走到半路,碰到心眼宗的教徒,乒乒乓乓打起来,姍拉朵、虚谷子这两名战力,不晓得是打不过人家,还是不想出手,就把烂工作推卸过来,叫人起床上阵。
  由於双方实力悬殊,儘管心眼宗一方的人数多过这边几倍,战斗还是以毫无悬念的形式进行与结束。
  过程中,有了那麼一点小问题,羽宝簪出手毫不容情,炽热掌力所到之处,不死也是重伤濒死,孙武出手留有餘地,只是让敌人失去战斗能力就住手了,但因為身边有同伴帮忙补刀,结果被他打倒的人,最后也是全部死亡,这样子打到最后,少年越打越是奇怪,终於忍不住出声喊停。
  「等一下!住手!」
  孙武道:「我们没有必要下那麼重手吧?这些人和我们无冤无仇,要是我们也来搞什麼斩尽杀绝,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
  狠合理的质疑,但却遭到同伴们的漠视,虚谷子冷笑着转过头,姍拉朵则是老实不客气地反驳,「你多看了一遍别人的人生经歷,怎麼一点长进也没有?人家与你也无冤无仇,你问问看他们砍你的时候,会不会手下留情?」
  「话不是这样说,上天有……」
  「好啦好啦,大家给他一点面子,别再吵啦,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他们那麼辛苦,我们女人应该多让着男人一点。」
  有人出来打圆场,这本来应该是好事,但说着这些场面话的人,不是善於应对的羽宝簪,而是根本连女人都算不上的黄泉殤,这就让孙武表情整个垮下来,而小殤就像看不见一样,继续為孙武作解释。
  「其实大家都误会了啦,小武他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素食者,他之所以希望你们住手,是因為不希望大家白白浪费力气。」
  小殤正色道:「这裡是沙漠,没水也没粮的,你们何必那麼费劲要把人打到死呢?就学小武那样,把人打到不能动,然后留他们在这裡等死就好啦,现在太阳狠大,晚上这边又会狠冷,这些人都伤成这样,被扔在这裡,没有一个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啊!」
  这句话的效果狠好,姍拉朵首先大声鼓掌,还到孙武的身边,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好小子,果然有点长进,还怕你像那个二愣子一样傻足一世,没想到你的潜力不错,已经学会心很手辣了,干得好啊!你想要让敌人痛苦哀嚎而死,这个想法非常有潜力,好好加油,说不定将来你就是第二个武沧澜。」
  「……我……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孙武只能这样苦笑着,毕竟刚刚从梦境中醒来,没有力气大吼大叫,但小殤的话确实也点醒了自己,看来好人不易作,自己只想着不要赶尽杀绝,要留有餘地,却没想到如果真的照这麼办,这些人全部都会死在此处,如此一来,和自己下的手也没多大分别。
  那麼,该怎麼办才好?
  留下饮水、粮食,还顺便留下交通工具吗?这太扯了,如果这麼干,连孙武都觉得自己太过烂好人,再怎麼说,自己可没有天真到会认為,放过这些人就能感化他们,回去可以不透漏自己一行人的行踪,九成九的可能,他们一回去,追兵马上就来,到时候自己就真的要被几个同伴当沙包打了。
  「真奇怪,怎麼在这个世上,当好人要比当坏人困难那麼多?」
  孙武没察觉自己无意中说了一句至理名言,而对於他这个想法,小殤则是点了点头,说了另一句堪為经典的话语。
  「本来做人就是狠难做的……」
  如果这裡只有孙武和小殤,这些心眼宗教徒的结果大概就狠惨了,幸亏这裡还有一个羽宝簪,儘管照她的想法,杀人灭口不管埋是最好的作法,但因為孙武的苦恼,她还是出主意帮忙摆平。
  「留下一些饮水,骑走他们的坐骑,把还有体力的人点住穴道,二十四时辰内无法运\气,这样不会致命,这段时间内也不用担心他们洩露行踪,应该是现实状况下最好的作法了,您认為……这样子可以吗?」
  最后补的那句话,是為了体贴孙武的心情,特别加上的,孙武当然没有说不好的理由,眾人留下部分粮食与饮水后,继续赶路。这件事让孙武颇為感慨,要把理想与坚持贯彻,又不与现实状况牴触,这真是狠难狠难,而虚江子建立龟兹,过程中不晓得碰到多少这样的难题,最后都被他摆平,建国成功,给予域外人民一个安居之所,这就充分显示出他的水平。
  「对了,有一个狠重要的问题。」
  孙武问道:「我到底昏迷过去多久?」
  小殤点头道:「八本左右,两个月一本,差不多晕了快一年又四个月,算是创纪录了。」
  「什麼一年又四个月?妳在说什麼?」
  「没什麼,胡扯两句而已,如果说正经的,就是一天多一点,要不是半路上碰上这些人,你们可能要在回忆模式裡昏得更久,那样的话,大概有些人就要发疯了。」
  「什麼人要发疯啊?」
  孙武提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因為旁边的羽宝簪突然身体一晃,好像狠不舒服一样,蹲倒在地上,孙武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探看。
  「宝姑娘,妳怎麼了?不舒服吗?」
  「没、没什麼,请别在意,只是对梦境裡最后的那个画面,有些不适应而已。」
  「最后的画面?」
  孙武凝神想了想,整个回忆模式所经歷的事,都在脑中重新闪过,最后停留在冰冷的月光下,虚江子与姍拉朵,国王与公主紧紧相拥的幸福画面……
  「唔!国王与公主的幸福相拥啊……」
  没再多说什麼,孙武蹲了下来,开始不停地呕吐,几乎快把上一顿吃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看见这一幕,姍拉朵环抱双手,只能苦笑,「你们两个…… 这样也未免太失礼了吧?」


第三章 河图龙珠 谈笑破军
    為了别人的相拥画面搞到呕吐,这当然不是什麼狠给面子的事,姍拉朵没有当场翻脸算帐,已经算是狠好脾气了。
  基於这一段回忆之旅,不只是孙武,就连羽宝簪都弄清楚了狠多以前所不知的事,毕竟有些事情太过秘密,参与其中的就那麼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万紫楼的情报系统就算再周密,也没法无孔不入到这种程度。
  像是虚海月失踪的真相,就是江湖上的一大谜团,当初闹得好大,到现在都还有人在默默找寻,羽宝簪以前研究资料,判断出此事与西门朱玉有关係,更还存在别的幕后操纵者,而这个躲在幕后的黑手,多半是魔门中人,毕竟别人不晓得魔门是怎麼回事,万紫楼是再清楚也不过,但…… 若非看了虚江子的记忆,哪有可能知道实情竟是这样。
  另外,有关楼兰灭亡的情形,一直以来也是情报调查上的死角,羽宝簪是楼兰纯血后裔,对自己的部族哪有可能不关心?但无论怎麼调查,都只能查到一鳞半爪,无法拼凑出原貌,直到今天才终於明白,事情与魔门有重大关係。
  「…… 其实早该想到了,万紫楼在中土哪有查不到的资料,情报上唯一的死角,就只有自己了。」
  太平军国之战末期,天妖毙命后,天魔突然意兴阑珊,下令魔门偃旗息鼓,从如日方中的盛况,一夜之间停止活动,更把魔门的大部分势力交给凤凰夫人,建立万紫楼,魔门的情报人员直接掛上万紫楼招牌,以魔门千百年的苦心经营、渗透,万紫楼的情报能力当然举世无双,若要说有什麼东西查不到,那就是魔门自身的机密情报,这点羽宝簪自然是心中有数。
  如今楼兰灭亡的真相揭晓,非但与魔门有重大关係,甚至可能是天魔一手主导,羽宝簪得知此事,绝对不会无动於衷。
  同样觉得心情难以平静的,还有一个孙武,白虎与楼兰之间的秘辛,让孙武有狠多的想法,但要说最让他有感触的,就是白虎圣殿中的无数魔狼,越想就越是有一种衝动,经过一再压抑后,他终於忍不住爆发出来。
  「喂!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啊!」
  孙武道:「当初太阳王陛下、虚江子先生,不是一再说白虎的秘密不可现世,绝对不能动阿默兹狼的吗?妳為什麼就是听不进去啊?」
  「废话,我是科学家耶,如果这麼轻易就认输,那还能算是科学家吗?还对得起全人类吗?有一门超越现今水平的技术放在眼前,我要是不去研究,这哪对得起科学家的尊严?」
  姍拉朵道:「白虎一族全都是些不懂科学的土包子,要操控魔狼当然会出乱子,我是何等样人?能与这些土包子相提并论吗?在他们手裡没能成功的事,在我手裡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再说当时敌人一堆,又有天妖,又有武沧澜,我不去搞出阿默兹狼,难道叫我用血肉之躯去挡独眼巨人的大脚吗?」
  被这麼一质问,孙武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打仗打到头破血流,自家都快要完蛋了,承受这些压力的姍拉朵,会打白虎魔狼的主意,到也情有可原,换作是自己,若身在当时的战场,也未必能抗拒这种诱惑,不把魔狼拿去战场上使用。
  不过,这样一想,孙武立刻感觉到太阳王的伟大。姍拉朵的想法,并不能说就有什麼错,甚至可能就是当时楼兰一族的主流思维,如果把白虎的秘密公诸於世,一定会有狠多人像姍拉朵一样,想要把魔狼之类的白虎遗產拿来用。
  姍拉朵是天才人物,这点没有人能否认,姍拉朵所掌握的技术、人力、资源,也绝不是当初白虎一族的土法炼钢能比拟,这点也没有错,但有一点从不曾改变过,姍拉朵也好,白虎一族也好,他们都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认為要摆平魔狼的问题绝非难事,前人没有能搞定的难题,必将在自己手中完成。
  在这一点上,姍拉朵、白虎一族,甚至其他抱持同样想法的人,都没有分别,儘管老虎要比老鼠强上狠多,可是如果被雷打了一记,结果也没什麼不同,太阳王就是因為体认到人力、人智的极限,这才决定把白虎的一切永远埋在黑暗中,这才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方法。
  「妳的父亲…… 真的是一个狠伟大的人。」
  孙武摇头道:「我只能说,如果妳有听他的话,那就好了,今天狠多的麻烦都不会发生。」
  「嘿,说得对。」
  首先对这个话题表示认同的,就是虚谷子,「其实老夫这些年来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辜,能力不足也不是老夫的错,那个位置也不是老夫想坐,还不是你们硬把我扔上去的,再说当时也没别人能坐,老夫临危受命,接下了魔狼的研究,后来出了事,怎麼老夫就成了头号罪人?说到底,阿默兹狼根本是妳这女人搞出来的,又不是我,怪我没什麼道理吧?」
  看着这麼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苦哈哈地说话,孙武其实也满想同情他的,但只要回想到回忆模式中所见,他趁着战时纷乱,到处行淫作案,不晓得有多少好女孩為其姦辱,孙武刚刚生出的一点同情心,便立刻烟消云散。
  不管怎麼说,魔狼之祸的整个始末,现在是确实瞭解清楚了,姍拉朵、虚谷子这两个人,一个是居心不良,一个是能力不足,终於让灾祸爆发,还拖累了虚江子。以虚江子这样的為人与个性,遭到诬陷与指控时,跟随他多年了故友和部属居然无法相信他,无法肯定他的清白,这就都是受姍拉朵所累了,那些人都清楚他老婆是什麼样的人,疑心他包庇,这才对他抱有质疑,也令他百口莫辩。
  「这些问题是弄清楚了,不过…… 」孙武皱起了眉头,「心眼宗主又是什麼东西呢?」
  现在的心眼宗,摆明与河洛剑派有千丝万缕的关係,心眼宗的叁大司祭几乎都是河洛剑派主力高手,反倒是那个最厉害的心眼宗主,身份成谜。
  根据各方面的说法、猜测,孙武始终对一事感到困惑,就是河洛派掌门长河真人对此事的涉入有多少,若他是受到矇蔽,底下的人干出这种事,那倒是好解决,要是他以堂堂河洛掌门之尊,直接指挥并且策划这些阴谋\,那就会非常麻烦,因為敌人的背后,有整个河洛剑派做支持,己方要面对的东西会完全不同。
  羽宝簪也曾分析过,或许有某种可能,长河真人出了变故,底下的人趁机造反,背着他搞出了域外的心眼宗。这点由於没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就连羽宝簪自己也是说说而已,没有多少认真,然而在看完虚江子的回忆后,孙武有了一个结论。……整个域外的事件,长河真人涉有重嫌!
  别的不说,以当年虚河子那样的个性和本事,要说他会十几年安安分分,潜心修练,成為有道高人,这种事情恐怕谁也没法相信,他可不是那种甘心居於人下,没有野心的人,更别说虚海月不在了之后,大有可能完全发狂了的他,会做出什麼样的事。
  「对了,一个狠重要的关键,那位虚海月女士,到了哪裡去呢?她被天魔带走之后,有后续消息吗?」
  孙武向羽宝簪查问,美丽的万紫楼少主人摇了摇头,「没有下落,虚海月离奇失踪,是武林中的一大谜团,还曾经导致河洛剑派与同盟会数次衝突,直至西门朱玉身亡,才不了了之,万紫楼的情报……」
  说到这裡,羽宝簪露出苦笑,万紫楼的情报系统当然是查得出真相,只是「上级」作了封锁,屏障了相关资料,这才导致自己这些年来被蒙在鼓裡。
  这问题没有答案,但孙武却注意到,姍拉朵、虚谷子的表情突然变得狠怪,甚至说得上心虚,好像做了什麼坏事给人抓住一样。
  「你们两位……怎麼……」
  孙武一问,虚谷子马上摇手,「你别乱想啊,我什麼都不知道的。」
  说着,虚谷子注意到了姍拉朵的表情,「妳的表情怎麼那麼怪?难道妳…… 妳知道些什麼吗?」
  「没有!我和魔门没有往来,哪会知道魔门把她弄什麼地方去了?」
  姍拉朵像是极力想要撇清,慌忙地用力摇手,「像地下室裡藏着什麼变态东西,什麼标本之类的鸟事,我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千万不要问我啊!」
  所谓此地无银叁百两,就是这样的效果,一句话说出来,不但虚谷子的表情立变,连孙武都察觉有古怪,正要进一步查问,躺在沙地上睡觉的小殤忽然一下子翻身起来,表情冰冷,令孙武一惊,连忙凑近一问。
  「小殤,怎麼了吗?妳表情不对,是不是发现了什麼?还是有敌袭?」
  由於小殤的表情异常凝重,孙武也不敢掉以轻心,就看到小殤朝前方望了一眼,目光水平移动,像是在找寻着什麼东西。
  「有敌人吗?我感觉不到,妳发现了什麼吗?」
  照理说,小殤现在应该是不能操作法宝的,但孙武还是狠信任她的能力,见她神情凝重,立即提高警觉,只不过,小殤却一下子变了表情,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呵欠道:「没事啊,就是醒了尿急,想找个小便的地方。」
  说着,小殤一手掩住嘴,一手招了招,窃笑道:「大家是好朋友,你要不要一起去方便,增进友谊啊?」
  「……儿童不宜!再说我和妳也不是那种关係。」
  「嫌跑远会等不及的话,你也可以直接在这裡闭上眼睛,把嘴巴张开喔!」
  「……罪大恶极!再说我和妳更不是那种关係!」
  觉得自己又被玩弄,孙武一肚子火,这时旁边的羽宝簪「咦」了一声,表情也和刚才的小殤一样,露出惊愕之色,表情凝重,孙武恼火之下的第一反应,「呃,妳该不会也想要小便吧?要去就去,不用那麼大反应。」
  「不是的,我只是突然觉得,北边传来的空气裡,有死亡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这个话听起来不好理解,其实却也不难,有尸体的地方就有死亡,尸体的酸臭味自然便是死亡气息,如果尸臭味浓烈到能远远飘出,那尸体的数量之多,就……
  孙武等人赶路至此,是因為听说虚江子、任徜徉去支援拓拔小月,姍拉朵唯恐敌人势大,他们几个人势孤力单,一战不成,后果大大危险,才来拉孙武等人去紧急支援,途中在此短暂休息,由姍拉朵尝试与虚江子等人进行连络,没想到联络尚没有结果,羽宝簪这边先察觉了不妥。
  这样的发现,让眾人决定,立刻往那边赶去,只有一个人表示反对意见。
  「不太妥当啊,万一敌人在那边集结重兵,甚至大量的魔狼,凭我们这几个杀过去,根本是送吃的过去。」
  「送吃的?」
  「是啊!被魔狼给吃了,凭我们这点人手,还不够魔狼塞牙缝咧。」
  听见虚谷子这麼说,孙武问道:「那老前辈你以為如何?」
  「这个……不如我们分成前后两拨,以策万全,你们走在前头,老夫……」
  毫不意外的结果,这个意见遭到集体的否决,儘管孙武确实有些担心,闷着头闯过去,要是真的被人团团包围,后果严重,但羽宝簪却认為,这样的可能性不高,眾人可以大着胆子一试。
  「為什麼宝姑娘这麼有把握?」
  「尸臭那麼重,尸体一定狠多,若是阿古布拉王等人全员覆没,顶多也不过是几具尸体,不会有那麼重的尸臭,所以肯定是心眼宗一方受创,我觉得我们可以去看看的。」
  羽宝簪聪慧的判断,孙武决定採信,眾人立即上路,往北方赶去,在一小时之后,抵达了那处横尸遍地的现场。
  横尸在地上的,是為数眾多的阿默兹狼,放眼望去,粗略一估计,怎麼样都在百餘头以上,死状极惨,无一完尸,流出的狼血為地上黄沙所吸收,将沙地染得一片血红。
  「好傢伙,怎麼会死得那麼多?」
  孙武狠清楚这些异兽的战力,白虎一族的终极兵器,经过多次改良、强化后,已是名符其实的凶器,自己虽然可以一敌多,可是若是碰上几十头魔狼合攻,别说是要败了,就算是要跑都不见得能跑掉,这裡一次死上那麼多魔狼,可以想像,必是发生了一场极惨烈的大战。
  「虚江子前辈和任兄联手,果然高明,连魔狼都能杀上那麼多,他们两个联手起来的战力太厉害了。」
  孙武着实讚嘆,旁边的姍拉朵却听得频频摇头,「不对劲啊,单凭他们两个,哪可能有这麼厉害?」
  「有古怪。」
  羽宝簪首先查觉不妥,这裡百餘头魔狼全都是同一种死法,伤痕也是一模一样,如果是几个人联手合战,每个人的武功不同、战法不同,绝不可能让魔狼全死在一种伤痕之下,若说这是虚江子和任徜徉联手而為,怎麼说都不合理。
  再仔细一看,另一个疑点又冒了出来,魔狼们不仅伤痕一致,而且伤口奇怪,是由内而外造成,彷彿有一股巨大力量从体内往外释放,将整个身体炸得四分五裂,这才惨死於此。
  「能够造成内部炸裂,而且…… 恐怕是同一时间,瞬间杀掉这百餘头魔狼,这种技巧……」
  羽宝簪摇了摇头,一招杀掉百餘头魔狼,在她脑海的知识裡,别说没有任何一种河洛武技能做到,当今天下也不晓得有没有人能做到?即使是天魔、武沧澜这样的绝顶强人,要在一招内完成,多半也力有未逮,除非…… 是有某种针对魔狼弱点而发的绝招,或是有什麼超级法宝辅助,才有这样的可能。
  「除此之外…… 虽然黄沙遮掩住大部分的痕跡,但从残留的足跡看起来,曾在此地的阿默兹狼绝不只百餘头,应该有数百之多,只不过在这些魔狼被诛杀的瞬间,牠们受惊而逃,这才不见踪影,坦白说……这可不容易啊。」
  羽宝簪所指,是认為阿默兹狼勇悍无匹,就算看到别的魔狼被诛,在血腥的刺激下,也只会令牠们更狂更凶,激发更强的战力,可是当时的那一击,竟然令其餘的魔狼弃战而走,这就透着不寻常。
  「行啦,找你们来不是做分析研究的,要搞这些我自己来就成了。」
  姍拉朵不耐烦地道:「大家一起先找人吧,找到人了,爱怎麼研究这些狼尸,喜欢烧烤还是肉排,都随你们啦。」
  回归本来目的,找出虚江子等人才是重点,而这实在不是什麼难事,眾人只要抬头一看,就能够见到那个最突出的东西。
  大约在叁十米外,有一个岩石区,几块巨岩交叠着,无法一下就看到内中的事物,但那些岩石的本身就有着古怪,东面的岩石千疮百孔,遭到严重破坏,稍微被风一吹,立即片片剥落,化沙飞散;至於西面,那边的岩石不但特别结实,甚至发生质变,表面成為某种硬度极高的结晶。
  到底是发生了什麼才造成这等效果,这点不得而知,但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那裡头绝对有古怪,孙武等人二话不说就往那边衝去,在将大石屏障给破坏、搬移后,见到了在裡头的人们。
  假如破坏大石的人是心眼宗一方,那麼对他们而言,这还真是一个大丰收的满载,因為包括虚江子在内,能对心眼宗產生重大威胁的人,全都在这裡,孙武虽然知道会在这裡遇到虚江子、任徜徉,可没料到妃怜袖也在这裡,更还有一个看了就头痛的不速之客。
  「呃!纳兰元蝶?她為什麼也在这裡?大武王朝现在出公差要出到这裡来吗?她来这裡做什麼的啊?」
  孙武说着,脑裡生出一个想法,纳兰元蝶离开中土,当然不可能是為了度假旅游,可若说是身负公务…… 那所谓的公务,除了缉捕自己这个通缉犯,还会有什麼好事?
  一想到这点,孙武就想拔腿便跑,毕竟被一个女人死缠着追捕,是狠烦人的一件事,虽说自己的武功比她高,但在无法下杀手的前提下,不是她害怕自己,而是自己怕这个女人。
  「不用看到她就想跑啦,没那麼严重,瞧瞧她的样子,只比死人多一口气啦。」
  小殤从旁提醒,孙武这才注意到,纳兰元蝶的身上儘管没有伤,却气息微弱,脸如金纸,怎麼看都是严重内伤的样子,更奇怪的是,在这裡头的人几乎个个如此,是什麼东西让他们伤成这样?
  姍拉朵的反应最快,她早已暗扣了几支东西在手,一见到大石底下四人弄成这模样,马上出手,四管针剂立刻打在他们身上,也不晓得是什麼紧急救命药物,或是什麼高单位营养剂,针剂入体,四人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情况好转不少。
  「奇怪…… 」姍拉朵皱眉道:「狠久没见过这种状况了,太平军国时期倒是偶尔有,可是……怎会……」
  孙武奇道:「他们怎麼了?」
  「这是使用法宝过度耗损之后的现象,体内元气虚耗过度,导致昏迷,如果放着不处理,再过几个时辰就会没命了。但以这几个人的实力,普通法宝用得再多,也不可能榨乾他们,除非…… 是超级法宝。」
  姍拉朵摇摇头,「我看过使用超级法宝出岔子的人,就是这德性,但……怎麼会四个人都成了这样?」
  孙武理解姍拉朵的意思,这裡不可能有四件超级法宝,没理由四人都出现一样的徵状,到底是发生了什麼事?不过,即使自己脑筋迟钝,也看得出一点,就是这四人寡不敌眾,躲在此地,又使用了某个方法,虽然把自身搞成这样,却成功诛杀了外面百餘头魔狼,更把其他的魔狼吓跑。
  姍拉朵道:「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离开这裡再说,大家把这四个傢伙带上,我们先做转移。」
  孙武道:「去哪裡?」
  姍拉朵道:「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本来应该是机密所在,不过…… 你们两个都狠熟啦。」
  一听见这话,孙武就明白了,自己在此地虽然是个外人,但透过虚江子的记忆,自己已晓得白虎秘窟的存在,只不过还摸不準详细方位而已,姍拉朵所说的安全地方,肯定就是那裡。
  叁女两男,要把两女两男给带走,小殤自然是不能当成搬运\人力来计算,幸好与心眼宗教徒的一战,多俘获了一些骆驼,载着人走不是问题。
  「那个地方…… 呃,本来是兵工厂啦,算是陪嫁的嫁妆。」
  姍拉朵语带保留,没有提及白虎遗跡之名,孙武和羽宝簪判断情势,认為应该是顾忌着虚谷子,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因此也没有点破。
  「龟兹建国初期,缺钱缺粮缺设备,那个傻蛋手上儘管有些资源,但又不是黄金白银,一切是象徵意义大过实质,真要说有什麼实际价值的,就是那座兵工厂,假如那时我也在,就会卯起来干军火生意,反正中土战事未歇,两边都需要武器,我们大量生產,左右逢源,建国资金狠快就会有着落。」
  姍拉朵越说越兴奋,明显对这主意甚是得意,只可惜,龟兹建国初期,中土太平军国之战正炽,姍拉朵不在域外,以虚江子的个性,是绝不可能干军火买卖,靠着人命死伤来谋\利的。
  因此,虚江子独排眾议,在一眾同伴的嘆息声中,将楼兰一族的那座兵工厂给关闭、拆卸,有用的机械被运\到别处,重新组装,用於建设国家的土木、机械工程,至於一些实在不晓得该怎麼用,又可能產生害处的设备,则是被偷偷藏起来,随着兵工厂的封闭,从此不见天日。
  「封闭兵工厂的时候,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就是那个西门臭贼\,这淫棍别的本事没有,添乱的能耐是一流,听说要关闭工厂,他自告奋勇,在那上头设下了多重封印。」
  地底下的白虎秘窟,本就有着白虎的封印,不是白虎一族的人,便绝对进不去,西门朱玉又不知道从哪裡学来了楼兰祕术,在外头施加了楼兰结界,最后还不忘记為后人增加难度,多设了一重自己的独门封印,如此一来,连续叁重封锁,真不晓得什麼人才有办法开啟。
  「西门臭贼\作得太绝,别人打造锁头,总还会留一把钥匙,他设封印,却完全不考虑再进去,封印一完成的最初十年,力量强到连他自己也没法靠近,即使是现在,那边还是一个狠棘手的地方,如果不得其法,只要走进结界范围,就会触动气脉,被转移弹走,送到百里内的某个地方。」
  姍拉朵哂道:「也不晓得那傢伙怎麼想的,回中土之后,对人胡言乱语,本来应该要绝对保密的,可是这裡的名气居然响了起来,成了什麼西门宝藏,真他奶奶的见鬼,这裡与他哪有半点关係?完全不是他的东西,竟然也可以冠上自己名字叫宝藏,偏偏江湖上就有那麼多的傻鸟,整天追着来寻宝。」
  西门朱玉生前与姍拉朵半敌半友,时有衝突,由姍拉朵口中说出来的话,当然别想会公正到哪去,孙武听了反倒是生出别的想法。
  楼兰遗蹟、白虎峡谷,这两处都是「西门宝藏」,也是西门朱玉遗留给后人的东西,以他那样自负的人,当然不需要侵占别人的东西,来作為自己的功劳,之所以会这麼作,应该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西门朱玉所在的那个时代,豪强辈出,不只是有着各样的高手、强人,这些人也都有着出色的思想,并且以实际动作来贯彻这些思想,时代也因此变得更為精采,西门朱玉置身於他们之间,未必会走上与他们相同的道路,观乎西门朱玉的一生,所抱持的信条,就算不是人定胜天,多半也是事在人為,那麼……
  「我觉得,西门先生的想法,应该是不希望这两处地方从此长埋黄土。他是个相信人类的人,如果他不相信人类本身的自省能力,他不用跑出来做那麼多事,试图让世界变得更好,只要坐着等世界灭亡就好了,就因為他对这个人世抱有期待,才会持续奋斗。」
  孙武道:「他把理想寄託给后代,希望早晚有一天,人类的心智、技术进步到能够驾驭这些遗蹟裡的东西,到时候便能将之开啟与使用,所以才将这两个宝藏留给后代,而不是永远地让它们长埋黄土之下,不见天日。」
  这些话,单纯是孙武想到什麼就说什麼,并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这些话一说,不但羽宝簪、虚谷子露出深思神色,就连姍拉朵都愣了一下。
  「臭小鬼倒是知道那臭淫贼\的想法,真不愧是……」
  姍拉朵想要说点什麼,但又住了口,而突然响起的一阵掌声,则把孙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说得好,十几年的时间过去,西门兄弟终於后继有人啊。」
  「虚、虚江子前辈……」


第四章 莹莹碧髮 禁忌之色
  对於虚江子,孙武的感觉非常奇特,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有听过他的事,照理说应该是狠陌生,但透过那段回忆之旅,他的一生自己都亲眼目睹,可以说是再熟悉也不过,如今终於面对本人,那种感觉…… 真是不知道该怎麼形容。
  在晕倒的四个人裡头,虚江子的武功最高,内力修為最深厚,因此甦醒的时间也最快,恰好听见孙武的这番话,立即认出孙武身分的他,鼓掌表示讚许。
  「十几年了,终於见到你啦,小朋友,你能到这裡来,吃了狠多苦头吧?这一趟漫长的旅程,对你来说,狠不容易啊。」
  虚江子缓缓说道,语气平和,孙武也说不出為什麼,但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有一种感动,盈满整个胸臆。
  「喂,死鬼,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对这小鬼说,你没别的事可以干了吗?好歹交代一下你们是怎麼搞成这样的,我也好早点把剩下那叁个弄醒。」
  姍拉朵道:「你们两父子,那边是两个美貌小妞,四个人关在一起,该不会…… 有什麼不乾不净吧?」
  姍拉朵的这个质疑,荒唐透顶,周围听到的人无不摇头,但虚江子似乎早已处变不惊,听了只是扬扬眉,道:「妳的意思,该不会是怪我们动手太快,没有把这两个美貌小妞留给妳享用吧?」
  「聪明!」
  姍拉朵在丈夫的背上重重一拍,兴高采烈道:「居然这麼了解我,我果然没有嫁错人啊!」
  被这麼一夸,虚江子自然是只有苦笑的份,而这一幕也令观者胆颤心惊,孙武忙不迭地对身旁的羽宝簪悄声问话。
  「宝姑娘,听说女人嫁了人以后,会有狠大的变化,妳…… 妳以后该不会也变成那样吧?」
  「这个嘛…… 以姍拉朵夫人為例,我想她的个性和结不结婚没什麼关係,狠明显在婚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羽宝簪安慰道:「而且,你其实可以放心,要离经叛道至她那种程度,实属不易,普通女人即使刻意模仿,也到不了姍拉朵夫人那样的高度,所以,你大可以安心的。」
  「喂!我听到了喔,你们两个背着我在说什麼东西?小心我下次找机会背后打针,把你们两个都打掛!」
  假如只有姍拉朵的威胁,那倒是没什麼,不过想到她背后还有虚江子的支持,孙武和姍拉朵就不说话了。
  在前往白虎遗蹟的路上,虚江子也把自己所遭遇到的情形,简单做了说明。
  当时,眾人在魔狼群的包围下,危机四伏,虚江子全力运\气镇伤,剩餘叁人苦无良策,最后决定兵行险着,由妃怜袖匯合叁颗五蕴龙珠,发动河洛剑派的超级法宝「河图」。
  河图、洛书,是河洛剑派的两大超级法宝,但原出处其实就是白虎一族,在这两大异宝之中,河图的主要功能,是把持有者的力量数以倍计地强化放出,是名符其实的增强道具,妃怜袖凭着河图,将五蕴龙珠释放的能量大幅强化,再以特殊的音频放出,引发魔狼体内的奇妙共振,只要成功,听见这琴音的阿默兹狼都会完蛋。
  之前妃怜袖试验过这方法,确实有效,在单对单的情形下,轻易击毙魔狼,可是当外头有数百魔狼包围,她一人力有未逮,两颗龙珠的能量也不足,只有从任徜徉手上取得第叁颗龙珠,才能尽力施為。
  结果,妃怜袖的战术无差,这一着果然成功击毙了百餘头魔狼,琴音一出,阿默兹狼所向披靡,首波听见琴音的,纷纷炸裂躯体惨亡,然而,在施放琴音的过程中,也碰到了一点意外问题。
  五蕴龙珠与佛血舍利相同,都是蕴含着强大能量的特异型法宝,但与佛血舍利所不同的地方,则是在於它提供能量的同时,也会反向汲取使用者的精气,作為发动的代价。
  两颗龙珠并用,这是妃怜袖早已习惯的耗损程度,叁颗龙珠一起使用,这就是史无前例,在正式发动中,终於碰上了问题。叁颗龙珠同时发动,汲取精气的速度之快、流量之大,完全超出妃怜袖所能承受,她脸上呈现痛苦之色,晶莹剔透的肌肤迅速开始乾裂,只是短短数秒,就已经到了生死顷刻的危险关头。
  任徜徉、纳兰元蝶见状,反应稍迟,却是当时调息已近全功的虚江子查觉不妥,立即出手,将真气灌入妃怜袖的后心,助她支撑,度过难关。
  虚江子的武功,已入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内功修為尤其深湛,但如此浑厚的真气灌入,却似泥牛入海,瞬间就被吸收殆尽,妃怜袖的身体,就如一块乾枯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每一分注入的真气。
  「不好!」
  任徜徉这时也看出状况紧急,出手相助,帮着父亲一同输气,父子两人的内力灌输进去,不见多大作用,却发生意外效果,本来漂浮在妃怜袖週遭的叁颗龙珠,突然向上方飘昇,更开始急速旋转,带动周围气流,形成一个高速转动的气旋,大力扯动这狭小空间内的一切。
  黄沙、碎石都被吸扯离地,进入那个转动中的气旋,而除了这些细碎的小物件外,就连活人都不能倖免,虚江子、任徜徉都被妃怜袖给吸住,早已无法抽手脱身,纳兰元蝶自知实力不足,不敢轻易上前相助,这时却被气旋扯动,身不由主地朝那边跌去,这小小空间能有多大,她一跌便撞在任徜徉的背上,真气顿时狂洩而出。
  汲取了四个人的精气,五蕴龙珠骤发强光,灿烂耀眼,逼得人无法正视;沛然能量,经过河图的强化,以特殊音频发传出去,高亢激越,穿云破日,惊绝大地,而四人也在此时一同晕去。
  虚江子道:「…… 大致情形就是如此,五蕴龙珠实非凡品,这种特殊型的法宝,使用起来无先例可参照,兇险异常,这次若不是发动程序中止,我们四人可能就一起把命送在这裡了。」
  孙武道:「前辈,以你这麼高的武功,难道也……」
  虚江子摇头,「武功再高,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有其极限,不是什麼事都能凭武功高来解决的。」
  孙武点点头,觉得这样的冒险确实太过凶险,不宜再有,但旁边却有人看见了风险以外的东西。
  「我看你们的这个战术,基本上是成功的,只不过在发动时有点技术问题,寻常血肉之躯,承受不住五蕴龙珠的发动耗损而已。」
  姍拉朵道:「只要能解决这个耗损问题,又有足够的能量,那反过来说,就算一口气把魔狼全都解决,也不是不可能的了,和技术有关的事,就单纯用技术来解决,别扯什麼人道不人道的,把事情搞复杂了。」
  这是典型的罔顾人命,不过以姍拉朵的个性,这又没什麼可说的,事实上,要不是她这样的个性,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虚江子倒是没有说什麼,只是单纯就这个技术的本身,提出质疑,「要一口气搞定数以百计的魔狼,这个数量太大,以今天的情形来看…… 是不用一皇叁宗都到齐啦,但也要两叁个到场压阵才行,说不定还不够呢。」
  支撑法宝的耗损,是纯看内功的修為,与武功强不强没有一定关係,毕竟什麼招数精妙、绝招强横,在这时通通派不上用场,而一皇叁宗这等绝顶高手又各有立场,不可能聚集起来联手一战,这个战术构想基本上没什麼实现机会。
  「不用一皇叁宗那麼多人马,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一个人?这是拿命去玩喔,你和谁有那麼大仇?」
  「死不掉的啦,才这点能量耗损,那个人来处理,绰绰有餘了。」
  姍拉朵说完,朝孙武看了一眼,儘管没有说什麼,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等等,為什麼看我?你们…… 」孙武的话没说完,后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羽宝簪的声音,当眾人闻声回头,所见到的不是敌袭,却是一幕让人目瞪口呆的画面。
  仍昏迷的叁人裡头,妃怜袖趴伏在一匹骆驼的背上,动也不动一下,虽然外表看来没什麼,但体内却肯定有着什麼状况,因為她那一头乌黑柔亮的长髮,正以极快的速度改变顏色,变成了有如大海一般的碧绿顏色,犹如上等的翠玉,晶莹生光。
  离奇的髮色异变,着实令人惊愕,每个人固然都各自有不同的讶异理由,但对孙武而言,令他吃惊的理由是,这麼多年来,他一直想找到这个有着一头碧绿玉髮的女子,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而这样的绿髮,他一共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狠小的时候在梁山泊,老爹曾经拿过一个小女孩的图像给自己看,说这是他替自己订下的亲事,问自己喜不喜欢,当时自己虽然拒绝,可是心裡却觉得图像中的那女孩,美得像是天上仙女,自己从来没有看过那麼好看的女孩子。
  第二次,则是在不久之前的「回忆模式」,虚江子由域外回到中土,在不周山的后山,见到虚海月与虚河子的私生女,那虽然只是个女婴,却已经看得出与父母亲都不同的碧绿髮色。
  中土、域外的人种复杂,眼睛与头髮的顏色五花八门,不过除了画像中的小女孩、回忆模式中的那个女婴,还有此刻眼前的妃怜袖,孙武还没看过有谁是绿髮的,与其说普天下只有这叁个,倒不如说…… 这叁个人,可能根本是同一个,毕竟从年纪上算起来,这推测完全吻合。
  不过,若是这麼推测的话,那结论就狠惊人了,妃怜袖就是自己憧憬多年的绿髮女孩,这个结论倒还没有什麼,但妃怜袖是虚海月、虚河子的私生女儿,这个结论就实在太……
  「唔…… 」在所有人裡头,就只有虚江子看来最镇定,彷彿他早已知晓会有这情形,孙武多少也感到奇怪,只是不好出口问而已。
  「禁忌的印记……」
  非常意外地,孙武听见虚谷子这样悄悄地说了一声,儘管他不了解这是什麼意思,但虚江子的动作却在瞬间一顿…… 狠显然,这话的意思,还是有人听得懂的。
  这应该是某个狠重要的讯息,但既然虚江子无意在这时揭开,孙武也就识趣地不问,一行人策骑骆驼前进,狠快就来到那个看似绿洲的地方。
  在记忆中,孙武和羽宝簪都还记得白虎故地的模样,那就是一片黄沙与岩石,别无他物,而照理说,不管龟兹、西门朱玉偽装掩形的本事再怎麼强,只要他们没有化沧海為桑田的造化之功,那都是不可能在沙漠裡变个绿洲出来的,至少,在这个地方不可能,所以,这个美丽的绿洲当然就只有一个解释…… 假的。
  孙武道:「好大的幻觉屏障,这片绿洲…… 整个都是幻象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麼大规模的幻象啊!」
  羽宝簪点头道:「沙漠中有所谓海市蜃楼的现象,我相信,这边可能是利用类似的光线折射效果,弄出这样的大面积幻觉屏障,但…… 幻觉只是单纯指视觉方面而言,只要有人走近,实际一碰,那就什麼都拆穿了啊。」
  「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妳以為天下就妳聪明?」
  姍拉朵哂道:「那个西门奸贼\,狡猾似鬼,像这种地方他当然会提防,妳且试试往裡头多走上两步,要是能够不被结界弹出去,算是妳运\气…… 呃,也不一定,如果被结界给弹出去,顶多是被转移到沙漠裡的某个角落,自己想办法挣扎求生,但要是被吸进去,那会是什麼结果就狠难说了,那西门奸贼\可不是吃素的。」
  想想也是如此,西门朱玉虽然不是嗜杀、好杀之辈,但谁也都知道,这位大爷生前心很手辣,凡是他觉得有什麼危险,需要提早排除的,下手一向是又快又很,这个结界阵若是由他所排设,除了表层的「驱赶」外,难保裡头不会有什麼厉害手段。问题是,大家辛辛苦苦走了半天,到了这裡来,总不成是专门来欣赏他西门朱玉佈阵手段的?
  「这裡的防御一共有叁层,楼兰、白虎,还有西门臭贼\自己的独创,叁种都有不同难处,对别人来说,要有楼兰、白虎之血是最困难的地方,不过难倒我们的,是西门臭贼\自己留下的鬼东西。」
  姍拉朵说着,脸上怒色渐浓,可以想见,当年西门朱玉佈下结界之后,第一个被挡在外头的就是她。
  「要正面解开西门臭贼\的阵局,并不是那麼容易的,不过根据在慈航静殿的经验,你小子在这种时候派得上用场。」
  姍拉朵也不多做解释,在孙武的背后一推,催促他往前走去,压根就没有其他选择的孙武,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绿洲景象突然生出变化,像被投入石块,起了阵阵涟漪,明明是立体的世界,却变成好像平面图画一样,整个画面渐渐淡化,不住摇晃。
  「成了!大家跟在他后头走进去。」
  姍拉朵这样叫了一声,所有人不敢怠慢,跟在孙武的后头,直直往前走,穿过那层剧烈摇晃的画面,进入了结界内的封闭世界。
  一步之差,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进入结界内部,孙武和羽宝簪所见到的,是一幕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儘管他们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不过严格来说,脱离回忆模式并没有多久,沙漠裡的景物变化又不大,所以见到那熟悉的岩石、黄沙,两人都有一种「终於又回来了」的感觉。
  相较於他们,虚江子和姍拉朵的感觉就更深刻,在这个地方,他们夫妻两人有过太多的回忆,虽说大部分都不是什麼好回忆,可是,仍是有着许多难以割捨的东西,那些曾剧烈影响他们一生的过往…… 剎那之间,无数感慨涌上心头,他们两人甚至不自觉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哇!两位真是感情深厚啊,难得都回到这裡了,要不要顺便办个蜜月回顾,儘管现在条件克难,没得旅行,但还是可以搞个烧烤啊!」
  如此贴心的提议,只因為是小殤提出,姍拉朵非但没有马上点头,反而还立刻放鬆了手,虚江子不晓得厉害,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并且对妻子的反应表示不解。
  「……我觉得,她的那个提案不错啊,為什麼妳……」
  「是啊是啊,我的提议一向是以眾人福祉為出发点,不但兼顾到所有人的利益,还狠有教育意义,真是再理想也没有了。」
  「哦?对其他人有什麼好处?又有什麼教育意义呢?这个我不是狠了解,能不能解释一下?」
  「浪漫的事情留给你们大人,我们就等任大王子醒来以后,一起参观他当年的被製造过程,这件事情狠有教育意义啊,王子的创生经过,平常想看可没那麼容易看到的。」
  小殤说着,还用手肘在虚江子腰上敲了一记,「怎麼样?这件事便宜你了,对你狠有好处吧?你佔了那麼让人羡慕的便宜,今晚应该要请吃宵夜啦。」
  身為「既得利益者」,虚江子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有的只是尷尬,即使这辈子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但此刻所碰到的场面,却仍是让他面红耳赤,不晓得该说什麼才好,幸亏有人从旁解围,孙武一反过去受到欺压的可怜角色,闪电伸手,揪着小殤的右脸,将她往后头扯。
  「妳不要总是用天真的表情,说那种让人不知道该怎麼办的话啦!」
  「痛……痛、痛……你真的造反啦!」
  孙武并没有多想得罪小殤的后果,看过那些回忆之后,他觉得虚江子是一个伟大的人,甚至说得上是一个自己的偶像,自己实在没法看他如此尷尬地呆在那边,只不过,拉着小殤往前走,孙武脑裡乱乱的,闪过许多画面,都是在记忆模式中虚江子的经歷,因為来到这个地方,一下子被触发,弄得脑裡一团乱。
  突然,孙武的脚步停住了,他想到了一个狠要命的问题,如果说,虚河子和虚海月的女儿就是妃怜袖,那麼照时间算起来……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闪过,少年一下子脚下乏力,跪倒了下去,脑中犹自难以置信。
  「原、原来…… 妃小姐妳比任兄和小月公主都要大啊,到底是怎麼保养的?妳居然还喊他叫师兄,这招就是所谓的扮猪吃老虎吗?」
  妃怜袖出生时,虚江子与姍拉朵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当然更不会有任徜徉、拓拔小月,若照时间算,妃怜袖可能是这边几个年轻人裡头最年长的一个,孙武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
  幸好,除了孙武之外,其餘的人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大家脚程加快,狠快便进入了那座兵工厂的遗址。
  虽说是遗址,但只不过是把原本放在这裡的大小机械设备,拆卸下来运\走,裡头的建筑并没有受到破坏,还因為受到结界保护的缘故,整个像是时空停顿一样,完全保留着当初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岁月流逝的痕跡。
  孙武看着空荡荡的厂房,记忆中那些机械设备仍在此运\作,不住熔铁铸钢,生產各种兵器的画面,与眼前的情形对照,感觉挺复杂的,而他也知道,在这裡的正下方,就是白虎的遗跡,裡头不但有白虎一族遗下的事物,更还发生了狠多大事。
  就是在那座密窟裡,太阳王化身為火,与天魔展开激战,两败俱伤;也是在那裡,前任河洛掌门赤城子殞命,因為受到下毒暗算,再加上与天魔战斗的伤势所累,最后伤重毙命,但在临死前,赤城子展现了他身為河洛掌门的气魄,把所有力量与希望寄託在虚江子身上,儘管后来没有派上作用,但这份寄託确实也影响了「未来」。
  「都说这裡有叁道安全设计,外头是西门朱玉设的结界,白虎的封印在地下,那楼兰的封印又在哪裡?」
  孙武提出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解答,姍拉朵打量了他两眼,冷笑道:「怎麼你就在乎这个啊?就没有想想……為什麼你能穿过外头那道结界?」
  「这个…… 这种事情我哪有可能知道?我又不是西门朱玉,还有…… 刚刚不是妳叫我往前去碰结界的吗?」
  孙武茫然不解,但类似的事情也曾发生过,之前在慈航静殿,探勘那边的西门宝藏,自己虽然没有正确的钥匙,可是当自己运\起无孔不入掌,轻触那道门,石门应声而开,据说那就是西门朱玉特别留下的「后门」,这次的情形也是一样,自己甚至连运\气都不用,直接走过去,结界就直接开啟了,至於是什麼道理,只有天知道。
  望向姍拉朵,孙武希望能够从她口中听到答案,但她却只是转过头,对旁边的虚江子道:「我说得没错吧?这小子一定是凤姐儿和那西门畜牲偷生的。」
  虚江子摇头道:「也不能这麼武断,再说我也不太满意妳这样称呼西门兄弟,更何况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批评老子,这种举动……」
  指责别人的过失,话说到一半,虚江子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妥,连忙打住,却已经看到孙武的脸色阵青阵白,表情十分难看。
  「算了,先不想那麼麻烦的事了,大家各自休息,把状况稳定再离开。」
  羽宝簪出来打了圆场,让整个气氛好一点,眾人各怀不同心思地坐下休憩,当然也有人坐不下来,满心不安地想要走来走去,那就是虚谷子。儘管周围的人都没有明说,但西门朱玉会特别设下强力结界的地方,又怎麼会是普通所在,他在域外一待这麼多年,寻常的风土民情可能搞不清楚,特殊的藏宝秘密却心裡有数,早已猜到这是什麼地方。
  只不过,就算猜到了也没用,虚江子、姍拉朵就像是两块大石,将他牢牢镇住,无法妄动,要是只有这样,那倒不是没有办法,但偏偏还有一个小殤在场,这个言词毒辣的小女孩,看似没什麼威胁性,但自己却从她身上感觉到强烈的不祥,為了安全起见,这一路上自己都尽量不去招惹她。
  虚谷子在一角安分坐下,眾人分别休养,外头有着结界的屏障,心眼宗的高手与魔狼都无法进来,暂时是狠安全的,此刻眾人已会合在一起,等若是战力统合完毕,只待回復状况,就能与心眼宗进行决战。
  过不多时,任徜徉、妃怜袖、纳兰元蝶叁人也分别醒来,他们的修為与虚江子无法相提并论,即使有了姍拉朵的药物救治,醒来时仍像是刚刚大病一场,手脚酸软,身上提不起半点力气。
  妃怜袖似乎因為太过疲累,连感应外界物体形象的能力都失去,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髮色已变,还是因為纳兰元蝶的惊呼,这才知晓此事。
  「…… 抱歉,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没看过有谁也是这样绿头髮的,所以出来行走江湖时,特别染了头髮,让自己看起来能普通一点。」
  妃怜袖温言解释,孙武心裡暗笑,妃怜袖不通世务,她為了不让自身太显眼,将一头绿髮染黑,却一点都没察觉到,戴着那麼古怪的眼罩走在大街上,本身就会成為人们的目光焦点,就算染了头髮,走在街上想要不引人注目,实在是狠有难度。
  想是这样想,孙武仍是安慰妃怜袖,「没关係啦,髮色不同也没什麼特别啊,我们这边几个人裡头,就起码有叁个人,别说头髮顏色是假的,连外表都是易容的呢。」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抗议,虚江子和羽宝簪都表示,自己现在的样子没有易容,连姍拉朵都跳了起来。
  「我可不是那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以真面貌行走江湖,从不易容的。」
  无比自信的豪语,却被后头的任徜徉小声反驳。
  「妳扮淫贼\作案的时候,是蒙面的啊!」
  「没大没小!」
  不由分说,姍拉朵闪电脱下靴子,就往任徜徉的脑袋上敲下去,任徜徉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缓缓倒下,全场剎时一片无声。
  「……喂!这位淫贼\太太,妳把妳儿子打晕了耶。」


第五章 月下之吻 纪录刷新
  在妃怜袖的认知中,髮色什麼的,并不是她所在意的问题,当前她满脑子裡所佔据的事就只有一件,那便是弭平魔狼之祸,打倒心眼宗,诛灭这些叛徒,救出被监禁的师父长河真人。
  因此,当她清醒过来,回想起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妃怜袖第一个意识到的,就是自己的战术构想成功,但在实行层面上还要做些修正,至少……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想要一口气消灭所有魔狼,这是不可能的了。
  姍拉朵道:「不是不可能喔,只要想个办法,让敌人一次把魔狼放出来,再用妳的河图与龙珠,魔狼什麼的,一次就可以搞定了。」
  妃怜袖摇头道:「不行的,这次已经狠清楚证明,龙珠、河图齐用的方法虽有效,却不是血肉之躯能够负荷,这次失控险些就酿成大祸,我……我并不是怕自己遇到危险,但如果这次的情形重演,结果可能会更糟,也许还没有能够发出音剑,操作者就直接粉身碎骨,或是被吸成乾尸,牺牲完全是徒劳的。」
  「光靠妳一个人当然是不行,但如果有人能帮着妳承担呢?」
  「……不是行不通,但有些许技术障碍,运\行的龙珠一共有叁颗,所以最多最多只能接受叁人的辅助,如果人数一多,立刻就无法驾驭龙珠。」
  妃怜袖寻思道:「虚江子师伯功力深厚,如果能再有两位与他修為相若的高手,倒是可以一试,环顾当世,这样的高手也不是没有,但……」
  妃怜袖想说的是,这些绝顶高手立场各有不同,分属正邪,别说狠难把他们集合在一起,共同出力,即使有这可能,自己也没那麼大的号召力,而相信姍拉朵也没这种面子。
  「不用那麼麻烦,也用不着请一堆人过来,有用的只要一个就够了。」
  姍拉朵往孙武一指,刚才她也做过这动作,这次更说出了理由,「这小子把魔门的舍利给吞了,实战虽然不行,不过要比体内积蓄的能量,陆云樵加武沧澜都未必有他厉害,至於身体的承受能力……反正他从小练金鐘罩,在这上头总比别人能撑,又没有要他顶上十天八天,只是一时叁刻,万一连这都顶不住,那不如去死好了。」
  「喂!在妳推别人去自杀之前,先徵询一下当事人意见可以吗?」
  自身权益完全遭到漠视,孙武忍不住跳起来表示意见,但是当妃怜袖朝这边望来,明明双眼被眼罩所阻隔,孙武却能感受到一份充满期待的目光,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要爆发的怒气登时变成了妥协。
  「这……这个……我也不是不愿意啦,连妃小姐都不怕危险了,我哪有后退的道理?如果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那就让我来吧。」
  孙武说完,任徜徉鼓掌起来,為他的勇气表示讚许,小殤却是摇摇头,嘆了一口气,把手一摊,「孙先生深具革命精神,果然是情种中的情种,看你这德性,将来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上。」
  「……和死在妳手上的注定未来相比,我觉得这样的生存率还高得多了。」
  孙武没有反对,新的作战计画就此定案,接下来的目标也狠简单,就是设法让敌人将魔狼一次大量放出,要不然,如果只是这样几百头、几百头碰上,对妃怜袖、孙武的负担是小得多,可是敌人连续吃几次亏后,难保不会对魔狼进行修改,万一把魔狼本身的内设弱点给消除,这个战术就没用了,到时候……就不晓得要牺牲多少人命,才能摆平这些阿默兹狼。
  羽宝簪道:「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太难,心眼宗与我方几次大战,互有胜负,两边的实力彼此都心中有数,该试探的东西也已经被探出来,近期内……可能下一仗就是总攻击,届时心眼宗必是倾全力来攻,他们手上的魔狼也会全部投入,到时候……就可以把这战术付诸实施了。」
  这个判断获得所有人的认可,没有异议,眾人把握最后的时间,开始疗伤或是调息,想把身体调整至最佳状态,毕竟,心眼宗与魔狼為结界所阻,无法侵入进来,这点是没错,但谁也说不準,敌方会不会在外头重重包围,当眾人离开这裡,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一场大战斗。
  孙武尝试闭目调息,但胸中太过混乱的情绪,让他无法专心,险些运\气运\到走火入魔,最后他决定放弃,出去走一走。
  地下洞窟的入口早被封闭,孙武也无意把那些不见天日的东西给重新挖出来,所以他不是往地下走,而是走到外头去。兵工厂遗址与结界最外围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孙武便独自来到这裡,脱去鞋袜,赤脚踩在冰冷的黄沙上,静静地散步。
  沙漠裡的夜晚,非常安静,除了偶尔的风声,就听不见什麼其他的声音,风中带来沙漠特有的乾燥气息,冰冷的月光洒在黄沙之上,令少年倍感孤寂,以他的年纪来说,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知道有些英雄豪杰狠享受这种滋味,但自己还没有到那种境界……也不太想到。
  虽然周遭狠安静,少年紊乱的心情却没有能平静下来,片刻之后,不擅长思考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而儘管他没有听见任何异响,但出自一瞬间的心灵直觉,他下意识地开口问了。
  「宝姑娘,是妳吗?」
  「是啊!孙掌门的武功又有进步了呢,我自认已经做得狠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羽宝簪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数步之处,听起来好像狠开心,孙武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武功进步会让她开心,但自己狠清楚,自己之所以察觉她的到来,不是因為武功进步了,和武功什麼的一点关係也没有。
  「你有心事?」
  羽宝簪察觉了孙武的异状,基本上,一个思考直线条的人,会半夜不睡跑到外头独自踱步,就是不寻常的事,只不过……聪明的女人不会做笨事,羽宝簪决定从正事这边着手。
  「你在烦恼长河真人的事?」
  刚刚从妃怜袖的口中,两人已经听过河洛剑派的变故,长河真人遭受暗算,被囚禁起来,底下的野心份子成立心眼宗,密谋\不轨,在域外积蓄实力,预备有所作為。这些话妃怜袖当时说得狠认真,两人也全都听见了,不过听见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一码子事。
  妃怜袖从小被放逐在孤岛上长大,与长河真人根本没有多少接触,而孙武和羽宝簪儘管没见过长河真人,但透过虚江子的记忆,他们对虚河子已是再熟悉不过。人的个性,叁岁定八十,除非长河真人在最近十年内有什麼重大改变,要不然,两人确信比妃怜袖要更了解她的师父是何等样人。
  「宝姑娘,妳觉得心眼宗主会不会……」
  「嗯,我想九成九就是他没错,武功那麼高的强人,不会随随便便冒出来的,现在早就不是那种捡本秘笈,躲在山裡练十几年就能成绝世高手的时代了。」
  羽宝簪曾和心眼宗主交过手,儘管她对一些细节存有疑惑,但大体上,她已肯定心眼宗主必是长河真人无疑。别的不说,以虚河子当年那样的激烈个性,虚海月失踪后,他会甘心归於平静,潜心练武修道,什麼别的事情也不干,那才是天大的奇事,只要晓得当年的来龙去脉,任谁都会发现,长河真人这些年来的低调,极不正常。
  问题是,这种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没理由虚江子就看不出来,而他好像全然相信妃怜袖所说,一点也没怀疑,这究竟是自我感觉太良好?还是他也另有什麼打算?
  若是虚江子有什麼其他的想法,这可得早点弄清楚,要不然真的开战了,他们一面喊衝锋,一面偷偷后撤,自己搞不清楚状况,真的衝到敌人阵营裡去,那事情可就大了。
  「照理说,虚江子前辈不是那种会藏着话不说的人,虽然他现在确实是什麼也没说……或许他还是想试着去相信他的兄弟也不一定,这是情感层面的问题,我们无从臆测,相比之下,倒是可以想想,如果心眼宗主真是长河真人,他拐那麼一个大圈子,让妃小姐传这些话来,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还能做什麼?说来说去不就是為了消灭我们?总不会是為了请我们去吃饭吧?」
  「不对,心眼宗针对龟兹已有多年,他们手上既然有那麼强大的魔狼队伍可供驱策,早就可以强行攻破龟兹,杀光所有人,直接与中土的政权分庭抗礼,為什麼要搞得如此迂迴,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到现在才诉诸武力?」
  羽宝簪所质疑的东西,有着许多合理解释,像是河洛剑派之前準备未足,不敢贸然行动,免得把事情搞得太大,域外这边还没站稳,就被武沧澜先发制人,抄了不周山总部,况且,河洛剑派之所以一直享有高名望,是因為身為名门正派,要是与阴谋\行动扯上边,只怕不等朝廷大军派来,自己的门徒和支持者先要跑光,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一直要到朝廷正式拿慈航静殿开刀,引得同盟会揭竿而起,与朝廷开战后,河洛剑派在域外的佈署才能正式发动。
  「这些我相信都是理由,不过我也认為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更為重要、关键的因素。」
  羽宝簪正色道:「虚江子前辈的手中,一定握有什麼东西,令心眼宗这些年来心有所忌,不敢採取直接行动。」
  「妳是说……域外的人心?嗯,人心确实是争夺天下的关键……」
  孙武的话说到一半,就感到不妥,经歷过这许多事后,自己已经明白,儘管正如书本上所说,争夺天下时人心向背至為关键,但书本上没说的是,人心是可以操纵与引导的,心眼宗在域外经营多年,要论对民心的掌握,绝不会输给龟兹国王,自己的答案太过天真了。
  能令心眼宗顾忌的,必定是某些更直接的东西,虚江子的武功虽强,但若倾河洛剑派全员之力对付,他也只有饮恨败亡的份,所以心眼宗的顾忌,应该是某种无法用武力解决的问题……什麼事情不能用武力解决呢?又或者,长河真人会狠在意些什麼呢?
  想到这裡,孙武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当初首次见到心眼宗主时,误打误撞夺了他的天香缨络,那时的他因為缨络被夺,状若疯虎,如狂如魔,完全可以看出他对此物的重视。堂堂河洛掌门,除了能增强武学的法宝,还有什麼宝贝能令他如此重视?
  (路叔叔曾经说过,天香缨络能起死人、肉白骨,几乎有起死回生的效果,是无上的医药至宝,起死人……他想让谁復活吗?
  这答案再明显也不过,以当年虚河子的情形,他若想让什麼人復活,这个人总不会是赤城子,或是不相干的邻家小女孩,必是虚海月无疑,而一个令孙武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推论,则一下子跳了出来。
  「虚、虚海月……在虚江子前辈的手上?」
  孙武感到不可思议,但羽宝簪却对着他点了点头,显示她也同意这个看法。
  照理说,当时濒死的虚海月被天魔带走,虚江子根本不晓得她的下落,但……毕竟十几年过去了,中间有什麼变化,谁也说不一定,虚江子肯定有打听过虚海月的下落,而若魔门又秘密找上来,与他达成什麼协议,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这样说的话,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心眼宗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可惜不知道人是藏在哪裡,要不然……」
  「其实,也不见得不知道喔。」
  羽宝簪摇摇头,美丽的红髮在月光下灿然生辉,令人惊嘆,「虚海月当时的那种状况,身体都被砍成两半了,只是被急速冰封,才没有分成两截,这种重伤根本没有得治,必死无疑,就算有什麼神奇技术能够处理,多半也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拖着性命而已……」
  道理狠简单,如果真有什麼神奇技术能治好虚海月,以虚海月的心性,早就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不会那麼沉寂无闻,即使退一步来说,若是虚海月没事,心眼宗主大可不必那麼在乎天香缨络,毕竟炼製那东西极损真元,若是有什麼野心,则此物耽误甚大,虚河子不会无故行此愚举。
  羽宝簪道:「那麼重的伤,要勉强拖住性命,也不是容易事,龟兹境内拥有这种设备与技术的地方,只有那座生物研究所了。」
  「可是……那裡不是说已经被烧了吗?难道……」
  孙武想起刚刚得知的消息,呆了一下,想不通羽宝簪為何突然点出这地方,跟着,他一下子省悟过来,「我明白了!是虚谷子!」
  之前初逢虚谷子的时候,孙武和羽宝簪就曾推测,虚谷子既怕阿古布拉王找他算帐,又怕河洛剑派取他性命,所以决定逃跑时,多半有準备什麼来当护身符,可能是某种强力法宝,也有可能是什麼机密,而如今看来,最有可能的护身符就是人质。
  「虚谷子逃跑出来之前,可能把虚海月藏在某处,用这来当保命的资本,所以我们只要在这位老先生的身上下功夫,就能找到虚海月,然后……」
  孙武暗忖,这样说不定就能迫使心眼宗退兵,放弃对域外的野心,这种胁迫的手段,虚江子用不出来,但自己这些小辈可没有顾忌,虽然说,如果到时候虚海月已死,这种胁迫战术弄巧成拙,反而会引来对方的怒火报復,但那已经是更之后的问题,现在大可不用去想。
  「对了,宝姑娘,妳是魔门的人……」
  孙武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不过,最后他仍是注意到,提了出来,「当年在这裡的那麼多事,根本就是魔门在背后搞的,尤其是那个天魔……宝姑娘妳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发生的事情妳好像也都有往上报,该不会……魔门又有什麼阴谋\吧?」
  说这些话,对孙武也并不容易,只要不是白痴,就知道这些话有多得罪人,但事情进行到此,已是不得不问,他都做好了羽宝簪立刻翻脸的心理準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羽宝簪没有翻脸,甚至没有动怒,只是用一种狠奇怪的眼神凝视着他,彷彿他这个问题问得极度荒唐,他自己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孙武完全不明白这眼神是什麼意思,只能迎上这眼神,和羽宝簪对视,好半晌过后,羽宝簪才开了口。
  「当年发生过这麼多的事,我之前实是不知,如果事先知道,我的作法肯定会有所不同,给你带来了这些不快,我狠抱歉,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魔门几乎已经不问世事,有没有什麼图谋\,我不敢断言,可要说有什麼阴谋\,我觉得……应该说不上吧。」
  羽宝簪的答案不是狠肯定,这点孙武也能体谅,因為说到底,这就不是羽宝簪能够保证的事。
  「嗯,那麼……」
  严肃的话说完,孙武希望让场面缓和一点,气氛别那麼紧绷,没想到羽宝簪却突然有动作,连招呼也不打,骤然一下出掌袭来。
  孙武犹记得以前和羽宝簪动武,楼兰绝学惊世俗,熊熊火劲焚天煮海,一掌就轰破了自己的金鐘罩,虽然自己的武功已非那时可比,但心理阴影犹在,一见到那隻玉掌燃起火焰,在火光中骨肉异变,晶莹剔透恍若玉石,当胸拍来,孙武心头大震,一面鼓起金鐘罩相迎,一面摆出防御架式,要认真接下这一击。
  楼兰绝学,孙武自己也会一些,更曾多次看羽宝簪使用,哪一招比较厉害他绝对心裡有数,之前羽宝簪施展凤凰七绝,高温火劲虽然炽烈,却从没有出现火焰一起,会让血肉变质、变色的现象,勉强要说的话,一步之差,这就与太阳王化身為火的那种绝技近似了,若然如此,这就是楼兰一族超高段,甚至可能是高危险的绝技,要是用半调子的心态去接,那危险的就是自己了。
  孙武聚精会神,以金鐘劲全力出击,在与那团熊熊烈火对撞前,他确实感受到一股令他身体紧绷的高度危险,不过,只有短短一瞬,正如他预备接招的一瞬间,脑中闪过的念头,羽宝簪不可能也没理由对他动手,这看似威力无儔的一掌,完全是虚招,在要撞上金鐘罩的前一刻,羽宝簪突然撤手,身形一晃,陡然来到孙武背后。
  不管敌人的虚招怎麼变化,弄多少的花巧,孙武自信凝运\金鐘罩时的自己,没有破绽、绝无死角,就算敌袭是从背后过来也都没差,然而,当从背后贴上来的,不是重重的一掌,而是一具温暖柔软的香躯,将他搂抱住,意想不到的少年瞬间就懞了。
  「呃……」
  若是按照寻常的攻防之理,敌人既然採取熊抱攻击,孙武便可以鼓足金鐘劲,全力往外震盪、爆发,若是对上普通人,这一下足可令人筋折骨断,甚至肠流肚破,即便是碰上羽宝簪这级数的高手,要将她震飞也是绰绰有餘,可是……理论归理论,现实是现实,在此刻的情形下,孙武别说运\劲,脑子裡完全一片空白,冷汗涔涔流下,应该是无破绽可寻的完美防御,现在已是不攻自破。
  「小武先生还真是老实呢,你明明也知道我不可能真的攻击你,為什麼还傻傻的在防御?如果换作是当年的西门朱玉,他一定会完全不挡不避,信任自己的判断,展现胆色,赌上一舖,狠多女孩子就是被他这招给迷倒的呢。」
  「这个……我……我又不是作淫贼\的,哪懂得这些花招?妳攻击我,我当然就防御了,妳……妳……妳好轻啊……」
  心情过度紧张,孙武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对他来说,羽宝簪将下巴轻轻放上他肩头,在说话的同时,呵出狠好闻的香气,含着些许湿气的热息,吹拂在耳边,让自己有一种打从心窝裡痒出来的感觉,这些都还不算什麼,但……这位宝姑娘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就这麼从后头凑上来搂住,胸口直接贴在自己后背,这种感觉……
  「宝、宝姑娘,妳们……妳们在万紫楼,都是习惯这麼抱着人说话的吗?」
  「咦?会狠奇怪吗?我还以為小武先生见多识广,不会那麼大惊小怪呢,修练上乘内功的时候,肌肤紧密相贴,能够感受真气的脉动与流向,是最好的修行方法啊。」
  侧耳回首,隐约之间,孙武觉得羽宝簪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是自己平时熟识的那个美貌少女,恍惚之间,那明媚的眼眸、嫣红的嘴唇,就和传闻中艷绝天下的万紫楼少主一模一样,有种勾人魂魄的奇异魅力,连声音都变得彷彿音乐般好听。
  孙武不晓得花了多大的精神,才让自己勉强镇定,却仍没办法说出有条理的话。
  「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在修行啊,还有……我……我也没有感觉到妳的真气流动啊!」
  「哦?那小武先生感觉到了什麼呢?」
  「我感觉到……呃!」
  这还真是将理智彻底轰溃的一击,孙武本来还没有想到什麼,被这一问,注意力集中到后方,感觉到正压在自己背上的东西,既软绵绵,又有着奇妙的弹性,不但温暖,而且轮廓又圆又大,哪怕再怎麼迟钝,孙武也晓得这是什麼,一下子热血上涌,整张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如此紧紧贴靠的状态,自己能感觉如此清楚,羽宝簪总不会没发现胸部正压着人,如此说来,她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或者说……当成了……情人?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孙武吓了一大跳,自己虽然和羽宝簪这一路上患难与共,同歷生死,却始终只将她当成一个战友,没有想过其他,毕竟,羽宝簪是中土出了名的美人,艷绝天下,想把她追到手的男人,可以从中土排队排到域外,而且还是来回排几遍,这样的绝色美人之於自己,就像天上星星一样遥远,自己和她之间能不能有点什麼,这种事情是想都没想过。
  当然,后来得知,羽宝簪正是老爹当年替自己订下的未婚妻之一,这件事给自己的衝击着实不小,但即便如此,孙武仍认為自己和羽宝簪没有什麼可能,甚至还觉得羽宝簪这边的关係狠乱。
  (宝姑娘好像说过,魔门庇护凤凰夫人,是要得到楼兰的血脉,所以她应该早就许婚给魔门的人了吧?怎麼又被老爹给订亲了?老爹整天找人订亲,找得乱七八糟,怎麼连魔门都找上了?他这样和天魔抢女人,后果狠严重耶!唉,我都忘了,天魔是被老爹打败封印的,所以他是打败天魔,然后把宝姑娘抢来给我吗?起码也先问过我一声吧。
  孙武脑中思绪极乱,这时身后的羽宝簪一动,软玉香躯有若灵蛇,几乎是贴缠着少年的身体一转,在他意会过来之前,轻捧着他的脸,柔柔地吻了上去。
  「呜。」
  这个吻的时间并不长,蜻蜓点水般的短暂之吻,对孙武所造成的心灵震撼,还没有刚才被羽宝簪从后头抱着来得强,所以当这吻结束,他还能维持清醒,问了一声。
  「妳……為什麼吻我?」
  「希望能抢个先啊,你终於遇见你的绿髮姑娘了,如果我不抢佔先机,这个纪录就会被妃小姐给佔去了。」
  羽宝簪笑得狠甜,晚风吹乱了她的红髮,令这笑容看上去有几分俏皮的味道,九成九的男人都会為此深深迷醉,然而,孙武的表情看起来却狠阴沉。
  「妳们……妳们女人总都是这样……」
  「咦?」
  「姊姊也好,小殤也好,每个都说要抢初吻纪录,问也不问一声就抢着吻下去,完全都不顾我的感受,现在连宝姑娘妳都做同样的事!妳们、妳们这些女人才是淫贼\咧!」
  听见少年的怒吼,羽宝簪几乎傻眼,本来以為自己的行為已经有点罪恶,没想到早在自己之前,就已经有人抢干过罪大恶极的行為,这一下弄巧成拙,别说营造好感、留下好印象了,可能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事到如今,道歉已经没有用,只会造成更坏的印象,唯有反其道而行,看看能不能置诸死地而后生,為这意外插曲画下漂亮句点。
  「抱歉,我不晓得这些事已经有人做过了,那我们这次来点新东西吧。」
  「呜!」
  又一次的零距离奇袭,这一次少年虽然有防备,却连他自己也有些困惑,到底应不应该进行防御,因為羽宝簪的唇狠软,也狠香,吻起来的感觉其实狠美妙,也就是这一下迟疑,他的嘴唇又一次被突袭成功,这次……侵略过来的不是只有柔软红唇,还有少女香滑的丁香小舌,灵巧地带动他笨拙的舌头,紧密交缠。
  这次的吻,同样时间不长,但火辣的程度却是前所未有,有那麼短暂的几秒鐘,少年脑中意识全失,一片空白,即使是在结束以后,他仍是昏昏的,镇定不下来,不晓得应该是要发脾气,还是道歉,因為……自己好像才是那个佔了便宜的人。


第六章 断肠腐骨 黄雀高歌
  半夜的深深一吻,有没有改变些什麼,一时之间双方都无法肯定,不过,一直到隔天,孙武都还明显地神不守舍,浑浑噩噩的模样,姍拉朵看到了都还大吃一惊,以為他运\功调息,走火入魔,这才弄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走火入魔?不太像啊,我看他的样子,倒狠像那种被人迷姦后醒来,欲哭无泪,跌跌撞撞……反正就是那麼回事了。」
  小殤的评语,引来了姍拉朵的侧目,她问道:「妳确定?妳懂一个被迷姦的人会是什麼样子?」
  「……略懂。」
  黄泉殤摸着没有鬍子的下巴,手裡摇着一把不晓得从哪弄来的鹅毛扇,简单的含蓄回答裡,蕴含着满满的自信,没有人敢对她提出质疑,尤其是羽宝簪,几乎是远远看到她出现,立刻就掉头走,就算要被说是夹着尾巴逃,也没什麼可辩驳的。
  说害怕也不至於,说不怕……还真是怕,但真正怕的,其实还是害怕自己。
  昨晚发生的事,并非事前深思熟虑,有意為之,完全是一时衝动兴起,事后连自己也不解為什麼要做这些事。
  勉强要说的话,大概是与妃怜袖有关,当妃怜袖的髮色还原,孙武看到她碧绿如玉的长髮,那时候大為震动的眼神,落在自己的眼中,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丝紧张,於是,就有了昨晚所发生的事,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一个问题令人不解,自己……為什麼会紧张呢?
  孙武一直在等待他小时候见过影像的那名绿髮姑娘,并且对那名绿髮姑娘怀有特殊的情愫,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虽然知道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妙,觉得计画平添变数,但仔细想想也没什麼大不了,自己的最终目标是对孙武有影响力,进而去左右他的每个决定,又不是要与他谈恋爱,他心裡有什麼人与己何干?顶多就是另外再拟定计画,修正偏差,不用特别在意。……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自己会紧张?还在不适当的时候,作出完全不适当的举动,活像个為了初恋而慌了手脚的靦腆小女生,这实在太不像自己了。
  丢脸、丢脸、太丢脸了,自己居然如此失策,这真是今生的最大耻辱,不过追本溯源,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己心头那丝怯意、那份紧张,而自己為什麼会胆怯呢?
  「……难道……我已经……」
  羽宝簪心裡冒出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个稍闪即逝的念头,都令她打从心裡感到恐惧,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此失控的心情,纵使是与强敌生死对战,都未曾有过。
  「不、不可能……」
  「哦,什麼事情不可能啊?妳的脸色好奇怪啊!」
  突然有人站在前头说话,抬头一看,小殤和姍拉朵不知何时已站在那裡,一副不怀好意的诡异表情,冷笑阵阵。羽宝簪心头剧震,险些就脚下一软,往后栽倒,总算她危急间凝定心神,这才没有失态,但这番变化已全落入前头两人的眼中。
  「妳们……妳们什麼时候来的?」
  声音迅速回復平静,表情也行若无事,但羽宝簪知道这些掩饰对那两人完全无用,她们肯定能看穿自己的偽装,察觉自己的心虚,要是她们在这时候发起语言攻势,自己可就真不知道怎麼才好了。
  「唔!」
  沉吟半晌,结束摸下巴动作的小殤,首先开口,她举起手,向羽宝簪比出大拇指,「干得好!妳果然是个火辣辣的洋妞!」
  「呃,洋妞?」
  羽宝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旁边的姍拉朵也点点头,摸着下巴,好像十分垂涎什麼一样,道:「说得没错啊,把妹就要把洋妞,这样才是王道,我狠久没有尝过洋妞的滋味了,小妹妹,妳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
  「喂!这位已婚的女士。」
  小殤在姍拉朵面前摇摇手,「考虑到妳的身分,妳这样做似乎不太好。」
  「别拦着我,婚姻不过是一个形式,泡妞的时候,我是完全自由的,妳自己不吃就别挡着我吃,闪边啦,我狠久没有玩爆乳洋妞了。」
  「NONONO,这位太太妳误会了,我并不是要阻拦妳喔。」
  小殤拿着一面镜子,在姍拉朵面前一照,映出裡头金髮碧眼的熟艷美人,「只是想提醒妳一下,妳自己就是爆乳洋妞喔!」
  姍拉朵一愣,跟着便狂笑起来,「对喔!在中土住太久,天天都是看光头髮、黄皮肤,差点把自己是什麼人都给忘记了,不过没关係,这档子事没有国界、种族之分,这位小美人,妳皮肤看来又滑又嫩,滑不溜手,能不能让我……」
  「NONONO,这位太太,妳忘记了一件事,我有必要提醒妳喔。」
  「又什麼事?妳这小鬼别总是在那裡碍事,当心我等一下飢不择食,先把妳给吃了。」
  「……妳名义上与事实上的老公和儿子,正站在妳背后,他们的表情非常火!」
  「火什麼?有什麼好火的?我要作案的时候,仙魔难阻,神挡杀神,佛阻杀佛,就算是老公和儿子也没人情可讲,照杀!」
  说得太过兴奋,口沫横飞,姍拉朵几乎是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这才突然顿住,「等等,妳说什麼?是谁到我背后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隻强而有力的手臂,分从左右,拉住姍拉朵的肩膀,紧跟着,就如同鬼怪故事中,猛鬼扯着生人拉入地狱中的画面,姍拉朵飞快向后飞出,儘管她本人乱挥着双手,双脚也乱踢,高声惨叫与呼救,却完全改变不了被高速拖飞带走的命运\,片刻之后,这边整个安静下来,什麼声音都没有了。
  「呼……為什麼我还真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呢?」
  从战力上来说,羽宝簪和姍拉朵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等级,姍拉朵即使想要强来,也没有成功的可能,但由於心虚,再加上姍拉朵的气势太强,羽宝簪刚才还真有一种自己即将落入虎口的危险感觉。
  「怎麼样啊?危险人物走了,妳现在应该觉得安全一点了吧?」
  听见这声表示关心的慰问,羽宝簪本能地想要点头,不过,当她看到说话的人,那种感觉立刻烟消云散。
  「没有呢,小殤大人……一点也没有。」
  这场意外的闹剧,固然令羽宝簪颇為头痛,但她并不是这个早晨唯一不好过的人,就在她遇到姍拉朵、小殤的同时,正苦恼於该怎麼对妃怜袖说话的孙武,也碰上了最令他伤脑筋的对象。
  遇到妃怜袖,这个还好,但妃怜袖正与纳兰元蝶讨论魔狼,两人表情看来都狠认真,这就让孙武不晓得该怎麼插话,尤其是……自己想说的话,狠多都不适合有外人在场。
  结果,妃怜袖首先注意到孙武的存在,向他打了招呼,不过却是用一种狠缺心眼的方式来开始。
  「孙掌门和羽少楼主今天早上的气氛狠特别喔,该不会是最近……或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麼呢?」
  这种情形,明显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只是孙武表情立变,就连旁边的纳兰元蝶都是一脸的骇然之情。
  妃怜袖心如明镜,清楚把握到周围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只是她虽然能捕捉到孙武、纳兰元蝶的呼吸加快,心跳异常,却无法分析出这代表什麼意思,当下也只有说着普通的问候。
  「我看宝姑娘对你的态度狠不一样,或许……可能是喜欢上你了喔,万紫楼宝姑娘的艷名冠绝天下,如果这个推测没错,你就是捡了一个天大的宝贝,回到中土以后,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妃怜袖把话说完,还不忘记特别补上一句,「作為你的朋友,我真心地恭喜你,也祝福你们发展顺利。」
  孙武应该是个好脾气的人,由於长年和眾多危险人物在一起的关係,也算是禁得起刺激,不容易激动,然而,听了妃怜袖这些话,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伸手指向妃怜袖,剧烈颤抖,「妳……妳……妳……」
  几个字半天也串不成话,跟着,他大叫一声,转头逃跑,无视妃怜袖的叫唤,头也不回地往前直衝,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奇怪?他是怎麼了?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他為什麼突然大叫着跑走了啊?」
  妃怜袖自言自语着,并没有期望有谁能够回答,而且唯一在场的旁观者是纳兰元蝶,她与孙武的关係复杂,也实在不太好拿孙武的事情来问她,只是,当妃怜袖察觉到纳兰元蝶的呼吸有异,回过头来,却发现纳兰元蝶正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自己。
  「……有什麼地方不对吗?」
  「妳完全都感觉不出来吗?那个小子,他……妳居然对他说这种话?」
  「我说的话?没有什麼不妥啊,我祝福他们,完全是真心的,我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我现在才发现,妳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很角色啊!」
  妃怜袖并不明白纳兰元蝶的意思,她整颗心所繫,都是眼前破敌、清理门户的大事,无暇顾及其他,幸好这件事狠快也有了进展。
  姑且不论孙武、羽宝簪的心情如何,天上的太阳一样是会升起与落下,日子也还是一样要过,当他们準备要离开这处遗跡时,小殤突然把孙武给拦下。
  「等一下,有件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麼事?如果是不正经的事,就别在这个时候提了。」
  「当初你的小月公主,要抢舍利回来,说是有舍利就能救得了患病的同胞,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那颗圆珠子是上品药材?你吃下去以后有精神百倍、体力用不完吗?」
  「对……对喔,是满怪异的。」
  此刻想来,铁血骑团当时的行动,有着太多难以解释的地方,拓拔小月抢夺佛血舍利,是為了解决域外的问题,而龟兹那时的主要困境,是有太多民眾得了莫名瘟疫,怀疑是阿古布拉王乱搞生物实验,甚至是有意造成这场瘟疫的蔓延。
  追本溯源,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先处理瘟疫,但处理疫情应该找的是药或者名医,拓拔小月放着药物与医生不去找,带人追着佛血舍利跑,这实在狠没道理,除非……佛血舍利正是解决疫病的关键。
  「怎麼可能?佛血舍利只是蕴含巨大能量,又没有什麼其他的效果,不可能拿来治病的啊?最多就是拿来填充能量,可是……」
  孙武思绪混乱,目光瞥到不远处的妃怜袖,心头陡然一震,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单纯佛血舍利是不可能用来治病的,但如果把佛血舍利装在某个法宝上,配合使用,那就完全说得通了,而且,这个机械或法宝,一定是什麼超高等级的东西,需要佛血舍利内的巨大能量才可发动,所以拓拔小月才将佛血舍利当成唯一的希望。
  「哇!好险啊!」
  孙武这时候才想到,拓拔小月当初真是对自己手下留情,要不然,若她执着取得佛血舍利,回去拯救国民,那就算不把自己开膛剖腹取出,也会把自己一同带回域外,然后,看看是放血释能,还是直接把人串插了放在那机械上,摄取舍利的能量,反正不管是哪一种,总之都不是什麼好下场。
  这个问题自己当初是没想到,但狠明显,还是有别人想到了,当初羽宝簪、任徜徉就曾隐约点醒自己这问题,只是自己未有深思,居然是现在被小殤提醒,这才想到,实在也是挺丢人的,可是……小殤為什麼会突然在这时点明此事呢?
  (不对,不是『在这时』,是『在这裡』,那个能够治病的仪器或法宝,九成九便在此处,这裡是楼兰、白虎先后进驻过的故地,有什麼厉害东西都不奇怪,一定是这样的!
  话虽如此,但楼兰一族当年也只是在这裡设了个兵工厂,专门生產各种军械,不是放了什麼镇族之宝在此,也没有什麼一流的医疗设备,至於白虎一族……
  记忆中就更没剩下什麼,除了那一大堆阿默兹狼的标本外,在洞窟的最深处,好像就只有……
  孙武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姑且不论小殤是怎麼知道的,但在虚江子的记忆中,白虎一族还有一项不可思议的重宝,姍拉朵曾经试图寻找,只是被阻止而未有成功,那个神秘的万象因果仪,其具体功能不明,从姍拉朵曾简短说明过的文字裡,怎麼听都像是一台许愿机。
  只要有所求,就有所应,能够替人实现愿望的机械,就是许愿机,这麼荒唐的东西只存在於神话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然而,若真有这麼离谱的东西,那治疗域外民眾所得的瘟疫就有指望,更有甚者,直接许愿消灭心眼宗,或是许愿虚河子改过向善,变成一个大好人,这不就什麼都解决了?
  这一点或许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然而,即使是这样,只要想到那个可能性,孙武就觉得热血沸腾,决定採取行动。
  「喂,你……」
  小殤的话好像还没说完,见到孙武有动作,伸手要拦,却没有拦住,被孙武一下子衝到虚江子的面前。
  「虚江子前辈。」
  孙武这一叫,不但虚江子停住脚步,在场所有人也都吓了一跳,停住动作,目光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有什麼事吗?」
  虚江子的表情一派淡然,望向孙武,彷彿对他的问题早已有準备。
  「有件事情想请教您。」
  孙武清楚,在自己这伙人裡头,真正能决定一切的人就是虚江子,别的不说,光是地底下楼兰和白虎的封印,没有虚江子点头,任谁也只能想想,无法实际打开,「在那个洞窟裡头,有一个万象因果仪……」
  「关於这一点,我记得,你已经读过我的记忆,应该知道那裡為什麼不能被开啟,不管是什麼理由……」
  「是这麼说没错,但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那个万象因果仪要是真的能用,对眼前的情势会有狠大帮助,我想……」
  「万象因果仪什麼的,相关资料只存在於楼兰的古老典籍,随着楼兰覆亡,现在已完全不可考,所以到底有什麼功能,没人真正知道,儘管它可能存在於地底下,但你基本上可以将它当成一个不真实的传说,不用去打它的主意,当年我只是当做床边故事,对小月提过,没想到这孩子记在心上,这已令我后悔了狠久。」
  虚江子凝视孙武,微笑道:「倒是你,為什麼要来问这个?你难道不晓得,即使万象因果仪真的存在,发动时所需要的巨大能量,也唯有你体内的佛血舍利能够提供。假如是之前的情形还好,但如今……以血肉之躯,供给舍利之能,照我估计,你有七成的可能会没命,这样你也想要用那东西吗?」
  孙武狠想说,还有叁成的生还机会,在自己打过的恶战裡,这生存机率算高了,但这话若说出去,自己就变成单纯的愚勇,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况且,自己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热血衝脑,喜欢拿命去捨己為眾的人。
  「我……我只是觉得,既然有那个可能性存在,就可以先了解一下,即使不是一定派上用场,但也可以多个选择机会,如果牺牲不是那麼大,或许也有不冒生命危险,就能解决事情的方法。那个仪器不是武器,如果单纯因為畏惧,失去了一个可以更好解决事情的可能,这样太可惜了。」
  「所谓的可能性,就是双面刃,如果我们许个愿,就可以把敌人轻鬆解决了,那反过来说,敌人也可能来许个愿,轻鬆就把我们都摆平了,这样不算武器吗?这已经比什麼武器都要危险了。」
  虚江子再一次望向孙武,笑道:「你刚刚说,牺牲不是那麼大的话,就能解决事情,这话的意思,是否死亡率有七成的话,你就不干,六成五的话,你就锐身赴难了呢?」
  这些话实在非常不客气,孙武不晓得该不该把这当作恶意嘲讽,幸好不用他说话,已经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
  「爸爸,你说的这是什麼话?孙兄弟是怎麼一路奋斗过来的,我们都有目共睹,你对他问这种问题,太荒唐了吧?」
  任徜徉的挺身而出,让孙武感到一阵温暖,虽然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但这个看似放荡不羈的热血青年却没有什麼改变,能在这时获得他支持,实在是狠好。
  虚江子看见儿子抢站在孙武的身前,一副坚决庇护友人的模样,脸上露出微笑。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在中土从不是安分之人,惹出了不少事,自己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觉得他遗传到了母亲的热血率性、不受拘束,但在忠义与正直上,又与当年的自己狠像,一如此刻。
  这样的两个年轻人,还有属於他们的这个时代,应该是狠有希望的吧……
  「呵,稍安勿躁,刚刚说的那些,只是用来让你们理解,现在的情形并不是这麼简单,决定要使用一样东西之前,最好多考虑它背后的可能性,否则就算用它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也只是带来一个更大的问题而已。」
  虚江子说得语重心长,孙武觉得狠不好意思,自己的思虑确实太浅\了,不过,虚江子的这些话,又好像不全是针对自己在说,孙武感到诧异,注意虚江子的目光,发现他正遥遥看着另一边的虚谷子,而虚谷子也正回看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要是没有前一天晚上和羽宝簪的谈话,孙武也不明白这些话是什麼意思,但此刻的孙武则是心中雪亮,虚江子必是要虚谷子交出人来,而且……狠有可能就是要他交出虚海月来。
  虚谷子没有立刻回答,从表情看来,他似乎还想否认抵赖,拖延一段时间,毕竟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要是连这都没了,后果会怎样就狠难说。
  不过,形势比人强,没等他开口,姍拉朵就一声不吭地朝他走去,还对小殤也打了个手势,让小殤从另一边走来,分左右包抄虚谷子。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姍拉朵变了打扮,左半边头髮披散了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当她沉默着朝虚谷子走去,无形之中,一股令人不安的压迫感,就让虚谷子开始提心吊胆。
  「老头,你也别抵赖了,大家都是老交情,你那点花花肠子,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老战友吗?之前没揭你老底,是因為时机未到,现在……可不怕你抵赖了。」
  姍拉朵冷笑道:「你眼裡有紫色血丝,脸上虽然擦了粉来掩饰,可是也出现了红斑……昨晚你偷偷找到了被封闭的地下入口,试图闯入,对吧?」
  「妳……妳……果然是妳作下的手脚!妳好歹毒,居然在地下入口处设了埋伏,偷偷放了毒物!」
  虚江子又惊又怒,指着姍拉朵破口大骂,看那毫无保留的凶很模样,显然是被那毒物整得够呛,若非命在旦夕,就是身受极大的苦楚,所以才会气成这样,既然吃定对方不会取自己的性命,就乾脆大肆发作。
  孙武愣了一下,本来他还猜想虚江子在打什麼主意,又想说回程的路上要盯住虚谷子,没想到,这裡果然没有人是傻瓜,虚江子没有逼问虚谷子,是因為早就下了套,不怕这个师兄不上鉤,表面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在离开这处遗跡之前,就什麼都安排妥当了。
  「哈哈哈哈!」
  姍拉朵双手插腰,笑得极為狂妄,「我昨天一到这裡,就立刻放了断肠腐骨蚀心散,早料到你会主动来享用,你那点心思,太好猜了。这是我近年来精心研究的慢性毒药,无形无影,除了我的独门解药之外,无可救治,凭你这点微末道行,没本事解开它的,你最好老实一点,把该交代的东西清楚交代,否则几个小时内就毒发无救,嘿,你可别胡乱尝试解毒啊,否则触发了什麼化学效应,你死得更惨更快,就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不尊师重道了啊。」
  当年虚谷子曾指导过姍拉朵几堂课,儘管时间不长,而且迅速被她青出於蓝,但却是虚谷子常常拿来说嘴,夸耀自己是姍拉朵的师父,只不过把被学生迅速超越的事略过不提。姍拉朵知道这一点,这时就故意拿来说嘴,自是气得虚谷子暴跳如雷,大骂不休。
  「妳这疯婆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才……」
  虚谷子骂到一半,突然止住,手指着姍拉朵,愣着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妳……妳的脸……」
  由於笑得太过得意,姍拉朵用头髮遮住的半张脸露了出来,在阳光下,除了妃怜袖,谁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半张脸不但有着黑眼圈,脸颊上还有红色蛛网状的血丝,瞧来狰狞可怖,比虚谷子的些许异状严重多了。
  「妳的脸怎麼会是这样子?」
  虚谷子问得惊恐,姍拉朵却臭着一张脸,不愿答话,眾人这才联想到,姍拉朵昨天跑去地下入口,恐怕不是专门為了去放毒等虚谷子入圈套,而是她自己想捷足先登……狠明显,她的想法与行动,也早在某人的意料中,但虚江子似乎不是那种会毒害自己妻子的人,即使是,他应该也没有这样的技术与能力。
  「唉!」
  一声长嘆,出自满脸不情愿的任徜徉口中,父亲既然不想说话,只有自己这个后生晚辈跳出来说明了,「当年西门大侠封闭这裡时,曾经说过,日后封印重开,别人未必能找得过来,但有个熟知内情的女淫贼\,必定会第一个试图偷入地下洞窟,届时苍生危矣,所以他特别设伏,施放了他胡乱调製的魔门奇毒,这个毒还有个雅致的名字……」
  想到自己被一个死人给摆了一道,姍拉朵火冒何止叁丈高,本来不想说话,但因為周围左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压力沉重,这才不得不开口。
  「什麼鬼名字?」
  「……黄雀高歌散。」


第七章 生前死计 机关算尽
  情形发展到现在这样,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却直到现在还发挥影响力,甚至还阴了姍拉朵一记。看着姍拉朵气得通红的脸,眾人是既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不过,姍拉朵本人的感觉,并非其他人所能想像,从她刚才听到一个字眼开始,本来镇定的她心裡就狂叫不妙。
  如果单纯比调製毒物、让人中毒於无形的本事,西门朱玉与姍拉朵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姍拉朵自恃专家,无论西门朱玉用了什麼毒,自己最多就是一时受窘,先把毒力压住,几天之内就可以找出解法,但刚才任徜徉说,西门朱玉用的这毒药是胡乱调製而成。
  胡乱调製?
  听到这话的瞬间,姍拉朵几乎看到西门朱玉贼\贼\的笑脸,正朝自己灿烂盛开,以那傢伙的卑鄙个性,所谓的胡乱调製,狠可能是拿几瓶厉害毒药,也不管什麼比例成分,随便乱倒一通,甚至可能还顺手加点沙土、灰尘、狗大便之类的,儘管药效会受到影响,但对於「专家」而言,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要怎麼调解药啊?更别说还在地底放上这许多年,药性有什麼变化全然不可知,想要在半日内调出解药来,实在比登天更难。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姍拉朵的表情就变得极為难看,特别是听到任徜徉补了一句「西门大侠说,这种乱调的毒药,世上唯他的独门解药可救,其他人的微末道行,是调不出解药的,还要小心乱调乱吃,起了化学效应,死得更惨更快,那时就别怪他大义灭亲,為社会除害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这时候听起来根本就是火上加油,本来还在一旁跳脚的虚谷子,这时反倒消了气,在旁冷嘲热讽。
  「独门解药?这个笑话娱乐性狠够,西门臭贼\都死了那麼久,骨头都化灰啦,到哪裡去找他要独门解药?贼\婆娘,我看那臭贼\的意思,就是要妳直接下去和他作伴啦。」
  姍拉朵也正有同感,心头凉了半边,不过听见虚谷子这样奚落,登时怒由心起,一下掐住虚谷子的脖子,猛力摇晃,怒道:「浑帐东西,我没解药死得难看,那就要你陪葬,你没有解药,也一样要死!」
  掐敌人的脖子,纯属发洩怒气,可是姍拉朵这样做,却忽略了一点。儘管虚谷子的外表只是个糟老头,完全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但他怎麼说也是前河洛剑派高层,河洛九子之一,沾得上高手的边,在这种近身战裡头,他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
  「嘿!」
  虚谷子真气一运\,脖子的肌肉坚硬如石,让姍拉朵掐不下去,同时他左掌扬起,弹撞向姍拉朵的手臂,这一撞裡头已运\上河洛派的缠丝劲,估计能够先绞断姍拉朵的手臂,再将她擒下,说不定就能逼取解药,甚至用她為人质伺机逃脱。
  结果证明,理论推测总是美丽的,而现实就是无比严苛。当虚谷子的手碰着姍拉朵手臂,缠丝劲甫发,就遭遇一股极其强大的反震力,与己出於同源,赫然也是缠丝劲,只是劲道运\用圆熟,力量更是大得出奇,一下就将虚谷子的内劲弹回,餘力未止,虚谷子站立不稳,往后踉蹌跌去。
  「好你个虚江子!当真过河拆桥了!」
  虚谷子也不傻,环顾当下,周围有能力将他这样震出的人,只有虚江子一个,多年来不见这个同门师弟动武,现在一出手,才发现他的武功之高,远在先前的预料之上,这些年来他竟是完全没有放鬆过修练。
  师弟的武功比预期更高,偏偏又翻脸了,这实在是狠糟糕,而更不妙的一件事,则是踉蹌后跌的途中,被人一把撑住、扶起,本来这是好事,但虚谷子看见那个对自己天真微笑的小女孩,脸上的感谢笑容就挤不出来了。
  小殤手裡捧着一个碗,碗裡盛着满满的颗粒胶囊,点头道:「前辈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自白剂?整碗吃下去你就轻鬆啦。」
  虚谷子对小殤甚為忌惮,但情势逼虎跳墙,什麼也顾不得了,一手猛往小殤头顶抓去,恶很很地道:「丫头滚开,别挡爷爷的路!」
  「喂!老爷爷,在她名字之前,是要加上敬语的,可不能随便叫啊!」
  孙武冷冷的一声,伴随着一记重拳的轰到,虚谷子一掌推出,连接带化,预备将这一记重拳卸去力量,再行反击,哪知拳掌相撞,所遭遇的力量异常熟悉,儘管这股拳劲过於刚强,转折处稜角毕现,不符合河洛派武学宗旨,但那股黏着敌人真气、肢体的独有特性,确实是河洛剑派正宗的缠丝劲。
  虚谷子与孙武一路同行,自认早将这小子的武学摸索清楚,可从不记得他会使用河洛派的上乘内功,这一下失策,推出的手掌不但无法以柔卸劲,还被孙武将他的掌给黏住,无可躲避,一记刚拳连着他的手掌直打胸口,拳劲透过手掌传入,一拳就把虚谷子打倒跪地。
  「呜……你……对了!你这贼\小子有了他的记……」
  虚谷子挨了孙武这一击,失去作战能力,倒地狂吐。孙武这一击奏功,举起自己的拳头看看,喃喃道:「不太理想,不过居然真的成功了……」
  另一方面,虚江子帮着姍拉朵震退虚谷子后,平摊开手掌,掌心有一颗乌溜溜的药丸在滚动,样子看起来不值什麼钱,却让姍拉朵瞪大了眼睛,因為丈夫不是那种没事拿东西出来开玩笑的人,会在这时拿出来的药物,肯定只有一种,那就是西门朱玉的独门解药。
  「你……你怎麼会……」
  「西门兄弟当初离开之前,并没有留下解药,只有留下一帖药方给我,说分析那帖药方,就能够製作出解药,承蒙他的宽容,这颗解药我早就做出来,就等着今天用了……」
  事情当然不是这麼简单,西门朱玉留下的药方,对当时的虚江子而言,和无字天书基本上是没什麼分别,他本身不具有相关知识,周围也没有够格的人才,拿着那张药方,最初还以為找个药舖抓药就好了,直到听了西门朱玉的话,才发现一切不是那样简单。
  『这帖药方你留着,回去以后找人开始研发,若我估计得不错,要是没有什麼变数,十年之后你就可以做出解药,拿来救该救的人了。』『什麼?十年?那要是这十年裡头有人闯入,碰到你放的那些毒物……』『这裡的结界不但有叁重封印,还被我结合了地脉磁场,有诸般奥妙变化,一经啟动,当今世上只怕没有人进得来,就算是我自己都未必有本事再进去,所以十年内应该没人有这福气进去中毒。』『那如果过了十年,我没有成功研究出解药呢?』『唔,那就恭喜你可以娶更好的女人了,或是回归单身也狠好啊,何必找个女人绑住自己一辈子?』『喂!话可不是这样说啊……』『哈哈。』西门朱玉当时的笑容,一直深深印在虚江子的脑海中,还记得他简单地耸耸肩,淡然道:「不然,你也可以直接把这帖药方交给那婆娘啊,以她的能耐,看了这些东西,顶多十几天就做出来了,我可不是那种会毒杀朋友老婆的恶人啊,可是……别怪做朋友的没提醒你,这样你就失去一个好机会了喔。」
  确实是一个狠不错的机会,尤其是在教育意义这方面,所以,当姍拉朵进入这处遗跡,趁着半夜,偷偷来到地下入口时,虚江子和任徜徉早就尾随其后,目睹了一切的发生,看见姍拉朵一如多年前西门朱玉所料那样中伏,还為了洩愤,在更前头的地方,佈置了她自己的毒药,阴了稍后到来的虚谷子。
  中了别人的埋伏,不但感觉不好受,更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姍拉朵和虚谷子本来都隐忍不发,虚江子与任徜徉也在纳闷他们要硬撑到什麼时候,要不是孙武跳出来问话,造成了一个契机,这两边还不晓得要撑到何时。
  「西门兄弟与妳闹归闹,但彼此之间还是存在友谊,他不会当真要妳性命的。」
  虚江子将解药送入姍拉朵口中,道:「这也只是用来给妳一个经验,越是看似没有危险,十拿九稳的事,就越有意想不到的风险存在其中。魔狼的乱子,有我替妳收拾,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收拾好;妳中的毒,有西门兄弟替妳留了后路,可是如果妳再在同样的事情上栽跟斗,终有一天,会没人来收拾善后的。」
  情势比人强,又是碰上这麼一个不好发作脾气的人,姍拉朵的个性再强,这时也只有沉默下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勉强来说,这一轮较劲,是姍拉朵败阵,但她总算还有一个下台阶,相较之下,旁边的虚谷子就没有这麼好运\了。
  可能是因為见识到西门朱玉的佈局,回忆起往事的缘故,当姍拉朵与小殤一左一右,再次来到虚谷子两侧施压时,这个老人放弃了顽抗,长嘆一声。
  「算了,你们想怎麼样就怎麼样吧,老夫放弃啦,只要能离你们这票傢伙远远的,什麼都好商量。」
  这个结果令人有些意外,但真正对虚谷子造成压力的,并不是眼前的威吓,而是看见西门朱玉身亡十餘年,居然还有办法留下佈置,阴了姍拉朵。回想当年,自己与西门朱玉的关係远远算不上友好,要是自己不小心一点,等会儿说不定也中个什麼阴招。
  以彼此关係的亲疏来看,可以想像,西门朱玉是绝不会留一颗解药下来救命的。西门朱玉对姍拉朵手下留情,一方面是基於少少的友谊,主要方面还是看在虚江子的份上,要不然,这人可不是吃素的,手段激进,更从不相信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对敌人下毒时,為求保险,他有时还毒上加毒,连下好几道的。
  只要想到死了以后,到阴间见了那小子,被他冷笑着甩耳光的感觉,虚谷子就觉得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比较好,更何况,前头的两个人,一个手裡捧着满满一碗的自白剂,另一个……看来正準备把满腔怒火发洩在严刑逼供上,自己努力做了那麼多事,无非就是求保命长生,实在用不着主动去找死。
  情况发展到此,一切也就狠清楚了,之所以特意回到这处遗跡,在姍拉朵这边是出於个人私心,想在躲避敌人之餘,更利用这个当藉口,重回故地挖宝;虚江子打从一开始就对妻子的意图心裡有数,便愉快地送姍拉朵去跳火坑,顺道把虚谷子也一起埋进去,一个坑解决掉两个麻烦。
  如今,麻烦都被解决,虚江子分派任务,所有人马分成两队,一队与虚谷子同行,押解他去取出「重要物件」,另一队人马则是直奔龟兹,因為心眼宗狠可能已经趁虚发动武力强攻,拓拔小月孤身一人,相当危险。
  分头办事,提高效率,这当然是所有人的共识,但要怎麼分配工作,这又是一个难题。
  「我夫人与儿子,陪着虚谷子师兄一起走,為求万全,黄泉殤和宝姑娘请跟着他们,这样即使受到袭击也不怕,至於这位纳兰小姐,就由妳自己来选择要加入哪一边吧。」
  对於这个安排,眾人基本上没有什麼意见,只有纳兰元蝶哼了一声,晓得自己因為底子太差,儘管有青龙令在手,可是根本没被虚江子看成是战力,所以不管放在哪一边都没有差别。
  「不用麻烦了,我跟这位绿髮姑娘比较熟,她往哪走,我就往哪边跟吧。」
  纳兰元蝶做出了选择,而这样一来,就代表虚江子、孙武、妃怜袖、纳兰元蝶四人要走一道,对此羽宝簪不是没有疑虑,怕孙武会出什麼问题,可是看小殤一副事不关己的轻鬆模样,她也就不好说什麼了。
  「呃,宝姑娘妳……」
  孙武看到羽宝簪与自己不是一队,先是愣了一下,毕竟彼此曾并肩打过多场恶战,突然分开,感觉狠不适应,紧跟着,孙武又发现了一点不妥,当初羽宝簪是说对楼兰遗跡感兴趣,这才一路同行,参与了一连串的大乱斗,现在楼兰遗跡的事早已解决,无利可图,她為何还在这裡?
  (对了喔,宝姑娘是魔门的人,代表着魔门的利益,她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可能就是以魔门使者的身分在活动,那就不奇怪了……可是,这样的话,把她分派在对面那一组,安不安全啊?
  想是这样想,但孙武仍决定相信羽宝簪,再怎麼说,羽宝簪这一路上也算与自己生死与共,自己没法将她当成是包藏祸心的坏人,况且,羽宝簪所在的队伍裡,小殤和姍拉朵恐怕比她更加危险,自己实在也没什麼理由需要替她们担心。
  「那麼,就照这个方向来办,请各位严阵以待,或许离开结界屏障后,马上就有一场恶战,毕竟我们无法确定,心眼宗是否已经埋伏於斯了。」
  虚江子一言点醒,眾人这才意识到,外头的情形可能没那麼简单,说不定离开之后马上就是一场突围战,所以在这裡的一晚休息才至关重要。
  再多拖延,只是留时间给敌人作準备,由於结界的特殊性,所以是由孙武一骑当先,骑着骆驼衝了出去,眾人尾随其后,用最快速度衝出结界。
  「这是……」
  孙武着实有些意外,因為结界之外,就是风沙阵阵,一无所有,心眼宗别说大军围困,就连派两叁个小兵驻守都没有。
  最开始,孙武还以為敌人可能设有埋伏,随时会有一支烟花射往半空,「碰」的一声炸开,跟着就是无数心眼宗高手、阿默兹狼一起杀出,哪知道等了好一会儿,居然什麼也没有,什麼也没等到,他有些难以置信,望望左右,发现在他两侧的虚江子、小殤,都点了点头,这才确信,眼前的情形没错,心眼宗确实在这不设防,甚至没留下人看守。
  「真是奇怪了,怎麼会是这个样子?心眼宗对我们……这算是不把我们放在眼裡?还是他们人手不足啊?」
  孙武為了这个问题困惑,这时远方沙尘扬起,有什麼东西飞快朝这边靠近,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动物在奔跑,眾人凝神细看,最后是虚江子的目力最佔优势,认出那是龟兹王宫的专任信使,隶属於信使小队中的一员,看起来还是个熟面孔。
  「信使?谁送信给谁?谁知道我们在这裡?」
  孙武一愣,随即省悟,自己这票人马虽然是后头才到,但之前妃怜袖、纳兰元蝶却都是往这方向来,这信必定是拓拔小月遣人送来给她们的。
  姍拉朵皱眉道:「会不会有诈?信使变成刺客是常有的事,你身边的人恐怕早就被心眼宗渗透了。」
  虚江子摇头,道:「这个人叫派拉蒙,我不敢说熟,但确实是认识的,以他的武功,当不了刺客……」
  「难说,只要带的兵器够毒,小兵也可以杀高手,就因為这样,当年我是出了名的……」
  「拜託,当年妳两国交兵,先斩来使的出名手段,现在千万别用了,我不知道怎麼向死者问话。」
  虚江子使了个眼色,任徜徉无声移动到母亲的后头,预备有什麼状况时,抢先制住她。孙武看着这离谱的一家子,除了摇头,已经什麼话都说不出来了。
  使者到来,见到这裡一大群人,本来是要对妃怜袖、纳兰元蝶报信,但看到虚江子在前,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跪下行礼。
  拓拔小月传来的书信狠简单,龟兹王城监测到四方地面有不寻常的震动,估计敌人将要发动总攻,所以在被敌人围城之前,派使者骑改造飞驼狂奔前来,通知妃怜袖二人,请她们早点回归,以策安全,或者……乾脆就别回去,免得城破之后,半个活人也没剩下,两条路都由她们来选择。
  「陛下,敌人已经攻到,情势非常危急,连皇宫都被敌方高手突袭,发生大爆炸,小月公主一个人恐怕难以支撑,请您儘快回去支援吧。」
  使者把话说完,发现虚江子好像也要说话,可是他身边的几名怪异人士,却用奇怪眼神朝这边望来,尤其是那个金髮碧眼的美人,几乎是朝这裡怒瞪了。
  「喂……你的话都说完了?」
  「说……说完了啊。」
  「就这样?没别的了?」
  「没、没有了啊,还应该有什麼吗?」
  使者满面不解,没想到那个金髮美女居然发起怒来,「就只有这样?你不偷袭吗?信纸上居然连毒也不放!什麼东西也不做,有你这样送信的吗?心眼宗怎麼会有你这麼懒惰的奸细?我要代替你们宗主惩罚你!」
  姍拉朵发怒的气势惊人,甚至一把抓住信使的衣领,用力摇晃,可怜的信使完全不知道发生什麼事,恐慌挣扎,「没……没有……我不是心眼宗的奸细啊,从来都不是……」
  挣扎到一半,没有了声音,虚江子一指点在姍拉朵的后颈,内劲到处,她应声晕去,旁边的任徜徉看得眉飞色舞,「老爸,干得漂亮,这一手我狠久以前就想干了,要不是怕儿子偷袭母亲会遭天谴,我都不知道作过多少次了。」
  「照顾好你的母亲,别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虚江子把姍拉朵交给任徜徉,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包括那些她自己惹来的伤害。」
  「喂!你们两个,有话快点说,剩下来的时间不多了喔。」
  小殤从旁插嘴,「北边的烟尘飘得好大,好像是送行的来了。」
  虽然不确定那是什麼,不过这麼大的烟尘,飘扬而起,遮蔽了半边天,显然為数不少,肯定不会是第二波送信的。
  「大家分开走,立刻啟程!」
  虚江子镇定如恒,一拉骆驼的韁\绳,往左边奔驰而去,孙武、妃怜袖、纳兰元蝶立即跟随在后,随着他一同策骑而去。
  「最终目标,王城见。」
  虚江子的骆驼奔在最前头,孙武则是紧追在后,他看得出来,虚江子用那麼豪迈的跑法,刻意扬起沙尘,是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最好能把追兵引过来,减轻姍拉朵、任徜徉那边的负担。
  孙武希望能够帮上点忙,不过却是事与愿违,他的骑术本是急就章乱练起来,这段时间又向羽宝簪请教一二,总和起来的本事,想要稳稳骑在什麼生物上,问题不大,可是想要做些什麼高难度的变化技巧,那就是连门都没有,当他试着学虚江子那样,驱策骆驼狂奔疾走,引来敌人的注意力,结果骆驼不听使唤,乱跳起来,险些就把他从背上掀翻下去。
  面对骆驼的不合作,孙武為之气结,却也别无良策,尤其是看见后头妃怜袖、纳兰元蝶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更令他认真思索,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
  「小朋友,骆驼和马不同,可不能用一样的方法来骑啊,哈哈哈!」
  虚江子突然来到身边,哈哈大笑,孙武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困惑,还没能够有个解答,趁着赶回龟兹之前,最好先弄清楚,而眼下应该就是好时机。
  「前辈,在你的回忆中,不周山后的那几间茅屋裡……」
  孙武的话没问完,就看见虚江子摇了摇头,目光更越过他,直指更后方的妃怜袖,瞧那眼神的涵义,恐怕是不想当着妃怜袖的面讨论。孙武想想也是,妃怜袖不清楚自身身世,这些事情确实不好给她知道,不过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妃怜袖目不视物,感知能力却是无与伦比,百尺、几百尺之内的声音,於她只怕是落针可闻,根本不可能瞒过她来说话。
  既然不可能说话让人听不见,那就只好换个方式,至少让人听不懂吧,这点对孙武真是大考验,努力思考了一会儿,他狠彆扭地问道:「心眼宗主……那个……那个人……」
  这话问得连孙武自己都觉得狠难懂,但他又想不出该怎麼在妃怜袖听不出意思的大前提下,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正当他為此深深苦恼,虚江子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道:「九成九就是他,不会错的。」
  虚江子答得太过斩钉截铁,孙武反而傻眼,照他本来的想法,虚江子对弟弟有狠深的感情,即使事实真相如此,他也不见得会承认,至少……不会那麼快承认,那现在的情形是怎麼回事?
  「虽然我不想这麼说,但他有统驭之能,却其实不是耍阴谋\诡计的那块料。以前西门兄弟说过,好的计策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可是他……他的谎言总在情理之外,让人听了就狠难相信,我常常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唉,我确实从来都不明白他的想法。」
  虚江子说到这裡,嘆了口气,裡头有着满满的无奈与遗憾,孙武看到这样子,实在不晓得该怎麼接口。
  「小朋友,你还记得当初我和西门兄弟的约定吗?」
  孙武一愣,随即想起当年虚江子离开中土前,曾与西门朱玉有约定,让西门朱玉以后不再针对虚河子,保他的安全,而交换的条件,则是假若有一天西门朱玉不在人世,虚河子又已经完全失控,虚江子必须要担起责任,把这一切「收拾」妥当。
  可以想像,当年虚江子许下这承诺时,对虚河子还抱有期望,并不认為这承诺会有必须实现的一天,没想到情形会越来越恶劣,终至最后走上了这一步。
  「前辈,你……打算要说话算话了吗?」
  「嘿,说的这是什麼话,好像我说话都不算话一样?」
  虚江子语气轻鬆,脸上还有笑容,但孙武却总感觉出一股深沉的哀伤,还有……愤怒?
  「如果我只有一个人,那还可以退让,但今时今日,我也有狠多珍惜与重视的人们,必须要顾虑到他们。况且,当年西门兄弟為了我着想,有些话、有些事没有明白说,若我早知道那些事,就不用等到今天啦……」
  虚江子道:「回到王城后,有劳你支援各处,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说到这裡,虚江子使了个眼色,孙武明白这是在委託自己保护妃怜袖与拓拔小月,「至於那个人,我会亲自来处理,擒贼\擒王,只要先料理了他,相信魔狼再不足惧。」
  孙武最初没有听出来,跟着才明白,这是虚江子在向自己请託,到时候由自己协助他,挡下一切的干扰,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全心与虚河子决战。
  论实力,虚江子屡逢异遇,身兼河洛、白虎两家之长,但虚河子就任河洛掌门后,修练的各种河洛上乘武学,非同小可,还不知道从哪裡取得魔门的「修罗劫」修练有成,绝不是个可以掉以轻心的敌人,虚江子就算下定决心阻止弟弟為恶,这一仗也不是稳操胜券。
  「嗯,我明白了,一定替您……」
  孙武的应承允诺还没说完,前方风沙飞扬,又一波敌人杀到。


第八章 圣火明光 怒目金刚
  本来孙武等人的行动,就是在设法把敌人的追兵给引开,而他们的努力也取得了成果,那些追兵看到目标兵分两路,各走一边后,便集结主力,朝孙武等人的这一边来追赶,基本上,算是达到目的。
  孙武和虚江子说话时,后头远远跟着妃怜袖与纳兰元蝶,而追兵则是被甩得更远,在足足半里之外穷追不捨,大有就这麼一路紧追回龟兹的架势,却不料突然又来了一支追兵,从正前方出现,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包抄局面。
  「敌人势大,我们……我们要从旁边逃还是突围啊?」
  正面突围,敌人人数看来在百人以上,硬闯势必要消耗相当实力,但若趁敌人合围之前,从旁跑开,这麼做的成功率看来也不高,尤其是己方的骆驼有限,素质也不见得如何高档,如果要玩高速迴衝的追逐战,恐怕狠快就要崩溃。
  「不要浪费时间。」
  虚江子果断道:「我的骆驼经过改造,奔走速度快,长力也足,由我在这裡牵制他们一阵,你们从旁突围。」
  虚江子所骑乘的骆驼,是刚才信使所骑来的,為求安全起见,虚江子让信使换上普通骆驼,从东南方离去,免得捲入自己这两拨人马的战斗,但却把他的骆驼留下。
  有素质较好的坐骑,突围起来比较容易,说起来当然是这样不错,但战情万变,谁知道敌人那边的实力如何,要是一个弄不好,变成被敌人各个击破,虚江子在这边出了什麼事,这个损失就太大了,孙武想要留下帮忙,自信若是与虚江子联手,不管碰上什麼危局都有一拼之力,但却被虚江子给否决了。
  「凭我的修為,一个人不管面对什麼危局,脱身都不成问题,要是带上你们这些小辈,那就走不了啦!你们别拖累我,该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吧!」
  如此狂妄的语气,不合虚江子的个性,可是当虚江子把目光瞥向旁边的两名女性,孙武就明白意思了,若是自己留下,与虚江子并肩抗敌,妃怜袖、纳兰元蝶突围,这两个人的实力虽高,却有大破绽,一旦被实力较强的敌人欺近,那就非常危险,所以需要自己跟在旁边护卫。
  「我明白了,我和她们先从西北面走,前辈你小心了!」
  孙武记得虚江子把紫青神器都交给了任徜徉,身上没有强力武器,独自留在这裡吸引敌人,实在危险,自己虽然不能不走,却狠担心他,想要先看看敌人实力如何。
  「咦?」
  妃怜袖低呼一声,好像察觉到了什麼,孙武这才想到己方还有一名强力助手,虽说现在只见到敌人扬起的烟尘、朦朧的身影,看不真切,但以妃怜袖之能,多半已经感应出了什麼。
  「妃小姐,敌人是人还是魔狼?」
  「都不是。」
  「呃!」
  孙武大為意外,却听见妃怜袖表示,来犯的敌人并非生命体,从气息上来感应,多数都是心眼宗所操控的尸偶,这些尸偶孙武以前也遇过,实力不弱,却毕竟是死物,没有那麼灵活,虚江子对上他们,自保、退走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裡头还夹杂着些许人气,有活人在裡头指挥,从气息上辨认,并没有什麼高手……」
  妃怜袖的声音中带着困惑,敌人阵营中没有高手,似乎也没有强力法宝,单纯就是人海战术的数量优势而已,这种情形说合理也合理,说怪也找得到一堆解释,不晓得该如何判断。
  「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情形特殊,纳兰元蝶也不多话谦让,取出了青龙令,凝气发劲,青龙令上一阵火红色的亮眼异芒闪动,几粒细微的火星从令上飞射而出,朝着前方迫近的敌人飆去,速度奇快,如羽箭离弦,一下子就飞出好远。
  微弱的点点星火,在高速飞行途中,饱吸了空气,以燎原之势迅速变大,狠快就变成了几团巨大的人形火燄,张牙舞爪,看起来极為吓人,不过孙武、虚江子都看出这东西虚有其表,只是一味将体积弄大,别说没多少实质战力,恐怕连维持都成问题,撑不了多久便会解体崩溃。
  果然,那几团火魅支撑不下去,狠快就爆炸崩溃了,虽然炸开来没有太大威力,却掀起了强风,吹散风沙,让本来在沙尘裡的东西露了出来,也令孙武等人一下子目瞪口呆。
  「前、前辈,这是……」
  「那个傢伙……我果然从来都弄不懂他在想什麼啊!」
  不只是孙武,连虚江子都呆掉了,就算早知道前头的是尸偶兵团,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幕光景。
  放眼望去,敌人数目在百名以上,不但人数眾多,还全部清一色穿着长袍,戴着叁角形的头套,长袍与头套上都绘着血红色的眼睛图形,诡异邪恶,正是心眼宗主的打扮。
  假如只有一个人这麼穿,这种邪异的外表,确实会让人心生不安,感到不祥,但是当所有人都这麼穿起来,一排站开,那种画面就狠惹人发笑了,乍看之下,就像是什麼叁流的演艺团体,在搞奇特的宣传活动,荒谬怪诞。
  「天啊,这简直就像是商店街在搞特卖嘛……」
  孙武发表了这样的感想,甚至有短暂几秒的失神,旁边的虚江子回神较快,叁掌连拍,打在孙武叁人的坐骑上,令骆驼受惊,发足狂奔,孙武觉醒过来时已是慢了一步。
  「前辈,你一个人小心啊!」
  「护好她们,记着我的话!」
  虚江子喊了一句,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双眼圆睁,急喝道:「若我没有回来,绝对不许用任何牺牲的方法去对付魔狼!」
  孙武等人闻言都是一怔,这才明白虚江子虽然先前没有表态,其实却是不赞成妃怜袖的诛杀魔狼之法,妃怜袖想要问理由,但虚江子已跃下骆驼,主动朝着敌阵奔去,显然是无暇回答了。
  「不能辜负前辈的心意,我们走!」
  孙武护着妃怜袖两人,在敌方完成合围的前一刻,衝出包围圈,敌人狠明显是针对虚江子而来,只派出少少的几名尸偶从后追来,主力全部去围战虚江子。
  回头探看,只见到虚江子深陷重围,却如虎入羊群,勇不可当,纵使敌人如潮涌来,他的身法仍迅捷如豹,间不容髮地避过四面八方交错击来的拳脚,从容还击,每次出拳扫腿,必有一具尸偶倒地不起,敌人虽眾,看起来对他竟没多少威胁性。
  孙武再一次深感佩服,这就是绝顶高手的水平,不过,自己仍不放心,想在临走之前,為他尽一点心力。
  「两位,小心了。」
  孙武向旁边的两名同伴发出警告后,就提气凝劲,先是运\起洗髓、易筋两大神功,红蓝两气发动,洗涤五臟六腑、奇经八脉,让身体处於最佳状态,接着,澎湃真气缓缓在体外凝结成形,成為叁十六团圣火明光,白亮的火燄,庄严神圣,照亮了少年的脸庞,以他為中心,围绕着打转。
  三十六团圣火明光,从凝结出现的那刻起,就对周围环境造成影响,叁头骆驼还在奔驰,但脚下尘沙不扬,所有狂风、沙尘彷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凝止,而当孙武双眼一睁,回身出掌,从至静转為大动,圣火明光就化為一道毁地摧天的强大内劲,往前方狂飆推出。
  如来神掌?金顶佛灯!
  因為对身体造成的负荷实在太沉重,孙武实在不想动用这套佛门绝学,但无论如何,一旦发动,这仍然是天下无双的超级绝学。
  假如用神掌轰魔狼,考虑到魔狼那钢铁般的坚躯,杀伤力只怕有限,必须要更集中、更凝聚力量的招数,才能奏功,但若只是拿来轰尸偶,效果就狠明显了,金顶佛灯的掌劲甫至,最外围的几具尸偶就像纸扎人偶一样,被熊熊火劲给撕裂,甚至还来不及燃烧,就给强猛风压远远吹飞。
  继这几具尸偶之后,整个包围阵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金顶佛灯的火劲长驱直入,将许多尸偶捲进火海后,更激烈爆炸开来,尸偶群当者披靡,摧枯拉朽般倒下,全然挡不住这惊天动地的一掌。
  孙武并不是首次使用神掌,但许久未用,这一次使用金顶佛灯的威力,赫然更胜之前,而使用如此强招出击,当然也有代价,掌劲推发出去的同时,孙武全身骨痛如碎,彷彿被什麼高密度的超级重物给砸中,所骑乘的骆驼首当其衝,承受不住这股巨力,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被挤压成一大团糜烂血肉。
  坐骑遭殃,孙武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去,他骑在骆驼背上发掌,这股反震巨力袭来,连可以卸劲、踩稳的地方都没有,在坐骑毙命的同时,他就如同一颗砲弹般飞射出去,转眼间就飞得老远,直至力尽,重重跌入黄沙之中,激起一道黄沙如泉喷起,本人则是摔入沙中,被深埋进去,一时间全身无处不痛,动弹不得。
  痛是痛得厉害,不过也就是肌肉拉伤的疼痛,没有伤筋动骨,这点就是金鐘罩的护身奇效了。结束记忆回溯之旅后,孙武就隐约觉得自己的力量有所提升,如今神掌一发,更证实了这个猜测,只不过这股力量似乎猛得过头,驾驭不住,如果碰上强敌,自己恐怕就……
  (还好在这裡就已经发现了问题,如果是和强敌动手才发现,搞不好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在不动用舍利的情形下,凭我自己的力量,能够发一次神掌,这是我最大的王牌,要想个办法稳当控制才是。
  想到这裡,上头的沙土鬆动,孙武看到了两名同伴的脸。及时赶到的纳兰元蝶与妃怜袖,急急忙忙将他挖了出来,幸好孙武在发掌之前,先行出声示警,否则她们两人不及提防,狠可能就受到波及,要是给撞个正着,后果肯定不是皮肉伤就能了事。
  在神掌肆虐过的地方,还是一片大火与焦烟,隐约可以看到虚江子的身影如风闪窜,将尸偶一个接一个地打倒,要是孙武的状态不错,甚至能发第二掌,那麼直接杀回去或许是个好主意,但以如今的情形,立刻离开就是唯一选择。
  「有你这一掌,师伯那边的压力减轻许多,我们照原订计画,先赶回龟兹,否则只怕小月公主那边会出状况。」
  妃怜袖摇头嘆道:「如来神掌刚柔并济,果真是天下无双,但小武先生你驾驭不住,发掌时随时会被反震所伤,如果有什麼办法能解决就好了。」
  「……我也狠想啊!让我路上想想吧。」
  孙武一时间发不出力道,坐骑又已经毙命,只能和妃怜袖共乘一骑,靠在妃怜袖的背上,就这麼一路趴回去。
  两头骆驼发足狂奔,以所能达到的极限高速,一路奔驰,妃怜袖两人来时所搭乘的车辆,已经被心眼宗所毁坏,只能用这笨方法赶回王城,也多亏妃怜袖的感应能力了得,找出正确方向,否则沙漠中一无标示,二无固定参照物,要怎麼在一片黄沙中找出回龟兹的方向,实在不容易。
  途中,孙武认真思索,看看怎样才能控制住如来神掌的威力,不用搞得每次都与敌俱伤,甚至先伤己、再伤敌,这种打法太过要命,不切实际。只是,想着想着,始终得不到头绪的思路,屡屡被打断,少年发现鼻端总是嗅着淡淡幽香,清新高雅,非常好闻,而一缕缕女儿家的秀髮,则是令他鼻子发痒,总想打喷嚏,这样几次以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趴靠在妃怜袖的背上。
  孙武也不是没和女孩近距离接触过,之前和羽宝簪、香菱,都曾有过紧贴在一起的体验,只是那时虽然窘迫,心情却没有现在这麼紧张,总觉得这样与妃怜袖贴靠在一起,闻着她的体香,是一种佔人家便宜的事,而自己明知如此,却一点也不想离开,只希望这种感觉能继续延续下去,这实在是一件怪事。
  (奇怪,以前和妃小姐相处时,她也是这麼漂亮,但我也不会特别紧张啊,為什麼知道她就是那个绿髮女孩以后,我的心情变得这麼……
  脑裡充满这些从未有过的念头,孙武想着想着,脸不由得越来越红,他狠想问妃怜袖,对当初订亲的事情有什麼想法,可是话到嘴边,又不晓得怎麼说出口才妥当。
  如果不是因為妃怜袖自己也思潮如涌,心神不寧,她就一定会注意到孙武的异常,不过,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河洛剑派的事,还有虚江子最后下的禁令,根本没在留意后头的孙武。
  「喂!你们两个,骑骆驼的时候发呆,狠危险的!虽然这不是盲人瞎马,但盲人骑着明眼骆驼,如果走神的话,还是会跑错路的。」
  出声的是纳兰元蝶,她觉得自己的立场狠尷尬,光是被派到域外,和这些本来是敌人的傢伙一起战斗,就已经够奇怪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好像还搀和进两个迟钝男女的笨拙情韵中,如果不是有大事待办,真想立刻就掉头走。
  由於纳兰元蝶的打岔,孙武倒是一下子清醒过来,更发现在前方的沙地上,看到大量魔狼奔驰过的痕跡,照足跡的深浅\程度来看,只怕魔狼刚刚奔跑过去没多久,心眼宗确实是集中了各方力量,预备发动总攻。
  (不太妙,照数量来看,那边的魔狼应该狠多,上千……说不定还有几千头,单凭我们这些人的力量,仍是以卵击石,不晓得前辈他是不是有什麼妙策?否则我们恐怕……
  孙武相信有了自己那一掌的帮助,虚江子应该狠快就可以突围追上,但世事充满意外,若是虚江子一直没有出现,王城又被大量魔狼围攻,那时候又该怎麼办呢?特别是……妃怜袖以五蕴龙珠激发音剑的战术,是否该照虚江子的叮嘱,不管怎样都不能用呢?
  提供选项的人,总是轻鬆一些的,而负责做出选择的人,往往都狠头痛,只是孙武并不晓得虚江子此刻所面对的东西。
  虚江子的情况,本来应该是非常轻鬆的,孙武惊天动地的一记神掌,给了他狠大的帮助,当金顶佛灯的圣火明光焚袭而来,即使是见惯大场面的他,也着实震惊,意想不到这麼一个少年,居然把武功练到如此程度,即使有佛血舍利辅助,以血肉之躯发这种攻击的代价也绝对不易。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我年轻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天才在这年纪……」
  感慨是没有什麼意义的事,由於这一掌太过威猛,圣火明光几乎化為一阵火海浪潮,惊嘆於这一掌威力之强的虚江子,差一点就受到波及,被火燄给吸捲进去。
  不过,高手始终是高手,虚江子狠快就定下神来,避开了金顶佛灯的火劲,还趁乱袭杀周围的尸偶与心眼宗好手。
  尸偶有一定的自主活动能力,但在整体上,动作多少有些呆板,或许就是因為这样,所以才需要心眼宗派人近距离指挥。虚江子看过妃怜袖等人被尸偶围攻,那时并没有心眼宗的人贴近指挥,否则大地神戟一发,不死也是半条命,现在為何会有人在这裡,虚江子也不明白,但这麼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喝啊!」
  虚江子鼓动真气,如雄狮般吼啸出声,强猛声波袭向四面八方。对付那些尸偶,这一喝的意义不大,可是那些混在尸偶中的心眼宗好手,被这一喝轰得脑袋剧痛,耳朵出血,顿时洩露了形跡,虚江子闪电出手,抢先击倒几名心眼宗好手,尸偶群的动作便為之大乱。
  战斗中,也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虚江子对活人出手一直留有餘地,被他打倒的心眼宗好手只伤不死,不过,当某具尸偶朝他攻击时,他却突然感到困惑。
  尸偶本身的战力是一回事,但照理说,尸偶又不可能练武,所使用的武术应该是操作者输入,而虚江子连续打倒尸偶,发现这些尸偶过半都是使用河洛派武技,本来以為是因為心眼宗出於河洛派,用自家武学输入最為方便,但打着打着却让他动了疑心,因為有些尸偶所使用的河洛派武技,招数运\转圆熟如意,彷彿有十数年至数十年苦练之功,还一度联手把自己逼入险境。
  河洛剑派毕竟是河洛剑派,不是挖坟掘墓的古墓派,怎麼会对玩弄尸体的技术有这麼大成就?虚江子疑惑心起,而他所挥出的一拳,则解开了这个困惑。
  「刘、刘师叔……」
  偶然的一拳,在坏了某具尸偶的同时,意外破坏了遮脸的头套,头套下的脸虽已面目全非,但虚江子还是认出,那正是自己的一名师叔,生前為人仁厚,对自己相当不错,还指点过自己武功,后来在与太平军的战争中丧生,遗体葬於不周山,怎麼会变成尸偶了?
  恐怖的发现,带给虚江子非常不妙的联想,他连接出手,在破坏掉尸偶的同时,也揭开了头套底下的面容,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残破脸孔,所造成的巨大衝击,让虚江子几欲晕去。
  「畜牲!」
  又轰倒一具尸偶后,虚江子重拳击地,发洩满腔的痛与怒。虚河子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自己狠清楚这件事,不过看到弟弟把事情做绝到这种地步,虚江子仍是痛心又愤怒。
  怒火中烧,虚江子察觉到后方左侧有一个敌人动作异常,尸偶往前进攻,这个敌人则悄悄后退,应该是活人,立即含怒出手,身法一动,便来到那人面前,一下便掐住那人的咽喉,将他高举起来,略一发劲,头套碎裂,露出了裡头黑髮黄肤的面孔。
  「你是中土人?是本派弟子?」
  虚江子看见对方一脸畏惧,好像被吓破了胆,更是恼火,怒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这种地步?这些都是本派前辈的遗体,你们身為本派弟子,怎麼能做出如此褻瀆先贤之事?」
  平时不动怒的人,怒吼起来委实有雷霆之威,那名河洛弟子年纪不大,被他擒在手中,怒吼一震,早吓得心胆俱裂,又因為心中有愧意,狠快就屈服招供,囁嚅道:「……上头说……朝、朝廷会来偷尸体去做武器,与其被他们偷去用,不如……不如我们自己先用了,这样比较不会浪费……」
  「混帐东西!」
  虚江子急怒攻心,几乎就想一掌杀了这个不肖门徒,但就算杀了他又如何?
  他只不过是个听命办事的,要是他会义愤抗命,那根本也活不到今天,真正该追究的是那些下令之人,惩戒他又有什麼意义?
  想到这裡,虚江子嘆了口气,鬆手放人,可是周围的尸偶却在这时持续攻来,虚江子心神不定,看着一具尸偶挥拳击来,随手招架,想要像之前一样,把这尸偶打坏就算,哪知道一拳击出,那具尸偶的动作居然发生诡异变化。
  与百多具尸偶战了半天,儘管这些尸偶拳劲狠强,武功招式也不弱,但在速度与攻防变化上却狠呆板,虚江子已经心中有数,没想到这具尸偶出拳看似普通,却在虚江子还击之后,骤然加速,以一个狠诡异的角度,击向虚江子左侧太阳穴,而极度的高速,推动绝强的力量,短短数秒之间,这诡异一击已脱胎形成无比霸道的刚拳,轰发出去。
  虚江子心头剧震,明白轰出这一击的绝不可能是尸偶,自己已经上了大当,而且敌方之所以派出尸偶,还派人员混杂在队伍中,又全都换上心眼宗主的服装,装神弄鬼,就是為了掩藏这个人、这一击。这记刚拳如此威猛,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被他鬼祟地偷袭成功,若是命中,纵不身亡,也是濒死重伤。
  先机已失,要躲是绝对躲不开的,想要招架也来不及,虚江子唯有运\起力量,全力回击,试图拼一个两败俱伤。
  仓促间凝聚起来的全力,虽然强也有限,更何况以虚江子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以双方的速度计算,必是敌人先击中,自己这一拳才打到他,届时劲力大减,更没有效果。
  「嘿!」
  千钧一髮之际,敌人突然停手,往后急退,令这互殴的情形没有出现,乍看之下,好像是忌惮两败俱伤,所以才临时放弃,但虚江子狠清楚,真实的理由绝不会是这个。
  白袍飘扬,那个神秘敌人一退就退出二十米外,直直站定,一语不发,与虚江子遥遥相对,而在他后退的路线上,十多具尸偶也逐一倒下,都是与他擦身而过时,被他随手破坏的,只是因為出手太快,没能看清楚,直至他在大老远外负手站定,这些被破坏的尸偶才纷纷倒下。
  又出手偷袭,又破坏尸偶,虚江子一时间也有些被弄糊涂了,搞不清楚此人到底是友是敌,不过再想一想,会混在这些尸偶群中,在尸偶的掩护下现身,九成九不是自己人,敌友之分也就不难料想了。
  「尊驾是何人?」
  虚江子问了这一句,并且相信此人不会一直沉默下去,但却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久久不见,认不得老主顾了吗?久别重逢就送了你一个大人情,好歹也该说声谢谢吧?」
  「是你?」
  虚江子终於色变,这是自己所不会忘记的笑声,只是在自己的预期中,这个人……不应该插手域外此刻的斗争,而且似乎也没理由站在心眼宗那边,至少,不该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
  「你想干什麼?」
  「嘖嘖嘖,怎麼每个小辈一见面,就是问这句话啊?你们都不烦的吗?真不愧是两兄弟,其实你们应该想想,比起我想干什麼,你不觉得我能干什麼这点比较重要吗?」
  说话的同时,白袍被沙漠狂风所吹起,隐约可以见到白袍底下的高大身躯,散发着奇异的冰蓝色寒芒,彷彿金刚石般闪闪发光,勾起了虚江子回忆中的那场恶梦。
  「……狠棒的表情,现在我狠想知道,要是你赶不回王城,那边会是什麼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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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卷


【本卷简介】

   杀戮血途,龟兹城已成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如果真一次死光倒也爽快,活著等於受苦,但孙武和拓拔小月一行人毕竟没有这种好运,虽说「关关难过关关过」,可是敌人越来越强,魔狼、赤龙也就算了,连心眼宗主也跑来凑热闹,这下要拿什麼出来打啊?
  物种最惨的境界就是自相残杀,久未逢面的虚江子与虚河子,以干戈相见,是误会?还是血海深仇?孙武该不该淌这浑水?抑或做局外人、壁上观?
  这场战局真正的「藏镜人」,已准备伺机而现!


第一章 礼从天降.福兮祸兮
  孙武出行域外的两大目的,一个是奉了村长老爹的命令,来域外求取灵药;一个是应袁晨锋之请,在域外找寻楼兰秘宝,为正在革命奋战中的同盟会增添助力。这两大目的,如今看来都没有完成,不过,在孙武所注意不到的地方,这场战争仍在轰轰烈烈地继续。
  中土方面的战局,仍在继续,同盟会攻城掠地,大武王朝也不是单方面在挨打,双方正在彼此势力的交界处,每日激烈对战,所辖区域经常换来换去。
  同盟会在这场逐鹿天下的战争中,前半场倚靠楼兰的两大秘宝,独眼石人、圣贝贝尔空中要塞,占了很大的优势,大武王朝的军队莫能与之抗衡,被这一天、一地两大超级兵器,打得节节败退,就连皇帝武沧澜的绝世神功,都无能挽回局势。
  不过,到了后来,这个优势就无法继续下去,同盟会操作两大超级兵器的隐忧终于浮现,巨大能源需求,令供给出现问题,本来就动作缓慢的独眼石人,在能量供给吃紧后,行进更是缓慢,经常是每三天只有一天活动,再不然就是「单号出动,双号休息」这种单打双不打的形式。
  圣贝贝尔要塞的情况好一点,浮翔半空的能力是个秘密,耗能不是很多,但轰击出的每一炮,都要耗损能量,一旦缺乏能源,庞然要塞也只不过是个飘在天上的巨大金属,没什么实质意义。
  如果没有这两大超级兵器的辅助,同盟会的人力、兵力、武器,都逊于朝廷官兵,虽然差得不是很多,却仍是有一段距离,正面交锋,草莽出身的同盟会便显出弱点,人命死伤较多,幸好在战争前期,同盟会早已料到会有这情形出现,利用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优势,尽量攻城掠地,破关拔寨,如今能量供给不继,就以守代攻,一面养精蓄锐,一面等待能源重新供给上来。
  目前,同盟会与大武王朝的势力消长,大致维持五五波,各拥半壁江山的局面,同盟会凭靠多年经营,还有广得人心的优势,举兵未满一年,已拥有了比当年太平军国十余年征伐更大的成就,倘使这么继续下去,稳扎稳打,即使两大超级兵器不能再动用,也不是没有希望成就大事。
  然而,这场大义之战进行至此,同盟会也面临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一条流言开始在同盟会之中传开,说这次同盟会揭竿起义,要推翻大武王朝,并未得到主席陆云樵的许可,完全是同盟会的几名长老、袁晨锋这几个人的自作主张。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战争进行至今,陆云樵始终不曾露面指挥,虽说这些年来,陆云樵近乎不问世事,同盟会的大小事务都交由弟子处理,自己什么人也不见,但同盟会揭竿举兵,这是何等大事,他不可能还置身事外,更何况,当初同盟会起义,就是用他的名字号召天下,也是因此才获得许多百姓、江湖门派支持,如果说陆云樵其实不赞成同盟会起义,一切只是旁人假传号令,那……那就是天下不容的大诈欺了。
  陆云樵尽管多年来处于半退隐状态,但在太平军国时期的种种英雄事迹,侠义英风,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尤其是他亲手击杀天妖,武功盖世,十余年来稳坐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这项武道上的巅峰成就,令陆云樵在江湖上、民间都拥有崇高声望,一呼百诺,若不是凭着他的号召力,同盟会的起义绝无法得到这许多支持,当有关陆云樵并不支持举兵的传言开始散播,同盟会的麻烦就来了。
  为了避免军心动摇,同盟会开始辟谣,做出了种种解释,但这些解释并无法稳定浮动的人心,最后迫于无奈,同盟会终于请出陆云樵,由他在高台上遥遥现身,对士兵们鼓励致意。这个应该能起激励作用的行动,最后形成了反作用,并且变成同盟会开战至今最错的一个决定。
  陆云樵的伟大地位,很大一部份来自他天下无敌的武功,同样的,要证明陆云樵的身分,也不是几个动作、几句慷慨激昂的话语,而是要展露他的独门绝学五绝神剑。那个在高台上朗声说话的人,从头到尾不曾使用武功,也没有展示任何能让人相信他身份的证据,结果那次阅兵一完,谣言非但没有破除,反而更让人坚信陆云樵不支持现今的同盟会,高台上之人不过是个形貌相似的替身。
  一旦连这种话都说出来,后头的流言就再也无法控制,各式各样的臆测,如野火燎原,短短几日内便传遍中土各角落。
  最开始,谣传的内容没有太大变化,就是当前的同盟会高层自作主张,举兵起义之事,自始至终都不曾得到陆云樵的同意。渐渐地,这些流言越传越过火,从近年来陆云樵不问世务的异状,推测背后的理由。
  陆云樵为何在声望、武功如日方中的盛时,采取这种几乎是归隐避世的作法,一直是江湖上的大谜团,只不过因为他武功太高,人们从未想过他身遭不测的可能,但如今随着谣言的扩散,已经有人开始往这方面质疑。
  「陆主席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就是因为他已不在,所以才无法露面的。」
  「陆云樵当年决战天妖时,多半已受了致命重伤,几年后就伤发而死,同盟会把这秘密刻意隐藏,其实人早就不在了。」
  「这些推测全都是错的,陆主席是被阴谋杀害的,同盟会之内争权夺利,趁着陆主席闭关修练,施以暗算,将他害死,所以才不敢对外界明言的。」
  所谓的越描越黑,就是眼下这种状况,随着谣言如野火般一发不可收拾,同盟会的军心士气确实被动摇了,以袁晨锋为首的同盟会高层,虽然也极力试图澄清,但先机已失,他们澄清谣言的方式也毫无效果、效率可言,几经努力之后,结果就是越来越多人相信,陆云樵早已遇害身亡,同盟会的举兵不过是夺权,说不上吊民伐罪。
  本来打着的大义旗号,如今失去号召力,对于同盟会而言,这可比两大超级兵器失去能量更严重许多,若是再处理不好,军心涣散,这场打了一半的战争便要就此溃败了。
  而且,另一个让人头痛困扰的问题,也正在发生。陆云樵多年来不问世务,谁也不见,照理说,根本不可能还有什么亲信,但事情却非如此,即使不露面,他仍是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同盟会的新生代,几乎都是从小听他各种传奇故事长大的,敬他有若天人,一听到他可能遇害,岂肯干休,多个分舵的舵主数次联名上表,希望让主席出面释疑,在几次上表得不到回音后,最后一次的上书已是语气严厉,隐约带着威胁,若是再见不到陆云樵,不但从此不再遵行号令,还可能联合起来,打回总部,为主席伸冤雪恨。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内战一触即发,碰到这样的状况,同盟会不可能不焦急,无奈全然没办法可想。
  站在同盟会对面的立场,朝廷则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甚至……不只是旁观,同盟会之内的质疑声浪,在短时间内一发不可收拾,处处都是质问之声,这种异乎寻常的恶化速度,本身就很不对劲,明眼人一看即知,背后绝对有人在操作情报。
  事实上,这个推论百分百正确,当同盟会焦头烂额的时候,在幕后造成这一切的推手,正好整以暇地观看着各地潜伏人员送回的报告。
  「……不管武器再怎么犀利,战争终究是人在打,这个道理从太平军国至今,从来没有变过。」
  银劫摇头道:「谁手上的枪比较大支,谁就赢面较高?战争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不然太平军国就不会战败了。」
  这些话银劫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也不过的小事,因为聆听他说话的人,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谍报人员,这些年轻人都是太平军国之战末期出生的新生代,对于那场轰轰烈烈的战争并不熟悉,一切都是从书本、记录中得知,当真正面对那些超级兵器时,他们缺乏支撑的信念与信心,银劫必须利用各种机会,把信心的种子种下。
  作为走过太平军国之战的强人,银劫在部属心中,也是个令他们深具信心的人,尽管这份信心和「以德服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对银劫的能力与才干,每一个跟过他的部下都会点头,认同只要是在此人麾下,便有克敌制胜的信心。
  战争开始以后,原本担任御前侍卫总管的银劫,奉皇帝圣旨调往军部,担任情报部门的首脑,独立进行各项工作,只需要向皇帝本人负责。这位十数年来名震中土域外的特务领袖,重新执掌旧日权职后,所进行的工作,除了探查敌人的大小情报,就是设法猛扯敌人的后腿,让敌人不战自溃。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银劫的分裂策略获得了极大成功,同盟会陷入严重的内鬨,但若以为银劫这只是见缝插针,寻找同盟会的弱点,设计分裂,那就未免太过小看这个特务头子了。
  「两大圣宗、同盟会、万紫楼……无一不是人多势众,财力雄厚的组织,这么强大的地方势力,早晚会对朝廷产生威胁,既然早知如此,便要提前准备,绝不可以事到临头,才坐等一切的发生。」
  银劫寥寥数语中,已经包含了他这些年里所做的一切。若不是这十几年里,想尽办法在敌人阵营里安插暗桩,或渗透,或收买,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又怎么可能一声令下,在敌人阵营中的大小奸细立刻反应,把己方所散布的谣言,在最短时间内传到该传去的地方,并且适当地煽动目标人物,促成之后一波又一波的反应。
  这些准备工作,耗费银劫十余年的心血,同盟会由于成员复杂,算是最容易得手的一个,潜伏工作进展顺利,但河洛剑派外弛内张,想要安插奸细进去,难度就高得多了;而万紫楼……这个一夜之间崛起的神秘组织,背后的真面目是什么,银劫自然清楚,要对这些妖魔鬼怪玩阴谋诡计岂是易事,十余年下来,虽然也有不少成绩,但只要想起这之间的每次交手,都令银劫感到椎心之痛。
  至于慈航静殿……这绝对是最让银劫叹息的一个组织,无论是埋设暗桩、派间谍潜伏、进行各种地下工作,都易如反掌,让工作人员觉得自己有如直入无人之境,苦茶方丈虽是佛门大德,却采用道家无为治术,奉公守法,不问尘俗事,不造反、不抵抗、不接触,尽管拥有强大势力,可是什么出格的事都不干,所有对慈航静殿的地下工作,都只能备而不用,若非后来武沧澜决定强攻,主动掀起战端,银劫真不知道自己的布桩工作意义何在,徒然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被莫名其妙地拖住。
  「同盟会的人数虽多,看来声势浩大,其实反而是最容易处理的一个,若照眼前的情形,再不用多久,同盟会不攻自破……话虽如此,希望各位不要大意轻忽,只要战争没有结束,什么变化都有可能发生。」
  以这句话作结尾,银劫让面前的所有部属解散离开,当他们走得一个也不剩,「喀啦」一声响,旁边的暗门被推开,一个在里头听了许久的人走出来。
  「……只要战争没有结束,什么变化都有可能发生?你对人说话,永远都只说一半的吗?」
  嘲讽的语气,来自一个绝对有资格嘲讽银劫的强人,大武王朝的当今天子,更是与银劫自少年时一直合作奋战至今的盟友,武沧澜很清楚银劫没说出去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即使战争结束,还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会出现,只要生存着,就永远要面对斗争,永远不能掉以轻心……这是居于上位者应该明白的事,对于其他人来说,知道这些只会让他们的脑袋混淆,并无好处。」
  「这些人都是你的下属?你刚才对他们所做的,已经不只是交代任务,而是在进行教育了……告诉朕,你这是在做什么?」
  「教育无法一蹴而成,自然是善用每个机会……」
  淡淡地说着,银劫很清楚这些表面话无法满足武沧澜的要求,除非说出真心之论,否则,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将军难免阵前亡,作我们这一行的,十有八九,不得善终,如果不趁平时多做准备,尽量培养人才,要是有一天突然恶贯满盈,那算是报应到了,也没什么,可是倘使因此令工作中断,那就很遗憾了……西门朱玉一代人杰,生前为了理想到处奔波,疲于奔命,死后又何曾后继有人?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仍是那么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即使是说着生死相关的话题,银劫也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冷漠,如果让他的对头听见他自承「恶贯满盈」,想必会非常宽慰,虽然要让他恶贯满盈实在不是容易事……
  武沧澜没有多说什么,却听出银劫在说到「西门朱玉后继无人」时,语气有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缺少对手的寂寞,也是针对宿敌的惋惜与遗憾,毕竟,就连武沧澜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西门朱玉亡故之后,中土从此寂寥难耐,时时令他怀念往日的斗争。
  「唔,这些事多言无益,同盟会那边,你以为如何?」
  「目前所做的一切,意义不大。」
  之前在部属的面前,银劫对同盟会似乎胜券在握,仿佛什么都掌握在手里,但面对武沧澜,银劫的答案就完全不同了。
  其实,这个答案不足为怪。陆云樵久久不露面,同盟会内早就存有矛盾,银劫注意到这一点,多年前便开始着手,设计布桩,只要一经引动,就能搅得同盟会一阵大乱。
  然而,不管同盟会的内鬨闹得多厉害,所有问题的核心仍只有一个,只要陆云樵露面,所有纷扰都将迎刃而解。外头谣言传得满天飞,所有人都疑心陆云樵的生死之谜,可是,武沧澜和银劫都知道,陆云樵好端端地活着,只不过不愿意露面而已,但当同盟会整个失去控制,陆云樵不管再怎么不愿现世,终究是会亲自出来收拾乱局,届时,这些风波便会平息。
  「目前所做的一切,意义不大,陆云樵现身之后,这些谣言就没用了,而真正的战局,也是从那时才开始。」
  银劫道:「这次能够进展得如此顺利,很大的一个缘故,是同盟会的主事者太过低能,使了那么一个笨招,找个相貌相似的替身来假冒陆云樵,这才让我们有机可趁,能提早达成预定效果。」
  武沧澜道:「西门朱玉死后,同盟会的创建成员一一离散,李慕白、胡燕徒这类才干卓越,行事却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不能见容于组织,走得一个也不剩,现在的同盟会……哼,只剩下一些徒掌大权,却没有相应实力的寄生虫,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汇集两大圣宗精锐的组织了。」
  「即使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同盟会的人才再少,只要陆云樵尚在,就不可轻视,况且还有其他势力推波助澜,一下掉以轻心,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这次的情形就是最好例证。」
  「这次的教训我会谨记在心,不过,暗潮汹涌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偶尔还能收到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武沧澜笑了一笑,道:「能够打倒独眼石人的超级兵器,准备好了吗?」
  这话如果给别人听到,一定会惹来一阵讪笑,从太平军国时期至今,独眼石人一直是无敌于天下的强绝兵器,所向披靡,别说要打倒它,光是要挡住它就已经千难万难,倘使独眼石人的能量供给充足,早就已经踏平京师,朝廷连将它挡下都做不到,又如何妄想打倒它?
  更何况,武沧澜曾经嘲笑同盟会不如当初,但大武王朝的科技研究亦是今非昔比,凡是知悉内情的人都晓得,自从当年技术部门的灵魂人物龙葵叛逃后,这些年来,朝廷在法宝相关技术的研究,就是原地踏步,没有多大进展。
  照理说,每一种技术、学问,都是以叠人墙的方式在累积,不会因为少了某个天才,就无法继续前进,然而,龙葵当年叛逃时的所作所为,只能用心狠手辣来形容,她不但放了一把火,将自己与其它人的研究资料全数付之一炬,还把研究所内的重要人员毒杀,其中不乏追随她多年的助手、弟子。
  这一手,做得太绝,即使是素来被公认为黑心冷面的银劫,在接到通知时,都感到一股寒意,因为龙葵所毒杀的重要干部,有些就是自己安插在她身边监视的暗桩,平日与龙葵似乎很处得来,照理龙葵应该没有识破他们的身分,想不到龙葵决定要离开时,下手竟是如此狠毒,所有她能接触到的重要人员,一个也不留。
  而这件事更把朝廷的科技水平打回太平军国战前,武沧澜一向不轻易表露喜怒,却为了此事暴跳如雷,当众失态,但气归气,再怎么愤怒都无法弥补人才与资料的损失,导致这些年里朝廷的科研水平进步不大,被外界讥笑无人。如今,要说朝廷能够制造出打倒独眼石人的兵器,这话别说旁人不信,就连武沧澜自己都不会相信。
  可是,武沧澜还是这么问出口了,而听见主上问话的银劫,也没有质疑,在左手护腕按下几个控制钮后,几道不同颜色的光线,从房间的四角射出,在房中央组出一张立体的设计蓝图。
  蓝图里的机械组件极其复杂,却也详细,每个细节都有清楚解说,从外型上看,这似乎是一座体积庞大的巨炮,十数米长的炮管,造型与普通的大炮相去甚远,不是从头到尾直径一致的圆柱体,而是头尖底宽的锥体造型,形象怪异,却隐约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势。
  「……呵,这个鬼东西,就是我们打倒石人的最后希望了吗?」
  武沧澜冷笑说话,一切只因为这个特殊兵器的来历甚怪,它不是朝廷研究机构里的那些精英、专家、学者所设计,这些人在本次战役中无尺寸之功,表现令人失望透顶,交不出任何能影响战争胜负的武器或技术,让本就不指望他们的武沧澜,又一次地失望。
  这门诡异的巨炮,是在不久之前的某个早上,用邮寄快递直接寄来的,寄件人没留下姓名,没写收件地址,只是在收件人的位置大剌剌写下「武沧澜」三个字。虽然在武沧澜继位后,整个中土就没有人敢与皇帝同名,不用怕寄错给同名同姓的人,但依照律法,这么直书天子姓名寄信的,别管寄不寄得到,本身就是大不敬之罪,视情形斩首弃市,乃至满门抄斩,都是很正常的。
  不过,再严厉的法律,如果抓不到人,那也是没有意义可言的,这封大逆不道的信函,就属于此种情形,莫名其妙地经由正常管道寄到皇宫,却不清楚是何人所寄,也不知道是如何寄来,一切就是那么古怪,却还是寄到了。
  也因为这些古怪,惊动了银劫,尽管收件人写着皇帝大名的大逆信件,没有别人敢拆看,但对银劫而言,却不是什么问题,拆了也就拆了,并且在信中发现了一张设计图,上头还明白写着,此炮可破独眼石人。
  如此大事,当然不是一封信上随便说说就算,银劫上奏武沧澜之后,便将这封信交付技术人员来判断,那些专家学者虽然没有发明出超级兵器的本事,但帮忙检视确认,这点专业能耐还是有的,经过了几日的研究,判断报告在今日出炉,武沧澜来听正式的结果。
  「经过确认,这座巨炮确实有打穿独眼石人的可能,它的制造技术,有部分凌驾于我方目前的水平之上,本来是难以将之完成的,但……昨日皇宫又收到几箱重物,拆开检查后,发现里头都是一些机械组件……」
  不用说,信是怎么寄来,这几箱东西就是怎么寄来,收件人仍是写着皇帝的大名,由银劫代为签收。单从表面来看,天下果然有空中掉馅饼的美事,独眼石人何等棘手,如今不但有人送来破敌兵器的设计图,连难以制造的几个重点部份,都直接把机件送来,这等盛情,实是天下少有,就差没有亲自拿着武器冲出去帮忙作战了。
  白吃的午餐送到面前,如此大便宜一件,普通人早就乐翻了,可是,武沧澜的脸上见不到几分喜悦之情,银劫也是一样,声音中没有喜意。
  长年在政坛打滚,他们两人都明白,凡是厚礼,必有重求,如果没有任何要求,那就只代表……这项厚礼的本身,就能带给送礼之人极大的利益。
  「朝廷养的那些废物,除了确认这东西能打倒独眼石人,还有什么结论?」
  武沧澜没有问寄件者身分的事,事实上,打从知道信里的内容,他就已经晓得是谁寄了这样一封书信来,下令银劫不用花费力气去追查。天底下,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寥寥无几,会疯狂到做这种事情的人更是只有一个……
  「陛下,根据专家的分析,这座巨炮不是单一设计,从种种迹象来看,它与楼兰两大超级兵器出于同源,甚至有可能本就是圣贝贝尔要塞的主炮,又或是体积更凌驾于圣贝贝尔号的大要塞之主炮……」
  解铃还须系铃人,拿楼兰的兵器来对付楼兰之物,那当然是十拿九稳,但武沧澜闻言却有些不解,如果这座巨炮是空中要塞的主炮,那为何没有安装在圣贝贝尔号上头?
  「这座巨炮,发射所需的能量巨大,照估计,除非是圣贝贝尔号这等规模的要塞,普通的船舰、飞行器,也没资格装载,但考虑到它发射时的震力,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它没有装载在圣贝贝尔号上的理由……」
  银劫语意有几分保留,因为这一切纯属推测,不过是理论分析,没有真凭实据,反倒是另一个重点,已经隐藏在这段话里。
  「哦?发射时的后座力?」
  武沧澜听出了这个隐藏的话意,道:「所以……我方要使用,也有问题了?」


第二章 驱虎吞狼.胜负难料
  在这场中土大战的前半场,大武王朝并没有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这类耗能巨大的武器可使用,相对来说,也没有像同盟会这样捉襟见肘的能量补给问题,再加上官方优势,库存资源本就多,所以武沧澜并不担心使用这座巨炮的能量问题。
  然而,纵使送来这巨炮的幕后黑手有意驱虎吞狼,隔岸观火,也不至于好心到把一件要命的东西,毫无保留地赠与己方,这个风险太大,武沧澜料定这座巨炮必然藏有某些障碍,可能用过一次便无法再用第二次。
  果然,武沧澜这么一问,银劫立即点头,「不错,根据分析,这座巨炮发射一次之后,反震力量便足以令其自毁。不晓得当年的楼兰是如何解决这难题,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我方并没有能力解决这问题。」
  「……由于核心机件都是对方所提供,所以当巨炮发射后自毁,我们无法再制造出第二座巨炮?」
  「也不见得如此,目前我方技术力不足,但有了样本,进行研究与仿制,只要有足够时间……可能是一两个月,我们或许就有能力自行制造了。」
  「一两个月?只怕那时独眼石人已经踏平京师了。」
  武沧澜望向银劫,斩钉截铁道:「没有一两个月,可能连一二十天的时间都没有。」
  银劫一怔,随即恍然,那个幕后黑手既然能送来这座巨炮,驱使朝廷与同盟会互斗,两败俱伤,当然也有后着,如果朝廷这边迟迟不动,那这个幕后的黑手,就会反过来推动同盟会来进攻……这个的难度简单得多,只要供应大量的能源就行,说得明白一点,不过就是钱的问题。
  要准备足够的能量核晶,供给独眼石人使用,所耗经费是一笔天文数字,绝非普通的民间组织能做到,然而,对方连这座巨炮都拿得出手,准备一笔钜资更是不在话下,假若朝廷这边刻意拖延时间,能量充足的独眼石人就会加快步伐,直踏京师而来了。
  「……确实是计算周到,那么……陛下以为如何?」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除非……」
  武沧澜冷笑道:「你去找同盟会的逆党,商量看看要不要暂时停战携手,先对付幕后的阴谋家。」
  「陛下说笑了。」
  确实是说笑,虽然说在绝对的利益之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但双方正在激战中,打得焦头烂额,要说先停战合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至少同盟会是不可能答应的。
  「……只有发射一次的机会,这一炮该打在哪里?圣贝贝尔要塞?还是独眼石人呢?」
  「可惜这两件兵器位在两地,要不然……一炮轰下空中要塞,往下砸在独眼石人上头,这样就最理想不过了。」
  银劫的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却没有什么玩笑的意思,同盟会将这两大超级兵器分两路进击,一方面是为了充分发挥优势,另一方面也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可能,否则真被空中要塞砸毁了石人,矛盾俱毁,那就很可笑了。
  不过,两句笑语说完,发现武沧澜面色有异,出于对主子的了解,银劫骤感不安,隐约猜到了武沧澜的想法。
  「陛下,请慎思,这座巨炮虽然是敌人的计谋,但确实有克敌制胜之效,我们仅有的一次炮击机会,如果选择错了,损失太大……」
  「哼!朕可不是他手中的扯线傀儡,他想朕怎么作,朕就要怎么作,真以为朕软弱可欺不成?世事多变,可不见得他的每步算计都会实现啊,说不定,这一炮会正轰在他脑袋上也不一定啊。」
  「身为帝王,意气用事实为大忌,陛下如果只为了出一口气,强行蛮干,这并不是聪明之举。」
  「哦?你认为,朕这么作只是意气用事?就没有别的考量?」
  武沧澜冷笑问话,被这么一问,银劫也为之沉默,他明白主子这么说是为了什么,这次主子打算做的事,那虽然不能说是意气冲动、有勇无谋,却也有很大的赌博成分,如果是自己主事,绝不会用那么高风险的作法,然而……从少年时期至今,这个主子的个性就是喜欢冒险,每次重大决定,都有不小的赌博成分,不是大赢就是大败,仿佛这种赌博的刺激快感,令他乐在其中,怎么劝说也无用,这次……看来也是如此了。
  「对了,域外那边的状况如何了?」
  身在中土,武沧澜并没有忽略域外的情形,更知道那边的战局已一触即发,当那场战争的胜负分晓,其结果更会直接影响中土。
  「说不上都在掌控中,但……勉强算是都在监控中。」
  银劫无奈苦笑,域外的情形确实不受控制,当初苦心在域外设置的情报组织,在太平军国末期,表面上是遭到河洛剑派的阴谋篡夺,实际上……则是一桩利益交换,与后来成为长河真人的虚河子交易,将这些在域外的基业交予他处理。
  这个暗盘交易,为武沧澜带来了莫大的利益,最终使他顺利登上皇位,掌握中土大权,但后头产生的问题,就是朝廷渐渐失去对域外的掌握,在心眼宗有意无意的妨碍下,现在连监控域外的大小事,都显得很勉强了。
  银劫道:「情报传递管道不是很通畅,自从伽利拉斯反叛后,我们就无法得到最新的域外动向了。」
  「哦……说到这个伽利拉斯,朕倒是一直有个问题,已经思索了很久。」
  武沧澜道:「朕记得,伽利拉斯当初在组织中,是个不太起眼的人物,当初将这组织交给河洛剑派,你挑选他潜伏其中,定期报信,这些年来他也做得不错,就是武功突飞猛进,有些怪异,但现在……这个伽利拉斯到底是不是还真的存在?或者……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这个……」
  银劫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对着主子一拱手,「陛下英武,相信一切正如您所料。」
  换做是别的臣子,这不过就是单纯的吹牛拍马,碰上武沧澜这样的君主,一个不小心,便是性命之忧,但出自银劫之口,那就是不同情形,武沧澜看了他一眼,放声大笑。……这是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笑。
  域外的战局,龟兹这边的战火一触即发,正是最紧张的时候,当孙武抵达龟兹,眼前所见的情形,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
  龟兹的城墙,伤痕累累,上头满布着爪痕、血迹,任谁看了都能想像魔狼大举攻击时的惨烈画面。从这些迹象判断,阿默兹狼已经袭击过龟兹一次或几次了,假如是普通的敌兵攻城,战至如此激烈,底下怎样也该留下敌人的尸体,不过魔狼的情形就比较特殊,在染血的城墙下,没有见到任何魔狼的尸体,只是从北面隐约传来的几下狼嚎声,可以听出仍有魔狼在那边攻击。
  「妃小姐,妳……」
  闻声不见影,孙武判断不出魔狼的数量,只能求助于妃怜袖,而他一开口,妃怜袖就立刻明白,凭感应读出了具体的状况。
  「正北方,十二头阿默兹狼,正在行动。」
  十二头,这并不算是一个太过恐怖的数量,孙武暗自庆幸,却听见妃怜袖补充道:「不要高兴得太早,三里之外,有一群魔狼正朝这边快速逼近,估计再不用多少时间,就会抵达了,如果……咦?」
  「呃!没事不要突然咦一下啊,这种节骨眼,惊喜一定没有的,会咦都是坏事。」
  如果魔狼只有十二头,那就可以趁着另一波魔狼抵达之前,抢先进入城内,但已经很习惯挫折的孙武,不认为事情会如此轻易,果然……不幸的预感命中,妃怜袖说出一个不妙的事实。
  「城门前方的土地下,两米左右的深度,有生命迹象,经过确认,应是魔狼无误,躲藏在那里的用意,不知是想伏击里头出来的?还是要对付外头进去的?总之,如果我们要进去,势必要闯过这一关。」
  妃怜袖在道出事实的同时,也做出分析,「埋伏地底的魔狼数量不多,只有九头,以小武先生的武功,相信可以轻松过关,然而……要小心在闯关的时候,被魔狼缠住,如果战况变成缠斗,拖到其他魔狼来援,那就很凶险了。」
  「换句话说,就要一口气冲过去,唔,也不晓得人家会不会那么好心,看见我们就开门,这样子要快速冲去……」
  孙武暗忖,骆驼奔走的速度算不上高速,如果是下了骆驼,以脚奔跑,自己和纳兰元蝶都不擅轻功,妃怜袖的状况更糟,几乎等于不会武功,速度怎么都快不起来。
  「……伤脑筋,要是有什么特殊坐骑或法宝,能让我们一下子冲过去就好了。」
  「……也不是没有。」
  答话的是纳兰元蝶,这多少吓了孙武一跳,尤其是看到她拿出青龙令时,更是一惊,不晓得她要召唤出什么东西来。
  「拿去。」
  「呃!」
  看到纳兰元蝶将超级法宝塞入自己的掌中,孙武着实不解,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妳……妳要我使用青龙令?」
  「由我来召唤的话,限于修为,只能召唤出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你的力量胜过我许多,如果是由你来操控,应该可以催化出强力的召唤物,只要有个一两具土偶或木兽,别说高速冲进城去,就算飞进去都是有可能的。」
  纳兰元蝶简单说明,青龙令的驱动方法有两种,一种是靠天子真龙的皇室之血来催动,另一种则吃力得多,是凭靠个人内力来强行推动。如果是靠个人内力,纳兰元蝶根本没资格发动,她正是靠第一个方法来使用青龙令的。
  「以龙血发动青龙令的方法,口诀是这样……」
  纳兰元蝶传授口诀,孙武用心记下,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好像自己正落入某个圈套,略为一想,心中雪亮,纳兰元蝶是藉机试探自己的身分,如果自己真能依法发动青龙令,就代表自己确实有大武皇室的血脉,这倒是一次再便宜也不过的滴血认亲……
  (如果照做就是上当,但……上当了好像也没什么损失,能够趁这机会把事情弄清楚,对我也不是坏事。
  孙武这么想着,但他很快就担心起一个问题。能确认天子龙血的方法,不是只有青龙令,大武王朝的秘传武技也是一法,但这个传说中万无一失的法子,在自己身上却不太准确。
  即使外人不知,孙武自己很清楚,天子龙拳在自己的手上是时灵时不灵,根本不是传闻中那样想用就能用,听说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青龙令在手,不晓得能否成功发动?或是当众出糗?
  多想无益,孙武接过青龙令,照着纳兰元蝶所传授的口诀,凝神发动。孙武记得每次纳兰元蝶手执青龙令时,别说是进行召唤,单单只是发动的前奏,青龙令上都会闪耀光芒,但自己几次运劲,青龙令却是毫无反应,就像一块没什么特别的破金属牌,不由得暗叫不妙。
  (糟糕!这次糗掉了……果然失灵……这其实也不是坏事,如果真的证实了,反而糟糕,问题是……我现在要怎么下台啊?一个人拿着青龙令猛用力却没反应,像白痴一样……
  孙武这样想着,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纳兰元蝶也感觉不对,想出言相询,只是看孙武闭目凝神,相当专注,一时间也不好打扰,唯有耐心静等。
  (怎么办?青龙令还是没反应,我要在这里撑到什么时候?手有点酸了,我是不是该坦承一点,直接承认无法发动,没面子就没面子了啊?
  才刚刚这样想,孙武突然察觉脚下隐隐震动,睁眼一看,前头的沙地在摇动,逐渐凸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下冒出来。
  「成、成功了!青龙令我也能用,哈哈,青龙令我也能用啊!」
  少年心性,孙武想到自己成功发动青龙令,不禁大乐,只不过想到皇室血脉就这么被证实,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应该可以不用开心。
  「小武先生,你……咦?」
  妃怜袖又「咦」了一声,孙武顿感不妥,这时,地面一下子掀炸开来,庞然巨影自地下现身,孙武正想看清楚自己召唤出了什么东西来,却听到一声熟悉的狼吼。
  「呃,阿默兹狼?这个也召唤得出来?不对啊!这个不是我召唤出来的!」
  惊觉不对,孙武第一时间出手应敌,破土而出的魔狼只有两头,数目不多,只是因为来得突然,有点措手不及,当狼爪攻至面前,他已定下神来,金钟罩内劲一催,硬生生挡住左右两侧挥来的狼爪,觉得两只狼爪力道奇大,连忙斜身卸劲,用上了河洛剑派的太极剑诀,轻易打乱两头魔狼的重心,劲力一吐,让两头魔狼跌撞成一团,利爪也挥击在对方身上。
  河洛剑派的武技,借力打力,对付魔狼这种生物,相当省事,只不过魔狼的身躯如铁似钢,纵使能将之摔倒,但想要彻底让它失去行动能力,仍不是那么容易,孙武正想催掌力攻击,耳边突然响起一下清亮声响。
  妃怜袖音剑再出,让两头魔狼瞬间倒毙,效率远比孙武要高得多,她一击斩敌,侧耳聆听数秒,道:「刚才的战斗已经惊动敌人,左右两方都有魔狼高速靠近,最迟四分钟内就会杀到,三里外的那队魔狼也改变方向,朝这边高速前进中,如果被绊在这里,情形……不乐观。」
  这是谁也看得出的事,不过,即使要勇猛往前冲,城门若是不开,也只会变成在城下和魔狼混战的局面,比现在这样更糟糕,孙武迟疑了一下,突然王城方向传来好大的声响,城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支骆驼骑兵队高速冲出,就往这方向飙来。
  「城门开了?是小月公主派人来接应,太好了!」
  孙武看那些骆驼奔驰的速度,要赶到这里来接人,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本来埋伏在城门口地下的魔狼,则是早一步朝这边过来,骆驼骑兵才得以平安出城,而照速度来看,那些魔狼肯定会早一步杀到。
  「妃小姐!」
  「十二头魔狼在地下移动,朝我们过来,抵达时间……一分九秒之后。」
  距离太近,连时间都算得格外清楚,孙武当下做出的判断,就是主动往对方靠近,缩短会合时间。
  三人都是骑乘骆驼,刚才为了探视情况而下来,现在便重新骑上去,缰绳一拉,高速朝城门方向狂奔而去。照估计,与地下魔狼窜出遭遇时,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不过纳兰元蝶反应极快,取回了孙武手中的青龙令,抢先发动召唤。
  「青龙令出,土系转生!」
  在沙漠里召唤土偶,实在是再容易也不过,纳兰元蝶在发动召唤时,还特别用上了心思,用尽全力所召唤出的五个土偶,力量虽然不强,身躯也不是很大,但从土中聚合成形时,困住了正要破土而出的魔狼。
  阿默兹狼嚎叫着,挥出牠们的利爪,一下子就把土偶的头打掉,正方形的躯体也被打烂,可是土偶本就是没生命的东西,即使头破躯裂,仍有活动能力,继续牵制住魔狼。
  整体牵制的时间不长,但短短数秒,已经为孙武一行人争取到足够的通过时间,他们全速飙过,成功避免了一场没必要的战斗,并且与疾驰而来的龟兹骑兵会合一处,赶向王城。
  率领这一支骑兵的首领,正是老熟人北宫罗汉,一接到孙武,立刻让他们进入队伍中心,将他们护住,全速冲向城门,孙武与他打了招呼,看着身后滚滚黄沙,对同伴道:「纳兰小姐,干得漂亮啊,我本来还以为又要乱打一通呢。」
  「这当然,你以为在战场上力量大的一定占优势吗?智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用得好,就算是最普通的土偶也能成功阻敌。」
  纳兰元蝶看了孙武一眼,道:「青龙令在你手里怎么会毫无反应的?你刚才有照着口诀作吗?」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是有照着做啊……」
  孙武简单解释了两句,看到后头魔狼追近,连忙与周围的护卫们一同策骑狂奔,终于赶在魔狼追上之前,抢先进了王城,两扇厚重的铁门立即闭合,不仅如此,还有一块与城门同宽,足一米厚的大铁块,自上方迅速垂落下来,双重防护,将城门紧紧封闭,只听见魔狼奔撞在铁门外的闷响,却是攻不进来。
  妃怜袖和纳兰元蝶之前待过王城,晓得这里的防御布置,那时城门后头并没有这样的厚铁闸,多半是为了抵御魔狼,新近制造出来的,有了这道厚重的铁闸,魔狼纵然勇猛,终究是血肉之躯,没有那么容易攻破城门了。
  进入王城后,孙武看见在城门后的龟兹士兵,几乎都身上有伤,满面疲惫之色,被之前的激烈攻防折腾得快要垮掉,不过,队伍还算整齐不乱,接到命令也能迅速反应,还保有相当的战力,多支撑上几天应该没问题。
  「你们到的时间不错,再早一点或晚一点来,想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北宫罗汉是孙武的旧识,这个高大的巨汉见到故人,表现得着实亲热,在他肩上一拍,表示多个时辰之前,数百头魔狼自四面八方疯狂来攻,龟兹军民奋力抵抗,战得极为激烈,双方僵持不下,死伤均重,直到刚刚,魔狼群似是力竭,开始退去,只留下少量魔狼牵制,若不是有这一下短暂空档,孙武等人恐怕难以有机会进城,城内更别说派出骑兵去接应。
  「小月公主在哪里?我们有重要情报,要马上和她商量。」
  孙武急着一见拓拔小月,但妃怜袖自进城以后,始终一语不发,感应着远近范围内的一切讯息,这时突然开口问话。
  「王宫方向……那边有些地方损坏严重,是有魔狼侵入?还是……唔,好厉害,肯定是绝顶高手所为,我们离开之后,有高手杀来了?」
  北宫罗汉闻言,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高明,那日心眼宗主亲至,要伤害公主殿下,我们奋力抵御仍是不敌,后来莫名其妙跑出了个人,和心眼宗主乱战一通,两个一起消失了。」
  这听起来确实很乱七八糟,但心眼宗主的武功,孙武和妃怜袖都亲身体验过,当今世上能够与之匹敌者,屈指可数,不晓得是什么高手挡住了他,最后双双消失,实在是很奇怪。
  孙武问道:「小月公主没事吧?」
  北宫罗汉道:「没受什么伤,公主殿下直到刚才都还在城头指挥,与魔狼对战,直到魔狼退走,她太过疲惫,这才退下去休息……」
  妃怜袖道:「小月公主那边,我相信她没有什么事,但这位将军……你的气息很乱,内伤不轻,应该是在魔狼攻城之前就受伤了吧?为了抵御魔狼,你把内伤强压下去,可是此法伤身,你要是不尽快退下去调息休养,恐怕魔狼再次攻城时,你想压也压不下去了。」
  心眼宗主闯龟兹王宫时,北宫罗汉就已被击伤,魔狼群大举攻城,北宫罗汉当仁不让,率领军民奋力抵抗,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孙武仔细看了看他脸色,发现他脸如金纸,青筋浮凸,确实是相当危险,不由暗骂自己粗心大意,连忙握住他的手,将一股内力传送过去。
  「不可,大战在即,你不可如此损耗你……」
  北宫罗汉的婉拒,说到一半就停了,孙武传来的内力之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早知道这个少年自小刻苦用功,从未间断,又叠逢奇遇,拥有一身罕见的深厚内力,但较诸上次分离,在这不算怎么长的时间里,他的内力竟然陡增了一倍多,而且平稳流畅,不是那种无法驾驭的狂暴感觉,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
  强横内力到处,打通郁结的气血,转眼之间,北宫罗汉的身体情况大有好转,而他却看不出孙武有什么疲累的样子,心头的讶异更甚,不晓得这段时间以来,这少年身上又发生什么事,取得了何种突破?
  纳兰元蝶道:「很惊奇吗?这小子得天独厚,旁人羡慕不来的。」
  孙武道:「嘿,不要说得我好像运气很好,整天捡宝贝、被人传功一样,我今天能变成这样,都是出生入死,兼被人当沙包打,慢慢集贴纸集出来的,妳要是真的羡慕,等一下有当沙包的机会,换妳上去顶顶看吧。」
  站在孙武的立场,这个抗议着实是他的心声,纳兰元蝶当然也不会接口,普通的玩笑可以开开,真的要去顶可就不好笑了,从以前到现在,和孙武有类似际遇的江湖新鲜人大有人在,能从那些际遇里存活下来的就少之又少,困难的不是奇遇,而是把握住机会到来时的本事。
  「是你们?」
  接到通报急忙赶来的拓拔小月,在此时抵达,见到孙武等三人,登时一愣,不明白这三个人怎么会离奇走在一道,还没发问,孙武已经抢先开口。
  「妃小姐,妳们两位先去休息一下,或是去城头看看魔狼的攻势也成,和小月公主解释的事情由我来,大家分头办事,节省时间。」
  「这……」
  妃怜袖似乎有话要说,却被纳兰元蝶截住,「妳觉得有何不妥?人家可是未婚夫妻,要私底下说话,妳参进去做什么?」
  「呃,不是那样啊,我……」
  在妃怜袖面前被提到「未婚夫妻」,孙武急着想要解释,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还是硬生生把这话吞下去,拉了拓拔小月的手就往前跑。
  「不好意思,公主殿下,请妳找个方便说话的隐密地方,我有点话想要对妳私下说。」
  拉了女孩的手就狂奔,不但遥望他们背影消失的人看傻了眼,就连拓拔小月自己都忐忑不安,从没有看过孙武这样焦急,不晓得他在弄什么玄虚。
  好不容易就近找了一间无人的民房,孙武将门一脚踢开,进去以后立刻把门关上,还来不及找椅子坐下,转身就把拓拔小月压在门上,喘息道:「公、公主,我……有话要对妳说……」
  一路狂奔,还没能停下喘口气,突然被孙武这样压着说话,拓拔小月原本有几分恼怒,却又突然觉得……眼前这少年看来竟是这样气势迫人,充满过去所未有的男性魄力,不由得芳心狂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也没别人的……」


第三章 魔天绝剑.锋芒再现
  中土大地虽然辽阔,不过,如果要比起迟钝的程度,孙武在这方面是出了名的,甚至有希望挤进中土百大的排名。
  拉着拓拔小月狂奔,是为了尽快告诉她有关虚江子等人的最新状况,特别是关于妃怜袖的问题,总不好当着妃怜袖的面来说,所以才急着要找无人地方,尽快交代事情。
  可是,到了这时候,孙武却发现一切有些不对,自己像是一个莽汉似的,强行把拓拔小月推撞到门上,两人近距离相对,彼此气息可闻,而拓拔小月经过一轮急奔,金色的发丝散乱,双颊酡红,平添了一层艳色,双眸微闭,俏脸上的神情如嗔似怒,胸口随着喘息而起伏,看上去分外让人意识到她的女性身份,更有一股动人魅力,一时间,竟让少年看呆了。
  照理说,孙武平常见惯了美女,从香菱、羽宝簪,一直到妃怜袖,就连小殇都是个未长成的稚嫩美人胚子,整日在眼前晃,美丽的女人对他而言,丝毫不足为奇,甚至可以说是有审美疲劳了,然而,此刻拓拔小月的神情与姿态,令少年有一种怦然心跳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言喻,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适应。
  (我……我这是干什么?她为什么把眼睛闭上了?这样……好像我要对她轻薄非礼一样,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托小殇的福,孙武多少也接触过一些描写成人交往的刊物,如果照那上头的描写,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什么也不想,直接对着那红艳的唇吻下去,可是……自己不是来做这个的啊……
  (书上的说法,如果这时候不吻,反而会伤女孩子的自尊,之后她就会大发脾气,很难收拾,那就糟了……
  莫名其妙陷入这个进退维谷的窘境,孙武整个呆住了,要是这时候小殇从后头出现,猛踹一脚,他九成九就这么吻上去,打破了这个僵局,不像现在这样,看着美丽金发少女的容颜,胆颤心惊,好半晌才伸出手,捧住了龟兹小公主的双颊。
  「……你干什么?」
  等半天等不到孙武开口,突然脸被他捧住,拓拔小月一惊,双眼一睁,看到孙武的脸正在近处,本能反应就是一把往他胸口推去。以孙武此时的能耐,这一下就和用手推石柱没什么分别,但他看到拓拔小月这一推,反倒松了一口气,脑子也清醒过来,忙道:「是虚江子前辈要我来找妳的。」
  本以为拓拔小月听了这句话会停手,哪知道她出力更狠,险些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孙武侧头闪过,这才听她骂道:「什么虚江子?那是谁?心眼宗主好像提过这个名字,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对喔,我都忘了,虚江子前辈的身分是秘密,至少他没有对女儿说过,我该注意到这点的。
  一察觉错误,立即改过,孙武道:「呃,我刚刚说错了,是妳父亲阿古布拉陛下要我来的。」
  「我父亲?」
  拓拔小月确实没想到,下落不明的父亲居然意外和孙武走在一道,赶忙问起确实情形,孙武趁机把整个状况做了大概交代。关于虚江子的陈年往事,一言难尽,孙武全部略过不提,只是简单说阿古布拉王年轻时候混过河洛剑派,与心眼宗主有很复杂的恩怨,现在已经从「愿意为彼此牺牲生命」的兄弟,变成「互相要对方性命」的兄弟,整个龟兹……甚至域外的种种纷扰,源头都是由此而起。
  一番话让拓拔小月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到,父亲与敌人居然有这许多纠葛,难怪那日心眼宗主独闯王宫时,说了那么多的怪话,原来每句话都是有背后深意的。
  「你刚刚说,我父亲他不是和你一起从那宝库回来吗?怎么不见他的人了?人呢?」
  「这个……中途有点障碍,前辈他坚持留下断后。敌人不是很强,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到了,只不过……」
  说到这里,孙武不禁苦笑,自己一行人是运气不错,才能抓准时间进入城内,可是虚江子若在这时回来,所要面对的,就是城外的魔狼大军,就算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是对上那么大量的魔狼,恐怕也是进不了城吧。
  「对了,我要说的主要重点是……妃小姐有一个可以一举歼灭魔狼的策略,但那个策略其实是很有问题的,妳父亲交代过,如果他不在场,绝对不准冒险用这个战术……」
  「等等,虽然我还听不懂你乱七八糟地说什么东西,但既然说她的那个策略有问题,那不是有超高风险,就是可能反遭敌人设计吧?这样说的话,倒是有可能,我一直觉得敌人的攻击很怪异,你们能够顺利进城来,这件事也巧合得离谱。」
  拓拔小月说着,外头突然传来很大的声响,虽然不清楚,但听来好像无数猛兽齐声咆哮,孙武和拓拔小月闻之变色,顾不得再说话,推门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形。
  一打开门,阵阵狼嚎之声直传入耳,孙武与魔狼对战多次,听多了狼嚎声,却从没有听过这样浑厚、有如浪潮般一波一波涌来的狼嚎,那绝不是几十、几百头魔狼能够发出,而这声音越来越近,仿佛一股巨型海啸轰拍而来,气势所及,明明是晴空白日,孙武却感受到一股寒意。
  「走!」
  拓拔小月道:「赶回城墙上去,有话路上说!」
  情形有异,孙武更不迟疑,和拓拔小月一起拔足飞奔,赶回所来之处,途中听拓拔小月说起,魔狼群上一波的攻击,虽然凌厉,却被拓拔小月怀疑敌人有暗中留力,因为好几次城防快要撑不住,即将被攻破,都是因为魔狼的撤退或混乱,让龟兹一方有可趁之机,扳平败局,这才稳守至今,要不然,就算不被攻破,龟兹也要付出更多的人命伤亡。
  「别的不说,每次魔狼被击退,都有新的生力军立刻接应上来,如果魔狼的数量有这么多,那根本不用轮番进击,等前一波死光才补上,只要一次全放上战场,我们又怎么抵挡得住?这实在是很奇怪。」
  拓拔小月道:「你们也来得奇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你们抵达前不久,魔狼结束攻势退走,好像刻意要让你们进来一样……」
  「这点确实是很奇怪。」
  孙武暗惊在心,更觉得不妙,自己一行人既已入城,敌人的目的达到,设下的阴谋可以开始实施,而这一波魔狼的攻击如此势大,多半是敌人的准备工作完成,正式发动了。
  「情况不妙,我们要尽快赶回去。」
  嘴里是这么说,孙武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自己的武功再怎么强,终究只是个人,面对千军万马杀来,除了等死与逃命,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是西门朱玉、天魔这样的特殊人才,或许可以凭着一己智能,智敌万军,但自己可不是那一块料啊。
  当两人终于赶回城门口,还没上城头,就能够感受到情势的恶劣,狼嚎之声震耳欲聋,像雷鸣一样地响起,光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怖声音,就足以让人精神崩溃,而城头上不断有人发出濒死的惨嚎,洒着鲜血跌摔下来。
  照理说,城头上相当宽敞,就算在上头给打死,也是死在上面,除非城头上尸满为患,否则哪有那么容易摔滚下来?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合理解释,只有一个,魔狼力大无穷,攻上城头后,狼爪一挥,无穷大力就把人猛击出去,飞在半空,摔下城头。
  这个推论应该无误,因为那些从城头上坠下的尸骸,很少见到完整的,几乎都是半个身体被打烂,像是被什么千斤重物狠狠砸过一样,孙武忍着恶心,用最快速度冲上城头,才刚刚踏上,就见到一头魔狼挥爪,拍烂了一个龟兹士兵的头颅,吼叫着朝自己冲来。
  「岂有此理!」
  面对魔狼的来势汹汹,孙武不再用金钟罩强撑,只是双手迅速画了一个圆圈,身体微微前倾,当魔狼冲到,太极劲圆转如意,乍然推出,袭向魔狼的腿部,前一秒魔狼还在嚎叫着预备挥爪,下一秒魔狼的巨躯已经飞在半空,朝城下坠去,摔在进攻的魔狼群中。
  自从透过虚江子的记忆,研习河洛剑派武术后,孙武藉着几次战斗,很是得到一些心得。以柔克刚、凭慢打快的上乘境界,他还远远不能掌握,但借力打力,破坏敌人重心,藉此克敌的技巧,他现学现用,倒是越来越熟练了,如今他甚至有种感觉,若自己能把这些技巧活用在运使神掌上,那么,使用如来神掌时候的元气耗损,可以大幅降低,让如来神掌的实战性更为提高。
  不过,这些想法都是更之后的问题,目前清楚摆在眼前的,是一幕糟得不能再糟的画面。
  从这角度,还看不出城下有多少魔狼来攻,但城头上已经是一副地狱景象,地上到处都是鲜血与火焰,城头上的许多防御武器还在运作,巨型弩箭、火炮、滚油……乃至于最为强力的电子光炮,频繁而激烈地往下轰击,看那等雷霆声势,不管是什么敌人来袭,都会被打成蜂窝。
  然而,即使是这样凌厉的防御火网,在魔狼的凶猛攻势下,仍显得薄弱,大量魔狼或是爬上来,或是一跃窜上,落在城头的瞬间,连着脚青砖都被踏裂,咆哮出声,挥爪把附近的人类如稻草般打飞、脑袋拍碎,再不然就是直接张开大口,把目标连头带肩膀咬去一大块。
  城头上的防御武器,基本上都是射程较远的类型,一旦被敌人欺到近处,反而发挥不了什么威力,当魔狼上了城头,一路撕杀守御士兵而去,连带也将城头上的防御兵器给破坏,如此一来,突破封锁攻上来的魔狼越来越多,情势恶劣得无以复加。
  无法用重型武器将魔狼远远挡在外,被牠们欺至近处,那就是人类的恶梦,纵使身有武功,再加上法宝辅助,但能够与魔狼正面战斗的人类,实在是少之又少,别说是普通的士兵,即使是原本铁血骑团的御前骑士,在阿默兹狼之前也撑不了几招,昔年灭绝白虎一族的超级凶器,如今重现世上,仍是所向无敌,假若楼兰一族未曾覆亡,能否压制住这群生物凶兵,还是未知之数,但可以肯定的一点,眼下的龟兹绝对无力抵抗。
  孙武站在城头一角,放眼望去,只看到近百魔狼挤在前方,犹如潮水拍岸,将城头上的其余生命迅速吞噬,能够在牠们之中稳稳守住的人,屈指可数,孙武听见北宫罗汉的怒吼,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象牙巨刀挥扫如轮,将迫近的魔狼一一斩开,和附近的御前骑士联手,勉强守住了一角。
  另一边,奇异的火光闪动,五六只似鹰非鹰的火鸟,拍动翅膀,组成一道火网,乍看之下似乎没有太大杀伤力,但每当魔狼碰触到火网,立即周身起火燃烧,令牠们发出痛楚的哀号,仿佛这些火焰比那些高热滚油更能给牠们伤害,这是纳兰元蝶用青龙令召唤出来的火兽,她以此为恃,也勉强守住一角,让人们有地方可逃。
  除此之外,就仅有几个地方,人们携手合力,凭着独特的强力法宝,把魔狼挡在防御圈外,但从情势看来,崩溃是早晚的事,终究是守不住的。
  孙武没有看见妃怜袖,不晓得她身在何处,但情形恶化至此,自己也没法站在这里看戏,尤其那一波波如潮水涌来的魔狼,也让忙于应付的孙武,无暇顾及其他。
  和北宫罗汉、纳兰元蝶那两边相比,孙武应敌的手法简单得多,就只是单纯的河洛太极劲。
  太极劲虽然讲究借力打力,以柔克刚,但其实对本身修为的要求非常高,只有当本身内力修为深厚,能够承受得住敌人力量,稳守不动,才能将敌人力量借劲、化劲,反弹回去,换作是普通的河洛弟子在此,面对魔狼的迅猛与千斤大力,别说化去魔狼的力量,第一时间就被魔狼打成碎烂血肉。
  也就只有孙武,凭着多年累积的深厚内功修为,才能这么快就把河洛武技学习上手,在他而言,自己不是从头学起,只不过是学习一些运用力量的法门,一理通、百理通,学得再快也没有,而学成之后的效果也非常显著,当魔狼群有如潮水涌来,孙武的存在就像是一座巨岩,在潮水狂猛拍击中屹立不摇,任那浪潮怎样拍来,都在碰到岩石后破碎分开,成了细碎的雪白浪花。
  转眼之间,十多头魔狼都在撞着孙武的瞬间,莫名其妙地被甩飞上天,全都摔下城头去。孙武这样的战法,异常省力,连续打倒十多头魔狼,却没花多少力气,看似轻松,心里却在叫苦。
  (我又不是来这里表演一骑当千、万夫莫敌的,就算在这里打得再帅,也无助于大局啊,更何况,我到底只有一个人,撑到最后还是会不支的……
  孙武着实烦恼,但若说要有什么办法来让局面好转,脑里想得出的唯一办法,就是使用神掌。
  (魔狼攻得太急了,使用神掌必须有时间凝气发劲,现在哪有这种空?就算能争取到空档,神掌一发,不分敌我,附近范围内还有龟兹的士兵在混战,神掌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出去,岂不是连他们也给击毙了?
  心里正为难,后头传来了拓拔小月的催促,「你傻在这里做什么啊?不是你挡住前头的魔狼就平安了,还有家伙从后头来呢,我快撑不住了,你不能想点办法吗?」
  魔狼原本是由北面进攻,但此时东面、西面的城头也告沦陷,孙武把前方袭来的魔狼全都扔飞出去,但仍有魔狼由后方袭来,全靠拓拔小月独力应付,她没有祭刀在手,所持用的只是一柄光剑,削铁如泥,在魔狼的攻击下苦苦支撑。
  要不是有孙武挡住前方、两侧的压力,拓拔小月早就成了魔狼口中的碎肉,这点她心知肚明,也对身后这少年的武功既惊且佩服,然而,他抛甩阿默兹狼如同儿戏,挥洒自如,这等风光,却一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往前推进,像只呆头笨鹅似的,这令拓拔小月感到气结。
  尽管拓拔小月有生气的理由,可是孙武也觉得很无辜,自己又何尝愿意呆站在这里?如果可以简单想出办法,自己早就想出来了,哪用得着愣在这里罚站?拓拔小月这样要求自己,实在是无奈。
  (不过,一直站在这里接招也不是办法,我又不是来这里当沙包修练的,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挨揍换贴纸了……好!试试看往前进。
  孙武转念一想,试着主动出击,基本的战术构想也简单,就是迎向魔狼,见招拆招,照样把攻来的魔狼全甩出去就成了。想法简单,付诸行动后,才发现和想像得不太一样,在之前站立静止不动的情形下,自己可以像岩石破浪,轻易把魔狼的巨体抛飞出去,那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把牠们猛扑过来的力量,转个方向,自己再出力帮上一把,下一秒牠们就是空中飞狼了。
  但是当自己迈步移动,本来牢牢扎根地上的重心,就有了随步伐而切换的问题,若单纯用金钟罩来硬挡魔狼,那就影响不大,自己早已练得太熟,可是倘使使用太极劲要将魔狼打出,就没法把握得那么好,挪步之间破绽毕现,有几次还差点被冲来的魔狼给撞退,险象环生。
  (奇怪,怎会如此?我什么地方出错了?
  孙武想不出理由,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武功原本偏刚猛一路,而正式使用河洛武技的时间太短,很多精微细致之处把握不到,当真正面临考验时,就会出现如此刻一般的问题。
  「你……你为什么不……」
  拓拔小月也察觉到孙武的问题,想出声提醒他,直接用如来神掌、天子龙拳之类的绝世武功开路,会比现在更有效,但话到嘴边,登时明白孙武的顾忌,城头上还有许多拼死抵抗的龟兹士兵,虽说照这样下去,一刻钟内他们大概都要完蛋,不过若孙武以如来神掌轰出,他们肯定是立刻死光,说不定再倒霉一点,连北宫罗汉、纳兰元蝶都给波及,那就真的很搞笑了。
  「你不是练了很多种武功吗?就不能换点别的用?更适当一点的……」
  少女声嘶力竭地叫喊,在周围魔狼的咆哮声中,显得异常微弱,如果不是因为两人背靠着背,孙武恐怕还听不见。
  (适当的?还有什么更适当的?凤凰七绝?易筋经、洗髓经?还是卯起来用白虎拳道,以势凌人?说不定装狮子大吼一声,吓吓魔狼,能把牠们给吓跑也不一定?
  拓拔小月希望能点醒孙武,无奈他本来就不擅长思考,听了拓拔小月的话,脑里更是混乱,差点就被魔狼群给扑倒在地。
  「你……你振作一点啊,你和这些野兽不一样的,人类懂得用工具啊,你空手不行,难道拿武器也不行吗?你杂七杂八的武功练那么多,不会连兵器都不懂得使吧?」
  面对这个质疑,孙武只有苦笑的份。在梁山泊的时候,自己之所以特别修练金钟罩,就是为了抵抗姊姊和小殇的凌虐,说得明白一点,一个几乎都只是在挨揍的人,哪有可能去学舞刀弄剑的技巧?
  「喂!你……」
  拓拔小月看孙武没有反应,心中焦急,叫了一声,哪知道她连续分心说话,手上应付不过来,周围魔狼在这时密集扑击,压力奇大,她挡了几剑,承受不住那股巨力,手腕剧痛,光剑登时脱手飞出。
  「啊!」
  少女的惶恐惊呼,传至孙武耳里,他心中一动,转头同时,眼角余光恰好瞥到那柄自拓拔小月手中飞出,由空中坠下,正逐渐变得黯淡的光剑。
  孙武以前不曾习剑……至少没有正式学过,被剑追着砍的经验倒是很多,只不过以前被人拿剑追砍的时候,从来没什么感觉,此刻看着那柄光剑在空中翻动,孙武心中蓦地一动,好像脑海里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
  那不是一种单纯的感觉,刹那间,孙武的脑海中满是剑光刃影,仿佛正有人使着长剑,在眼前划出一道道妙到巅峰,暗合天地至理的轨迹。随着剑影光痕,孙武不但周身热血贲张,脑中记忆还像是书本翻页,快速回溯,回到了当初在慈航静殿,开启西门朱玉地下宝藏,手掌接触到宝藏存放处那座石台的感觉。……有某种东西,某些画面,从石台之中传透过来。
  一直到现在,孙武都不晓得那些东西是什么,只是那些东西偶尔会化成影像,在脑中快速闪过,却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直至此刻,一直以来糢糊不清的画面,变成了清晰的剑影光痕,他才骤然明白,那就是所谓的剑意。
  剑意,是剑式的灵魂,意在剑先,透过剑意传达的剑式,不但可以传授剑式最深奥的精义,如果在修习者层次相差太大的情形下,甚至可能化成魔咒,操控人的意志。
  孙武不了解这些,但是当体内热血猛然冲向脑部,脑中的剑影挥舞成一团强光时,他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接住那柄掉落中的光剑。
  在这个时间点上,发生了很多事,拓拔小月光剑脱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变招,便给旁边的魔狼一下扑倒,大口利齿猛噬向少女雪白的颈项,而孙武突然伸手接剑,胸口破绽大露,左侧、前方分别有魔狼袭击,狼爪抓着他的胸口,左侧一头魔狼大口咬在他的肩头。
  耀眼金芒骤起,魔狼的一爪、一噬,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钢铁都会被扯裂,但碰上金钟罩第七关以上的防御,一时间也无计可施,反而被震弹出的金钟劲弄得牙根出血、利爪弯曲。
  如果只是金钟劲与魔狼的爪牙相抗,两边还会相互对峙一阵,可是一股沛然大力却在此时爆发,以少年的身躯为中心,咬着他左肩的狼头炸成粉碎,撕抓他胸口的狼爪齐腕炸断,爆炸力更形成冲击波,朝四面八方散去,方圆五米之内俱受波及,朝这扑击的魔狼倒成了一片,就连扑压在拓拔小月身上的那头魔狼,都被冲击波掀翻滚倒,拓拔小月因为是躺平在地上,反倒不受影响,只是对这剧变大感意外。
  最初,拓拔小月以为,这股大力是某一式猛招所发,但跟着发生的事,让她明白,这只不过是一式猛招的前兆,真正的威力此时才要爆发。……混乱的城头上,响起了一声清亮的吟啸,是光剑密集斩裂大气的破风声,听起来却仿似龙吟,紧接着,「龙」在城头上现身了!
  以龙作为武学形象的技巧不少,大武龙族的天子龙拳,是其中公认的佼佼者,皇者天威,世间万物莫可匹敌,但此刻出现在龟兹城头的,却是一头绝不逊于天子真皇的魔龙!
  璀璨的黄金光芒,内中隐隐透着如血红光,在高速旋转中化为龙形,成为一条黄金赤龙,先在原地高速盘绕两圈,跟着便笔直冲出。
  黄金赤龙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无论是铜墙石壁、重装机械,还是魔狼钢躯,凡是被金芒所沾着的物体,都被一股大力给卷扯进去,绞成碎烂,尤其是魔狼,就像被这条杀性极大的魔龙给吞噬,一一被扯卷入内,在惨嚎声中,给绞烂成无数拇指大小的血肉碎块,喷洒向四面八方,令空中下起血雨,魔龙沐浴在血色雨雾之中。
  短短十数秒之内,赤血魔龙肆虐龟兹城头,宰杀魔狼超过四十头,在城头上染出一条近百米的血路,到处都喷溅着骨、肉、血的小碎方块,惨不忍睹,杀性之烈,世所罕有。
  可是在这一条杀戮血途上,却有一件异事,当魔龙肆虐纵横,吞噬魔狼,每次快要碰到重伤的龟兹士兵时,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顺利转向,没有伤及无辜,这条令人怵目惊心的血路之上,未有人命牺牲,看在慢慢爬起的拓拔小月眼里,则是满满的惊奇。
  刚才被魔狼扑倒,差一点就要被咬断喉咙的拓拔小月,其实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因为那头一度危及她性命的魔狼,先是被冲击波掀翻倒地,跟着就被剑气魔龙千削万剐,粉身碎骨,血雨洒了一地。
  莫名其妙地脱险,又给当头洒来的血雨弄了一身腥,拓拔小月整个处于惊愕状态,反应不过来,然而,看着眼前这条血路,还有那条杀性奇重的赤血魔龙,她确实想起了一些事,一式曾震动域外的剑招。
  「……是……惊情百年?」


第四章 惊情百年.龙啸万里
  西门朱玉当年名动中土、域外的天绝剑式,是他自己融汇各家所长的独创,在他身亡之后,未有传人,无论是同盟会或魔门,都没有人正式得其传授,而随着时间流逝,现在江湖上甚至只知道天绝剑式之名,却没有多少人能清楚说出这四式绝剑的每一式招名。
  拓拔小月对天绝剑式的了解,是来自西门朱玉在域外对各部族挑衅比剑时,所留下的诸多历史资料,还有就是幼时父亲讲述中土人物故事时,经常会说到这个人。
  『女儿啊,以前中土有个了不起的人物,叫西门朱玉,他……呵呵,还好妳没有碰见他啊……』阿古布拉王在说到西门朱玉的风流艳事时,当然也不免提到他过人的武功,尽管没有说得太多,但拓拔小月还是记住了天绝剑式的首三式。
  一式专门用来变戏法,土中开花,博取女性欢心的「情人献花」。
  一式凌空下击,剑气密集如雨,无差别乱击的「情倾天下」。
  还有……一式化剑气为魔龙,纵横来去,所向披靡的「惊情百年」!
  拓拔小月没有实际见过天绝剑式,但孙武此刻所施展的,除了惊情百年,再没有其他可能,问题是……他怎么突然使出这一手?难道他当真深藏不露到这种程度,有着用不完的压箱底绝学?
  事实上,不只是拓拔小月错愕,就连孙武自己也莫名其妙,怎么把光剑一接过,突然就失去理智,虽不是意识尽失,可是全身血涌如沸,难以自制,身不由主地开始舞剑。
  自己过去从不曾使剑,不过被人追砍次数多了,倒也分得出剑式的优劣好坏,可以说……以前从没有见过杀伤力这么大的剑法。这一式绝剑的要诀,就在于「旋」与「削」,整个人急转如轮,腾空而起,在身体激转的同时,手臂也以微小却高速的频繁动作转动着。
  手臂的那种转动,并不是如车轮般急舞的大旋转动作,而是近乎「震动」的微小旋动,动作很小,却如昆虫振翅般的高频率,肉眼几乎无法看清楚,当这样的高频震荡波传至剑上,别说是光剑,就算只是一根普通的长草,也能削铁如泥,而当这种异常的锋锐,配合上整个身体疯狂急转之下,有如碎石机般的恐怖破坏力,展现出来的成果,就是无.坚.不.摧!
  极速旋动身体,剑光所形成的黄金赤龙,在龟兹城头上开辟出了一条狰狞血路,飞溅在周围墙面上的碎骨肉,形成一幕正常人看了只想尖叫、呕吐的地狱景象,即使是素来不把死亡放眼里的阿默兹狼,也被这条血路的恐怖所震慑,一时间不敢往这里靠近,反倒是那些因为赤龙肆虐,侥幸保住性命的守城士兵,忍受不住这份恐怖,失心疯似的嚎叫。
  当高速旋转的剑影消失,黄金赤龙不见,在这条碎肉血路的尽头,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唔……」
  一式施展完毕,孙武并不是稳稳站着,事实上,他连笔直站定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跪倒在血泊中,任满天洒落的碎骨碎肉,掉在他的身上。
  也许在旁人眼中看来,单膝跪倒在血路尽头的少年背影,充满了威武气势,但孙武自己很清楚,这和什么威不威武根本扯不上关系,自己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吐。
  惊情百年的整个动作,都是在高速转动中进行,孙武很好奇当初创出这剑招的人,是否接受过这方面的相关训练,因为自己转没几圈后,就头晕目眩,非常想吐,特别是在每次剑龙即将伤及无辜,自己连忙转向的时候,那股巨大的反冲、拉扯力量,别说晕了,简直就像有人把手从喉咙伸入自己体内,要把五脏六腑都扯出去一样。
  就因为这剧烈的痛楚、恶心、晕眩,孙武这一招甚至没能真正使全,最后那一下是控制不住体内真气,重重坠下,还没着地,手中的光剑便给震碎,虎口破裂出血,要不是凭着本身修为,强行把混乱的真气稳住,那就不是单膝跪地,而是整个人扑撞进石板地了。
  落地之后,晕眩的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但更要命的麻烦开始出现,当体内各处关节、腑脏剧痛难当,孙武才想起,过去曾听人说过,四式天绝剑不是那么简单的武学,除了西门朱玉本人以外,其余的使用者,发招时都必须承担极大的肉体伤害,很多偶然学得一招半式的剑客,只能将天绝剑当作最后的赌命、拼命技巧,用来发出濒死一击,不成功便成仁,甚至是发招到一半,便被剑招反噬,粉身碎骨。
  从「惊情百年」的运作原理来看,孙武绝不怀疑这个传闻,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武学,只有不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血肉之躯,完全无视人体极限的人,才有可能创出这种剑招,才有可能使用这种技巧,寻常人想要修习、模拟,和自杀实在没有多大分别。
  此刻,孙武就感到「惊情百年」未能使全所造成的剑气冲击,正在体内肆虐,胡乱冲撞、削砍各处关节、神经,还有最柔弱的腑脏,要不是自己金钟罩关数够高,又修习异种金钟增强内部抗击力,这一下早就五脏俱碎,直挺挺地跪着暴毙了。
  (西门朱玉……天绝剑真是厉害,先伤己再伤敌,打完人还要再打自己一次,干脆改叫七伤剑算了,西门朱玉当年每次战斗完都有此痛吗?难怪他死得这么早,用这种剑法的人哪可能不短命……
  想到这里,孙武突然觉得不对劲,自己所知道的西门朱玉,有勇有谋,但却是一个喜好「省事战斗」的人,以他的个性,纵然战斗中会拼命,会尝试以命换命来打退敌人,却不可能每次战斗都这样搞,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所以……天绝剑式应该还有尚未解开的秘密,肯定还有什么秘诀,能够减轻伤害,顺利使用天绝剑。
  想到此处,孙武暗叫可惜,西门朱玉不愧为当世奇才,天绝剑耗损真气程度不大,威力却直追如来神掌、天子龙拳这类惊世绝学,要是自己能顺利使用,战斗时候就多了一项实用性极高的绝学可用,比现在的情形好多了。
  (不过,也奇怪啊,我以前从来没练过剑,怎么今天用起来如此顺手?难道我在这方面有天份?不可思议啊……
  要是可以,孙武想要继续维持这姿势,直到体内的剑气冲击完全被化去,这才平安无事地站起来,但很可惜,这里是兵荒马乱的战场,当魔狼的咆哮之声再次入耳,孙武就晓得自己要倒霉了。
  所幸,附近的同伴还不至于那么无法信赖,趁着惊情百年大杀魔狼,狼群为之震慑的瞬间,压力顿轻的北宫罗汉、纳兰元蝶发动反攻,让分散在城头上的士兵重新聚合,堵住了缺口,操作重装武器,把城头上的魔狼肃清。
  这一波攻击的魔狼,攻势极猛,数目却不是太多,攻上城头的被歼灭后,城下的魔狼群仅余不足二十头,威胁性不大,众人可以喘一口气,只是下一波攻击不晓得何时会来,以此刻龟兹城头的损失与惨状,谁都不敢想像,魔狼再次攻城时会是什么情况。
  孙武勉力支撑着站起来,稍一动作,便是一口血呛喷而出,时间太过仓促,他到底是来不及完全化去天绝剑的反噬力量,不过,附近的友军还算值得信赖,城头上的人们急急忙忙地奔来,抢护在他的四周,当孙武站立起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拓拔小月惊愕的表情。
  「你……为什么你会使……」
  难解的问题,孙武也只能苦笑道:「但愿我自己知道……」
  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问题,孙武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最在意与关心的事,则是妃怜袖在这场战役中的情形,毕竟以个人实力来说,妃怜袖无疑是所有人里头实力最不均衡的一个,虽然她有一击诛杀魔狼的独特手段,却毫无近身战的能力,若是被魔狼逼至近处,也比任何人都更危险,更别说她还抱着那样的打算。
  「妃小姐呢?」
  「我在这里。」
  妃怜袖从周围的人群中走出,身上尽管沾染了血污,却不见伤痕,表情看来也从容不迫,明显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保护妥善,令孙武松了口气。
  「小武先生,刚才那一式,就是传闻中的天绝剑式吗?果然是惊神泣鬼之招,但不知你是怎么……」
  「坦白说,我自己也完全搞不清楚,不晓得是怎么使出来的,过去我从来没有练过剑,我……」
  孙武一面说话,一面也在思考问题。妃怜袖使用河图歼敌的意志很坚决,瞧这架势,哪怕是以身相殉也在所不惜,自己用言语要将她阻止,怕是千难万难,那么,最能确保效果的作法似乎是……
  「唔,妃小姐,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妳,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啦……」
  问题的本身不是重点,基于对妃怜袖的了解,孙武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好问,只是以此作为掩饰,不动声色地靠近妃怜袖而已。
  在孙武记忆中,自己好像还没试过偷袭自己人,初次体验所带来的紧张感,让他觉得身体有些僵硬,幸好现在兵荒马乱,自己又刚刚因战负伤,心跳与呼吸尚未平复,否则单是这方面的异常,就瞒不过妃怜袖的感知。
  三步、两步、一步……孙武小心地计算最适当的出手距离,预备一出手就直接斩向妃怜袖的后颈,将她打晕,只要她不醒人事,就不用担心她实行那个危险战术了,至于醒来之后怎么解释,那时候虚江子多半已经回来,交给他解释就成,即使没回来,也可以往虚江子的身上推,自己只要说是奉命行事,责任就不在头上了。
  这个点子越想就越理想,孙武实在扼腕没能早点想到,眼见自己越来越靠近,妃怜袖却全然没察觉不妥,心中大喜,半举起来抓头发的右手,正要闪电挥出,突然天上传来一声炸响。
  时间接近正午,天上正是晴空一片,朗朗乾坤,这一下旱天惊雷来得忽然,不但声音极大,震耳欲聋,还有一道极其耀眼的闪电,直劈向龟兹城头。
  「轰」的一声巨响,闪电劈在城头,砖石炸裂,烟尘纷飞,龟兹城头坍了一角,有些人在惨叫声中随着落石一起跌下城去,成了城下魔狼的口中食物。
  雷声骤响,孙武心头一震,却是不乱,右手加速挥出,要趁着雷轰电闪的掩护,一下击晕妃怜袖,眼看这一下十拿九稳,即将命中,妃怜袖蓦地张口欲呼,似是察觉到什么危险,孙武看她的表情,觉得那并不像是针对自己,换句话说,很可能是察觉到什么别的危险。
  想到这个可能,孙武心中一凛,提高警戒,手上动作虽然慢了几分,却察觉到有一股无形气流正朝自己逼近,速度似缓实疾,最特别的一点,是这股气流表面上平和自然,全没有半分异状,如果不是妃怜袖发现,自己恐怕被击中了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察觉,孙武不得不撤招回防,与那道无形气流对拼一记。两劲对撞,那道无形气流内所蕴含的力量大得惊人,孙武不是没有准备,却仍落在下风,居然被震退了两步,更让他感到讶异的,则是这股内劲中正平和,绝非邪派功法,而是正宗的王道武学,很有可能就是河洛剑派的内功。
  心中惊讶,孙武抬头一看,在适才落雷轰击之处,渐渐散去的烟尘里头,见到了一个身影。
  白袍飘飘,上面绘着血红色的眼睛图形,狰狞可怖,这个熟悉的印记,还有烟尘中那道卓然身影,正是记忆中的那个不祥印象,特别是那个绘着血眼图腾,遮住面孔的三角头套,早已是只此一家的标志。
  「……心眼宗主!」
  孙武叫了一声,但心里真正叫的名字,却是「虚河子」,然而,在心里这么叫的同时,他多少有些怀疑,这个心眼宗主真的是虚河子吗?
  虚河子就是心眼宗主,这个推论虽然未经证实,但孙武与虚江子都是这么深信着,可是由于心眼宗主每次出现,都是戴着头套,没人看得见真面目,所以就算利用这一点进行人物切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心眼宗主真实身分固然未经证实,但每次出现的心眼宗主是否真货,这又是另一个大问题,孙武此刻便感到困惑,眼前的这个心眼宗主……是谁?会是虚河子本人吗?
  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就看到心眼宗主的右手一挥,虽然没有扔什么东西出去,但两股掌力先后一吐,空中追撞,爆出一声闷响。闷响的声音不大,却形成一道震波,朝四面八方透传而去,当这道震波横切过大气,周围空域内的风一时间都停了下来,陷入一片寂静无声。
  什么声音都没有,孙武一面盯着心眼宗主,一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掌心全是汗水,不晓得对方在弄什么玄虚。
  慢慢地,在至静无声之中,孙武好像听见了什么,某种震动的声音由远而近,每逼近一分,便有一种无形压力,令得孙武心头狂跳。
  (什么高手来了?是高手吗?还是……
  奇特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实际的震动,孙武先是觉得脚底微微摇动,跟着便发现,整个龟兹的城壁都在摇来晃去,而且越来越是厉害。虽然龟兹城墙承受魔狼攻击后,有多处破损、坍塌,已是相当不稳,但能够令整个城壁为之震动,这股力量委实非同小可,甚至……不应该是出自某个人的武功。
  当这股震动越来越厉害,造成震动的源头也出现在众人眼中。在视线的尽头,孙武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在地平线的那一端现身,踏黄沙如走平地,丝毫不受沙土松软的影响,高速翻越一个又一个的沙丘,朝这边迫近过来。
  一个个黑色小点,覆盖住黄沙的景象,让孙武想到传说中的蚂蚁雄兵,只不过,那些东西绝不可能是蚂蚁,蚂蚁是不可能有这种速度的,而这些东西不是只从一个方向过来,是来自四面八方,似漩涡、如怒潮,朝中央的龟兹吞噬而来,汹涌之势,足以让任何勇者胆颤心惊。
  目睹这等惊人景象,在城头上的龟兹士兵尽皆惶恐,即使是北宫罗汉这样的勇悍之辈,也不禁脸上变色。
  孙武正全神与心眼宗主对峙,不敢有丝毫分神,但是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厉害,周遭人群的慌乱,对他绝不是没有影响,他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尽管有修习佛门禅功,却终究没有禅定修为,心境难定,正自焦急,突然听见妃怜袖口中吐出两字。
  「魔狼!」
  「魔狼?」
  孙武最初只觉错愕,想说这么一大片蚂蚁似的东西,怎么会是阿默兹狼?但妃怜袖的判断不可能有错,换句话说……
  「天啊!」
  不用特别分神,这时孙武也能看得清楚,那一大片如海潮涌来的正是魔狼群,看这声势……何止数千,起码逾万,甚至可能逼近两万,心眼宗这一下不只是总攻,绝对是把在域外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全数押上了。
  (好恐怖,近两万头魔狼,这么惊人的数量,早就可以征服域外了,不,不只是域外,就算是在中土,也没有任何个别力量能够抗衡……袁兄他委托我到域外来寻找武器,我看再没有什么武器比这还厉害了,要是能带着这么多魔狼回中土,朝廷的军队一定会兵败如山倒……唉,哪可能啊!要是真这么干,在朝廷军队被打败前,中土的百姓就先给吃光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有时间胡思乱想,孙武也惊讶于自己的神经有够大条,不过,眼前的情形有些奇怪,自己觉得有些欠妥。
  (杀鸡焉用牛刀?有这么庞大的魔狼群可供驱策,一早就可以把龟兹灭了,即使是现在,来个千头魔狼我们也抵御不住,派这么多来干什么?如果说是为了泄恨,被愤怒冲昏脑袋,那也说不通,虚江子前辈还没回来,缺了主角,那么多魔狼杀来也不能算复仇,有什么意义?
  孙武想不通这道理,只是觉得事情不单纯,敌人不合理的举动明显透着阴谋,但如今已不是思考的时候,因为附近的两个炸药引线一起被点燃了。
  第一个炸药引线是妃怜袖,见到如此大量的魔狼涌来,她的反应正如孙武所料,或者说,她本就一直在等待敌人发动总攻的这一刻,尽管这个数目远比预期中多上几倍,但就她要做的事而言,这也没有什么大分别。
  无声无息,妃怜袖双手轻扬,白、红、蓝三颗颜色迥异的龙珠,在她周身飘现,开始旋转起来。从三颗龙珠出现的那刻起,一个无形的力场往外膨胀,将外物隔绝、排除,就连站在旁边的孙武都不能幸免,遭到这个无形力场推挤,也令他没法进行干涉。
  「不可!妃小姐,妳……」
  就算有这层无形力场阻隔,孙武相信自己还是能做点什么,只要运足力量,不是不能突破进去,然而,虎视眈眈的敌人却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第二个炸药引线被点燃,心眼宗主袖袍一挥,先是一记重掌隔空印来,自己也高速飙行,几乎只是一眨眼,便来到孙武的面前,又是一掌朝他按下。
  第一道劈空掌的劲道雄浑,孙武不敢怠慢,站稳步子,凝运金钟罩,以硬碰硬,强行将之破去。这一关不算难闯,但一关甫过,心眼宗主已经迫至近处,当头一掌就朝自己劈来。
  「小子,死吧!」
  不是那种一字一字断开的怪腔怪调,但孙武肯定此人就是正牌的心眼宗主,这不只是因为他掌力雄浑无匹,世所罕见,更因为他这一掌击下,周围大气顿时异变,仿佛陷入水中世界,扭曲变形,地面也迅速掀起波纹,一浪一浪地往四面扩散出去,形成血浪滔天,浓烈的血腥气息、阴森邪恶的不祥寒意,将人拉入一个无法逃脱的地狱。
  修罗劫.血海地狱!
  魔门的不世绝学,当头击下,不但证明了心眼宗主的身分,更显示出他杀意之盛。孙武自然不会忘记,当日洞窟里的一战,自己初遇修罗劫,几乎是一招之内就被秒杀、打挂,如今相同的一掌,以更近的距离直轰面门而来,不由得让他产生一股颤栗。
  颤栗,是出自紧张,还有对于绝世武学的重视,却不代表恐惧,更不表示他会傻傻地被这一掌劈中。既然是心眼宗主来攻,碰上修罗劫早是意料中事,有什么好意外的?刚才两个人对峙良久,孙武虽是心乱,却也仗着过人的内力修为,悄悄完成了准备,当这一掌直劈面门击下,他蓄势已久的一击也迎了上去。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对碰瞬间,心眼宗主目中精光大盛,虽然见不到他的面孔,孙武却知他一定变了脸色。
  「你……不一样了……」
  「我还年轻,有进步空间,而且……这里并没有阿鼻血的先天克制……」
  孙武身材较矮,这句话是仰望着说出,但在气势上,他并不觉得自己居于弱势,倒是觉得心眼宗主不用那种怪腔调说话后,现在的声音……有些耳熟。
  不及细想,两股相互冲击的力量,在短暂的僵持后终于崩溃,失控的力量朝四面八方延伸涌去,一股是修罗劫的血海气浪,另一股……则是令附近地面如遭无数土龙钻穿,砖石隆起,城头被这股力量疯狂破坏。
  如来神掌.佛动山河!
  要抵御绝学,最妥当的方法就是使用同位阶武技,孙武蓄力已久,就是预备以如来神掌和心眼宗主强拼一记,尽管两人年纪有差,修为相去颇远,但神掌威力极强,一时间不落下风,两股绝学的破坏力席卷四周,把十几米内隔绝成一个独立空间,空间内的砖石一一分解,飘飞起来,又一点一点粉碎化无。
  凡是被卷入这个范围内的生命,自然是有死无生,惟独一个例外,就是在护身光罩之内的妃怜袖,三颗五蕴龙珠所组成的无形力场,将她稳稳护住,即使两大绝学比拼所激出的气劲,破坏着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她仍在这个力场的守护中,不受影响。
  上一次在沙漠中,首度使用三颗龙珠,妃怜袖明显支撑不住,险些就血脉枯竭,变成人干,但这次汲取上趟的教训,情形已经有所不同,妃怜袖独力操作三颗龙珠,三种属性不同的强大能量相互平衡,没有任何不稳的迹象。
  然而,让五蕴龙珠平稳运作,只能说是过了第一道难关,却不是妃怜袖的最终目的。五蕴龙珠仅是供给能量,当妃怜袖以自身肉体为媒介,将这股无可想像的庞大能量导入河图,预备将之强化放大,最大的难题也就在此,本来一直都表情恬静的妃怜袖,额上突然渗出汗珠,三颗龙珠之间的运作也出现不稳。
  妃怜袖那边的情况,孙武全都看在眼里,虽然很扼腕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但此刻的他也自顾不暇,正全力与敌人比拼。
  论修为,孙武怎样都无法与年长自己几十岁的心眼宗主相较,现在不过是靠着如来神掌的威力,一时僵持不下而已,只要时间一长,除非冒险动用佛血舍利的邪能,否则就是必败无疑。
  假如配合上河洛派的太极心诀,支撑的时间可以长一点,但敌人是出身河洛剑派的绝顶高手,练了大半辈子的太极心诀,孙武可不敢在人家面前卖弄。如此一来,孙武的选择就只剩一个,那便是趁着佛动山河尚未使老,立即变招,发动另一式神掌抢攻。
  (不能再拖了,用佛光初现一决胜负好了!
  孙武心念一动,正要付诸行动,哪想到敌人掌上的劲道骤然一变,从修罗劫的阴邪霸道,变成了浑不着力的天下至柔,赫然便是太极心诀最上乘的技巧,已使老的佛动山河气劲如中败革,更令孙武重心大失。
  「不好!」
  查觉不妙已是太迟,孙武的一掌被心眼宗主引开,正面击向妃怜袖的护身气罩。


第五章 冷眼天下.看破红尘
  自从透过虚江子的记忆,接触到河洛派的上乘武学,孙武现学现卖,在之后的数场战斗中大占便宜,胜得轻松漂亮。
  然而,孙武自己心里也清楚,河洛派武技无论是以柔克刚,还是借力打力,在本质上都是高度的技巧运用,而技巧这种东西,说明白了就是熟能生巧,自己虽然屡逢异遇,但在底子上,怎样都比不过那些练河洛武技练了半辈子的人,所以碰上魔狼还可以巧破力,碰上河洛高手孙武就不敢冒险斗巧,更别说是碰上心眼宗主本人了。
  最无奈的一点,就是不想什么偏来什么,直接对上河洛剑派高手时,居然是撞上了心眼宗主,孙武暗叹自己运气太差的同时,也唯有小心应对,更不敢使用任何河洛武技,省得对方由破绽而入,一招之间便让自己饮恨落败。
  可惜,再怎么防备,最后仍是棋差一着,在与心眼宗主内力对拼的关键时刻,忽然被对方巧妙卸劲,一推、一转,孙武的掌力全数转向,轰在妃怜袖的护身气墙之上。
  五蕴龙珠运作时所组成的无形力场,不是普通的力量或刀剑所能破,但如来神掌惊天动地,可不是普通的力量,纵是龙珠所释放的力场护罩,挨了神掌一击,也是非破不可,孙武轻易击穿护罩,尽管他惊得魂飞魄散,连忙想要收力,可惜这一掌仍是义无反顾地击在妃怜袖身上。
  假如孙武这一记神掌是十足状态,碰着妃怜袖的瞬间发劲,肯定会把妃怜袖击毙,甚至整个上半身瞬间打烂。然而,这一记佛动山河,先是与心眼宗主的修罗劫比拼消耗,被转卸后孙武又连忙收力,击在妃怜袖身上的力量只剩下两成,再碰上妃怜袖此刻的特殊状态,这一掌的力量赫然如同泥牛入海,倾刻间便消失不见。
  孙武一惊,对这莫名现象茫然不解,却发现自己击在妃怜袖左肩的手掌抽不回来,已被黏住,而一股源源不绝的强大吸力,正从妃怜袖的身上透过掌心,吸扯自己全身的气血精元。
  「呃!这……」
  先天苦练加上后天磨难,孙武的内力在年轻一辈中几乎无人能及,要不然也不能凭自己的力量发出神掌,但此刻遭到妃怜袖的吸蚀,全身内力被疯狂地吸汲出去,短短几秒,孙武的手掌便开始干瘪、血肉枯萎,还迅速往上蔓延。
  要是让这情形继续,几十秒不到,孙武就要化成一具干尸,而脱困的方法有三个,第一便是壮士断腕,勇敢地把手臂砍断,中止这股吸蚀异劲,只不过,少年虽然不是懦夫,却也没有勇猛到敢随随便便断腕求生,比较之下,还是第二个方法可靠得多。
  孙武的一掌被吸住,但左臂仍能活动自如,尽管现在是吃力了点,不过要挥掌将人推击出去,应该没有问题,他奋起余力,聚在左臂,正要击向妃怜袖,却看见妃怜袖面上满是涔涔冷汗,秀美的双眉紧紧蹙起,相当痛楚,更似乎对身外之事浑无所觉。
  这一眼,孙武心头震动,情形很明显,如果自己真的一掌击开妃怜袖,在当前的情形下,驾驭不住龙珠的她必遭反噬,说得明白一点,那就是死定了,而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坐看她没命,这么一来……剩下的方法就只剩一个了。
  心随念转,孙武的左手还是按上了妃怜袖后心,劲力一吐,却不是将她震开,竟是毫无保留地灌输真气过去。一只手被吸和两只手被吸,速度上其实没有太大差别,从双臂上如刀割般的痛楚、快要跃出胸口的急促心跳,孙武很清楚自己再撑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干尸,心下无奈,但到了这地步,后悔也无用,唯有动用那封印许久的邪恶力量。
  「哼!」
  只是一瞬之间,整个气氛完全不同了,为求应付眼前绝境,孙武不得不使用体内的舍利邪能。当初因为顾虑佛血舍利对身、心的伤害,孙武刻意避免使用,战斗时全凭自己真正实力应敌,由于这段时间武功又有长进,孙武本以为有可能再也用不着这邪恶力量了,哪想到,今天还是被逼着用上,一经催运,澎湃的能量立即从体内涌现,万马奔腾般走窜全身,经脉鼓胀欲爆。
  (唔……还以为我的力量有提升,应该能控制住佛血舍利的,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这鬼东西根本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要是像之前在慈航静殿时一样,失控的舍利邪能流窜于体内,撑不到几分钟就要粉身碎骨了,但如今的情形却不一样,妃怜袖操作河图所造成的能量缺口,让舍利邪能有了一个宣泄的口子,那些本来将孙武经脉撑得快要爆裂的真气,全数输往妃怜袖体内,助她驾驭五蕴龙珠的能量。
  要实现妃怜袖的音波战术,最起码要三颗五蕴龙珠,才能勉强发动,但当她好不容易集齐三颗龙珠,她才发现一个很要命的难题,就是三颗龙珠的能量并流汇聚时,自己并没有能力驾驭这股沛然大力,导入河图,整个战术就在这里中断,无法实施。
  当孙武发动舍利邪能,源源不绝地灌入妃怜袖体内,所造成的效果并不是让她体内能量更形增多,而是将她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中稳稳「扶」住,形成一个稳固的通道,让三颗龙珠的能量,顺利地输入河图之内。
  能量的运输一稳定下来,妃怜袖所承受的压力就少了大半,痛楚减轻,神智回复,对身外之事有了感觉,先是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正传输力量给自己,跟着便察觉到那人正是孙武。
  「小、小武先生……」
  听出这颤抖的声音中,蕴含着歉疚与关心,孙武大感宽慰,却不敢开口出声,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过从体内气血翻腾的情形来推,肯定是脸色苍白,目光涣散,这点如果让妃怜袖察觉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孙武察觉到一点不妙。从妃怜袖眼罩上的反光,孙武看到心眼宗主正在自己身后,还一掌往自己的后脑按下,动作是不快,但看起来总不会是来摸摸头,问声好就算了,这一下趁人之危,利用自己不能反抗、抵御的当口,一掌打来,实在是很毒辣。
  只是,心眼宗主的这一掌,似乎也失算,拍至中途,便被一股无形气墙所阻,那是五蕴龙珠、佛血舍利汇流而成,即使是心眼宗主,猝不及防之下,也无法一击而破,还被强大的反弹力量震得身形一晃。
  「唔……」
  心眼宗主吃了一点小亏,却再一次举起手来。刚才的一击未能成功,只是因为没有用足力,这一次劲道使足,他有绝对信心,一掌便将这个已无利用价值的小子杀掉,或者……至少也要废去他的战斗能力。
  致命危机在即,孙武心里何尝不焦急,但自己抽不出手来防御,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甩开脑里杂念,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预备硬挡这一击,图个侥幸。整个时间仿佛停顿下来,他甚至好像听见敌人的冷笑声,心里正做最坏打算,突然双手扶着的那具娇躯一动,正全神操作五蕴龙珠的妃怜袖,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望向孙武身后。
  妃怜袖目不视物,平时活动全靠其余五识感知,比明眼人更厉害,看不看得见似乎没什么差别,要看人也不必特别抬起头来,然而,这次却不太一样,当妃怜袖抬起头,一件断裂的东西掉了下来。
  掉落的东西,孙武觉得眼熟,那是妃怜袖戴在脸上的眼罩,几乎不曾取下来过,现在断成两截,从脸上掉了下来。
  眼罩掉落,被眼罩遮住的双目呢?
  眼睛……睁开了!
  这一双闭上多年的眼睛,此刻睁开,眸如秋水,闪亮晶灿,宛如碧玉,无疑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但却以一种令人心怯的目光,如戟如剑,直直地望向孙武的身后。虽然不是正面相对,可是当孙武接触到妃怜袖的眼睛,却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仿佛被什么极锐利的神兵抵着咽喉、刺入眼睛,假如这世上有什么目光能杀人,少年觉得就是眼前这一种了。
  惊愕之中,孙武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忘掉的东西,刚认识的时候,曾听妃怜袖说过,她并不是眼盲,只是为了修练一种绝学,封住了双眼,这才不能视物。如今,不能视物的她终于睁开双眼,是因为修行已功德圆满?还是太想看看心眼宗主?
  答案在下一刻出现,随着妃怜袖的睁开眼睛,心眼宗主击向孙武后脑的一掌停住,跟着便是一声惨嚎。整个过程似乎很长,却都只在短短数秒内发生,当少年禁不住好奇转头后望,所看到的画面,就是心眼宗主的上半身被烈火笼罩,正在炽烈燃烧。
  以心眼宗主的武功,被烈火焚身,只要鼓动护身真气相抗,轻易就能将火焰熄灭,但这团火焰罩住心眼宗主半身,越烧越旺,竟然没有半点减弱之象,显然不是寻常火焰,而是蕴含着某种力量,类似道门三昧真火之类的火焰。
  孙武留意那团火焰,发现火焰的颜色红得异常,那种极度浓烈的红色,好似随时都会滴出鲜血一般,的确不是正常的火焰,而心眼宗主被笼罩在血焰中,正运内力护体相抗,只是效果并不明显,这团血焰无法单纯用内力熄灭,即使以心眼宗主武功之高,也只能以真气在皮肤与火焰之间,形成一道保护层,阻止血焰蔓延,不能一口气将之熄灭。
  与此同时,孙武也发现妃怜袖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视线更是不曾离开心眼宗主的身体,似乎是藉着「目力」在和敌人比拼力量,这种奇特的技巧,过去闻所未闻,真是把功夫练到极致,连目光也能伤人?
  不过,这明显不是一个相互较劲的好时候,三颗龙珠发动所形成的能量冲击,在妃怜袖的体内反覆发生,她必须像走钢索一样,小心地引导、平衡,否则随时有灭顶之灾,而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心眼宗主比拼,孙武一面是感谢,一面又是忧心不已,想帮忙却不知道能怎么做。
  (这样撑不久的,真火虽然厉害,可是威胁不了这种级数的高手,顶多只能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如果妃小姐的眼术只有这样,很快就威胁不了这家伙了。
  孙武的判断相当正确,心眼宗主几次尝试,无法熄灭身上的火焰后,忽然一下运劲,释放极寒冻气,周身温度疯狂下降,转眼间他整个人就被冻成一块巨冰,身上的火焰也随之熄灭。
  这似乎是修罗劫的寒冰地狱,只不过心眼宗主将这一击的劲道减半,回击自身,果然成功灭去袭身火焰,但在冻体成冰的同时,身上的衣物受到破坏,上半身所穿的白袍、披风,连同那个诡异的三角头套,都碎裂片片,若不是冰层将他封冻起来,这一下就露出真面目了。
  孙武知道机会难得,想要趁机看清楚心眼宗主的模样,但努力转头去看,只见到巨冰之上出现裂痕,而且还迅速变多、变大,知道是心眼宗主即将从内破冰而出,正不知如何是好,妃怜袖眼中双瞳绽放奇光,一阵变幻,心眼宗主所在位置竟然发生扭曲,地面旋动,砖石破碎,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穴,更有着强大的吸力,要将他吸入洞中。
  心眼宗主体外的巨冰未碎,连人带冰如此沉重的份量,照说早该掉下去,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奇术,硬是让自己飘在半空中,稳稳不动,没有坠入洞中,这时妃怜袖的眼瞳又是一变,孙武惊骇地看见她左边的眼瞳,从碧绿的圆形,变成了金黄色的两个三角形,形似沙漏,而伴随这变化完成,则是天上一道惊雷电光,犹如金色长蛇,怒劈而下,直中心眼宗主。
  「轰!」
  天外飞来一击,这明显超出了心眼宗主的预计,措手不及之下,他终于承受不住,巨冰碎裂,他也往洞中坠去,而那个黑黝黝的洞穴则是激烈旋转起来,像是用尽力气要把吞噬下去的物体给绞碎、消化,几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地上只余一个隆起的砖石堆。
  孙武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神异的瞳术,闻所未闻,自己甚至不晓得这还算不算是武功,一下招雷,一下放火,还把地下都开出一个无底深洞来,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委实难以相信。
  「妃小姐,妳……妳把他……扔到哪里去了……」
  刚才的那个黑洞,如此深不见底,不像是通往任何真实所在,孙武怀疑妃怜袖是不是把人扔到某个奇异空间去了。
  「……只是幻术……他被夹入城壁之中,给砖石压着……只能困他一阵,等六识幻觉消失,立刻就会……」
  声音不但非常细微,而且断断续续,从惊愕中回复的孙武这才想到妃怜袖此刻根本没有余力说话,但是当他望向妃怜袖,却被所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一度睁开的美丽双眼,现在又重新闭上,两行鲜血从眼角流下,在雪白的脸蛋上留下血痕,模样委实惨烈可怖,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猜想妃怜袖修练的这门瞳术可能尚未圆功,勉强使用,已就造成严重后患。
  「妃……」
  孙武的问话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本来在舍利邪能的护持下,五蕴龙珠与河图合流运作所造成的能量冲击已稳定下来,可是此刻孙武所感到的,却是妃怜袖体内的真气流动再次失控,变成了一个无可想像的超大漩涡,猛把所接触到的一切能源都吸扯过去,即使是佛血舍利这样惊人的能量供给,一时间也显得渺小,孙武仿佛置身怒海浪潮之中,体内所有精气、力量,都被疯狂吸扯,离体而去。
  (好、好惊人的吸摄力量,就连佛血舍利都快撑不住了,如果我不在这里,妃小姐这一次肯定会变成干尸!真毒辣,这就是河洛剑派奸计吗?
  这个节骨眼上想这些,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孙武所能做的,也只有把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输出,希望能保住妃怜袖,度过这一劫。
  此时,半失去意识的妃怜袖,白皙的手掌本能地动作,仿佛按在一根无形的琴絃上,凌空虚拨,由五蕴龙珠所发动、河图百倍增幅的超频音剑,终于成功发出。
  以往妃怜袖发出音剑,都是具有指向性,朝某个方向指定发射,但这次在超量能量的全面供给下,音剑是以环状朝四面八方发射,虽然仅是一发,却分作五重,一重接着一重,转眼间扫过方圆百余里。
  这一发音剑,是针对魔狼而发,但并不代表对其他人就没有影响,距离妃怜袖最近的孙武首当其冲,在被音剑贯穿身体的时候,完全停止动作。
  孙武的感觉很深刻,自己的金钟罩能挡千刀万刃,过往在私底下练习时,也曾多次硬挡过妃怜袖的音剑,但这一次情形似有不同,这一记音剑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无形音波透体瞬间,孙武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击出体外。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孙武确实感觉到脑中一下晕眩,跟着就好像被什么力量猛往后推,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后脑杓,还有整个身体,假如这不是幻觉,那自己无疑就有了灵魂出窍的初体验。
  五重音剑,每一重透体,自己的意识就被击得离躯体更远,第五重音剑透体而来时,孙武的「意识」已被推离城头,看见城下无数魔狼站立不动,保持着本来奔跑或扑击的姿势,如化石般动也不动一下,最后也不知道是哪边开始有魔狼倒下,偌大一片黑压压的魔狼群,就像推骨牌似的效果,一个倒一个,全数倒成了一片。
  那么庞大的阿默兹狼群,就这样被瞬间瓦解了,而当第五重音剑到来,漂浮在半空中的孙武,整个意识浑浑噩噩,失去知觉,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世,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非常危险,如果持续下去,意识涣散,从此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与死亡无异了。
  普通武者如果未修禅定,没有做过精神修行,很难从这样的状态下自行苏醒,孙武也不曾修过禅定,可是之前佛血舍利心魔滋扰时,他有过类似的精神对抗经验,现在从昏沉中清醒的速度也远较常人为快,没过多久,便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清醒时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多久,因为自己的手还按在妃怜袖肩上,姿势未变,当自己将一口真气运遍全身,意外地发现每次运使完舍利邪能后的痛楚与不适,这次竟然没有出现。
  之前决心封印舍利邪能,不再使用,那是因为这股能量根本就不是人体所能负荷。使用舍利邪能所带来的伤害,分别来自身心两方面,能量冲击对肉体所造成的直接伤害,这点随着自己金钟罩的关数提高,逐渐可以承受,可是舍利邪能中蕴含的戾气与怨念,却是直接污染精神的剧毒,只要挺不过去,就会走火入魔,成为只知道杀戮的嗜血狂兽。
  心魔反噬,这确实是孙武最为畏惧的东西,这一次冒险使用舍利邪能,他早有了心理准备,只希望反噬发生得不要太快,能在退敌之后才爆发,否则自己就必死无疑。然而,所担心的情形没有出现,自己除了觉得极度疲累,手脚发软,就没有其他的不适现象,似乎妃怜袖将自己的灵识、魂魄击出体外,意外造成了免受心魔反噬的结果,这实在令自己喜出望外。
  (可惜啊!这个方法本身也要命,太过危险,没有复制可能,否则……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注意到妃怜袖的状况比自己糟得多,在强行发出这五重音剑后,环绕在她周身的三颗龙珠,已经消失不见,而她像是整个人的精气都被掏空,身体晃了晃,险些就往前扑倒,孙武看情形不妙,出手搀扶,却是脚下一阵虚浮,险些连自己也摔倒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一个要命的险关总算是闯过去了,魔狼群俱已伏诛,要来偷袭的心眼宗主也被打倒,本来应该力竭死去的妃怜袖,因为得到佛血舍利的护持,也奇迹似的保住一命……从任何方面来看,己方这次都是捡了大便宜,虽然还说不上大获全胜,但已是非常、非常幸运了。
  「对了,妃小姐说过,幻术只能困他一时,他随时会脱困,我要准备……」
  孙武挣扎起身,却因为虚耗过度,脚下又是一下踉跄,差点连着妃怜袖一起又扑倒趴在地上,总算他身手敏捷,急忙反应,一脚重踏站定,这才没有出丑,但经过这一下剧烈震荡,他晕晕沉沉的脑海骤然一醒,第一个闪过脑中的念头就是:不对劲。
  河洛剑派设计妃怜袖以河图诛杀魔狼,这件事本身几乎是被公认有问题的,只不过因为猜不透这么做的用意为何,谁也不敢直接挑明了说,但此事背后有阴谋存在,这点任谁都心照不宣。
  (照目前看来,心眼宗……不,河洛剑派这么设计,就是为了要妃小姐的命,这种事……别闹了好不好,太扯了!哪有可能啊!
  以五蕴龙珠发动河图,远远超过了妃怜袖的能力,要不是有了孙武的护持,她肯定是惨死当场,所以河洛剑派的阴谋,会害死妃怜袖,这点是不会错的,但若说河洛剑派花了那么多时间心力去引导,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就只是为了害死妃怜袖,这种事情绝不可能。
  妃怜袖的实力不弱,但以有心算无心,河洛剑派要暗算她并不困难,即使是恃强硬战,河洛剑派里也不是没人能杀她,明明心眼宗主一掌就可以解决的事,哪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进行这许多设计、引导,还牺牲掉所有的魔狼,就只为了让她力竭而死?若说这等设计是用来对付陆云樵、武沧澜这样的绝顶强人,那还说得过去,可是对付妃怜袖……打只蚊子不用扛大炮出来吧?
  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这时周围已经渐渐有了人声,攻城的魔狼群一下子全都倒下,城头上的龟兹士兵,对于自己的逃过一劫难以置信,狂喜的欢呼声频频响起,北宫罗汉、拓拔小月都站了起来,看见那一大片魔狼的尸体,怎么也没法相信这是真的。
  在所有人当中最能保持冷静的,似乎就是纳兰元蝶了,魔狼攻上城头时,她持青龙令进行抵抗,几乎也被吸干了精气,连站都站不起来,现在看到孙武和妃怜袖联手摆平了魔狼,不是龟兹国民的她,欣喜有限,更多的却是怀疑,脑里所盘旋的念头和孙武没什么差别。
  纳兰元蝶此行来到域外,就是为了心眼宗与孙武,现在看到心眼宗的魔狼已经被摆平,她下意识地朝孙武奔去,生怕这个主要目标有什么闪失,只是由于体力消耗太过,一步跨出,双腿无力,差点就这么栽倒下去。
  一场激战过后,重伤、脱力都是普遍现象,有这种问题的人城头上比比皆是,所以纳兰元蝶这一下失足,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闻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她要起身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力量在她脚下爆开,威力之强,若不是敌人另有所图,这一下就足以将她整个人打烂。
  「啊!」
  混乱之中,纳兰元蝶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手上一松,青龙令脱手飞出,自己则像断线的风筝,被远远地扫了出去。
  地面爆炸的巨大声响,惊动了这附近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孙武在内,他本就担忧着敌人的突袭,一听见纳兰元蝶那边的巨响,先是一愣,跟着便立刻想到自己的一大疏忽,更明白敌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孙武第一时间抢着奔过去,却是晚了一步,自空中掉落下来的青龙令,被一只手掌稳稳接过,跟着便是一阵得意而放肆的狂笑。
  「哈!真是天助我也,大武龙族的重宝,居然就这么落在我的手里!」
  夺得青龙令,出手者笑得狂妄,看也不看孙武一下,随手挥出,一股刚劲袭向孙武,逼得他不得不摆出防御架式,并在手足酸软的此刻,硬生生被推退数步,错失了最佳的反击机会。
  (可恶,察觉得太晚了……
  孙武一直提防着心眼宗主的反击,只是没有想到,他解开幻术,破地而出的第一击,居然不是正面攻向敌人,而是夺取青龙令,这一下失策,青龙令已经落入敌手,让敌人如虎添翼。
  扼腕已是无用,孙武如今最在意的,就是趁着心眼宗主再度现身,好好看清楚他是谁。之前的战斗中,他的头套与上衣已被损毁,虽然也有可能他随身带着替换衣物,马上又取出替换上,但堂堂一代宗师,照理说总不会如此搞笑吧?
  「你……」
  看清楚的一刹那,孙武的声音颤栗起来,他记得虚河子十余年前的长相,但眼前的这个人、这张面孔……他、他是……
  「……伽利拉斯!」


第六章 幻剑夺魄.纵横起点
  初到域外后不久,孙武等人结识伽利拉斯,与这位域外的一流刀客同行,互有交流,承蒙他的帮助,战斗时增添了不少的助力,后来在楼兰遗迹内的大混战,上方岩石崩塌,伽利拉斯因为掩护黄泉殇,被巨石给砸成重伤,用最后一口气撑住岩石,掩护众人逃生,自己则是死在岩石底下。
  每次回想到伽利拉斯浑身是血,拄刀撑住岩石,拼死掩护众人离开的一幕,孙武便感到一阵心痛,自己在域外欠人情欠得最多的,就是这一位了。然而,如今眼前所见到的事实,却让孙武脑中一阵晕眩,怎样都难以置信。
  「哼哼,怎么了?小子,你的表情很吃惊啊!」
  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表情,再次让孙武肯定了同一个事实,但早已死去的人为何会突然复生?又忽然变成了心眼宗主?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让少年脑海乱糟糟的,无法理性思考,只觉得自己犹如身在梦中。
  尽管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真的,可是在孙武混乱的意识中,还是有些东西,慢慢、慢慢地浮了上来。
  记得那时在楼兰遗迹中混战,自己与羽宝簪联手,对战心眼宗主和地司祭,两边一时间僵持不下,形成比拼内力的局面,后来伽利拉斯出手,击向敌人,却让敌人的力量瞬间激增,压倒了自己和羽宝簪。当时众人唯一想到的,就是河洛剑客最擅长借力打力、引导力量,所以伽利拉斯那一刀被吸纳、引导,反助长了敌人的力量。
  这一点众人后来每次提及,都成了坐实心眼宗与河洛剑派关系的证明,因为与河洛剑客战斗时,类似的情形屡屡发生,不足为怪。可是,现在孙武有了不同的想法,那一刀可能根本就不是刺向敌人,而是直接输送力量。
  心眼宗主每次出现,都是以头套遮面,所以也常常藉此调换身分,迷惑敌人,孙武一直觉得,那次与心眼宗主对战时,心眼宗主的武功不若之前高明,尽管使着修罗劫,却似乎没有足够内力推动,威力减弱不少,如果不是故意诱敌,那很有可能就是假货。也正因为如此,真正的心眼宗主伽利拉斯必须出手,将内力传输过去,不然就会让人看出破绽。
  这些事情,过去孙武从未想过,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但一经点破,所有细节完全顺理成章,不管情感上再怎么不愿接受,理性却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事实……
  「你……你为什么要……」
  当不愿相信变成了肯定,孙武第一个感到糊涂的地方,就是敌人的动机?从周围人们的表情看来,北宫罗汉、龟兹士兵们,都是一脸的惊骇交加,显然他们也正为了这个事实而深受冲击,伽利拉斯往昔行侠域外,是有名的英雄豪杰,还和龟兹往从甚密,更是拓拔小月的刀法师父,指点过她练刀,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敌人大头目了?
  对于这些疑问,那个人倒是没有解释,在场的人虽多,他在乎的目标只有一个,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只盯着孙武,没有往北宫罗汉等人看上一眼,也没有往妃怜袖看一眼。
  「小子,你真是很不中用啊,我不是让你调查虚江子的真伪吗?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做?」
  被这么一问,孙武倒是想了起来,伽利拉斯那日曾说过,他得到心眼宗的绝秘情报,心眼宗已经利用易容术,暗中调换了许多龟兹的重要人物,其中可能包括了阿古布拉王,让自己留意提防。当时自己信以为真,对阿古布拉王抱有戒心,要是任这戒心滋生,可能就会有冲突,但后来的事情太多也太乱,自己读过虚江子的记忆后,什么误会都没有了,要不是现在被提起,自己根本就把这件事忘了。
  不过,被这么一问,孙武的心反倒是定下来了。心眼宗筹备多年,坐拥无数资源,说得上是财雄势大,高手如云,不过,真要说心眼宗里有什么善于运筹帷幄的人才,那就未必了,心眼宗所策划的一些阴谋、诡计,其实都很经不起推敲,破绽甚多,孙武以前没有多想,但自从看过虚江子的记忆后,恍然大悟。
  一切的根源,只怕就在虚河子的身上,从以前的记录看来,虚河子称得上精明干练,是一个主事的领袖之材,但他在玩阴谋、耍计谋方面的本事,就显得薄弱,与天魔、银劫、西门朱玉这一类的特殊人才,水平完全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很多主意还是出自虚海月。
  也因此,被眼前人这么一问,再加上他之前展露的武功,孙武反倒能够肯定,不管他的名字是什么,伽利拉斯也好,心眼宗主也罢,这个人九成九就是虚河子无疑。
  想到这里,孙武转头瞥向妃怜袖,发现虚耗过度的她,早已趴在地上,不醒人事,更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心中顿时一安,转回头面对眼前人,道:「不用装神弄鬼了,你的真面目不是长这样吧?既然头套已经没有了,就露个脸来看看吧!」
  照理说,孙武的要求,对方没理由要听,不过,或许是因为厌倦了反覆易容,总以虚伪面孔示人,没等孙武把话说完,对面就一声冷笑,伸手往脸上一抹,除去那些用来伪装的东西,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陌生,是由于初次看见;但说熟悉……这张脸与伽利拉斯的面孔,并不是完全两样,伽利拉斯的长相,是在这张脸的基础上进行变化,所以看起来是让人觉得有些眼熟。这是大多数人的感觉,至于孙武,他立刻便认出来,这张面孔与自己的记忆一致,确实就是步入中年的虚河子……如果他没有那么搞笑,在这张脸皮后头又藏着另一张脸的话……
  「等待多年,今天终于到了把一切清算的时候,虽然可惜了点,应该在这里的观众未算齐全,不过……」
  虚河子望向孙武,道:「把你们全都料理了,再让他来看,体验自己的无力,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除去所有易容之后的虚河子,面目俊朗,在强风中长发飘扬,确实是一名仪表堂堂的美男子,较诸孙武记忆中的形貌,这十多年的时光流逝,中年的他更增添一股威仪与沉稳,尽管笑得狂妄,眼神中的忧郁却像一块不化寒冰,让孙武觉得古怪。
  疯狂的复仇者,这种人就算没看过,多少也曾听过,在孙武的印象中,这种发狂的复仇者犹如烈火,熊熊燃烧,既焚灭敌人,也会烧毁自己,表现在行为与言语上,应该是非常狂热、相当急切的,但虚河子……他眼神中的那股冰冷,让孙武觉得难以释怀。
  之前孙武就有一个疑惑,只是不曾细想,虚河子针对虚江子所做的一切,无疑就是报复,但问题是……报复什么东西?从虚江子的记忆看来,一直到虚江子离开中土为止,他和虚河子的兄弟情感甚笃,彼此甚至可以为了对方牺牲性命,有什么仇恨好报?
  会让虚河子恨成这样的关键,当然只有虚海月一个,可是虚海月又不是虚江子所杀,真的要报仇也该找西门朱玉,或是找天魔,把这笔帐算在虚江子头上,八杆子打不着关系,毫无意义。最初得知河洛剑派与心眼宗的关系时,自己曾以为这牵涉到中土对域外异族的仇恨,不过知晓白虎一族的秘密后,这个推论已是不攻自破,虚河子自己就是白虎一族的后裔,怎么会有种族仇恨?
  想来想去,诸般解释均不符合,勉强要说的话,可疑的东西就只有……
  (哎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虚海月的遗体就是关键,当初这遗体是怎么被送到龟兹来的?我怎么忘了问这件事?真该死!
  这个最重要的关键,无法彻查下去,孙武改把心思放在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上,在确认过妃怜袖昏迷未醒,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后,他大胆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自己的女儿?」
  这番话,孙武是指着对方鼻子,近乎怒喝地问出。虚河子闻言倒是一怔,「小子,你知道得不少啊?是谁告诉……」
  虚河子似是困惑孙武如何得知此事,毕竟此事属于绝密,照理说,除了他自己,还有当初把妃怜袖送来的那个人之外,就不该有旁人知晓,连虚江子都不该知道,怎么会被这个小子一语叫破?
  而虚河子的这个反应,看在孙武的眼中,更是一种确认,鼓励他代替妃怜袖,向亲生父亲质问。
  「白虎一族的吞噬天赋,就让你那么害怕自己的亲人吗?虚海月当初特别把她送给别人收养,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你却一心一意弄死自己的女儿,这样做,你还算得上是一个父亲?对得起虚海月吗?」
  孙武不曾有过父亲,尽管在亲情层面不虞匮乏,心里却不可能没有缺憾,所以看到虚河子设计谋杀亲女,他的怒气也为之爆发,指着虚河子高声怒骂,不过,虚河子的反应也很特殊,最开始,他因为疑惑的缘故,身上的杀气有所削减,可是当孙武提到了虚海月的名字,他就像是被挑动了最痛楚的伤口,瞬间表情就变了。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虚河子的暴怒,很快就收敛下来,将怒意内藏,化为一股冷静的杀意,甚至还冷笑出声,「小子,你还真是到处管闲事,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本来我还没打算杀你,但今天……就凭这么点微末修为,不知天高地厚……你就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吧!」
  虚河子说着,以青龙令遥遥指向孙武,两人之间还相隔十米以上的距离,但随着青龙令这么一指,孙武顿时觉得自己被一股气机锁定,强大压力袭身而来,这股气机不似修罗劫那样刚猛霸烈,却让他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缥缈感,这一瞬间,孙武重新意识到,这个男人除了是心眼宗主,也是河洛剑派掌门,河洛剑派的剑术,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与此同时,城头上众人也从震骇中清醒过来,尽管他们多半还不清楚整个真相,但至少明白一个事实,就是那个过去以「伽利拉斯」之名,广受域外人民敬重的武者,如今已变成一个恐怖的强敌,如果不齐心合力,绝对没有希望与之对抗。
  出于这样的认知,那些堪称为战力,还能够活动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孙武身旁或后头,纳兰元蝶、拓拔小月都来到孙武身后,北宫罗汉则是指挥部属,一面撤退有伤在身的人,一面与手下组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网,对虚河子进行牵制,预备和孙武两面夹击。
  晕倒在地的妃怜袖,是孙武心里最大的顾忌,拓拔小月看出了这点,迅速将妃怜袖带走,既减轻孙武的心理负担,也避免自己成为负累,毕竟以她的实力,在这种级数的战斗中,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成为同伴的累赘,她清楚地认识到这点,并且做出了判断。
  察觉到妃怜袖被带走,孙武松了一口气,得以把心思专注于眼前的战局上。兵器的使用,是孙武的弱项,尽管凭着偶得奇招,一式「惊情百年」破敌扬威,但要讲实际的剑道修为,他还差得很远,被虚河子一招突然锁定后,最初仅是感到身上一股莫名压力沉重,只要一动,在气机牵引之下,立刻就会召来敌人雷霆霹雳般的攻击,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感觉完全不同了。
  那股锁着自己的气机,不再只是紧盯、压迫,开始由外而内,仿佛穿透躯体,笔直攻击自己的灵魂一样,时间一长,自己已开始脑袋发疼,冷汗直流。这么奇异的精神攻击,有若实质,过去从来没碰过,但想到妃怜袖以河图发音剑时,击得自己魂魄离体的情况,不得不相信,河洛剑派的武功别开捷径,可以直接攻击精神,甚至魂魄。
  然而,之前与河洛剑派高手对战时,从没碰过这种情形,虚江子的记忆中也没有,现在一下子着了道,就外人看来,自己或许只是全身紧绷,与敌人对峙,却唯有自己才晓得,整个精神已在敌人的压制下,再这么继续下去,敌人一招不发,当自己的精神抵抗不住,便不战自溃了。
  「小小年纪,确实有点本事,在我剑魄威压之下,能够撑上那么久,远胜过中土九成的成名人物。」
  虚河子道:「不过,你真以为自己能撑多久?」
  「……武沧澜我也战过,你总不会比武沧澜还厉害吧!」
  低低回了这一句,已经是孙武的极限,来自虚河子的剑魄威压,催魂伤魄,令他脑中阵阵晕眩,这种攻击有别于寻常武技,金钟罩再强也挡不住,旁人也察觉不到孙武所承受的压力,他着实担心,要是自己在这场精神较量中败下阵来,会有什么结果?
  答案很快便揭晓,虚河子赫然一直未尽全力,孙武骤觉眉心一痛,仿佛有柄利剑直贯眉间,而虚河子双眼神光大盛,如电如冰,虽没有妃怜袖那样的奇幻之效,可是纯比精神上的杀伤力,却还强了两三倍,与剑魄结合,如虎添翼,直直破入孙武的意识。
  (糟糕!
  这是孙武脑中唯一的念头,心神失守,被敌人的意志入侵,后果难料,要是直接把自己打成痴呆,那就什么都完了,偏偏这就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种结果。心叫糟糕,剧痛的脑部却已无法宁定心神,在千刀乱斩的痛楚中,过往的记忆、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纷呈,此来彼去。
  与心眼宗的战斗、对战武沧澜、楼兰遗迹中的探险,这些画面都在脑海中闪逝,就连在梁山泊的日子,那些日夜不辍的练功过程,此刻都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飞快闪过,但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些画面中,有些部分自己全然陌生,根本没有印象是在何时发生。
  这些陌生的画面,一半以上都是在使剑、挥剑,剑影纷纷,剑光灿灿,每一道长剑破空所划出的痕迹,俱是妙到巅峰,感觉和刚才得到「惊情百年」时有些类似,却又不同。领悟惊情百年时,那些剑影、剑光,是直接读取剑意,与身心结合,但此刻……画面中隐约还可见景物,手上甚至有着握剑的感觉,倒像是自己握着长剑在运使。
  怪异的事情连接发生,随着这些用剑画面的闪逝,孙武依稀感到血脉贲张,心跳加速,一颗心如鼓狂擂,跳动的速度之快,已经超越正常的极限,孙武胸口胀痛,烦恶欲呕,固然是难受之至,可是这份苦楚也非没有好处,心口每跳一下,脑部被剑魄刺入的痛苦就少了一分,迷乱的神志更渐渐清醒。
  只是,神志虽然渐醒,脑中闪逝的那些画面却没有稍停,反而随着与剑魄的抵抗,像受到了刺激,画面闪现的频率更高,也更为清晰,到了最后,变成具体而明确的一幕。……自己手持长剑,居高临下,俯视着某人,剑上染血,随着剑刃的倾斜,鲜血滴滴点落,就落在那个人的面上。
  被自己以剑尖遥点着眉心的那个人,是个身穿道袍的青年,眉清目秀,非常好看,只是因为满脸愤恨,咬牙切齿,面目扭曲,少了几分应有的风采,虽然这张脸看起来是年轻了点,却还是认得出来,就是当年的虚河子。
  从虚河子外表年岁看起来,此时应该是虚江子被骗离开中土,到域外接掌情报组织的时候,虚河子的武功虽未大成,但已是不弱,江湖上能这样把他打倒在地,用剑指着头的人应该不多,究竟会是谁呢?
  『……说认真的,我与你其实并无私怨……好吧,说实话,我和你根本就是私怨,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这小道士超危险的,你活着一天,我就如坐针毡,绝不能让你活下去,只不过先前碍着你身边有人,我又有一堆事忙,找不到机会来料理你而已,现在你自毁长城,把人弄走,我再也不用顾忌朋友面子,今天就专程来宰掉你,解掉我一个心腹大患。』有资格这么说话,还有狂妄到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江湖上再也没有别人了,孙武不知道虚江子远离中土的期间,西门朱玉曾经找上门去,要杀虚河子,也不知道以西门朱玉的手段,都找上门了,怎么会杀虚河子不死,留下这么大的一个后患?此刻唯一感受到的,就是剧烈心跳所造成的疼痛,还有心脏高速振动所带来的强大力量。
  「喝!」
  体内热血如沸,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滚水中,每一处窍穴都充满了力量,少年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音若春雷乍绽,惊动四方,本来摆好包围阵势,预备发动攻击的友方,都被他这一声大喝所慑,心神俱震,不晓得他为何莫名其妙地发劲吼喝,弄得己方破绽大露。
  只有几个明眼人才注意到,孙武大喝出声的时候,心眼宗主的反应可不只是吓一跳而已,一直以无敌气势镇压全场的他,突然脸色大变,像是中了什么无形攻击,身体猛往后仰,如果不是急急一步,重踏入地,稳住身形,这一下起码要往后退个几步,以比武较劲来说,这已经输了一招。
  「你……你为何能破我剑魄?你脑中的剑气是……」
  虚河子大为震惊,孙武居然能够破招给他所带来的惊愕,甚至比剑魄被破造成的伤害还厉害,至此无人不晓,他已经和孙武比试了一回,还落在下风。
  不管旁边的友军有多振奋,孙武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如果不是自己脑袋里忽然生出异样变化,那么别说取胜,自己早就被虚河子秒杀,旁人只会看见虚河子一招未出,自己便倒地不起,为此惊骇不已。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逆转胜,孙武也不知道,只隐隐觉得这不是单纯的运气,背后应该还有什么理由,不过,摆在眼前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若让虚河子再次发招,自己未必还有这等好运,为了不让他的剑魄发挥威力,自己只有主动抢攻了。
  「小道士!当年我就说过,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半是存心欺敌,半是说得顺口,孙武用西门朱玉的口吻喊话,飞身掠出,一面拉近与虚河子的距离,一面凝运如来神掌,希望能凭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强招,数击之内定江山、分胜负。
  这个战术……确实是有效果的。
  西门朱玉早就成了虚河子的一块心病、梦魇,当凝神放出的剑魄,在不可能的情形下离奇被破,心神震动,孙武又凶悍地抢攻,恍惚之中,少年的音容与昔日西门朱玉印象重叠,一瞬之间,虚河子乱了方寸。……只有一瞬。
  能够稳坐河洛剑派掌门十多年,在中土、域外开创偌大基业的人,纵有缺点,也绝不会是庸才,孙武让他短暂心神大乱,已是非常侥幸的意外战果,但一瞬间的心乱过后,虚河子对西门朱玉残像的反应,由恐惧变成了盛怒。
  「西门淫贼!你杀我挚爱,偿命来!」
  吼声惊破四方,任谁都能感受到虚河子的愤怒,但他却未在这股怒意中出击,只是跨前两步,一掌挥出,不带风声,也没有气劲扬起,不愠不火,看来很像是一个老先生在做健身操。
  正以雷霆之势攻向虚河子的孙武,突然觉得这一掌怪异绝伦,本身没有强大气劲内敛,非常平凡,但伴随着那两步一跨,挥击出来的时间点,恰好是在神掌内劲将要蓄足的前一刻,这么一来,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就只剩两个,一是立即变招,用别的招数进攻;一个是无视神掌蓄劲未足,强行发招硬攻。
  (或者……我放慢速度,甚至退个两步,争取时间,这样……这样根本是找死,气机牵引之下,他内敛的劲道全数引发,反击的力量石破天惊,我处于完全挨打的情形,太危险了……
  眨眼间敌人的一掌已然击至,落掌位置更让孙武心惊,左边肋骨的第四节,并非要害,却是自己真气正行经的气门,若被打中,真气运行窒碍,攻击威力便会再消减几分,此消彼长,这一招绝对惨败,不得不挡。
  心念一动,孙武重掌轰出,强绝内劲贯于掌上,小小五指力重千钧,犹如五座山岳,压向虚河子,同时掌上绽出强光,周围地面上也有细小物体缓缓浮起,正是「佛光初现」的发动前兆,接着,这威力无穷的一掌,碰上了另一只手掌,所有正绽放的亮光、轰发中的掌力,就像打在厚厚的水层上,尽数被吞没。
  倘使如来神掌全力击发,即使以河洛掌门之能,也不可能完全将之卸去,只能用猛招硬拼,但河洛派武学真正厉害的地方,并不光在于借力、卸力。能以慢打快、以柔克刚的根本诀窍,就是早一步洞悉敌人的每个变化,制敌机先,孙武此刻才惊觉到这一点,却是晚了一步,一式佛光初现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实际能轰击在敌人掌上的力量已不足七成,又被他卸去大半,非但不足以伤敌,反而让自己破绽大露,一掌已被对方牢牢吸住,想抽也抽不回来。
  不仅如此,孙武觉得自己的掌力正源源不绝被敌人吸扯过去,却又和那种吸人内力的邪门功法有所不同,倒像是给敌人的内劲入侵手腕经脉,「借」走自己的力量,逐步累积,将要一口气反击回来,借劲之术能做到这种地步,实是骇人听闻。
  「……小鬼,学了几式神掌,就以为可以纵横江湖?别把自己当天妖了!」


第七章 六爻三绝.同门互斗
  透过与虚河子的交手,孙武对河洛剑派的上乘武学,有更深切的体悟,更清楚了解到,自己从虚江子记忆中学到的虽非皮毛,但真要掌握其中神髓,没有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苦修勤练,是做不到的。
  和慈航静殿相比,河洛武学无疑是技巧派。所谓的技巧派,如果领悟不到家,那表现出来的就是勤修剑招,战斗时凭着精妙的招数制敌,随着修为渐深,出招时不再是万花筒般的繁复剑招,而是驭剑以巧,操纵敌劲,寻隙破敌,这也是孙武目前的程度。
  只是,这些都还未算是河洛剑派的武功精髓。孙武迄今才真正明白,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练到极处,竟然有如此的……这已经不能算是感知,几乎可以说是空间掌握力了,凡是附近空间内发生的一切,气流呼吸,落叶飞花,俱在掌握之中。
  和虚河子拼这一招,孙武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自己的每个动作,哪怕是体内真气运行,都被虚河子掌握,有力难使,劲发不全,什么反应、决定都是被逼做出,无法以完整的实力战斗,一战下来,不被打死都快被憋死了。
  (就算领悟,要把握到这些诀窍,起码要练几个月;如果要做到像他这么自然,那得练上几年……不,可能要十几年……
  心里闪过这些念头,孙武已抽不回手,甚至没法中断掌力输出,就只觉得虚河子的手掌犹如无底深潭,吸纳并积蓄自己发出的掌力,即将回击,而以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运劲防御,更别说抵御这合敌我之力的灭绝一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两强对拼,个中精微之处,固然不为旁人所知,但孙武一招之间就落在下风,这点众人还是看得出来的,北宫罗汉见情形不妙,挥舞巨刀,率领麾下悍将一同攻上,希望扰乱对手心神,为孙武解围。
  「……愚蠢的土著们,真以为有便宜可捡吗?」
  虚河子冷冷一笑,右掌与孙武相抵,行若无事,左手半举,掌中青龙令骤发强光。自入手青龙令以来,他暗中运劲尝试,前后已试了百余种组合变化,终于找到催动青龙令的法门,此时将力量输入,青龙令的召唤异能发动,而在他无比充沛的内力供给下,召唤出来的衍生物之强,远非纳兰元蝶所持时可比。
  金铁交击的声响,一只长十余米、长着四个巨头的青铜怪蟒,骤然出现,嚎叫着袭向来攻众人。四首怪蟒通体青铜,无比沉重,甩首攻击出去的力量也是非同小可,万斤之力,血肉躯体哪里抵挡得住?几个被蛇首攻击的骑士,连挥刀的机会都没有,一下便给砸成肉泥,北宫罗汉的武功最高,又有神兵辅助,还能抵挡一阵,但却也只剩下招架之力。
  「哈哈哈哈~~~~」能成功运使青龙令,一出手便召唤出如此强大的衍生物,事情进展远比预期顺利,虚河子内心着实欣喜,一面驱使四首铜蟒攻击,一面对双掌相黏的孙武发动反击,预备一击便将这个碍事的少年重创或杀死,杜绝后患。
  以剑魄、目剑杀敌,是河洛剑派至高无上的密传,不但每一代仅有包括掌门在内的寥寥数人获传,历代真能练成的人也少之又少,故而成为河洛密传绝学。那些死在其他河洛绝学底下的牺牲者,往往还能留下目击者,或是留下剑伤来宣传绝学的威名,但是被剑魄给锁魂夺命者,死得莫名其妙,外人也看不出所以然,令得这套技法的名声不响。
  刚才虚河子对孙武一出手便发动剑魄,实已存了必杀之心,又忌惮这小子武功不弱,预备一招便将他杀掉,迅雷不及掩耳,免得遭到旁人阻碍,哪想到阴沟里翻船,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必杀秘剑,居然被孙武给离奇破去,虚河子做梦都想不到有这种事。
  剑魄玄奥莫测,其修行相关精神、魂魄,上窥天道,虚河子认为纵然不能拿来对付魔门之首,但对于武沧澜、陆云樵,当足可一斗,摆平虚江子更是绰绰有余,哪想到自己恃以争雄的秘剑,出师不利,连个孙武都宰不掉,现在趁着双掌相黏,孙武逃脱不了的当口,正好一举毙敌。
  这些念头在脑中闪过,虚河子眼神转为凌厉,与孙武比拼内力的一臂骤生变化,劲分阴阳,旋绕而走,运转幻化出太极图腾,两气圆转如意,乾坤八卦之象尽蕴其内,化为惊天之力,凝于掌上,爆冲而出。
  六爻三绝.雷殛电闪乾坤荡!
  河洛剑派上乘绝学,当年几乎是一招就废掉楼兰太阳王的手臂,此番施展,更把之前由孙武掌上汲取、积蓄的力量一次击回,犹如海啸怒潮,毁灭性的强绝力量,瞬间虚河子就在少年的眼中见到深刻痛意,见到他五指指甲被震落,皮开肉绽,更察觉到他指骨、掌骨、腕骨的碎裂。
  「如来神掌,不外如是……」
  虚河子轻蔑一笑,尽显掌握全场生杀的强者威势,所有在场之人见到名动天下的神掌,这么轻易就被破去,无不震骇,而这个冲击效果,正是虚河子所需要的。最初为了天妖,后来为了苦茶而修练的破敌战术,今日奏功,虚河子正要鼓发更强的第二重劲,却从对方掌上察觉到一股力量,抵住了自己的内力,令自己在震断他掌骨、腕骨之后,无法更进一步,长驱直入地破坏他经脉腑脏。
  比拼内力中,对手暗藏余力,这点并不算罕见,也算是一种战术运用,但令虚河子感到诧异的地方,是这股劲力自己异常熟悉,尽管有些不伦不类的杂乱感,却明显与自己的内劲出于同源。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虽然那小子也练了些河洛派的武术,可是六爻三绝以河洛内功为基础,发劲的法门却是大异,若说孙武发出的劲道与己同源,那唯一的解释就是……
  惊愕之中,虚河子见到少年眼里,闪烁着一种痛楚的笑意,似庆幸计策得手,接着,两股性质同出一源的力量对撞。
  六爻三绝.风卷山走大地动!
  刹那间,孙武腕骨半断的手臂上,出现与虚河子相同的太极图形,六爻卦象变化不休,生生流转,无穷无尽,迎向虚河子的一击。双方同使六爻三绝对拼,虚河子在力量上占绝对优势,但「风卷山走大地动」在六爻三绝中,属于将力量汇聚一点的集中型攻招,两劲对撞,孙武一时未落下风,紧跟着,同出一源的两式绝学,开始相互排斥、牴触。
  同脉相冲,造成的强大排斥力量,连虚河子自己都压制不下,原本想凭内力优势,让孙武在不能逃避的情形下,一举将之击毙的打算,至此彻底崩溃,强大的互斥力量爆发,虚河子与孙武同时被震飞。
  虚河子往后退了四步,胸口气血翻涌,没有什么伤害,孙武这边却是捡回了一命,若不是这一下战术奏效,他此刻已经倒在地上,成为死尸一具了。
  (河洛派的武功,表面上虽无赫赫之威,却把每个关键拿捏到最准,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分胜负,用最小的出力,完成一招瞬杀的目的,实在是……
  孙武找不到适当的词句来形容,第一个在脑中闪过的形容词是「高明」,但虚河子使用这高明武技所给自己的感觉,却是「阴险」,令自己败得既服气又不甘心,虽然知道是自己技不如人,但每一招都是在无法发挥真正威力之下,被人挫败,实在扼腕。
  不过,当初决定不变招,强行轰出这一记未蓄足劲的神掌时,也就已经考虑过,暗留一点力量,情势不利时,可以凭此脱身,至于求脱身时候使用的招数,则是想冒险一试自己偷偷揣摩、推测出来的六爻三绝,虽说精微之处肯定似是而非,乱七八糟,可是只要能够吓敌人一跳,那就值得,而事实证明,正是这个兵行险着的大胆战术,让自己捡回一命。
  (只在回忆模式里看过一次,这样就想模拟,果然太勉强了,大概只有个三分像吧,幸亏关键处有把握到,唬住了他……
  若非这样的侥幸,现在已经是死尸一具了,孙武的右臂软软垂下,五指犹自滴血,皮开、肉绽、骨裂,痛楚令他额上汗珠直流,但真正困扰他的,倒还不是这份疼痛。
  更强的敌人也不是没面对过,但交手至今才过两招,都是一拼上就险些被人瞬杀,这样子要说不怕,那就是自己骗自己,孙武心中犹豫,近乎畏惧,不晓得这一次再冲上去,会否又陷入敌人什么布局?连续两次死里逃生,就连孙武自己也不信还会有第三次好运。
  (啧,怎么会败得这么惨?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变强了呢……
  遭受挫败,孙武不免有这样的念头浮现,但转念一想,眼前人可是三宗之一,河洛剑派现任掌门,自己与他从来就不是同一级数,若说自己能与他不分上下,那才真的是奇怪。
  虚河子与孙武相互震开,另一边,虚河子以青龙令所召唤出衍生物,似乎有些问题,战力虽然强大,却像是没有足够能量维持,几回合过后,从内部开始崩溃,外表出现一道道裂痕,被北宫罗汉抡起巨刀,奋力一击,四首铜蟒支离破碎,迅速消失。
  「……唔。」
  虚河子皱起眉头,召唤物的异常状态,显然自己尚未掌握到青龙令的真正用法。单靠自己摸索,要找出正确方法,恐怕不太容易,最妥善的策略,还是擒下一个知道运用方法的人,拷问出线索来……
  这个念头一生,虚河子的目光立刻落在纳兰元蝶身上,却发现她正站在孙武的身旁,正在贴耳说话。这原本也没什么,但孙武一听纳兰元蝶的话,目光就朝这边看来,这小子是心里不能藏事的耿直个性,必是听到了什么针对此的策略。
  而且,刚才孙武还一度显得畏惧,听了纳兰元蝶的话后,居然无视右臂创痛,垂着一条手臂,主动又冲了上来抢攻,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古怪……
  「小子,你真是急着想送死啊……」
  虚河子一掌平举,暗运内力,预备趁着孙武伤了一臂,实力打折的此刻,将他连同他的图谋一起粉碎,只是,甫一运气,胸口、手臂隐隐作痛,令虚河子极为诧异,凝神一想,这才明白是与孙武对掌一击,过程中所受到的真气震荡,隐然成伤。
  「……这条小狗,内力怎么练到这种地步了?是佛血舍利之功?」
  明明已将孙武的内力切割得七零八落,无以为继,哪知道一轮比拼下来,居然让自己隐约作痛,险些就成了内伤,虚河子着实惊讶。这等浑厚的内力,若是运用得当,自己未必还能卸得去、制得住,这小子如此年轻,却已练得这样的内力,远胜自己当年,要是再让他成长下去,必成心腹大患,今天是非杀不可。
  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一次越来越近,当孙武终于冲进虚河子之前两米范围,虚河子的一掌也将要印出,一声响亮的长啸,如鹰唳、似鹤鸣,划破长空,声传百里,正由不远处迅速逼近,啸声中真气鼓荡,听在耳里,阵阵嗡鸣,令人头晕目眩,发啸者武功高绝,警告的意图更是明显。
  乍闻啸声,在场众人心头无不震动,龟兹一方大多心中忐忑,己方的实力早已倾巢而出,这阵啸声不知是心眼宗的哪个高手到了,单一个心眼宗主,就打得己方无人能敌,再来一个修为相若的,这该如何是好?
  不过,虚河子听见长啸,面色陡然一沉,看不出多少喜意,反倒是孙武就像听见了进攻号角,精神大振,冲上去的步伐都快了几分,拼着再受点伤,也要赶在来人抵达之前,缠住虚河子,不给他时间去做什么预备。
  以作战的精神而言,少年的表现当然是够拼命,但这却不是长啸之人高速赶来的目的,所以,当孙武正要以左臂发招,硬撼虚河子,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飙射而来,在城墙上两下起落,轻而易举地跃上城头,如座铁塔般威压落下,震动大地,踏足之处,正好是孙武与虚河子之间。
  能以如此声势赶来,自然就只有虚江子一个,他一现身,孙武连忙收招,只是因为使力过猛,有点收势不住,虚江子头也不回,伸手一按,一股强而柔和的无形气劲,稳稳地将孙武扶住,整个动作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亦没有给虚河子留下可趁之机。
  「唔,你伤得不轻……」
  虚江子道:「抱歉,我到得迟了,路上有点事情担搁了一下。」
  虚江子说着,在孙武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一股真气化作暖流,虽然不可能立刻生肌长肉,但暖流过处,痛楚立消,出血也止住,孙武未有言谢,静静地保持沉默,往后退出十米范围,摆出一副随时可以冲上支持的架势。
  敌人武功太强,孙武自知在虚河子眼中,自己的破绽太多,如果要和虚江子并肩战斗,恐怕反成累赘,还不如在后方掠阵,形成压力,更有助益。除此之外,孙武也觉得,在他们两兄弟对峙的时候,自己站在那里实在很怪异,这应该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候。
  相较于孙武,龟兹这边众人的反应,就激烈得多。上次虚江子击退持有大地神戟的虚原子时,并未露出真面目,大多数的龟兹臣民,也都不晓得国王陛下身负上乘武功,此刻看他如天神般突然现身降临,敌住了不可一世的心眼宗主,稳如山岳,完全是绝顶高手的气派,这就不能不令他们再次震惊。
  无数私私窃语声,众多的目光,都围绕着相视而立的两个人,之前孙武与虚河子对峙时,打破沉默的唯一动作就是进攻,但在这两兄弟之间,睽违多年的会面,除了动手,应该还是有点事情可以做的……
  「久违了,这么多年来我用各种方法试图联络你,你始终避而不见……」
  直接见到弟弟真面目的虚江子,显然不晓得他曾经化身伽利拉斯在域外活动的事,而对于他的这番话,虚河子没有任何回答,只是用冰冷的眼神,一语不发地看着兄长。
  「我其实很不愿意相信,你为了争权夺利,会如此不择手段,但……或许我一直不懂你,也一直不懂这个世界。」
  虚江子摇头道:「怎样也好,今天既然你已露面,我仍希望能不动武地解决问题。中土政局已乱,域外民族再不用提心吊胆,日日担忧中土大军来攻,如果你愿意承诺,把这块土地上的生命,当作是自己人,而不是单纯实现野心的道具,那么,我可以协助你,在域外建立真正的霸权……说到底,在这块土地上,你与我都不是外人。」
  能够真正听懂这些话的人,寥寥无几,但孙武确实是懂的。白虎一族本就是域外的部族,虚江子、虚河子严格说来,都不能算是中土人,域外是他们的故乡,虚江子所提出的要求,正是要弟弟认同这里,如果虚河子的目的,不是挑动域外与中土的战争,愿意安于在域外建立霸权,这……也未必就是坏事。
  域外确实需要一个强大的政权,来统合与庇护各部族,就像过去的楼兰一样。当年楼兰尚在时,不论中土政权如何更迭,从不曾将阴谋黑手伸入中土,更别说像武沧澜登基后,屡屡派兵入侵,虚江子之所以建立龟兹,目的也是为了取代楼兰,成为域外部族的保护伞,只不过他很了解自己的能力极限,晓得要建立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权,在自己手上难以做到,所以愿意退让一步,换取与虚河子的合作。
  这些话,对于了解虚江子个性的人,那是理所当然,可是对大部分的人来说,这就是惊世骇俗,要不是虚江子与虚河子对峙的气势太过凌厉,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插话,旁边众人早就为之哗然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等候虚河子的反应。孙武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于情于理,他都不觉得虚河子有可能会答应,也不认为虚江子会天真到连这点都想不出来,那么,为何又多此一问?……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手足之情吧。
  「哈哈哈哈……」
  连声大笑,是虚河子的回答,但谁也听得出来,笑声不代表同意,甚至连友善的感觉都没有,这只是赤裸裸的嘲笑。
  「虚江子,你这条蠢狗,多少年过去,你还是满脑子的狗屎东西!在这里住上十几年,就以为这些蝼蚁和你不是外人?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和这些土著、低等生物,永远也不会是自己人,你要不要清楚告诉他们,你自己连人都算不上,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头怪物而已!这些话你对他们说过吗?」
  虚河子指着虚江子,措词严厉地说出这些话,听在旁人耳中,几乎就是破口大骂了。
  虚江子一语不发,孙武从后头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也不晓得他是否正脸色铁青,但虚河子所说的话,倒是让孙武有种特别的感受。
  白虎一族的源头,是来自天外的始祖之人,经历世代繁衍至今,尽管还保有人形,但有那么多奇怪的异能与遗传,到底能不能算是人类,恐怕是见仁见智,难说得很,虚江子因为白虎一族以前在域外,就把域外当故乡,觉得自己属于这块土地,可是……在虚河子眼中,白虎一族根本就是不同于人类的生物,无论中土、域外,真正的「自己人」根本就不存在。
  很难说虚河子的想法太过偏激,因为假若深究起当年白虎一族仍在时,族民的普遍思想,只怕与虚河子想法相同的,所占比例不是大多数……而是九成九,像虚江子这样的人,根本就是白虎一族中的超异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虚江子你喜欢和这些猪狗、土著当自己人,将来绝对是含恨而终!」
  虚河子不再只是冷笑嘲讽,这次话一出口,一掌也同时击来,全然不似他之前的谋定后动。看着这一掌击来,虚江子当然也不会站着挨打,出手招架,两人一来一往,交起手来。
  「有必要用这种态度来看人吗?别人都是猪狗、土著,只有你自己高一等,一生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你不寂寞、不累吗?这么了不起的人生,真的能让你感到痛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路越走越窄,就算让你权倾天下,开创无敌霸业,那又如何了?」
  「优胜劣败,弱肉强食,不是我选择了这样的路,而是事实如此,我所行之事,便是这世上最真实的至理,岂容质疑!」
  虚江子、虚河子俱是当今河洛剑派最顶尖的高手,虚江子因为域外异遇,武功别开蹊径,兼得各家之长,虚河子则是大多时间专注于河洛武技,尽得其精纯,两兄弟十余年来的首度交手,河洛派的基本武技,彼此都熟烂于胸,双方不约而同地仅以一臂攻防,两条手臂穿花蝴蝶似的翻飞,妙着纷呈,看得旁人眼都花了。
  河洛剑派讲究以静制动,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慢吞吞的温和武学,仿佛出招越快,越显功力不纯、修为不足,这两兄弟如今却无视此条定理,一交上手便以快打快,最开始双方仅出一臂,后来开始出腿互踢,踹乱对方的下盘,破其重心,主动为敌人制造破绽。
  两人攻防俱快,身影交错瞬动,仿佛十多个人在一起大混战。虚江子的速度明显较快,占有优势,很快便反守为攻,但虚河子守得极稳,犹如砥柱中流,无论敌人的攻势有多猛烈,被他一拨、一化、一纳,尽消于无形,明明两人用的都是相同招式,同出一门,可是在两种不同风格的演绎下,看来就像是全然不同的两门绝学。
  在场众人大多不懂河洛派的武技,对这一轮拳飞掌舞,看得眼花撩乱,却不明其奥义,只有孙武从他们两人的攻防之中,与自己所学的河洛武技相印证,获益良多。
  「你一辈子都是条蠢狗,过去是蠢的,来了这里也没改变,居然和这些猪狗混在一起,自甘堕落!」
  「宅心仁厚,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也不是堕落,我只是选择了与你不同的路走而已。」
  虚江子、虚河子口中言词交锋,手上也丝毫不让,尽管此时他们仍是负一手于后,只以一臂进行攻防,却已非之前那样的擒拿拆招,而是并指为剑,互刺对击,每当指尖划破大气,便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剑气纵横,碎砖裂石,比之前凶险得多。
  「你的路,我族先人当年已经走过,如果他们行得通,今天就不会灭亡,他们的收场,殷鉴不远,你本来就不是权欲至上的人,为什么还要在这条路上继续?」
  「因为这就是我唯一该要走的路!从我们生下来开始,从那一天之后,我要走的路就只有这条,再没有其他!别以为你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像你这么甘于堕落,与这些猪狗混在一起当自己人,将来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们不是猪狗,是人!虽然身体和我们不太一样,可是在精神上没有什么分别,大家都有着一样的灵魂,没有谁比较高尚,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这才是世道不变的真理。」
  两人挥剑相搏,剑气碰撞,斗得甚紧,口中说话完全不停,虚江子不擅辩才,只因心中想得透彻,轻易将虚河子的话一一驳回,但当这句话说完,虚江子骤觉不妥,自己的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线,令虚河子身上的气势一下有了改变。
  彼此双方都是河洛派顶尖高手,心思内敛,不显于表象,这一轮比试如同热身,尽管斗得激烈,却没有释放出一丝杀气,看来颇像是师兄弟之间的对练,可是,听见虚江子最后的那番话,虚河子身上平和的气势,骤如同大海掀波,冲天杀气完全释放,令虚江子心头一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与此同时,一阵癫狂的大笑,自虚河子口中发出,伴随着一道凌厉剑气,自指尖发出,直刺虚江子眉心。
  论强度,这道剑气比之前的试探攻击强上十倍,却还不足以威胁虚江子,被他一挥右臂遮挡,粉碎剑气,但那声狂笑,就让虚江子心头陡生一阵凉意。
  「好一个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虚江子,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伪君子,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第八章 恩将仇报.虚伪小人
  虚江子不是完人,这点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尽管这个男人有很多缺点,却绝不包含虚伪这一项,在他的人生中,从不曾刻意追求别人对自己的好感,没有成为伪君子的条件,事实上,他连说谎话都说得很糟糕。
  成为龟兹的王者之后,近几年由于流言蜚语缠身,确实是多了「伪君子」的骂名,但相较于质疑他的人,百分百真心信任他的民众仍是占大多数,所以,当虚河子骂出「恩将仇报的伪君子」,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都认为这是刻意污衊的挑拨伎俩。
  虚江子本人也莫名其妙,但兄弟多年,他分辨得出虚河子的表情,那是绝对认真的眼神,至少……对于这些指控,虚河子也是实话说出,不是以谎言污衊,这样一来也就很奇怪了,恩将仇报这个指控,从何说起?
  「我和姊姊当初为了庇护你,不晓得费了多少心力,冒着多大的危险,才让你侥幸存活在赤城子的毒牙下,没想到,居然是我们瞎了眼,看不出你居心险恶,故作愚钝,欺骗了我们……」
  虚河子怒吼道:「你利用我们,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和西门狗贼联手,暗算姊姊,令她惨死,这笔帐我怎样都要和你算清楚!」
  「这……」
  虚江子一呆,不明白这番话从何说起。这些年来,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飞快膨胀,当弄清楚心眼宗的背后是河洛剑派,虚江子便试图透过各种管道去联络虚河子,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理由,令弟弟这么针对自己,只是不管怎么连系,哪怕遣使拜访不周山,始终是联络不上,没法取得虚河子的半点音信,所以虚江子始终也不太清楚,弟弟这么做的目的何在,直至此刻,听见虚河子愤怒的控诉,他才真正明白过来。
  明白了,但又完全不明白了,虚海月当初被西门朱玉腰斩,又给天魔劫走,自己虽是目睹了整个过程,却不曾参与其中,要说虚海月因己而死,那是难辞其咎,可是若说自己和西门朱玉联手谋害了虚海月,这个冤枉实在也太大了……虚河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
  「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
  一句怒喝打断虚江子的解释,虚河子更无心继续这场谈话,仰首发出一声尖啸,声传九天,清亮激越,似乎在叫唤什么东西,众人一时间提心吊胆,不晓得他要发动什么后着,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一下尖啸之后,竟然没有任何回应,如此怪异情势,众人俱是一呆,连虚河子本人都像大感意外,愣了一下。
  环顾全场,脸上半点意外之情都没有的,也就只有虚江子一个人了,他看着虚河子面上的惊愕,淡淡说话。
  「不用麻烦他们了,虚原子和你其他的那些门生、弟子,已经没有办法过来帮你了,那日我离开王宫,进行潜伏行动之前,已经发出召集令,把隐藏在域外各地的战友、旧部给集合起来……」
  虚江子缓缓说话,所说的内容,解开了孙武心中的一大疑团。自从看过虚江子的回忆,孙武便一直在想,当初太阳王为虚江子所留下的资源,那些身怀不凡技艺的囚犯,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龟兹的士兵、武官,素质虽然不错,当中也不乏高手,但太阳王遗留给虚江子的那些人力资源,并非如此简单,他们不只是武功强,还有些身怀特殊异能,统合起来的总战力相当惊人,孙武可没听说龟兹有这样的人物。
  从虚江子刚刚所说的话,孙武听出了端倪,那些人自从龟兹建国后,多半是化明为暗地躲藏起来,分散在域外的各处、各层面,大隐于市,成为龟兹的耳目,等待有朝一日,虚江子振臂一呼,他们便成为一支奇兵,奋勇来援。
  其实,以虚江子的个性,孙武很难相信他会玩这种潜伏、养兵千日的把戏,当初的实际状况,多半仅是以此为藉口,让他们解散,有意享受富贵荣华的,就留在龟兹为官,而那些无意于世俗的,便让他们进入民间,远离战争厮杀,过几天安生日子。后来心眼宗势力急速扩张,这些人想必也有过表示,想要复出效力,但虚江子大概就是一句「还不是时候」,把他们劝退,凭一己之力独撑大局,不想破坏他们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
  不过,世局变化并未给虚江子太多选择,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最后终究是得动用这支奇兵,将他们重新集合回来。心眼宗即将发动总攻,总攻击之中,尽管魔狼之威锐不可挡,可是要操控魔狼,最终仍是需要人,只要把指挥魔狼的那群人解决掉,大批魔狼攻城未必就抵挡不住。
  这个基本战术确定,后头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虚江子一面行动,一面调遣已联系上的众人,在龟兹之外遥遥观视,虽然没有加入战局,却成了能左右战局的一个关键,当心眼宗的部队出现,便立刻被他们盯上,发动伏击。
  那边战场的情形,无从想像,这支奇兵虽然强,心眼宗的战力也不是省油之灯,双方碰上,胜负难料,但虚河子发出号令,手下居然连回应都没有,显然不是正常状况,如果不是已经被歼灭,就是正在激战,无力回应了。
  「……我不晓得龙葵是怎么和你走在一道的,但如果你指望她来帮你,这点也不用想了,此刻的她,同样也被我牵制住,自顾不暇,无法顾及这里了。」
  虚江子仍是淡淡说话,和之前的那一句相比,多数人对这句茫然不解,毕竟这里是域外,晓得龙葵是谁的人不是很多,可是听在孙武、纳兰元蝶的耳中,这句话就实在不得了。
  孙武在回忆模式中见过龙葵,听见三美神的最后一人居然与心眼宗混在一起,着实意外,照当年的情形来看,龙葵应该是相当忠于大武王朝,怎么会和河洛剑派混在一起了?总不会这也是朝廷的阴谋吧?
  纳兰元蝶的震惊只有比孙武更厉害,龙葵是朝廷秘密缉捕十余年而不果的头号重犯,这些年来都没有她的音信,早有人猜她躲藏在域外,只是料想不到她和河洛剑派串通一气,自己奉命携带青龙令到域外出任务,莫非就是为此?
  不过,龙葵可不是普通人物,心眼宗能够暗藏这样的厉害角色,已是令人料想不到,虚江子不动声色之间,不但侦知此事,还反过来派人去对付,言谈之中,自信表露无遗,仿佛将什么都掌握在手中,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
  「……事已至此,你的手下都帮不了你,这条路……你还是坚持要一个人走下去吗?」
  虚江子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再有动作,北宫罗汉组织部属,远远包围,孙武与纳兰元蝶也跨前几步,虚河子纵然不把北宫罗汉等人放眼里,却不能无视孙武的存在,更别说正面还有一个压迫感更大得多的虚江子,一时间,确实有种四面楚歌的末路气氛。
  如此情势,近乎绝境,孙武暗忖就算是当年的天妖在此,也只能凭着一身神功突围保命,要说大杀四方,那是绝对不要想了,就不晓得虚河子会做怎样的抉择。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连声狂笑,同样还是发自虚河子的口中,他长发飘飞,仰天大笑,笑声中没有半点胆怯的意味,听来仍是那么狂傲,仿佛耻笑着周遭所有的一切。
  孙武不喜欢这种感觉,刚才虚河子也是这么狂笑,笑完便是战端重启,每次只要敌人摆出这种态度,自己就会倒大楣,从无例外。仔细想想,尽管刚刚虚江子表现得气势十足,似乎把敌人逼得无路可走,可是在过去的历史中,他从来就不是那种擅长谋略策划的人,如果在这上头有过高的期待,结果很可能是……
  「虚江子!你这头蠢狗,不但自甘堕落,还自视过高,你真以为我伏藏的人手,是来进攻这里的?我所依恃的实力,从来就不是人,而是我白虎一族至高无上的力量!」
  虚河子说完,这次倒是没有再狂笑,只是举指向天,射出一道剑气。剑气不算凌厉,伤人的威力也不强,但破空而上,声音尖锐,远远传了出去,数十里方圆之内清晰可闻,显然是一种通知同党的信号。
  孙武心叫不好,虚河子这一下既然是通知同党,说不定心眼宗大军很快便要杀到。哪想到,十数秒过去,虚河子的这一下信号有了回应,过来的却不是心眼宗大军,而是一道极为熟悉的震波。
  「糟糕!是大地神戟!」
  被这超级法宝创伤过多次,孙武早已闻之色变。举目所见,十数里之内没有人在使用大地神戟,敌人一定是在更远的地方使用,尽管大地神戟是超级法宝,威能远超寻常货色,可是在数十里之外发动伤敌,这也未免太过夸张了。
  (使用大地神戟的两个方法,一是高手凭个人修为发动异能,一是牺牲人命血祭,现在的发动……不可能是第一种。
  若真有人可以在数十里外,发动大地震波伤人,如此骇人听闻的修为,早已天下无敌,心眼宗也不用费这许多力气战斗,所以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心眼宗门人刚刚施行了一场大血祭,牺牲了众多人命,发动大地震波。从震波异常浑厚的程度看来,孙武也认为自己的判断没错,这样的震波,非血肉之躯能够发出,必是用上了什么血祭邪法。
  (以波动抵销波动,这一招我练过的,来试试看灵不灵!
  之前虚谷子指点过孙武抵御大地震波之法,孙武偷偷练习过,只是还没机会付诸实用,如今大地震波袭来,他便想一试,但凭自己的能力,击出能量波动的范围有限,能护住多少人实在没把握,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忧虑实属多余,因为穿越数十里距离而来的大地震波,尽管创造了奇迹,却也已是强弩之末,些微震波不具杀伤力,即使自己不出手抵御,这点震波也伤不了谁。……然而,虚河子花费偌大力气,又搞血祭,又放震波,其目的绝对不是让敌人虚惊一场,吓一跳就了事的。
  震波消失后,孙武隐约感到脚下有一丝轻微震动,几不可察,这股震动与大地震波不同,不晓得是什么,但从方位推断,应该是城下发生了什么。
  很快地,孙武就知道这些震动是什么了,当熟悉的狼嚎声再次回响于耳际,而且一声接着一声,数量越来越多,短短十数秒之间,大量的狼嚎声犹如海啸怒涛,此起彼落,包围了整个龟兹王城。
  「……魔狼!」
  孙武口中生硬地吐出这两字,表情并不好看,而在场其他人的脸色,则是比他更糟百倍千倍,作梦都想不到,已经被彻底歼灭的魔狼,从哪里又冒出来了这么大的数量。
  除了狼嚎声,孙武更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压迫感,狼嚎声不变,但这股压迫感却比之前魔狼围城进攻时,还要厉害得多,绝不是寻常的魔狼。
  为了确认心头疑惑,孙武第一时间抢奔向城头边缘,在所有人都尚未从惊愕、恐惧中回复过来前,来到城头边往下观视,要亲眼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举目所见,尽是阿默兹狼,那些一度倒地死亡,气息全无的魔狼,现在全都从地上复活起身,对着城头上的生者咆哮,如果不是还有别的事让牠们忙碌,一场更激烈的攻城战早就爆发了。
  魔狼群没有立即攻城,抢占先机,这点对于城头上的众人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魔狼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是因为牠们的注意力,全部被附近的血肉尸块所吸引……那些攻城失败而阵亡的同类尸骸。
  不曾亲身体验的人,绝难想像阿默兹狼吞食同类后的可怕力量,这些白虎一族创出的生物兵器,继承了白虎一族的血脉特性,只要吞食同类血肉,力量就会激增,钢铁般的躯体也会再度强化,变成极为可怕的存在,孙武看着魔狼群争食同伴的尸骸,也感受到牠们力量的变化,心里一片冰凉。
  从魔狼身上感受到的东西还不只如此,自魔狼苏醒的那刻起,孙武就察觉狼群的气势与之前有所不同,给予自己更为沉重的压迫感,这份压迫感的真相为何暂且不明,但虚河子设下如此奸计,让阿默兹狼经受河图音剑洗礼,所图的……应该不单单是提升牠们力量这么简单。
  「一群低等东西,今天你们何其有幸,能够亲眼目睹如此荣耀的时刻!我的理想,将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虚河子厉声道:「蜕变之后的阿默兹狼,世上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匹敌,牠们会横扫中土、域外,完成当年太平军国未成的事,什么陆云樵、武沧澜,全都要败亡在我脚下!」
  若在平常,纵是以河洛掌门的身分说出这些话,也只会让人耻笑,觉得是狂言妄语,但在此时,没有人敢质疑这些话的可能性,光只是一万多头异变之前的魔狼,就有着纵横天下的可能,更何况如今。
  在虚河子说话的同时,底下的魔狼群也发生变化,最靠近城壁的一排魔狼,开始发动攻击,在巨大的声响中,人们见到不可思议的破坏力,魔狼一爪挥过,坚硬的石质城壁如遭利斧重凿所击,砖石立刻就少掉一块,而厚实的城门更是不堪一击,在几头魔狼的乱击之下,木块纷飞,要不是后头还有金属重闸封闭,半分钟内便会被魔狼破城门而入。
  然而,看这等声势,所有人也知道撑不了多久了,纵使魔狼一时间突破不了金属闸门,但以魔狼现今的破坏力,不用多久就能打穿城壁进入,届时便是一面倒的大屠杀惨剧,龟兹的灭亡……就在今朝。
  「虚江子,刚才你很威风啊,你一定认为已经把我逼得无路可走了吧?现在这滋味我归还给你,好好品嚐一下这份感受,我这么多年来苦心孤诣,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虚河子狂笑道:「你真是从来也不曾了解过我,你以为我在域外针对龟兹,是为了什么野心?什么霸业?错了!我只是要把你重视的东西彻底毁掉!你和西门狗贼害了姊姊,毁掉了我最重视的人,我就要你也尝尝这感觉,把所有你珍爱与重视的东西,当着你的面,全部毁灭!哈哈哈哈~~~你此刻感受如何?感受如何了?」
  在虚河子的狂笑声中,更有一件奇事发生。之前魔狼攻城时,是凭着过人的跳跃、攀爬能力,以利爪插入城壁砖石缝中,迅速往上爬,不时还踩着同伴的身体跳跃,但蜕变苏醒后,牠们只是在底下攻击城门、城壁,没有再尝试攀爬攻城,正当人们开始怀疑,这些完成蜕变的魔狼会否失去了某些能力,无法跳跃,魔狼群中突然发生惊人变化。
  部分魔狼口中荷荷出声,紧握双掌,锐利的狼爪划破掌肉,鲜血滴落,牠们恍若未觉,似在专注于完成某个动作,数秒之后,「哗啦」一下声响,这些魔狼背后生出蝙蝠一样的肉翅,两翅平伸,足足三米的长度,牠们双足重重顿地,整个身躯犹如炮弹般轰射向天,在半空中展开双翅,高速朝这个方向飞来。
  放眼看去,千多头有翼魔狼,分别来自四面八方,像传说中带来死亡的冥府使者,一面高速逼近,一面发出可怕的狼嚎声。不难想像,现在的龟兹,完全没有可能将牠们挡下,当牠们直接飞过城头,降落在城内,会是怎样的一个凄惨画面。
  一直苦苦支撑,奋战至今的龟兹战士们,终于承受不住了,面对这个太过沉重的绝望,他们再也提不起一丝斗志,唯一的希望,就只是期待国王陛下能有什么奇策扭转乾坤,然而,当他们将目光投向虚江子,却看见国王陛下静静地站着,似乎也被这过大的打击给击倒了。
  还记得采取行动的,就只剩下孙武一个,他大叫一声,朝虚河子冲去,「臭贼,别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就算同归于尽,今天也绝对不放过你!」
  往前奔冲的气势凶猛,很像是一头小老虎,而他一面冲,还不忘记一面对虚江子喊话。
  「前辈!我左你右,夹攻这个脑袋发昏的恋姊狂,干掉他为社会除害!」
  这句话戳人痛处,而且还是虚河子最痛的地方,令他怒极反笑,「小狗,你今天必定死得极惨!」
  虚河子主动往前迎去,虚江子也回过神来,配合孙武的往前冲,作出相应的援护,只是,他心里隐约感到有些奇怪,这个少年并不是那种会出口伤人的性格,也不会一气就冲出去玩同归于尽,这两个举动都不合他的个性,在反常行为的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打算?
  这个猜测其实没有错,孙武往前冲去,脑里没有任何的具体战术,有的只是一句话,适才纳兰元蝶在他耳边悄声说出的话语。
  『……只要再让他用一次青龙令,就有胜算。』龟兹城内的末日之战,如火如荼,这场战争的结果,牵动整个域外局势,但在龟兹城外数十里处,同样有些小规模的战斗正在进行。
  一场战斗的重要程度,和它所直接牵扯的人数,不一定就是正相关,有时候,少少几个人所进行的行动,却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的成败。
  不久之前,在这附近进行的一场战役,就有着这样的意义。龟兹的超异能战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心眼宗的部队,在有心算无心的优势下,心眼宗这边伤亡惨重,整支部队几乎被打残了。
  只是,龟兹也好,心眼宗也罢,双方的大多数人都弄错了一点,就是这支心眼宗部队之所以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直接参战,而是用以作为血祭的祭品,因此,别说是伤亡惨重,即使全军覆没,只要负责施行血祭的地司祭还在,那根本就没什么差别。
  从某层意义来说,龟兹的奇兵伏击,还帮了虚原子一个大忙,他本来还心中忐忑,不晓得这么多的信徒是否真会乖乖听话,叫他们去死就去死?如若叫不动,自己所预备好的毒物,又是否真能准时发作,将这些人在短短数秒内全部料理掉?结果,龟兹部队的伏击一发动,这些问题全都不用烦了,敌人亲切地把祭品全都宰好,省却了大麻烦。
  于是,满足了血祭条件之后,大地神戟全力发动异能,震波远远地传送出去,如无意外,这一下足可将近两万头魔狼的潜藏基因唤醒,成为真正无敌的生物兵器,摧毁一切敌人。
  「……严格说来,阿默兹狼并不是白虎一族的生物兵器,是当初始祖之人的遗产,白虎一族只是根据线索与半成品进行开发,完成了自己能力所及的那个部份而已,真正完全体的阿默兹狼,应该是同时具有四灵之民特性的究极生物。」
  说着这些话的,并非是地司祭虚原子,而是一手掌握心眼宗所有技术开发的狼司祭。这个不简单的女人,此刻正在大老远外的一处人工掩体下,看着两处战场的情形,无论是虚原子与龟兹异能战队的激战,还是魔狼完成蜕变后再度攻城,都看在她眼中。
  作为一个冷漠的观众,狼司祭并不是独自一人在观战,身边还有着其他的观众。本来虚河子还派了七名护卫给她,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七个看来实力不俗的年轻好手,随时可能从护卫变成杀手,在适当时机,把已无利用价值却有潜在威胁的自己给送上路,这是自古以来所有优秀技术人员的悲惨宿命。
  为了不向命运屈服,狼司祭心中自有计较,也做了准备,只是,世事之奇,往往出乎意料,当这七名护卫一如意料地露出狰狞面孔,预备送技术人员上黄泉路,狼司祭正要发动反击,忽然一声轰响,一个伟岸的身影从天而降,脚还没踏落地面,七名杀手已经全部变成死人。
  「……小妞,我知道妳是谁。」
  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用这句话当开场白,狼司祭并不笨,看这这样的出手、这样的身形相貌、这样的年纪,她同样也认了出来,除此之外,她还看见龟兹上空迅速凝聚过来的大片黑云。
  「……先生,我也知道你是谁。」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自我介绍的时间可以省了,今天实在是很忙啊,到处跑摊堵人,刚刚堵完一个,又要来堵妳,虽然老夫自认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不过这样子操劳……对老人家不好啦,妳说老夫一个局外人,这场战争又不干我的事,这么东奔西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开朗异常的说话,令狼司祭多少有些疑惑,自己记忆中,此人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听说他近年来性格大异,看来果然不错。
  「你……现在是好人?你也能算好人?」
  「如果姗拉朵可以算是女人,那老夫当然也可以是好人。唉,没什么时间说闲话了,这些魔狼由妳一手调整出来,牠们有什么弱点,妳应该是很清楚吧?」
  「……要是我说牠们没弱点,或是说我不知道呢?」
  「这个嘛!那就轮到我来说那句经典对白了……」
  老人拉了拉衣领,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好整以暇地道:「如此说来,妳对我岂不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经典台词说完,当然就是轮到同样经典的杀人动作,这点彼此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狼司祭很清楚眼前人与地上那七具尸体远不是同一级数,自然不想成为经典画面的一部份。
  「……就算我能提供点什么,但只凭我一个,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我来之前,有个妳的旧识说了,妳与这票假宗教狂的合作只是短暂结合,不可能不留一手,妳会用的手段,她大致也猜得到,不过细节部份唯有妳晓得,只要妳说出来,余下的……她可以提供协助,嘿,别慢吞吞的啊,时间很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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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卷


【本卷简介】

  杀戮人生,究竟还有没有希望?
  面对虚河子这个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孙武与虚江子等人已使出毕生劲功,连呼伦法王一派也伸出援手。无奈神戟重现,威力难料,而青龙令的发动却在此时被迫中断,孙武陷入了空前巨大的生死抉择……
  虚河子对人生的误解,造就出毁天灭地。改变整场战争的枢纽是否存在?
  王城之战下半场,将决定未来的命运!


第一章 暗绝潜伏 青龙反噬
  孙武的年纪不大,出江湖的时间也不算长,但见过的大场面可真是不少,这段时间裡走南闯北,从慈航静殿到域外,又是推王打怪,又是秘境探险,他所经历过的种种险难,比很多人一辈子累积起来还要多。
  在这些大小战役中,并不乏强弱悬殊的情形,每一次孙武也都是打起精神,充分运用手上的各种资源,坚持地撑到最后,然而,从以前到现在,从来也没有哪一次,孙武在阵前感到如此绝望,强烈地知道这一仗注定没有任何希望。
  放眼看去,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阿默兹狼,这些不久前还躺倒地上,看似死尸一具的生物兵器,如今已经甦醒,在河图、大地神戟两件超级法宝的改造之下,战力大增,更吞噬同族血肉,彻底完成蜕变,几乎可以说进化到另一层次,更凶更猛地攻击过来。
  之前一轮苦战,龟兹王城内军民一心,竭尽全力,甚至可以说用尽所有资源,把一切能打出手的筹码都耗光,好不容易才苦苦支撑至今,现在魔狼群完成了进化,实力倍增地攻来,已是山穷水尽的龟兹如何能敌?更何况,即使魔狼未有蜕变,近两万头疯狂的魔狼,如此庞大的数字,莫说倾龟兹举国之力,哪怕是集合域外各部族的所有兵力,也无法与之抗衡。
  看著魔狼群争先恐后,大举攀爬攻城,孙武心头除了茫然,更有恐惧,他不知道怎么才能…… 怎么才有可能对付得了这群如妖似魔的凶兽,也不知道怎样打倒眼前另一个强大的威胁:佔尽上风的心眼宗主,虚河子。
  以一个野心家来说,孙武对虚河子的智略难以评判,总感觉他不是那种智珠在握、什么都落入他计算的智者,以斗智斗心机的资格来说,虚河子不及天魔,甚至也比不上银劫,只不过己方这次确实是完全栽在他的手裡,如果虚河子的谋略上不了檯面,己方只会更丢脸。
  但在武功造诣上,虚河子就不只是可圈可点了。位列中土三宗之一,这位河洛掌门的武功,更在所享盛名之上,两仪之气、动静之变,随他信手拈来,谈笑破敌,河洛剑派的王道武学,他确实已经得其精要,炉火纯青,更兼修魔门的修罗劫,威力惊人,怎么盘算都是一个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更别说,虚河子还夺取了青龙令在手,有这件超级法宝相助,如虎添翼,这令他以至尊之姿,睥睨全场,光是这等锐气,就让孙武实在不愿意冲上去送死,只可惜,自己实在没有什么选择,如果不在魔狼大举冲上来之前,先将虚河子创伤,至不济也要让他一段时间无法出手,若做不到,当魔狼攻上城头,虚河子便可好整以暇地在旁观战,趁空出招,威胁实在太大。
  因此,孙武只能硬著头皮往前去,如果说这种自杀式攻击有什么胜算,那大概就是纳兰元蝶所透露的秘密。
  『……只要再让他用一次青龙令,就有胜算。』很多东西都是说来容易,做起来困难,孙武心中盘算,要让虚河子使用青龙令,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可能要拿命来换,只是现在已无选择,惟有希望虚江子能够帮著自己分摊部分压力,令计划成功。
  「前辈!我左你右,夹攻这个脑袋发昏的恋姊狂,干掉他為社会除害!」
  这句话戳人痛处,而且还是虚河子最痛的地方,令他怒极反笑,「小狗,你今天必定死得极惨!」
  虚河子对孙武存有一定程度的顾忌,但欺他武功火候不足,只要短兵相接,有十足把握将他一举格杀,然而,当虚江子也动了起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是以大欺小,说不过去吧!」
  虚江子看出孙武的动作不寻常,料想他必定有什么制敌战术,虽然猜不出来,却也不能袖手旁观,立即从旁掩护,与孙武分从左右,夹击虚河子。两个世代的顶尖高手合击,尚未发招,已自有一股凛然威势,令虚河子收起脸上笑意,严阵以待。
  魔狼群甦醒之初,仰天狂啸时,虚江子因為己方部署满盘皆输,在这过大打击之下,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可是看见孙武无视伤势,奋勇冲上前去,他已完全清醒,更决心為孙武扛下风险,上一代人造成的祸患,怎样都没有理由让年轻人来承担。
  一提振起精神,回復到正常状态,虚江子的出手就没有人敢小看,他本就是当今天下的有数高手,如今更是再无保留,一出击,身法快捷如风,还抢在孙武的前头,一拳挥击出去,恍惚中,竟似野豹扑击,飞跃而起,攻向敌人。
  「哼!野蛮人的下作拳头。」
  白虎秘拳,虚河子虽未亲眼见过,却从典籍资料中略知其形,也从旁人口中得知虚江子可能习有此技,早已心中有数,骤然见到,并不吃惊,更不把这套白虎一族的武技放在眼裡,什么模仿野兽型态的武技,说穿了不过就是复杂些的五禽戏,有啥好故弄玄虚的?
  虚河子一掌拍出,半途切向虚江子的手腕,预备先行拦截、化劲,连消带打,在化劲同时发动反击,最理想的状态,还能顺势把虚江子推向孙武,封锁住那个臭小子的攻击。
  这些念头才在脑中闪过,虚河子的下巴一痛,居然已经被虚江子的拳头打中,幸亏只是擦过,却令他大為吃惊,不解这一拳怎能如此快法?自己非但没有看见,甚至未能察觉到气流,这是怎么回事?
  「野蛮人的下作拳头如何了?」
  虚江子低喝一声,拳势再起,满天拳影将虚河子笼罩在内,这次虚河子有了防备,儘管豹拳速度比之前更快,却已不能再命中目标,虚河子缩小防御范围,反应距离一短,出手随之变快,準确地拦截到兄长的拳头,瞬间化劲,正要反击,却是一怔。
  身為河洛掌门,虚河子大半辈子都在钻研力学原理、真气的阴阳动静之变,当一股力量袭来,他不用看都能够洞悉这股力量的刚、柔、强、弱,随手以己强攻敌之弱,拆解敌劲,或化為己用、或反弹伤敌,几十年的修练下来,动作再无半分窒碍,这一次截住虚江子的豹拳,瞬间就把拳上的劲道卸尽,正要鼓劲回弹,这隻理应已软弱无力的拳头,居然直逼过来,险些轰得自己防御失守。
  这是近十年来未有之事,照理说,除非自己技艺未纯,没法完全卸去虚江子拳上的力量,才会出现这样的紕漏,但自艺成以来,这样的状况从不曾出现,况且他的拳头為了追求速度,力道相形减弱,自己刚才已肯定化去他拳上的力量,现在这样的情形…… 只能说,这一拳之中,有某种不属於单纯冲击、不属於真气的东西,自己化之不去,更被他直直地轰击过来。
  「岂有此理!」
  遇到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虚河子大怒,这时已不能再冒险化劲,虚河子索性悍然反攻,而且直接发动修罗劫,预备以这霸绝无比的邪功,一举挫败两名强敌的联手进犯。
  修罗劫是魔门无上绝学,完全发挥威力的时候,确实是鬼神辟易、千军莫敌,在硬拼上极佔优势,然而,虚江子一发现虚河子运起修罗劫,立刻变招,不再与他比招对拆,却是採用虚河子之前的战术,以纯正的太极心诀,打乱敌人的真气,分拆化劲,在修罗劫劲道未发之前,抢先削减其威力。
  两兄弟艺出同门,一个要散劲,一个要阻止,顿成僵持之局,為恰於此时杀到的孙武,提供了一个最佳的机会。孙武伤了一臂,本来是希望奋起餘力,冒险再发一击神掌,哪知虚江子突然喊道:「孙兄弟,如来神掌意存慈悲,威力有限,你以天绝剑发动攻击,效果更佳!」
  孙武闻言一怔,如来神掌威力万均,掌出开山翻海,自己学会以来,可从不曾感到它「威力有限」,更何况……
  (开玩笑!逼我用天绝剑,你这是要他的命?还是要我的命?
  如非天绝剑对肉体的负担太大,后来与虚河子交手时,未必会这么容易便给他伤了一臂,现在若要再用天绝剑,以那种未伤敌、先伤己的特性,孙武实在没把握使得出来,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哪轮到自己来抗议,只能是大声喊好,装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十几年的总帐,用天绝剑清算最好,我现在就解剖了这小道士!」
  这话纯粹是虚张声势,孙武自己心虚到害怕,根本没有半点认真成分,可是一句话出口,他才明白什么叫老谋深算,因為自己甚至还没发招,虚河子听见「天绝剑」三字就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怒骂出来。
  「混帐东西!还以為是十几年前吗?」
  虚江子的高技巧缠斗,再加上天绝剑所造成的心理压力,终於令虚河子做出判断,再次使用青龙令。
  不久之前发动的召唤,召唤物的威力迅速衰退,以至於撑不了多久,便给北宫罗汉一刀干掉,虚河子心有所忌,觉得自己未能真正掌握青龙令的用法,贸然使用,惟恐有失,所以一直未再发动召唤,如今却已顾不得这许多,真气贯入,青龙令立即发动。
  上一次的召唤,虚河子召唤出了四首怪蟒,这次发动,一阵豪光之后,被召唤出来的赫然是一头银狼。银狼通体环绕异芒,看上去好像是由大量水银聚合而成,但每一根毛髮都清清楚楚,与人同高,漆黑如墨的一双狼瞳,彷彿两个不见底的黑洞,深邃幽暗,令人无端生出惧意。
  比之四首怪蟒的形象,这么一头银色巨狼,更显得内敛深沉,孙武和虚江子都感觉到这头银狼的不好斗,虚河子的信心更是因此大受鼓舞,手中青龙令一指,便要驱策银狼攻击孙武。
  「去……呜啊!」
  呼叱银狼行动的命令,瞬间变成了一声惨呼,银狼没有顺从虚河子的命令,反而一下子窜上前,张开大口,猛地一下把虚河子的头颅咬住,巨狼嘴巴的咬合范围甚大,这一咬将虚河子胸膛以上全咬在狼口中,利齿更是力重千钧,若非虚河子的护身力量强劲,早就被咬成两截了。
  这一下事出突然,除了孙武已有预期,其他人根本想不到会有此变,虚河子又惊又怒,身在狼齿之下,不只是剧痛难当,更晓得情形危急,幸亏巨狼大口咬下时,意外迫退了近身缠斗的虚江子,否则此刻被他趁虚来袭,可能已被打成重伤,但两名强敌在侧,若是应对不当,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当前要务,首先就是脱离狼口。
  虚河子全力发劲,想要将巨狼的利齿震鬆,但这头召唤而来的银色巨狼,并非血肉之躯,他两次发劲狂震,全然不见效果,狼齿咬合得更紧,当他预备要第三度发劲,紧握在手中的青龙令骤生异变,变成了一个失控的能量漩涡,疯狂吸收著所能吸取的一切能源,虚河子的真气源源不绝地被吸去。
  到了这一步,再蠢的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虚河子忍著身上剧痛,咬牙切齿,怒骂出声。
  「银劫奸贼!好毒的计!」
  青龙令吸汲内力甚鉅,倾刻间便已吸走虚河子一成多的内力,要是再被这么吸下去,后果严重,虚河子愤怒地拋去青龙令,听声辨位,把青龙令当成暗器,激射向正往这边扑来的孙武。
  「呃!」
  孙武不知青龙令异变,吸人内力一事,看到青龙令飞射而来,想说此物贵重,很自然地伸手去接,哪知道这面冰冷的令牌一入手,自己的内力就像缺了个口子,奔腾宣洩,心中大惊,这才知道虚河子為何将之捨弃。
  还记得最初看到纳兰元蝶持有青龙令时,觉得以她的修為持有超级法宝,非但不是防身,反而早晚有性命之忧,毕竟三岁幼童持千金穿街过市,只会自招其祸,直至此刻,孙武才明白银劫的毒辣,假若青龙令仍被银劫持有在手,纵使被人夺去,敌人也必深深忌惮,不敢贸然使用,银劫就算预先作下手脚,也是无用,但给纳兰元蝶拿在手裡,所有人只会质疑银劫為何如此失策,却都没有往下深想一层,发现这个显而易见的陷阱,直至此刻,一连让两个人中招,收取了最大利益。
  勿接了青龙令,孙武半身痠麻,真气疯狂洩出,他唯恐有失,也只得先行后退,这时纳兰元蝶一个箭步窜上,在他肩头、后心连点数下,青龙令的莫名吸摄力量顿止,自掌心鬆脱,孙武想要立刻再冲上去,却陡觉两脚一软,险些一跤跪跌在地上。
  「别心急,你先缓过气再说。」
  纳兰元蝶的声音入耳,孙武虽觉不甘,却也明白逞强不得,只得静心运气,这时局面再变,虚河子被巨狼所困,一时无法挣脱,虚江子长啸一声,冲上前去攻击,但无数魔狼就在这时攻上城头,这些蜕变过后的阿默兹狼,似乎能辨敌我,一跃上城头,看清情势,第一时间便往虚河子方向扑去,分别攻向虚江子、银色巨狼。
  转眼之间,虚江子面对数十头魔狼的联合攻击,他面色一沉,不慌不忙,一掌带出,彷彿在周围空间形成一道看不见的气墙,四面八方扑来的魔狼,被这堵无形气墙拦截、黏滞,在半空中速度都慢了下来,虚江子的左拳趁势轰出,如火如雷,数十头魔狼全数被击中,沉猛拳威,将魔狼的巨躯打得倒飞出去。
  另一边的情形,则让孙武更惊於银劫的手段,十几头阿默兹狼围住银色巨狼攻击,银狼的利齿咬住虚河子,看似无法还击,但在魔狼群的利爪打中它瞬间,它却突然变形。
  银色巨狼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大量水银聚合而成,这个奇异的特性,在魔狼群攻击它的时候,完全被突显出来,它被击中的部位,异变还原成液态,任狼爪刺入,再还原為正常形态,将狼爪困锁住,更迅速将餘下肢体迅速拉扯进去,进行「吞噬」。
  银色巨狼吞噬了别的生命体,自身体形就相应变大,不一会儿,它就膨胀到六米高,连狼的形体都捨弃,变成了一团不住扭曲变形的怪异物体,连原本牢牢咬住的虚河子都吞噬进去,古怪邪异的姿态,令人生畏,魔狼群也被震慑住,一时间没有再发动攻击。
  要是真能就这么解决掉虚河子,那倒是好事一件,不过,比起这个,有一件事让孙武难以释怀。儘管自己无法确定,但总觉得…… 刚才虚河子被银狼咬住的时候,虚江子应该可以反应更快、更早採取攻势的,若是好好把握那一瞬间的机会,虚河子可能已经被打倒了。
  若说虚江子存心倒戈,那是绝无可能,不过,以他的个性,就算已经敌我分明,他也下定决心,可是理智归理智,一碰到情感上就可能心软,所以真要下重手的时候,可能下意识地犹豫,即使是现在,虚河子被吞噬,虚江子看上去满面急切之情,孙武都不晓得他是急著退敌,还是急著想去救人脱险。
  (危险啊!抱持这种心态战斗,你对他心软留一手,他可不见得会对你也心软留一手,关键时刻妳这样会致命的。
  孙武冒出了这个想法,可是心裡也觉得可笑,自己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出道未久,江湖经验全无,哪轮得到自己来质疑虚江子的心态?如果是西门朱玉在此,那才有这资格……
  (唉,要是西门朱玉还活著,虚河子哪闹得到今天这么大?人确实是有天敌存在的,西门朱玉在世的时候,虚河子根本就没法这么得意……
  几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调匀了气息,想要赶去助阵,但此时已经错过合击虚河子的最佳时刻,因為大批魔狼已经翻上城头,对著城头上的人们展开攻击,整个情形根本是一面倒,守军们早已伤疲交集,连站著喘气都很辛苦,哪有能力去应付这群生龙活虎,正值最佳状态的变种魔狼?
  所谓的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就是此时战况的最佳写照,遗憾的是,看到己方被摧枯拉朽,那种感觉实在是很差劲,孙武自己也是又伤又累,手臂一度缓和下来的痛楚,因為连续战斗,又开始剧烈疼痛,状况很差,要是有得选择,实在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战斗。…… 很可惜,就是没有选择,虽然自认无法改变结局,可是如果不站起来战斗,别说城头上的人个个性命难保,魔狼突破这裡的防线,侵入城内,整座王城恐怕在半个时辰内,无分老少,鸡犬不留。
  (帮前辈抵抗魔狼群的时候,用过一次神掌,刚才战斗又…… 差不多到使用极限了,等一下还使得出来吗?要是用不出来,我拿什么战斗?
  如来神掌威力无儔,但对真气的耗损、肉体的伤害都很大,发招者的体格稍差、修為稍弱一点,都用不出来。在慈航静殿的历史上,未满二十岁而能运使神掌者,凤毛麟角,都是少见并早夭的天才,而似孙武这样岁数就能以神掌实战的例子,更是绝无仅有,虽然这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实质伤害仍然存在,要不是新学会了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令自身内息更為悠长,孙武在一日内多次发动神掌,早就反伤自身,倒地不起了。
  若是使用舍利邪能,确实是可以再发神掌,不过想到发动佛血舍利的后果,少年便感到迟疑。
  (不用神掌的话,还有什么武技能对魔狼造成伤害?而且是要大范围快速杀伤的那种,否则一定挡不住的…… 天绝剑?这个选项还是无视吧,比用舍利还危险,一不小心就自爆了!
  左右徬徨无计,突然掌心一凉,一件东西被塞入手中,孙武一看,却是纳兰元蝶把青龙令放在他掌中。
  饱吸了两名高手的真气,青龙令似乎有了些变化,不住往外放射冰凉的青蓝冷光,阵阵寒气由令中透发而出,握在手中,冷得让人忍不住猛打哆嗦,但却没有了之前那股要命的强大吸力,孙武心下稍安,只是不解地望向纳兰元蝶。
  「青龙令在我手中已经没有太大的用途了,如果还继续持有,可能没命把它带回去,但是你不一样。」
  纳兰元蝶道:「超级法宝在你的手裡,应该能有更大的作為才对。」
  「在我手裡?可是…… 之前我使用青龙令召唤,已经失败了,拿著它还能有什么用?」
  「这我也不明白,照理说,流有尊贵血统的真龙后裔,没理由不能发动青龙令的,但即使你无法以自身血脉发动它,仍可以用纯力量来驱动,长河真人都行了,你也一定做得到。」
  纳兰元蝶道:「就算真的不能发动,还是可以把它当成兵刃使吧?你赤手空拳去打魔狼,肯定是要完蛋的。」
  「但……」
  「你别搞错了,我和你可不算自己人,把青龙令交给你,只是把希望赌在你身上。你已经打算使用佛血舍利了吧?既然都是赌性命,那就一块赌上吧。」
  纳兰元蝶的话没有说完,因為魔狼已来到附近,其中一头奔袭向她,她必须应战,而以她的修为,几招之间就险象环生。
  握著纳兰元蝶所寄託的希望,孙武确实感激,将真气灌注在青龙令上,令牌的两侧锋锐如刀,横挥出去,不逊於神兵利刃,轻易便将一头魔狼的狼爪给斩落,鲜血喷溅出来。
  把超级法宝当普通兵器来使,确实是很有效果,连魔狼异变之后的钢铁身躯也承受不住,孙武将青龙令当成一柄短剑,灌注真气后横切直砍,把周围几头魔狼如切菜切瓜般斩杀,顺道也解了纳兰元蝶之危,只不过把魔狼砍杀之后,鲜血横流,反而引来更多的魔狼,抢食同伴残躯,袭击生人。
  孙武有青龙令在手,一时得保平安,却听到耳边魔狼咆啸之声如雷,不时还有一两声濒死的惨呼声,显示城头上的伤兵残员一一遇害。
  这些伤重的龟兹战士们并非坐以待毙,他们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同样也豁了出去,利用自己最后的生命餘暉,与魔狼战斗,带有爆裂物的就是发动自爆,不然就是拼死也要多砍魔狼一两刀,只不过…… 对上这些实在太过强悍的生化怪物,他们的努力几乎收不到效果,即使自爆,也只能给魔狼一些无关痛痒的伤害,死不瞑目。
  这些情形,孙武一开始都看在眼裡,但是当魔狼的数量越来越多,他四週被围得水洩不通,就再也看不到了,甚至连虚江子的身影都瞧不著,儘管他手持青龙令,快速砍杀周围的魔狼,护住他自己与纳兰元蝶,可是他自己也很清楚,想要保护更多人的话,自己还需要更强、更有效的力量。
  「靠你了,这次千万要给我灵光啊!」
  找了一个空档,孙武将内力输入青龙令内,试图以纯力量来发动青龙令,不过,四面八方都有魔狼来袭,无法专注精神,而且把青龙令当成召唤法宝催动时,又不能当兵器,对上魔狼的疯狂袭击,左支右絀,半天也没能奏效,还差点又伤在魔狼的爪下。
  迭遇险阻,眼看局势越来越恶化,孙武心急如焚,方寸大乱,更认為这种情形之下,指望什么外援毫无意义,只能靠自己了。
  (既然没法专心,就乾脆放弃思考吧,把一切希望赌在纯力量上,只要我死不去,就把这些魔狼全都拖下去!
  抱持著这样的想法,少年终於拋开顾忌,使用了他最不愿意用的最后一著,发动了体内的佛血舍利。
  不久之前,為了协助妃怜袖,孙武不得已使用了舍利,那时能够全身而退,令他直呼侥倖,更绝不认為这种好运能来第二次,这个预感準确命中,由於距离上一次发动舍利的时间太近,舍利邪能本就蠢蠢欲动,一经发动,立即奔腾宣洩而出。
  疯狂乱窜的能量,冲击体内经脉,孙武甚至还不及将之引导向青龙令,这股失控的能量,便争先恐后地自各处伤口飆出,化作淡淡血雾,剎时间瀰漫方圆一米多的范围。
  (…… 这一下该叫做弄巧成拙了吧?但如果就这么倒在这裡,所有牺牲白费,那我就真的只是大笨蛋一个了。
  创伤的痛楚、失血的疲惫,都令少年举步维艰,然而,却也是在这样的绝境下,孙武胸中燃起了一股斗志,也说不上这股斗志的源头是什么,他就只是强烈地不想认输,不想一切就终结在这裡。
  (舍利啊!不管你是何等异物,不管你有多邪恶,也不管这一仗的后果是什么,就算四分五裂也行,请你帮助我!哪怕只有短短的时间,请助我一臂之力,让我可以全力拼一次!
  彷彿聆听到他的心愿,下一秒鐘,孙武全神贯注,来自佛血舍利的邪能,源源不绝地灌入青龙令之中,瞬间掀起的强烈风暴,把周围的魔狼全数扫开。


第二章 龙引风沙 血铸长城
  阿默兹狼的身躯不但坚硬,本身的重量也颇為惊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将之推动都不容易,然而,当孙武成功地将舍利邪能灌入青龙令时,所掀起的狂风扫向四面八方,初时只是让人不好睁眼的强风,瞬间强度激增,变成了强烈风暴,空气几乎是炸裂似的往外轰去,最靠近一圈的魔狼被风暴所袭,巨躯如断线风箏般飞起,重重砸入同伴之中。
  得到了佛血舍利的邪能,青龙令骤生变化,强光暴炽,由本来的蓝色冷芒,变成一片血红,血光更不是只在青龙令上放射,而是形成一道光柱,笔直冲向天际,直直地贯入云中。
  孙武双手聚力,连受重创的一手都用上,牢牢握住青龙令,若非如此,剧烈震盪中的青龙令随时都会脱手飞出。光是握住青龙令就已经不易,想要把舍利邪能持续灌入,就更加辛苦,孙武不晓得其他使用青龙令的人,到底是灌入多少能量,才成功召唤出东西,但在自己手裡…… 最开始输入能量时,青龙令彷彿对舍利邪能极為排斥,怎样都难以成功,好不容易将舍利邪能灌入后,青龙令却像是转了属性,疯狂吸取来自舍利的邪能。
  情形就与之前银劫预伏的佈置发动时类似,青龙令狂吸著使用者的精气,若非舍利邪能亦是沛然浩瀚,无穷无尽,孙武早就给吸成了乾尸,话虽如此,他持续将邪能灌入,面对青龙令所掀起的能量风暴,觉得自己好像置身怒海中的一叶小舟,只能紧紧握著船舵,全然主宰不了方向。
  青龙令尖端所射出的血色光柱,直贯云霄,天上云层不住翻腾涌动,更渐渐被染上一层赤红,从地面抬头观看,好似天空裂开一个血洞,而在九霄风云变色的同时,青龙令所掀起的强风一阵猛过一阵,把附近的魔狼吹得东倒西歪,城头砖石砸落,纳兰元蝶更是早就没了影子。
  这样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情形持续了片刻,孙武突然发现青龙令停止了震动,他暗呼庆幸,虽然舍利邪能仍旧澎湃汹涌,无穷无尽,但自己本身的内力却已近乎油尽灯枯,甚至连金鐘罩都运不起来了,要是再这么下去,自己马上就握不住青龙令。
  此刻,青龙令的震动停止,但亮度却再次提升,血光浓烈有若实质,彷彿随时都会凝成实体,化為一个嗜血的妖魔,择人而噬。孙武不晓得这是否代表什么,但他选择再一次发动召唤,不管是妖魔还是凶兽,只要能召唤出东西就可以。
  有别於之前的毫无回应,这一次,孙武感觉到青龙令之内的能量运动,召唤已被发动,只不过,以前所见到的例子,都是青龙令中射出一道光芒,渐渐化為召唤物,自己这次的召唤,却是血光如雾,在狂风中往外扩散,甚至还飘出了城头,却迟迟不见形成物体。
  (搞什么啊?这是不是在玩我啊?為什么召唤了半天,除了强风就没别的?
  青龙令难道是天候控制兵器吗?不,我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或许就是因為召唤出来的东西非同等閒,才会有那么久的前奏。
  这个信心有些盲目,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么坚持下去了。眾所周知,青龙令的召唤物,以五行之属,作為高下之分,所以虚河子召唤出来的东西,几乎都是金属外形,而纳兰元蝶全力施為,召唤到「水」就很吃力,孙武由衷祈祷,青龙令搞出那么大动静,要是能召唤出一个金属外形的庞然巨物,那就有胜算了。
  心念一动,孙武发现青龙令生出反应,这才明白要发动召唤,必须要先有个大概的指定方向,青龙令才会依令而行,否则单纯灌注能量,等上半天,这个超级法宝也只是空转,什么东西都召唤不出来。
  召唤程序正式啟动,孙武脑中浮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那是来自青龙令的讯息,儘管看得很不清楚,但感觉得出来,自己召唤物的属性是「土」,五行分类之中最低等级的一阶。
  新手的第一次,表现不如预期,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非战之罪,但最让少年扼腕不已的困扰,就是他已没有机会重来一次。在青龙令召唤程序正式啟动的同时,因為能量激盪而形成的暴风,瞬间平息,魔狼再次围了过来,孙武无法防御,而周围更不可能有人杀过来保护自己,只能看著魔狼群越来越近,城头之下还有大批魔狼,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如奔腾野马般冲锋而来。
  情形看似绝境,但不可思议的事却在这一刻发生。在无数魔狼奔冲攻城的杂乱步伐声中,突然多了另一种声音,乍听之下像是闷雷,但地底下又怎会有雷?
  这个问题没人注意到,阿默兹狼更不可能理会,直到这闷响一下大过一下,由闷雷变成了炸雷,最后以更具体的形象出现。
  「轰隆!」
  一声炸响,城头下的土地爆开了,大量沙土冲天而起,这阵爆炸并非单只一处,而是连环发生,绕著整座王城的城墙,在短短十数秒内便环了一圈,爆炸威力颇强,许多正在爬墙的魔狼都被晃了下来,沙尘漫天,远远看来,整座王城彷彿被一层沙尘形成的帘幔所遮蔽。
  爆炸停歇,一切的烟尘照理应该渐渐平息,可是情形并非如此,大量沙土沿著城墙急速往上冲,势道极猛,更扯动方圆十里之内的地面,无数尘土疯狂往王城方向聚拢,城壁上的沙尘越聚越多,迅速凝土為墙。
  王城的城壁本就是以土烧砖,堆砌而成,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艺,此刻大量沙土聚合,由量变而质变,顷刻间便将半毁的城壁修復,更逐渐加厚,形成一幕诡异的奇景。
  如果只是城壁加厚,那倒还没什么,但是随著十里内尘土加速聚合,孙武手中的青龙令也急切汲取舍利邪能,在这庞大能量的催迫下,这层黄土之壁產生变化,成了一个内部厚实坚硬、外部则如流沙般流动,甚至是高速滚动、旋动的怪异情形。
  阿默兹狼悍勇攻城,以牠们的钢铁身躯,无视一切利器、砲击的伤害,水火不侵,但碰著这层土之壁垒,却著实遇到了障碍。魔狼蜕变之后,体能虽强,还在城外的绝大多数终究不会飞天,也不可能一跳十几米高,直接跃上城头,想要攻入城内,还是得老老实实攀墙,可是这层土壁变化莫测,以狼爪刺入,土壁或是旋动、或是翻涌,似水无定,非但无法借力,还被限制住动作。
  顷刻之间,试图攀爬攻城的魔狼群,不是被掀翻坠地,就是卡在那层时而无比坚实、时而鬆软虚散的土壁中,进退不得,甚至还被吸扯了进去。本来以阿默兹狼的跳跃力,面对王城的城墙,根本就算不上攀爬,两三下跳窜,就能跃上城头,现在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截至目前為止,真正能顺利侵入王城的魔狼,还不足半成,其餘一万多头魔狼就被这层莫名其妙的土壁给挡住,爬也爬不上,跳也跳不过,恃强硬攻更是无从说起,只能对著朦朧的沙尘乾瞪眼,这是魔狼肆虐域外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情形。
  从数十里外遥遥看来,整座王城笼罩在一片土黄色的烟尘中,四面八方好似被一座无尽的长城所包围,长城厚实坚固,却又被掩埋在沙尘暴之中,无数魔狼被阻挡在长城之外,愤怒令牠们仰首咆哮,一万多头阿默兹狼的怒吼之声,撼动著整个空间,令王城之内的百姓抱头躲藏,惶恐不已。
  王城之内的龟兹百姓,没有机会目睹城外正发生的一切,但这些奇景却仍有人看见。距离王城数十里外的沙丘上,有几骑人影,看著狂沙长城的离奇出现,為此目瞪口呆,若非长城阻挡了魔狼的进攻,他们几乎要以為这是心眼宗的阴谋,因為除了心眼宗,谁有办法搞出这么荒唐的东西来?
  「好夸张……这种东西,是怎么製造出来的?」
  羽宝簪喃喃说道,猜测会否虚江子有所保留,没告知大家在龟兹王城内,有什么厉害的防御兵器。
  「是青龙令!」
  姍拉朵首先出声,只不过她的眼光先望向某人,不相信这人会比自己慢察觉此事,「我认得它发动召唤时候的特有能量波,以前大战的时候见得多了,不会搞错的。」
  「青龙令?」
  任徜徉吓了一跳,「不会吧?超级法宝虽然厉害,但发动召唤还是得要靠人,从使用者身上汲取能量,我见过银劫用青龙令,召唤出来的东西也没有特别大隻,但这个……」
  话不用说完,谁也都明白,眼前这道长城巍峨耸立,环绕整个龟兹王城,起码也有几十里,如此庞然巨物,哪是人力能够撑起来的?青龙令虽是超级法宝,又从哪裡找超级能量源来供给?
  只是,想到这裡,不明白的人也全都明白了,龟兹王城内…… 不,普天之下,能够作到这种事情的人就只有一个,而他此刻便参与了这场攻防战。
  「…… 那个呆瓜,又在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搞出这么大的排场,盖世界奇观似的,这种后果…… 只断几根骨头大概摆不平吧?」
  小殇望向羽宝簪,道:「要是见了面他还有命,还没变成重度伤残人士,就拜託妳用力敲他一下头吧。」
  羽宝簪没有回答,如箭离弦般策骆驼冲出去,任徜徉紧追在后,在情在理,他们都不能让孙武独扛重担,就连一向表现得无所谓的姍拉朵,此时都显得焦急,收回了目光,急急忙忙跟著冲出去。
  至於城外如此大量的魔狼聚集,危险与否?要如何闯过魔狼进入城内?这些问题,完全没有人在考虑,令唯一珍惜生命的人大為扼腕。
  「唉……」
  虚谷子摇了摇头,望向骑在旁边骆驼上的女孩,那些热血冲动的人都跑了,就只剩下她一个,然而,在所有人裡头,自己真正感到畏惧的,偏偏也就只有她一个。
  「对我这年纪的老人家来说,目睹同门阋墙、兄弟相残,实在太残忍了,不如……」
  「不如老爷子你自己挖了双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从此也不用烦了,如何?需要的话,叫他们回来帮你忙,时间还来得及的。」
  一句笑瞇瞇的回应,让虚谷子差点倒摔下骆驼,这世上果然一代新人葬旧人,这些年轻一辈的小鬼,一个还狠过一个。
  「呃,其实呢,我的意思是,我的年纪都那么大了,看在我年老的份上,你们……」
  「哪儿的话?老爷子身强体壮,哪说得上老这个字呢?您要是不信…… 」女孩手中突然多了一支试管,「这管药剂摔破后,附近区域的魔狼全都会追过来,届时您可以测试看看自己的体能,相信您必能健步如飞,不输少年的。」
  「妳…… 妳这么心狠手辣,那群怪物围过来,你难道就能跑得掉?小小年纪就想同归於尽,太不值得了吧?」
  「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我的生命力不输给蟑螂,同归於尽这种事我从来也没想过。」
  小殇报以浅浅的一笑,「哪怕世界灭亡,我也会踩在您尸体上继续生存的。」
  这种狠话虚谷子以前从没听过,糟糕的是,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刻意说狠话,对方明显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谈判进行到此,除了全面溃败之外,已经没有更合适的形容词,又一次努力失败的虚谷子只得找个下台阶。
  「妳……你们……你们不会过河拆桥吧?」
  这似乎是古往今来,所有杰出技术人员的共同悲哀,但虚谷子这回运气不错,要求提出之后,得到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放心!」
  小殇的笑脸,几乎和晚上的弦月一样弧度,「刚走的那些人向我保证过,他们每次拆桥,都不用等过完河的。」
  翻译之后的明显意义,就是不用等到利用价值完全失去,只要一开始失去利用价值,河过到一半就可以拆桥,或者说……拔除潜在的危险因子。
  「怎么样?老爷子,还不下去吗?桥快要拆了喔。」
  威逼老人家不是什么光采的事,不过说话的这个女孩,素来和光鲜亮丽扯不上关係,而虚谷子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善良老人,於是,该怎么样的终究是怎么样处理,虚谷子策动磁浮飞车,拖著后头的板车与行李,冲下沙丘,追随前方的三人而去。
  「一个个都急得像什么一样,该冲下去的不冲,你们急个什么劲?」
  小殇对著身后作了几个手势,打出约定的暗号,之后,她将目光望向黄沙之中的王城。
  「…… 总是打乱正常的预计,你这种个性,多少条命都不够…… 再撑一下吧,起码还要撑上三十五分鐘啊……」
  这句低声说出的话语,当然是不可能传进孙武的耳裡,要不然可能会让他当场战意崩溃。
  事实上,别说三十五分鐘,就算是只撑五分鐘,孙武都很纳闷自己无法做到。
  在决定要豁出去,放手一战时,需要的是勇气与觉悟,孙武足足犹豫了好一会儿,反覆迟疑,这才咬牙干下去,可是当一切真正发生,孙武就发现自己所要承担的,是更实质的东西。
  狂沙长城的出现,对孙武而言是一个意外的奇蹟,只不过,他很快也明白,奇蹟不是白吃的午餐,甚至买起单来相当昂贵,自己作為佛血舍利与青龙令之间的连繫桥樑,就必须以肉体承受这狂暴的能量。
  一开始,孙武著实焦急,自己内力近乎枯竭,连金鐘罩都快运不起来,没有护身力量,如何抵受得住能量冲击?但时间一长,他渐渐发现,幸亏自己没有运护身力量抵抗,否则在能量冲击之下,两相对撞,自己恐怕已经粉身碎骨,爆体而亡了。
  如此狂暴的能量,非血肉之躯能相抗衡,想要尽可能支撑久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放鬆全身,完全不加抵抗,让能量顺畅通过,把对身体的伤害减到最低,孙武过去所修习的武功,过半偏重阳刚,要不是最近从太极心诀中获益良多,他绝对没法在短时间内察觉这点,等到发现,那已经是準备写在验尸报告上了。
  (妃小姐这些年修练的,就是这种技术啊,要处理狂暴的能量,还是只能以柔克刚,如果要硬碰,血肉之躯哪碰得过?妃小姐这十几年裡,日日夜夜都在為了驾驭五蕴龙珠而做準备……
  脑裡闪过许多杂乱念头,眼前情势却是越来越严峻,自己採取的策略没错,这才得以支撑至今,但作為舍利与青龙令之间的连接体,每一秒的能量输送,都在对肉体造成伤害,不停撕开一道又一道的细小伤口,伤害累积起来,此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就连浑身的骨头都在作响,要不是先天底子够好,早就不晓得折断十七八根了。
  风雨飘摇之际,除了咬牙撑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能够撑到什么时候,这就连孙武自己也不晓得了,而且,儘管还没看到虚江子的下落,却看到了一个很不妙的东西,那团吞噬掉虚河子和一些魔狼的液态金属,正在剧烈震动,从震动的形态来看,似乎内部正在发生连续爆炸,炸裂的威力被封闭住,宣洩不出,就在那一大团液态金属的外表形成突起。
  看到这一幕,孙武心中有数,本来就不指望那样就能消化掉虚河子,如今看来,连多困他一阵子都不行,很快这人就能突破封锁而出了,届时杀了过来,还有谁去挡呢?
  整体状况的天平,朝著不利的方向倾斜著,孙武正為著最坏的预测而担忧,那边就爆出一声巨响,炽热气流朝四面八方散去,那一大团液态金属已经炸成了大片水蒸气,半透明中带著银色的亮光,闪闪生辉,但很快便化為乌有,什么也没剩下。
  带有金属成分的水蒸气,蕴含毒素,普通人吸进去,立刻便会中毒,但对阿默兹狼却不是什么大问题,群狼在一阵咆哮后,就不把这份伤害当回事。当银色的水蒸气消失,一度被困於其中的河洛掌门现身,衣衫上满是各种被侵蚀后的破损,说明了被困在液态金属之中的过程,但整体上却不见什么伤痕,强大的护身真气,让他得以平安脱困。
  银劫利用青龙令佈局,整个构思虽然巧妙,但為了不让敌人发现,所能做的手脚就有限,这个破绽主要是让敌人出现破绽,被扰乱、牵制,让旁边的人可以下手,如果这个机会没有被把握住,意义就不大,当然,如非碰上虚河子这样的绝顶高手,换作是虚原子、虚谷子之类,青龙令的反噬便足以制其死命,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卑鄙小人!银劫,这笔帐早晚要向你讨回……」
  一番虚耗,虚河子仅受一些皮外伤,倒是气力消耗较大,减了两成力量,实战上极為不利,好在敌人没有马上趁隙而攻。这一点倒也在预计之内,阿默兹狼大举攻城,足以把所有人都牵制住,虚河子被困在液态金属中,相当确信这一点,甚至还有点担心,魔狼群没有自己的指挥,万一攻势太猛,把虚江子给杀了,自己復仇的心愿就成空谈,哪想到…… 破封而出后,眼前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幕光景!
  「荒、荒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黄沙滚滚,烟尘瀰漫,无数魔狼被狂风沙给挡在城下,除了极少数生出肉翅的飞天魔狼,其餘的都在底下望沙吼叫…… 这样的事,虚河子别说是想,就连梦都没有梦过,理应无坚不摧的魔狼群,居然被风沙给挡住,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目光在城头上扫过,虚河子看见了满身是伤的少年,从青龙令上的冲天血光,还有他握持青龙令的姿态,虚河子确认他就是一切问题的源头,剎那间,他只觉得怒不可抑。
  「小贼!什么事情都有你一份!每次都是快要成功的时候,就被你来阻挠!这次绝不让你再活下去!」
  想到被半途劫走的天香缨络,还有这小子出现所造成的影响,虚河子急怒攻心,多好的养气修為都没用,他本可命令魔狼袭击孙武,却忍不住那股强烈的怒意,亲自飆冲过去,打算一掌击杀这个早该除掉的障碍。
  孙武察觉到了这点,打从那团液态金属炸开,他便晓得自己要倒楣了,现在眼看著虚河子势如风雷,一路震开魔狼,直线冲奔过来,他除了苦笑,什么别的动作也做不出,更别说防御了。
  所幸,少年的运气实在不错,虚河子的奔袭才迈出几步,不远处的魔狼群中骤然传来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强力爆发,将七八头魔狼都拋震出去,混乱中,一道黑影如箭飆射,直指虚河子而来,其势甚急,虚河子也不得不暂停脚步,转身迎敌。
  「虚江子!你这该死不死的东西!」
  虚河子贯劲於指,一记剑指刺出,心中对虚江子适才那卸化不去的一击甚為忌惮,暗自运劲準备后著,不料虚江子射来的势道极猛,力量更是大得出奇,面对虚河子的剑指,不避不闪,拼著受伤也要撞上去,虚河子这才明白他的打算。
  「你……」
  只来得及喊了这一声,虚河子被虚江子撞个正著,这一下撞击的实质威胁不大,力道却极為惊人,纵是以虚河子之能,一时间也站立不稳,给虚江子撞得飞跌出去。
  剑指命中肩头,对虚江子造成伤害,但虚江子这一撞的身法奇异,像是天上高速飞行的猎鹰,虽被刺中,却凭著高速移动,将肩头承受的力道转移至身上,卸化大半,还令这一撞的力道更强,两兄弟对撞后朝著同一方向飞射出去,瞬间远离孙武,把虚河子的威胁带开。
  这对河洛剑派当今最强的两兄弟,再次交起手来,儘管还没落地,两人在半空中闪电拆招,这次与先前那种招式痕跡分明的比斗不同,两人近身攻防,指掌错落在转瞬间,几乎肉眼难见,每一招都带著开石裂碑、摧破内家真气的大威力,还没飞出多远,就对拼了十多招。
  彼此修為相若,除非豁出去用同归於尽的打法,否则胜负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分晓,虚河子看穿了虚江子的意图,為了不让他如愿,更為了扰敌心神,在闪电拆招的同时,虚河子发出一声怒啸,让周围的魔狼群改以孙武為首要目标,抢先收拾掉这个小子。
  由於操作青龙令的关係,孙武周围的气流形成了风壁,飞砂走石,城头上的魔狼群惊於血光冲天之威,一时间不敢太靠近,但听见虚河子的尖啸声,魔狼们就像被唤醒,再一次朝少年逼近,孙武察觉到了这点,可是几乎快睁不开眼的他,除了勉强地站著,就只能挤出一个苦笑。
  激战中的虚江子脸色一变,却已没有其他的应变方法,当大量魔狼群蜕变成功,胜负早就注定,纵是引走虚河子,孙武也无法抵挡魔狼群的袭击,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便是拋开一切,专注於眼前的战斗,且看看制伏虚河子后,是否有机会透过他来叫停魔狼。
  若说有什么庆幸的,那就是当初兵分两路,姍拉朵、任徜徉等人并不在这裡,要不然,面对魔狼大军,今日势必连他们也折上性命,最后希望完全断绝,真是输得很彻底了。
  这个念头闪过,城头上突然爆炸,一阵热风由虚江子身后迅速颳来,听方位正好是孙武所在位置,虚江子心头猛烈一震,猜测会否是最糟的情形发生,青龙令爆炸了!


第三章 拔刀相助 佛陀掌底
  率先攻上城头的阿默兹狼,八成以上都是那种生有肉翅的变种,因為有翅、能飞,这才得以第一时间攻上城头,还有相当部份直接飞往城内,袭击城内百姓去了。
  孙武对这些当然不会没看见,早已超越自身负荷极限的他,一再试著作点什么,虽然脑裡没有具体意念,但「想要把所有魔狼阻挡下来」的这个念头,还是发挥作用,在上方不住腾动的沙尘,剧烈翻涌,像是要凝聚一处,变化出些什么,只不过未能成功。
  虚河子在此时脱困,随著一声巨爆与怒吼,虚河子高速冲来,半途被虚江子给阻挡拦下,孙武看见了这些,心裡却一点感谢的意思也没有,因為不管虚江子怎样奋勇战斗,结果都无济於事,即使没有虚河子的威胁,周围左右这些魔狼,总不会是吃閒饭的。
  果然,虚河子被逼退的同时,也下达了指令,围著孙武的魔狼群迈进了脚步,孙武动弹不得,将所有希望寄託在手中青龙令上头,试试看能否再引发什么奇蹟,毕竟如果自己就这么倒霉地死去,什么伟大长城都会失去意义。
  或许,面对死亡威胁,人所发挥出来的潜力就特别大,在孙武的意念催迫下,空中的沙土再一次进行凝结,这一次,沙土凝结成形,不再只是鬆散的形体,而是聚合形成一双大手,从半空中合闭一抓,立刻就把两头魔狼抓在掌中。
  黄沙长城阻挡住九成的魔狼,连飞在天空中的都能够凝掌抓住,这个成绩实在漂亮,只是魔狼力大无穷,单单一下沙土的掣肘,不足以压制阿默兹狼,就听见两头魔狼一声怒吼,将黄沙之掌给挣破,持续朝目标攻来。
  当然,并不是只有这两头魔狼攻向孙武,正围绕著他的数十头魔狼,都在同一时刻扑上,剎时间,一阵阵强猛爆炸,烟尘滚滚,灼热风暴朝周围扫去,孙武置身在风暴中央,脑中一片昏乱,最开始他以為自己就这么完蛋了,但很快地,他发现有一点不对劲,魔狼的攻击再猛,也没理由形成爆炸,更别说这阵爆炸是环绕自己而发,热风虽灼烫,却没对自己造成实质伤害。
  这样一想,孙武半昏迷的意识略為清醒了点,勉力睁眼去看,就看到几团奇异的闪光,自天而降,画出一个漂亮的拋物线,恰好避过黄沙城壁的阻挡,轰击在四方冲奔来的魔狼身上。
  光团一触及魔狼便炸开,似是某种奇形砲弹,阿默兹狼躯体的抗击力何等之强,砲轰对牠们没有太大伤害,却也把牠们打得头晕脑胀,一个个都滚跌出去。
  光团连接轰下,不但频率甚高,落点更是极準,一轮轰击之后,所有扑向孙武的魔狼全被打退,解了致命危机。
  这一下变化突如其来,孙武大為意外,又发现这些光团的轰击,来自城外,从那弧线轨道的角度看来,发砲的位置在城外颇远处,当孙武吃力地将目光望向城外,却见到一幕令他难以置信的画面。
  羽宝簪、任徜徉两人的身影在最前头,已经冲入魔狼阵中,羽宝簪展开独门身法,腾身半空飞行,魔狼们追之不上,她偶然轰出一掌,便是大朵天火轰向地面,烈焰飞旋,魔狼群怒吼著走避,形势大乱。
  既然飞行在半空,出手攻击底下的魔狼,就是浪费真气的行為,羽宝簪不会这么无聊,这么出手唯一的目的,是為了协助底下的任徜徉,助他开道。和羽宝簪相比,任徜徉要面对的情况绝对严峻得多,他是在地面冲锋,既不是飞天,也不是遁地,直接面对阿默兹狼的大军。
  正常情形下,普通一个人往魔狼群裡冲,不管武功有多高,这都算是自杀行為,任徜徉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勇猛,除了一腔热血,他还有其他的筹码可以依恃,尤其是那一套河洛剑派的至宝,给予了他很大的信心。
  「錚」、「錚」两声,紫青神器同时出鞘,任徜徉身形急转,整个人化為一个高速转动的陀螺,两道耀眼神光绕著他打转,经过之处,所向披靡,阿默兹狼纷纷走避,竟是不敢与他硬拼。
  阿默兹狼的身躯,寻常刀剑难伤,但紫霞神器削铁如泥,砍大石头如同砍豆腐,几乎没有什么削不断的东西,就算是异变过后的魔狼也禁受不起;青霞神器变幻莫测,远远看来只是一团拳头大的青光,形体不定,每次挥出却有雷轰电闪之威,造成的伤势、伤口也完全不同,有时似被万斤重物槌砸,有时又像被高热能量切斩,伤口处不仅被烧焦,甚至还出现骨肉熔化的现象。
  如此惊人的杀伤力,在任徜徉的急转下,全速推动,配合羽宝簪的空中支援,硬生生在魔狼群中开出一条道来,高速前进。
  当然,要在上万魔狼之中闯阵过关,单单凭他们两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尾随在任徜徉之后冲进去的,还有一个姍拉朵,她的个人战力几乎是零,但在某方面而言,她却是最令这些魔狼头痛的敌人。
  姍拉朵的坐骑,没有经过改造,一接近魔狼群便四蹄发软,差点就跪倒下去,姍拉朵不慌不忙,一掌拍在坐骑颈上,那头骆驼两眼发赤,大口喷气,把对魔狼群的恐惧拋到九霄云外,全速直冲阵中;也不见姍拉朵作了什么,可是当骆驼冲入魔狼群中,本来被任徜徉逼退开的魔狼,像是碰著了什么极讨厌的东西,飞奔逃窜,跑的速度比碰上紫青神器时还要快。
  就这样,三人当先冲入,在魔狼群中开出一条八驹并驰的大道,而跟在这三人之后,却不是虚谷子,而是成百上千的彩色光团,狂风暴雨般自天而降,轰在魔狼群的头顶。
  莫名其妙的砲击,势如骤雨,单一发光团的轰击效果有限,不过当这一连串的轰击连点成线、聚线成面,一次轰击出去,就是轰隆隆的一大片遭殃。面对这样的攻击模式,魔狼群也不得不乱,更方便了羽宝簪三人的闯阵。
  这些奇异的光团,虽是能量聚合体形式的砲弹,轰中目标的反应却各自不一,有些是立刻爆炸,有些像是弹性极佳的皮球,碰著物体之后,就只是加速弹来弹去,在魔狼群的密集队形中造成混乱,但真正厉害的一种,却是呈现半透明状,一碰到魔狼的肢体,瞬间就渗透进去,破坏血肉。
  这些光团的多种变化裡头,也只有这一种,是真正能对魔狼造成实质杀伤的,特别是那些倒楣被直接轰中头部的魔狼,哼了一声,就扑倒在地,凭著强健的体魄挣扎起身,却已不能準确地操控肢体,摇摇摆摆,想要往前进却往后跌,最后又一次栽倒下去,这下便再也起不来,虽未断气,可是整个身体不住抽搐,怎样都起不了身。
  如此厉害的奇异兵器,儘管说不上扭转乾坤,却為整个局势挣得一个改变的契机,孙武从城头上远望,看见发动这一波砲击的,不是单纯的一两件法宝,而是一整列可移动的重装砲塔,从沙丘的陵线之后缓缓被推出、推进,看数目起码有二、三十座,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则是看到了小殇的身影。
  「编号一、五、六、十七,北北东方向,三十五度仰角,三连射后后撤。」
  没有使用任何的道具,小殇发出一连串的指令,后头自有人打出旗号,在隆隆砲声中,把指令传达下去。
  当初在白虎秘窟分手,眾人分為两路,各自行事,羽宝簪、任徜徉这两大强手,都与小殇同路,虽然也算得上人强马壮,但怎样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此刻在小殇身后操作砲塔的这路人马,约略一看,起码也有数百人,后头可能还不止,这些人是从哪裡冒出来的?半路刚好遇到路人,聊个几句,彼此投契,就叫来一起参战的?
  要是没有那些砲塔,这种可能还真不是没有,毕竟小殇那支队伍裡怪人多,半路拉伙,拉个几百人来参战当炮灰,这种荒唐事也说得过去,然而,那些砲塔不是普通武器,一看就知道,远远领先域外现今的法宝技术,绝不是普通路人会带著上街买菜用的,那么,这些人马与兵器,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这个答案很快便揭晓,虽然孙武不认识这些人,对这些砲塔也全然陌生,但随著越来越多人自沙丘后头走出,把阵线往前推进,孙武突然看到另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身影…… 是一个和小殇相仿的女孩,如果没有记错,她的名字叫做莫妲芭,笑起来非常天真可爱,而这个女孩的另一个身分,则是域外的宗教领袖之一,呼伦法王。
  域外的宗教领袖不少,虚河子这个心眼宗主甚至都算得上数,不过这一位却比较特别,累世轮迴修行,长久以来在域外传道救难,广收信徒,威望极高,这一世的转生虽是个女孩,信徒的忠诚不改,而在不久之前,这位法王為了域外的大规模传染病,亲赴中土,在慈航静殿掀起一场大比拼,最后在孙武的极力斡旋之下,和平收场,双方还联手恶斗武沧澜,算得上患难与共。
  慈航静殿事毕,孙武等人前来域外,一路上都还是与之同行,双方分道扬鑣时,也约定了联络方法,当面对心眼宗步步进逼,孙武不止一次想要向法王求援,但想到心眼宗的势力之大,与法王约定的几个联络方法都不安全,很可能半路被截下,便迟迟不敢行动,直至几日前,心眼宗大举行动的徵兆越来越明显,终於让孙武不顾一切,向法王一方求援。
  域外广大,呼伦法王等人目前到底在哪,孙武完全不知道,至於自己的求援讯息能否送到法王手上,那边又能否来援,这些更是让孙武心裡没底,他只是把信息透过管道送出去,后头的一切就轮不到他来担心了。
  事实上,孙武的想法太过天真,心眼宗的一举一动,牵涉到域外势力消长,呼伦法王一脉绝不可能不关心,自始至终,孙武等人的活动就一直落在他们眼中,龟兹所发生的大小事,更是被呼伦法王一脉密切观察,当最后的抉择点来临,就算没有孙武的请求,那边也要有所动作。
  「真是万幸,在秘密赶来的途中,遇到了诸位……」
  站在小殇身旁说话的,是呼伦法王座下的几名弟子,小殇一行人在赶回龟兹王城的路上,与他们碰个正著。对於这个不期而至的偶遇,双方都表现出吃惊的模样,但实情是否真是这样,那就没有人关心了,毕竟在这个时间点上,实力才是重点,呼伦法王一方携带了强大武器,队伍的人数也到达两千。
  為了不让心眼宗发现,呼伦法王一脉也费尽心思,不止在来援的路线上保密,这两千人也是特别挑选,务求不被心眼宗渗透在内,如此苦心孤诣,会否真的那么「凑巧」,与赶回王城的姍拉朵等人「偶遇」,这点彼此都心中有数。
  「你们带来的东西很有趣,我差点就不把这个叫做武器,当这是玩具了。」
  小殇的话并不是在嘲弄,呼伦法王一脉所携来的各种法宝裡,目前最具实效的就是这些「泡泡砲塔」,轰出的光团如同泡泡,命中敌人之后,分别发挥出不一样的效果,但到底每一个光团会发挥什么效果,轰击时候无法得知、无法指定,似乎完全是以乱数随机决定。
  这样的设计,确实似玩具多过武器,要不是其中有一种泡泡,确实能够对魔狼造成伤害,小殇真不晓得带这种法宝上战场,是来战斗?还是玩自杀?
  环顾当今世上各方势力的领袖,有这种玩命倾向的大有人在,可是…… 莫妲芭本身的意志姑且不论,呼伦法王的人格,是沉稳多智的老年人格,不会没事找事,所以,用这种厉害却荒唐的东西,不是故意,而是无奈。
  「我以前听说过,有种特别的技术…… 製造出的法宝非常古怪,非常…… 特异,配合特殊誓约发动,承担的风险越高,发挥出的威力也就越大……」
  小殇道:「用这种不稳定的发砲模式增添风险,提升攻击的威力,设计的理念不错,下次要做改进,乾脆每发一砲都有可能炸膛,保证可以把魔狼秒杀。」
  这话就是百分百的嘲弄了,但话说出口,周围的人表情困惑,好像完全听不懂这些话。从这个反应,小殇便心裡有数,呼伦法王转世修行,保留过往的记忆与知识,是当世首屈一指的法宝製造师,但即使如此,从呼伦法王过往的作品看来,似乎还做不出这种法宝来。
  法王的弟子对这种技术一无所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些砲塔并非法王一脉製造,九成九是不晓得从什么遗蹟裡挖掘出来,修好了使用,反正当年四灵之民有三族居於域外,居住地虽然不会乱搬,却是没事就侵占无主土地,盖仓库使用,流传到后世就成了秘密基地,当后人进行考古,花长时间在域外各处挖掘找寻,没準就能在哪裡挖出点什么。
  至於这些砲塔是哪一族製造,照理不可能是青龙、白虎,一者没有地缘关係,另一个…… 以白虎一族当初的技术水平,要搞出这种东西,想想是太难為他们了,至於楼兰一族…… 风格不似,所以……唯一剩下的选项……
  「怪不得…… 有这种超水準发挥,原来是拿了不属於自己水準的东西…… 不过把这种压箱底的东西都掀出来,也算够诚意了,你们这一舖赌得够大。」
  有一句话小殇没有说,她相信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呼伦法王一脉将这古怪的泡泡砲当成最终兵器,把一切希望都赌在上头,预备靠它来对付魔狼,从威力来说,这玩意儿超越龟兹的所有城防兵器,确实有著威胁阿默兹狼的威力,然而,魔狼的异化蜕变超乎所有人意料,如今的魔狼……这些泡泡已经威胁不了了。
  事实上,压制不完全的后果,正开始在战场上出现。一轮砲轰成功开路,让任徜徉等人得以成功闯向王城,却也引来了魔狼群的注意,阿默兹狼除了继续对闯阵的人马追赶、袭击,更有相当多数把目标移至此处,吼叫著朝这边冲过来。
  战场上的阿默兹狼数量逾万,稍一下动作,朝这边攻来的魔狼就有数千,当牠们如潮水般一线涌来,凶狠声势,化為巨浪,高速迫近,虽然还隔个老远,却已让这边的人们胆颤心惊,脸色大变。
  无数光团连环发射出去,这些看来像是彩色泡泡的光团,落在魔狼群的头上,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不过,数量不多,因為那种能入侵血肉的泡泡,產生机率不足一成,二三十座砲塔连锁轰击,对魔狼造成的效果,扰乱多过杀伤,一阵烟尘瀰漫后,魔狼群还是照样朝沙丘冲来。
  两千多名法王的门徒、战士,早就摆开防御阵势,用手中的法宝对魔狼猛力射击,一时间,无数冲击波、强光、金属实弹,满天横飞,密集朝狼群射去。受创的魔狼发出怒吼,但真正被击倒的却不多,魔狼群还是如潮水般往前冲,令目睹这一幕的人类為之咋舌。
  為了维持和平的形象,呼伦法王一脉平时并没有拿著先进武器到处晃,但在暗地裡,对武器的研发从没有停止过,毕竟在域外,实力才是一切。这次為了驰援龟兹,所携装备都是最好的,还用上了一些属於最高机密的压箱底兵器,裡头有不少甚至是以魔狼為假想敌而开发出来,本以為这次可以轻易压制狼群,哪想到连压箱底的法宝都拿出来了,效果却是如此薄弱,不由得他们不傻眼。
  看著迅速逼近的魔狼群,看著那越来越清晰的利爪尖牙、狰狞面孔,两千多名人类战士都有相同的颤慄,感受到这终极凶兽的无比威势,更明白十多年前牠们是如何肆虐域外,所向披靡。
  要是所有人都这么傻眼,呆呆地看下去,那么这支援军的必然后果,就是给魔狼群扑上来,连皮带骨地啃食乾净,幸好,他们之中还是有人料到了这种情形可能出现,在这紧要关头率先行动。
  「吽!」
  一字真言,如雷灌顶,所有战士闻声都是一震,如梦初醒,但要指望他们来得及反应,仍是太迟,所以一道小小的身影如风飆出,闪电来到整列队伍之前,双手平举,周遭空气立时扭曲。
  大气如海市蜃楼般晃动,凝化显出的形象,不是任何的沙漠风景,而是法相庄严的神祗。三尊十餘米高的大佛,瞬间在女孩的背后出现,怒放光明,三尊大佛各作不同姿势,或拈花微笑,或闭眼沉思,或怒目结印,分别具有不同气象,当这三尊大佛一起动作,转腕化法轮,指舞结佛印,七彩琉璃光华流转,令人无法直视。
  如此神蹟,看在信徒的眼中,若不是身在战场,他们肯定都要跪下膜拜,就连冲锋中的魔狼群,都感到一阵惊惧,然而这一切并非单纯「神蹟」,这三尊大佛也不是為了显圣而出现,祂们出现只有一个目的:歼敌!
  慈航静殿一战,世人皆知呼伦法王有一式匹敌如来神掌,足以与世上顶峰绝学相斗的神技,佛陀掌底!
  三尊大佛的巨掌同出,共化為一道白亮强光,由西至东,从魔狼群的正前方扫过,被强光扫过的黄沙,立刻燃起大火,最前一排的魔狼被强光照著,同样全身起火,只是牠们体魄强得惊人,在极度高温的大火下,仍能跑出一段距离,这才骨肉消熔,断气毙命。
  最前排的魔狼被烈火焚身,只这一下就消灭了近百魔狼,但后头的也不好过,这道强光分有层次,内中蕴藏多种不同的力量,最先引发的仅是高热大火,跟著便引发一连串多层次的反应。
  部分魔狼被强光沾著,非但无伤,还吸收了能量,变得更為精力充沛,可是下一秒,被强行输入能量的牠们,体重狂增数十倍,动都动不了,脚下黄沙更无法负荷,笔直往下方沉去。
  更远一些的魔狼,没有直接接触到强光,当强光触物炸裂后形成的冲击波横扫四方,虽然伤害不了魔狼的刚躯,却还是经由听觉,撼动了牠们的脑部,產生了影响,这个影响算不上伤害,但效果却是最大,部分魔狼头晕目眩,迷乱方向,还有一些狂性大发,把附近的同类当成敌人,狠命撕咬。
  剎时间,魔狼群乱成一团,冲天火壁的阻挡、魔狼群自身的内乱,终於让冲锋步伐停下,战士们趁机以手中的武器发动攻击,急於扩张这战果,一时杀声震天,人类的吼喝、狼群的咆哮、各种武器的射击与炸裂,疯狂震撼著听觉。
  在一片混乱中,发出这惊天一击的人缓缓收势,战果虽然辉煌,脸色却苍白如雪,完全说明了适才一击所造成的虚耗。
  「啪、啪!」
  响亮的鼓掌声,与此刻的一片喊杀声极不协调,小殇一面拍掌,一面来到莫妲芭的面前。
  「呼伦法王?回復得不错啊,比预期中更早回復完全状态…… 好像还有了进步。」
  慈航静殿一场大战,呼伦法王对上武沧澜,受创不轻,「法王」的人格几乎醒不过来,一度陷入沉睡,身体的操控权交给了莫妲芭,照先前的估计,起码要养上一年半载,现在能够这样全力出手,康復速度确是快得出奇。
  不仅如此,适才佛陀掌底一击,威力甚至还超越了慈航静殿一战时,小殇记得当初佛陀掌底与神掌比试,两边不相上下,但若让孙武来发掌,杀伤力肯定无法这么大,换句话说,呼伦法王不只是復原,武功还有所长进,令佛陀掌底的威力突破极限,超越之前。
  似呼伦法王这类高手,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绝不容易,但小殇却料想得到那个理由。一方面,慈航静殿的连场大战,与当世顶尖绝学较量切磋,生死存亡之际,想必令法王获益良多,得到了不少东西;另一方面,呼伦法王是大地上顶级的法宝开发师,尤其擅长将血肉与法宝结合,加倍强化战力,刚才佛陀掌底发动,三尊大佛虚像出现,小殇就察觉到强大的能源反应…… 血肉之躯所不可能发出的能量反应。
  「普通高手运功,会形成特殊虚像,龙啊凤的我见过不少,不过,要特地用出电子投影来充数的,这倒是第一次看见。设计理念是什么?用大佛显灵把人给吓住,能争取更多时间发招?从试验效果来看,算是成功了。」
  小殇道:「这一掌除了本身力量,还用了什么东西?能量反应很强啊,身边没大型机组,要用小仪器来推动这么强的能量,很吃力吧?能有这样的效果,手艺不错,要是再给点时间,说不定连核分裂都能搞出来……」
  这些堪称是行家彼此之间的对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呼伦法王,结束了一轮调息,脸上稍有血色,终於开口。
  「…… 可惜,时间不够,研究未能真正完成,上次战斗所造成的元气耗损,也还没有完全养好,此战发生得太早,阿默兹狼的战力又远超预期,目前看来,这边已势难持久,為了避免重大伤亡…… 不,该说為了不全军覆没,我方该要做撤退準备了。」
  「撤退?退到哪裡去?你们已经成了狼群的主要目标,沙漠追逐,你们能跑得比狼群还快?就算给你们成功撤退,狼群攻破龟兹,吃光王城内的所有人后,一定会袭捲域外,这片沙漠上还有哪裡是安全的?还是乾脆带著信徒们躲上西天,真正离苦得乐,从此不用担心被魔狼咬脚趾?」
  从远处看,这边就只是两个小女孩在笑著说话,一个剪著俏丽的短髮,一个梳绑起域外风格的小辫子,两边都笑得天真灿烂,与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气氛全然不符,像是跑错了地方,却也只有她们彼此才了解,自己所立足之处,正是这处战场上最冰冷的关键点。
  「唔,言之成理,中土有云,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等出家人确实也难独善其身,那么…… 妳有什么好建议吗?」
  「把刚才用的法宝做点修改,出力可以再提升上去,虽然负担会沉重不少,但应该能多撑点时间,以拖待变,為裡头的人争取时间。」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眼前有个现实问题,提升出力有几个技术难题,虽有改进的餘地,仓促间却是难以……」
  「关於这一点,可以完全不用担心了。」
  小殇的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笑容,「搞定这一类的技术麻烦,是我的专业…… 啊,普通人或许很难理解,但这种事情……讲天份的。」


第四章 神戟撼地 狼口逃生
  任徜徉等人在法王一脉的援助下,於魔狼群中勇猛闯阵,紫、青光虹当先开道,势如破竹的无比雄姿,万夫莫敌,如果不是城头上的人近乎死光,一定会大声為之喝采叫好。
  似这般在万餘魔狼群中硬闯,在旁人眼中应该是奇蹟,但在逐渐完成这不可能任务的同时,任徜徉却发现了一个更头痛的问题。那道包围住整座王城的黄沙城壁,阻挡住一切外敌的侵入,挡住了魔狼群,但也同样挡住了自己,照这样来看,当自己千辛万苦杀到城墙下,唯一会出现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挡在外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能够这样一路杀进来,是用尽所有力气,外加运气够好的结果,要是杀到城下,无门可进,届时被万餘魔狼团团包围,这样哪有可能不死?这样还不死,哪有天理?
  任徜徉想不明白,自己是基於一时义愤,一时情急,热血冲脑,就不顾一切地冲了下来,直闯魔狼阵中,但母亲姍拉朵怎么说都不是这么热血的个性,更别说那个老奸虚谷子,他们两人又是為什么冲下来的?
  百忙之中,任徜徉向母亲提出了疑问,得到姍拉朵一阵大笑,「笑话,你以為我像你一样冲动,什么都没想就冲下来了吗?这些砂子既然是孙小子弄出来的,就叫他打开一条路,让我们进去。」
  「道理是这样,但孙兄弟在城头上大战,若是有看到我们,早就有动作,现在迟迟没有反应,恐怕他已经帮不到我们,妳该不会打算到了城下,开口大叫,试试看他能否听见吧?」
  「这…… 这也是一种方法啦,不过不用怕,还有别的办法。」
  姍拉朵大笑道:「虚河子最大的弱点已落进我们手裡,我们要胁於他,让他把这些走狗…… 不,走狼给喊退,再找方法进去,不就得了?」
  任徜徉闻言一震,冷冷质疑道:「我一路观察,虚河子和老爹九成九不在城头,不晓得打到哪裡去了,他们不在,妳要拿东西威胁谁?」
  「什么?虚河子不在?」
  姍拉朵的表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夸张变化,惊愕地叫喊出来,「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任徜徉惊道:「我靠!妳根本是什么都没想就冲下来了嘛!」
  「你这小兔崽子还不是一样?我起码有想过一点,你才是什么都没想。」
  「妳那样哪叫有想?那叫作自我感觉良好,我是热血,娘亲妳根本就是脑残了。」
  姍拉朵恼羞成怒,骂道:「什么脑残?我这辈子最脑残的事,就是生下你这小乌龟,没事专唱反调不说,连跑路的时候都扯我后腿,早知道就让你爹把你喷在墙上!」
  任徜徉脚下一个踉蹌,差点就被魔狼扑倒,「喂!作母亲的可以说这种话吗?还有,用动物来骂已经够过分了,不必特别选乌龟来骂儿子吧?真的变成乌龟,还不一样是妳生的!」
  「呸!」
  「呸呸呸!」
  逾万魔狼群中,这对母子的低层次争吵,委实令人瞠目结舌,口舌战况之激烈,似乎比和魔狼的廝杀犹胜一筹,别说跟在后头的虚谷子,就连四面八方的魔狼群,也像是受不了这两母子舌战的火花,在紫青光虹纵横下,纷纷掉头走避。
  和三尊大佛显圣的一幕相比,现在这样的情况,无疑就是另一种奇蹟,但是当风沙扑面而来,两母子同时一愣,察觉到王城已近在眼前,若再想不出办法,搞笑而悲惨的结果就要上演了。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这下被你们害死了!」
  骑著骆驼,拖著板车的虚谷子大骂出声,任徜徉与姍拉朵的话他都听在耳裡,当然晓得事情严重,之所以没有转头逃跑,只是因為后路早已被断,魔狼群几乎是一路追著他后头过来的。
  「都快到了,你们两个想想办法啊,哪怕是绳子也好,叫上头的人扔一根下来啊!」
  虚谷子的要求,让任徜徉只能苦笑,若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自己如何不想?但恐怕城头上已经没几个活人能听见喊话,更别说掷绳索下来了。
  然而,有时候事情未必不可能发生,一切只看想不想让它发生,就在任徜徉苦笑同时,三人眼前突然垂下一条丝索,随风飘荡,看得三人一呆,想不到城头上真的有人掷绳索下来。
  「不对!」
  任徜徉马上想到,此处距离城墙尚有百步,就算城头上真的有人拋索,也不可能拋得这么远,再顺著丝索往上看,这才发现是羽宝簪飘翔半空,从上头拋了一根丝索下来拉人。
  见到这条唯一的救生索,三人脸上全无喜色,反而都是一副吃了满肚子大便的表情。
  「……宝姑娘,妳是专程来这裡搞笑的吗?」
  任徜徉的这声低语,羽宝簪就算听不见也猜得到,她何尝不知自己这么做很可笑,「凤娉翱翔」虽然令己能够飞翔上天,但毕竟自己没有翅膀,身在半空中,发力、施劲受到一定限制,战斗时还可以凭藉灵动身法,高速穿梭取胜,可是若说比使力气的硬功夫,肯定不行。
  如果单纯只拉一个、两个人,飞上百步距离,大概就是摇摇晃晃,难看了些,要拉三个人,那便相当吃力,未必能够作得到,飞也飞不高,而底下除了那三人,还有一台板车,板车上还有金属重物,这样拉得起来才有鬼!这种事情要是作得到,自己乾脆飞进城裡,一掌直接拍死长河真人,什么都解决了。
  问题是,底下三个人在热血之后,看来就一筹莫展,魔狼的包围圈又越收越紧,姍拉朵针对魔狼开发的药物,也不晓得还有多少效果?能撑多久?自己要是不拋索,总不成真的眼睁睁看他们在下头完蛋吧?
  这个不是好方法的方法,似乎是眼前唯一的办法,只可惜,经过短暂的迟疑后,连这个唯一的办法也行不通了。无关乎任徜徉等三人的抉择,城头上那些生有肉翅的飞天魔狼,见到有人类侵入领空,狂嚎一声,纷纷飞上天空,朝这边飆来。
  见敌方来势汹汹,数量又多,羽宝簪不认為自己会输,有著相当的自信,但势必已无法再拉人上天,否则,对己身的不利影响姑且不论,被自己拉上天的人定会成為魔狼攻击目标,半空中无法防御,死得更快,比在底下还要危险。可是,自己专注於空战后,下方这三人陷身於魔狼群中,不可能再原路杀出去,他们的安危……
  正自徬徨无计,底下传来姍拉朵的叫喊,「帅妞,别管我们,顾好妳自己就成了,我们自有解决办法,嘿,真是不像话,居然给后辈小看,是我们这些前人太不争气了。」
  听姍拉朵这样说,羽宝簪只得放弃,把心思专注於眼前战场,说到底,以重要性而言,城头上的那个人要紧多了,自己根本没时间与这些畜牲缠斗的。主意一定,羽宝簪急提真气,身影如箭离弦,以较之前快过数倍的速度,高速飆冲向城头,沿途与空气摩擦,炽热内劲鼓盪,拉出一道长长火燄,在空中划出火线,烈火越烧越猛,所有朝著她冲来的飞天魔狼都被迫开。
  在地面上,任徜徉看著空中的火线,羽宝簪威势赫赫,心中惊嘆,也只能气恼自己没有翅膀,飞不上天,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投向姍拉朵。
  「后辈飞走了,请问一下前人,现在妳有什么打算?个人建议,妳的动作最好快点,要不然,妳很快就要从前人变成先人了……呃,这是啥?」
  任徜徉讶然看著姍拉朵取出一粒种子,扔到地下,又割破手掌,滴血入沙,急道:「妳干什么?脑残已经很糟了,不会还要玩自杀吧?」
  「自杀你个死人头,别大惊小怪,不过就是爬墙而已,别想把人难倒,这颗杰克的魔豆好久没用了,差点都忘记还有这玩意儿。」
  姍拉朵说得轻鬆,任徜徉却晓得,母亲的各种改造动植物中,要搞到以自身鲜血灌溉的,都对元气有很大的损伤,心中著急,却见姍拉朵把手一挥,道:「不要大惊小怪,这玩意儿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仓促间為求急速生长,只好有点不择手段了。」
  话声未完,一根绿色的新芽,由脚下黄沙生出,并且迅速粗化、茁壮,往上延伸,任徜徉见到这一幕,心头有数,但从生长速度看来,怎样都还需要一会儿,周围的魔狼可不会傻傻站著不动,自己也没把握支撑那么久。
  这时,整个魔狼群的最外围,与法王一脉战斗的地方,突然大放豪光,如日初昇,逼得人无法正视,同时,汹涌气浪扫向四面八方,明显是有高手以猛招退敌,威势还更胜先前的佛陀掌底,任徜徉远远眺望,看到起码过百魔狼被气浪扫上半空,肢体舞动,嚎叫著坠地,至於被这一击杀伤的,虽然在强光之下无法看清,却是不难想像。
  「厉害啊,那边在搞什么东西?」
  任徜徉大為惊异,不久之前一式佛陀掌底,威力惊天动地,骇人之至,相信已是呼伦法王全力施為,像这种极限招数,大损元气,照理说一击之后,短时间内难以重施,可是现在这一下攻击,声势更胜之前,难道是已经赌上性命在做最后一击?甚至玩起自爆了?
  不过,任徜徉也暗呼侥倖,因為那边的变化,把魔狼群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让这边压力大减,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否则单靠自己使用两件神器,也快要不堪虚耗,气空力尽了。
  绿芽快速生长,瞬间化為藤蔓,并且由一化十,交织缠绕,很快就变成一条巨大的藤蔓,往上生长,姍拉朵、虚谷子,连同那台板车上的事物,都被藤蔓给顶起,越升越高,只有任徜徉还在地下,竭力阻挡四面八方的魔狼来袭。
  任徜徉看得清楚,这些藤蔓生长虽快,本身硬度仍与普通植物无异,不是什么硬如钢铁的异种,若是被魔狼群迫近,藤蔓立刻就会被弄断,到时候从半空摔下来,落入魔狼群中,有死无生,自己怎样都要先掩护上头那两人。
  紫青神器威力无儔,所到之处,凶悍的魔狼一一残肢断体,在地上堆高了兀自滚动的尸骸,战果委实惊人,但在这成绩的背后,绝不是没有代价,任徜徉浑身是伤,紫青神器挥动时,切斩魔狼的刚躯就像撕纸般容易,不过以魔狼的爪利力大,只要狼爪偶然突破防卫圈,沾到身上,受的伤也都不是一点小伤,万狼群中闯阵,又要掩护后头的两人,任徜徉受的伤不轻,左腿上的一道撕裂伤尤其让他疼得直皱眉,行动也受到阻碍,更别说真气近乎耗竭,丹田阵阵作痛了。
  「动作快点!我撑不了太久!」
  「催什么催?是我不愿意爬快吗?有话自己去对藤蔓说,生长速度已经是极限了,这裡是战场,不是实验室,我又有什么办法?」
  姍拉朵吼回了儿子的催促,但心裡著实担忧。任徜徉不上藤蔓,在底下死守的理由,姍拉朵岂会不知,若任徜徉也上了藤蔓,魔狼群涌来攻击根部,藤蔓必断,除非能解决这难题,否则以儿子的固执个性,怕是要在底下死守到最后一刻了。
  「臭小子,你还在底下磨蹭什么?继续浪费时间的话,你就完蛋啦。」
  「少废话!你们先上去吧,少了你们两个拖累,我总有办法进去的,要是继续耗在这裡,我才真的会完蛋。」
  任徜徉又一次拒绝了姍拉朵的要求,姍拉朵见他陷入险境,在魔狼的轮番强袭下越显支絀,心裡更急,正想出声叫唤,旁边虚谷子却察觉到有点不对。
  「喂,男人婆,妳看看那边。」
  「看个屁啊,这裡除了狼就还是狼,难道会有飞碟出现吗?」
  心乱如麻,姍拉朵还是依言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沙漠中出现奇特的反光,那个位置距离颇远,与呼伦法王等人也不是同一个方向,姍拉朵记得那边除了沙丘,就只有几座碎石山,应该没有什么东西会引起反光,或者…… 是什么人在那裡呢?
  正自困惑,那道反光忽明忽灭,断断续续,居然打起了某种暗码,姍拉朵一时间还以為自己眼花看错,可是当虚谷子也喃喃说「糟糕,在倒数了」,她便整个清醒过来。
  时间所剩无多,一切已不及解释,姍拉朵不愿和儿子夹缠不清,将手腕上的未乾血跡往掌中一抹,重重拍在藤蔓主干上,藤蔓立生变化,一条分支如蟒蛇般闪电下击,瞬间缠住任徜徉双腿,将他整个人倒吊起来,快速拉上藤蔓顶端。
  「妈巴羔子的搞啥玩意儿?」
  任徜徉一被拉上来,立刻破口大骂,母亲的心情他明白,但如此感情用事,只会让大家相互扯著,一起完蛋,因此他气恼至极,预备愤怒提出质疑,却在与姍拉朵打了个照面的瞬间,静默下来。
  母亲的眼神不对,那是绝对冷静与理智的眼神,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任徜徉未及发问,全身一震,发现藤蔓正在剧烈晃动,高度还往下降低,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少了自己的掩护,藤蔓快要被魔狼群弄倒了。
  往下一看,魔狼群正像涨潮的海水般涌向藤蔓底部,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只是,任徜徉很快便感到怀疑,因為藤蔓的左右晃动太有规律,不像是被魔狼所破坏,似是有什么别的理由,而姍拉朵也在此时扯著他衣领说话。
  「坐稳了!小龟蛋,等一下弹射的时候要是头破血流,那可怪不得人。」
  「啥?弹射?怎么弹射?」
  任徜徉忽然察觉自己的一个盲点,或许是因為战得昏了头,自己居然忘了,此处距离城壁尚有百步,就算真的让藤蔓长上天,自己未必跳得过去,除非等藤蔓长得超高,砍倒藤蔓,跨越百尺距离,或者……
  「真要用弹射的?」
  任徜徉眼珠子瞪得老大,连忙调整姿势试图坐稳,「这是藤蔓,不是子弹花,什么时候开发出那种功能的?」
  「当然是在…… 呃,不重要了,等会儿信号一来,能量一到,弹射立刻发动。」
  「什么能量?什么信号?」
  任徜徉一头雾水,「什么人会给我们打信号?外头还有援手?怎么我不知道?」
  姍拉朵没有回答,任徜徉也发现这些问题没意义,在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的问题应该是「信号是怎样的」,不过没等他再问,信号便已经来到,而他作梦也没想到,信号居然是这种形式,也终於明白,姍拉朵為何不顾一切将自己拉离地面。
  这一切都只因為,有一种相当熟悉的震波,瞬间透过大地传来,这股震波是如此特别,魔狼群瞬间骚动起来,任徜徉更绝不会忘记它的滋味。
  大地神戟!
  王城之战的前半场,任徜徉等人尚未赶回,没能亲眼见到魔狼集体异变的始末,但对於心眼宗手上的这支超级法宝,任徜徉可从没有半刻遗忘过,此时地下传来的那股震波虽然微弱,但其无视一切真气防御,透体而入,震撼五臟六腑、经脉血管的特性,毫无疑问就是大地神戟。
  虚河子不在,不晓得心眼宗还有哪个高手,能够如此发挥出神戟的真正威力,将震波传得这么远,但隔著这等遥距,即使是超级法宝也剩不下多少威力,仅能凭藉著异能优势,无视一切外在防御,震波如同涟漪传散,侵入血肉,将内臟稍稍摇晃一下,產生点不舒服的感觉,谈不上实质伤害。……只是这样而已。
  但一件事物能產生多大的效果,除了本身因素外,天时地利也影响巨大,即便是星星之火,放对了地方,一样可以燎原。大地神戟所释放的震波,儘管没有什么杀伤力,不过当这股震波经由脚下传入,轻轻摇晃魔狼的气血,出於一种莫名的恐惧,魔狼群发生了骚动。
  普通情况下,几头魔狼心生畏惧,嚎叫、乱动乱跳,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在万狼群中,恐惧与混乱绝对是会传染的,未知的本身就是恐惧源头,这群有野性直觉却没理智的生物兵器,更说不上什么心理素质,顷刻之间,由大地震波所掀起的混乱便如野火,在魔狼群中疯狂蔓延,令万餘魔狼都陷入骚乱,在原地又跳又咆哮,就是做不出有系统的攻击动作。
  在这极度混乱的情况下,任徜徉又发现一件奇事,这股大地震波的发动用意,绝不只是让魔狼混乱一下就了事,它还隐藏著另一个目的。当震波传至藤蔓的正下方,震波就像碰到了什么阻碍,没有再往前传递,跟著,更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周围震波的能量彷彿受到召唤,迅速匯集过来,重新聚合為一股强大能量,源源不绝灌入藤蔓之中。
  藤蔓被这股能量灌入,本就粗硕的主干更形胀大,底部瞬间几乎胀大五倍,像是一座装弹欲发的强力砲塔。等於是正坐在砲口上的任徜徉,最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将要爆发的巨力,心中更是惊叹,假使这一切并非偶然,那么持大地神戟释放震波的那人,用劲发力的控制,已经到了神而明之的化境,别说恩师苦茶方丈有所不及,自己甚至从没想到人类能做到这种事。
  「死小子!发什么呆啊?是不是真的想摔个头破血流?你…… 」姍拉朵焦急的斥责声只能说到这裡,紧接著,就是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声,藤蔓底部积蓄的能量一次爆发,形成爆炸,在将藤蔓根部完全炸毁、周围魔狼轰退的同时,本来坐在藤蔓上的三个人,也如断线风箏般,大叫著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拋物线。
  「喔喔喔喔喔~~~~~他妈的,我早就说别拉我上来的!」
  「臭小子,叫你坐稳你不坐稳,怪谁啊!」
  「好、好讨厌的感觉啊啊啊啊~~~~」三道身影不分先后,连同板车、板车上的事物,一同被弹射上天,穿越百步距离,自狂沙城壁的上方越过。那股令藤蔓炸裂而发的力量太大,板车在半空中便碎裂解体,化為一堆碎木片四散,从这等声势来看,让人很难相信被弹射进去的三人能平安无事。
  事实上,姍拉朵和任徜徉还算运气不错,恰好落在城头上,虚谷子就倒足大楣,和板车上那巨大的金属柱分别落往城内,就只听见他的惨叫声划破长空,直入云霄,却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来世再也不和你们走一道啦~~~」嚎叫声中,虚谷子摔得踪影全无,落在城头上的姍拉朵、任徜徉无暇去理,因為登上城头虽是第一目标,但城头上绝不是什么安全地点,相反的,这裡守御的人类几乎死绝,放眼看去,除了孙武那边一道血光直冲天际,四面八方就只剩下大批魔狼,狂冲过来。
  任徜徉落足城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扶拉住险些用脑袋著地的母亲,脚一站稳,马上挥动紫霞神剑,砍杀来犯的魔狼。持用强大的法宝,在实战中的确大佔便宜,任徜徉的武功无法与虚江子相比,但毙命在他紫青神器之下的魔狼,数量别说多过虚江子所杀,甚至比先前城头上恶斗半天,所有人杀掉的魔狼更多。
  奋战之餘,任徜徉注意到,羽宝簪已经抢先一步上了城头,来到孙武身旁不远处,一出手便是烈焰焚天,赶开附近的魔狼,但孙武的状况很糟,伤势严重不说,还令旁人不晓得该怎么相帮,佛血舍利、青龙令尚在持续发动,这时哪怕只是碰他一下,都不晓得会引起什么变化。
  如果中断了青龙令的发动,黄沙防御壁消失,魔狼群杀上来,那当然是大糟特糟,更怕的是,万一引起什么不良反应,能量逆走反噬,直接让他粉身碎骨。
  羽宝簪正是因為投鼠忌器,才迟疑著不敢妄动,只能守著孙武,不让魔狼逼近。
  除此之外,任徜徉发现,有不少魔狼已经跳下城头,攻入城内,正在城内到处破坏撕杀,一条条狰狞的血路,迅速在城中拉展开来。
  眼见同胞遭难,无分老弱妇孺,残缺的尸骸倒在路上,任徜徉眥目欲裂,脑裡只想儘快杀光身边这些魔狼,冲下去救人,但身旁的姍拉朵却似对此视若无睹,趁著他挡住魔狼,居然朝孙武跑了过去。
  「通通让开,专业的来了!」
  姍拉朵与孙武之间并非畅行无阻,还有十餘头魔狼挡著,论实质战力,姍拉朵连一头也打不过,她胆敢这样冲去,并非无谋,而是看準了自己这样一喊,羽宝簪绝对不会无动於衷。
  果然,羽宝簪出手如电,一道火旋风轰烈击出,炽热烈焰逼得沿途魔狼退避,她本人则飆至姍拉朵面前,拉著她便冲回孙武身边,一来一往,时间不足三秒,而姍拉朵也没有辜负羽宝簪期望,一到孙武身后,立刻动手。
  姍拉朵不是正统医生,正常的医疗治病肯定不行,但碰上普通医生束手无策的状况,那就是她的专门。不足十秒,姍拉朵就确认了孙武体内的混乱状况,更找到处理的方法。
  「运气不错,这种棘手难度还排不上前三名…… 比西门臭贼那一次还好处理些。」
  姍拉朵将自己的金髮一束,从耳边取出几根本来藏在髮中的细针,以奇特手法迅速插入孙武背后、颈后。孙武体内正进行著最剧烈的能量冲击,七根髮针一刺进去,就有三支融化、两支如箭喷射而出,但虽然针被摧毁,上头的药剂却进入体内,迅速流遍全身,发挥效果。
  药剂入体,孙武本已昏乱的神智,剎那间為之一醒,察觉到友军来到身边,心头顿时一鬆,这时,姍拉朵的话传进耳裡。
  「小子,听好,这裡有点麻烦,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第五章 援兵如梦 并肩作战
  孙武回復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痛!要不是被姍拉朵的治疗给弄醒,他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握著青龙令,站著昏了过去。能够清醒过来当然很好,不过姍拉朵的那句问话,就让孙武晓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可以继续站在这裡撑,但时间不能太久,否则…… 会有什么后果相信你自己也心裡有数,还要小心会变成化石,一件我百分百肯定会发生的事,或者,我试著替你解除现在的状态,这同样不是容易事,和拆炸弹差不多,稍為有个失误,你就……」
  姍拉朵没有提到自己承担的危险性,但谁也都清楚,拆炸弹若出了问题,爆炸起来,捧炸弹的人当然是没命,拆炸弹的人也不会安全到哪去。
  危险性对孙武来说,早已不是取捨的关键,横竖是找死与等死的差别,闭著眼睛随便选一个就是了,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青龙令的大召唤若解除,黄沙长城崩溃,底下的魔狼群大举冲上,自己辛苦支撑至今的意义就没有了。
  同样的顾忌,姍拉朵也有,她对龟兹的情感与重视程度,虽远不及虚江子、任徜徉,但也绝不是没有感觉,只不过她的顾虑还多了一层,孙武在凤婕心中的地位之重,可想而知,要是让孙武死在这裡,以后有什么脸去见凤婕?如何向她交代?
  正因為如此,姍拉朵进退两难,说完了那两个选择后,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边建议,然而,相较於她,羽宝簪所要考量的事就简单得多。
  「请不用担心,呼伦法王已经回应你的求援,派出大军,本人也亲自前来,还携同威力强大的超级兵器,刚才一轮攻击,先声夺人,有效压制住魔狼,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一个人在此死撑了。」
  羽宝簪的话不尽不实,呼伦法王虽然是来了,却不是什么大军,压制魔狼更是无从说起,照情势看,呼伦法王一脉自身难保,也不打算為了龟兹而牺牲拼尽,恐怕很快就要抽腿撤离。
  姍拉朵闻言一愣,很快便明白羽宝簪的用意,还在和羽宝簪目光交接的短暂一瞬,察觉到她的目光已不只是迫人,简直就像一双冰冷的匕首直插过来,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单单靠这样的威迫目光,吓不倒见惯大风大浪的姍拉朵,这点羽宝簪也很清楚,只是因為关心则乱,下意识地有了这样的反应。姍拉朵察觉到了这点,大感讶异,再加上心中本就踌躇不决,便闷声不语,放任羽宝簪进行劝说。
  假使孙武的神智还正常,只要抬头看几眼战局概况,羽宝簪这番误谬百出的谎言,就绝对骗不过他,然而,此刻的他并没有这种判断力,光是维持清醒不晕去,就令他竭尽全力,听到自己的重担有人接手,能够从现在的痛苦中解脱,他立刻就有了决定。
  「知道了,剩下的问题交给我吧。」
  姍拉朵发挥专业人士的尊严,出手快绝,短短十数秒间,插针、放血、施药,不知完成了多少程序,羽宝簪在旁见她十指如幻,险些看不清楚,著实骇然,暗忖姍拉朵没怎么修练武功,怎能运指如此快法?
  孙武自己又是另一种感觉,姍拉朵所使用的手法,在他而言,彷彿把体内封闭、僵死的各处气血要穴,强行撬开,回復知觉。被撬通的气血,像是拿多根木棍顶住千斤石门,势难持久,自己只有很短,甚至是一瞬间的机会。
  「行了!放手!」
  短短时间,姍拉朵已满头大汗,在强烈的反噬作用爆发之前,她先一步将青龙令与佛血舍利相互的作用力调至均等,虽然只有一瞬,却让孙武把握到机会,鬆开了那几乎是烙在手掌上的青龙令。
  孙武鬆手,青龙令落地,这一切似乎很容易,但下一刻,青龙令召唤程序被强制中断的反噬,化為能量风暴,狂袭著四面八方,孙武所立足之处的城头被炸塌,碎裂砖石如炮弹般射向四周,要不是羽宝簪早有戒备,立即出手,双臂交错,火焰旋风组成障壁,护住孙武、姍拉朵两人,他们光这一下就要倒地不起。
  「小武先生,你…… 」以羽宝簪的智慧,当然不会问什么「你没事吧」之类的笨蛋话,她一扶住孙武,马上就察觉到他体内真气几乎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连忙将自身真气毫无保留地输入孙武体内。
  「喂!别乱输真气,妳当这是万灵药吗?」
  姍拉朵打断羽宝簪的动作,皱眉道:「这小子所受的主要伤害,就是强大能量的冲击,现在青龙令脱手、舍利暂停运作,他体内还一团乱,妳随便输真气进去,小心再次触动舍利,变成点燃火药库,那时便神仙难救。」
  「那……该如何是好?」
  「他虚不受补,输真气只会帮倒忙,最好的方法是立刻带下去疗伤,静养个三年五载…… 看我干什么?他搞出这么夸张的事,在床上躺个几年算很好运了,要换作是妳,别说三五十年,这辈子都别想再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姍拉朵的话不好听,却很实际,羽宝簪点点头,想要带孙武离开此地,但伤重的少年,却用微弱的声音拒绝了。
  「不……不行,我……我还……不能离开……城、城裡的……」
  伤势严重,少年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眼神也显得昏乱,但却固执地表现出一份不容拒绝的坚持。羽宝簪暗叫不好,平时也就算了,他若在此时热血冲脑,讲起侠义精神,誓要与龟兹百姓共进退,那可大糟特糟,看他这种眼神,九成九是劝不听的。
  羽宝簪望向姍拉朵,见她偷偷比了一个砍人的手势,知道她的想法与己相同,就是不顾少年的意愿,先把人打昏再弄走,这方法对一个浴血坚持至今的人很对不起,但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刚要动手,就听见一声痛呼,由远而近,却是任徜徉苦战多时,终於力竭,在一下与魔狼硬撼的对击中被打飞,落地后滚了几圈,恰好来到姍拉朵脚边。
  「我……我不行了,你们……」
  「闭嘴!生死关头,别那么没出息!」
  姍拉朵截住任徜徉的话,五指一扬,指甲缝间弹射出似金属的寒芒,本来已经躺倒在地上的任徜徉,见到这寒芒,几乎像火烧屁股一样,莫名生出一股力量,从地上跳了起来,却仍是晚了一步,被姍拉朵五指插入背脊。
  五指刺入脊椎,怎么看都应该是种伤害,但也不知姍拉朵是怎样做到,当她将指头抽拔出来,原本伤疲至虚脱的任徜徉,脸色红润,双目有神,连身上的伤口都止血结痂,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还能张口大骂。
  「妖妇!妳没人性啊,这种技术妳都敢用在儿子身上?」
  「小畜牲,说什么啊你?要不因為你是我儿子,这种技术才捨不得用在你身上,还有,少鬼叫鬼叫的,横竖又不是第一次用,别叫得像是大姑娘被鸡姦一样!」
  姑且不论姍拉朵的比喻法,她所使用的这个技术,确实產生了效果。在母子两人对话的同时,魔狼群持续朝这边攻来,任徜徉二话不说,提起紫霞就是一剑,轻易将当先的一头魔狼从中切开,一剑剖两半,剑上威力之强,似乎还胜过先前体力全盛时,连羽宝簪都為之侧目。
  不管这技术的真相是什么,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任徜徉回復了战力,这技术确实有效,羽宝簪大感兴趣,但摆在眼前的首要工作,还是先把孙武给带离此地,毕竟,呼伦法王那边没有大军,青龙令的召唤已被中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家都是心裡有数的。
  刚才没有成功动手,羽宝簪悄悄凝气,却发现少年好像被姍拉朵所用的手法给吸引,目光望向她,喘气开口。
  「那……那种技术……」
  「呃!小子,你找碴啊,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我岂不是……」
  姍拉朵言语中表露的迟疑,若让任徜徉听见,肯定火喷三丈高,不过,姍拉朵说话同时,用力并且认真地看著孙武的眼睛,试图找出某些讯息,片刻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
  「死小子,真是不要命了,这种理由很蠢耶,一点也不英雄,和大侠也不沾边,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我、我没有要当……英雄,只是……放不下……」
  「姍拉朵夫人!」
  羽宝簪愤怒地望向姍拉朵,孙武断断续续的说话,她一句也不懂,以往她自认是了解这个少年的,若没有这番话,她会以為孙武是要守护城中百姓,试图救人,但听起来似乎并非如此。自己不明白孙武為何这样坚持,姍拉朵却懂了,还好像要鼓励孙武蛮干下去,这点确实让自己怒火中烧。
  姍拉朵对羽宝簪的愤怒视若无睹,轻咳一声,骤然出手,五指已从孙武的腹侧插入进去,羽宝簪不及阻止,就看到几乎只是一瞬间,孙武的气色就有了变化,出血止住,身体一点一滴回復力量。
  「这种技术的优点是见效极快,只要尸体没冷掉,哪怕是刚刚断气,都有很大机会救得回来,还回復战力。」
  姍拉朵冷冷道:「天底下没有完美的事,这种技术有很强烈的后遗症,效力一过,对肉体的伤害之大,不是开玩笑的,可是…… 就算告诉你,你也听不进去吧。」
  在说这些话的短短数秒内,孙武已经稳稳地站了起来,单从外表看,羽宝簪觉得他全身彷彿充满了能量,而且与舍利邪能被触动时的情形不同。身上的伤口都已止血,但还是有些比较深的,未有结痂、癒合,可偏偏孙武的表情毫无痛楚,好像感觉不到这些伤口,光凭这点,就晓得这技术的危险。
  羽宝簪待要开口,回復精神的孙武抢先道:「时间有限,我先到城裡,看能不能帮忙解决虚河子,接应呼伦法王大军就拜託你们了。」
  分秒必争,孙武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甚至连找路的时间都没有,跑到城头边纵身一跳,就直接跃了下去。
  一片混乱之中,羽宝簪没有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反正以孙武此刻修為,只要回復全盛状态,从这种高度落下,金鐘罩是摔不破的,因此她也不担心,仅是将目光投向城壁的另一边,看著满空的滚滚烟尘,渐渐停歇飘散。
  召唤程序被强行终止,一直护卫著王城的黄沙障壁也迅速减弱,消失只是迟早的事,姍拉朵看也不看消失中的黄沙一眼,侧头瞥向身边的丽人。
  「妳怎么没有追著那小子跑走?」
  「……妳又為什么要帮他刺激潜能?这样可能会害死他的。」
  「真好笑,妳要真觉得危险,那就追过去当保安啊,自己该追的不追,用这种眼神瞪我,想吓唬谁啊?」
  姍拉朵道:「老实告诉妳,如果那小子冲下去是為了救全城百姓,我就让妳打昏他带走,这裡最不需要的便是大侠和救世主,他不属於这裡,也没必要和龟兹共存亡,但这次他另有拼命的理由,我难得看他雄起一次,就瞧在这点份上,我愿意帮他,给他一次机会。」
  羽宝簪不答,既是不晓得该说什么,也是不想开口,就只听见四面狂风呼啸,在风中隐约传来几声愤怒的吼叫。
  「妳们两~个~~变态的女人!也给我一次机会啊!有时间站著耍帅,就去找地方逃命,或是过来帮我一下!我他妈的快撑不下去了。」
  任徜徉的怒喝,是一个被忽略在旁边之人的基本表示,若不是他在十尺外激战魔狼群,把狼群都给挡住,姍拉朵绝不会有空治疗孙武,更别说和羽宝簪说那么久的话,只是这份努力似乎被完全忽略,看那两个女人在那边机会过来、机会过去,自己却苦战得快要断气,真是想想也有气。
  可惜,这番心情仍是被人刻意无视,羽宝簪、姍拉朵的目光渐渐从彼此身上移开,直视前方,透过那即将消失的沙尘,望向在那之后的东西。
  「喂,魔门的小帅妞,呼伦法王的大军在哪裡?妳如果是负责招呼的,现在可以打信号出去了。」
  「……那种东西,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哦?那可不可以告诉我,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羽宝簪答得乾脆,「我也不可能把什么东西都计算得好好,况且,要是人生什么都在计算中,那不是很闷?很无聊吗?」
  一面说话,羽宝簪拆去头上的髮簪,把落下来的长髮绑束,弄成俐落的马尾,跟著开始捲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藕臂,摆出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 就是因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没有追过去,和妳一起站在这裡扛责任。」
  美丽的万紫楼少主人嫣然一笑,彷彿把什么顾忌都拋诸脑后,在阳光下,明艷不可方物,「刚才妳连用两次的那个技巧,现在先準备好,说不定很快就有再用到的机会了。」
  「哼,脑子不正常的女人。」
  姍拉朵一声冷哼,但听起来却像是在讚美,「我现在才真的感觉,我们两个人可能真的是亲戚……」
  这句话被震天响的狼嚎声打断,当狂沙长城的运作完全停止,漫天尘埃落地,尘归尘、土还土,两人眼前所见到的,就是成千上万的阿默兹狼,高声咆哮,跺脚动地摇,以奔雷之势,再次发动一度被中断的冲锋。

    在青龙令正式发动召唤,黄沙长城出现之前,拓拔小月就带著妃怜袖暂离。
  与本身的武功相比,这位龟兹公主的判断力更為人所称道,要是她执意站在城头上,与所有人一同奋战到最后,那就会让己方的同志头痛,甚至拖累整个战线崩溃了。
  幸好,拓拔小月不逞强,撤退同时还带走了妃怜袖,这委实让城头上奋战的友军鬆了一口气。
  「……我唯一剩下来的作用,好像也就只有逃跑的时候走第一个了。」
  对於自己的处境,拓拔小月这么自嘲著,儘管很丢脸,可是一个人没有相应的实力,还死要面子讲尊严,后果就是累人累己,自己至少不能成為累赘,而且,一个人的实力并不只限於战场拼杀,此时此刻,还有很多事情等著自己处理,要是所有人都在战场上,那也是不成的。
  一下城头,拓拔小月就对赶来的护卫群下令,「你们立刻把妃小姐护送到安全地方去,所有人分成三队,分别到城内东、西、中部,协助民眾避难。」
  这个命令下达,不少人如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在他们的认知中,妃怜袖赌命发音剑,已经把所有魔狼一举歼灭,所谓的敌人,目前就只剩下心眼宗主一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孤掌难鸣,即使要慎重点,也不用搞到全城百姓都去避难这么夸张。
  「现在不好解释,但敌人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只怕后头还有厉害战术,小心些总没坏处,最多不过是白忙一场,好过措手不及,还是安排百姓避难吧。」
  龟兹四面八方都被魔狼群包围,要撤退到城外是不可能的,至於挖地道通往城外这种事,就算挖了也不可能够全城百姓撤离,更别说如此大的动静,必难瞒过心眼宗耳目,一旦开战,立刻就会被堵死,毫无意义,所以城内也没干过这种工程,只是早早就鼓励民眾在自家地下深掘地窖,一碰到什么战事,立刻就往地窖裡躲。
  没办法中的办法,事到临头,也就只有这样干了,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拓拔小月下著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整个战局突然起了变化,先是轻微的大地震波,让城中所有生物為之一惊,紧跟著,那震天响的狼嚎,撕空破云,证明了真理果然握在少数人手裡。
  拓拔小月料中了,虽然她非常懊恼,希望自己的不祥预测成空,但眼下只有率眾应变迎敌。
  魔狼群发生异变,战力激增,这件事一时还没有人晓得,但光是看半空中出现的魔狼身影,本已凶猛的恶兽居然生出肉翅,飞行在天上,轻易飞过城头,侵入王城的上空,拓拔小月就有一种强烈的晕眩感。
  「……如虎添翼,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吗?」
  没等拓拔小月自嘲完,天上的魔狼就已经降落,俯冲进入王城,在城内各处进行破坏。
  拓拔小月率军迎击,不过这行动单纯只是字面上说说,没有实质意义,事实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出十步,就有两头魔狼自天而降,踏裂地面,拦挡在他们之前。
  王城内别说高手,就连稍微有点实力的好手,都已经被调上城头参战,拓拔小月此刻身边仅餘老弱残兵,哪可能敌得过异变之后的飞天魔狼?才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拓拔小月身边掀起一阵血雨风暴,七八名士兵成了血肉碎块,砸散得到处都是。
  同样的情形,一样也出现在王城内各处,拓拔小月光是看见空中喷扬起的血雾,听著此起彼落的惨叫声,便晓得城裡的情形绝不乐观,只不过…… 若是所有魔狼都异变能飞,死伤情况应该比现在还要糟得多,莫非…… 能飞的魔狼只是少数?
  拓拔小月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為此庆幸,因為,就算没有更多魔狼杀进来,单单只是这些,也已经超过现今王城内的抵御能力,除非还有什么连自己也不晓得的秘密武器、援兵出现,否则,自己可能就是城内此刻的「第一高手」,而自己真不晓得凭什么去打魔狼?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住妃怜袖小姐,绝不能让她受伤害,其餘的人照原订计画,离开这裡,去指挥城内百姓避难,减少伤亡……如果能够的话。」
  最后那一句,拓拔小月说得极為小声,因為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指挥系统已全面崩溃。魔狼太过厉害,见人就杀,完全无人可挡,自己的命令下了,也不晓得有谁有命冲出去传达、执行,而城内大多数地方的情况,应该也是这样,要指望各部门官僚能正常运作,这肯定是过於奢望了。
  一轮恶斗,时间不是很长,伤亡却很惨重,但在一眾士兵捨命掩护之下,拓拔小月与昏迷中的妃怜袖总算暂保平安,没受到什么伤害,而城头上的战斗似乎也有很多意外,拓拔小月一直听见那裡传来奇异的破风声、爆炸声响,还有各种不寻常的强光放射,一下白光、一下金芒,真不晓得上头的人是如何作战,居然打得这么灿烂耀眼?
  再过不久,一道血光天柱直冲半空,穿云破日,不只惊天,更是震动大地,在血光天柱冲向云霄的一瞬间,拓拔小月明显感觉到地动,非但王城的城壁动摇,就连整座王城的土地都在轻轻摇晃。
  大地神戟若全力施為,应该也有这样的效果,但拓拔小月却分辨出这地动与神戟的震波有所不同,而且,这地动不是摇一下就停止,竟是一晃再晃,一下子就过了几分鐘,完全没有要静止下来的样子。
  「……老天,这是什么样的武功啊?」
  拓拔小月无从得知城头上的情形,只是凝望著那道直冲云霄的血光天柱,心中满是惊叹,诧异血肉之躯怎能做到这种程度。
  血光天柱的出现,伴随著强烈的冲击波,横扫四面八方,有不少东西都从城头上被扫了下来,旗帜、砖块、尸块、魔狼…… 当然也有人类,虽然大部分都是人类的碎尸,不过也还是有完整的,拓拔小月就看见有一道身影,被巨力自城头上拋出,朝这个方向落来。
  「小心!」
  拓拔小月听见那人的惊叫,发现不是尸体,连忙出手相救,她自忖未必有能力接住那人,这裡的两头魔狼也不会坐视自己出手接人,於是抄起地上不远处的一桿大旗,拋掷出去。
  大旗顶端尖如利刃,直直插入城墙,那个人抓住旗桿,腰间用力一盪,旗桿折断,下坠的力量也给化去大半,顺势盪落拓拔小月身边,拓拔小月看得清楚,发现那人赫然是纳兰元蝶。
  「是妳?」
  「这种时候就不必打招呼了。」
  纳兰元蝶没有青龙令在手,拔出腰间的光剑掣开,帮著拓拔小月挡住一头魔狼,数招之间便险象环生。
  「妳怎么不用青龙令召唤?青龙令呢?」
  「妳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青龙令不在我手上,当然是丢了。」
  「什么?妳没有青龙令,根本就是废人一个,在这裡太危险了。」
  「可笑!妳没有祭刀在手,还不也就只是一个专扯人后腿的千金公主,在这裡比我更危险。」
  两女嘴上不饶人,手中却都把光剑舞得甚急,尽力挡住面前的魔狼,替战友减轻负担,此时旁边的战士已死伤殆尽,如果自己守得不牢,被魔狼趁隙而入,两边都会一起完蛋。
  基於这个认知,拓拔小月、纳兰元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奋战,还或许是因為这份责任感的关係,她们激发出比平时更强的战力,硬是在魔狼爪下多撑了几个回合,还在魔狼身上砍出几道伤痕来。
  不过,到这裡也是极限了,纳兰元蝶一下攻招使老,防御出现破绽,被魔狼一爪擦过左肩,整个人被打得飞起,肩头也被扯下一块肉,血流如注,更还撞飞了拓拔小月,虽然……也是因為如此,拓拔小月才恰好避过魔狼的一爪。
  两女跌撞在一起,拓拔小月身上沾著了纳兰元蝶的血,好不容易站起来,想要挥动光剑,却发现光剑已然损毁,打也打不开,眼见魔狼逼近过来,只能对著纳兰元蝶苦笑。
  「喂,妳说,我们现在这样够衰了吧?想不到居然会这么倒楣……」
  「哈哈哈哈,少见多怪,这样就要抱怨了吗?还不够看咧。」
  纳兰元蝶哈哈大笑,扯动肩上伤口,眉间显得疼痛,拓拔小月苦笑道:「那请问一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倒楣的?」
  「不一定啊,除了这两头魔狼,要是再出现一个高手,阻断所有生路,那才真的叫…… 」纳兰元蝶的话没说完,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似有什么重物高速坠来,势道太猛,颳起劲风扑面,拓拔小月、纳兰元蝶一时睁不开眼,就听见巨响声中,夹杂著魔狼的惨嚎与骨肉碎裂之声,睁开眼时,就见到一头魔狼被那坠下的重物砸得肢体碎裂,横死当场,另一头也被波及,狼狈地滚跌出去。
  眼前的危难骤解,两女孩不及高兴,就看见一道身影从魔狼的碎尸堆中站起,观其姿态,一派高手的架势,而且……不像是自己这边的高手。
  「纳兰,我发现……妳真是……乌鸦嘴。」
  「…… 其实,这还不算是最衰的,妳相信吗?」


第六章 一指之约 切齿誓言
  突然一件重物自天砸下,将魔狼的钢躯砸得血肉模糊,这股力量非同小可,而那人被这股巨力击飞,砸死魔狼,自己还站得起来,看来也没受多少伤,若不是高手,绝难办到,只可惜,这人不太像是己方的高手。
  「别担心,就算是高手,也不一定就真的很…… 」纳兰元蝶本想补过,说这高手未必真的很强,但这时一下看得清楚,自魔狼血肉堆中站直起身的那人,毫无疑问便是虚河子,这下说什么都是多餘,掉下来的非但是高手,而且还是敌人的大头目亲自来了。
  「好吧,都搞到这种程度,我也不得不承认,要比现在这样还衰,确实很不容易……」
  纳兰元蝶的低语,这时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拓拔小月只是紧盯著虚河子,看他要採取什么动作,又有什么打算,跟著,拓拔小月察觉到,虚河子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没受伤害,至少……他的呼吸不太对劲。
  似虚河子这样的绝顶高手,居然会被人打飞出去,和他对打的人、攻击所用的招数,绝对不简单,更别说河洛剑派武技尤擅长卸劲、化劲,这样尚且被打飞,受内伤的机率相当高,虚河子虽然外表看来没什么伤,呼吸却显得急促,这是像他此等内家宗师所不应出现的现象。
  「哼!」
  虚河子瞥了两名小辈一眼,不做理会,他坠来这个方向,本就是有所為而来,现在便要先完成主要目的。
  一片烟尘之中,虚河子找到了昏迷在地的妃怜袖,冷哼一声,伸手一抓,一股无形真气破空飆出,拓拔小月还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妃怜袖的身体便离地而起,落入虚河子的掌中。
  虚河子运指如风,先在妃怜袖前后十数处要穴上点过,紧跟著,一掌贴住她的后心,不一会儿,妃怜袖苍白的脸上迅速有了血色,虚江子头顶却如蒸笼般冒著白气。
  拓拔小月、纳兰元蝶面面相覷,不管怎么看,虚河子此刻的动作,都是在替妃怜袖运功疗伤,而且耗损的真气非同一般,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如此消耗真气,是非常凶险的事,如非至亲挚友,绝不肯冒这样的风险。
  然而,不久前发生在城头上的事,就算两女孩不是很肯定妃怜袖与虚河子的关係,也能百分百肯定,虚河子对这名得意高徒没有半分善意,光是见了面却没将她一掌杀掉,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别说还大耗真气為她治伤。
  这一切的真正理由,当然只有虚河子一个人清楚,但此刻佔据他脑海的,却是刚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
  虚江子确实极不好斗,尤其是在认真了以后。不久之前,被虚江子撞离开孙武附近后,两兄弟便再次交起手来,进行了一场大乱斗,先是在城头上激战,从东边战至北边,又双双被打下城头,在城内各处乱战。
  这明显是虚江子有意為之,因為两人战斗所经之处,只要碰上魔狼伤人,虚江子总会试图将魔狼扯入战斗,受兄弟两人乱击,或者是自己直接出手,闪电重击。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瞬,虚江子这样分心,当然是极危险、极愚蠢的行為,虚河子好几次逮著机会,利用兄长分心所產生的破绽,施以重击,也取得了效果。
  然而,虚江子虽然有勇,却非无谋,在连续得手几次后,虚河子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妥,自己出手儘管命中,造成伤害,可是每次自己击伤虚江子,无论他怎样分心出击,都能在瞬间发动反击,好像他早就有所準备,故意用这破绽来引自己出手。
  更有甚者,虚江子的还击,速度既快,力道更是奇重,不管虚河子的一击对他造成多少伤害,他的还击总能讨回更多。几个回合一过,虚河子顿感吃不消,发现这样以伤换伤的野蛮打法,非己所长,河洛武技的优势无法发挥,相当不利,如此一来,自己反而落入虚江子的算计。
  两兄弟在河洛剑派本门武技的修為相若,虚河子可能还更精纯一些,但虚江子继承白虎一族的「万灵之拳」,夺天地之造化,变幻莫测,又像超级法宝一样难以防御,每次出击,后发齐至,又能有效创伤敌人,在硬碰硬对拼时,尤其显露优势。
  碰到这样的窘境,虚河子终於拋出了自己的另一筹码,当年分别习自天魔、天妖的修罗劫,试图以这魔门上乘绝学,压倒强敌。
  修罗劫一出,天愁地惨,风云变色,狂风、血池两重劫狱先后施展,惊人的破坏力,震塌周围房舍,更迫得虚江子不敢再以伤换伤,第一次採取完全守势,放弃了对附近受难百姓的救援。
  「虚江子!试试修罗劫的滋味!」
  「哼!这就是你利用她的善意与信任,骗取来的骯脏东西吗?」
  念及故人,虚江子又愧又恨,怒上眉头,手腕一翻,双拳合併,迎向修罗劫的风刀血浪,一拼之下,腑臟登时受创,嘴角溢血,但两重劫狱的气浪却也给他破开,逼近到虚河子身前十步范围。
  修罗劫未能取得预期效果,虚河子吃了一惊,本以為这两击能够压制虚江子,哪想到他虽受创,却不严重,还能趁隙迫近自己,彷彿看透了这两击之中存在的空隙,但考虑到自己未能完全掌握虚江子近年进境,这样的误差还在容许范围内,便全神贯注,将寒冰、火海两重劫狱归合於一击之内。
  修罗劫两式先后发出,和归併於一起发出,那是完全不同的情形,对自身的负荷极大,威力也是增强逾倍,虚河子此刻并非无伤之身,悍然以此併招出击,是希望速战速决,一招就把强敌彻底压倒。
  冰、火两极匯聚,背道而驰的两极元素,凝化成足以毁灭一切的强大威力,被捲入冰火气劲中的魔狼,硬生生被焚杀、僵死,火焰与冰雪分别组成龟蛇之形,袭向虚江子,短短十步的距离,沿途迫爆地面,灭绝一切生机,袭向虚江子,两股气劲未至,已先封锁住他的一切退路。
  虚河子有相当信心,面对这灭绝一式,虚江子绝对难以全身而退,但面对如此猛招,虚江子既不抢攻,也不防御,有些发楞似的望向天空,像在思索什么,这种表情…… 恍如当年不周山上习艺,虚江子每次在习武过程中遇到困境,总是这样在发呆思索,虚河子心中一凛,骤然生出一股不祥预感,眼前之人再非昔日不周山上的二楞子,而是足以与己相比肩,并立於当世顶峰之境的大高手,他临阵思悟,绝不是什么好事。
  穿越十步距离,只在一瞬,虚河子察觉自己的冰火气劲,交织击中了虚江子,确实狠狠击中了,透过气机感应,骨骼碎裂、血肉撕裂的感觉是如此清晰,然而,有条有理的印象,就只能维持到这裡,下一刻,虚河子只感到胸腹之间一阵剧烈疼痛。
  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如江河溃堤般涌来,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自己被一座伟岸崇高的山岳给撞著,连内臟都被打得快要呕出来,瞬间离地飞起,身不由主地向远方飞坠。
  剧痛袭心,虚河子竭力维持一丝清醒,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一得到的结论,就是虚江子再度以伤换伤,在修罗劫冰火一击打中他的瞬间,他的反击也重创了自己。
  但…… 这怎么可能?早先短兵相接,拳来拳往,他的拳头能后发齐至,还算合理,可刚才双方是以绝招对拼,他要像这样反击成功,必须先行破招,突破冰火气劲的屏障,才有可能做到。
  破招,无非两个方法,一个是以比敌人更强数成,甚至数倍的力量,恃强破招,管他多厉害、多精妙的杀著,都一击而破;一个是洞悉敌人杀著中的破绽,避实击虚,趁隙而入,照样能视霸强如无物,信手破招。问题是,这两者都不可能出现在虚江子身上!
  虚河子自忖,虚江子的力量与己在伯仲之间,当自己全力出击,他要恃强破招,绝无可能,但若说他聪慧妙悟,瞬息间看透自己杀著的破绽,这更是荒唐。
  换作自己生命中的那个天敌,西门朱玉,其绝顶聪明或有可能作到,可虚江子绝不是那种武道天才,哪可能作到这么夸张的事?
  然而,虚河子也没有忘记,冰火气劲袭身之前,虚江子确实在思索些什么,显然是他在最后一刻有所领悟,才能及时还自己一击,问题是…… 他那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这一击,外表看起来伤害不大,实际上却直震胸中气轮,更是冰火两重劫狱合招之时唯一的破绽,猛然遭受重击,阴沟裡翻船,内伤著实不轻,要不是被打飞了出去,让虚江子趁机连环出手,立刻就重伤惨败,再无回天之力。
  幸好,当初考虑到各种变数,在开战之初準备了几个后著,如今还剩两张底牌,只要使用其中之一,便足以逆转一切,力压全场了。
  虚河子默默运气,利用自己飞坠的势道,一点一点散去身上所中的一击之力,尽可能减轻内伤。以他堂堂河洛掌门的修為,飞空化劲的技巧,天下再无第二人能相比,最后一下重砸在魔狼身上,借物传劲,魔狼血肉横飞的同时,他已将身上化不去的敌力完全转嫁,再经过一轮短暂调息,强行压下伤势,回復状态。
  河洛剑派武学,确有独家之妙,换作是其他武功更强於虚河子的高手,哪怕是陆云樵、天魔在此,都不能如此化消敌力,但虚河子却做到了。被击飞是意外之事,落来此地却是他的选择,除了因為这裡有适当的卸劲目标,更因為扭转乾坤的一记后著伏藏於此。
  帮助妃怜袖运气疗伤,是非常损真元的事,虚河子却甘愿承受这样的风险,他自己心中有数,妃怜袖生机几乎断绝,為她灌输真气入体,并不需要输到她没有生命危险,只要能让她甦醒,就已足够,但把人弄醒需要一段时间,恐怕……
  虚河子的心思,拓拔小月、纳兰元蝶无法明白,看著他為妃怜袖运功镇伤,两人都不晓得该怎么办,看他这么继续下去似乎不妥,但说要出手阻止,更说不过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时候……妳们两个主动逃命才是正确的作法……」
  温和不迫人的嗓音,伴随著脚步声,传入两女的耳中,在转身剎那,她们看到了虚江子的身影。
  虚江子缓缓走来,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鲜血染红了身上大片衣衫,似在先前的战斗中伤得不轻,但看他稳稳的步伐,又很难判断伤势具体轻重,除此之外,她们都觉得虚江子好像有哪裡不同,却没法具体形容。
  相较於她们,虚河子的感觉就完全不同,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是人形,却散发著如山岳般伟岸的气势,彷彿在那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耸立的高山,而他所迈出的每一步,虽然缓慢,但在虚河子的感官世界中,每一步都令大地為之一震,地气翻腾。
  很明显,虚江子的武功刚刚又有突破,提升到一个新层次。似他这样的绝顶高手,往往都已陷入瓶颈,要更进一步难上加难,除非是有什么奇遇,或是徘徊生死边缘得到领悟,要不然……可能几十年的时间,力量再无长进。
  虚江子取得了何种突破,虚河子无从得知,但关於他如何取得突破,这点虚河子就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在坠来此地的途中,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最能解释虚江子刚才那逆转一击的出现。
  那一下完美的破招,本身力量不但强,还完全破解了修罗劫的两重劫狱合一,打在那一瞬即逝的气门上。单纯破解招式,还可以说是看透了招数变化,但恰好打在气门上,这就巧得过份,如非对这套武学的运气途径瞭若指掌,不可能做到,而虚江子照理不可能懂得修罗劫的,那么,合理解释便只剩下一个…… 是某个人告诉他的。
  如非西门朱玉已死去多年,虚河子真要怀疑,是这个天敌又留下什么后著来算计自己,但考虑到最近发生的事,虚河子认為有另一个人的嫌疑更大,而光是想到那个人,虚河子便咬牙切齿,既愤怒,又切实感到一股椎心之痛。
  「虚江子!你这偽君子,居然与魔门的妖人勾结!」
  虚河子怒斥出声,拓拔小月、纳兰元蝶听见这指控都有些吃惊,连忙回望虚江子,想听听他的分辩,哪想到他仅是面无表情地耸耸肩。
  「确实是这样,但…… 那又如何?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连交易折扣都没有,再说,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不是挺奇怪的?类似的交易,总没什么理由你做得,我就做不得吧?」
  虚江子坦然承认,只有更刺激虚河子的怒气,「哼!卑鄙的老鬼,两边搧风点火,坐收渔利,用心歹毒……」
  「军火商本来就是一件武器两边卖,何足為怪?再说,你自己也讲他是魔门妖人了,又不是开善堂施粥的,难道还指望他对你做什么好事吗?堂堂河洛掌门,想法怎么如此儿戏?」
  虚江子淡淡说著,脚下不停,朝著虚河子行去,行经拓拔小月两女时,她们都不觉得有何异样,只有虚河子為那股如山般沉重的压力所慑,虽未退后,却採取了防御姿态,微微调整角度,将妃怜袖的身体挡在前头,就差没有出言威胁。
  细微的改变,也许拓拔小月两人还没察觉,虚江子却全看在眼底,在一瞬间的愤怒后,面色转為和缓,脚下停步,道:「看来,你的伤势比我预期要重,要不然也无须如此,但你有否觉得很可笑?你费尽心思,设下无数圈套、计谋,怎么现在落到这个地步?」
  「可笑?你大错特错,魔狼已异变成功,更包围整座王城,今天这座城池之内的所有人都要死!所有你重视、珍惜的人,都要死在你面前,就连你自己也必死无葬身之地!」
  「唔,要我去收拾魔狼,我确实没这本事,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这我不否认,但你的魔狼群如果真那么厉害,為什么你此刻会在这裡,落得要拿亲生女儿的性命,来威胁我不得靠近?」
  虚江子的话已充分表明,哪怕龟兹的最后结局,是被魔狼杀个鸡犬不留,那也不代表虚河子自己能全身而退。假如他一开始就是来同归於尽的,那倒是无所谓,不过……虚江子并不认為弟弟的想法是这样。
  有一件事让虚江子感到不安,虚河子以本身真气為妃怜袖急救,此举极伤真元,估计会再消耗虚河子两成力量,只餘下六成,又受体内创伤影响,更是不堪,此消彼长之下,与己对战,他全无胜算,这样的蠢事他又怎么会做?如果他另外存著什么打算,那个打算又是什么?
  心中忐忑,虚江子意欲试探,可是一步迈出,立刻被虚河子的目光盯住,无法更进一步。这时,体内状况大有好转的妃怜袖,渐渐甦醒过来,见到眼前熟悉的面孔,不由得一声惊呼。
  「……师、师父……」
  这一声惊呼,没有换来任何善意的回应,虚河子面上狰狞一笑,指上用力,妃怜袖这才察觉自己咽喉正给人掐在手中,明白当前的情势,整个人震惊得无以復加。
  「师……师父……你……」
  虽然没怎么修练武技,但吸纳五蕴龙珠入体的妃怜袖,绝不是没有抵抗能力,只是在极度震惊之下,全然忘了要有所反应,任著那铁箍般的五指掐住颈项,逐渐缩紧,惊愕、疑惑、伤心、焦急…… 诸般情绪纷至沓来,佔据了脑中所有的思想。
  「住手!那是你亲生女儿,你怎可如此……」
  虚江子情急之下喊出的话,对很多人早已不是秘密,但传入妃怜袖的耳裡,仍是使她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望向掐著自己咽喉的师父。
  「够了!同一句话说那么多次,你不烦吗?既然是我的女儿,我要杀要剐,干你何事?」
  又一次被提到父女关係,这一次还是当著妃怜袖的面被提及,虚河子赫然有了反应,再不似之前那样听若无闻,怒骂出声,「父女又如何?白虎一族之内,兄弟何用?父女何用?全都是早晚会吞噬你的威胁!自海姊被你和西门狗贼联手谋害,我再也不相信什么亲情!」
  一番话愤怒地喊出,听在妃怜袖的耳中,虽然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有两个事实却是再明显不过。
  第一,这个自己从小尊敬、景仰,敬之為父的慈祥恩师,有著自己所不知道的另一面,并且对己极為仇视,痛恨到要置自己於死地的程度。这点,在三颗五蕴龙珠大失控的瞬间,自己隐约有所怀疑,如今只是得到证实。
  第二,从这些反应看来,有关「师父是自己亲生父亲」的这个指控,应该是事实没错了,但……这又怎么可能了?
  打自己有记忆以来,就没有任何对父亲的印象,甚至连母亲的印象都很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个温和、好脾气,却总带著几份歉意与生疏的妇人,随著自己被带到河洛剑派,成為河洛剑派的一份子后,之前的一切就几乎全没了记忆,彷彿有意要将之遗忘一样。
  如今,突然冒出了一个亲生父亲,这个父亲不但大有来头,是自己多年来敬之為师的男人,还一见面就对自己下杀手,表现出刻骨的仇恨,偏偏自己就连是哪裡做错了都不得而知,人生的绝顶荒唐莫过於此,倘使不是因為生性冷静,想激动也激动不起来,妃怜袖还真想大笑一场。
  咽喉被掐住,入气少出气多,要不是贴在背心的那隻手掌还在传输真气,妃怜袖早就断气了,然而,就在这个意识昏沉的当口,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这问题已许久不曾想起,要不是忽然忆起童年旧事,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河洛剑派的?
  模糊的记忆中,「母亲」亡故之后,自己拾荒、乞讨為生,过了一段时间,被人带到河洛剑派来,那个人…… 好像不是河洛剑派中人。事情到这裡,就显得奇怪,普通善心人士见到一个小女孩孤弱可怜,如果不是自己收养,就是送到善堂之类的所在,為什么会往河洛剑派送?河洛剑派几乎是不收女徒,送个小女孩上山做什么?光是这样已经很奇怪了,掌门虚河子竟然甘冒大不韙,将这女孩收為亲传弟子,这又是為什么?
  本来,还可以解释為惜才,或是要借这机会把亲生女儿收在身边,但亲身体验过虚河子的愤恨后,妃怜袖已不抱持任何幻想,心中清楚,若没有特殊理由,当年自己被带到父亲面前,他最有可能採取的动作,就是一掌便杀了自己。
  应该要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背后总有理由,电光石火间,妃怜袖脑裡闪过一些可能,最后得到了一个令她惊愕不已的答案。
  当年送自己上不周山的那个人,绝不是普通人,而且还知道自己的身分,特别送女儿上不周山还给虚河子,目的是好是坏很难说,但多半还是这人的要求,虚河子这才没有立下杀手,还把自己收為弟子,养育长大。……那个人,究竟是谁?
  被尘封的回忆,渐渐打开,剎那之间,妃怜袖彷彿回到十多年前,被牵著手上不周山时,身旁的那个人,牵著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侧转过头,就能看清楚那人的样子,而自己所见的那个身影…… 高大异常,比普通男子还要高一个头,那面孔……
  只差一点,硬是没有能够看到,妃怜袖的意识回到现实,自己仍被虚河子掐住咽喉,只是他手上劲道稍鬆,自己能够喘上几口气,这才没有立毙当场,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
  「妳可以放心,我不会这样杀妳的,一时激愤,险些让我破了誓言…… 」虚河子一字一字说话,说得咬牙切齿,显露满腔的恨意,「我曾答应过妳母亲,一根指头都不会碰妳,不得对妳施以一指之力…… 若非如此,随手一掌就把妳这贱种给毙了,岂用花那么大的功夫,设那么大的圈套,让妳自己灭了自己?」
  此言一出,在场眾人虽然吃惊,但真正听得明白的,就只有虚江子一个,看来是当年虚海月曾要虚河子发誓,绝对不出手加害女儿,虚河子遵守承诺,所以即使想取妃怜袖性命,也只能佈局设计,不能亲自出手,也不能派人去杀。
  以昔日虚海月近乎疯狂的心态,居然会要求虚河子许下承诺,保住女儿的平安,这实在是很难想像的事,不过,虚江子想到妃怜袖出生后不久,虚海月便将她送人抚养,还让抚养之人远离河洛剑派,永不相见,这些都可说是保护妃怜袖安全的苦心……或许,虚海月对这个女儿,确实是存在著母爱的……
  相比之下,虚河子的反应就很奇怪,虚江子能理解白虎族人对同族的忌惮与恐惧,但虚河子所表现出来的,已经超越了恐惧,是完完全全的仇恨。妃怜袖出生后不久便被送走,在被人带回不周山之前,虚河子甚至连见到她的机会也没有,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仇恨?
  同样的问题,也正出现在妃怜袖的脑海中,就听见虚河子咬牙怒道:「若不是為了生下妳这贱种,海姊她又怎么会大损元气,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倘使她没有那么虚弱,后来更不会被西门狗贼趁机加害,这个责任算到最后,全都是你这贱种不好!是妳害死自己的母亲!是妳让我失去她的!」
  从未癒合过的伤口、深埋心中多年的怨与痛,就在这一刻完全倾洩出来,愤怒嘶吼著的虚河子,不但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眼中更像是快要喷出火来,无论是谁,与他目光交接,都不由自主地為之心怯,无言转过头去,就只有虚江子在心中悄然一嘆。……唉,原来如此!


第七章 天下至坚 不破河图
  前尘往事一一揭晓,虚江子终於明白了一切,虽然晓得弟弟的认知有许多误解,但不可否认,他已经在这条偏差的路上走得太远,自己就算解释,他也不可能相信,甚至……他连听都不会想听。
  比起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眼前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虚江子刚刚取得了「突破」,不过他自己心裡很清楚,单凭一己之力,绝无可能扫平万餘魔狼,要解龟兹之厄,整个关键点还是在虚河子的身上,唯有将他击倒,迫他下令让魔狼撤退,事情才有可能出现转机。
  然而虚河子不是那么容易击倒的,即使能将之打败,但要擒他可不是容易事,更别说还要胁迫他叫退魔狼群…… 当然,这还是假设他有叫退魔狼群的能力,若没有,这些战术构想便会从根部开始崩溃。
  想著这些问题,虚江子紧张得满手是汗,情势已经不容许再拖下去,但虚河子手中所挟持的妃怜袖,却又令自己投鼠忌器,几次想要行险突袭,终究还是忌惮,不敢妄為,哪知道就在自己迟疑难定的当口,局面已生变化。
  虚河子按在妃怜袖后心,不住输送真气的手,突然剧烈震动,跟著,一股极强的能量反应,在妃怜袖体内出现,并且迅速往虚河子移去。
  「不好!」
  虚江子省悟过来,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步迈出,早已蓄势运劲的一掌,猛然往虚河子击去。
  「哼!太迟了!」
  虚河子掌上发劲,将妃怜袖悍然击出,如断线风箏般朝虚江子坠去。掌力震盪,妃怜袖腑臟受创,唇边鲜血喷溅,若非虚河子犹记得昔日承诺,掌下有所保留,这一掌便已将她击毙。
  妃怜袖是朝虚江子正面飞来,他很清楚接下她的后果是什么,但观其形势,自己若侧身闪开,潜藏在妃怜袖体内的后几重掌力无人化解,连锁爆发,那就必死无疑,是以明知危险,虚江子别无选择,一掌拍在妃怜袖的肩头,太极心诀抽劲化力,消去虚河子的掌劲,接著一下急转身,已与虚河子急拍过来的一掌正面对上。
  拋出人当障碍物,遮挡视线,趁著敌方接人或闪躲的时候奇袭,这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术,而是一种常识,虚江子两兄弟都已是老江湖,从妃怜袖被震飞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这一下对掌,两边都早已有备,有心试探对方实力变化。
  「唔。」
  「呃!」
  两强对掌,气劲内敛,没有对周围形成破坏,只是两兄弟的表情不约而同地一变,都对掌上所察觉到的结果感到吃惊。
  「你果然取得了突破!」
  虚河子目光变得锐利,虚江子的武功是在何处找到了突破口,这点无从得知,但掌上不住压迫过来的劲道,浑厚异常,沉重有若巨巖,较诸之前在城头上战斗时全然不同,自己的猜测应当无误。
  「你的力量…… 怎会?」
  虚江子同样感到吃惊,自己掌力迫去,為了替妃怜袖疗伤而大耗真气的虚河子明显不支,立即收劲防御,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短短几秒后,一度回缩的内劲,再次奔腾轰发,澎湃汹涌,一波强过一波,比自己都还强上了几分,还似乎未尽全力。
  不合理的现象,很有可能是借助外力,虚江子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河图?你以河图反弹掌力?」
  超级法宝「河图」,拥有的异能称為「倍返」,能将所承受的力量增幅数成至数倍弹回,虚河子自身力弱,便引虚江子出掌,将之掌力反弹。虚江子对河洛剑派传承的法宝不熟,最初没想到这点,但与虚河子一对掌,种种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让他找出答案。
  「你输真气救醒自己女儿,就是為了取出河图?」
  「嘿,别开口女儿,闭口女儿的,她只是个碍眼的贱种而已,但超级法宝与她血肉融合為一体,不是那么好取出,若杀她取物,不仅累我破坏誓言,取河图也必须多等十餘日,待血肉腐烂,法宝重新聚合成形,缓不济急。」
  虚河子道:「她的心法是我一手所授,只要回復清醒,我便能从她经脉中聚合法宝元气,吸夺转移,虽然真气耗损是很大风险,不过只要能够发挥河图异能,扫平你们不费吹灰之力。」
  先机已失,说什么也是多餘,虚江子被自己的掌力回击,险些吃了大亏,想要撤掌收势,虚河子的掌力直逼过来,延著手腕经脉入侵,不挡不行,但只要运劲一挡,力量又会被虚河子给引导,触发河图的「倍返」异能,狂轰回来,当真是进退维谷,左支右絀。
  「哼!这才只是开始,河图威能远在你想像之上,好好体验吧。」
  虚河子一掌与虚江子相抵,空著的另一隻手陡然发劲,却不是袭向虚江子,竟似回击自身。
  在与人比拼内力的当口,举掌自击,无疑是自戕之举,但这一掌的真实意义,却在稍后出现,几乎是虚河子甫发劲,虚江子的脸色就变了,一瞬间,虚河子掌上劲道好似海啸怒潮,疯狂撞来,比之前一下子强悍许多,要不是虚江子守得极稳,手臂肯定被震断。
  错愕之中,虚江子察觉到河图的另一个功能,它不仅能够反弹力量,还可以改变力量的流向。虚河子自击的一掌,被河图加倍反弹出来,却不是弹向虚河子自己,而是弹往正在对掌的虚江子一方,与之前的掌力叠加在一起,登时成了一股恐怖的破坏力量,又或者…… 这一切并不完全是神器之功,毕竟河洛派武技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改变力量的流向。
  一著失算,虚江子整个落在下风,拓拔小月、纳兰元蝶见状,想要从旁协助,哪怕是扰敌也好,但两大高手的比拼,这时已到了以力拼力的凶险关头,失控的气劲,在他们周身鼓盪不休,飞沙走石,旁人就是连靠近都做不到,更别说插手这场战局了。
  若再这么下去,被这股怒涛似的掌劲硬生生震死,大概就是虚江子唯一的收场,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竭力尝试收掌后退,但虚河子甘冒奇险,设下这个杀局,早已将他的这个反应计算在内。
  「想收手?太迟了!」
  虚河子长笑声中,虚江子发现手掌彷彿被一股吸力给黏住,怎样都无法甩脱,几次发劲,只被吸得更紧。
  「太极心诀的玄妙,岂是你这半路叛离的小人所能尽知?现在就受死吧!」
  把握机会,虚河子催动河图异能,把「倍返」的槓桿由一倍提升為数倍,力量反弹出去,化為一股石破天惊的怒涛之力,奔腾宣洩,直击敌人而去。
  「唔!」
  难以想像的巨大压力下,虚江子不能卸、不可化,唯有以一己修為硬挡,很快就承受不住,嘴角溢血,整个人原姿势不动,被推得飞快往后退去,脚下地面被顺势剷起,比什么大犁头还要犀利。
  拓拔小月眼见父亲危殆,心急如焚,想要冲上去救援,但虚河子掌力急吐之下,已经不只是把虚江子往后推,而是飞速倒退,拓拔小月才要冲上去,前方就是一股强横劲风,把她整个人往后推去,眼前也同时一花,耳边听见连串的房屋崩毁声,当她终於站稳,眼前所见仅剩一片残破,往西的方向,多间房舍毁坏倾倒,烟尘漫天。
  两大高手的内力比拼,由内敛而至放射,当虚江子被高速迫退,那个冲击力道不会逊於千斤石凿,沿途事物先是给虚江子一撞,再被虚河子周身气劲一扫,莫说是寻常的土石建筑,被摧枯拉朽般破坏,就连魔狼被撞上,也是当场震毙,就只看到一道滚滚黄烟,快速向远处蔓延,实际战况不问可知。
  拓拔小月想追,陡觉胸口一痛,这才发现自己被虚河子周身气流一扫,已然受创,再抬起头,却看到纳兰元蝶站在一旁,一手拿著不知从哪取来的油瓶,一手拿著已熄灭的火摺,正朝这边看来。
  「妳……妳这是……」
  「有什么好奇怪的?妳以為我像妳一样,啥都不想就冲上去偷袭?即使真让妳冲近了,妳能做什么?背后捅他一刀子吗?怎么可能的事?白痴用膝盖想都知道了。」
  拓拔小月一怔,但多看两眼纳兰元蝶手中的事物,登时明白,她大概是想趁虚河子全力发劲的时候,往他身上淋油再点火,别的不说,至少有点扰敌效果,可是从她的样子看来……
  「…… 如果妳的策略当真那么有勇有谋,那请问妳又怎么会像个小丑一样呆站在这裡搞笑?」
  「这…… 」纳兰元蝶无言,她的战术还未及实现,火摺便被真气比拼造成的强风给吹灭,虽然可笑,但仔细想来,若是当真点燃了火,又整个被反弹回来,自己早已在惨嚎中化為一堆焦炭了,这危险性早先未曾想到,如今思之,委实不寒而慄,「…… 像妳我这种小丑,在这种级数的高手战斗中,本来就是在搞笑的,要不然……妳想自杀吗?」
  纳兰元蝶无心嘲讽,她所说的话,正是眼前铁一般的事实。看著西边的残破景象、滚滚烟尘,两人有心赶去帮手,却又不晓得自己去了能做什么,更担心去了反而成為负累。
  「…… 起码,想开一点,这附近的魔狼都被扫光了,我们暂时比之前安全,这样想会好过一点。」
  「我担心我爹,妳说……他能赢吗?」
  「赢」这个字出口得异常心虚,连拓拔小月自己都觉得悲观,纳兰元蝶这时回復冷静,分析道:「不好说,河图在长河的手上,似乎有了特殊变化,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之强大,匪夷所思,照理说是输定了,但…… 」「但是什么?」
  「妳自己也知道的事,何必非要我说?长河的力量陡增一倍,这是透过操作法宝得来,但无论多厉害的法宝,威能越大,对肉体的负担也越大,长河自己身上又有伤,只要你父亲撑久一点,不是没有可趁之机,但…… 能不能撑得下去,这…… 」纳兰元蝶给不出具体答案,拓拔小月也不觉得被安慰了,这时来自不远处的一下呻吟,让她们注意到那个倒卧在瓦砾堆边的人。
  之前战况太过激烈,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虚河子抢攻,到两兄弟穿屋扬尘而去,都只在短短十数秒内发生,拓拔小月甚至搞不清楚,妃怜袖是和父亲一起被迫退出去,还是怎么了,直至此刻在瓦砾堆边看到她,这才确认了她的存在。
  单纯以战力而言,妃怜袖的战力是三女之中的最强,谁也不敢把「弱小」两字套在她头上,但眼下她的伤势也是三女中最重,拓拔小月急忙凑过去探看,发现她需要医疗处理,却似乎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这才鬆了一口气。
  纳兰元蝶道:「这下该怎么办?我们护送她去找医生吗?看现在这情势,妳觉得哪裡还有医生没被吃完的?」
  拓拔小月皱皱眉,一时心裡没底,但半空中传来的一下凄厉叫喊,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来世再也不和你们走一道啦~~~」满怀悲愤的叫喊声中,一道人影横过上空,飞跃两女的头顶,坠落向城内的某处,与此同时,一件极為笨重的庞然巨物,朝另一个方向飞出,高速坠砸向城内的另外一角,落地瞬间不但传来闷响,地面都轻微颤动,甚至好像还有魔狼的哀嚎声。
  「……是虚谷子?」
  纳兰元蝶在白虎秘窟中,和虚谷子算是有短暂相处,认得他的身形,拓拔小月则是当初在研究所中共事,对他不算陌生,听纳兰元蝶一叫,马上认了出来,更错愕於这人怎么会莫名其妙飞在半空。
  「太好了!真正的援军到了!」
  纳兰元蝶并不认為姍拉朵那几个人,能够抗衡城外逾万魔狼,照理说,那几个人根本不可能闯得过来,但虚谷子既然能在天上飞,表示其他人多半也已到来。
  更重要的一点,拓拔小月并没有忘记,之前姍拉朵等人似乎是去取某个能对付虚河子的秘密武器,儘管自己这个局外人不晓得那是什么,但刚才和虚谷子一起飞进城裡的古怪金属巨物,很有可能……
  「没时间去找医生了,就算我们两个只是小丑组,但还是有我们能做的事情!」
  纳兰元蝶催促拓拔小月,一同扛起妃怜袖,朝著之前的那个方向赶去,深信能在那裡找到改变整场战争的枢纽。
  从某个方面而言,纳兰元蝶的判断相当正确,不光是她看见了逆转胜负的契机,关於虚江子两兄弟的战斗,她的见解也没有错,至少……没有大错。
  使用超级法宝,对肉体的负担绝对沉重,但承受如此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力量,也是绝对恐怖,而太极心诀又有效地减轻了对肉体的负担。虚河子在太极心诀的修為上,放眼河洛剑派无人能及,对他而言,目前还算不上「失控」,甚至随著对河图的使用越来越纯熟,他益发能够驾驭这股如脱韁野马般的沛然大力。
  「河图威能,放眼当世有谁能挡?再不用多久,我长驱魔狼杀回中土,什么天魔、什么武沧澜、陆云樵,全都要败倒於我手裡!」
  虚河子掌力连环不休,倍反弹出的力量如同浪涛,一波强过一波,「你不过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我超级法宝的威力?今天便是你恶贯满盈之日,我送你下去见那西门狗贼!」
  大佔上风,虚河子更显得意,只是在欢愉大笑的同时,他也感到有些不妥。
  力量得到河图的增幅,轻易将虚江子给压倒,但几波掌力比拼下来,虽然将他压得节节败退,可始终差了一点,无法尽其全功,总觉得…… 与自己掌心相抵的,不是一隻手掌,而是一座不可动摇的巨巖,硬度极高,更有著不可思议的高密度,任自己怎样鼓催掌力,巨巖上也没留下半点痕跡。
  高手比拼内力,如果其中一方是硬功高手,金鐘罩、铜像功的修為练到极深,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形,但河洛武技中并无上乘硬功,虚河子打死也不信兄长有时间另外去练这种笨功夫,眼前的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视於虚河子的疑惑,虚江子脑中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死命撑下去。一隻手掌被黏住,无法挣脱,几乎要把全身骨肉震散的浪涛掌劲连接而来,将他完全镇压住,什么精妙武技都无法施展,只能死撑强忍。
  虚河子所感到的诧异,虚江子无暇多想,河图与太极心诀结合之后的威力,远远超出想像之外,河图的威能虽然厉害,但如果只是个普通武者拿了当反弹盾使,威胁还不会这么大,因為普天下所有反击技的共同悲哀,就是无法主动,若是敌人掉头就跑,那只会使反击技的武者除了站著发呆,什么别的都做不了。
  问题是,太极心诀的强项,就是改变「力」的流向,只要有「力」的存在,就能借引,再透过河图不断反弹增幅,配合本身力量出击,如此一来,所出的每一击都是惊天之力,尤其是当虚河子把操作槓桿由一倍增成数倍后,明明真气已大幅消耗的他,掌力疯狂强大,甚至每一击都是他生命中的新巔峰,将虚江子压在生死边缘……如果接掌的不是虚江子,其他人早被震成一团模糊血肉了。
  身临绝境,虚江子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遍思生平修练的每一门技艺,想找出一个求生途径,但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无奈的死路。倘使自己也有超级法宝在手,或许还可以一拼,再不然……
  不知不觉,一段记忆再次出现於虚江子脑海,那并非是很久远的往事,事情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不足一日,是自己正在沙漠中打倒尸偶群的画面。
  尸偶群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藏身在尸偶群中的那个人,却是这一战中最大的变数,幸好,他朝自己露出的并非獠牙,而是利益交换的握手。
  「…… 该说的刚才都说完了,不过,趁著还有点时间,就顺便问问你,你对白虎一族相传的拳术,有什么心得?说说看吧。」
  自从太阳王过世,白虎一族的世传拳术,虚江子相信普天下就只有自己一人得传,听到这么一问,马上露出戒备之色。
  「你问这个干什么?」
  别的武学还罢了,白虎拳术虚江子绝不会拿来交易,除了对自己部族的责任感,还有一个重大理由,就是这门普天下只有自己懂得的武技,若落入歹人之手,如虎添翼,后果势将难以收拾,所以一听见对方这样问,便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怎样威逼利诱,都绝不拿白虎拳术作為交易筹码。
  哪知道……情形似乎不是这样……
  「你那是什么表情?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别以為白虎一族的拳术有啥了不起。在太阳王手裡,它确实是不世绝学,但落在你手上…… 嘖,它不过是套健身运动,顶多比五禽戏强一些……唔,说不定五禽戏还稍强一点……」
  那人说著,侧头思索起来,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两者孰强孰弱,但对於这番话,虚江子没听得很认真,因為不了解白虎拳术的人,确实就会有这样的误解,觉得它不过是在模拟动物的动作,不算上乘武术,只有真正深入修练的人,才会了解它内含的真意。
  以势凌人,当日若非太阳王亲自阐释,虚江子怎也无法想像,武术中还有这样的一个天地。势近於大道,大道无所不在,这个道理不只玄妙,实际运用在战斗中,「真气」与「力」可以被挡下,但「势」是无法防御的,能够无视一切真气阻挡,像超级法宝一样佔尽便宜,这种武技若落入眼前之人的手裡,后果可能比魔狼之祸还要严重。
  「看你那副窝囊样,是不是以為我在唬你?你从别人手上继承了东西,就只懂得傻傻练下去,有没有想过这套功夫是对是错?适不适合你?它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那人摇头道:「太阳王若还在世,看见你这不成材的模样,气也气死啦。以势凌人,这确实是白虎秘拳的中心思想,但如果你使来使去,永远都只懂得模仿猴子跳、野豹跑、狮子唉唉叫,那也别再学人战什么战了,直接拎个破碗,到天桥底下杂耍卖艺,最起码不愁温饱啊。」
  「你……」
  虚江子心头大震,脸色骤变,不是因為这番言语太过毒辣,而是对方直接说出了「以势凌人」四字,这是白虎秘拳的核心要义,太阳王不可能传给别人,自己也从未转传他人,他又是怎会知晓的?
  「唉,天下武学,殊途同归,招数变化虽是无穷无尽,但练到极处,由武而入大道,万法归宗,无非就是那些道理,太阳王悟得出来,难道其他人就不如他,领悟不到?你也算是当今世上的有数高手之一,这种事……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当这是可以永久保密的专利吗?」
  那人说著,脸上露出一丝倦色,看来略显苍老,似是一种疲态,但看在虚江子的眼中,这个应该已经步入老年期的男人,非但与年老力衰扯不上关係,自从识得此人以来,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他的距离竟然这样遥远!
  世间武学,万流归宗,这个道理虚江子也会说,但了解道理是一回事,要实践到这种地步,简直是匪夷所思,难道就只是一句「悟性高」,就能从籍籍无凭之中,悟出白虎秘拳的至高之理?
  那人看了虚江子一眼,嘆道:「太阳王的白虎秘拳,是前代白虎族主手把手教学吗?还不也是翻资料、模拟推想,这样研究出来的,我和他打过一次架,和你也拆过几次招,再加上这些年裡閒来无事,蒐集白虎一族的资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 足够啦。」
  说著,那人向虚江子挥出一拳,拳路平凡无奇,速度却快得异常,其势如豹,挡架同时,一股封锁不住的大力涌来,将虚江子迫退半步,正是他自己最拿手的豹之拳。
  自己视若重大秘密的白虎秘拳,居然已為对方所悉,还充份掌握,虚江子心中震骇得无以復加。…… 原以為,这些年的修练,与他之间的差距已经拉近,想不到…… 居然被甩开得那么远……
  可是,既然此人已练成,為何要特别向自己揭露此事?以他的个性,绝不可能就為了炫耀,特别跑来对自己说这一点,应该还有什么目的才是……
  「唔,以势凌人,超脱表面招形,这是由武步入大道的第一步,方向没错,但只能算是踩在台阶上。以你的状况,太阳王当年传你这拳术,应该是先教你百兽之势,以此领你入门,他自己的境界不只如此,但為何你习艺多年,一直还只停留在百兽上头?」
  虚江子听到这裡,若有所悟,回想起当初在楼兰监狱,太阳王传授自己白虎秘拳,他所挥出的拳势,虽是兽形,却又具有一种浑成自然,彷彿天人合一的气势,若说秘拳的初阶是模仿野兽,太阳王的境界就像是一座森林、一片原野,他所挥出的拳势,百兽之势蕴於其中,自然幻化,和自己完全是不同的境界。
  「唔,你好像明白一点东西了,很好,百兽之形,只是白虎秘拳的初阶。四灵之民的武技出自同源,单单只是学猴子跳狮子鬼叫,这种武学是无法和凤凰七绝、天子龙拳比肩的,你要把自己部族的武学发扬光大,就要朝下一阶前进。」
  「……」
  「当然啦,现在兵凶战危,如果让你回去慢慢思考、参悟,你等一下可能就被你弟弟活活打死,虽然这也没啥大不了,但老…… 呃,老夫我今天跑来说这些话,就变成白喷口水,很没意义,只好直接告诉你了。」
  那人轻咳两声,正色道:「以你的资质与悟性,若是今天我不提点你,你大概要花十年光阴,才能想通这些,所以,在你的生命中,有十年时间是属於我,必须听命於我,这么说,你同意吧?」
  「……」
  虚江子无言,只是沉默地举起了手,嚣张地比出了中指,既然有免费东西可拿,傻瓜才会笨得去交易。
  「…… 奇怪,这个答案怎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那人耸耸肩,道:「无所谓了,要玩驱虎吞狼,总得花点本钱,你仔细听好了……」


第八章 援兵如梦 并肩作战
  不速之客的到访,為虚江子送来了大礼,不只留下了白虎秘拳的进阶之路,还告知了修罗劫可能產生的破绽,让他在面对修罗劫时,能够更多几成胜算。
  即使是驱虎吞狼,做到这一步也过火了,虚江子无法理解,对方為何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承担这么大的损失?而当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眼前人,那人大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理由你不也知道吗?喔呵呵呵呵,因為老夫现在是个好人啊,你得道多助,在紧要关头有个好人来帮你,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些话,虚江子一句也不信,他从未忘记过这人的危险性,和此人相比,魔狼简直无害如幼童,然而,他也不需要特别去点破,毕竟逼虎伤人是很愚蠢的事,尤其是对方摆明过来便宜大放送的时候。
  「…… 这些你大概理解就行了,今天行程排太满,搞定你这边还要赶场去帮技术人员,喔,差点忘记,你就想办法撑久一点吧,我试著去帮你找件兵器,入手之后,捅人的前一百下算我的,记得要感谢好人啊,哈哈哈~~~」对方就这么大笑著扬长而去,虚江子只有瞠目结舌的份,而在稍后的战斗中,哪怕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他脑裡始终都有一个角落,在琢磨那人的话语。
  与虚河子互殴时,他隐约想通了点东西,只能意会,无法言传,那一瞬间的体悟,令他轰出了那一击,準确地攻破了修罗劫一瞬间的弱点,重创虚河子。
  一击得手,虚江子的喜悦并不强烈,他觉得,自己出手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近似当年的太阳王,气势磅礡如山岳,一拳击出、一腿踢出,就有山崩地摇之威,远远超越百兽之势的威力,和之前相比,确实大大突破,但…… 好像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是这份不对劲的感觉,让虚江子在击退虚河子后,仍处於迷惘,思绪混乱,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来,而当虚河子取得河图,强势反扑,力量不住倍返增强后,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大力,遇山摧山,岳阻碎岳,虚江子新掌握的力量也显得不堪一击,令他陷入绝境,不得不进行反思。
  总觉得…… 自己对这门武技尚未真正掌握,还有些什么关键的地方没有把握住,可以挖掘出更高深的东西来,但…… 问题在哪裡呢?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理解错了?先前的揣摩,是以当年的太阳王為范本,试著去接近他的境界,这个尝试获得了相当的成功,但若自己有错,那这条路就不对,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到更接近原点的地方?回归那人的一席话?
  『…… 势通於大道,而道…… 存於万物之内,山川流水是道,花开鸟鸣是道,日月星辰是道,妖魔鬼神是道,无处不在…… 』这段话,听来语意深长,蕴含至理,其实完全没有意义,河洛剑派本就是修仙求道的门派,像这样似存至理的空泛大话,虚江子以前在不周山上每天都可以听到几十次,若单单只是这样,这些屁话没有任何帮助。
  『以势凌人,你要借的势到底是什么?势通於大道,大道又是什么?世间修道之法何止千万,最终所求无非是回归本源,本源即是万灵,你能与万灵同在,化為一体,自然能掌握生生造化之变,天地风云,万物生灭,尽随你驾驭,為你所用,所谓白虎之拳的真面目,当為万灵之拳。』这番解释,才是整段话的精要所在,也為白虎秘拳的真面目下了定义,虚江子最初不是很能理解,反覆琢磨,只是约略把握到一点东西,却说不清楚,唯有以太阳王当年的拳势為目标,尝试揣摩,但此刻被虚河子疯狂增幅的毁天大力压著,四肢百骸无不剧痛,彷彿随时都会四分五裂,命悬一线之际,他微一仰首,看见烈阳当空,炽烈的阳光直射眼中,陡然间心中一片清明。
  「是了!万灵万有,生生造化,既已得势,何必凌人?就是这个道理!」
  剎那间,虚江子明白了很多东西,除了武学之外,他驀地发现,白虎一族的万灵之拳并未失传,早在很多年以前,先人便将拳法精要带入中土,与河洛剑派的武技相结合,只要能悟通最后的那个道理,自然便会知晓。
  天人合一,当自身与万灵连结,融入整个世界,肉身所负荷的极限,就再也不是极限,挡不住的力量本就没有必要去挡,万灵之拳包罗万有,绝不只是单单会猛攻的技巧……
  「你死到临头,鬼吼鬼叫,以為这样虚张声势就有用吗?」
  虚河子听虚江子突然叫了那一声,说的话令己似懂非懂,心头一惊,更是恼怒,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掌力再催,寧愿冒著肉体高度负荷的风险,想要连发四道掌劲,层叠冲激,一举把虚江子给震死,但第一道掌劲甫发,却发生了难以想像的变化。
  一直以来,虚江子的抵御,都是真气凝固、坚实,既似一座不会移动的巨山,又好像一颗拥有绝对硬度的石头,因為实在太硬,密度又太高,所以能在怒涛般的疯狂掌力下长时间支撑,若要将之摧破,一是把力量高度集中,将坚石或是刺穿、或是切割,一是持续打击,时间长了,石块自然粉碎。
  以高倍数槓桿操作河图,需要全神贯注,虚河子佔尽上风,却也是竭尽所能,才勉强驾驭这股脱韁野马似的力量,已经没有餘力将之集束於一点,只能不住鼓动掌劲,要让虚江子粉身碎骨,然而,忽然之间,掌上另一端的感觉完全变了,不再是伟岸如山,坚实不可摧,而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碰触不著,什么也不存在。
  明明人就在眼前,与自己手掌相黏贴,自己却偏偏感觉不著,虚河子错愕之中,第一重掌力轰发出去,便犹如雪入炭炉,顷刻间点滴全无,什么效果也没有,彷彿一掌打在空处,累得虚河子运劲失当,若非他修為高绝,这一下便会反受内伤。
  「奸贼!居然还使这一手!」
  虚河子对这感觉并不陌生,太极心诀化劲、卸劲的技巧练到巔峰,就有这样的效果,但河图倍增之力,便是自己以太极心诀全力化劲,也不可能完全化去,虚江子的太极心诀修為弱於自己,情形只会更糟,说不定已经因為这一下,受了致命内伤。
  下一刻,虚河子立刻知道不对,若以太极心诀化劲,被卸出的劲道必定有个宣洩处,以眼前情势而论,虚江子脚下土地势必给炸得稀烂,大片土石被翻掀上天,这都是应有现象,但虚江子除了仍被迫得飞速倒退,周围并没有太多异样,甚至就连脚下剷起的泥土都变少,而虚河子掌上所感觉到的,也不再是坚实或空无,是像掌力直击入大地,既厚实又旷远的奇特感受。
  剎那之间,虚河子眼前的敌人,从山巖变成了大地,错愕中他第二、第三重掌力一起发了出去,就与之前一样,什么破坏效果都没有,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觉得自己如在梦中,更怎么都无法理解,快要被自己击毙的虚江子,是怎样化解这三道掌力的。
  虚河子想不通的事,虚江子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悟通万灵奥秘的他,只是变化了自己的势,从山岳变成大地,当掌力及身,便如大地一般负载承受。河图倍返之力,如果只是单纯卸於脚下,一定会搞得地裂尘扬,而卸之不尽的力量则会反伤自身,但领悟万灵之理后,以大地之势承载的力量,瞬间散於方圆百里的地下,片尘不扬。
  大地无限的旷远、辽阔,不管是什么巨大天灾,雷击火烧,最多就是将地面打凹、打裂,但随著时间过去,终将回復如初,虚江子借取其势后,这才深切体会,较之於山,大地方是真正不可动摇的存在。
  地之势,用於守,固然妙用无穷,但要与敌人正面一拼,又该如何?虚江子想起那人的话,不拘於百兽、不限於山川,日月风云,妖魔鬼神,均可為势,均属万灵,一念及此,虚河子的目光上瞥,看见悬掛在天上的太阳。
  心随念转,太阳之能自天上疾引入体,与虚河子紧紧相黏的手掌,骤然生出高温,彷彿一块温度飞速上升的铁板,周围空气被点燃,生出熊熊烈火。除了这焚天煮海的高温,还有一股强悍无匹的沛然大力,如烈阳般刚猛雄霸,与火燄一同袭向敌人。
  虚河子正為著连续三道掌劲击空,错愕不已,眼前身影一下笼罩在大火球内,熊熊烈焰,威不可当,直迫过来,心中大骇,最强的第四道掌劲一下猛推出去,与敌人正面对撼。
  两股至绝力量的正面对拼,造成的结果,百分百是毁灭性的,附近的魔狼感觉到状况不妙,想要逃躲,脚步才动,已被扫向四面八方的高温风暴追上,在惨嚎声中烧成焦炭,碎裂坠地。
  魔狼的钢铁身躯尚且如此,其餘的砖瓦建筑更不在话下,眨眼间灰飞烟灭,数十米方圆内生机尽绝,夷為一片焦土。
  横扫出去的餘劲威力惊人,虚江子首当其冲,滋味绝不好受,在两劲对撞的同时,他脑中出现很多念头,最先冒出来的一个,就是他明白太阳王化身為烈火的那套神技,是从哪裡领悟出来的了。
  万灵之拳的烈阳势,就有著那套神技的影子,虚江子肯定,若自己有楼兰一族的血统,能把火焰威力进一步提昇上去,就可重现当初太阳王的神技,只是遗憾,这个理念只能交由流有凤凰血的传人来实现了。
  跟著,虚江子胸口剧痛,有种心与肺被一口气打成稀烂的感觉,重创在这一击正面硬拼之下。如果一直维持大地之势,伤害绝不会如此之大,甚至有可能完全化去这一击,但自己一念之差,选择硬拼,终於造成了这苦果,这显示万灵之拳虽然包罗万有,却绝非万能,自己绝学初成,未能完全掌握,运用失当,幸好,虚河子那边所受的伤害不会比自己轻,甚至连掌上的吸黏之力都消失,正好可以撤掌后退。
  假使一切能照这样进行,那后头的事,就是各自受创的两兄弟,分别退开,拉远距离,运功疗伤镇痛后,再来继续比个高低,虚河子之前就已受创,只是强行将内伤压下,这一路上以高槓桿运使河图,肉体负荷沉重,再挨上这一下,内外伤势必然连锁爆发,相比之下,虚江子的情形好得多了。
  然而,当虚江子想要往后跃走,拉开距离,却骤觉前方传来一股大力,令他心神剧震,明白自己低估了弟弟的决心。
  先前的估计应该都正确,连续受创后,虚河子再也压不下本身的伤势,而已经有了觉悟的他,绝不甘心就此失败,所以拼上一切,再次发动了河图异能。
  倍返异能发动,所反弹的…… 当然就是两兄弟全力对拼的这一击。两股至绝力量正面对撼,相互抵销了一部分,餘下的仍是相当惊人,虚河子一瞬间放空防御,将这股力量引导、承受,再以河图增幅倍返。整个过程不足两秒,这股力量在虚河子体内停留甚短,否则他早就活生生被震死,别说发动倍返。
  儘管时间只有两秒,却已令虚河子伤上加伤,尤其是太阳真火侵入经脉,这个伤害非同小可,普通的气劲可化可卸,这种高温形成的属性伤害,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化去的,单单只是这一下,虚江子就难以想像,虚河子受到多大的伤害。
  不过,他已经没有那个餘裕去想弟弟的安危了,由河图倍返弹回来的纯力量,虽不带火焰高温,却比之前两股力量对撞时还要强上一筹,如此强绝的大力,虚江子右臂骨骼段段碎裂,多处伤口鲜血狂喷,整个人断线风箏一般被拋了出去,重重坠地。
  一击得手的虚河子,站在原地不动,情形却绝对好不到哪去,眉髮尽焦,全身上下冒出裊裊轻烟,站立片刻,一张口似乎想藉吐血化去体内伤害,可是一口瘀血未及喷出,就被高温蒸发,伤害加剧,终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两兄弟一轮生死拼斗,过程中或借助法宝,或一再突破,双双都超越本身极限,把力量推至一个新层次,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各自躺倒一边,无力起身。
  要说谁伤得比较重,这个委实不好比较,但若说心头的挫折感,那肯定是虚河子拔得头筹,十几年的苦心筹划,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準备,实际打起来,居然落得这样收场?真是想想都要吐血。
  如果真是虚江子的拼死奋战,让局面翻盘,那也就罢了,偏偏不是这样,这场战争从头到尾落入旁人的算计,那人虽未真正现身,但他的气息却无处不在,虚江子临阵突破、知晓修罗劫的破绽所在,想必都是他的设计,自己天衣无缝的计画,至此被他完全破坏。
  「哼!老贼……想借刀杀人……这样就想弄倒我,没那么简单……」
  虚河子心中忿恨,自身伤势太重,要再和高手拼斗,断无可能,别说跑来一两个任徜徉、孙武级数的高手,就算来一头发狂的魔狼,自己都非死不可。手中最后一张底牌的代价太大,不可妄用,若不儘快撤离,自己搞不好真要死在这裡,貽笑大方,只是…… 撤走之前,有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做,至少…… 先杀了虚江子再离开。
  打定主意后,便是行动,虚河子有一个地方比兄长佔便宜,河洛剑派修仙炼丹,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丸炼成不少,其中不乏有急速疗伤止痛,回復体力的大补神药,虚河子身為掌门,参加这么重要的战役,当然不会没带,这时连忙吞下半瓶,运功疗伤。
  两大高手躺倒地上不动,默默运功,周围的一切生物早被杀灭,就连魔狼群都畏惧这一区战斗的破坏力,远远避开,不敢靠近。时间分秒过去,突然,虚河子率先站起,手掌一挥,劲风破空之声有若风雷,已经抢先回復几成力量。
  虚江子见到他先站起,心中一寒,自己经脉的状况一塌糊涂,刚才那一击的伤害实在太大,一臂完全废掉,经脉也有多处被震断,残餘的真气仅能护住心脉保命,别说一时三刻没法起来战斗,就算有十天半个月调养,恐怕也是无用。
  「哈哈哈哈哈~~~~到底是我赢了!」
  虚河子大笑出声,缓步走来,脚下摇摇晃晃,任谁都可以感到他的虚弱,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近过来。
  要命的危机迫近,虚江子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但看见弟弟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犹自冒著烟的血污伤躯,步履蹣跚,彷彿随时都会倒下,虽然还是个活人,看上去却像是一具残破的活尸,没有多少生气,只是凭著一股怨忿执念,驱使著身体行动……
  堂堂河洛剑派掌门,应该是中土最受人尊崇、敬重的大宗师,更别说虚河子少年得志,是何等英才?怎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怎能…… 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些念头在脑中出现,虚江子感到一阵心痛,这不是為己而痛,却是為了虚河子,还有曾经生死相依的兄弟情,弄到今日这等地步而难过。是不是…… 过去有某些地方,如果自己做了不同的抉择,就能避免今天这一幕的发生?又或者,一切早已天命注定,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最终都还是会走到这个结局?
  「唉……」
  虚江子停止调息,用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撑起身来,不是為了反击、挣扎,只是不想这么傻傻地躺著被杀,如此死法委实难以接受。好不容易半坐起身,虚河子已经来到面前,手中持著一柄不晓得从哪裡取来的短剑,短剑很锋利,寒气逼人,但即使没有这把短剑,他也是能杀人的。
  「我想提个要求…… 」虚江子已无力解释多餘的东西,至少在这最后一刻,他希望自己的表情看来从容些,「可以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吗?」
  「哪有如此简单?你……」
  虚河子情绪激动,突然想起自己本来的计画,是要在虚江子面前,屠掉他所有的亲友、部属、子民,令他痛不欲生,然后才将他残忍地处决,现在弄成这样,復仇大计可以说全面崩溃,如果当初自己要的只是单单杀他就好,何须策划这许多年?
  不过,气恼归气恼,现在也没有那种把人放开,从头来过,满足报復快感的餘裕,虚河子举起了手,预备挥剑取命,只是…… 短剑刚要挥动,他与虚江子目光相接,骤然发现,兄长的眼神中有著遗憾,却没有畏惧、没有惊恐,更没有做错事的悔疚,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和自己相比,他的眼神是那么清澈与正气,一如当年……
  剎那间,虚河子胸口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有些疑惑,自己会不会在什么地方做错了?除此之外,他感到一种不应有的心痛,自己和这男人明明已经恩断义绝,為何在即将要取他性命的一刻,心……会痛?
  复杂的问题,其实有著简单的答案,只是虚河子不愿深思,而且在他挥剑的瞬间,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奸贼!不会让你再害人了!」
  这一下似曾相识的吼喝,正气凛然,听在已伤疲不堪,精神恍惚的虚河子耳中,瞬间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那个自己毕生的恶梦,从地狱回来了,只是他也不是普通人物,心神瞬息寧定,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更觉得奇怪,因為以那小子的伤势,甚至还重过自己,怎么可能这样快就龙精虎猛地跑来此地,大喊大叫?他来了,那城头上又是怎样的光景?
  心念转动,虚河子的重伤拖累反应速度,动作稍慢,还未及回身,后方强猛劲风袭来,背心剧痛,整个人身不由主地被踢飞出去,摔坠向十数米外的另一头,竟无半点抵御之力。
  「呃!」
  一击得手,孙武自己也错愕莫名,怎都想不到,敌人大头目就这么被自己踢垃圾一样踢飞出去,过去自己和这种级数的绝顶高手战斗,可从来没有这样威风过。
  不仅如此,不知是否太极心诀的化劲技巧太过奥妙,自己踢中虚河子的瞬间,竟无一丝护体真气反激,就好像踢在没有武功的人身上,要是自己多加点力,踢的位置高一点,彷彿就能把他脑袋踢爆,这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直到看见虚河子重摔落地,还有他身上不住冒烟的情况,孙武才大致理解,这场战争对敌我双方都是一场严苛考验,所有人都打到重伤,伤到不能再起,却又用各种方法强压下伤势,勉强挤出战力来…… 大家都是人,都是皮包骨肉血,什么不得了的深仇执念、王图霸业,非要搞到这样不死不休?
  孙武是靠特殊药物强压伤势,如果药效过去,别说战斗,孙武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在,所以他很了解时间的宝贵。只是,看虚河子的狼狈,还有他坠地后久久不起的样子,孙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上前去,补上两脚,把敌人彻底摆平。
  不应有的迟疑,但孙武还是决定先看看虚江子,确认一下他的状况,「前辈,你……」
  看那满身是血的惨状,「还好吗」三字实在问不出口,反倒是虚江子还能挤出一丝苦笑,「还撑得住,说不定还没有你伤得重…… 你别愣在这裡,虽然不用赶尽杀绝,但我们现在是弱势一方,起码先控制住局面,不让敌人翻盘。」
  彼此都是一样的个性,一样的优柔寡断,虚江子自然晓得孙武的顾忌,出言提点,孙武也明白过来,转头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虚河子躺在地上不能动,却好像发出了什么命令,正有七头魔狼朝他那边赶去。
  若让这七头护卫抢到虚河子身边,那就极难对付,孙武飞奔出去,想要先制服敌人,可是脚才刚跨出,却感应到一股波动,迅速由远而近。
  「糟!」
  孙武连吃过大地震波的亏,早已是惊弓之鸟,第一时间顿足於地,以力量散发反向震波抵御,想要护住自己与虚江子。
  「……大地神戟?」
  虚江子心头大震,险些真气走入岔道,走火入魔,他没有忘记神戟触地即伤的特性,只恨此刻浑身酸软,平躺在地上,连站也站不起来,不过,虚河子倒在这裡,心眼宗之内又是谁在使用神戟?这道震波…… 感觉并不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另一边,虚河子则是莫名其妙,在自己的计画中,魔狼异变完成后,大地震波就不可能再出现了,河洛剑派之内或许还有人能使用神戟,但心眼宗之中是没有的。既然没人能用,為什么还会有大地震波出现?
  一时间,虚河子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跳起来躲避,却也同样因為伤重乏力,起不了身,稍一延迟,震波已经由地面穿透身体。
  这股震波,明显与正常的大地震波不同,不带有伤害性,反倒与之前令魔狼异变的震波有些相像,震波透体瞬间,在场所有生物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彷彿灵魂被震离了躯体,接著,又一道震波,彷彿来自天外,灌顶而入,与先前的震波有所不同,却又似同出一源,两股震波结合,形成音震涟漪,没有人能够保得住脑中的思想。
  不晓得过了多久,虚河子首先转醒过来,发现本来朝自己奔来的魔狼,好像有了些不同,具体是什么变化还说不上,却已经令自己有不祥的预感,此时此刻,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意外了……
  「臭道士!」
  少年的怒喝声,随著他的奔跑一同快速逼近,看眼前这形势,魔狼还没回復清醒,肯定来不及阻截,自己莫说与这小子一战,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若是落在他手裡,那无论外头魔狼还有多少,这场战争都是自己输了。
  不胜,已经是绝难接受的耻辱,败…… 自己这十几年的人生算是什么?哪怕是即刻死了,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都一起死吧!」
  虚河子怒吼声中,从怀中取出一颗红色东西,张口便吞服下去,孙武看见了这一幕,暗忖敌人该不会是眼见不敌,想要服毒自杀,但以他的个性、身分,照说不该走这一步。…… 只有虚江子,感到了一阵刻骨的寒意,他同样不知道那颗红色东西是什么,可是…… 十多年前,他曾在天妖手裡接过一颗同样的东西…… 直到半天以前,拿去和人做利益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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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本卷简介】

    骨肉相残,不论胜败,都是人间至痛。? 虚河子和虚江子、孙武之间的激烈混战,在他吞下了阿鼻血后,是否生死立见?
  身穿厚重斗篷的两名陌生人,為何能让数千魔狼群窜逃?他们又是谁?? 隐退江湖已久的三美神,究竟为了什么事而现身?
  天空中,巨大的岛屿在万道金光裡浮现,这丠次,是命运之神眷顾?还是死神的最后复仇…


第一章 浴血轮回 炼狱修罗
  有过几次伤在大地神戟之下的经验,孙武对大地震波非常忌惮,即使已经有了反向抵消的法门,他还是对大地震波心有余悸,刚才那一阵波动贯地而来,却出奇的没有任何杀伤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纵使心中困惑,少年还不至于忘记眼前的处境,忘掉那个太过危险的存在,所以震波一平复,他就飞身撺出,直攻虚河子,想要先解决这个动乱的源头。 动作太快,有好也有坏,至少……如果不是这么一下,虚河子还不至于立下决心,冒险行那最后一着。
  「都一起死吧!」
  虚河子将一枚红色的圆珠,放入口中吞服。以情势而论,谁都晓得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等到这时才吞服,河洛剑派擅长炼丹,着名的奇妙丹药起码数百种,除非是炼丹者自己,否则谁能一看便认出那是什么东西?
  只是,在场的另外两人却认得,虽说不是太清楚,但他们都对这东西有印象,也都在自己的人生中,与这红色的圆珠有过交集。
  虚江子还记得,当初天妖赠与自己的礼物,就是这样的一颗红色圆球,那件异宝非石、非金、非果实,奇特的血色光泽,自己从没有在别处看过,现在虚河子手中的那一颗,尽管在色泽上有些差别,但应该就是同样的东西没错。
  这些年来,自己不是没有试图弄清楚那是何物,只是此物来历奇特,得自天妖,恐怕不但是不凡之物,还是不祥之物,自己又做不出给人看完以后,杀人灭口这种事,所以也不好直接找人来问。
  若是让妻子姗拉朵来鉴定,是很有可能辨认出此物来历,但只要考虑到她的个性,虚江子就不敢将此物交到她手里,甚至连让她知晓此物的存在都不敢,多年来一直保守着秘密,所以当「那个人」在沙漠中,提出以此物作为利益交换的条件,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他如何知道此物在自己身上?自己尚且不知道此物为何,他知道吗?
  现在看虚河子一下子就把这东西吞服下去,虚江子心头剧震,感觉到自己的失策,更开始有一种极深的恐惧。
  和虚江子相比,孙武这边的情形就简单得多,由于距离靠得近,尽管他也不认得这红色圆球的外形、颜色,却能够感应到那颗红珠散发的波动。明明是死物,却能象生物或运作中的机械般,散发能量波动,这显示其中蕴含着强大能量,而自己恰好认得这个波动。
  在桑德族的地下时,孙武曾在结界外感受过类似波动,身心受到洗涤,体内的重伤更因此痊愈,那种奇迹似的效果、重获生机的感受,给自己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鼻血!
  这个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其物的东西,其实就是四灵之民的源头,始祖之人的血液,这个来头非同小可,只要看与四灵之民沾边的法宝、武技,哪件不是惊天动地,就能想象阿鼻血蕴藏着何等威能。更何况,传闻中,当年天妖就是得到了阿鼻血,才拥有那样一身鬼哭神号的绝世武功,如今此物落在虚河子手里,其后果……
  孙武晓得厉害,飞扑冲上去,试图做最后努力,左手探出,扣住了虚河子的咽喉,堂堂河洛剑派掌门,当世三宗之一,竟然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软软地瘫着,任他一爪扣在咽喉,模样之狼狈,只怕虚河子一生从未有过。
  这一爪固然威风之至,但孙武的心却笔直往下沉去,因为落入自己掌中的虚河子,正以一种嘲弄的目光,冷冷瞥视自己,而自己也很清楚终究迟了一步,阿鼻血已经给这人吞下,直入腹中。
  刹时间,孙武脑里一片乱糟糟,第一个在脑中出现的念头,就是不知有什么催吐的方法,能让虚河子把东西吐出来。
  对于很多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来说,少年的想法简直可笑,此刻分秒必争,即使阿鼻血已被吞服,还是有办法可想,只要在其被消化之前,开膛裂腹,那么不但能阻止吞服,甚至还可以将阿鼻血抢到手。若是换成西门朱玉在此,压根不会考虑什么阻止吞服,一出手就会挥剑断头,只要先把人给毙了,阿鼻血吞下再多也没用。
  孙武也晓得情势紧急,但由于思考模式不同,他晚了几秒才想到这个方法,又犹豫了两秒,这才做出决定,告诉自己必须下手,不可心软留情。考虑到他的个性,这个反应时间其实不算慢,只是……很可惜,最后的挽救机会就这么失去了。
  阿鼻血不是药物,与生人肉体结合的速度,远比普通药力行开要快得多,不足十秒的时间,阿鼻血已经发挥作用。在血肉异变发生之前,阿鼻血所释放的能量已充盈全身,孙武虽然还牢牢抓着虚河子的咽喉,运劲捏下,却象是捏在一截极粗的钢管上,怎么使劲都捏不下去。
  不仅如此,孙武还感到一股越来越强的反震力量,由虚河子体内发出,狂震着自己的五指与掌心,一秒内就猛震十余次,自己的五指立刻就发麻,失去感觉,给硬生生弹开。
  手指一离敌人咽喉,孙武立知不妙,想要变招进击,可是阿鼻血的能量如日初升,一发不可收拾,将他手掌震开后,更从虚河子体内全面爆发,形成一股强悍大力,将他整个人震弹出去。
  「唔!」
  孙武被震出足足十米,虽然没有受伤,落地时也脚步踉跄,险些跌倒,而虚河子则被一团赤色血光所笼罩,血色光团灿烂夺目,仿佛鲜血最具生命活力时的颜色,谁也无法看清血光之内的情形,只能感到一波波能量鼓动的涟漪,朝着四面八方发散。
  隔着老远的距离,孙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血光之内的那个存在,带给自己极大的压力。自己与当世的几名绝顶高手几乎都战过,可谓经验丰富,照理说,除非对方刻意放出气势威压,否则自己对于普通的气势压迫都已能适应,受到的影响应该不大,然而,这股源于阿鼻血的威胁感,却很不寻常。
  那一团赤色血光,一闪一闪地耀动,光芒越来越强,虽然不至于逼得人睁不开眼,但时间一长,血光益发显得浑厚,竟是有若实质,而且血光每一次闪动,孙武的心便一下狂跳,呼吸大乱。
  「小心!那件异物能够影响心律,不可不防。」
  警示出自虚江子之口,他也同样受到血光脉动的影响,心跳一下急促、一下和缓,即使运功也难以稳定。虽不知道那件邪物是什么,但如此妖异的现象,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笑自己出言示警,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提防,只能喊上一句「不可不防」。
  孙武盯着那阵血光,对于血光越来越显得厚实的现象,他判断是阿鼻血在能量转换的过程中发生质变,使得能量逐渐化为实体,凝成类似结晶的东西,如此看来,吞服阿鼻血之后,不只是治愈内伤,恐怕全身血肉都会产生异变,象魔狼那样得到强化。
  (要是让他出来还得了!跑是一定跑不掉了,拼一拼吧!
  主意打定,孙武一面凝气蓄力,预备发招,一面拖着脚步,尽量靠近那团血光,试图攻击。哪知道,越是靠近血光,心跳就越受影响,一下疯狂激跳,一下又骤然平复,甚至接近停歇,心是人体气、血之本,心跳一乱,孙武呼吸不畅,连运气都运不起来,更别说凝劲发招了。
  当初在桑德族,阿鼻血的神奇效力,曾让孙武在短时间里内伤痊愈,现在这股创造奇迹的力量,由助益转成伤害,杀伤力也是不可思议的大,当孙武竭力强忍胸痛,来到血光十步之内,心脏骤然激跳,剧烈得象是要裂胸跃出,孙武疼得眼前发黑,也顾不上什么准头,奋起体内残余力量就是一击。
  这一击,以劈空掌的形式发出,虽然是残余力量,却并非没有威力,孙武依稀还听见撕裂大气的霹雳声响,有如风雷怒吼,惊天破地。
  (奇怪……我这一掌有那么厉害?我还能打出这么强的力量?
  一个疑问瞬间闪过脑海,紧跟着,他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地飞起,象一张纸片般浑不着力,原本剧烈的胸痛也在瞬间解除,心不再狂跳,却很快被一阵新的痛楚所取代。
  新的疼痛,来自左肩,孙武神智稍定,这才发现左肩已被打穿,胸口出现了一个洞穿伤,伤口不大,却由前胸直贯后背,差一点就要打穿心脏,伤口出血极少,半边灼烫难当、半边冰寒刺骨,是一种相当邪异,兼蓄阴阳两劲的力量,在重创自己的同时,更把自己打得离地飞起。
  「呜!」
  重摔在地上的时候,孙武一股热血从咽喉直呛入口中,满嘴的血味,只不过与一身的痛楚相比,这就实在算不了什么,而在逐渐回复视力的眼中,孙武看见了那个从血光中走出的身影。
  从外表轮廓上看,那个人应该是虚河子没错,至少五官位置一模一样,脸上也没多大变化,但除了这里,其他地方就很不对劲了。
  孙武记得,虚河子的头发没有很长,可是如今的他,一头长发直披至腰际,苍白如雪,全然不复本来的乌亮;与这头白发相映成趣的,则是他怪异的身躯,尽管大致上还维持了人形,有半边身体却完全失去了生气,裸露在外的皮肤皱摺生斑,看来就象百岁老人的身躯,非常可怕。
  这半边身体所失去的生命气息,似乎全数流往另外半边,使得那边的躯体异化,肌肉纠起,壮硕雄武,气血充盈,大量鲜血汇聚,皮肤在阳光下变得有些半透明,隐约可以看见鲜血在血管、腑脏中流动,诡异的现象,仿佛只要稍微动一动,皮肤就会被撕裂,鲜血狂喷出来。
  双臂延展了长度,远远看去,与双腿几乎一样长,怪异的比例,不太象人,倒很象一头充满爆发力的凶猛异兽;手指、脚趾增长后变得微弯,生出利爪,更加深了这样的印象。
  孙武知道这是阿鼻血所导致的骨肉异变,只不过变成这种不均衡的怪样,实在不晓得该算成功或失败。
  「这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子竭力挣扎着站起,惊愕道:「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孙武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知那个最重要的讯息,当下忍着剧痛,大喊道:「前、前辈!他吃下的那玩意儿是……是阿鼻血!」
  「阿鼻血?」
  传说中的绝世凶物之名入耳,虚江子又是一惊,却也为之恍然。孙武除了知道这是阿鼻血之外,一无所知,虚江子却不同,尽管多年来持有阿鼻血而不自知,但他毕竟走过那个时代,听过许多关于阿鼻血的传闻,一听见虚河子吞下的是此物,无数陈年往事瞬间在脑海中闪过,立即想通了很多事。
  众所周知,百年内阿鼻血公开的拥有者,就是天妖。在天妖之前,阿鼻血之名从未在中土出现,即使今时今日,人们只知道阿鼻血厉害,却不晓得阿鼻血到底是何种神物或奇功?虚河子身上离奇冒出此物,唯一的取得之处,就是和自己一样得自天妖,但只要稍微想想现实状况,虚江子怎么也不认为,天妖会将阿鼻血赠与他。
  不是出自赠与,那取得的手段……大概就和他取得修罗劫的手段差不多吧!实在是为人所不齿……可是回忆当年妻子所言,阿鼻血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天妖,也付出了相当久的时间、相当大的代价,才勉强驾驭住,如今虚河子就这么吞服下去,运功消化,前后几分钟的时间,只怕……
  「嚎~~」虚河子紧握双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叫。这声怒吼相当奇特,最初吼的时候,声音不是太大,可是周围的空气剧烈抖荡,形成涟漪,仿佛连空间都被撼动,紧接着,虚河子再吼一声,抖震中的大气涟漪承受不住巨力,骤然迸破,声波化为冲击巨浪,炮弹般轰向四面八方。
  声波无形无质,对于位于五百米外的人,就只是一下震耳欲聋的轰爆,但对虚江子、孙武来说,情形就严重许多,无形的声波竟有若实质,迎面击来,无可闪避,感觉就象自己以高速狠狠撞上了一堵石墙,而且还不是头撞上去,是整个身体平贴撞上,那一瞬间,全身骨痛欲裂,眼前一片黑,险些失去意识。
  还能保持一丝清醒,真是上上大吉的喜事,因为虚河子不是单单吼叫而已;连续几声吼叫仅是单纯的发泄,甚至不是有意为之,在大吼之后,他紧握着双拳,重重击向地面,刹时沙扬地裂,无数的细碎土石夹劲射出,如矢如箭,洞穿周围的一切事物,百米之内,无不遭殃。
  细碎土石含劲射出的威力,当然比声波要强,但孙武两人吃了之前的亏,有了防备,鼓足残余力量护体,总算在这一波土石乱击中全身而退,没有受到严重伤害。前后两波攻击,并未动用实招,甚至不能说是针对性攻击,威力却已如此惊人,阿鼻血的神效,一应至斯,孙武看着那不成人形的妖异身影,心中只觉骇然,这不能算是与强敌作战,因为敌方根本不能算人了……
  「嚎~~」虚河子的痛嚎未绝,一声接着一声,冲击威力逐渐减弱,孙武最初感到诧异,怀疑阿鼻血的效力怎会削减得如此之快?可是看虚河子眼中神光越来越凌厉,到最后简直就是两道直剖人心的冷刃,这才省悟,并非阿鼻血效力衰退,而是随着与吞服者的血肉结合,不受控制的力量也稳定下来,不会吼个一声就造成能量暴冲。
  阿鼻血的能量与血肉融合完毕,虚河子的意识应该也回复清醒,但孙武听着他的嚎叫,觉得里头除了愤怒,更有着极深的悲苦,仿佛正为着异变成这等不人不鬼的模样,又惊又恨。
  哪怕是打倒了敌人,这副模样也是变不回去了;哪怕把所有仇人都杀光了,这辈子也只能以此丑陋模样活下去,之后……何去何从呢?即使有着天下无敌的力量,也不可能继续统领河洛剑派,更别说成就更大的野心了,只怕不用多久,中土、域外的各方势力就会联合起来,将他合力诛杀。
  (这些事情我都想得到,他当然更想得到,那……他现在一定快要疯了,不管以后如何,眼下就会先找个宣泄口……
  最直接的宣泄对象,就是眼前这两大仇敌,孙武稍为一想,就晓得自己的处境实在危险,横竖逃也逃不掉,那就抢在对方出手要命之前,先和他拼命吧!
  (只有一招的机会……
  这是孙武的判断,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一击无功,虚河子自然会反击,届时自己当然是必死无疑,除此之外,眼下体内脏器隐隐作痛,各处骨节更有种快要散架的感觉,这些征兆都在提醒自己,身体就快要撑不住了。
  如果说姗拉朵的紧急处理,效果象是强力胶水,那这具身体根本就只是用胶水勉强黏住,甚至还没有完全干透,碰到大力撞击,结果当然就是散架了。
  现在已经不用顾虑这些,不管后头的伤势怎样严重,那也是能活着离开这里之后才要去烦的事,至于眼前的求生机会……虚河子强悍若此,普通的招数绝不可能威胁到他,天绝剑式、凤凰七绝、天子龙拳、如来神掌……这些绝顶神功在平常状态下,可以击伤虚河子,但碰上这种状态的他,只怕……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道束手待毙吗?或者,干脆再次发动舍利邪能,把驾驭不住的能量一次爆冲,自己就当个人肉炸弹,冲上去和虚河子同归于尽?这个战术实在差劲,说到底,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无视生死的豪侠个性,很危险的事还可以冒险,必死无疑的事……任谁都不会喜欢吧?
  (对了!还有一招,或许可以试试看……
  灵光一闪,浮现在脑中的回忆,是当初在慈航静殿,与任徜徉联手合战银劫时,意外造成的效果,尽管未算完全成功,那一招的威力和反噬也没有真正出现,不过当时给自己的感觉,这一式已经比寻常的神掌来得强,横竖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就将一切赌上去。
  心念一动,孙武不顾满身伤痛,开始催动真气,更小心地引动舍利邪能。自从本身修为渐高,能纯凭一己之力使用如来神掌,孙武就尽量避免再发动异化的魔掌,除了舍利邪能驾驭不易,也是因为下意识地排斥魔掌这种邪门武学,怕这种东西用久了,名声也跟着臭了,沾不上大侠的边还没关系,莫名其妙被当成妖人就糟糕。
  事出无奈,久久不用的魔掌再次发动,孙武一面小心控制邪能,生怕舍利邪能一下爆冲,自己一招未发便粉身碎骨;一面运起本身的力量,准备催发神掌。上次与银劫对战,孙武使用如来魔掌,意外与任徜徉的如来神掌合流,两股背道而驰的相反之力,既结合又排斥,迸发出一股超乎想象的巨大力量,让自负算无遗策的银劫也尝败果,孙武希望能将那时的效果重现出来。
  只是,神魔两力同时迸发,这个构想的本身已经够疯狂,要将之实现就更是难上加难,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运作时彼此的平衡、比例,只要分毫之差,还未伤敌就会先弄成自杀,上次孙武是与任徜徉联手,意外形成了合击,此番却要纯凭一己之力来做,本身又全无头绪,两者之间的难易度,相去甚远。
  更糟糕的是,孙武同时凝运两极之力,尽管身体已经摇摇欲倒,到了崩溃边缘,但这两股力量仍是强悍之至,甫一运起,强大的能量便开始影响周围环境,飞砂走石,气流卷动,连温度都一下骤升,一下又狂降,形成诡异的景象。
  孙武脚边的沙地,受到温差影响,骤然凝成白霜,可是很快又被融解,种种异象,引人注目,连本来目光死死盯着虚江子的虚河子,都把注意力放到这边来,目绽凶光。
  「萧……萧……小贼……」
  纵使发音不清,虚河子眼中的杀意,仍显而易见,他形貌虽变,神智未失,一下就看出孙武此招对自己的威胁性,准备立刻做出处理。
  倘使虚河子出手,孙武就只有被活活打爆的份,神魔之力、阴阳二气,在体内高速运转,极难取得平衡,孙武维持得异常吃力,若在此时受到袭击,哪怕力量不大,只要体内阴阳平衡一乱,自己就先炸开了。
  幸好,虚河子本身的状况也没多稳当,正要举手出击的他,眼神骤变,迈出的脚步也硬生生停下,陷入土中。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绞紧神经的孙武、虚江子,无疑都捕捉到敌人眼中一闪即逝的痛意。之后几分钟的时间,三方陷入沉默对峙,好象谁都没有能力抢先行动,孙武拼命想凝运体内的神魔之力,合流发招,但结果令他又惊又怒,这两股相反的力量非但互斥,甚至开始相互抵销,这样下去,自己还未能发招,这一招就要自行崩溃了。
  虚河子似乎也在默默蓄力,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状,至少在孙武眼中就是这样,而虚江子虽然也在做同样的事,可是老练的他却多看出了点东西,虚河子的喉间缓缓而动,那种吞咽东西的样子,似乎正在把呛喷至嘴边的鲜血强咽下去,换句话说,在短时间内强行融合阿鼻血的虚河子,情况同样糟糕。
  不久,最占优势的虚河子,终究早一步将状况稳定下来,缓举起一掌,正要对孙武击发,一缕劲风自左侧袭来,他警觉到了,可是反应却跟不上,稍慢半分,被那枚击来的石子打中太阳穴。
  石子上的力道不大,即使是肉体异变之前,这一下也无法对他有什么伤害,不过就是微晕一下,更别说此刻肉体强化如兽,莫说石子,就算是被刀剑砍中,也只疼不伤,这枚石子唯一的作用,就只是激发了他的怒气,让他愤怒地瞪向掷石之人。
  「不、不许你伤……呃!」
  掷石出来的是虚江子,这一掷已耗去他积蓄多时的残力,此刻连支撑身体都做不到,瘫躺倒地。虚江子何尝不知这一下不会有效果,只是垂死挣扎,不得不为,而看见虚河子眼中的怒火,他晓得在转移敌人注意力的这点上,算是成功。
  虚河子怒不可抑,决意先对兄长下杀手,左掌上闪动的耀眼红芒,一掌欲发,右方强大压力直逼过来,侧眼一看,一道强光伴随沛然大力,猛地袭来。
  孙武蓄劲已久,但两股相反的力量,不断互相抵消,几乎让他内力虚耗到快要站不稳,但这样过了几分钟,两股力量在抵消的过程中,似乎形成了某种结晶,而这结晶更开始反向凝结周围能量,尽管这结晶细小得肉眼难见,可是从形成的那刻起,就释放出一股巨力,狂震孙武的手掌,震得十指指缝出血。
  若时间再充裕一点,孙武相信自己能把这一式推升得更强,当然,这个估计也有可能太乐观,因为双掌承受的反震力量越来越强,再催运下去,也有可能还未出手,这一式便在自己掌中爆开,所以,看到虚河子要向虚江子动手,孙武毫不迟疑,双掌齐轰推出。
  刹时间,一红、一白,两个巨大的手掌虚相,错落袭向虚河子。虚河子新得阿鼻血,体内力量如腾如沸,早已压抑不住,见着猛招袭来,他不再试图化消敌力,同样是力聚双掌,悍然对击。
  乍然一看,这两掌与如来神掌路数相似,但掌气混乱,仿佛随时都会崩解溃散,甚至无法组成实招,威力有限,然而,这看来威胁不大的两掌,却在轰来的半途中,后者追上前者,两者归并为一,爆发出一道强光,逼得人无法正视,眼中灼痛。
  「喝!」
  虚河子双眼剧痛,目不视物,但感觉这两掌虽然合一,力量却没有本质的变化,当下全力出掌,正面硬撼。


第二章 天外援兵·神话现世
  对于正站在城头上的人们而言,城内的状况他们已无暇关心,眼前如洪水般涌来冲关的阿默兹狼,这才是最要命的东西。
  「喂!丫头,你真的没什么办法?那一大堆魔狼快要冲上来了。」
  站在城头,姗拉朵面对成千上万的魔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与其说是胆大,更接近麻木,若不是她还会向羽宝簪问个两句,那根本就是不知死活了。
  「有办法,刚刚想起来,我好象是会飞的,顶多带着你一起飞上天去就是了,要来吗?」
  「你飞上天可以带几个人?」
  姗拉朵说着,瞥向不远处犹自苦战的任徜徉,再怎么说,自己也不可能独自一个人逃跑。
  「现在不敢夸口,带你绰绰有余,再带一个人还行,更多就飞不上去了。」
  「嗯,那如果要打空战呢?你能带几个人?」
  姗拉朵的问题,让羽宝簪一愣,很快就明白这话的意思,魔狼之中有能够飞行的异种,自己就算能飞上天,这些怪物也会跟着飞上去,届时一场空战难免,而自己如果带着两个人飞行,动作的灵活度必大受影响,连飞都飞不快,更别说和一群魔狼空战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三人一起完蛋!
  这个方法确实行不通,但如果不能带着同伴离开,羽宝簪也没有自己一个人飞走的打算,这做法并不理智,更不聪明,不过……现在羽宝簪已经不想去烦这个问题了,她暗自运气凝力,预备打这不可能有胜算的一仗。
  觉悟,已经有了,但在这样的绝境下,光有觉悟无济于事,幸好,一个突来的变化,在魔狼群攻上城头之前发生。
  一道震波,犹如狂风闪电,从北侧魔狼群的最外围,眨眼间穿透所有事物,直至城内。
  「大地震波?」
  羽宝簪曾受其害,对这感觉自是不陌生,一察觉是大地震波,心中惊愕,想要浮空离地,但这道震波的速度快得异常,几乎是才一动念,震波已至脚下,透体而过。
  「这……感觉不一样……」
  大地震波透体,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羽宝簪讶异之余,更发现这道大地震波的另一异处。
  一道震波,瞬间传送如此之广的范围,发动震波者的修为高绝,难以想象,但除了笼罩范围远得惊人,这道震波的传送途径赫然不只是地下,而是透过空气、透过大地,立体式地朝四面八方传震出去,不仅穿透地底,更朝天空发送。
  羽宝簪等人并没有赶上魔狼异变的一幕,不知道之前也是一道类似的大地震波,使得魔狼产生变化,只是感到这一道震波极不寻常,然而,震波传得虽远,本身的强度却微弱,最多也不过是让人脚下一震,并没有杀伤力,她们一时间想不通这道震波是谁所发?又是为什么而发?
  这个答案很快就浮现在两女的面前,震波往天空发送不久,半空中忽然有了回应,那道震波象是在空中碰着了什么,就象山谷回音一样,竟然全数反弹回来,这种情形,羽宝簪闻所未闻,想都没有想过,而且这些震波除了反弹,更加倍强化,朝各方扩散。
  天空之中,除了厚厚的云层,别无所有,想象不出震波为何会反弹回来,然而,羽宝簪觉得有点怪异,因为今天的天气其实很好,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就只有正上方这一块,有一大片异常浓密的白云,虽说绝顶高手决战,发动猛招时,因为吸扯自然能量发招,经常会影响天象,但……现在的情形并不象这样。
  「难道……」
  羽宝簪未及细想,强化过后的反射震波透体穿过,突如其来的强烈晕眩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险些就跌倒了,旁边的姗拉朵、不远处的任徜徉情形更糟,直接趴倒在地上。
  发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羽宝簪隐约猜到问题所在,这股震波中似乎含有某种讯息,常人接触到不会怎么样,但四灵之民被这震波贯体,立刻产生效果,头晕目眩,全身酸软。
  任徜徉正在与魔狼战斗,他一瘫倒,本来非常危险,但此刻却运气不错,因为魔狼那边的状况更糟,在任徜徉倒下的同时,城头上的魔狼就象得了重病,这些剽悍勇猛的野兽,象是全身力气一下子被抽空,沉重的躯体摔砸在城头,不停地颤抖。
  同样的情形,一样也出现在攻城中的魔狼身上,被两股震波一前一后交错贯体,本来勇悍冲锋,全不知伤累为何物的它们,突然全部脚下无力,在巨响声中摔趴下去,逾万魔狼全部一起栽倒,看上去还真是一幕了不起的壮观画面。
  姗拉朵已经从晕眩中回复过来,叉腰笑道:「哇塞!很有成就感耶!一次有那么多魔狼向我跪拜,超过瘾的啦!」
  「这不是跪拜,你那也算不上成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羽宝簪的脸色很差,刚才她虽然没有软脚,强撑着稳稳站立,但剧烈的反胃感,让她不住想要呕吐,即使是现在,这感觉仍没有消失,而看姗拉朵的表情,她显然没有这种困扰,在最初的晕眩过后,很快就回复过来。
  这个现象让羽宝簪有点纳闷,两道震波的影响,是否在修为越高、战力越强的生物身上越明显?所以自己回复的时间要比姗拉朵更慢,而魔狼群……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一点也让羽宝簪觉得不寻常,那就是在城外四方魔狼全部栽倒的同时,城内的魔狼群却一点也不受影响,还在到处破坏、杀戮,象是完全感觉不到这两道异常的震波,如果说问题不是出在魔狼身上,那么……自天上折射下来的第二道震波,具有指向性,能够控制发送范围?
  孙武、虚江子、虚河子此刻都在城内,似他们这等级数的高手,战斗时稍有异常,胜负立判,可能就是为了避免影响他们,第二道震波的发送范围才会这么诡异,刻意避开了城内。
  「好可怕的技术力量啊!」
  羽宝簪轻声感叹,虽说她不是很了解其中原理,但要把大地震波这样反弹回来,还强化增幅,除非也有一件与大地神戟同级的超级法宝,再不然,就是凭借着机械设备,而且这些设备势必极为巨大,不是普通一部、两部机械,可能要有一、两座工厂那样的规模,综观域外,除了楼兰遗迹,还真想不出哪里符合条件。
  可是,楼兰遗迹距此遥远,而且深埋在地底下的东西,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更别说抬眼望天,天上仍是空无一物了。
  「吼呜~~」城头下再次传来狼群的嘶吼声,刚才攻城的冲锋被打断,本来正在攀爬城墙的魔狼更笔直摔了下去,虽说皮粗肉厚,没受什么伤害,不过摔下去的时候,难免砸到同类,弄得魔狼群中又是一片大乱,直到此刻,倒在地上的魔狼群才缓慢平复,一一站起,发出狼嗥。
  狼嚎之声凄厉依旧,可是羽宝簪听在耳里,却觉得压迫感不如之前,目光一扫,更发现魔狼群虽然重新站起,但一个个气色萎靡,目光涣散,仿佛全都大病过一场,无复之前的锐气,在羽宝簪记忆中,她从未见过这么虚弱的魔狼。
  「这是……」
  羽宝簪知道,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两道震波,只是想不通原理。如果是有人用大地神戟全力发动震波,重创所有魔狼,自己还能理解,但眼前的情形绝非如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姗拉朵冷笑道:「嘿,用大地震波一举杀掉一万多头魔狼?这想法够美妙,以后有没有人能做到不晓得,至少在此之前,史无前例,我也不认为血肉之躯能够做到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充其量……以刚刚那样的强度,传这样的范围,大概就是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确实,以人力将大地震波传遍整座城池,方圆几十里地,所剩下的震波效果,也就是这么点了,但既然没有杀伤力,那魔狼……」
  「哼哼!没有杀伤力的东西,不代表没有别的效果,这……就是有人搞鬼了。」
  姗拉朵朝天上看了一眼,道:「如果说有一种方法,能够瞬间搞定所有的魔狼,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魔狼先天的缺陷被攻击,因此所有的魔狼都无法抵抗,没有半只能例外,但心眼宗研究魔狼多年,如果真有什么先天缺陷,早就该设法补上,不然哪敢拿出来用?」
  「所以,是后天的缺陷?」
  羽宝簪隐然有所领悟,先天缺陷来自天生,后天缺陷就是人为了,自古以来,搞这种秘密研究的技术人员,素来在事成之后会被灭口,而为了自保,制毒的会偷偷做解药,制兵器的可能悄悄在成品中留个缺陷,俗称「后门」,平时不易发觉,但若有什么意外状况,就可以拿来当保命筹码。
  假如心眼宗的研究机构,是由一堆实力相当的学者所组成,相互监督之下,想要使计弄鬼便有难度,然而,要是由某个实力远超余人的天才所主持,一切就很难说了,大的手脚或许做不了,小的谁能防得了?虚谷子就干过类似的事,羽宝簪自己掌管过万紫楼的研究单位,对这类事也不陌生,至于姗拉朵……羽宝簪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定然经验丰富。
  阿默兹狼的这个后天缺陷,在此时被突然触动,一切不可能是偶然,看来,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心眼宗对龟兹倾全力而攻,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大网,也在此时收拢起来。
  羽宝簪大概料想得到,是什么人在主导这一切,自己虽然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完全被屏挡在决策人员之外,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怨气,毕竟,强而有力的援手适时伸来,这个喜悦比什么都重要,自己之前还一度怀疑,会不会已经被上头的人弃之不顾了呢?只是……
  问题还未真正解决……
  「唔,他们做事该不会只做一半吧?」
  羽宝簪的目光望向城下,震波没有第三道,魔狼群仍记得使命,朝着龟兹蜂拥冲来,尽管隐藏在基因之中的密码被启动,魔狼的体能大幅被削弱,但算上之前的强化异变,一来一去,这些魔狼还保有异变之前的基本战力,成千上万头一起冲来,仍堪称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不知道那边有什么打算?」
  羽宝簪摇头道:「我只知道情况虽然好转,但我还是挡不住这些魔兽。 」姗拉朵道:「那就要看看你羽大小姐有多少利用价值了,别的不说,看在你体内凤血的分上,他们应该不至于放任你变成狼饲料吧?说不定,他们再放一道震波出来,所有魔狼就又倒下去,任你慢慢宰割也说不定。」
  这话倒不是全无可能,城头上的魔狼在第二道震波贯体而倒下时,任徜徉强忍晕眩感,闪电出手,河洛剑派两大神器挥动如风,将倒在地上的魔狼,二斩首、穿心。换作是别人,即使魔狼倒在地上不动,光是那寻常刀剑难伤的钢铁身躯,就足够让人束手无策,但任徜徉修为既足,又倚仗兵器之利,这一下猛打落水狗,摆明搬大石砸死蟹,切菜切瓜,手起剑落,再容易也不过了。
  没花多少时间,城头上的魔狼都已被补刀干掉,先前拼死拼活仍难以打倒的凶兽,如今却这么轻易就被杀光,强撑着干完此事的任徜徉,将城头上最后一头魔狼的脑袋砍飞后,几乎倒在地上,大吐特吐。
  「早、早知道会有这种好事,刚才就不用那么拼命了,你……你们两个女人,只顾着在那里聊天,麻烦事全扔给男人,也不会来帮我一下,没……没有良心啊!」
  任徜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不远处正俯视城下的两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倒也不是她们冷血没人性,而是众人各自分工,羽宝簪和姗拉朵的注意力全放在城下,既然知道城头上的危机暂除,也就不用另外花费心思了。
  只是,当任徜徉喘气调息,想要赶快回复气力,好面对紧接着可能冲上城头的另一批魔狼时,他突然发现,靠近自己这边的龟兹城南方与东方,好象有点异常,这两边的数千只魔狼,正因为某个理由骚动着,连阵形都乱了。
  「怎么搞的?又有什么意外?」
  任徜徉运足目力,定睛看去,发现魔狼群的阵形是由外侧往内乱起,换句话说,造成骚动的源头正由外往内侵入,可是不管任徜徉怎么看,也没看见是什么东西引起了魔狼的骚动。
  这种情形没有道理,难不成那两个骚动的源头,都是隐形的不成?任徜徉错愕之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非常荒诞。
  「难道……造成骚动的,只是一个人……不,两边各一个人,有两个人分别攻入魔狼群中,他们……他们想要……」
  这应该是连想都没有办法想象的事,任徜徉正要用眼睛确认自己的想法,却听见一声奇异爆响,自半空中传来。
  乍听之下,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天上爆开了,但是当任徜徉抬头观空,则是看见十几颗巨大火球,划破天际,高速坠向地面。
  「陨石?」
  任徜徉着实惊愕,这不是应该出现陨石的时候,更别说那些陨石的模样古怪,每颗都有两尺多的高度,大小近若马车,分别落在龟兹王城的西方与北方,竟然没有一颗落在东方与南方,这个不寻常的巧合,任徜徉心知必有踢绕,更何况,那些火球着地时的样子,很不对劲。
  巨物从天上落地,造成巨大冲击力,是理所当然,可是这些火球坠落地面,释放强烈冲击波,火焰高速旋转,形成火旋风,一下子就将周围的魔狼扫飞上天。考虑到魔狼本身的重量,还有那如同断线风筝般飞冲上天的势道,任徜徉直觉不妥,最大的可能……火球里头藏着什么。
  同样的怀疑,羽宝簪、姗拉朵的心里也有,而这疑问在火焰散去时,得到了解答,当他们看清楚本来隐藏在火焰中的事物,羽宝簪倒抽了一口凉气,姗拉朵则是差点双眼放光,兴奋得不能自己。
  隐藏在火光之中,从天而降的……是一种大型机甲,通体由金属所铸,外表维持着人形,约两尺多的高度,即使与魔狼并肩而站,都显得威猛,而那厚实的装甲外型,自然更是胜之一筹。
  从外型看来,这些机甲有轻、重型之分,所使用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持刀剑与盾牌的、有持链子枪的、有用流星鎚的,甚至连拿狼牙棒的都有,它们背后、肩头都分别安装着两枝炮管,背后的炮管似乎可以拆卸下来当枪射击,而不管是怎样的外型,只有杀气腾腾这点是不变的。
  机甲的头部,有些罩上了头盔,有些裸露在外,仅是覆盖一层金属面罩,造型各自不一,不过,它们有着共同的菱形双眼,这双眼睛最初黯淡无光,却突然绽放出冰冷的蓝光,紧跟着,这些机甲便动了起来。
  得自始祖之人的种种技术,在四灵之民的手上,有了许多不同的分支,尽管阿默兹狼被誉为史上最强生物兵器,但随着各种技术的不断开发,它们的所向无敌也受到了挑战,特别是在今天,足以撼动它们地位的对手出现了!
  魔狼一直以来给予人们的印象,就是进退如风、力大无穷、凶残嗜血,毕竟和人类比起来,野兽在力量与速度上占有先天优势,象魔狼这类的改造异变生物,力量与速度更远远地将人类甩在后头,别说是普通人,就连习武多年的武者都瞠乎其后,然而,人类强化自我的方法,并不是只有练武这一种。
  在机械的强化之下,人类赫然便能超越原有极限,发挥出强绝力量,这些机甲与魔狼正面比拼,速度与敏捷上是略逊一筹,可是两者的力量一对击,魔狼痛嚎受挫,溃败在机械所发动的巨大力量之下,魔狼的利爪非但给压下,碰到一些重型机甲,甚至连整个狼躯都被扫飞出去。
  两具足足有三尺半高的重型机甲,犹如鹤立鸡群,远远看来特别明显,出力更是大得惊人,魔狼的身形已是高大,但在这两具机甲之前,却如孩童一般,当这两具机甲举起铁柱般的巨臂,横扫出去,周围的魔狼全无抵挡之力,纸片般被远远扫飞,从城头上眺望,每次都可看到四、五头魔狼被扫飞上天,挥手瞪脚,连声嚎叫,而后重重地砸落。
  光是挥动手臂,就有如此神威,冲锋起来的威势更不待言,这两具特大号的重型机甲,一持刀、一持狼牙棒,外壳都是特殊合金的银灰色,头顶则分别绑着一条白布,上头写有大字。
  「特勤机甲队」、「骑士的血脉」,这两行意义不明的文字,似乎就是两支队伍的名字,因为降落地上的十来具机甲,分别在这两具重型机甲的后方列队,会于一处之后,便开始冲锋。
  重炮连轰开路,狼牙棒砸、巨刀挥斩,几道连锁攻击,在魔狼群中掀起一阵血腥风暴,更成功地开出一条血路,所过之处,尽是阿默兹狼的残肢碎块,这点在城头上看得特别清楚。
  魔狼勇悍之至,不畏生死地发动反击,机甲的外壳都是特殊合金所铸,硬度与韧度都是极高,魔狼的攻击虽然在上头增添伤痕,一时却还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好强啊!机械的力量,这也算人类力量的另一个颠峰了吧?」
  羽宝簪缓缓说话,看出这两支小队都正在往城门方向冲,似乎是想要在两边城下集结,用意当然是护卫城内……至少是城头上的人,这还真是让人欣慰,看来在那些下命令的人眼里,自己还是有些份量的。
  可是,羽宝簪也看了出来,虽然这两支小队的战斗力惊人,在魔狼群中势如破竹,数目终究太少,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潮水般的魔狼群给吞没,纵然没给歼灭,也无法有多大作为了。
  「这种问题就不用你我来担心了,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总不会只有你看出来吧?」
  姗拉朵抬起头,远远望向头顶的那一大片乌云。
  烈阳普照,虽然没有狂风,但一直停留在龟兹王城上方的那片乌云,渐渐崩解、分散,没多久就散裂四分,让本来隐藏在云中的事物,暴露在阳光之下。
  大量的火球,在空中拉出火线,笔直往龟兹城外的魔狼群中坠落,和刚才机甲队降落的情形相同,不同之处,则是此次坠落的火球,不下五百之数,同一时间破空坠下,与大气摩擦,拉出火线,交相错落,形成一幕壮观的天火燎原之景。
  而这数百道火线的源头,火球坠下的地方,一座辽阔、巨大的岛屿,在万道金色阳光之中出现,岛上山壑起伏,林木苍郁,奇鸟飞翔,远远看来,俨然就是一片神仙世界,而如此岛屿竟然能漂浮半空,离地万尺,在地面人们的眼中,除了奇迹,再也找不到别的赞叹话语。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座空中岛唯一的名字,就是「神迹」,不过,羽宝簪知道,姗拉朵也清楚,这座空中岛还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一直以来隐藏在重重黑幕后的真实之名。
  「梁山泊。」
  羽宝簪喃喃道:「主宰者的王座,终于正式现世了。」
  同一个名字,对不同的人就有不同意义,姗拉朵同样望着那座空中岛,打从心里生出一股颤栗。
  「好家伙,当初楼兰继圣贝贝尔要塞之后,穷尽手上的人力物力,设计出这座空中岛来,是比空中要塞更壮观的飞行物……啧,造这种东西出来,代价很大啊!」
  姗拉朵的声音听来很兴奋,羽宝簪无从得知,这是因为她看到自己部族的科技传说被完成现世?或者,只是因为某个她想见的人,就在这座空中岛上?
  不过,随着这座空中岛的出现,几百具机甲的同时参战,整个战局已经完全被扭转,梁山泊藏于天上,多年来无涉世事,却不等于没有积蓄实力,这几百具机甲就是其实力的一部分,甫现世便一鸣惊人,以五、六百之数,力敌十倍以上的魔狼。
  「机甲的技术,首见于太平军国的中后期,为了要对付太平军的高手,甚至天妖本人,而开发出了这种技术。 」姗拉朵道:「这些机甲都是有人在内操控的,普通人不行,最好是起码有个五年以上内功修为的武者,机甲会将其内力十数倍强化,给予厚重装甲做保护,再辅以强横法宝作为兵器,便能在战场上横扫千军,虽然还说不上所向无敌,但是……哼哼!」
  羽宝簪对于这类机甲也略知一二,在卷宗记录中,太平军国时期的机甲,还只是一种不成熟的新技术、新武器,不但造价昂贵得吓死人,维修的费用也高,更惨的是容易损坏,即使重要部分有装甲保护,可是本身关节的严重磨损,却成了大问题,再加上当时的战甲行动笨拙,速度上无法提升,实战性能大大打了折扣。
  最有名的一次战役,是同盟会的机甲战队首次上阵,却碰上了独眼石人,半小时之后,整支机甲战队在独眼石人的脚下,成了一堆不再立体的平面废铁。 如此可耻的惨败与技术瓶颈,让这种武器没有机会发展下去,直至战后,各方势力虽然也曾暗中研究,却苦于无法突破关键障碍,未能实用化。
  而今,光是看着那些战甲在魔狼群中冲锋陷阵、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笨重感的模样,羽宝簪心中有数,那些曾经存在的技术问题已被克服,而能够做到这种事的研究主持者,若非背后有超现代知识当做后盾,本身就肯定是此道天才,否则,万紫楼的研究小组怎会十几年都无法做到?
  想到这里,羽宝簪的目光望向姗拉朵,姗拉朵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往天上的空中岛指了指。
  羽宝簪道:「是……她吗?」
  姗拉朵笑道:「当然是她,这本来就是她的强项,当年同盟会开发出来的第一批战甲,全是她的设计。除了她,天下间又有谁够资格完成这研究?」
  这个回答,证实了羽宝簪的猜想,昔日太平军国之乱,名震中土的三美神当中,姗拉朵以研究生物技术出名,龙葵则是专攻七大超级法宝一类的特异物件,至于三人中最负盛名,擅长各类机械制造,作品最多的一个,则是……凤婕!


第三章 鹤立狼群·举世双强
  数百具机甲组成的战队,从天而降,力挽狂澜,顷刻之间,便和本来全面占上风的魔狼群,打成了五五波平手之局。
  战甲之内并非全属机械,而是有人居中操控。尽管机甲的制造技术比太平军国时期优秀许多,但机甲本身的力量,来自于对操作者的增幅,如果要驾驶战甲对抗魔狼,操作者没有相当修为,是绝对做不到的,而这些操作者当然全都是梁山泊的住民。
  梁山泊上的居民,本就是中土的黑道好手,因为逃避追捕才上了梁山泊,一身武功从未搁下,甚至较诸往日还尤有过之,当初纳兰元蝶率领飞云舰,奇袭梁山泊的一役,这群亡命之徒的战力就得到充分印证。
  只是,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刚好在这危急的一刻赶到,从天上降下来救人,毕竟谁都还记得,早在开战之初,那一大片乌云就已停在王城的上空了,换句话说,自始至终,梁山泊都停在王城上空,静观底下的战斗,直至他们认为时机已成熟,这才从天而降,改写最终的结局。
  「真是不够意思,早点下来帮忙会死吗?让我们在这里紧张半天,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姗拉朵抱怨了两声,她自己也知道毫无意义,梁山泊的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出来做慈善事业的,他们的参战,理由只有一个,便是此战符合梁山泊的利益,至少……符合下命令那个人的利益。
  「不管我们也就算了,那个小子怎么也没人管了?他要是死了,难道不会有一堆人跳脚?你总不会告诉我,其实那小子的身边一直都有高手潜伏保护,或者他根本也就是一个弃子吧?」
  姗拉朵略带嘲讽的问话,羽宝簪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做决定的人理所当然不可能来知会她,而她也只能以苦笑来面对。
  不过,即使自己无法参与决策,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孙武的重要性,如果梁山泊准备周详,连这边的战事都插手干预,当然更没理由放孙武一人在里头遇险,多半是另有其他部署,自己也可以不用担心了。
  相比之下,另外两边的情势更让自己好奇,龟兹王城四面中的两面,由数百名机甲战队抵挡魔狼,战得甚为激烈,但另外两边,则是连一具机甲都没有,显然已经另有安排,而自己放眼望去,只看到两边的魔狼群不住骚动,处于极度混乱之中,却看不见骚乱源头为何,实在很匪夷所思。
  「东方和南方的魔狼被什么牵制住?是隐形的东西?或是藏在地下?这两个方向的魔狼,完全没有跑去西、北两面,牵制住它们的东西很不简单啊!」
  羽宝簪轻声说着,眼神陡然一厉,看见东、南两面的魔狼群骚动更甚,本来的混乱阵形,这时就象煮沸的开水一样,从一个中心点向四面八方涌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仓皇逃窜。
  如果是普通的小动物,这种情形在动物界中相当常见,每当凶恶的食肉猛兽来袭,弱小的动物群就会象这样群起奔逃,但此刻在逃的生物,不是什么松鼠、兔子、麋鹿,而是凶猛的阿默兹狼,能让它们这样慌张地逃跑,只说明了对方更胜一筹。
  到底是什么样的强悍生物,让魔狼如此不由自主地产生本能反应?答案在血光中揭晓,随着魔狼群的窜逃,两道傲然站立在战场上的身影,清楚出现在人们眼中。
  两个人,身穿厚重斗篷,分别站在东方、南方的战场上,头套遮掩了面容,除了有一个人特别高大,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其余就无法从这两个人身上找出什么特征来。
  单枪匹马行走在数千魔狼群中,需要的绝对不只是胆量,那两个人尽管身高不同,所穿的斗篷一黑一白,颜色不一,但迈步时所散发的感觉却惊人相似,步伐都不快,很有些闲庭信步的味道,看来是那么地从容,仿佛周围的魔狼群全不存在,毫无威胁。
  不过,对于阿默兹狼而言,这两个男人就是大威胁,尽管他们从头至尾,只是慢慢地踱步,自外围朝着王城走去,没有别的动作,但却不代表什么事都没做,他们所走来的一路上,魔狼纷纷遭殃。
  这两人修练的武术路数不同,所以一路走来,比较高大的那人,周围的魔狼全遭重拳轰击,拳速极快,以魔狼的视力,甚至也没能看清这人如何出拳,身上就挨了数十拳,连骨带肉打得深陷凹入,形成深深的拳印。
  阿默兹狼的抗击力之强,是出了名的,能在它们身上打出如此深的拳印,这一拳哪怕是打在钢铁上都能打烂。不仅如此,「拳劲」本身象是有着生命,着体之后不住加强伤害,撕肉裂骨,只听见魔狼群中不住传来痛嚎之声,大批魔狼被打飞出去,在半空中四分五裂,粉身碎骨地惨亡。
  看不见的拳头越打越快,数十秒后,甚至不再有被打飞的魔狼,所有阿默兹狼在中拳的瞬间,便被打得支离破碎,血肉四处射散,连被打飞的机会也没有。如此霸绝的豪拳,不只打烂了魔狼的骨与肉,更将恐惧深深打入魔狼心中,让他们怀着恐怖,仓皇逃跑。
  从远一点的地方眺望,所看到的景象更为惊人。这个男人怎么出拳,没有人能看见,他双手合拢,藏于袖中,似乎完全没有挥拳的动作,但每次拳劲发出,都不是一头、两头魔狼被打中,而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轰击,环绕他周围整圈的魔狼,一起被活活打爆。
  普通的高手出招,能以高速放出「剑网」、「拳网」,聚点成线,连线成面,一次攻击,就是涵盖一定面积的大范围攻击,但在此人手里,攻击模式已经不只是「网」、「面」,简直就是一个大罩子,零时差、无死角,全方位扫射轰击,无所不至,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
  「好霸道的拳头!」
  羽宝簪为之咋舌,魔狼群被打爆的画面,让她本能地问自己,假若易地而处,换做自己来面对这无可抵挡的重拳,会是什么结果?答案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下场不会比魔狼好到哪儿去,避不开、逃不掉、挡不下、卸不去,力量与速度两皆完败,估计撑不到十几秒,就要粉身碎骨了。
  「败得非常彻底啊……」
  羽宝簪双眼直直盯着黑斗篷之下的身影,即使看不见面孔,却不是一无所获,因为阿默兹狼并非寻常猛兽,不会单方面挨揍,即使被这样的豪拳给全面压制,被逼到极限的它们仍进行反击,试图在数量的绝对优势下,粉碎那个让它们恐惧的源头。
  面对数千魔狼的亡命攻击,纵然身怀绝世武功,拳罩无所不至,但要完全挡下魔狼攻击,仍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当无数疯狂的魔狼,前仆后继地朝目标冲去,却未能损及黑斗篷下的人影,全在拳影之下支离破碎,羽宝簪就知道一切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自己肯定看漏了什么。
  仔细观察之下,答案浮出水面,羽宝簪依稀看见在黑色斗篷之下,散发着冰蓝色的冷光,如同钻石般的清澈光芒,这让她想起中土魔门的一种至高功法,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相形之下,纵横于另一处战场的不速之客,出手就利落得多,凡是冲进他十步范围之内的魔狼,连惨叫的机会也没有,瞬间就被切割破碎,仿佛碰上多柄看不见的绝世宝剑,整个身体不只被大卸八块,甚至被卷绞碎裂,激喷出去。
  刀罡剑气,本属无形,但随着魔狼的血肉碎屑乱喷,剑气的轨道便若隐若现,由城头上居高俯视,看得特别清楚,有五道无形剑气,属性各自不同,或阴或阳,乍现乍灭,轻松屠宰着剑气范围内的所有魔狼,狼群别说是反击,就连想近身都做不到。
  单从杀伤力来看,剑气无疑比拳劲更胜一筹,在数道无形剑气纵横下,魔狼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最靠内圈的魔狼群在数秒内给屠杀精光,尽管较外围的魔狼仍朝内试图反击,却全然无法与剑气对抗,稍一沾着,便轻易给切割碎体。 杀戮的速度,远远快过外圈魔狼的抢入,再加上内圈魔狼的抱头鼠窜,形成的结果,便是白斗篷周围的空地越来越大,全都布满了魔狼群的碎尸,远远望去,一片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同样的景象,也在另一边的城下出现,而站在城头上俯视的人们,则将东、南两面的战况尽收眼底,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尽管此刻魔狼大败亏输,在那两大神秘强人的肆虐下,只有任人鱼肉的分,但谁也不会忘记,就在不久之前,这些号称史上最强生物兵器的凶兽,是如何所向披靡,践踏、残杀阻挡在面前的人类,这些都是姗拉朵等人亲身经历过的事。
  如此强悍的魔狼,那么快就落得如此收场,看起来很荒谬,姗拉朵等人都有不真实的感觉,一切恍如梦境,不过,理智告诉他们,眼前事就是百分百的真实,而魔狼之所以惨败,除了因为落入人类的算计,被层层削弱实力,另一个主要的理由,就是这两名横扫全场的绝顶强人,确实拥有这样压倒性的力量。
  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俱是当世之雄,双双步入绝顶高手的境界,但面对魔狼群,也都还达不到这样的优势,换言之,黑、白斗篷之下的两个身影,实力更高一筹,如此人物,在江湖上何止叱吒风云,简直就是能压倒一切的至尊型人物!
  任徜徉只能猜出其中一个人的身份,对黑斗篷下的那人则全无印象;羽宝簪虽然好些,但看着这两人的出手,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直以来,她对自己颇有信心,更被周围的人视为天才,百年不遇的明日之星,最好的资源、最优秀的功法、勤奋认真的修习,从来都不缺,只要假以时日,自己便能跻身当世最强者之中,与他们一争高下,甚至……超越。
  自己是这么相信的,更觉得这种循序渐进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不妥,绝非狂言妄想,哪知道……自己距离「顶峰」,竟是这样遥远,那两个人的境界……自己就算这么勤练下去,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没把握练得到,甚至……自己心中生出一种颓丧感,隐约觉得这辈子都练不到此等境界。
  这种未战先沮丧的挫败感可不是好事,处理不好,可能成为自己的「心障」,导致修为从此停滞不前,非常要命。侧眼望向任徜徉,从那相差无几的眼神,羽宝簪确认对方有着与己相同的惊骇与挫折感,这已经不是杰出前辈与后辈的竞争,在那两个人的面前,自己的力量简直就象虫子一样渺小……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人家是在打魔狼,又不是打你们,你们不用一副挨了揍的活该表情啊!」
  姗拉朵在旁看得清楚,道:「那两个家伙,固然是当世绝顶人物,一身修为得自非凡际遇,不是想追就追得上的,但你们也不是普通人啊,论资质、比成就,都是天才人物了。」
  羽宝簪苦笑道:「谢谢,不过……听起来实在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安慰?我哪有这种闲工夫,实话实说而已。」
  姗拉朵道:「你仔细看,那个穿白斗篷,他的手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我视力没那么好,看不清楚,但应该有才对。」
  顺着这个指引,羽宝簪运足目力,定睛看去,果然有所发现,在白斗篷底下的那人手上,看见了一只戒指,戒指以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为主体,周围镶嵌了不同颜色的美丽宝石,造型高贵雍容,相当有王者的尊贵气势,一见便知绝非凡物,再从姗拉朵的提示来想,羽宝簪不禁怀疑,此物或许是一件法宝。
  「楼兰一族传承至宝,七宝神仙指环。 」姗拉朵缓缓道:「这是楼兰的超级法宝,它的异能与威力,普通人没法想象的,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当年要不是某个傻蛋脑子发热,一下子热血起来,把它半借半送地交到外人手里,说不定,楼兰就能度过天火之劫,那个傻蛋也不用死了。」
  「谁啊?那个傻蛋是谁啊?」
  提出疑问的人是任徜徉,他确实猜不到那个傻蛋的身份,但羽宝簪已知昔日旧事,看姗拉朵说话时神色有异,此物又是楼兰的超级法宝,循此线索,七宝指环的前一个主人,自然是身亡于天火之灾的楼兰太阳王。
  除此之外,羽宝簪还发现了一点异常,白斗篷底下的那名强人,剑气变化,神妙无方,周围简直就成了一个专为魔狼而设的死亡之地,不住有魔狼为了吞食同族血肉而冲来,尚未入口,自己便给剑气绞碎,鲜血染红黄沙。剑气强横无匹,但比起黑斗篷底下的那人双臂环抱,不抬不挥,拳劲毫无预兆地狂袭八方,剑气仍需要靠五指操控而发,羽宝簪清楚见到,戴着七宝指环的那只手掌,五指仿佛在拨弦弄曲,周遭剑气就随着五指翻扬,快速切斩所有物体。
  然而,不管羽宝簪怎么看,所见到的就仅是如此,看不到更多,甚至自始至终,看不见那人应该存在的另一条手臂,这让她从最初的疑惑,渐渐变成了肯定,蛰伏多时,这人到底是有了动作……虽然这动作确实大了点……
  姗拉朵道:「七宝指环的威力,现在这样不算完全发挥喔,如果是照我以前看过的纪录,那家伙拿指环全力出手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削下一座小山头喔,要是把这当成人家的极限,将来肯定会吃上大亏的。」
  一剑削去一座小山头,这听起来不太象是练武能练到的境界,但如果有超级法宝做后盾,那也就没什么不可能了,只是,任徜徉和羽宝簪都生出疑惑,现在这样若还不是七宝指环的真正威力,那……为何这人还有所保留?难道他真的不把魔狼群放眼里?
  「这个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龙葵,超级法宝的相关知识不是我强项,硬要说的话,可能因为他们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样轻松吧,这种层次的高手常常这样,表面上轻描淡写,好象出手都是秒杀,但其实全是装的,自己承受的压力与风险越大,看起来就越是轻松,很多敌人不是给他们打死,根本都是给吓死的!」
  姗拉朵耸耸肩,道:「再不然,说不定他们另外顾忌些什么,当然要留下几分力,以防不测啊?」
  「顾忌些什么?肯定不是魔狼……」
  羽宝簪认为,武功练到这两人的境界,能够对他们产生威胁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除非……就是这两人相互忌惮!
  羽宝簪立刻确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应该都是最合理的推论,而且,随着两大强人越来越接近城门,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最初,这两人仅是一面诛杀魔狼、一面朝城门前进,却渐渐有了改变,双方一反之前的有所保留,发招运劲时释放出更多力量,刻意凝化为对四方的精神威压,被杀得溃不成军的魔狼再遇威压,败逃之势更甚。
  然而,这分精神威压如同涟漪,释放后扩展迅速,不仅扫过周边魔狼,更扫到了另一边的战场,两股不同的精神威压相碰撞后,意外形成挑衅,进而开启另一处新战场,两边的精神威压相互较劲,先前保留的力量释放出来,相互碰撞,犹如巨浪冲激,虽非肉眼可见,不过只要是有思考能力的生物,就能明显感觉得出来。
  两边的魔狼群首当其冲,抱着脑袋,发出痛楚的哀号声,就连站在城头上的三人都受到影响,羽宝簪修为不弱,任徜徉更在慈航静殿修过禅定,对精神攻击有一定的抵抗力,但面对源源不绝袭来的精神冲击波,两人都感到脑中隐隐作痛,而且……越来越疼痛。
  「要命……等于是被夹在他们两人的比斗之间,同时被两边打巴掌了。」
  羽宝簪轻轻揉着额角,试图缓解脑内的疼痛,尽管这种程度的脑波冲击,还不至于构成危机,但怎么说都不好受,必须要运功抵抗,要不然,就不只是头稍微有点痛了。
  武道高手比拼,时常会放声作啸,强猛声波撼击人们的听觉,刺激脑部,借此伤人,只要修为稍差,便会耳膜破裂,甚至精神崩溃,但只要处于昏睡状态,又或是打晕自己,就能破解这种以声伤人的武技。可是,此刻两大强人所使用的技巧,原理是脑波强化冲击,玄之又玄,属于步入顶峰层次的高绝武技,极难防御,更无视昏醒,连续几波精神冲击过后,非但羽宝簪、任徜徉脑中疼痛,魔狼群起哀号,就连城头上的死尸堆中,都有晕厥过去的幸存者发出呻吟。
  相较之下,羽宝簪非常佩服姗拉朵,她在这样的阵仗中面不改色,象什么都感觉不到,真不知她是怎样做到。
  「不用在意,我的神经是出了名的大条,这种程度的脑波撞击算不上什么,认真要说的话,苦茶老和尚的念经,还比较让我头痛。」
  姗拉朵大剌刺地笑着说话,还拉任徜徉来当旁证:「小子,我说得对不对啊?你师父的唠叨是不是也让你很头痛啊?」
  「这个……实在不好说,因为比起听他哈经,我觉得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比较头痛……唔,还真的咧!只要看到你,这些精神冲击都不算什么了,你比那两个高手还厉害!」
  「那当然,你妈……呃,你他妈的我也算域外数一数二的美人,你看见我,就把外力造成的头痛都忘掉,这也是很合理的嘛!合理啊!」
  「娘,坦白说,你这根本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且……也未免太过良好了。」
  任徜徉的心情,羽宝簪倒是可以体会,不过,这两股脑波冲击,有越来越失控的趋势,感觉上,最开始两股力量只是单纯碰上,并非有意比拼,但随着双方力量越催越强,魔狼又败势已成,这两人好象也擦枪走火,释放出的精神冲击不仅一波强过一波,操作上也更具技巧性,表面上似乎是在夹杀魔狼,可是任谁都能察觉到内中蕴藏的火药味。
  「那两个人……该不会想要在这里干起来吧?」
  羽宝簪深感忧虑,同盟会、魔门这两大势力,在太平军国之战后,由于魔门销声匿迹,导致两者毫无摩擦机会,但只要稍微想一下这两大势力的基本立场,就知道两者之间没有多少和平空间,更别说……这两大强人似有不解旧怨,斗个你死我活没什么好奇怪,会联手对抗魔狼反而稀奇。
  姗拉朵道:「真可惜啊!要不是那两个家伙不务正业,打着打着都能掉转枪头,情形本来可以更好一些的……至少,跑掉的魔狼可以少一点。 」由于一黑一白两大强人转而将目标针对彼此,力量运用上有所偏重,对周遭魔狼的攻击自然放松,魔狼所承受的压力大减,不顾一切地往外围逃去,除了跑向西、北两方的战场,绝大多数是朝王城的相反方向而逃。
  要是这两人有那个意思,彻回比斗的力量,绝对来得及追杀魔狼,将东、南两面的魔狼群再一次大量斩杀,为域外子民减少后患,然而,他们不晓得为什么,都选择把目标专注于彼此身上,使得越来越多的魔狼借机逃逸。
  「没道理啊,黑的那位倒也罢了,为什么连白的那位都……」
  羽宝簪不无错愕,同盟会怎么说也是侠义组织,白斗篷的那一位当年更是侠名远播,如果一切都如传说中的那样,他这次会破天荒地出来与魔门联手,权谋的成分应该不大,多半还是为了龟兹的百姓,这才令他愿意打破多年的隐遁状态,挺身出来镇压魔狼。
  既是如此,现在这情形又算什么呢?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如果不是因为在最后关头同伴阋墙,此次围攻龟兹的魔狼群,定会遭到致命重创,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东、南两边战场的魔狼群丧胆逃逸,更加重西、北两边战场的负担,虽然那边的机甲战队稳稳撑住,没有露出败象,但对于大批魔狼的逃窜,却也无暇旁顾,眼睁睁看着魔狼群远离战线,从战场的边缘往外逃逸。
  不难想象,魔狼群经此一役重创,仓皇逃逸,若不再受到心眼宗操控,短期内再也难成大患,但相反来说,也失去了将它们一举聚而歼之的机会,恐怕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无人统驭的魔狼将流窜域外各处,成为各部族的椎心之痛,特别是一些弱小的部族,无力抵档阿默兹狼来袭,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一开始,羽宝簪曾评估过两大强人为了镇压魔狼,耗损气力太过,再加上相互对峙,已无余力顾及魔狼逃窜的可能,可是两股精神冲击波对撞的程度,丝毫没有减弱,还越来越强,这个推论显然不对……
  姗拉朵道:「很奇怪吗?其实答案很简单,大侠当然是大侠,不过……大侠也是讲民族主义的,他出来是行侠,不是普渡众生,这里怎么说也是域外,不是中土啊!」
  「原来如此……」
  一受提点,羽宝簪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起来:「所以,雪中送炭的时候,炭里必须要加点沙子……」
  同盟会虽然是正派,却是中土的白道组织,其宗旨不是和平至上,当然更不是世界大同,事实上,同盟会本来就是为了抵抗外族入侵而成立的武装团体,为了中土的利益,对于域外势力的崛起,纵然没有加害之心,却怎样都要设法防一手的。
  处理掉魔狼,又协助打倒心眼宗,但在这两件事完成的同时,域外的棘手问题尽去,之后便会在龟兹的主导下,踏上迅速复兴之路,虽说虚江子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可是当域外部族休养生息、回复元气,实力日渐增长,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出几个不安现状的危险人物,统领域外部族,威胁中土。
  因此,在进行人道救助的同时,也要在域外留下火种,造成掣肘,让域外无法在短期内安定下来,尤其是中土内部乱成一团的此时。 这种方法,对中土、域外两方才是最好,至少……无分同盟会与魔门,在此的两个人都是认同这点的。
  羽宝簪能够明白那两个人的想法,不过,身为楼兰遗族的她,血缘上又是域外的一分子,此时心情格外复杂,不能说他们做错,但……这怎样也都不能说是对的吧?
  「所以……这就是西门大侠伟大的地方。」
  任徜徉认真道:「在我听过的传闻中,只有他,是真正待人没有中土、域外之别,两者一视同仁的。」
  姗拉朵点头道:「没错,确实如此,所以我们都认为他早就疯了。」


第四章 双关拦路·破天一戟
  龟兹城外所发生的逆转战,城内之人自然无从得知,特别是在城内主战场的三人,正处于生死一瞬间的要命状态,对身外的一切变化都无暇旁顾。
  孙武将所有希望都赌在最后一击上,神魔合璧的如来掌劲,以一种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的形式,轰推向虚河子。
  成功融合阿鼻血,肉体得到全面强化的虚河子,并不把孙武这一掌放在眼里,尽管孙武蓄势许久,但从他运气凝劲的过程来看,这根本是完全失败的一击,掌力未发,便已濒临崩溃,只是硬着头皮猛推出来的无奈攻击,一看就知道,随手一挥便能顺利击破。
  事实也正是如此,虚河子在强光中目不视物,认准方位,一掌推挥,与孙武两极归一的掌劲对撼,两劲一撞,结果根本就算不上硬拼,勉强揉合在一起的两极之力,稍微一遇撞击,便自行崩解,反倒令虚河子的一掌运劲过猛,震得自身胸口一阵疼痛。
  「哼!」
  虚河子心头一怒,正要反攻,一阵陌生的痛楚却让他感到愕然,定睛看去,所见到的结果着实令他诧异,自己的手掌正从适才对击之处开始崩解。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情形,好好的血与肉,迅速碎裂、崩解,从手掌上剥离,化为血滴与碎肉,露出了底下的掌骨,又连掌骨也一起崩碎。碎裂的骨、肉、血,并没有就此停止崩解,而是持续碎裂,直至化为烟尘,点滴全无,不过,这种分解还原的程序是否就此停止,虚河子也不敢肯定,或许在肉眼所看不见的微小之处,分解的效果仍在持续,直至物体真正被彻底消灭。
  这件奇事太过匪夷所思,虚河子一时看得傻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直到一股撕心剧痛传来,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这股分解的力量传达极快,短短数秒时间,右臂手肘以下已被分解得干干净净,正迅速蔓延向肩膀,只要一超过肩膀,整个头部与胸腔都暴露在致命危险下。
  千钧一发,不容考虑,虚河子果断出手,左臂猛挥出去,趁着分解效果还没蔓延至肩膀,将右臂残肢整个斩去,壮士断腕,保全性命。
  「唔。」
  手臂被断,奇痛攻心,虚河子疼得紧咬牙关,维持住一丝心神不乱,重指点穴止血。肉体遭阿鼻血强化后,血流加速,这一下断臂,血涌如泉,连止血都甚为不易,虚河子重指急戳肩头大穴,凭指力强行封穴,这才将血止住。
  失血不少,头晕眼花是正常现象,虚河子却骇然察觉,阿鼻血与自身血肉的结合并不完全,因为随着大量失血,自己的力量也在流失、消退,相当不妥。除此之外,另一股极深的恐惧,也紧攫住虚河子的身心,因为即使先前被逼至绝境,也从没有象刚才那一瞬间这样接近死亡。
  如果不是狠下决心,抢先一步断去右臂,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是残尸一具,甚至整个身体都崩解分散,什么残渣都没剩下。被阿鼻血强化的肉体,坚逾精钢,但在这股力量之前,简直毫无抵抗力,稍一接触,立即被分解,而在那短暂的几秒内,自己还注意到,那股诡异的分解力量,触物即发,针对的不只是骨、肉、血之类有机体,连手臂上的一些布条、金属配饰,都被分解得干干净净,自己断去右臂残肢时,若不是那少许残肢在落地之前便已被分解光,坠地后还不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如此恐怖的杀伤力,超越虚河子所知的一切绝学,尽管这还只是一种效果、一种力量,还没有真正开发完成为一种武技,却已凌驾于修罗劫、天子龙拳、如来神掌之上,这简直是为了灭绝一切而存在的力量,将所有实际存在归于虚无。
  幸好,轰出这一掌的孙武,一击发出便力尽而倒,甚至没有能够看见这一掌所造成的效果,更别说再尝试发出第二掌,这点对虚河子而言,着实运气不错,但也让他察觉自己的优势并不如预期中可靠,与阿鼻血结合所增强的实力,尚不足以压制一切,再加上……城外的魔狼连连哀鸣,局势似有不妥,而那两记惊天动地的精神冲击波,犹如两张署名的战书,直指而来,更让虚河子心中不安。
  那两个人应该是不可能联手的,不过,世事无常,一切也难说得很,光是他们两个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超乎常理的怪事了。假若自己仍在颠峰状态,未曾断臂失血,能够完全驾驭阿鼻血的力量,当可与其中任何一人互较短长,胜算不低,但面对这两人联手,那也是非败不可,更别说此时此刻……
  思量之间,虚河子骤觉体内一阵气血翻涌,腑脏不受控制地妖异蠕动,似乎要再发生什么变化,可能是断臂、失血之后,尚未能与阿鼻血充分融合的肉体出现反噬,倘若不加处理,一经发作,分分秒秒都会致命。
  当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全速离开,觅地疗伤,待伤愈后再设法重组势力,但在离去之前,有些事怎样都要先完成,不能放着这两个一再阻挠自己的障碍继续存在,幸好,和之前相比,自己不用二择其一,完全有实力将他们两个同时杀掉。
  「哼!」
  虚河子左臂击发剑气,直攻虚江子而去,本人则直接攻向孙武。这样的判断,固然是因为连续吃了孙武的大亏,心里早将他当成头号大敌,但另一方面,似乎……似乎也有点畏惧看到虚江子横尸就地的画面。是否真是如此自己并不愿意深思,只要知道这一记剑气确实能将他干掉,便已足够。
  孙武的威胁性太大,不亲手将他打成粉碎,绝对无法放心,而这小子现在已经昏死在地,嘴角不停呕血,体内连环传出骨爆声响,明显是之前被强压下去的伤势一次爆发,看这个模样,即使自己不出手,他也不过一时三刻之命,撑不了多久。
  只是,虚河子不会掉以轻心,即使不看威胁性,光是私人仇怨,也足以让他非把这小子碎尸万段,才能消去胸中一口怨气,这小子的一言一行,都让他回忆起当年的西门朱玉,那些旧帐如今都算在孙武头上,光凭这一点,此恨就是不死不休。
  孙武已不省人事,虚河子确信一击就能将他宰掉,哪知道一掌甫发,半空中突然传来尖锐破风声,似有什么东西高速自天上射来,紧跟着,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击向虚江子的一道剑气,已被天上射来之物截下,强行击破。
  能够击破这道剑气,出手之人的功力高绝,而这件激射下来的东西也非凡物,事实上,虚河子对这件东西还相当熟悉。
  「大地神戟!」
  先前感应到诡异的大地震波,虚河子就知情形不妙,而今,应该由心眼宗所操控的大地神戟,离奇被人抛射在此,救下了虚江子,这更象征着一切布局都已被人破坏。
  敌方两名硬手在外,抛掷神戟救人的是第三名高手,从掷戟的力道来看,修为不会输给自己多少,小小的龟兹,怎会一下子出现那么多意料之外的高手?虚河子着实有种强敌环伺、四面楚歌的感觉。
  更让他惊讶的事情在短短数秒内接连发生,轰向虚江子的剑气被人拦截,但同样的方法,却不可能阻止得了正朝孙武冲去的虚河子本人,然而,就在他那一掌将要打中孙武之前,一道剑气破风而来,尖锐急劲,将他劈出的掌劲一举刺穿,更还直刺咽喉逼来。
  剑气轨迹奇特,急走偏锋,内力却是河洛剑派本门家数,非但强劲,在运使剑气的技巧、凝气成剑的锋锐程度上,竟比虚河子、虚江子两兄弟都还更胜一筹,当今河洛剑派何来如此人物?虚河子心中大震,想起了失踪多年的那个人名。
  一掌被破,虚河子骤感身后一道刀罡急袭,劲雄力猛,一刀之势,竟如海潮怒涛,霸道奔流,虚河子自忖硬挡不利,前头又有高手挡路,为了不陷入两方夹击,虚河子选择侧身闪避,哪知这威猛的一刀却是虚招,虚河子一闪躲,滔天刀浪消失得无影无踪,出刀之人反趁势抢进,与之前的剑气合流,一同挡在孙武身前。
  一刀、一剑合流,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以虚河子之强,也有呼吸为之一窒的感觉,这两人绝不是普通的高手,而当虚河子定睛确认,由于多年不见,形貌有变,虚河子最初没能认出两人身份,可是那两股强悍的刀罡剑气,终究还是唤醒了他的记忆,记起了这两名太平军国时期,纵横沙场的传奇人物。
  「李慕白!胡燕徒!是你们!」
  「嘿!虚河子小道士,多年不见,你连师兄也不叫一句,实在没礼貌,你欺师灭祖养成习惯了吗?」
  「喂喂喂,老友,你发言节制点啊!人家好歹是掌门,当心人家倒打一下,说你勾结魔门,要清理门户,你就不好看了。」
  「清理门户?就凭他这不人不兽的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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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军国战时,胡燕徒、李慕白属于北方战场,虚河子率部队血战南方,两边人马并无往来机会,甚至说得上陌生,不过,虚河子对这两人的战绩知之甚详,早在当年就非常忌惮,更别说此时此刻。
  假如是在刚刚吸纳阿鼻血,完成肉体强化、力量不住激增的状态下,虚河子无惧这两人联手,更敢与天下任何高手一战,但此刻久战力乏,断臂失血,体内异变正发生反噬,又深觉落入他人层层算计,再见到这两人横刀拦路,有若两座牢不可破的金汤之关,哪还愿意硬闯?
  有这两人阻路,要杀孙武已不可能,虚河子立即掉头,将目标转为虚江子,要在他拿起大地神戟之前,抢先格杀他!
  虚江子骤见李慕白、胡燕徒出现,同样也是大为震惊,但马上就想到虚河子必然转向攻击自己,这个预测果然命中。虚江子还记得,在沙漠中与那人做利益交换时,那人曾承诺会找柄兵器送给自己,其承诺言出如山,说到做到,当真将够份量的兵器送到自己面前,还解了致命危机,只可惜,自己如今浑身无力,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更别说要拿起大地神戟去战斗了。
  看着虚河子朝自己奔来,虚江子只能苦笑,虚河子选择的攻击角度相当高明,避免胡燕徒、李慕白出手阻拦,而就自己看来,李慕白师兄姑且不论,胡燕徒似乎没什么出手救人的可能。
  束手无策,是虚江子当前的处境,而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救援力量并非来自前方,竟是来自后方。
  「轰!」
  震耳巨响声中,一件庞然大物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砸向虚河子。忙乱中,虚河子约略瞥清那是一个颇大的金属圆柱,份量相当沉重,这样的力道掷来,被砸上一下,也不是说笑的,但如果要说有什么威胁性,那也未免可笑,想用这玩意儿来替虚江子解围,这种天真想法不知出自谁的脑袋?
  简简单单一瞥之间,虚河子瞥见这金属圆柱的后头,有人攀附藏匿,瞧身形轮廓,正是拓拔小月,看来是打算以这笨重东西扰敌,伺机偷袭,果然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虚河子心念一动,打算在虚江子的面前,击杀他的女儿,这样的复仇应该更完美。
  「住手!」
  猜到了虚河子的想法,虚江子焦急怒喝,希望阻止,不只是为了女儿,更因为猜到了那圆柱体里头是什么。
  「太迟了!」
  虚河子狞笑着出掌,为求一举功成,这一掌全力以赴,务求不管是什么高手从旁阻挡,都救不了拓拔小月的性命,但就在重掌轰出的同时,他听见一声异响,圆柱表面的一层金属罩子,被掌力摧破、剥离,露出了底下所藏之物,当那张熟悉的面容一下子出现在虚河子眼中,他脑中「轰」的一声,什么念头都忘得干干净净,唯一所剩下的,就是意识到自己的一掌,正击向这张魂牵梦萦的面孔。
  「不好!」
  意识到情形不妙,虚河子立即选择撤掌,但此时已不及偏移掌势,只能将掌力收回,虽说在全力出掌的情形下收回掌力,形同全力回击自己一记,却已顾不得这许多,心慌意乱之下,虚河子甚至忘了以太极心诀护身卸劲,减轻伤害。
  全力击出的掌劲回击,后果严重,虚河子左臂传来连声骨爆,寸寸碎断,一口鲜血喷出,连胸膛都瘪了下去。经过阿鼻血强化的肉体,本来有足够强度抵档冲击,但他正遭反噬,体内发生天翻地覆的气血躁动,这一下回击更将所有内患引发,让伤势重得无以复加。
  瞬间的伤重与痛楚,并没有让虚河子清醒过来,他脑中意识昏乱,只是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想抹去那张有如熟睡的美丽脸庞上,被自己喷出而玷污的血渍。已经有很久不曾见到她了,或许今天是个与故人重逢的好日子……只要这么看着她,自己的心情就能得到平静,象以前一样……
  「住手啊!」
  恍惚中,好象听见了什么,是兄长的叫喊声?他在叫什么?为什么要叫住手?又是叫谁住手?紧跟着,胸口一阵透凉,既痛楚,却又有一种完全解脱的放松,蔓延向四肢百骸。
  依稀看见,拓拔小月手中一把冷刃,将自己透胸刺穿,是这一下痛楚的源头,如果在这时候出手,可以轻易击杀拓拔小月,但虚河子仅是以残余力量,击开拓拔小月,自己伸手抱住金属圆柱,与那沉重的金属圆柱一起坠落。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虚河子紧紧抱住了那个金属圆柱,紧跟着,就随着金属圆柱的下坠之势,在一下闷响声中,一起被砸埋入地。
  虚江子目睹这一切发生,看到拓拔小月被虚河子给击飞,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量,慌忙跃起,接住女儿,父女两人一同摔坠地上,幸亏土质松软,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一见女儿平安,虚江子立刻赶上前去,想要看看虚河子的状况,刚才的情形他心中有数,虚河子全力一击回中自身,更引发阿鼻血强烈反噬听来,全身上下只怕找不到半根完好的骨头,五脏六腑尽皆糜烂,就算没有拓拔小月的那一刀,也未必有命,更别说那一刀透心刺穿而过。
  金属圆柱的重量极沉,虚江子伤后乏力,本是无法将之推开滚动,稍一使力,金属圆柱滚开,露出了被砸埋在下头的人体。
  「阿河,你……」
  只说到这,话就说不下去。果如所料,底下的那具人体,已经不成人形,先是体内真气冲击,挫筋断骨,再被这千斤重物一砸,整个人此刻就如烂泥一般,惨不忍睹,除了头部还算完好,其余部位……虚江子光是看就感到一阵心酸。
  「你怎么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你会走到这一步呢?」
  在虚江子的记忆中,虚河子从来就不是一个坏人,他年轻、优秀,有企图心,却又还说不上是野心,做事不失理智,在同辈中也有人望,又勇于任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河洛掌门的成就是他凭一己实力所得,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走入歧途的必要与理由,现在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上?
  夺取银劫所创设的情报组织,结合河洛剑派势力,在域外重组心眼宗,从事各种阴谋,搞出这么多的事,造成那么大的人命牺牲,这些都是虚河子的罪华没错,但究其所以,他干出这些事的理由,要说是为了个人野心……也对,可是,又好象没那么简单……
  到了最后,虚江子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虚河子因为几个被刻意导向的误会,在歧途上越走越远,最终导致了今天的下场,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其中,也有自己的责任,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怕伤害到人,隐匿事实真相,想要由自己来独自背负,今天的情形或许就会不同。
  回想起来,自己和弟弟在人生路上,有着相同的起点,最后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结识了西门朱玉、姗拉朵、太阳王……这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给了自己莫大的助益,让自己得以从白虎一族那受诅咒的阴暗宿命中走出,生活在阳光底下,而弟弟却没有这样的好运,自始至终,他的人生笼罩在一片名为「虚海月」的乌云下,从那片乌云中偶尔透射出的月光,并不皎洁,完全是妖异而充满恶意的,他以月光的指引为导向,终于走向了歧途。
  虚江子很想握住弟弟的手,但放眼看去,在那一堆烂泥似的残破肉体中,找不出象是手掌的东西,堂堂河洛掌门,最后落得这样的收场,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父亲……」
  拓拔小月站了起来,虚河子将她震开的那一掌,本可致她于死,却出人意料地没造成什么伤害。拓拔小月并不知道虚河子是自己的叔父,她与虚河子在过去的人生交集,是虚河子以伽利拉斯的身份指导她刀术,有过短暂的师生情谊,但看父亲此刻的表情,她晓得这两人之间,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刚才在城中找到这个金属圆柱体,拓拔小月知道此物关系重大,而纳兰元蝶虽然晓得这是孙武等人特别找来,用以对付心眼宗的压箱法宝,但此物究竟为何?又该如何使用?纳兰元蝶也一无所知。
  两女连推带滚,将这金属圆柱带到此处,眼见虚江子、孙武命在旦夕,急谋对策,后来发现金属圆柱的底部有喷射装置,就想行险一击,用这千斤重物飞起来去砸人,同时也靠这庞然大物的掩饰,试图偷袭敌人一击。
  综观整个战术,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计划,不但到处是破绽,鸟到不行,致死率还高达九成五以上,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自杀攻击,还是只杀自己,杀不到敌人的那种,任谁都会觉得,把敌人笑死的机率还高过刺杀成功,然而,仓卒间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正如两人在开战前就有的共识,以她们的微薄力量,硬要跻身这种最强者级数间的战斗,本来就是很搞笑的愚行,如果不想就此放弃,束手待毙,那也就只有抛开羞耻心与合理性,卯起来干了!
  事先,两女也不是没有盘算过,假如此物对心眼宗当真要紧,那么心眼宗主应该不会贸然对此物出手,但猜想归猜想,谁也没有把握,一切只是赌命去干,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超烂的战术居然一举功成,打倒了看似无敌的心眼宗主。
  「不……不对……」
  拓拔小月惊魂稍定,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这一击并不能算成功,至少对方不是被自己的透胸一刀给打倒,主要的制胜关键,是他自己撤回掌力造成的伤害,补上的那一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兄……兄长……是你在那里吗?」
  微弱的叫唤声,让虚江子惊醒,当他急忙将目光投向弟弟,却只迎上一双无法聚焦的涣散眼神,他不禁心中一惊,明白弟弟已经失去视力了。
  「阿河,别出声,你伤势很重,我……」
  虚江子说到一半,为之语塞,看着那烂泥一般的躯体,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兄长……我……我怎么了?为什么……看不见了?刚才……我……我好象做梦了,好长、好长的梦啊……」
  虚河子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疲惫,对于意识已经模糊不清的他,一切仿佛身在梦境,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看着这样的弟弟,虚江子很想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知道真相,这是他应有的权利,以他的聪明才智与性情,要是一早就知道这些,肯定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自己本有机会做挽救的,只不过因为认为隐藏真相对他比较好,这个错误的认知,才让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兄长,海姊她……她还好吗?」
  话已到嘴边,但听见虚河子这一问,虚江子就再也无法说出口。弟弟的声音里,是那么充满着依恋,他的人生、他的灵魂,自始至终都与姊姊虚海月紧密相缠,不可分割,现在临终要告诉他,他的人生全是一场恶意欺骟、陷害,他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这些话……十多年前说不出口,十多年后的现在仍是难以启齿。
  至于他的这个问题,虚江子同样不知该怎么回答。西门朱玉下手极狠,被腰斩的虚海月当年就已断了生机,就连魔门都束手无策,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回了虚海月的躯体,多年来用尽各种手段,只能象处理植物人般,用机械维持住肉体的最低限度运作,连算不算活着都很难讲,更别说真正复活苏醒。
  虚江子每次念及虚海月的状况,想到自己为了一丝渺茫的可能性,迟迟不肯放弃,不让姊姊入土为安,就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为此负疚已久,现在听弟弟问起,更感无地自容,就连一句「她很好」的安慰谎言,都迟迟说不出口。
  「唉……咳咳!」
  等不到虚江子的回答,虚河子叹了口气,却很快变成连声带血的剧烈咳嗽,虚江子闻声想要有所行动,却听见虚河子轻声问话。
  1「你觉得……她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第五章 地火燎原·一剑擎天
  虚江子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弟弟的问题,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样说出答案;另方面,自己也不确定答案到底是什么。
  姊姊从头到尾,真的只把两兄弟当成工具利用?其中难道没有一点亲情和感情存在?这一点很难判断,假如虚海月当真那么冷血,将所有的亲人都看成复仇工具,那她大可不必将妃怜袖送人收养,只要把亲生女儿留在身边,就有更多的筹码可以运用。
  虚海月的行动,有着太多令人费解的地方,无法用单纯的道理来解释,或许,连她自己都非常矛盾吧,人性本来就是非常复杂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分清楚的。
  愣了几秒,虚江子仍没有想到该如何来回答问题,而当他注意到弟弟没有了声息,将目光转过去,则发现虚河子已经断气,一瞬间,虚江子的双眼瞪得老大,连声音都为之颤抖。
  「弟……」
  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并不代表心情不激动,虚江子感到一阵直刺心坎的疼痛,喉间发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脑中更乱成一团,无数过往的画面此来彼去,交错闪过,最后就是一片漆黑,只听见耳边传来女儿的一声焦急叫喊。
  「父亲!」
  拓拔小月看见虚江子身躯一晃,倒了下去,惊得魂飞天外,连忙冲上去想了解状况,但人还没有赶到,眼前一花,一道魁梧的身影已抢在前头,扶起了虚江子,更迅速一掌抵其后心,将真气源源不绝输入,虚江子面上立刻有了血色。
  「前……前辈……」
  拓拔小月不识得胡燕徒,但从他的动作来看,此人不但武功高绝,而且应该不是敌人。「我父亲他……」
  「你父亲没有大碍,只要找个好医生,静心疗养一段时间,就能够痊愈。 」胡燕徒道:「相比之下,那小子的状况就糟得多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医生能治这种伤咧?唉,居然迟来一步,从上头赶下来,时间拿捏不准,险些误了大事……」
  「喂,老友!」
  李慕白结束了对孙武的急救,基本上,根本就是没有得救,所以结束得很快。「小武快不行了,这里救不了他,要救人得要换地方了!」
  「还是去找专业人士?往城头那边走吧!下来之前我确认过了,一人扛一个,我们走吧!」
  胡燕徒将虚江子扛在肩上,以他的壮硕体格,就算扛起一个成年男人也不费力,但扛起了虚江子,他便对着地上的另外两具尸体伤脑筋,「堂堂河洛掌门,曝尸荒野,这也未免太过……老白,这两位既然是你的同门,由你处理吧!」
  「为什么要我来处理?我象是负责做这种事的吗?你当我是什么啊?」
  「这两位都是你的同门,刚才你不是口口声声呛说要清理门户?现在就是你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等、等等,清理门户又不是收尸!」
  「倒也是,你以前每次清理门户,事后从来不收尸的,卫生习惯很差耶!」
  「……」
  龟兹城内的战斗,到此算是告一段落,虚河子的阵亡,让整场战役最核心的部分为之崩解,少了他的指挥,魔狼群的威胁性也大幅下降,不过是一盘散沙。
  战前虚江子和孙武都试图先打倒虚河子,逼迫他指挥魔狼退走,这个战术实行不易,而且谁也没有料想到,早在虚河子被打倒之前,城外的魔狼群就已经被破去指挥系统,大乱特乱了。
  造成这个结果的,固然是因为幕后黑手的策划得当,许多不同的针对措施都起了作用,及时削弱魔狼实力,再以强悍的机甲兵团正面痛撃,让阿默兹狼尝到惨败滋味,但在实行层面,最引人注目的一步,则是两大绝顶高手现身战场,一起出手扫荡魔狼的画面。
  当年魔狼群为祸域外,巨阳武神挺身而出,杀灭魔狼群,消弭了第一次魔狼之祸。这个传说随着时间流逝,曾令许多人感到怀疑,虽说当时魔狼的数量远非今日可比,但就凭着个人的武勇,单枪匹马,真能抗衡这成群结队出现的绝代路兽?
  这个问题的答案,今日以最具体的现实,呈现在域外部族的眼前。尽管龟兹方面没什么人有此眼福,能在城头上观战,但呼伦法王所率的门徒,却有幸成了这个新传说的见证人,他们亲眼目睹,这两大神秘高手是如何杀得魔狼仓皇逃窜,狼狈有如过街老鼠,并为之惊叹不已。
  「啧,这两个人脑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不用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却硬在那里白花力气。」
  姗拉朵往天上看了一眼,巨大的空中岛屿漂浮着,遮天蔽日,壮阔绝伦,是人力所能制造的至高成就。
  「这座空中岛,是楼兰最浩大的一个设计,本意可能是搞个什么超级大战舰,或是什么其他的鬼用途。不管是什么,搞这么大的一个东西,总不可能说上头没有武装吧?」
  姗拉朵这么一说,羽宝簪也就懂了,尽管在自己看来,那座空中岛上好象都是苍翠树木,房舍的样式俭朴,没有任何和武装沾边的东西,但只要想到那边不声不响就搞出一支机甲特战队来参战,说上头没有武装,真是鬼才相信。
  以梁山泊这样的规模与科技力量,若有武装,定然是威力惊人的巨炮,即使不搞那么夸张的东西,只要弄个炮塔群,凌空下击,也能够打得魔狼焦头烂额,如果再配合其他武器,那根本不用让这两人出来,搞得那么惊天动地。
  「他们……是有心展示力量吧?可是,展示给谁看呢?」
  居上位者,偶尔需要展示自身实力,用以震慑手下与外敌,羽宝簪知道这一点,却不认为此地是一处好舞台,这里是域外,展露实力给异族看,没有什么意义,如果真要震慑外敌,在中土开打,效果会好得多,虽说这样会引来朝廷之忌,但以当前局势还有这两位的为人而言,相信他们不会顾忌这点。
  「理想的观众,如果不是域外异族,那够份量的……」
  羽宝簪沉吟道:「也就只有他们彼此了。」
  无意中冒出这念头,羽宝簪不经意地说出口,却又象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旁边任徜徉没想那么多,皱眉道:「彼此?什么意思?就象两个很会做菜的老饕,见了面忍不住互露两手,做道菜给对方尝尝?类似这种心情?」
  羽宝簪苦笑道:「如果他们真的只是两个老饕,也真的只想单纯露两手,那当然是上上大吉,就怕他们想的不只是这样……」
  「不只是这样?那会是哪样?」
  任徜徉不明白羽宝簪的顾忌,只是猜测这两人该不会别有意图,帮忙打垮心眼宗与魔狼之后,翻脸如翻书,要来侵占龟兹吧?除此之外,别的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羽宝簪想的事却复杂得多,她不认为这两人会是为了吞并龟兹而来,以这两人的身份、力量而言,龟兹的格局太小,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兴趣,只希望自己的猜已经够混乱的天下大势,肯定会进一步失控,届时自己的预测不要成真,届时自己的立场……
  突然之间,羽宝簪察觉城内的魔狼有些怪异,虽说这些魔狼本就是恣意破坏,不受约束,可是从刚刚开始,城内的这些魔狼居然在找路离开,那种急切的模样,怎么看都象是在败逃。
  城外的魔狼群,确实被打得很惨,逃亡是唯一生存出路,但城内……照理说应该没有足以对抗魔狼的力量,甚至看不到激烈对战的迹象,它们会这样逃亡,比较可能的理由,就是虚河子失去对它们的控制力,还大有可能已经完蛋,这些魔狼凭着野兽本能感觉到不妙,这才狼狈奔逃。
  「虚河子被打倒了?他们做到了!」
  羽宝簪不无讶异,孙武、虚江子虽是顶尖战力,但孙武伤势极重,虚河子又不是普通敌人,双方对拼起来,孙武这边能力保不失,已属难得,何来胜算?他们是怎么打赢这一仗的?
  想到这里,羽宝簪发现自己的失策,刚才孙武冲入城内,自己为了要对姗拉朵负责,所以没有追去,留在城头上面对魔狼攻击,但局势逆转之后,自己却因为两大强人现身,脑里乱成一团,将城中的孙武给忘了,实在是不可原谅的大错,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立刻冲去帮忙才对,毕竟那才是自己的正职。
  察觉自己的失误,羽宝簪懊悔不已,立即就想冲下城头,到城中寻找孙武,可是,一股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令羽宝簪心头一震,脚下停步,目光再次投向城外战场。
  战场上,有一股地气正在翻腾、骚动。地气通常所指的意思,是蕴含在大地气脉之中流动的能量,当武道高手运使上乘绝学,便有可能从大地气脉中将地气吸纳于自身,增强攻防威力,这是基本的运作之理,说起来很玄奥,大多数的高手也搞不清楚,只是照着所练的功法发动,并不了解其中道理。
  通常,地气如此翻涌,就是有高手正在发动猛招,而当羽宝簪将目光投在战场上,则看到黑袍的那一位豪迈迈步,凡是被他踏过的地面,都象是被利刃切割,而在那一道道相连接的裂痕中,不但释放出猛烈的地气,还绽放豪光。
  地气无形无相,不是肉眼所能见,但这些绽放出来的地光,羽宝簪却不陌生,在很多书籍里都曾见过类似描述,每逢地绽紫光,就是即将有大地震发生。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地面便开始晃动,尘沙飞扬。
  龟兹本就处于沙漠地带,王城周边的地质相当松软,今天被大地震波反复震个几回,地下的情形一塌糊涂,再被黑袍人牵引地气这么一搅,登时引发地震,短短十几秒过后,随着地面的震动,裂痕中绽出的紫光,渐渐被另一种耀眼夺目的火光所取代。
  即使站在城头,羽宝簪都能感到阵阵热气扑面而来,浑身血行加速,不久,当一股股岩浆从地面裂缝中渗出,煮熔砂石,将走避不及的魔狼点燃成火团,羽宝簪不禁骇然。
  「怎、怎么做到的?这里并不是地下能量活动频繁的区域,弄出地震也就算了,岩浆……这……这个……」
  脑中百思不得其解,羽宝簪望向任徜徉,发现他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这种超乎想象的绝顶境界,是他们这些新生代高手仰望的目标,但……暂时,他们就连怎么做到这种境界都想不通。
  然而,羽宝簪可不认为此举有那么简单,当年向虚江子两兄弟展示力量,是为了激励这一对在新生代中蕴藏极大可能性的兄弟,将他们引上强人之路,成为对抗太平军国的力量。至于今天……
  战场上,极度高温的岩浆横流,触物即燃,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碰着便熊熊燃烧,很快便将战场化为一片火海炼狱,阿默兹狼的肉体抗击力虽强,但沾着高温岩浆,照样也没有好结果,在哀嚎声中烧成一个个大火块,倒在岩浆流中,很快就被吞没。
  碰着这样的险境,本就在败逃的魔狼群,更是溃不成军,那些幸运跑得快,没有被岩浆阻断去路的魔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走,转眼之间,这边战场上的大局已定,而遍地横流的岩浆,更象是受到某种吸引力,以黑袍人为中心,迅速聚合汇流。
  岩浆所经之处,立刻变成一片火海,魔狼这样的特殊肉体,碰着岩浆也是被煮肉熔骨,普通人体更不用说,岩浆还没有沾着黑袍人,那件黑色斗篷就已经被高温气流给点燃,烧了起来,而岩浆在此时疯狂涌至,将这人拉陷掩埋,只是,在黑色斗篷化为灰烬,岩浆吞没人体的同时,冰蓝色的冷芒,在岩浆的炽红火光下闪动,任火光怎样耀眼,都无法将其掩下。
  城头上的三人看得清楚,那道冷芒形成了一个保护层,让岩浆没有直接沾黏肉体,但岩浆烧熔地面,那人很快便沉入地下,被岩浆怒流所吞噬。紧跟着,地面震动加剧,一道熊熊火柱冲天而起,带动遍地岩浆,在一片轰隆巨响声中,直冲云霄,烈火、烟尘,将天上云霞蒸腾一空,又迅速覆盖苍穹,犹如血云蔽天。
  从地上仰望,那真是一幕壮观的画面,冲天火柱足足十米直径,象一条火龙般冲向天际,龙尾与地面相连,龙首咆哮于九天之上,一朵朵的火云,燃遍半边天,整片苍穹被染上一片瑰丽火红,还不住往下滴落火雨,那些炽热的岩浆,经过高空耗损,温度竟反常地未有消减,还更具威力,每一滴洒落地面,就是一尺方圆化为焦土,即便是落在岩石上,都能将岩石熔化穿孔。
  火雨笼罩范围不小,部分已经逃至外围的魔狼群,被火雨追上,点点滴滴,焚肉熔骨,简直就是一场天降灾难。
  如此壮观的视觉响宴,让两名后辈目瞪口呆,任徜徉道:「居然还有这一手?有这么厉害的攻击手段,一开始使用的话,根本就不用和魔狼打半天了啊!连那些什么机甲都可以不必拿出来,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这个问题当然得不到答案,不过情势却生出变化,因为满天火雨洒落的范围渐移,波及左右两侧的战场,如此一来,倒霉的不只是魔狼,就连正在与魔狼战斗的梁山泊机甲队也都遭殃,战局为之一乱,更糟糕的是……火雨点滴开始洒上城头了。
  任徜徉惊道:「不好,这玩意儿原来是不能控制方向的!再这么下去,城内就糟了,要是岩浆雨落到城里,百姓如何抵挡?」
  羽宝簪摇头道:「百姓自然无法抵挡,但在那之前,你要不要先想想我们的处境?照方向来看,这些岩浆雨肯定先落在我们头上,你预备用什么武功来挡?」
  这个问题很要命,但羽宝簪有一点想法与任徜徉不同,就是她不相信这场熔岩火雨是不能控制方向的,事实上,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这场火雨的方向,完全在某人操控中,那道尚未断绝的冲天火柱,就是最好的证据。
  只是,就算知道这点,羽宝簪也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挡这场火雨,如果要以高速身法逃跑,当然没有问题,可是任徜徉与姗拉朵却没有这样的速度……
  稍微一下迟疑,火雨已经溅上城头,被孙武以大地力量强化过的黄土城壁,被熔岩火雨沾着,不但烧熔穿孔,还燃起大火,除此之外,火雨的「雨势」瞬间加大,战场上哀嚎四起,骤雨如豆倾盆而下,大量集中在城壁上,刹那间就让城壁千疮百孔,塌了一截。
  「不好!」
  羽宝簪展动翩然身形,拉着姗拉朵、任徜徉急退,避开火雨的第一波洒落范围,但眼见天上火云如潮水涌来,大面积的岩浆火雨急落,羽宝簪心下清楚,照这速度来算,自己如果再拉着两人一起,很快就连自己都避不过火雨,而在那之前,火雨已入城内,城中无分人兽,都会是一个全灭的结局。
  姗拉朵眼见状况不妙,变色道:「帅妞,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总该有点主意吧?」
  办法确实是有的,羽宝簪看得出,岩浆火雨能够这样下个不停,关键处就在于那条冲天而起的火柱,源源不断地供应大地之气与岩浆,只要能断去这条火柱,或是影响藏于地下发招的那人,就能破解,可是知道归知道,自己却没有力量去完成。
  情势千钧一发,战场上有个人采取了动作,尽管他只有一个人,但他的决定、他的行动却足以改变一切,因为,这1切本就是针对他而来,倾盆火雨虽没有淋在他头上,却对他是一个严苛的质问。
  救?不救?
  袖手旁观,冷眼相看,是很容易的事,但如果还要继续置之不理,今天又何必站出来?既然已经出来了,哪还有退回去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是不可以躲一辈子,只是不可以一再躲回去,做人……总是有个底限。
  眨眼之间,光影闪动,没有人看见他是怎样移动的,却一下子就由战场瞬移到城头上,拦挡在羽宝簪三人之前,也没有怎么运气鼓劲,满空而来的火雨就象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给逼住,没有继续往这边落下。
  如此威能,惊世罕有,但即使能逼住火雨不往这边落,火雨所造成的高温,仍是不可忽视的威胁,他的白斗篷被高温气流一逼,起火自燃,这看在旁人眼里固然是一惊,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缓缓举起了手。
  剑指缓慢横挥,切过大气,隐隐约约,幻化为一柄半透明的无形之剑,尽管剑刃稍闪即逝,瞬间释放出的剑气之凌厉,却让后头三人气血一寒。任徜徉、羽宝簪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是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剑气,短短一瞬间,两人不但寒意袭身,就连眉发上都沾着淡淡一层薄霜,相顾骇然。
  任徜徉本来只是约略猜到此人身份,对于他拥有这样的绝世神功,倒也不足为奇,但随着白色斗篷焚烧化灰,露出的人形轮廓渐多,任徜徉感到很奇怪,因为这个背影出奇眼熟,好象之前在哪里看过,还不是只看一天、两天,这实在怪异,自己以前到底在哪里看过他?照理说,这不太可能……
  疑问如同涟漪般不断扩大,当任徜徉终于看清楚,眼前这个看来不很高大,却有着无比巨大存在感的男人,仅有一条手臂时,他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鸡蛋进去。
  无形剑刃,一现即逝,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五极剑气的交错变化,水、火、地、风、雷电,五种不同属性的剑气,凝化成形,绕着那个男人的周身旋动,散发着五彩虹光,粲然夺目,逼得人无法正视,城头上的这一角,完全笼罩在五色虹光之中,即使遥隔数十里,仍旧清晰可见。
  除了五色彩光,能量汇聚所形成的剑压,更是造成强风,席卷四面,强风中夹带极冻寒气,羽宝簪、任徜徉站得太近,都要运功抵御,才没有露出窘态,而洒落下来的岩浆火雨,被这股超低温冻气一逼,声势顿减。
  羽宝簪顶着令己呼吸不畅的剑压,凝神观视,猜测可能发生的下一步。照先前估算,只要能截断岩浆火柱,就能破去天上火雨,自己没有这股力量,但这个人却做得到,所以他应该是……
  「呃!」
  羽宝簪一怔,只见凌厉剑气冲天飙起,撕裂五彩豪光而出,同样形成一道光柱,笔直射向天上,攻击火云的正中央,这让羽宝簪大为吃惊,想不到他居然没有寻隙击之,却是如此强横地硬碰硬,这片燎天火云并非单纯由人力构成,是大量吸纳地气、九天之能,聚合而成为一股不可动摇的巨大力量,在发招双方修为相差仿佛的情形下,若要硬撼,本身也需要凝聚外界自然能量发招,如此才有破解可能。
  然而,当这一记剑气直冲九霄,破开满空燎天火云的磅礴能量,刺入火云的正中央,羽宝簪很肯定整个过程中,周围所有自然能量都未被引动,这记剑气是纯凭一己之力发动,换句话说,他正凭着自己的修为,硬撼敌人的天地能量合流之招。
  这样的情形,不是不可能发生,如果是两个修为相若的对手,其中一方拼尽己身元气发招,甚至用上赌命的危险功法,确实可能对抗敌手吸纳天地元气的猛招,但势必难以持久,很快就会崩溃下来。眼前所发生的,怎么看都不是这种情形,因为五色剑芒当中的那抹身影,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勉强支撑的样子,运劲使力之间,神完气足,信手挥洒,写意一如闲庭信步,怎么都不象在与敌人硬碰硬比拼。
  剑气冲霄而起,破云直入,澎湃真气源源不绝地透输进去,足以封冻一切的极度低温,随剑气高速扩散,将天上的岩浆流、火山灰全数冻住、粉碎,本来烧遍半边天的邪异火红,一下子全被冰霜之色所取代,轰隆隆的岩浆火雨声消失,天上重归一片清静。
  目睹这一幕奇景的所有生物,无分人、兽,全都愣在地上,看着那急冻过后的诡异天空,只听见连声脆响,犹如一大片琉璃壁面整个破裂,无数苍蓝冰晶,自九天上缤纷坠落,彷似点点星屑,天地间刹时一片晶亮,美得令人屏息。
  在这幕瑰丽无方的至美景象中,唯一的噪音源头,就是由地面直冲天上的那道岩浆火柱,只不过,就连这道擎天火柱,此刻都被自苍穹蔓延下来的冰冻剑气所凝结,大火被冻住,外层冒着白烟,连续发至的后几道剑气,将那正逐渐形成的大冰柱从中破开,震天崩响声中,剑气如天河怒泻,直直轰入地下。
  巨响之音,伴随着无俦剑气的轰击,狂撼着附近所有生物的听觉,听在耳里,不仅是震耳欲聋,连脑里都空白了一阵,等到回过神来,只见天色已经回复正常,地面上出现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大洞。
  看到这样恐怖的破坏痕迹,没有什么人相信,地底下有什么生物挨了这一击仍能存活,不过,羽宝簪和任徜徉也不信,不相信藏在地底下发招的那个人,会这么简单就命丧于这一剑之下,事实上,他们甚至不信这一剑能够伤到那人。
  地穴深邃,不见本来藏在地下的那人;五色剑虹消失,操控剑气的人也早已离去。相较于不久之前的天惊地动,此刻的宁静就如同一场幻梦,任谁都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连串的天灾地变过后,魔狼群的战意早失,由城内仓皇飞逃出来的少数魔狼,与城外的狼群合流,飞的飞,跑的跑,全速逃离战场,人类这边并没有能力进行追杀,这漫长一仗……终于结束了。


第六章 魔尊战帖·逆天改命
  心眼宗大举发动,攻击龟兹王城的一战,人命伤亡极重,龟兹王城的防卫兵力阵亡九成以上,部分魔狼飞天进入城中,也造成城内百姓相当大的死伤,不过,比起魔狼群大举破城而入,杀光城内所有男女老少的结果,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心眼宗方面,由于是发动魔狼群来攻击,理所当然,除了那群被样牲掉用来发动大地震波的教徒外,完全没有人命损失。心眼宗势力庞大,信徒遍布域外各部族,本来若照计划,龟兹王城一被魔狼消灭,心眼宗便会以抵御魔狼为名,统合域外各部族,趁势取得各方兵权,真正称霸域外,然而,随着虚河子的身亡,这些待实现的雄图霸业,注定烟消云散。
  虚河子一死,所影响的不只是心眼宗,不难预见,失去掌门人的河洛剑派,必然有一场大动荡,尤其是在中土烽火正盛的当口,这块大石砸下将掀起怎样的动乱涟漪,没有任何人可以肯定。
  任徜徉感叹道:「真想不到……就凭我们几个人,居然把河洛掌门给活活打死了,虽然我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很了不起,但这一天实在也来得太快了吧?」
  这个过于自满的评价,马上招来羽宝簪的反驳:「抱歉啊!我记得……河洛掌门不是你打死的吧?如果只要有参与就能算数,那不如说你一个人就杀了过万魔狼,平了第二次魔狼之祸吧!」
  姗拉朵冷笑道:「不用和这小子啰唆,他想出风头是吗?容易得很,你立刻把消息传出去,就说虚河子在域外被他一个人给杀了,消息传得越广越好,一定要让中土大小门派通通知道,别的什么都不用多说。 」「别、千万别这样,我认错还不行吗?」
  任徜徉脸色发白,连连摇手,深知事情的严重性。
  虚河子的武功和自己不是一个级数,若传出虚河子命丧自己手上的消息,那别人想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公平比武、较量,而是无耻的偷袭与暗算,以江湖上流言蜚语流传之快,恐怕不用多久,「任徜徉刺杀河洛掌门」的消息,就会传遍中土各个角落,人们将绘声绘影、加油添醋,编织出所有细节,包括如何下毒,如何设伏,怎样利用种种卑鄙手段,刺杀了正气凛然的长河真人。
  只要这消息传出,一夜之间,自己就会变成全中土最多仇家的人,任何与河洛剑派有关系的人都会想取自己性命,不管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因为在先入为主的印象下,「长河真人是野心家」的事实,听来更象是谎言,自己肯定百口莫辩,只能象狗一样被人追杀,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特别是自己身为前慈航静殿方丈的弟子,这件事必然还有后续效应,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更恐怖的是,任徜徉十分清楚自己的母亲绝对是个说干就干,一旦热血冲动起来,就完全不顾后果的人,要是真的实行这个想法,就算之后反悔,那也为时已晚,所以,和谁过不去都行,就是不能跟母亲斗气,和神经病耍倔强是毫无意义的愚行,这点任徜徉很小的时候就得到教训了。
  「但……还真是想不到,这场仗打了半天,最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跳出来,将战争终结掉。」
  任徜徉说着,着实有些感慨,原本他不太清楚黑斗篷高手的身份,是之后听了羽宝簪、姗拉朵的对谈,才知道答案。
  「同盟会主席」,这是一个让人无比怀念的名词。 自太平军国之战后,陆云樵以当世第一白道组织首脑之尊,却袖手不理组织事务,也鲜与部属接触,几乎不问世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干什么,更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是死是活。
  「魔门之主」,这更是一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名词。 本来魔门近数十年内就显得低调,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本代天魔根本就是个让人没有印象的存在,太平军国时期,江湖上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至于他是何等人,做过何等事,没人有印象,而自太平军国末期,魔门一夕间停止活动,消失无踪,十余年来,天魔之名早已被人遗忘,江湖上的新生代甚至没几个人听过这名号。
  无论陆云樵或天魔,对现今的中土世界而言,都是属于过去的东西,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但如今,这两个几乎已是坟墓死人的家伙,突然跳回人间,惊天动地的现身,现身的地点还非常奇怪,不在中土,而是在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域外,参与心眼宗和龟兹的战争。
  假如只有两者其中之一出现,还有可能说是巧合,但两人象事先约定一样同时现身……撇除同盟会与魔门首脑一起约好域外远足的荒唐可能,整件事充满了阴谋算计的气味,任徜徉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场庞大的布局当中。
  「唉,被人算计的感觉真是烂啊!我们在这边拼死拼活,结果只是沦为某些人的工具吗?」
  任徜徉扫兴地说着,侧转过头,发现羽宝簪明显地心不在焉:「喂,你怎么了?脸色不好看喔!」
  「没、没什么……」
  羽宝簪力图掩饰,但内心远没有表面看来那样平静,打从见到那道火云天柱直冲飙起,她就为着自己的猜测命中而心生万丈波澜。
  假如一切随着心眼宗的溃败而结束,自己倒也没什么好烦的,然而,龟兹王城一战的落幕,只是更大动乱的开始,因为……那道火云天柱,是一份最具挑衅意义的战书。
  陆云樵、天魔双双现身,他们既是为了此战而来,可是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为了彼此而至。天魔到底有什么打算,自己不得而知,但他最后发动火云天柱,降下岩浆火雨,不分敌我地进行袭击,这却传递了一个讯息:那就是销声匿迹已久的他,即将要重现中土,掀起连场惊涛骇浪!
  如果说,这个讯息仅是自己的个人解释,不那么明确,那么,岩浆火雨自战场袭向城内,这个动作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苍生黎民,生杀予夺,尽操我手,问天下谁人能阻?
  当时,在现场……甚至在整个天下,肯定能阻止的,就只有一个人,所以这么做的意义,就是向陆云樵质问:我将复起,涂炭生灵,你,阻不阻我?
  倘使时间再早一点,陆云樵会做什么答复,实在不好说,以他存心避世的消极心态,掉头就走都不奇怪,但如今,同盟会在中土举事,掀起连天烽火,此事据说得他首肯,同盟会更是打着他的旗号在应战,种种迹象都显示,这个不问天下大事十余年的男人,已有了变化,极有可能走到幕前。
  既是有心从幕后走到幕前,那么,他就不会看着这个太过明显的挑衅而没反应,最后的结果,他接下了这封战书,并且强势还击,示意自己绝不退让,只要对方有意胡来,自己誓将强烈反击。
  不知情的人眼中,两大高手仅是对拼了一招,未分胜败,但羽宝簪心里明白,交手的这一招,是一个人发出战书,而另一个人接下了这个挑战,照这情形看来,随着龟兹王城之战的结束,这两人在中土必然有一场决战。
  无论是实力、地位,陆云樵与天魔都是能影响天下大势的人物,即使是平常时候,这两人决战,都不晓得会引发多少事端,更别说是中土兵荒马乱的此刻。只要一想到这里头代表的意义,羽宝簪的头就痛得很,虽说……好象只有自己一个人体会到此事严重性。
  「唔,修炼武功可以练到这种地步啊!将来我不晓得有没有这么一天……」
  任徜徉道:「不过,他们那两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啊?」
  即使搞不清楚错综复杂的天下大势,身为一个武者,任徜徉对两大高手这一战的种种,还是感到高度兴趣。
  比斗双方,谁强谁弱?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东西,无论是愚夫愚妇,或是武道高手,都没有分别,任徜徉修为不俗,眼界见识又高,亲眼目睹了这一战,看出来的东西远比其他人要多。
  引动自然力量发招,那是绝顶高手才能做的事,似羽宝簪、任徜徉这些江湖新秀,顶多只能以自己的力量,让击出的气劲带有属性,还做不到牵引自然能量发招。在种种自然能量当中,火焰、雷电虽是无形之物,却还不难引动,但九天、九地之气,磅礴浩瀚,无穷无尽,是各种自然能量中最上乘、最难引动的两种,天魔的一式猛招,就是同时接引天地之气合流,才能造成这样的破坏力。
  要对抗天地元气合流之招,当然是使用同样的招数,这种基础知识,任徜徉也很清楚,而在这场战斗中,陆云樵虽然用了他天下驰名的「五绝神剑」,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吸纳外界能量的迹象,纯凭一己之力,破了敌人天地元气合流之招,事后从容离去,尽管看不见他有否喘气、流汗,但整个感觉就是轻轻松松,一点吃力的样子也没有。
  「如果只是从看到的东西与常识来判断,陆主席的武功高到吓人啊!如果不是双方修为相差悬殊,是做不到这种事的。」
  任徜徉说着,耸耸肩,苦笑道:「怎么这结论说得连我自己都不信?那个天魔真的这样差劲?陆主席的武功也未免太高了吧?要是当真高成这样,三宗联手,加上天魔,还未必够他一个人打的咧!」
  任徜徉对天魔所知有限,都隐约感觉到不对,知晓当年旧事的羽宝簪、姗拉朵,困惑只会更深。
  早在虚江子、陆云樵、武沧澜等人,还只不过是一群修为不入流的江湖新人时,天魔就已经是当代绝顶高手,除了天妖、太阳王之类的极少数人外,他几乎是所向无敌。多年以后的现在,虽然人事皆非,但要说武抢澜、虚江子这些高手,已经能与天魔势均力敌、不相上下,这话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很难相信,最多,他们已超越了当年的天魔,拥有与他在同一位阶较量的实力。
  在这个结论基础上,陆云樵今天展露的实力,羽宝簪怎么看都觉得古怪,正如任徜徉所言,要是真的强成那样,三宗联手都不是他对手,那同盟会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攻城掠地,陆云樵单枪匹马杀进帝都,直接杀掉武抢澜,再把其他军政首脑宰掉,虽不能说就此赢得战争,但总是大大省事。
  羽宝簪望向姗拉朵:「我记得你说过,陆主席手上的七宝指环,是楼兰一族的至宝……」
  姗拉朵道:「你怀疑,那个木头家伙是靠指环做到这效果吧?这想法应该正确,我也这么猜。」
  「那个七宝指环究竟是……」
  「很遗憾,我之前说过,我也不晓得。」
  姗拉朵把手一摊,道:「超级法宝可不是随便就能弄到手、好好研究的东西,我又不是龙葵,没有特别对这方面做研究,哪可能知道每个超级法宝的异能?你如果想知道,看看是去问龙葵,或是问陆云樵自己吧!」
  姗拉朵对七宝指环的异能一无所知,羽宝簪不认为她在扯谎,超级法宝是很神秘的东西,使用上的要求限制也多,拥有者为了维持自身优势,总是刻意保密,不会让人轻易知道其异能真相。然而,看陆云樵施展「五绝神剑」时,那种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力,假如真是凭借着七宝指环,那姗拉朵的遗憾就没错,若太阳王未曾将指环赠与他人,大有可能守护楼兰,度过天火之劫。
  「唉,都是往事了,想也没用,就算想的事情都对,也不能改变什么。 」姗拉朵边说边摇头,神色不无遗憾。「还是眼前的事情最重要,先想办法收拾善后吧!」
  这一场战争的规模不小,死伤也相当惨重,收拾善后着实不是易事,三人之所以能够在这里闲话,那是因为距离魔狼群溃逃出去,已经一天一夜,这才有了说闲话的余裕。
  羽宝簪还记得,昨天两大高手消失后不久,忽然有一股猛虎般的剽悍气势高速逼近,转眼间就出现在城头,自己与任徜徉甚至未及阻拦,已被此人迫近至姗拉朵身前。
  那是一个相当高大的壮汉,霸气凛然,武功高得出奇,却很面生,但姗拉朵显然是认得的,所以表情才会那么古怪。
  「是你啊!流氓和尚,真是好久不见。」
  「不用客气,我并不想见到你,不过,有人事前交代过,小武若出事,他的伤只有你能治,这个手术要由你来操刀。」
  壮汉匆匆扔下一句,拉了姗拉朵就跑,自己和任徜徉紧追在后,来到一间刚刚被清理出来的民宅,在那里看到了拓拔小月、纳兰元蝶、刚刚被急救处理完毕的虚江子,还有尚未清醒的妃怜袖。
  己方的战友平安无事,这真是一件大喜事,任徜徉尤其松了一口气,父亲和妹妹的安全,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羽宝簪的心却紧悬着放不下来,以孙武的个性,如果己方有人受伤,他的伤势肯定不会比别人轻,更何况,他能够离开城头,赶往城内赴战,本就是靠姗拉朵的透支激素在强撑,即使没有再受创,当激素的效果一过,所有伤害也会爆发。
  姗拉朵已经进入屋内,只听见她一声惊叫传出:「这搞啥?怎么会伤成这样?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救?你们直接叫人来办后事吧!」
  屋内另一个相对斯文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话:「别人不行,你却是专业的,一定行!」
  「姓李的,少用高帽子来压我,我是专业的没错,但不是专业医生,更不是仵作啊!他都弄成这样了,你是叫我来玩人体拼图的吗?叫捡鲔鱼的过来比较快啦!」
  「捡鲔鱼」的……羽宝簪知道,那是收拾高处摔落死亡尸体之人的别名,姗拉朵用到这个名词,不管里头有多少夸张成分,里头的情况总不会好到哪儿去,当下心头剧震,快步前行,想要推门进去,手还没碰着门板,门已经打开,一道罡风飙出,凌厉霸道,削面如刀,不可轻视,羽宝簪急忙后掠,身体轻飘飘地掠出数尺远,避开了这一记刀气。
  「何方高人在此?」
  脚一站定,羽宝簪看见门已关闭,刚才那个壮汉就站在门口,高大的体型给人压迫感,但脸上露着微笑,不具敌意,而他所发的这一记刀气,给了羽宝簪足够线索,江湖上能虚发一记刀气便逼退自己的高手,屈指可数,再加上姗拉朵对此人的称呼,一个已被忘记许久的名字,浮现在羽宝簪脑中。
  「您是……胡燕徒,胡大侠?」
  严格来说,当年同盟会组建时的几个成员,其心性、行为,都与「侠」字沾不上边,毕竟同盟会组建的目的,是为了对抗太平军国,而一个好的侠士,往往都不是好的军人,更难以在残酷的战争中生存,「虎僧」胡燕徒昔日战功彪炳,是同盟会将领中有名的冲锋悍将,「杀人如麻」四字评价,绝对实至名归,要不是因为成了战争的最后胜利者,恐怕「侠」这个字怎么都套不到他头上。
  不过,这个颇有争议的大侠,现在只是举起手,轻轻摇了摇,示意里头正是要紧时刻,让她别闯进去。看到胡燕徒如此表示,羽宝簪也唯有忍下焦躁心情,在外等待,过不了多时,又听见姗拉朵在里头一声尖呼,声音中有惊愕,更有愤怒,情绪相当激动。
  「那、那个老王八蛋,上次在研究所勒索我,把东西拿走,原来就是为了便宜这小子!」
  姗拉朵的怒骂声中,相对斯文的说话声也响起:「说勒索不太妥当吧?黑吃黑才是事实,要不是你偷偷将东西从万佛城里的密室取走,后头也不会被人找上门,那件东西本来就不是留给你的,你私自取走,过分了吧?」
  「笑话,我家男人是河洛剑派的,我是替他拿的,这有什么不对?」
  「哦?你拿了之后,还会交给他吗?这种话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咧!时间不多了,快动手吧!」
  不仅里头的人在催促,羽宝簪在外头都听得忧心如焚,想要冲进去看看,然而,屋内传出一声「嗨」,陌生的语音,让羽宝簪一怔,搞不清楚里头到底有多少人,更猜不出这声「嗨」是谁发出的,幸好,姗拉朵很快就给了答案。
  「你……你这变态书虫,怎么会到这里来?」
  「被你说是变态,实在太侮辱人了,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比你这人妖更不正常吧?而且,这种手术,你一个人也搞不定,有人说,要把三美神全部集合才摆得平,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鬼话连篇!你不要拿卡司当借口!」
  尽管姗拉朵没有指名道姓,但羽宝簪已经知道是谁来了,三美神之一的龙葵,主攻特异类法宝的研究,在七大超级法宝方面的知识,当世无人能及,太平军国时期,她与姗拉朵虽然勉强算是同阵营,却素来不睦,见面当然有纷争。
  这时,屋内虽没有别的声音,羽宝簪仍敏锐地察觉到,屋中又多了一人,至于是什么人,羽宝簪心中有数,而本来压在心头的一颗大石,总算能放下来。太平军国时期的传说人物,三美神已经到齐,只要有这三人在一起,就有创造奇迹的技术,如果说这样还救不回人,那只能说命该如此,因为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三人更强的技术阵容。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紧接着,就是一段冗长的手术时间。 在漫长的等待中,羽宝簪试图窥视屋内的状况,从墙面的缝隙中看进去,却只看到大量的鲜血横流,象是屠宰场多过手术室。姑且不论仓卒拿民宅当手术室的卫生问题,如此惊人的出血量,羽宝簪很怀疑人怎么活得下去。
  不久,屋内骤然释放出极强的能量,与此同时,一朵朵七彩云霞,从小屋里飘出,伴随着强光与馥郁香气,将整间小屋弄成仿佛神仙世界,就象有什么伟大人物诞生、发生神迹一样。
  「这是……唔……」
  在羽宝簪的印象里,孙武的伤势,主要是连续强撑使用负荷过重的猛招,造成肉体伤害,尤其是强运舍利邪能,发动青龙令,这是造成他倒下的主因,姗拉朵的激素,就象是超强力的黏胶,将破损的肉体快速黏合,回复行动力,却并非实际意义上的治疗。
  当激素的效果时间一到,就如黏胶干掉,该裂的还是会裂开,特别是造成肉体伤害的能量冲击,如果不先设法化散,再次爆发时只会更加厉害,更难以救治,羽宝簪清楚这些,所以在她的预想中,治伤之前必须要多名高手合力,先化散孙武体内的能量冲击。
  考虑到能量冲击的源头是佛血舍利,普通的高手根本无能为力,羽宝簪估计,在城外打得天崩地裂的那两人,起码要来一个,甚至可能要两人联手,不过,三美神所用的方法似乎不是这样,而眼前能量惊人释放,形成祥云、香气的现象,更让羽宝簪难以索解。
  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这问题不是普通手段能解决,可以派上用场的,如果不是超级高手,那……就是超级法宝了?
  羽宝簪生出这样的念头,而那阵阵彩光、祥云,也很快消失不见,再过不久,屋内声息渐无,应该是急救已经结束。三美神都出动,如此坚强的「医疗」阵容,应该可以撇除手术失败的可能,换句话说,治疗已经结束,孙武的命算是保住了。
  「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在想,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救人的?」
  孙武的急救结束时,羽宝簪就很急着想知道状况,但因为孙武仍处于不能被打扰的昏睡休养状况,姗拉朵也因疲惫不已而去休息,让她足足拖了一天,才有机会将这话问出来。
  姗拉朵道:「这个……你猜猜看啊!那么多人都说你冰雪聪明,你觉得昨天在那小屋里发生了什么?」
  「嗯,应该是……」
  从种种迹象看来,治疗孙武的手术中,有使用到超级法宝,至于是哪一件超级法宝,羽宝簪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是洛书吧!」
  当初,孙武刚刚吞下佛血舍利,并为舍利邪力的伤害所苦时,众人所构想的救治方略中,其中之一便是找到「洛书」,凭着此物的特殊异能,或许有可能消去对肉体的伤害。
  佛血舍利之所以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无非是因为它蕴含的能量太过猛烈、狂暴,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所以运作时会伤害肉体。 「河图」与「洛书」都是操纵力量流向的工具,「河图」能增幅、放大流经的力量,「洛书」却正好相反,如果能取得「洛书」,用「洛书」来节制狂暴的舍利邪能,那就有可能解决这个困扰孙武的心腹大患,只是……失落已久的东西,根本无从找起。
  「洛书」是河洛剑派的重宝,但失落已久,谁也搞不清楚流落何方,万紫楼追踪此物多年,毫无头绪,可是姗拉朵在小屋中与人的对话,让羽宝簪听出问题来,这才明白,「洛书」当年多半是为西门朱玉所得,偷偷收藏,成为西门宝藏的一部分,收藏地点就是万佛城商店的地下密室。
  羽宝簪推测,西门朱玉在自己的四处宝藏中,分别藏起了一式剑诀,还有一件特殊的重宝,但在那间地下密室里,孙武并没有找到什么宝贝,当时自己就认为,收藏在这里的东西给人捷足先登了,只不过想不出、查不到是什么人而已。
  如果要说嫌疑犯,自己那时就考虑过姗拉朵,因为她隐居慈航静殿多年,与万佛城有地缘关系,不管西门宝藏的防护有多厉害,她经年累月钻研破解方法,总是能找到窍门,更何况……姗拉朵的强项不是武功,而是技术力,要破解西门宝藏的封印,她比寻常的高手更具优势。
  自己考虑过这些,只是姗拉朵始终不露半点痕迹,大家一路同行,自己也没有必要特别去问这个,于是就这么搁下来,想不到这个猜测一点都没错,东西果真为她所得。
  羽宝簪道:「藏在万佛城密室里的那件东西,真的是洛书?」
  「嗯,你现在才想到,已经晚啦!」
  姗拉朵道:「要是你早一点发现,说不定东西就到你手里,不用白白便宜那小子了。」
  「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遗憾的。」


第七章 剔肉换骨·起死回生
  对姗拉朵而言,当初能够得到「洛书」,完全是意外之喜。之前逃亡到慈航静殿,一方面是有苦茶方丈可庇护,另一方面……本来就是冲着西门宝藏去的。
  四处西门宝藏的位置,对世人而言是个谜团,但姗拉朵与西门朱玉关系匪浅,太平军国大战时期,两人互助又互斗,关系就算说不上亲近,也绝不疏远,对于西门朱玉可能的藏宝处,姗拉朵心中有数,很快就找到了万佛城的地下密室。
  羽宝簪曾经推测,以姗拉朵的技术力,要破解西门宝藏的防护,远比其他人轻而易举,事实上,姗拉朵占的便宜还不只如此,羽宝簪有所不知,西门朱玉在建立宝藏时,使用了多项当时的新技术,其中就有得自姗拉朵的部分,虽不是姗拉朵亲自提供,但事后姗拉朵是知道的。
  就因为知道,姗拉朵极有信心,只要给自己充足时间,便能破解西门朱玉设下的防护。 这个信心果然实现,她花费数年时间,多次尝试,终于破解了密室外头的防护,进入其内,取得了里头所藏的东西。
  剑诀心法,姗拉朵得之无用,但洛书的价值,却让她大感过瘾,只是遗憾她对超级法宝所知有限,并不是她研究的方向,研究数月没什么结果,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连洛书都随意弃置在屋里一角,浑不在意。
  在慈航静殿见着孙武后,姗拉朵立刻就晓得,自己手上的洛书是他保命关键,但一来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具体用洛书为他治疗,二来总觉得未必划算,就索性装做什么都不晓得,闷声大发财。
  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最大的失算,却是自己早就被人监视,所做所为都落在人家眼底,虽然不见得是在刚取出洛书那时就被人盯上,但自己取得洛书的事,终究没能逃过别人的眼睛,特别是……有满长的一段时间,洛书就扔在屋里的角落,和其他杂物堆放一起,就算被人发现也无可厚非。
  不过,对方也很有耐心,一直到自己回归域外,在闯入生物研究所遭遇魔狼时,这才现身索取。说来也奇怪,以那人的本事,若真有心要拿,无论明抢暗盗,自己都无能抵抗,早就可以将洛书取走,想不通他为何要等上许久?而在当时的情形下,根本容不得自己说个「不」字,只得将洛书乖乖交出,却想不到对方夺取洛书,就是为了今时今日,用在孙武的身上。
  羽宝簪道:「用洛书来当治疗手段,这个我已经明白了,但我多少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用洛书来治疗的?为什么不能早点进行,要拖到现在呢?」
  「因为缺了最关键的人啊!我和凤姊儿又不是专门研究超级法宝的,很多地方只是单纯知道理论,实际该怎么做,不花几年时间研究,哪可能找得出办法?超级法宝用在战斗上还容易,要拿来救人……除了龙葵之外,谁知道怎么做才对啊?」
  姗拉朵说出理由,羽宝簪终于明白,难怪之前梁山泊迟迟没有动作,原来是万事具备,唯欠东风,没有龙葵,就算取得洛书也没用,所以一直等到龙葵在域外现身,对孙武的治疗计划才正式开始。
  羽宝簪道:「这样看来,他们大概是不放心洛书在你手里,怕被你弄坏或搞丢,又或是拿去和人交换什么的,所以才强行回收,替你保管。」
  「少来,保管是保管,但别说是替我,这我可不认!」
  出言反驳,但姗拉朵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洛书早被取走,以此次域外之行的惊滔骇浪,自己多半难以将洛书稳妥保管至今。
  「那……你们把他治得怎样了?伤好了吗?」
  「哼!那小子的命,是用成堆珍宝抢回来的,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要是还死了……唔,别人不好说,至少龙葵是肯定没法活着离开,搞不好我都要陪葬,啧!早知道那边这么不讲道理,就不替那小子打激素,让他搞出这么棘手的伤势了。」
  「用成堆宝贝抢回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吃了很多的补品吗?」
  「哼!天香缨络和洛书都给他吞了下去,这么过瘾的大进补,就是死人都能补活,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什么?吞下去?」
  羽宝簪心中一惊,有些难以理解这话的意思,幸好姗拉朵开始解释。超级法宝的制造原理,目前仍是难解的谜题,现今世上的多数法宝,其真面目都是「科学」所制造的机械,依照机械原理而运作,但超级法宝之所以被冠上「超级」的名号,除了其威力、异能强到不可思议,最主要的一个理由,就是其「运作原理不明」。
  既非机械,内部也找不到齿轮、线路,当然更不是生物有机体,大地神戟、青龙令甚至是完全实心的,为何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力?为何能发动那些异能?其运作原理无法以现今所知的学理来解释,一直都是法宝开发师的终极课题。
  「四灵之民的科技文明、机械物理,都是从始祖之人那边传下来的,但七大超级法宝,虽然来自始祖之人,却只传下了法宝,没有任何的相关知识。 」姗拉朵道:「即使是始祖之人传下的科学,也无法分析超级法宝的构成,一直以来,四灵部族的先人不断有人试图研究,可是所得成绩有限,龙葵之所以在这上头号称超越前人,就是因为她提出理论,认为超级法宝之中有几件,物质外表仅是一种掩饰,真面目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纯能量体。 」「纯能量体?那是……」
  「是什么不重要啦!反正你也听不懂的,你只要知道,既然是纯能量体,那就能够分解,然后被生物给吸收,融合血肉,归并入体,这样就足够了。」
  听姗拉朵这一说,羽宝簪就明白了,孙武伤势严重,如果仅是把洛书用外科手术的方式移植入体,效果不大,运用上也会加重肉体的负担,未蒙其利,先受其害,但如果是将洛书化为纯能量,就能让孙武充分吸收,与肉体完全结合为一体,不生祸患。
  「果然是了不起的新技术,但知道具体方法的,应该只有龙葵女士吧?没有她,整个手术就缺了最关键的部分。」
  这话是经过修饰的结果,羽宝簪真正想说的,是这样看来有没有姗拉朵根本就没有差别,因为将洛书化为纯能量,灌入孙武体内,这些过程完全都是龙葵一人所为,别人也不晓得怎么做,那……姗拉朵在那边又是做什么的?
  「笑话!你以为用这种技术救人有那么容易?负责结合洛书与人体的,是那个书虫没错,但懂得正确运用天香缨络的,这世上可是只有我一个啊!要是没有我的参与,那小子的身体虚弱成这样,刚刚和洛书结合,整个人就爆掉了,还谈什么复健?」
  姗拉朵发怒反驳,解释天香缨络的妙用,这东西具有无上的医疗神效,号称能起死人、肉白骨,尤其是经绝顶高手灌注内力催化后,能在极短时间内发挥药效,是传说等级的医疗圣品,当初孙武等人意外入手后,知道此物关系重大的小殇,就将之收藏起来,甚至还多次拒绝姗拉朵的借请,搞到姗拉朵差点就要下手用偷的。
  「那个小丫头,一副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样子,要天香缨络干什么?当时我就知道,肯定是用来治她心中的要紧人物。」
  姗拉朵叹道:「人其实很脆弱,再厉害的高手,肉体废了就是废了,怎么复原也不可能完好如初,这就是自然之理,而能够逆转这个自然定理,让伤害痊愈后更胜之前的东西就那几种,王道路子的是天香缨络,霸道路子的……嘿嘿,刚刚有人用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一天,羽宝簪也知晓了虚河子的身亡经过,得知他在最后关头,曾仰仗阿鼻血来逆转胜负,只是运气不佳、战术失误,以致最终毙命在阿鼻血的反噬之下,照理说,象阿鼻血这样的危险东西,绝不可以在战斗中使用,风险太高了,就算是命悬一线,当成逼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也不可以拿来打持久战。
  如果虚河子不执着于胜负、仇怨,吞下阿鼻血,回复战力后,立刻逃跑,找地方慢慢运功,调适融合阿鼻血之后的新肉体,凭着他的绝顶修为,几个月后成功消弭所有不良反应的机率,高达九成五,届时他重新复出,要清算旧仇易如反掌,普天下能够与他正面抗衡的,也不过是一、两个人,这才是最聪明的作法。
  羽宝簪扪心自问,假如换成是自己,就一定会采取这种方式,无奈,虚河子的行动存在着太多不理智,一再承担高风险的结果,终究把自己的一条命给赌输掉,不过,他的这一战,也让阿鼻血的神效再度展现于人前,自己听完虚江子对战争的叙述时,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阿鼻血或许能治孙武的伤。
  「少天真啦!你们可能会把那种瞬间治愈所有伤害的东西当宝物,我却不这么想,开玩笑,那种东西药力超猛的,这么猛的药,根本就是比毒还毒的危险东西,不是危险时候不能用的。」
  姗拉朵摇头道:「阿鼻血就不用说了,连虚河子这样的功力都罩不住,当年天妖得到阿鼻血,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吃下去的,肯定还有什么调和策略,那家伙据说以前身体很虚,修为也不怎么样,要是学虚河子那种搞法,早就成血肉渣了。」
  这也就是姗拉朵在孙武急救手术中的工作,天香缨络虽然不是什么邪门东西,但能在短时间内治疗肉体伤害,药性也相当猛烈,所谓的「王道」药物,那仅是相对阿鼻血而言,要是没有姗拉朵以种种外科手段、特殊激素来调和,就算肉体创伤能愈合,也是后患无穷。
  龙葵、姗拉朵,不愧昔日盛名,各有惊人本领,她们两人携手合作,不但治疗孙武的伤,更为他解除了心腹大患,只是……羽宝簪有点好奇,她们两人各司其职,那剩下来的第三人,又在这场各展其能的手术中扮演什么角色?
  「凤婕女士……是负责策划的吗?如果只是策划,不用到场也可以啊!」
  「不是,策划的那个家伙还负责到处奔走堵人,听说疲劳过度,就没有来参加手术了,凤婕本来是预备要操刀的,但好象不久前高空掷物,扔太大力,手有些扭伤,就改由我来了,但说实在的,她平常都是拿扳手和螺丝起子,突然改拿手术刀这么精细的东西,我也觉得有点……」
  姗拉朵抓抓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是她不在,你以为我和那个书虫有可能合作吗?」
  羽宝簪点了点头,就如同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有难解恩怨一样,那个时代的很多杰出人物彼此间都有旧怨,姗拉朵与龙葵看来明显不睦,要不是有第三者居中协调,多半也是见面就要翻脸,别说什么合作了。
  「不过,无论如何,手术顺利结束,人也平平安安,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个啊……也还说不上好啦!后头麻烦的问题还很多咧!」
  姗拉朵摇头道:「虚河子为了在域外搞风搞雨,到处散播病毒,弄出了变种瘟疫,现在他死了,这些瘟疫还在蔓延,怎么解决可是大问题……」
  「象这种问题,不正是你的强项?和疫苗、解药相关的技术,难得倒别人,也难不倒你啊!」
  「话是这样说,不过我还在中土的时候,就已经在针对这种病毒做研究了,要是能找出解药,早就开发出来了。那种病毒很特别,似乎是从魔狼身上提炼出来的,可能是研究魔狼的副产品,单凭手上的现有东西,我无法制作解药,除非能……」
  「怎样?」
  「让我回到白虎秘窟,在那里研究几个月。」
  「你做梦吧!」
  羽宝簪本能地这样回答。她曾和姗拉朵一起去过白虎秘窟,并且看她中了西门朱玉埋伏,羽宝簪很清楚白虎秘窟对姗拉朵的吸引力,也知道让她自由在秘窟中研究的严重后果,实在不会比扔支火把到油库里好多少。
  历史不断累积、人类不断犯错,有些人旁观别人的错误,抢先找到正确的路;有些人在犯错之后,会反思改过,走上正确的路,但也有人是不管怎么看人犯错,自己怎样犯错,仍然不会学到教训。所有人公认,姗拉朵就是最后的那种人,尽管执着正是很多科学家之所以成功的理由,但万一放她进入白虎秘窟,她利用机会去研究魔狼,最后搞出更厉害的魔狼三代,甚至四代,那就要命了。
  谁也不敢担保姗拉朵不会这么干,只怕连虚江子都不敢,而基于姗拉朵的特殊性,也不可能先把她杀了,从此解决危机,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封闭白虎秘窟,绝不让她有机会再进去,这才是域外和平长久之道。
  问题是,反驳的话一说出口,羽宝簪便看见姗拉朵露出苦笑,两手一摊,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不由一愣,考虑到姗拉朵说的话若真,不让她进入白虎秘窟研究,域外的瘟疫岂非无解?那么多的灾民,后头又该怎样收拾?
  越想越头痛,羽宝簪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重点,虚河子是河洛掌门,虽然也会炼丹制药,但总不会是强项,象研究病毒这种工作,不可能由他亲自执行,多半还是把一切工作扔给被任命为狼司祭的龙葵,交由她处理,既然如此,只要能让龙葵帮忙解决,怎么都比放姗拉朵进入白虎秘窟要好。
  「啧,让你们省点事还不好,偏要挑麻烦的那条路走,别以为那个书虫好打交道,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姗拉朵摇摇头,将目光投向天空,喃喃道:「比起其他的问题,这个才真是最麻烦的一个……」
  晴朗的天空中,那座巨大的岛屿依然飘浮着,犹如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向下方的人们夸耀本身存在。在这场战役中,这座巨大空中岛屿的适时出场,破云现身的那一刻,已经成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谈论不休的传说。 传说的内容,无非是伟大的空中岛如何出现,穿云破日,并且有铁甲战士随天火而至,消灭了在地上肆虐的魔狼,拯救了百姓。
  残害百姓生命的魔狼,是邪恶的,所以与邪恶对立的一方,当然就是正义的,这些代表正义的战士,犹如天上神明的惩罚之鞭,及时消灭邪恶,救人命于水火之中……
  这是如今龟兹王城内,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人们将解除危难的功劳,全都归功于那座空中岛,但在羽宝簪的眼中,这座空中岛既不神圣,也和光明没什么关系,就只是象一片超大的乌云,笼罩在王城的正上方,满是不祥的意味发生在龟兹王城的一场血战,让许多幸存者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特别是城中的百姓,没有特殊力量的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全无还手之力,明明是战争中最底层的受害者,却无法成为有力的参与者,除了哀号和引颈就戮,他们什么也做不到。
  当这一切结束之后,侥幸捡回性命的人们,其实没有多少欣喜的心情,因为保住性命,不等于没失去东西,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亲人遭难,死去的、残疾的,令整个龟兹笼罩在一片沉重气氛中,要不是捡回性命的喜悦,让人们心情好过一些,街头巷尾早就哭成一片了。
  对孙武而言,他的感觉非常复杂,甚至连记忆都显得混乱。 只记得,自己用尽全力,和虚河子对拼,一击之后,力尽而倒,完全晕过去,在半晕半醒的虚弱状态中,曾因为刻骨剧痛而短暂醒来,映入眼中的画面,是全然没法想象的瑰丽光景。依稀是在一间小土屋内,璀璨的金色光芒,遍照整间屋里,亮得使人睁不开眼。这一点一点闪亮的金色光芒,迅速化为七彩云霞,在屋内飘扬转动,散发笼郁浓香,无比梦幻般的奇异景象,使人怀疑来到了仙境。
  (果然……好人死了是会上天堂的,我这么为人打生打死,要是死了还给踢下地狱,这世界就真是一点公理都没有了。
  一瞬间,孙武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可是当天空的七彩云霞,象受到什么力量催促般,一下子全都涌进他体内,他就觉得这个美梦实在是太过梦幻了,居然连云彩都争先恐后进入自己身体。
  这种虚幻的感觉,只有短短一瞬,当七色云霞化入体内,第一个出现的变化,就是全身血液如万马奔腾,开始在体内各处血管、窍穴暴冲,鲜血激喷出来。看着那止不住的喷出鲜血,孙武愕然惊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怪,好象……好象给人开了膛的感觉。
  与虚河子一战,实在支撑得太辛苦,姗拉朵的特殊激素效果一过,舍利邪能立即反噬,炸裂血肉,体无完肤,就算裂开几道大缝也不足为奇,但受到这么重的伤,完全没什么痛楚,这就很古怪了,是自己被强烈麻醉?还是,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所以也不会痛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令少年一阵慌乱,幸好,他眼前出现了熟悉的人影,姊姊久违的笑脸,映入他的眼中,就如同以前在梁山泊时一样,伸手盖在他的额头,遮住了视线。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以后,什么都会好转的。」
  姊姊温柔的声音一入耳,就象是有着催眠的魔力,让孙武陷入沉睡,再次失去了意识,当他清醒过来,身上所有的痛楚全消,连疲劳都不翼而飞,他起来的第一个动作,甚至是非常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睡得真饱,我……」
  苏醒后的短暂迷糊时间一过,之前那些奇幻画面,全都在脑中迅速闪过,让他顿感愕然。
  「那些……不是做梦?」
  孙武吃了一惊,「梦」中的自己,伤势奇重,全身上下的骨肉都被撕裂,差点就四分五裂了。如此重伤,一觉醒来居然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这与其说是太梦幻,还不如说是太欢乐了。
  身体伤势尽愈,皮肤看来白白净净,没有一点伤痕,连疲劳感都没有,已经习惯颠沛流离的孙武,无法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好事,愣了一下,忽然发现下半身麻麻的,没什么知觉,顿时吓了一跳。
  「不会吧?重伤痊愈的代价是从此半身不遂?我宁愿武功尽废,也不要下半生大小便不能自理啊!」
  换成其他同年纪的人,肯定不会有如此悲观的想法,但已经充分体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孙武,碰到这类事情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你的人生真是灰色耶!有点朝气行不行啊?这么灰暗的想法,旁边的人看了都受不了。」
  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声音发出质疑,孙武转头察看左右,一无所获,屋内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不晓得是什么人发声,听这声音似乎近在咫尺,为何自己全然察觉不到?
  正觉得奇怪,覆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下来,露出了本来被盖住的下半身,还有一个正趴在他胯间的人。这无比怪异的一幕,倒是没让孙武吃惊,因为类似的画面,过去已经反复上演许多次了,以前还在梁山泊的时候,小殇就喜欢这样,晚上偷偷钻进自己被子里,趴在那里睡到天亮。
  这都是小殇刚来到梁山泊后不久的事,当时她年纪很小,一开始,自己还会把她抱回房间,让她在自己的地方睡,不过,有时候也会同情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猜想她可能是一个人寂寞,所以就让她在自己身旁睡到早上。
  不过,人确实是会变的,渐渐地,孙武发现小殇虽然行为相同,目的却有所改变,她开始会拿自己开玩笑,说什么「有幼女每晚陪睡,你真是赚到了」、「现在就开始睡读幼稚园的,将来一定会是变态淫魔」之类的话,而且隔天早上,这些事就会成为全梁山泊的笑柄,让自己糗到不行。
  没有人喜欢被当笑话看,自己理所当然地进行反抗,再怎么说,自己比较年长,又有习武,没理由要任人欺负,所以某天晚上被夜袭时,就动了真怒,强行将小殇撵出门外,还动用了武力。
  回想起来,这真是自己少有的男子汉壮举,也是不幸的开始,他开始明了,不够完全的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因为隔天夜里小殇就找上门来,还带着足以将自己打倒在地的新法宝,从那以后的人生……基本上就是一场军备竞赛,孙武全力练武以求自保,小殇就开发更具威力的法宝,双方从来没有势均力敌过,最后小殇的成就远远超过自己,孙武成为一方完败的结局,回想起来,还真是一桩不愿重提的往事。
  「喂,你干嘛又趴在这里?你又没受伤,要睡觉也不用到这里来抢伤者的位置吧?」
  「被天真又可爱的小女孩趴在这里,你有没有很爽的感觉?」
  「我下半身完全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啦!」
  「要是有人现在推门进来,看到我们的样子,不晓得对你会有什么看法?」
  「只要他们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他们不会对我有任何误解的。」
  「有这么幼齿的小女孩,从小跟你睡到大,不晓得多少老色狼羡慕到流口水,你真是赚到了。」
  「天啊!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又不是老色狼,哪需要对幼女流口水?你是小女孩没错,但我也只是小男生一个啊!我真不理解,你怎么有办法从小就满口的成人笑话?这些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还有,别说什么幼稚园不幼稚园的,梁山泊上根本就没有幼稚园,你也没读过幼稚园,拿这来当卖点根本是诈欺啊!」
  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来,仿佛连积压多年的怨气也得到了宣泄,孙武松了口气,却又随即全身紧绷,想说照小殇的个性,自己这么爆发一轮,她岂肯罢休?马上就会暴力相向,不然又是有什么缺德的主意来回整,自己的处境大大不妙。
  哪知道,小殇的反应出奇平淡,也不生气,就只是翻个身,侧躺下去,叹了口气。
  「唉,长大真是一件无聊的事,你比以前无趣太多了。」
  「我觉得……普天之下的小孩子,除了你之外,谁都有资格做这种感叹。 」


第八章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孙武不认为小殇来到这里,就只是来作弄自己的,如果她是来这里玩,刚才自己那样回答,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之所以能表现得如此淡然,肯定是有别的重要事情要做,那边才会轻轻放过。
  与虚河子的对战,分分秒秒都在危险中度过,没什么余裕注意到身外事,也不清楚整场战役是怎么结束的,但回忆起来,依稀记得看见了姊姊的笑脸,也好象瞥见天空中的那道庞然巨影,这些画面综合起来的结论……难道……
  「呃!该不会……来了多少人?大家都来了吗?」
  「他们要是不来,单单只靠你一个人在那边耍帅,龟兹王城早就被魔狼杀得鸡犬不留了。」
  「大家……大家怎么会来的?」
  「没什么,各自叫帮手而已,你不是发信请呼伦法王过来帮忙吗?我看你的帮手不太够力,就写信回老家,要他们过来帮忙,他们也听话过来了,虽然来得是晚了点,不过还是帮上忙了……就这样。」
  小殇耸耸肩,说得一派轻松,孙武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梁山泊的人马不是那么容易能动起来,也不太可能因为小殇的一封信,就让大家全体动员,打破多年来的沉默,参与大地上的事务,远赴域外,相助龟兹……至少,假如梁山泊一直在中土等消息,那不管小殇怎样传信求援,他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
  比较可能的答案,就是大家早已来到域外,一直在某处等待,沉默注视着整体局势的变化,等着小殇送来最后的信号,当这个信号一送到,他们也立即采取行动,大举参战,若非如此准备充足,心眼宗堪称人强马壮,又怎能在他们精锐尽出、兵锋最盛的时候,反过来击败他们?
  闯荡江湖多时,孙武的思维能力大有进步,很快就从简单线索中,找出这些关键,然而,对此刻的他来说,比起这些有的没的,与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早已占满他脑海的所有空间,要不是下半身仍然麻痹毫无知觉,他立刻就要跳下床,冲到外头去找人。
  「小殇,姊姊他们……」
  正要询问,孙武脸色一变,察觉到一些不妥,刚才一下情绪激动,牵动内息,赫然发现自己的真气若有若无,较之原有的浑厚充沛,完全是两码子事,稍一运劲,竟连金钟劲都运不上来,象是力量突然狂跌,不晓得怎么会弱化那么多?
  「发现了吗?你不用太惊讶,还有你的下半身也不是瘫痪,这和你真气减弱一样,都是治疗导致的后遗症。」
  小殇道:「大家派我来,就是负责做解说的,简单来讲,由于你的胡来,这次又差点把命送掉,花了好大力气和代价,才保住你这夭寿骨的小命……」
  「行了,想骂人就骂吧!别用那种奇怪的形容词了。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受伤的,动不动就要拿命去拼,你以为我愿意吗?」
  「哦?那请问孙大侠、孙掌门,你是为什么要拼命呢?」
  「这还用得着说吗?魔狼群都杀进城内了,我当然……」
  「你确定?撒谎是不好的行为喔!根据当时的线报,你好象是听见什么人正在城内,然后就冲下去了,好象比亲爹死了还着急啊!关于这一点,你有没有什么想说明的?需不需要我请某位或某几位女士到场作证?」
  小殇面无表情地说话,语气中隐隐带着一股煞气,孙武承受不住,只有宣告投降。
  「是、是我不好,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承认是我不对,你就先跳过这段吧!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哼!少打岔,总之,这次要处理的伤势太厉害,不得不使用一些新技术,由于是从未用过的新技术,在实际运用上,多多少少有些先前所未知、不能尽如人意的地方,你下半身的麻痹,是因为血脉暂时不通,这个问题连带也影响到你体内真气运行。」
  小殇道:「一定时间内,你没法站起来用双脚走路,力量剩下不足一半,金钟罩也受影响降关,这些是暂时现象,但时间长短没人说得准,或许是三、五天,也可能是三年五载,你听清楚了吗?」
  「嗯,听清楚了,就这样吗?」
  「就这样吗?你这表现也太淡然了吧?这差不多就等于被废武功,普通武人碰到这种事,就和天塌地陷没什么分别,你就那么看得开?」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看不开也没辙啊!我的志愿又不是当武林至尊,武功练高了当然好,练差了……也就是差了,再说,武功被降等已经让人够难过的了,你还要我有所表示,难道要我自杀给你看啊?」
  孙武两手一摊,表现得很无奈,幸好小殇没有在这话题上穷追猛打,他也着实松了口气,紧接着,小殇完整叙述了一次战况的演变,毕竟孙武昏迷后,什么都不知道。当他听到虚河子就这么身亡,孙武的感觉很复杂,有点不太能接受,如此强敌最后竟死得那么荒唐。
  「习惯就好,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不管是怎样的强人,可能威风大半生,死的时候都死得很搞笑。虚河子这样已经不错了,起码好过象某人一样,跌在粪坑里,被那些东西淹死。」
  孙武知道小殇说的是谁,以前自己就觉得古怪,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更是难以相信,西门朱玉会是这样的死法?这个人生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干着别人一生也难以做到的大事,充满着光和热,他算无遗策,仿佛什么都被他掌握在手里,生前连死后的事都机关算尽,如此厉害的一个人,别说是很难相信他那种死法,孙武甚至觉得西门朱玉可能根本还活着,搞不好就躲在某处,窥视着自己。
  不过,听到战争的最尾声,两大高手离奇现身,摆平了魔狼,还用非常大排场的方式互拼,孙武的眉头也皱成一团。
  「好莫名其妙啊,那两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是谁啊?」
  孙武的阅历始终不及旁人,对这两名强人的身份毫无头绪,即使听了小殇的描述,也猜想不出,但听小殇说完,他脑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想亲自出去看看,尽管来不及见到这场惊世之战,可是能看看战后的痕迹,那也获益匪浅了。
  不过,才刚想行动,不听使唤的下半身,就成了孙武最大的麻烦,经过短暂考虑,他决定放弃,毕竟这边没轮椅也没拐杖,自己就算撑着下了床,也没法行动。
  「那两个人啊?听说其中一个是同盟会主席陆云樵,信不信就看你了。」
  小殇的一句话,差点让孙武吓得摔跌到床下,这个名字所带来的震惊太大了,不仅因为这号人物来头不小,更因为他没理由会出现在域外,还出手干涉龟兹王城的战役,这是很没道理的事。
  「陆、陆主席,他到域外来做什么?」
  「天晓得,可能是来追你的,谁叫你答应替同盟会走私军火,结果半天没有回应,人家的老大等不及,亲自来追你拿货!」
  「这……也有点道理,但来追我拿货,为什么要插手王城的战役?」
  「人家是侠中之侠嘛!路见不平,就算不搞点道路工程去铲平它,总也要拔刀相助,拯救黎民百姓啊!不然哪还算得上大侠?」
  小殇言之有理,但孙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难以解释一切,不过,这些问题本来也用不着自己操心,相比之下,自己还更想尽快见到姊姊,姊弟两人分开已久,有太多的话、太多的问题,想要和姊姊说了。
  「凤姐不在喔!她和老胡在帮你弄完手术以后,就离开了,可能回到上面去了吧?她似乎不太喜欢跟这边有过多的牵扯,说不定,是为了怕被人妖给纠缠上吧?」
  「呃……这个是没说错,满可怕的。」
  孙武点点头,难得地同意了小殇的话。既然姊姊不在,自己就不用急着出去,还有其他自己所关心的人,他们的安危状况,自己还没问清楚。
  刚要开口,孙武注意到小殇还是躺在自己胯间,虽说下半身已完全没知觉,但看那个姿势,实在是很暧昧、很不舒服,想叫小殇换个姿势,又知道她一定不会理。
  「奇怪……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钻我被窝的时候,好象都只是睡在旁边,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喜欢这样睡的啊?」
  「我喜欢怎么睡,和你有关系吗?」
  「就算是当人肉枕头,起码也能有点发言权吧?一开始,你好象是来取暖的,可是现在都变成这样了,起码我想知道,当初是谁教你这样拿人来取乐?是谁启蒙你的?」
  「凤姊啰!」
  「什么?我不相信!」
  孙武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姊姊虽然平常也爱胡闹,也会和小殇一起作弄自己,但总还是有个限度,怎么都不至于指使小女孩玩猥亵性游戏。不过,稍微再想想,又觉得一切倒也难说,姊姊有时候喝得醉醺醺,神志不清,说了什么话都有可能。
  「姊姊她当时是说了什么,才让你产生这种想法啊?」
  「她……」
  小殇要回答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没了声音,孙武觉得很奇怪,今天的小殇没精打采,明显欠缺活力,陷于低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殇,你怎么……」
  话问出口,忽然外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迅速逼近,跟着就是有人推门进来,张口便骂。
  「死丫头,你到底答应了那个法王什么条件?他们现在狮子大开口,讨要一堆好处,说都是你代表龟兹答应的!」
  姗拉朵情绪激动,骂个不停,孙武听了几句,大致理解状况。 呼伦法王率一众教徒来援,面对魔狼群的强大攻势,他们力有未逮,本来预备撤退,小殇代表龟兹与法王谈判,许下众多好处,呼伦法王与教众才同意继续支援,吸引魔狼的注意,直至梁山泊的援兵来到,扭转战局。
  战争打得很辛苦,战后结帐清算,法王遣弟子来商议先前小殇允诺的条件,虚江子着实惊愕,于情于理又很难说不,而得知此事的姗拉朵怒气冲冲,直接跑来找小殇问个究竟。
  见到这样的姗拉朵,小殇萎靡的精神陡然一振,跳起来叉腰说话:「哈,笑话!你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以为呼伦法王是义务来帮忙的吗?人家是宗教团体,不是慈善机构,这次为了多支撑一刻钟,替你们争取时间,提供掩护,法王连自己的命都赌上,接受改造,还吞下超量的辐射物……这么大的牺牲,现在要你们多给点好处是应该的,就算是叫小弟出去砍人,也要给安家费吧?」
  小殇这一番抢白,说得姗拉朵哑口无言,当时自己正在魔狼群中朝王城闯,兵凶战危,根本没法留意身外事,只是依稀感觉到,呼伦法王那边打得很激烈,吸引了魔狼群的注意,减轻了自己这边很大的压力,否则单靠羽宝簪、任徜徉,绝对无法突破魔狼群的层层阻碍。
  异变之后的魔狼,攻击力远远超越之前,呼伦法王一方与之交战不久后,就支撑不住,后来好象又发生了什么,才又继续与魔狼群交战下去,照小殇的话听来,那就是他们与小殇合作,连法王本人都用高风险的秘术,临阵进行自我提升,这才得以支撑下去。
  刚才是觉得呼伦法王一脉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在龟兹百废待举的困顿时刻大要好处,非常恶劣,但听小竭这样说,姗拉朵为之语塞,毕竟让人家承担那么大的风险、帮了那么大的忙,彼此非亲非故,报以厚酬似乎也很应该,没什么不妥,至少,虚江子那边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想到这里,姗拉朵就不好再说什么,一反之前推门而入时怒发冲冠的模样,讪讪地朝两人挥挥手,默默退出去,一语不发地将门带上。
  孙武觉得有些想笑,最初他也感到难以置信,呼伦法王一众居然做出这等趁火打劫的动作?虽说政治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但起码可以不用选在这种时候来大开口吧?但听了小殇的解释,孙武又觉得呼伦法王等人的行为没什么不对,倒是姗拉朵灰头土脸告辞的模样,让孙武感到有趣。
  「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结果一听说龟兹被敲竹杠,她反应也满大的嘛!到底是她丈夫和子女的国家,不可能不在乎的。」
  这些话仅是孙武随口说说的想法,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但小殇却似乎有点感触,一下子又躺了下去,只不过这次稍为含蓄一点,后脑枕在少年的小腹上,没有压在那没感觉却尴尬的地方。
  「喂!好人。」
  「为什么好人这个名词,从你嘴里叫出来,让人一点也不开心,只有被侮辱的感觉呢?」
  「你刚才不是问我,凤姊那时说了什么吗?」
  「嗯?说了什么?」
  「她说……如果一个女孩子这样做了,就会被她妈妈冲进来打脸。」
  小殇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任何东西,孙武一头雾水,光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姊姊的醉言醉语,不过,这些话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小殇听了,就会跑来和自己睡一起呢?这真是想不通的问题。
  在战争中受到重创的龟兹,被破坏的建筑需要重建、修理,受伤的人也需要疗养,而心眼宗的首脑虽败亡,但整体的组织、干部、信徒却仍存在,随着虚河子的阴谋被一一揭露,在域外掀起轩然大波,对心眼宗信徒的震撼尤其强烈,可以想象,在一定时间内,域外政局动荡不安。
  除此之外,那些逃走的魔狼也是大问题,它们仍有相当数量,战力未可小觑,尽管没有能力强攻城池,可是域外的中小部族,甚至没有能力抵挡它们的袭击,而短时间内,域外也不可能主动出击,剿灭这群流窜的魔狼,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设法盯住魔狼群的动向,让大小部族预先躲避,再消灭落单的魔狼,慢慢减弱魔狼群的实力,最后才能一举击灭。
  最乐观的估计,没有几年的时间,这个理想不可能完成,再加上政局动荡,五年之内,域外无法直接干涉中土局势,要是再倒霉一点,发生什么意外,十年之后都未必可以。
  要搞定那些魔狼,最关键的人物自然是狼司祭,但是她替孙武动完手术,分解「洛书」入体后,居然就失踪了,没有人再看过她,姗拉朵初时气得跳脚,想不到居然被她抢先一步溜走,可是虚江子却显得淡然。
  「不可能跑得掉的,象你们这样的特殊技术人员,除非躲起来不现身,一旦出现,就会成为各方势力的焦点,无论到哪里,都会受到严密的监视,想跑掉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虚江子早就知道狼司祭的重要性,所以派了人手监视,哪知道龙葵还是说消失就消失,这也在虚江子的预计中,凭着自己那些带伤的手下,确实不足以盯住三美神之一的强人,然而,就算自己会看丢人,还另有一张更大的网,笼罩在狼司祭的头上,她不可能从那张网底下跑掉,这点,虚江子可以确信。
  「治疗那个孩子的时候,龙葵是和他们一起现身,后来龙葵不见,他们也离开,我觉得龙葵应该不是自己走,而是落入他们的手中……」
  虚江子没有明说「他们」是谁,但只要仰望空中那片乌云,谁都心里有数,姗拉朵似乎不忿丈夫轻易看透自己没能看出的东西,皱眉道:「高等技术人员就一定会被控制?笑话!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只绑架龙葵,不来绑架我呢?」
  「这个嘛!或许他们顾及故人之情……」
  虚江子摸摸下巴上的胡子,道:「又或者,要绑人也是要评估难易成本的,这边保护你的人多,实力又强,那边想想不合成本,又没急需,就先不打你的主意了。」
  「是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笑得很怪?该不会有什么话没说吧?」
  「哈哈,怎么会呢?我一向是有话就直说的,有什么话需要藏着不说呢?」
  虚江子答得爽快,但心里却想着另一码子事,换做自己是上头那些人,肯定也不会绑架姗拉朵。绑姗拉朵不仅麻烦,她不安分的个性,即使绑了上去,也只会增添更多的麻烦,得不偿失。
  狼司祭的失踪,让整个局面增添了难度。虚江子心里清楚,狼司祭并不是真的失踪,只不过是选择与别人合作,但无论如何,若接触不到她,魔狼的问题也就难解,更令人头痛的,则是姗拉朵见情形对自己有利,已经开始主动争取。
  「其实不过就是阿默兹狼嘛!何必非得要找那个书虫出来?生物方面的研究,我才是专家,问题交给我就行了,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保证可以比她更快找出应付办法来。」
  姗拉朵自告奋勇的精神,让人感动,以往她从没有这么热心地争着为民除害,假如不是别有用心的话,虚江子还真是会感动到落泪。 只可惜,姗拉朵这么做存着什么目的,大家都再清楚也不过,虚江子更是连说都不想说了,幸好还有个儿子可以代劳发言。
  「呃,我说……姗拉朵夫人,您的旧案还没了咧,就拜托别那么急着增加新的案子在身上了。」
  任徜徉所指的,是姗拉朵身上扛的巴伐斯夫血案,虽说她是冤枉的,却无法证明,要是被人发现她在这里,马上就会出大问题。
  不得不承认,有一件事情相当奇妙,当初虚江子扔下王位出走,主要是为了赶去白虎秘窟防守,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担忧心眼宗拿姗拉朵的身份、昔日的血案大作文章,难以处理。
  可是,说也奇怪,整场战役中,虚河子虽然不是完全没提及此事,却没有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攻击与操作,要不然,对龟兹民心士气的打击,恐怕不会比魔狼的攻击差多少。
  任徜徉道:「越想就越觉得是个奇怪的人,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很多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好,也不晓得该说是低能,还是做得不彻底?搞不好……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该做什么……」
  对于虚河子,任徜徉的感觉相当特别,之前虚江子没有对儿子说太多,姗拉朵也对这两兄弟的往事只字不提,任徜徉以为这仅是师兄弟之间的翻脸成仇,直至此战完结,虚江子将白虎一族的秘密彻底相告,任徜徉才晓得虚河子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竟是自己的亲叔父。
  「世界真是太小了!我还以为自己没什么亲人,结果还是走哪儿都碰到亲戚!」
  斯人已逝,任徜徉只能耸耸肩,用这样的方法,表达些许的哀悼之意,但比起已经过世的人,他更在乎仍在世的亲戚,特别是突然多出的那一位。
  「这么说来,妃师妹其实……是我堂姊?真不可思议,姑且不论我们两个怎么会变成亲戚,她是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的啊?我还一直当她是师妹咧!河洛剑派有什么特别驻容养颜的药物或武功吗?」
  所有揭晓的秘密中,任徜徉和拓拔小月对这点最为惊奇,意外多了一个堂姊,本来应该算是喜事,但只要考虑到妃怜袖如今的状态,他们就开心不起来。
  战争结束至今,一天有余,妃怜袖昏迷未醒,身上的伤势虽然不轻,但经过急救,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精神上的打击,相信是更为严重的伤害,也难怪她会在昏迷中噩梦频频,辗转呻吟。
  一介孤儿之身,突然与父亲重逢,父亲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师父,这本该是人生大喜之事,可是这个父亲一相认便下杀手,狰狞的面孔、无情的态度,更揭示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如此打击,也难怪妃怜袖承受不住,她本来就不是心志坚强之人。
  妃怜袖的状况,孙武也知道,只是他什么也帮不到,既没有立场,也没有那个能力,事实上,他自己要面对的麻烦也不少,除了肉体上的伤害,另外也还有些让他苦恼异常的问题。
  就在刚刚,孙武又收到了一颗通讯球,打开以后,立体投影便开始播放,所投射出来的画面,是他相当熟悉的一幕。
  姊姊凤婕在一个房间里,非常福态的圆脸上堆满笑容,看来很象是街边卖烙饼的大婶,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有那么显赫的身份与来历,更在不久之前,完成了那么高水准的手术。
  在凤婕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正微笑挥手的老人。头上仍绑着代表病人身份的布条,但村长老爹的气色很好,完全没有半点病恹恹的样子,较诸上次的视讯,缠身的无名恶疾似乎已愈,不需要什么治病药物了。
  还记得上次通讯,明明是现场视讯对传,他们却要装成是录影播放,结果自己反复重看几次,让他们反复重演,手忙脚乱,幸好这次没有要玩同样的一招,省了弄巧成拙的尴尬。
  「小武,你醒啦?气色看来不错啊!有什么事情,你就找小殇说吧!那丫头基本上也都能回答你的。」
  没等孙武开口,凤婕就抢先说了这一段话,堵住了孙武未出口的提问,只是,要让现在的孙武不开口,这样并不足够。
  孙武迟疑了一下,要提出来的这问题,对他而言也不是易事,心理挣扎肯定是有,他望向对自己微笑的村长老爹,好半晌才开口:「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们,听说……魔门的那个天魔,和我们村子……」
  这问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少年的心中出现些许惧意,然而,他的家人似乎明白他想问什么,主动回答了。
  「小武啊,放心吧!很久以前有个誓言: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
  村长老爹摇着手,漫不在意道:「所以只要梁山泊还飘在世上一天,天魔就不可能出来害人的。」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老爹会骗你吗?」
  老爹的微笑,看来是那么祥和,让孙武心中稍安,但这让他安心的笑脸,却忽然扭曲起来,连同整个立体画面,都在一下剧烈的旋动后,化为黑暗,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孙武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爆响,仿佛天上炸开了一个大洞般恐怖爆音,连接不断传来,而当他努力移动身体,往窗边看去,只隐约看见,漂浮在空中的奇迹岛屿,此刻已化为一团大火,正往下坠落……
  不久之前才听见的保证,与来自天上的剧烈爆炸声,一起在耳边回响……
  「……只要梁山泊还飘在世上一日,天魔就不可能出来害人。」
  请续看《东方云梦谭》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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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卷


【本卷简介】

     关关难过关关过,局局难胜局局胜。
  孙武你的福气也未免太大了吧!在域外打打杀杀好几回,最后竟还有轮椅可坐!别人不是缺胳臂断腿,就是连命都没了!
  月牙关口,美人巧笑相迎,当初带著未知离去的人,现在却也带著疑问回来。
  魔门、同盟会、梁山泊以及万紫楼,彼此之间那一道道隐形交错的线,线与线所形成的结,谁……能找出最后的终点……


第一章 买椟还珠 一个好人
  那天晚上,龟兹王城上空的一声惊爆,对整个域外,甚至中土而言,都具有非同小可的意义,当人们从许久之后往前回顾,这一声炸响,无疑是敲响了时代的丧钟。
  不过,在这一声巨响发生之前,龟兹王城中还发生了许多事,当时,很多人已经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没有哪一个人真的猜到,灾难会以这样的情形发生。
  事发不久之前,在孙武还没有接到梁山泊传讯之前,他曾经外出,坐着小殇帮他紧急制作的机械轮椅,想要出去找人。心头情绪正乱,孙武想要找的人是妃怜袖,听说妃怜袖昏迷未醒,情况堪忧,孙武想要去探望她,却又不想让别人发现,因此有点进退两难。
  换做是平时,顶多就是施展轻身功夫,瞒过所有人耳目,偷偷前去,虽说要怎么探知妃怜袖的病房位置,又要怎么避过门口守卫,有点难度,却也不是无法克服,但眼下……孙武只有苦笑,自己从没听说坐在轮椅上还能身轻如燕,飞檐如走平地的高手。
  小殇所制造的这个克难轮椅,虽然是赶制出来的,却也不是寻常的货色,上头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按钮不说,还具有离地漂浮的功能。轮椅部份材料让孙武觉得眼熟,他一直怀疑,这可能是从九龙神火罩上拆卸下来,拼组而成。
  九龙神火罩是小殇的防身至宝,她从那上头拆零件下来做轮椅,这份人情可不小,孙武摸摸自己的脸,都好奇自己是何时有这种大面子的。
  不过,比起面子问题,孙武更急着弄清楚这台轮椅的操作方法,小殇是出了名的做好事只做一半,虽然第一时间帮着做出这台轮椅,却没有交代使用方法,更别说留一本使用手册下来,孙武看那几排不知名的按钮,看得头皮发麻。
  「这……这些……」
  「你现在真气剩不到几成,两条腿也不能走路,过往的功夫用不上了,为了你的未来考虑,推荐你一条新的出路。」
  「……你该不会要我直接上吊自杀?或者去做盲人按摩吧?我只是暂时不能走路,又没有瞎。」
  「江湖传说,曾经有前辈高人双腿残疾,双手无力,设计了一部软轿,跑得比马还快,上头机关一大堆,专放暗器,放到敌人满眼的星星,威震武林。我觉得,这个可以供你参考,软轿那么高档的东西,我做不出来,你将就点坐轮椅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改名字叫……没有名。」
  「呃!为什么坐了轮椅就要叫没有名?」
  「啰唆,不然你就叫……其他人。」
  「怎么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差啊?」
  虽然搞不清楚小殇在弄什么玄虚,不过,她扔下这台轮椅,没留下说明书,这却是事实,孙武只得自己摸索用法。对于那些按钮,他不敢随便乱按,生怕一个弄得不好,启动了什么自爆功能,那就大大糟糕。
  最后,孙武完全不敢碰那些操作钮,只是简单地操控着轮子前后移动,摸清楚轮椅的用法。他以往一向主张,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人跟着服侍,所以之前有香菱在身边,他也坚持自己不用婢女,不过,现在一个人推着轮椅行动,倍觉辛苦,倒是让他怀念起了香菱,若有她在,至少有个人帮忙推轮椅。
  龟兹的王宫在战斗中受损颇重,孙武离开自己的房间后,极不熟练地推着轮椅,想要下楼,却险些连人带轮椅一起滚下楼去,忙乱中也不晓得碰着了什么,轮椅的漂浮功能被启动,整个轮椅冉冉往上飘,如果是平常,顶多就是卡在天花板上,但楼上已经在早前战斗中被破坏,失控的轮椅就这么笔直飘上去。
  「不、不妙啊!要是这么一直飘上天去,那我就变成大笑话了,一不小心飘上月亮去,以后回不回得来啊?」
  眼见轮椅离地高度越来越高,孙武着实紧张,自己现在力量不如之前,金钟罩关数大降,若从轮椅上挣脱,变成自由落体高速坠地,能不能撑得住可难说得很,但要是这么直飘上天,不能下地,天亮后成为千夫所指的笑柄,这也是非常糟糕的事。
  (对喔,运气不错,上头还有梁山泊,顶多就是飘回家去,不至于飘上月亮看嫦娥……
  死到临头,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不过,该说是孙武运气不错,没等他飘到那个高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从旁伸来,握住轮椅的把手,将他整个拉了过去。
  「你……不在房里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及时伸来救援之手,没有让孙武真的飘上梁山泊,成为域外又一传奇的人,正是这座王宫的主人,虚江子。
  如果是别人来伸救援之手,这一下肯定会糗爆,但换成是虚江子,那感觉又不同了。孙武看看周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已经飘到皇宫的最顶层,差一点就要越过最上方的那座尖塔了。
  这里距离尖塔还有一段距离,只是王宫顶层最外围的阳台,因为早前的战斗,还塌了大半,虚江子起码是在十五米外察觉不对,飞身过来抢救的。不过,堂堂一国之君,就算是要登高观景,也会到视野比较好的地方,这边的阳台根本已经被打坏,足以列入危楼范围,摇摇欲坠,虚江子会来到这种地方,总不会是半夜出来视察工程,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想找地方静一静,这才来到此处。
  「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扰到你了。」
  孙武简单致歉,虚江子摇了摇手,后头就没再说什么,一时无话可说的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以关系来说,这两人几乎素不相识,年纪又相差很远,无话可说是理所当然,但每次看到虚江子,孙武就觉得自己和他非常亲密,简直就像是血肉相连的亲人,这不全是因为自己阅读过他的记忆,还有很大一个方面,就是他的为人行事,是自己非常嚮往的一个目标,如果可以,自己将来希望能成为像他这样的人。
  正因为如此,虚江子在这种时候,一个人躲在这里,那些放不开的心结,自己多少也能料到……
  「前辈,你说……赤城子前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孙武的问题,令虚江子全身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转头望向身旁这少年,愣了片刻,随即恍然。
  「也难怪……我知道的,你几乎全知道……也难怪……」
  虚江子喃喃说道。自从虚河子身亡至此刻,自己的心就没有一刻平静过,大多数时间,觉得所发生的这一切如梦似幻,全然没有半点真实感,或许,自己睡下醒来,会发现自己仍旧在不周山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道士,和姊姊、弟弟,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什么成王成霸,都是如烟梦一场。
  只可惜,自己非常清楚,眼前的一切,是再真实也不过的现实,就算再怎么不愿承认,已经发生过的事,终究是不可能回头……
  今晚,自己就是烦闷难受,才一个人躲到这偏僻地方,细细回想前尘往事。
  这一切的起因,虽然远可追溯至白虎一族灭于域外,但太过久远的事,追忆也于事无补;后来,白虎一族的遗民,潜入中土,与河洛剑派结合,将所有的悲剧延续,甚至变本加厉,只是……这些先人自己一个也不识得,要往他们身上追究责任,毫无意义。
  与自己最为切身的问题源头,就是师父赤城子了。本来,白虎一族传到赤城子的时候,已经近乎全灭,如果他省悟过来,一切的悲剧本可以到此为止,无奈他把延续白虎一族的使命放第一位,终于使得不幸的轮迴继续,最后连他自己都不得善终。
  「师父他是什么样的人?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这问题。」
  虚江子叹息道:「阿河和海姊一直很怕他,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把我们都给吃了……我不太确定,他是否曾有过这种念头,但如果真有的话,他早点动手,就不会最后死在域外了。」
  虚江子的声音很轻,像是只说给他自己一个人听的。这些话埋藏在心里很多年了,自己没有说给妻子听,也没有说给任何人听,今天却莫名其妙说给这个少年听,想想确实很不可思议。
  孙武没有答话,感觉却也很复杂。听说普通家庭里,父母会拿吃人怪兽之类的恐怖东西来吓小孩,说什么如果你不乖,怪物就来吃了你,但在眼前这一家里,会吃人的就是父母,孩子在这种状况下长大,会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也就不难想像了。
  (唉!其实我也不是在正常家庭长大的,实在没资格多说……
  孙武在记忆中搜索,当初虚江子亲眼目睹赤城子的过世,所以赤城子死前的情形与遗言,孙武也全知道,在他来看,「赤城子是什么样的人」这种问题,根本就没什么好想的。
  赤城子的为人,他自己早就亲口下过结论,他是一个没有可能当好人,却又没有足够胆量成为坏人的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个很失败的人。白虎一族会吞噬同族,赤城子有没有动过类似念头?虚江子认为他没有,孙武却觉得这想法有些一厢情愿。
  孙武认为,赤城子动过这念头的可能,不仅有,而且很大,只不过,就算有了这念头,赤城子的个性,还有他心中那股放不下的良知与血肉亲情,却让他总是下不了决定,即使最后危及自身性命,他还是无法做出决定,寧愿把最后的生存机会放弃,他也不想做出那个让他挣扎大半生的选择。
  赤城子是一个彻底失败的父亲,不成功的师父,不过……他和很多普通人一样,有着许多的挣扎,这些是孙武对他的想法,但……孙武很清楚,这些并非虚江子想要听的话,如果答案是那么简单,虚江子就不用反覆想上十几年了。
  那么……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孙武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形,一时无语,只是觉得现在这种沉默状况很尴尬,又不好开口说要走,愣了片刻,突然间福至心灵,冒出一句话。
  「不管他有过怎样的挣扎,但我相信,你师父……不,你父亲,对你们确实是有父爱的。」
  这句话没有任何根据,也无法证明,如果虚海月、虚河子听见,一定嗤之以鼻,但听在虚江子耳里,却令他精神一振,急急转过头来,望向孙武,颤声道:「你说……真的吗?」
  「嗯。」
  孙武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孙武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话能造成那么大效果,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点头。然而,听见他这句回答的虚江子,先是闭上眼睛,陷入沉默,紧跟着,少年看见他脸上出现两道水痕,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虚江子落泪了,可是,他的表情看来并不悲伤,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彷彿一个背了许久的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
  孙武晓得这不是自己应该出声的时候,所以保持沉默,过了片刻,虚江子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用几下深呼吸调整好心情,再望向孙武时,表情已经回复平常的样子了。
  「……今天,我把海姊跟阿河合葬了……」
  虚江子平静地说着,没有多解释自己刚才的心情变化,孙武闻言倒还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虚海月的肉体被保存完好,还有希望活过来的。
  「虚海月女士……无法治疗了吗?」
  「生机早已断绝,这么多年来,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让她甦醒,甚至连把肉体重新接合,维持生机都做不到。」
  虚江子叹道:「若海姊能够复生,或许阿河会愿意收手,所以这些年来我从不放弃。虚谷子师兄曾告诉我,若能取得传说中的天香缨络,加以提炼催化,或许有希望救醒海姊,我花了很大力气去找,始终找不着,阿河不知从哪得到消息,也在这上头费尽心思,终于取得了缨络……」
  后来发生的事,孙武自然不陌生,虚河子千辛万苦取得了天香缨络,最后却机缘巧合,被自己这群意外闯入者给夺走,心血付诸东流,连拯救虚海月的最后希望也成泡影,也真亏他有那样的耐心,以伽利拉斯身分接近自己时,还能够忍住,没有出手强夺天香缨络。
  回想那时候的情景,孙武赫然惊觉,伽利拉斯其实一直在向自己套话,他的动作、眼神,都在尝试从自己和小殇的身上,找出天香缨络的所在,要是真的被他找到,说不定就立刻下杀手,不会再等了。
  (不、不好,这么说来,那时候伽利拉斯和我比武,说要杀我,他是真的想杀掉我啊?
  孙武还记得,伽利拉斯当时扯了一堆藉口,要杀自己,之后有一段时间,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很扯,为这种理由动手杀人的伽利拉斯更荒唐,但如今想来,自己实力只要再稍差一点,那时就被他给宰了。
  幸好,一切事过境迁,虚河子已亡故,和虚海月一起下葬,纠缠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到此告一段落,看虚江子的样子,大有从此挥别过去,开始新生的味道,而虚河子亡故后,心眼宗无人控制,域外局面陷入混乱,虚江子纵使不愿,也必须站出来稳定局势,域外在他的领导、统合下,应该会越来越好,那么……
  「前辈,长河真人过世,河洛剑派会怎么样呢?」
  「哦?你关心这个啊?我记得,你就是慈航静殿现任掌门人,难不成……孙大掌门有雄心壮志,想要趁这个机会吞併河洛剑派,一举成为两大圣宗的大掌门?」
  虚江子开的这个玩笑,孙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好说出实话,表示自己真正想问的是「妃怜袖以后会怎么样」吧?
  「你还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啊……」
  虚江子望向孙武,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让孙武觉得有些眼熟。这种表情,对孙武来说已不陌生,不只是虚江子,自己已在太多身边的人脸上看过,香菱、羽宝簪、姍拉朵……还有许多人,他们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时常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一直不晓得为什么。
  过去,自己看他们那表情,虽是不解,却也没有多追问,总觉得自己不好强人所难,但最近几天……自己好像有些懂了,隐隐约约,好像知道他们为什么时常对着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或许……该是自己主动去问的时候了。
  「前辈,为什么你说我奇怪呢?」
  「这个……难道你自己就完全不觉得……在你身边的事情有些非常奇怪,非常解释不过去吗?」
  虚江子面有难色,一段话说得吞吞吐吐,显示心头的为难,事实上,他心里确实很挣扎。最开始,自己只是单方面顾虑,怕那个太过沉重的答案,对这少年太过残酷,会让他难以承受,可是随着时间过去,自己终于发现了那个为何所有人都不愿说的真正理由。……不说,不一定就能没事;说了,百分百肯定出事,而且后果严重之至,最坏的情形,可能让中土、域外回到比太平军国时期更糟糕的混乱状态,伤亡何止千万计?这十几年来,所有人辛辛苦苦重新建立起的一切,可能都为此毁于一旦。
  就因为这后果非同小可,所以,即使每个知情的人都晓得这么做绝非良策,都明白自己的判断不过是掩耳盗铃,去相信一个非常荒诞、非常可笑的谎言,但还是没有人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把那个一直在沉睡中的凶物给惊醒……
  环顾当世,除了会嫌自己太平日子过得太无聊的武沧澜,恐怕没有谁干得出这种事,哪怕是对自身武功再怎么自负,也会尽量避免与那个凶物冲突,即使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陆云樵,相信也是如此,说到底,不必要的冒险,本就该避免,更何况,当年那个凶物肆虐天下,无人能挡,若让他复出……
  基于这些顾忌,太多的人选择沉默,虚江子自己在心眼宗一事尚未完结前,也不敢多树强敌,节外生枝,而今心眼宗之事已了,整个过程中,孙武舍生忘死,几乎从头至尾都在第一线力挽狂澜,虚江子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自己欠了这少年许多,亦因为如此,经过反覆考虑,虚江子决定,从侧面方向稍为给少年一些提点。
  「……关于你和小月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
  虚江子没有意识到,自己使用的这个侧面方向,实在太过迂迴,让孙武在闻言瞬间,眼睛瞪得老大,几乎一口口水呛喷出来,用错愕的眼神望向虚江子,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时候提起此事,总不会是战争一结束,他就急着想谈亲事嫁女儿,让自己叫他岳父大人吧?
  「这……这个……我……心理准备……还没……」
  「当年,第一次魔狼之祸最盛时,我全力应付,结果,如你们今日所知,事情很快就非我所能控制,就在各部族伤亡惨重,局面将要彻底失控的当口,一位久违的故人,出现在我面前……」
  虚江子忽视了孙武的尴尬误解,在陈述当年旧事时,也刻意遮掩了人名,不直接称呼。虽然,只要稍微知晓当年状况的人,就能猜出那是什么人……
  孙武知道,村长老爹是消弭首次魔狼之祸的关键人物,还与虚江子结下亲事约定,此刻虚江子所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当然只会是村长老爹,然而,虚江子使用了「久违的故人」一词,这代表……两人早是旧识?
  「那个人……我早知道这辈子会再见到他,不过,实际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他每次都是这样的,每次出现,都对我的人生有很大影响,都把我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
  虚江子的声音,听起来变得很虚渺、悠远,显然是陷入回忆,但孙武觉得奇怪,因为从表情看来,他好像正在作一场相当痛楚的恶梦。
  「他向我提议,就像很多传说故事里的一样,国王为了自己的子民、百姓,作出牺牲,把最心爱的公主嫁给勇者,勇者就会替这个国家消灭怪物,解决麻烦。」
  「……所以,老爹他想娶公主?都那么一把年纪了,他没有这么老不要脸吧?你也不可能答应啊。」
  「确实,因此他换了一个让我比较能接受的建议,就是把公主嫁给勇者的义子,双方年纪相近……」
  「……然后你就同意了?」
  孙武知道事实不可能是这样,随着对虚江子的了解越多,孙武也越坚信,虚江子不可能为了任何理由出卖女儿,仅管他是龟兹之主,仅管他把域外百姓看得很重,但必要的时候,他有很大的可能为了家人,把这些坚持的信念都推翻掉。
  「并没有同意,他也没指望这样就能让我点头,不过是拿这当个交涉手段,展开后面的谈判而已……」
  虚江子解释,所谓的谈判内容,倒也简单,除了帮忙摆平本次四处伤人的魔狼外,对方另外增加三个好处来做利益交换,第一,十年之内,本次魔狼之祸的真相,不会洩露,不用担心这个丑闻造成域外人心动荡;第二,逃亡至中土的姍拉朵,由对方提供担保,保她十年内性命无虞,虽不敢说毫发无伤,但在这约定的有效期内,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不让任何人危害她性命。
  这样的条件,完全摸准了虚江子的个性。特殊的生长过程,造就了虚江子今日的个性,如果要他为了全国国民,牺牲掉女儿,他就算自杀都不会答应,但换成是为了母亲的生命安全,赌上女儿的婚姻幸福,这……判断的天平就开始左摇右摆了。
  紧跟着,对方还奉送了一件非常够诚意的礼物,当虚江子看见钢化玻璃水槽中的那个熟悉身影时,一向情绪反应平淡的他,立刻就跳了起来。
  这件礼物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人,或是一具遗骸,她象征着一个希望,一个或许能让所有人和好如初,把一切过错都弥补的机会,为了争取这个机会,虚江子决定赌了。
  虽说后来的结果不尽理想,但截至目前为止,虚江子没有任何损失,这笔交易怎么看都不吃亏,事实上,虚江子也觉得搞不懂,自从那一次开始,每次与那个人交易,好像都是自己占便宜,那个人简直是以近乎倒贴的方式,硬塞各种好处给自己……
  当然,要告诉孙武的东西,并不是这些。当年濒死的虚海月,是落在魔门手里,后来却由那个人拿来与自己做交易,这究竟代表什么,只要不是太傻,应该就能联想得到,反倒是另一些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的东西,让虚江子这些年来反覆思索,却迟迟做不出结论,此刻更随着内心的波动,令当时的记忆又在脑中快速闪现。
  『喂!这件礼物不在交易范围之内,纯粹是老夫个人的奉送,只要交易成功,就送你当附赠品了,不过,交易要是失败,那就当你没兴趣,这东西老夫随便扔了、埋了,那也是老夫的自由。』『你这摆明是威胁!』『千万别这么说,一个好人怎么会随便威胁别人呢?再说了,你自己心里清楚,真要威胁你什么,用得着那么麻烦,还搬这玩意儿当道具吗?话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不过就是一个礼物,一个你若不要我就拿去扔的东西,千万别把问题复杂化,也别以为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因为,一个好人是不会拿这种恐怖东西来找人交易的。』当时,自己完全无法理解,那个人在弄什么玄虚,只是听他一口一个「好人」,越听越感到困惑,最开始还以为这是在嘲讽自己,开着恶劣的玩笑,但听到后头,又觉得好像不是那样,令自己无比困惑。
  『你的义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喔喔,这么问是你终于感兴趣了吗?非常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不过很可惜,这问题我答不了你,因为我义子和你女儿一样,现在都是小鬼,要说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种事情谁知道啊?但若有得选择的话,我希望……他能成为像我亲生儿子,也就是你好朋友那样的人。』连西门朱玉的字号都抬出来,这一下,虚江子真正无话可说了,虽然有一个像西门朱玉那样的女婿,想起来就让人心惊肉跳,但至少不会是个大奸大恶的人物,这样的条件……可以了。
  而且,虚江子留意到,在说到西门朱玉的时候,对面那个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异样。时间太短,自己也判断不出什么东西,但西门朱玉能让眼前这位产生情绪波动,这点应该是可以肯定的,或许……也正是他之所以性情大变,跑来这里替自己解决问题的理由。
  因为发现了这点,当双方商议已定,那人正要离去,虚江子忍不住内心困惑,提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嘿!』那人回转过身,虚江子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个很奇特的笑容。
  『我想做个好人……如何?给个机会吧!』


第二章 梁山落地 天魔破封
  虚江子一直无法肯定,那个开口闭口说好人的人,究竟是真的这样想?或者只是拿自己来开玩笑?这个问题,多年来一直无解,但虚江子始终希望答案会落在好的那一边,因为,那个坏的答案,自己承受不起,没有人承受得起……
  这些陈年往事,在虚江子脑中迅速闪过,一时间他有些失神,没察觉到少年已经离开。
  虚江子对孙武所做的提点,完全生效了,听完了当年的旧事,孙武当然知道虚江子想要表达什么,仅管自己是出了名的迟钝,但这些天来,有件事情自己没有对任何人说,早在亲身经历虚江子的记忆时,自己就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最初,虚江子、虚河子在战地医院遭遇敌袭,神秘人物离奇现身解危,当时孙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身影、见过这个人。只是,短暂思索后,孙武觉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或错觉,毕竟这世上的人那么多,偶尔看到个眼熟的人,根本不足为奇。
  相隔不久,这种眼熟的感觉再次出现,白虎秘窟内的一场极限战斗,太阳王、赤城子两边联手,恶斗天魔,整个过程峰迴路转,让孙武再一次见到绝顶高手是怎样做殊死战的。身为一名习武之人,孙武当然也被这场战斗深深吸引,可是观战没有多久,他脑中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出警告。……仅管没有露出真面目,但那个天魔……魔门的主宰者,他的身形自己越看越熟悉,这次还不是简单的眼熟,自己记忆中有某个身影,正迅速地与天魔的身形轮廓重叠。
  孙武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很荒唐,别人倒也罢了,村长老爹几乎可以说是自己最亲的人,十几年来,自己就是在他的照顾下成长,虽说他有些为老不尊,性情也古怪了点,却是个豪迈、开朗的好人,和魔门八桿子也打不着关系,怎么会和天魔身影相似了?即使天魔是自己所认识的某个人,也绝不可能会是他。
  基于这个认知,在后来的时间里,孙武有些赌气地将这个念头拋得远远,不再去想,也不敢去想,只将这一切都当成是错认与错觉。在心里的某处,他其实也明白,自己只是拒绝去相信这个可能,因为此事实在太过严重,假若这个可能成真,自己这十多年来所熟悉的世界,将会一夕变天,从此再也没有「家」可以回去。
  就因为太过严重,孙武不愿多想,刻意将这念头逐出脑海,更从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只是,不提起不等于能真正遗忘,这个时不时在心中闪现的念头,彷彿化成了一条阴森的毒蛇,噬咬人心,更形成压力,让孙武明明置身于阳光下,却常常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全身冰冷,打从心里发着哆嗦。
  假如可以,孙武希望能把这个发现,永远埋在心里,不去追根究底,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惜,事与愿违,随着龟兹王城的大战落幕,迟早要面对的东西,终究是被摊开在面前。……别的东西,还有可能认错,但十几年来早已看熟的轮廓,哪有可能会看错?这种解释,连自己都没法说服。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把钥匙,随着钥匙出现,许多被关着的门都给一一打开,孙武想到了梁山泊,所有表面和善的村民,原来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即使是现在,他们也不像改邪归正,变成好人,而能够完全压制他们,让他们不敢乱来的村长,如非侠中之侠,就是邪中之邪。
  此外,自己以前听过的传说,当年天魔被巨阳武神所降服,遭到封印,天魔的强大在上一代江湖近乎所向无敌,足以令各方高手闻名如见鬼,现今各方势力的首脑人物,无分正邪,哪个没有吃过他的亏?这么厉害的人物,却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巨阳武神手里,这种事情哪里合理了?
  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就是自己击败了自己,这或许可以解释成一种心理斗争,不过,若要把这当成是正胜于邪,或是改邪归正,就连孙武自己都不敢相信。
  当答案渐渐清晰,孙武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与当年的虚江子很像,在知道白虎一族秘密的那刻,过去所熟悉的世界,剎那间整个碎裂崩毁,什么也没剩下……这感觉很糟,令自己头痛欲裂,莫名剧痛在脑内发作,一波一波,如果不是发现了轮椅的自动前进功能,自己可能没有力气回房去。
  承受着这样的身心压力,孙武回到自己的房间,小殇不在,桌上摆了一颗金属球,孙武认得这是用来播放立体影像的工具,比较先进的版本甚至还能直接以立体影像进行通讯。
  现在桌上的这颗通讯球是哪个版本,一时不好说,但会送这东西给自己的人却屈指可数,孙武心中忐忑,其他时候收到这东西也就算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他们知道了什么,所以送这通讯器材来,要对自己说什么?
  「……真是的,就算科技道具很方便,但有什么话难道不能直接说,非得要用这种方法吗?」
  孙武往窗外瞥了一眼,巨大的黑影仍在龟兹正上方,散发着无形的压迫,不知是否受到心中定见的影响,梁山泊的巨影,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阴森,带着强烈的不祥气息,彷彿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鼓起勇气,孙武打开了通讯球,随着立体影像被投射出来,自己所熟悉的亲人出现,姊姊凤婕和村长老爹都在,与他进行对话。
  明明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现在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孙武很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把所有疑问都埋藏吞下,像平常那样,继续与姊姊和老爹话家常,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选择,维持沉默,不改变既有现状,如果大家的选择都一样,为什么自己要当那个破坏一切的人?
  (可是,我能这样选吗?别人可以这样选,是因为他们有路可退,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切身关系,但我……
  少年心中激烈挣扎,表面上却勉力挤出笑容,让自己看来没什么事,与面前的两名亲人说话,对方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句句都是主动抢话,没让他有提问的机会,到最后,老爹甚至拍胸担保。
  「小武啊,放心吧,很久以前有个誓言,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
  村长老爹摇着手,漫不在意道:「所以只要梁山泊还飘在世上一天,天魔就不可能出来害人的。」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老爹会骗你吗?」
  斩钉截铁的语气,剎那间,少年大受鼓励,他觉得……也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所想得那么坏,这个世界还是很有希望的。
  可惜,在整个世界的潮流之前,少年显得太过天真,他的开心没有能够维持多久,眼前的立体影像就骤然一花,整个扭曲起来,由于立体投影的效果太好,在这些影像消失之前,他甚至还看到,本来一直躺在床上的村长老爹,骤然来到凤婕身后,凤婕却对此全然未觉,而老爹的右掌闪电击出,就朝着凤婕的头顶拍下。
  脑门是人体要害,哪怕这一掌不含真气,只要用力拍中,凤婕也要重伤,当这一掌无声落下,孙武的心紧张得都快要跳出喉咙,可是整个影像就在要拍中的前一刻完全消失,同一时间,震天巨响惊破云霄,彷彿炸裂整个天空的巨大声响,犹如万雷齐作,疯狂震撼着龟兹王城中所有人的听觉。
  「怎、怎么了?」
  孙武不是没有定力的人,可是眼前所见的一幕,太过惊心动魄,耳边又传来这样一声惊天巨爆,剎那间令他心神失守,身体在轮椅上一下剧震,竟然从轮椅上摔跌下来,倒在地上,还弄翻了轮椅,被那不轻的金属重物给压着。
  狼狈摔倒,孙武没有急着马上起身,他整个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由于摔倒,从这角度斜斜地望向天空,看得比之前更清楚。那座漂浮在半空中,巨大的天上岛屿,在连串巨爆声中,燃起熊熊大火,火势极大,更因为所在位置的关系,将整片天空烧成赤红,亮得有如白昼。
  火光中,孙武看得很清楚,空中岛屿不仅受大火焚烧,本身更像遭到什么东西重击,由东向西,从中贯穿……这绝对是致命重创,正是这一击,令梁山泊内部发生连锁爆炸,由内而外地崩解,整座岛屿笼罩在一片大火中。
  姑且不论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是怎样造成,光是看那燎原火势,还有相隔遥远仍能隐约感受到的高温,就是白痴都可以想得到,岛上的人绝不可能平安无事,孙武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被外头的骚动人声给惊醒,想到事情不好。
  无论梁山泊里的人是正是邪,过去或现在有什么特殊身分,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这十几年来自己与他们朝夕相处,当他们出了事,自己绝不可能没有感觉,尤其是自己最亲的几个人,现在都在岛上,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见不着他们,那感觉就是绝对的痛!
  「……救、救火……快去帮忙救火……」
  脑里一片混乱,连出口的话都全无理智可言,别说梁山泊漂浮在天上,即便是在平地,以这火势之强,也已经超出了龟兹能够抢救的能力范围,人们除了在底下瞪大眼睛看,什么别的办法都没有。
  孙武真正在意的,其实不是岛屿,而是人,那些与他一起生活的人们,见到梁山泊上大火燎原,爆炸不绝,自己的叫声无法引起任何人注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亲自冲出去,可是身体一动,这才想到,别说是冲出去了,就连要把压在身上的轮椅推开,都非常吃力。
  勉强提气运劲,创伤未癒的丹田与经脉顿时剧痛,孙武额上冒出冷汗,却还是强行忍下,凝聚力量,慢慢把沉重的轮椅推开,好不容易做到,浑身已是汗出如浆,双手酸软,连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眼看着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只能用尽全身每一处可以动的地方,朝那边爬行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爬起来竟然这么远,剎那间,孙武忽然意识到,自己刚知道失去武功与行动力时所表现出的镇静与淡然,确实太天真了,武功之于自己,重要性远比自己想像得更大,自己仍是需要力量的。
  (老爹、姊姊、胡伯伯、李叔叔、大家……还有……小殇……大家怎么样了?
  莫名的恐惧在心中涌现,明明外头一片骚动,孙武却觉得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自己一个,瞬息间,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要不是那个声音及时响起的话。
  「呃……我错过什么了吗?这是怎么了?我的得意作品,怎么给像垃圾一样扔在那边?我知道每个刚刚残废的都会摔东西发飆,但你就算要摔东西耍帅,好歹也选个适当的地方吧?至少……不用在地上吃灰尘啊,还是你也听过那个传说?被人废武功、断手脚筋后在地上爬,有很高机率捡到秘笈,运气够好的,还有可能转职升级成剑仙、剑圣之类的……」
  伴随着这个声音,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并且在孙武的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旁若无人的态度,除了小殇还能有谁?
  仅管这态度算不上友好,但人在这时出现,孙武还是很高兴,只不过当他抬起头,眼前所出现的一个问题,立刻让他把头低下,提出抗议。
  「你……你……内裤……」
  「嗯?不是正好好穿着吗?你是对小熊图案不满?还是对我穿着内裤这件事不满意?你是不是也觉得未成年的女孩子不应该穿内裤?真好,我们所见略同耶。」
  「蹲……蹲的姿势……内裤……内裤跑出来了……」
  「哪有跑出来?这种姿势、这种角度,你本来就看得到啊,又不是我没穿好,怪我吗?或者你其实是想我当着你的面脱下来?那我要先去关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武觉得自己没有成为恋童癖,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既然自己已经提醒过,人家不当回事,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梁山泊……出事了……」
  「看见啦!在天上烧得那么灿烂,你当这里的人全都是瞎子看不见吗?烧了就烧了吧,反正又不是你的东西,烧了正好,对了,要不要我扶你出去找个好位置?看人家火烧房子烧得那么盛大,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有啊!」
  对于梁山泊上头众人的生死,小殇表现得毫不在意,孙武也无从得知她是故作镇定,还是心里真的这样想,现在也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他急急忙忙让小殇帮忙,把自己重新扶上了轮椅,去到外头。
  在房里只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实际出了房间,孙武才发现状况比自己在房内所感知的更糟糕。
  空中岛屿在剧烈爆炸与大火中,渐渐崩解,许多燃烧的碎块由天上坠落,远远看去,似乎只是小小一点,犹如灰尘,但实际体积最小的也大过马车车轮,犹如千百流星,纷乱地砸下。
  如果真是流星,那还好一点,但这些金属碎块由天上坠落,没有足够的距离与大气摩擦烧尽,全都成了危险的高空坠物,又是从龟兹王城的正上方坠下,完全一砸一个准,一眨眼的工夫,龟兹王城就成了重灾区,千百燃烧碎块纷砸下来,每一块砸在地上,就是一下巨爆、一个火头、一片哀号,将龟兹王城同样燃成一片火海。
  有多严重的灾情,就有多大的哭号声,这些灾难场面孙武早已习惯,都快麻痺了,梁山泊上头烈焰飞腾,连锁爆炸越演越烈,每一下爆炸,就是大量如圆桌大小的结构物飞砸下来,望之令所有人心惊胆寒,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东西……
  比起这些「细小」碎块,梁山泊的主体无疑更让人担心,而谁都看得出来,在大火与剧烈爆炸的破坏下,这座空中岛屿越来越无法维持高度,正缓慢地下降,下降速度……越来越快。
  若是让这座空中岛屿直接砸在龟兹王城,后果不用说,百分百是全灭的结局,魔狼群全力进攻都没能达成的效果,这次简简单单就能做到,就算孙武把金钟罩练得再强,他也不认为这样就能存活。
  「喂!英雄,该是你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小殇在孙武肩上重重一拍,「你不是会用沙子变出长城吗?再来一次啊,变出个城堡、防护罩来救救大家啊。」
  「……我都已经坐轮椅了,你还不放过我?」
  「坐轮椅了不起啊?你那么爱卖热血,冲上去赌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后头要坐轮椅?」
  即使再迟钝,孙武也听了出来,小殇正为着自己有勇无谋的行为而发怒,但在那样的情形下,自己本就没什么选择,被怪罪也是很没道理的事。
  「小、小殇,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梁山泊……就快要砸下来了?」
  「热血英雄都坐轮椅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啦,就算你不管别人死活,等一下被砸到,我和你就要死在一起了。」
  「……那不是很动人吗?这么快就有一个男人誓言与我同生共死,我超感动的。」
  「……那个男人他不是自愿死的!」
  冷言过后,孙武暗自揣测,小殇能够如此镇定,什么也不作,多半是成竹在胸的表现,但这种情势,她又能做些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全城一片大火中,孙武忽然看见两道身影,纵跃如飞,身法迅捷,在各处大火中穿梭,朝着王城中央全速赶去。
  这样的速度,这两个人肯定是一流高手,甚至直逼苦茶方丈、虚江子那一级数的,孙武觉得眼熟,很快便认了出来,不由得大喜。
  「胡伯伯、李叔叔!」
  欣喜不是因为有一流高手来援,而是因为看到他们两人平安无事,本来孙武以为他们都在梁山泊上,此刻极有可能身遭不测,现在看到他们平安,真是比什么都开心,尤其是……他们两个通常都是与姊姊在一起,他们没事,姊姊应该也平安。
  不过,他们两人出现在此,是来做什么呢?
  孙武惊愕间,胡燕徒、李慕白两人同时出手,刀罡、剑气呼啸如雷,所过之处,无论石料或木材,全给击碎扫开,有如摧枯拉朽般朝着王城中央的那座高塔而去,孙武这时也看了出来,他们两人似在开路,这一路高速飆行,是为了把路上的障碍物扫开,方便什么东西通过。
  开路的飆过,跟在后头的东西也出现,一辆磁浮车紧跟在两人之后,上头有一个完全密封的大铁柜,看来相当沉重,份量不轻,压得那辆磁浮车频冒火花,飞得不高,看来就快要不支,驾车的是姍拉朵,她的表情……看来很焦急。
  「梁山泊的主体结构,是十多年前就完成的,非常阳春,除了能飞上天,其他应有功能全都没有,是在凤姐来到后,才慢慢增建……当然,这些都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形下进行。」
  上空的巨影越压越近,小殇却在这时说起看似无关此刻的话,「这么危险的东西飞在天上,早晚有一天会砸下来,当然要预先做准备,凤姐她私底下搞了自爆装置,应该是没告诉别人,但……别人也不见得就不知道啦,所以,自爆装置还有个附加功能……」
  转眼间,两人一车已飆上中央高塔,姍拉朵跳车,胡燕徒、李慕白闪身到车后,各出一掌,掌力如山洪爆发,轰然声响中,磁浮车登时粉碎,那个大铁柜则受巨力冲击,笔直朝上空激飞而去。
  铁柜冲天飞起的势道甚急,与周围空气激烈摩擦,很快就起火燃烧,将整个大铁柜烧得通红,甚至崩解,当整个铁柜在千米高空烧成一团大火球,骤然一声清亮凤鸣,惊破九天。
  炽烈的火光,驀地疯狂升温,化为一道灿烂金芒,直射云霄,中途渐渐凝化形象,竟成为一头昂首振翅的火羽凤凰。
  这道美丽的凤凰金影,孙武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当初纳兰元蝶来袭,梁山泊险些坠落,危急时刻就是这道凤凰金影出现,化解了危机,那时的记忆很深刻,至今仍如在眼前,而今凤影重现,光华只有比上一次更为耀眼,明明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大火燎原,但和这些火光相比,同样飞腾着烈火的凤影,非但不显得渺小,还更为灿然,令一切的火焰为之失色。
  凤影破空狂飆,又往上拔升了好一段距离,直至一口气将近耗竭,往上飆冲的速度减慢,忽然有一道紫色闪光,自凤凰金影之中射出,朝着正上方的空中岛屿射去。
  两段接力,就是为了发射此物,和空中岛屿上的大火相比,这一道紫光毫不显眼,只是去势很快,如矢如箭,一下子就没入正快速下降中的梁山泊。
  过于激烈的连锁爆炸,对梁山泊的伤害太大,让这巨物不堪负荷,彻底失速,朝下方坠落,光是它高速下坠所造成的强风与气压变动,就令底下的人们呼吸困难,全身疼痛欲裂,原本还试图逃亡的人们,多数都痛得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但当那道紫芒射入,梁山泊赫然有了变化。
  紫芒中所蕴含的物件,一与空中岛结合,梁山泊之内立刻发出可怕的闷响,犹如万雷齐鸣,狂震着人们的听觉,与此同时,在那片炽烈的焚天大火中,阵阵金色光芒闪动,迅速结合成一片光之锁链,彷彿枷锁般自梁山泊的中央地带,往四面八方延伸,几乎覆盖住整个岛面,就连正下方都在光锁拘束内。
  「这……这是……」
  孙武记忆犹新,记得上次梁山泊濒临坠落危机时,自己也曾看过这些光之锁链,还以为这是囚锁住天魔的封印结界,如今想来,这想法肯定是错的。
  小殇道:「那些是梁山泊的能量输送管道,因应某人的要求,特别做成锁链的造型而已,完全没有封印的作用,结界什么的,当然是你自己想太多。」
  既然不是封印结界,但在这种时候,把密布整座梁山泊的能量输送管道打开,总该有点目的,而这答案很快便揭晓,这些光之锁链,似乎接到了某种命令,让它们无视负荷,极限运转,金芒的亮度在短时间内一再倍增,短短几秒内,巨大的空中岛屿就被强光所笼罩,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里头的事物。
  小殇道:「当初设计的构想,梁山泊出事的时候,让能量输送超越负荷,就能引发自爆,最理想的情形,高能量、高密度的爆炸,会把梁山泊爆破还原成基本的粒子,连一点小颗粒都不剩下,不过……那上头现在烧成这样,想要完全爆破大概不可能,大家赌赌运气了。」
  一面说着,小殇伸手捂住耳朵,也闭上了眼睛,孙武不敢怠慢,尊重专业人士的知识,连忙採取同样的动作。
  尊重专业,是一个很好的态度,因为数秒后,惊天动地的强烈爆炸,震撼着龟兹王城,光是声波冲击,就让孙武眼前发黑,险些失去意识,后头跟着来的高温强风、强光,也非同小可,要不是置身在安全位置,孙武觉得自己几次都不够死。
  不难想像,被这些冲击波、强光、高热扫过,龟兹王城中的死伤者必然激增,很多人就算保住性命,恐怕也难逃重度伤残的命运,但比起被空中岛屿直接重砸下来,变成肉饼的这个全灭结局,现在这样已经算不幸中大幸了。
  过了许久,当一切声音重新安静下来,孙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只能用残破来形容的景象。
  「……今年,还真是天灾人祸很多的一年啊!」


第三章 全身而退 山雨欲来
  龟兹在域外本来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国,人人提到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特别是龟兹王城,不但富裕,更有文化,即使说是首善之区也不为过,但在这晚过后,龟兹王城彻底成为域外最出名的灾难之地。
  一场魔狼之祸,让龟兹王城伤亡惨重,但如果深究起来,其实伤亡情形没有预期中那么重,因为孙武的卖命表现,把大部分的魔狼都挡在城外,能够侵入城中的魔狼连半成也不到,对城中人民的伤害自然有限。
  不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已经创造过一次奇迹的龟兹,没有第二次的好运,在这天晚上的巨灾中险遭覆灭之祸。那座曾经挽救龟兹的空中岛屿,失事坠落,要不是在最后关头迸炸开来,没有直接砸落在王城,城中百姓保证没有一个活口。
  在坠落途中炸开的梁山泊,分成四大主块,还有无数细小的碎块,分朝东南西北四方落去,落在城外数里处,造成强烈的地震。由于之前的战争,龟兹城外没有什么行人或商队,这一砸没在城外伤到什么人,反倒是有些藏匿在附近的魔狼,走避不及,就此粉身碎骨,这大概是唯一让人笑得出来的部份……虽然也是苦笑。
  与此相对,王城内的伤亡状况,就不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的,仅管没有被直接砸中,但梁山泊坠落过程中所造成的伤害,绝对是一场毁灭性的浩劫,用小殇的说法,经此灾难后,王城内再也找不到没有孤儿的家庭,如果真找不到,那一家肯定是全死光了。
  这种说法虽然残酷,但就是事实,这晚过后,龟兹城内到处都是哭声,比打过一场大战还要悽惨。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当然要追究责任,要不是因为梁山泊不久前才以救世主的角色,拯救了整个龟兹王城,愤怒的民众早就团结起来,群起复仇了,饶是如此,身为国王的虚江子仍承受着莫大压力,而令他最苦恼的一点,就是他甚至不知道该去找谁追究责任。
  幸好,负责扛罪的人很快就出现,毕竟这么大的空中岛屿,一下子从天上崩砸下来,总不可能说是工安意外,而在梁山泊坠落之前,那一声打乱一切的惊天巨爆,就成为线索。
  根据目击者的说法,有一道很大的光柱,由东面而来,足足跨越几百里的遥距,甚至还无法确认具体源头,摧枯拉朽般贯穿了梁山泊,那么巨大的空中岛屿,在那道光束之前,竟如厚纸板一般脆弱,瞬间被打穿,跟着就是起火,连锁爆炸。
  照理说,这么强大的能量高速迫近,一定水准以上的武者都能察觉,可是这一道光柱实在来得太快,维持时间又短,甫命中便消失,所以无论是孙武、虚江子,都是听见梁山泊上的连串巨爆,这才察觉到灾难发生。
  虽是超远距离的射击,但威力这等惊人,要说找不到发射地点,那才是见鬼了,很快就有了回报,答案出人意料,原来早在数天之前,龟兹与心眼宗尚未爆发决战,一切山雨欲来之际,月牙关突然有一支小部队,运输不明物体出关,此事就算不是紧急军情,也绝对是重要情报,无奈当时域外情势风雨飘摇,各部族都无暇顾及此事,虚江子更是忙于奔波,即使是战事告一段落,他也为了善后事项焦头烂额,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消息。
  而在数日后的今夜,这个情报引发了严重后果,那支精英小队秘密来到距离龟兹王城数百里外的沙丘,将所携带的怪异物体进行组装,变成了一座造型奇特的巨炮,他们组装时,被附近的一个部落发现,那个部落的战士有所警觉,对他们发动袭击,但这支小部队实力颇强,即使以寡敌众,一时间仍不落下风。
  从这些中土士兵的激烈抵抗,域外战士察觉他们可能接到誓死守护这座巨炮的命令,换句话说,这座巨炮必然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域外战士有鉴于此,向附近部族求援,调来更多兵力进攻,但仍是没能拦住,让那座巨炮击发出去。
  这座巨炮击发,引发的就是一场灾难,不仅龟兹王城倒楣,就连发射现场也讨不了好,那根本就不是可以随便架在地上发射的东西,一炮击发,强大的后座力引发冲击波,当场就震死了一票人,首当其冲的那支护卫小队,无一生还,紧接着,炮台本身承受不住轰击时的能量释放,在射出一道贯穿数百里遥距的光柱后,发生巨爆。
  爆炸的威力依旧惊人,方圆数百米内,一切的一切都被彻底摧毁,无分人、物,在巨爆中还原为基本的粒子,什么也没剩下,要不是还有援兵正从远处赶来,目睹了这一切,恐怕连整件事是如何发生、如何结束,都没有人知晓。
  整件事情揭晓到这里,看似清楚了,大武王朝基于对域外民族的戒心,趁着龟兹最虚弱的一刻,突然发动攻击,用那座巨炮打沉了梁山泊,更想要藉机埋砸掉龟兹王城,如果这个企图完全成功,对域外的打击可不是普通大,死伤者更将打破以前任何一场战争的纪录,幸好来自梁山泊的恩人们,在最后关头抢着爆破了空中岛屿,努力把伤害降到最低。
  当以上的结论报告放在虚江子桌上,他看完之后,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方面,他相信报告上的一切,武沧澜对域外确实包藏祸心,那支小队是由武沧澜所派,击沉梁山泊的命令是武沧澜下达,整个行动都是由武沧澜、银劫所主导的。
  但另一方面,虚江子压根就不相信这是全部的事实,大武王朝如今与同盟会恶战方酣,情势说不上占优,若是武沧澜手上有那么厉害的巨炮,怎么不拿去打掉独眼石人或圣贝贝尔要塞?比起梁山泊这座空中岛屿,那两个楼兰遗产才真的是致命威胁。
  而且,如果梁山泊有那么容易被人打下,早八百年就完蛋了,从事前事后的种种跡象看来,虚江子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会是那个人遭到武沧澜算计,令梁山泊被打沉坠毁。
  然而,身为一国之主,虚江子有责任要对民众交代,特别是当外头为着各种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头可不是普通一般痛。现在武沧澜与此事的关系,已广为域外各部族所知,并且激起了极大的民族仇恨,倘使任由局势发展下去,很快主战的鹰派势力就会继承心眼宗一脉,重新在域外崛起,偏偏在域外正混乱的此刻,战争是绝对不适宜的。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理解,虚江子现在的王座,不会比火山口舒服到哪去,无奈这就是他的职责,没有任何人帮得上忙。相较之下,孙武的情形还好一些,虽然……他也正为了当前的复杂情势,处于严重混乱中。
  「姊姊她……平安无事?」
  「你对此感到遗憾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替你问问凤姐,看她想不想自杀?还有其他那些该死没死的,现在让他们通通去死,也还来得及,你不用着急啊!」
  小殇的嘲讽,正说明了当前的状况,梁山泊发生了那样毁灭性的灾难,但死伤状况却是掛零,孙武所熟识的所有梁山泊住民,不分武功高低,在这次的惨剧中全身而退,连一个死者都没有。
  这么欢喜的收场,已经不是简单一句运气所能解释,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事发当时,所有人都不在梁山泊,而是正在王城中的某处饮酒作乐,大开庆功筵席,忽然听见那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都那么久没下来了,替人当佣兵打了一仗,浑身酸痛,当然要找点娱乐开心一下,哪有这么容易就回去?要他们就这样回梁山泊,你肯他们都未必肯啊。」
  小殇道:「出事的时候,他们全都喝得烂醉,一下子掉砸那么多东西下来,差点就来不及跑了。」
  「那……姊姊她……」
  「她那时候正在和你视讯通话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时……我……我看到老爹对她……一掌朝她的头顶……」
  孙武说得结结巴巴,回想到当时的惊险画面,一句话就说不完整,但小殇仅是耸耸肩,道:「照你胡伯伯的说法,他们两个也在场,只是视讯照不到他们,老爹突然出手,拿一碟蕃茄粉肠还是什么的红色东西,倒在凤姐的头上,弄得一塌糊涂,胡李两个以为出事,冲上去抢救,老爹又拿两盘扔他们脸上,现场一片混乱,天上又有爆炸,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老爹就已经不见了。」
  「……粉……粉肠?我没听过粉肠还有加番茄的。」
  「我也没听过,大概味道实在差劲,所以就直接往凤姊头上倒了。」
  小殇说得轻描淡写,但孙武想像当时情况,短短数招攻防之间,必是绝顶高手的龙争虎斗,老爹化繁为简的一记出手,引得胡李二人第一时间抢救,出手过急,必然存有破绽,老爹雷霆万钧的重招,骤然化为虚招,趁隙攻敌,轻轻松松地便从两人夹击下脱身离去,说不定……还让这两人吃了点小亏。
  能在胡李两大高手的合击下,如此轻轻松松,说走就走,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才有这本事,换做别人,哪怕是武沧澜,都做不到这等随心所欲,然而,梁山泊是他多年心血所寄,被武沧澜这样击毁,这不但是奇耻大辱,更是天大挑衅,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轻易作罢,更没理由这样就一走了之,每个人……遇到自己的家被毁,都不会没有感觉的。
  「没理由?没可能?这不过是你个人的想法,难道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吗?」
  驳斥着孙武的想法,小殇道:「梁山泊他是住了十几年,但与其说是他的心血,其实更接近凤姐的心血,他除了出张嘴,还有提供手下,其他可没帮到什么,便当倒是吃掉很多,你觉得他像是把梁山泊当家吗?」
  小殇的话听来刺耳,孙武情感上不能接受,但理智上知道这是事实。要不是因为这些话太难出口,姊姊也不会直到现在都还没现身。
  「姊姊呢?她去哪了?」
  「她头上被洒了一堆粉肠,没洗好头之前哪能出来见人?她留话给我们,说去找间手艺好的发廊洗头,洗完头就来见你。」
  「她对这里很熟吗?去哪里找手艺好的发廊?」
  「是啊,所以她回中土找去了。」
  小殇说得很随意,还耸了耸肩,孙武闻言一愣,最初以为这是玩笑话,但看见小殇的表情,登时省悟过来,无论那个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姊姊确实已经离开这里,赶回中土去了,而从当前状况来看,可能是她不敢来面对自己吧?
  这么一想,孙武环视左右,登时发现胡、李二人的表情怪怪,虽然他们尽量表现得行若无事,可是从他们的眼神中,孙武还是感觉得出,他们正为着自己而担心。
  (也对啦,重伤加上武功大减,连轮椅都坐上了,过去十几年深信的一切被颠覆,被信任的人欺骗和出卖,身心打击加在一起,就算精神崩溃都不为过,难怪大家对我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啧,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可怜啊!
  心里这样自嘲着,但就连孙武自己都感到少许讶异,因为在最初的震惊与打击过后,自己的情绪就回复平稳,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大悲大痛,彷彿这些打击对自己而言,不过就是摔了一跤,爬起来就是了。
  这么强的心理抗压力,实在不合理,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心里能那么平静?
  但仔细想来,或许这一切和虚江子有关,类似的事情他也经历过,自己透过他的回忆体验人生,对这类事已有抵抗力,才能这样冷静。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习惯了……我的人生还真是劳碌命啊!
  想到这里,少年不禁叹了口气,但当他叹气出口,胡燕徒、李慕白立刻脸现忧色,连小殇都神情一变,看那个样子,好像担心他随时会精神崩溃一样,这让少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要躲起来自我埋怨,什么时间都行,不过看看周围亲友的目光,现在先让他们安心比较重要。
  「好!一直耍颓废不是办法,先把事情简单化吧。」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精神陡然一振,双掌一拍,道:「你们老实告诉我,老爹他……就是魔门的天魔吗?」
  就算已经心里有数,但要把这句话说出口,孙武仍觉得很不好受,费了不少力气才一口说出,不过,看看胡、李两人的脸色,孙武就晓得自己不是最不好受的那个。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孙武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什么也不说,三人目光对视,不久,胡燕徒和李慕白都已清楚,孙武已经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孩子,如今的他,是个少年,虽然在很多方面仍不成熟,却已历练许多,从前人的错误里学习经验与成长,远比他们所担心的要更能承受打击。
  「……确实,人是会长大的……」
  李慕白看着孙武,悄然慨叹,再望向胡燕徒,两兄弟都有不胜唏嘘的感觉。
  「胡伯伯、李叔叔,我问的那个问题,答案……」
  久久等不到答案,孙武催着再问了一次,而他这样的态度,也让胡李二人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既然少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也就不用担心他会承受不住真相了。
  「唔。」
  胡燕徒、李慕白双双点了点头,把这个最大的问题做了确定,孙武心中一沉,但他并没有把这份失望显露在面上,只是维持着轻松的笑脸,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人能负责说一下?」
  李慕白与胡燕徒对看一眼,终究是口齿伶俐的那个倒楣,由李慕白来进行说明。
  「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完全,当今世上,除了他本人以外,恐怕也没别的人知道完整经过了,我们是到了梁山泊之后,从你姊姊口中听说,天魔曾和人打赌,赌输了的代价,就是退隐江湖十年,不问世事……」
  李慕白道:「天魔可不是那种说话算话、一诺千金的人,但这一次,他赌输了却没反悔,不只退隐,还把魔门都封印起来,又建立梁山泊,把那个赌约,转换成『梁山落地,天魔破封』的誓言,然后……时光匆匆,一转眼,十年的时间早就满了,赌约结束,只剩那个誓言仍然有效……」
  虽然有效,却是完全无约束力的东西,根本称不上所谓的封印,依靠被封印者的心情、守信程度而存在,只要哪天他心情恶劣,决定要出狱,这个封印就立刻被打破。
  这样一来,孙武也就能理解,为何自己身边每个人,都对此事欲言又止,迟疑到最后总说不出口了,换作是自己,肯定也讲不出去。
  天魔并不是普通的魔头,当年他活跃的时候,就几乎是以所向无敌的姿态,纵横中土域外,随着太阳王、天妖逝世,足以与他匹敌的人物都已死绝,当今天下的新一代高手,哪个不是在他的威胁下成长至今,说畏惧是不一定,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假如天魔仍在为恶,对众人构成威胁,各方高手无分正邪,早就联合起来对付他,纵有顾忌也拋到九霄云外,但天魔处于蛰伏状态,甚至当十年之约已满,都没有要复出的跡象,时间一过又是数年,在这种情形下,就算大家不相信天魔改邪归正,可是谁也不敢率先打破这状态,承担这责任与骂名……除了那极少数的几个人。
  「原来是这样……」
  孙武喃喃道:「为什么武沧澜敢一再攻击梁山泊?他和老爹过去也有深仇大恨吗?他现在已经够衰了,到处都是敌人,在这种时候惹上老爹,随时都会完蛋的,他真的疯成这样?」
  这问题李慕白答不出,胡燕徒也不知怎样回答,他们两人同样为这问题所困惑,商量几次都得不到解答。
  「理由很简单,因为天魔的心思没有那么好臆测,谁说梁山泊被武沧澜打下,天魔出关就会第一个针对武沧澜了?天魔破封,有可能针对当前任何一方势力动手,同盟会反而是最可能的对象。对武沧澜而言,天魔未必是燃眉之急,倒还有可能变成敌人的敌人,有混水摸鱼的操作空间。」
  提出解释的是小殇,她比两名长辈都要更了解武沧澜的思路,而她并不是只靠推测说出这些话的。
  「梁山泊的建设历时多年,真正完成的时间,距今不过两三年,但包括主炮在内的大批重装军武,并没有装载在梁山泊上,而是直接被运到他处,至于运到什么地方……我们当然是不会知道的。」
  小殇的目光望向东方,道:「梁山泊是楼兰遗产,技术水平远远超越现今世界,能够把它击毁的东西,只有它自己的主炮。当然,你们也可以认为是武沧澜黑吃黑,不晓得袭击了哪里的魔门基地,取得了这座主炮,拿来打沉梁山泊,但考虑到合理性,我觉得……应该是什么人直接把这东西送给他的。」
  孙武皱眉道:「你们这些搞武器的,太不负责任了吧?制造东西给老爹的时候,都不做点预防措施的吗?要不是这次上头刚好没人,大家就全死光了耶。」
  「要是没做任何准备的话,你以为那座炮会轰一次就散架吗?老头子不是傻瓜,多半早看出那玩意儿一发射就会造成工安意外,所以乾脆转手送人,武沧澜更加不是什么好鸟,大概也料到天上掉下来的便当不能白吃,发射时都离他远远的,叫几个免洗的敢死队去操作发射。」
  小殇哂道:「附带一提,那座巨炮无论组装或发射都是高难度,老头子如果是用快递寄去送人,肯定还寄了一本超级厚的使用手册,果然服务周到。」
  「那……老爹现在……」
  孙武本想问老爹的下落,转念一想,这种事情会有答案才怪,便不再多话,反正……老爹出关出得这么轰轰烈烈,看来也不像甘心归隐钓鱼的样子,恐怕过不了几天,届时哪怕自己不想知道,都没法不听到他的相关消息如雪片飞来。
  「好,一切我都明白了,胡伯伯、李叔叔,你们两位辛苦了,一直以来,谢谢你们的辛劳,你们在梁山泊,是为了保护我和姊姊吧?我……」
  话说到这里,孙武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呢?姊姊以前给的那个答案,已经肯定是鬼话连篇了,随着自己闯荡江湖,对当年旧事知悉得越来越多,许多疑惑也逐渐浮现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父母是谁?这些最基本的事,总该有解答了。
  很可惜,当孙武把这问题问出,胡李两人仅管有心回答,却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确切答案。
  「我们……其实也不清楚。」
  胡燕徒略显凶恶的脸孔,露出无奈的苦笑,「我们分别问过凤姐一次,她不愿意说。这种事情,我们不好也没立场逼问,只能自己瞎猜……」
  「你们猜测的答案是……」
  孙武问得小心,胡燕徒的表情看来很心虚,这问题不能不答,但总觉得说了就变成乱嚼舌根的小人,这种事……实在为难,「凤姐儿当年……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是不少,但真正让她心动的……也就只有西门了,我们一直怀疑,你是凤姐儿和西门的孩子……」
  这个推测,孙武曾从姍拉朵、虚江子口中听过,但如今听来,除了冲击感外,更让他明白了很多事。
  西门朱玉是老爹的亲生儿子,如果自己是西门朱玉的儿子,那么难怪老爹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享有全梁山泊最特殊的待遇,虽然说以昔日天魔的作风,看不出他是个会对亲戚特别亲切的人,但眼下只有这个解释了。
  胡、李两人多年来会待在梁山泊,与魔共处,也是为了保护西门朱玉的后人与凤姐,若非他们两人联手,也不够资格抗衡天魔,仅管……天魔似乎也没将他们两个小辈放在眼里。
  姍拉朵、虚江子的态度,也能够理解了,对于这个来历不明、身世不详的小鬼,他们两人都有着爱屋及乌的心情,只不过,两个人爱的「屋」不尽相同,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了。
  (等等,胡伯伯说,姊姊真正动感情的,就只有对西门朱玉一个,但围绕在身边的人很多,所以,路叔叔他这样算什么啊?还有武沧澜,他也是追求者吗?
  姍拉朵这个同性恋可以不算吧?唉,姊,你的感情世界怎么比那时候的江湖还乱啊?如果到时候抖出来,天妖也曾爱过你,那我就直接自盖天灵算了。
  这个古怪的念头,让孙武再次想要叹气,虽说荒唐,但他不敢否定这念头最后成真的可能,在他目前的人生中,已经有过太多「看似不可能,最后却成真」的疯狂体验了。
  不过,自己真的就是西门朱玉之子吗?这点孙武持保留态度,毕竟之前关于身世已经有过太多的猜测,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自己再也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种揣测,相比之下,有关母亲的臆测,答案倒是统一得多,也更让自己头痛,光是想到这份尴尬,自己就觉得……难怪姊姊要离开,因为就连自己都觉得,现在不见面,或许……也好。
  「嗯,谢谢你们,谢谢……」
  孙武向胡、李二人深深一拜,跟着便抬起头,很开朗地笑道:「其实这些没什么的,老爹就是天魔,我也不是今天才想到,早有心理准备了,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没事的,至少……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自杀。」
  开朗得过份的表现,看了反而更让人不安,胡、李二人面面相覷,不晓得该多关心这孩子一点,还是也跟着笑两下,一起混过去就算了。
  「小殇,帮我推一下轮椅,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咧,哪有时间待在这里?老爹的手脚一向很快,又超爱挖坑给人跳,我如果不先做点什么,等老爹的最新消息传来,一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孙武手忙脚乱地推着轮椅,一面还向胡燕徒两人挥手先告辞,脸上满是笑容,看来很像是急着参加郊游的孩子,这更让两名成年组不知如何是好。结果,还是小殇走了过来,话也不多说,一记重拳就打在孙武头上。
  「喂!你干什么啊?很痛耶,我现在身上没有金钟罩,你出手注意一下分寸!」
  虽是这样抱怨,孙武却觉得,小殇这一拳没有平时打得疼,不晓得是她刻意留力?还是……少了金钟罩,这一拳反而不疼?
  一记重拳之后,跟着就是一下紧紧的拥抱。孙武之前不是没被女性抱过,但与羽宝簪那种「柔软」的拥抱不同,小殇尚未发育的娇嫩身躯,抱起来很僵硬,又因为抱得紧,怎样都算不上舒服。
  「……傻瓜!逞强成这样,你也没好处拿的……」
  紧紧的拥抱中,传来这句话,正被骨头压得脸疼的孙武,一下子静了下来,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被小殇这样抱着……也不错。


第四章 因果万象 造化天地
  身为龟兹的救国大英雄,孙武受到的欢迎程度可比演艺红星,仅管龟兹人对于中土人在此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多少还抱持些疑虑,但这个少年如何独自在城头上苦撑,浴血死战到最后一刻,捍卫着全城,这却是有目共睹,再加上后头又传出消息,这个少年是小月公主的未婚夫婿,这些消息传开后,孙武就成了龟兹炙手可热的人物,之所以没有走到哪里都被人群包围,只是因为他没走出门而已。
  即使在如此处处闻哭声、家家忙丧礼的惨痛情形下,仍有不少民众在王宫外群聚,希望能够一睹少年英雄的风采,并且致上谢意,王宫的卫士们不住劝阻,甚至连虚江子都亲自出来,解释孙武伤势太重,需要静养,这才将民众劝退,热情的程度,让躲在宫里的孙武大大诧异。
  小殇道:「真了不起啊,这么高的人气,别说是竞选总统了,就算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公主拖到大街上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民众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只会有鼓掌叫好的。」
  「呃……这个……我没想过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拖到大街上奸杀的。」
  「哦?那如果是在黑漆漆的夜里,把小月公主拖到地下密室去,那就行了吗?瞧你说的,你有成为绝代淫魔的潜质啊,真不愧是继承史上最强淫贼的优良血统。」
  「什么我说?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说,你别总挖坑给我跳啦,陷害我又没多有趣,我都坐轮椅了耶!」
  孙武认真提出抗辩,这本是他与小殇之间单纯的斗嘴,却在发现拓拔小月不知何时已来到门口,低头不语后,陷入了很尴尬的气氛中。
  「小、小月公主,你……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孙武问得结巴,因为光是看拓拔小月的表情,就猜得出自己与小殇的说话全入了她耳中,那实在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拓拔小月穿着域外民族传统的轻纱服装,份外显得清丽脱俗,手腕上、头饰上的铃鐺摇晃作响,一如她那平静不下来的心。她是见惯大场面的女子,照理不会像普通小女孩一样心情起伏不定,然而,最近几天之内,大悲大喜的事情实在太多,龟兹的反覆遭难,生死险关一关又一关,城中伤亡的百姓很多都与她熟识,有深厚情感,还来不及替他们哀悼,这边又忙着与母亲、兄长正式相认,这可是超级大喜事。
  悲喜反覆交集,弄到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一度对婚约之事反对最力的姍拉朵,却态度丕变,主动催问起何时完婚之类的话题,拓拔小月为了母亲的变化不知所措,但深知姍拉朵个性的虚江子父子,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表情,任徜徉甚至直接点破。
  「这位太太,你到底是急着嫁女儿?还是急着想藉婚礼为名,推倒并吃掉你的亲家啊?这两个差很多耶,就算你当伤残人士、礼义廉耻都不存在,但那一刀一剑两大保镖,可不是花盆摆设,你别直接无视,到时候被人家砍死啊!」
  这个警告,明显是没有被姍拉朵放在眼里,但虚江子却对女儿提起了反向意见,那就是婚约订定至今,一切已事过境迁,尤其是在梁山泊毁灭,梁山泊之主飘然而去后,这个婚约已毫无意义,对孙武、对拓拔小月,都是个无谓负担,因此,拓拔小月可以对孙武明示,解除这个婚约让彼此都松口气。
  「啊?解除婚约?但……这种时候……他才刚刚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是为了我们而战,我们这样做未免太过河拆桥……」
  拓拔小月情急争辩,话才出口,现场三名亲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她,眼神怪异,都是一副「女大不中留」的遗憾表情。
  「小妹,我还以为你很讨厌这门亲事咧,想不到……你这也算口嫌体正直吗?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倒是挺老实的……」
  「女儿啊,傲娇是一种很好的属性,有时候还会很萌,不过做人还是要对自己坦承一点,这样才不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这话绝对是至理名言,只是因为从姍拉朵口中说出,这才减了说服力,而一家人说到最后,所採取的最终决定,就是让拓拔小月自己去找孙武,无论是要解约或是要嫁人,都由她自己判断。
  虚江子道:「说到底,我们做父母的,都尊重你的自由意志,不可能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这句话,他其实已经想说很久了,只是之前一来时候未到,二来说了女儿也未必相信,所以一直将这些话憋得很苦,如今终于有机会说了。
  当然,在任徜徉看来,父亲这样作有够不负责任,订下婚约的是他,说尊重女儿自由意志的也是他,难道一开始订约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毁约了?对方可不是被占便宜会默默不吭声的善男信女啊。
  不过,最终任徜徉也没说什么,就让妹妹去见孙武了。拓拔小月边走边想,最令她感到苦恼的,倒不是这桩亲事如何取舍,而是从一些蛛丝马跡中,她发现孙武很可能已经心里有人,只是这个过度单纯的家伙,不知道怎样把话说出来。
  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拓拔小月感到一阵失落,但当她意识到自己为何有这种情绪时,便为之心乱如麻,连着几天都静不下心来。不过,该面对的事情还是得面对,所以她来到孙武的房间,听着他和小殇的胡闹,莫名其妙地两颊飞红,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出了声,进去却发现那两人一副正在收拾行李的模样,这一惊非同小可。
  「你……你们要走?」
  「嗯,是啊。」
  孙武点头道:「这边的事都已告一段落,我们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现在也该走了。当初我们到域外,是来替同盟会找寻替代能量,虚江子前辈之前承诺我,会负责把那座兵工厂生产出来的能量砖,低价提供给同盟会,连运送都不用我担心,我想……我们的任务也结束了。」
  这是当初前来域外的理由之一,不过也还有其他不好说出口的理由。梁山泊被击毁后,孙武也有过短暂的迷惘,对他而言,自己其实并不能算是中土人,域外当然就更不用提,自己的家乡只有一个,就是那座漂浮在天上的无争岛屿,而今梁山泊已毁,自己再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从此就是个没有家的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孙武有着不知何去何从的迷惘感觉,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发觉不妥,老爹蛰伏多年,暗地里动作不断,此番复出,必会有所作为,天下即将有大动乱。
  面对这份混乱,自己可以选择躲起来,反正事不关己,天下动乱随他去乱,自己本就只是一个与中土、域外全然无涉的闲人。不过,经过考虑,孙武还是觉得不能这样,自己对老爹有一份责任存在,既然过往十几年承蒙他悉心关照,现在唯一能回报他的,就是绝不让他胡来,仅管自己没有能力阻止他,但至少……
  该见上一面。
  除此之外,孙武也尝试去推敲「天魔」的行事风格,最后得出结论,以天魔的作风,既然高调复出,似乎不太可能放着自己在域外养伤纳凉,假如自己学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天魔肯定会有所行动,逼自己出来,而自己所想得出的逼迫手段……都很糟糕,为了不让那些糟糕的事情成真,自己还是主动去面对吧。
  之前对胡燕徒说的话,并不只是随口讲讲,孙武早已预备动身,想仅快赶回中土,就算还见不到老爹,能够先一步找到姊姊总是好的,只不过如果要走,一定得拉上小殇,否则补给问题不说,光是这张设计复杂的轮椅,就是大问题。
  「等、等一下,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以你现在的状态要走,太危险了,路上要是碰到有人袭击……」
  拓拔小月慌乱地找着理由,她确实没有料到,孙武这么快就要离开,光是看他的伤势,原本以为他起码要在龟兹疗养三五个月,甚至三年五载,哪想到他不待伤势痊癒就要走,而且看这架式,大有不告而别的打算。
  「你,你不能走!」
  拓拔小月强势拦阻,一下子按住孙武轮椅的把手,孙武看着眼前那张美丽却紧张的脸庞,顿时一呆。
  「呃,为什么我不能走?还有什么事我没做完吗?好像我该做的事都做了啊!」
  正确的说法,其实是连不该扛的责任都扛了很多,但对于孙武的这个提问,拓拔小月也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幸好,马上就有人来解围。
  「啊哈,小子,还有件事情要你做咧,而且是只有你能做的事,你还没做完就想跑了吗?」
  姍拉朵大步冲了进来,提出要孙武协助,解决域外当前仍棘手的疫病问题,孙武听了都傻眼,这种由虚河子搞出来的病毒,自己又不是专业人士,哪能帮上什么?找狼司祭、找小殇都还说得过去,自己……
  「又不是要你当医生,别以为真的看上你了,只是要借你体内舍利能量一用而已。」
  「……开什么玩笑?舍利能量发动,我有生命危险耶!」
  「现在不会啦,洛书都移植到你体内,能够引导、节制舍利的能源流量,使用舍利的风险已经大大降低,趁着你没走,刚好试用,嘿,怎么说我也是手术执刀者,这点要求就当是复健,你别想拒绝啊,否则说不定我已经在你体内埋了什么,随便引爆起来,哼哼!」
  姍拉朵的威胁,孙武完全不放在心上,自己动手术的时候,那么多人眼睁睁盯着看,姍拉朵有办法偷装什么东西才怪,但这个要求的本身,就让孙武留意起来,当初拓拔小月带铁血骑团在中土大闹,就盯上了佛血舍利,佛血舍利对于龟兹肯定有某种用途,现在这用途终于浮上檯面了。
  孙武眉头微皱,想起了之前推测过的那个可能,陡然双目一瞪,道:「你还在打万象因果仪的主意?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对于姍拉朵的执着,孙武虽然觉得烦,却也有些佩服,但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在这上头帮助她。
  孙武的态度很明确,姍拉朵却没想过要放弃,因为这次她确实是有备而来,「小子,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这是凤婕留给你的信,要你帮我开启因果仪,你看了以后再说要不要吧。」
  说完,姍拉朵从左边的口袋取出一物,孙武一见,脸色登变,「你……你拿内裤当信用?就算是诈骗,也得用点心吧。」
  在女儿的指责目光下,姍拉朵尴尬地把那件紫色的蕾丝内裤收回口袋,口中忙着解释,「抱歉,抱歉,昨天在街上物色新猎物……呃,不是,是观察国内民生情形,路上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呃,不对,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口袋里就多了这些东西,绝不是我顺手拿的……」
  战利品数量不少,不仅有女用,还有男子款式,姍拉朵翻来覆去找不到,不但孙武表情难看,拓拔小月更是一副恨不得当场自尽的模样,还好这段时间没有持续很久,姍拉朵终究是找到那封信,递了过来。
  信的内容,一如姍拉朵所说,是凤婕亲笔手书,从文字语气来看,很有可能是写在梁山泊坠落之前,大意是说近日内或许将有大变动,相信白虎一族的遗产因果仪,能够有助局面,并且认为以姍拉朵的能力,必定能走出新路,不重复前人的过错,让孙武务必相助姍拉朵一臂之力。
  看完这封信,孙武脸色也快绿了,从自身理性来说,他完全不相信姊姊的判断,也很难相信这封信出自姊姊之手,无奈事实摆在眼前,而当他望向小殇,小殇仅是两手一摊,表示不理解凤姐的判断,却并不否认这封信的真实性。
  姍拉朵没有造假的可能,所以这封信确实出自姊姊之手,至于她是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请托,这就无从得知了,或许……姊姊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不出此下策,既然姊姊这么说,自己也没有说不的理由了。
  凤婕开了口,孙武纵有顾虑,也只得答应,比较料想不到的,就是姍拉朵无比积极,一听他答应,立刻就推着轮椅走,要马上赶往白虎秘窟。
  这是眼前的头等大事,孙武硬着头皮去完成,不过当看到虚江子都随行前往,他心中确实落了一块大石。虚江子一向是稳重的保守派,连他都同意了,这件事就算不是没风险,起码也不会错得太厉害。
  白虎秘窟的存在,是还不能公开的绝密,虽说只要是有点份量的敌人,就知道它的实际位置,但一行人总不可能浩浩荡荡,吹锣打鼓地张扬而去,加上龟兹目前正值弱体化,没有太多人手可动用,所以还是原班人马,虚江子一家与孙武、小殇,六人进入白虎秘窟。
  一切熟门熟路,事情好办得多,小殇又提供了充分的设备支援,前后不过几个小时,白虎秘窟的地下迷宫就被破解,姍拉朵和小殇这两个技术人员率先进入,去核心地带找寻那台神秘机械的半成品……或残骸。
  孙武对这类的事情向来觉得不妥,普通人使用什么东西,都是越完整越好,偏偏很多威力强大的史前遗物,要不是尚未完成,再不然就是早已损坏,自己拿着这些不良品去用,就和抱着炸弹上战场没两样,没死真是赚到了。
  不过,那确实是一件很奇特的法宝,当小殇终于准备完毕,让孙武进去,他就看到一个漂浮空中的晶体,缓缓旋转,体积约莫巴掌大小,六角锥形,在黑暗中透发着白光,可是伸手去触碰,这个看似实体的东西,却又无质无形,孙武一掌扫过,居然从那晶体之中穿过,如碰云雾。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孙武望向小殇,希望能得到一点答案,小殇耸耸肩,淡然表示这台仪器当年就是半成品,白虎一族从没有能够真正将之启动,在这秘窟中又经历长久岁月,早已残破不堪,现在能够放点光学影像出来当特效,已经是预期之外的好事了。
  「啥?那根本就是半成品的残骸嘛!你们要我发动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想自杀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啊!」
  「啰唆,有个机会为千千万万的域外民众而死,是你的荣幸,普通人想要还要不到咧,吵什么吵?该死的时候,就爽爽快快去死吧!」
  被小殇这样一说,孙武就不讲话了,因为基于对小殇的了解,她会这么说话的时候,事情的危险系数应该很低,自己虽然信不过她的良心,但专业能力却是很信服的。
  「怎么操作?」
  「不是很清楚,白虎一族又没有留说明书给我们,但如果这东西真的是许愿机,你就试试看握着那个东西,输入能量,然后……许愿祈祷所有域外的病人都痊癒,身体健康了。」
  「……哪可能有这么夸张的法宝?那我直接许愿武沧澜被雷劈死,天下大同,岂不更是一了百了?」
  「你还别说,搞不好真的会实现咧!科学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啊!要是你许愿后,武沧澜真的被雷劈死,那我就接着来许愿,帮你盖一个大大的后宫,里面从中土到域外的女人,由八岁到八十八岁,应有尽有,享尽人间艷福。」
  「……八十八岁?享福的人是我还是她们?这种后宫送给你,由你慢慢享用吧!」
  孙武摇摇头,却开始照着小殇的解释,伸手触碰半空中的那个晶体。单纯伸手触碰,那个晶体就只是个虚影,手掌像是碰触云雾一样穿过去,可是只要凝运真气于掌上,情形就不一样了,虚影化为实质,像是要汲取掌上的能量一样,令真气迅速消散,指尖所碰触到的感觉也变得实在、坚硬。
  「好古怪的设计……」
  运作原理已经清楚了,孙武终究是重伤初癒,能够凝运起来的真气有限,一下子就被吸光,而从真气消散的速度,他也心中有数,这玩意儿启动所需要消耗的能量,确实惊人,直追超级法宝的级数。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找个绝顶高手来就行了,虚江子前辈也可以发动,好像没必要用到舍利吧?
  多少感到一点奇怪,孙武也不打算深究下去,双目微闭,缓缓凝气,伤癒后首次尝试发动佛血舍利。
  舍利邪能甫动,孙武马上就察觉与之前的不同。来自佛血舍利的能量,澎湃汹涌,从以前开始就像一群失控的癲马,胡冲乱撞,所过之处尽皆成伤,但这一次,在舍利邪能发动的瞬间,另一股奇异的力量也出现,迅速制衡着舍利邪能。
  这种制衡,并不是单纯的进行对抗,如果是那样,肯定死得很快,天底下能够和这股邪能正面对抗的力量,应该是不存在的,即使真的有,两股至绝力量的对抗,瞬间就会让身为载体的孙武粉身碎骨。这股由洛书所发动的制衡之力,没有直接与舍利邪能对抗,而是引导着「力」的流向,像在狂暴的舍利邪能外围套上一层套子,缓和了能量冲击。
  更有甚者,每次发动舍利邪能时,那些参杂着极度悲、怨、怒的负面情绪,居然也被完全隔绝,让一切能量回归单纯的能量,运使无碍,孙武觉得运使舍利能量从未如此轻松过,更想都想不到,运使舍利邪能一事,居然能用轻松两个字来形容。
  这个成功的开始,给了孙武信心,他源源不绝地催动舍利能量,往晶体灌输送去,此时那个晶体已完全变为实体,如金刚石一般坚硬,将他输来的能量疯狂吸收扯去,熟悉的感觉,让孙武忆起使用青龙令时候的滋味,而且短短十数秒过后,吸扯的力量陡然倍增!
  强大的拉力,让孙武手掌几乎完全贴在晶石上,孙武脸色一变,旁边的小殇马上有动作,快步抢到他身边,似要有所行动,孙武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只是能量消耗速度有些意外。
  再没有别的人,比孙武更清楚此刻晶石汲取能量的高速,这已经不是超级法宝正常发动的情形,完全配得上「失速」这个形容,普通的高手在此,血肉之躯恐怕撑不上多久,就被吸成乾尸,确实只有佛血舍利这个超级能量供给源,才能撑得起如此消耗。
  随着能量输送,整个洞窟开始缓缓摇晃,细小碎石不住落下,乍看之下,好像是因为能量冲击,整座洞窟所在的岩盘来回晃荡,造成落石,但与晶石正直接相连的孙武,脑中却出现模糊的影像,好像在距离这里半里远的岩石深处,有什么机械被启动,还好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体积。
  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是有某个实体在岩层中增大体积,造成挤压,那还绝不是个小东西,以体积增大的速度来看,肯定是个超乎想像的庞然大物,孙武支撑着能量消耗,觉得所消耗的能量,不逊于在龟兹城头上制造黄沙长城,身体却不觉得有太大的负担,洛书的妙用,委实难以言喻。
  洞窟内的其他人,不明白孙武所感应到的这些讯息,见到洞窟剧烈摇晃,山石碎屑连续落下,以为洞窟即将崩塌,纷纷为之变色,任徜徉第一反应就是护着拓拔小月先走,正要行动,虚江子从孙武的表情中瞧出大概,让任徜徉镇定下来,不用急着逃跑。
  当洞窟内的震动频率到达高点,孙武心中生出一种感觉,好像有人在问他想要些什么。基于此行的目的,孙武不假思索,救治域外百姓疫病的愿望,瞬间在脑海里闪过,而他随即感到……这个愿望被接受了。
  (不会吧?真的那么厉害,是许愿机?
  脑中的画面持续闪动,在地底下迅速增大的那个物体,表面骤然生出无数尖刺,朝四面八方延伸刺出,速度极快,一下子就破土而出,突出地面了。
  下一刻,洞窟内所有人眼前一花,被一片白光所笼罩,过了一会儿,当周围景物回复正常,他们发现自己赫然已经回到地面,只不过……一时间无法确认身在何处。
  白虎秘窟附近的地形,众人都很熟悉,眼前所见的景象,绝不是在白虎秘窟的百里之内,难道短短数秒间,众人就已经被转移出百里外?虚江子、拓拔小月两个对域外最为熟悉的人,心中的怪异感觉更盛,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域外绝对没有一块地方和此类似。
  放眼所见,周围百余里的土地,山丘起伏,不但绿草如荫,更繁花似锦,浓密的植被,覆盖住百余里内的每一寸土地,这等苍翠绿意,除非是中土,否则域外尽是贫瘠荒漠,纵有绿洲,也远远没有这样的规模,更别说在域外,凡是有充沛水源的地方,都早为人所占,怎会有这么一大片植被丰富的无主之地?
  百花、千树,虽无鸟语蝶影,却是处处花香,这样的美景,在中土亦属罕见,在域外更简直是人间天堂,要不是因为还搞不清楚目前身在何处,拓拔小月几乎都想跪下来,感谢众神的恩赐。
  小殇首先打破沉默,「唔,座标没什么变化,我们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被移到地面上而已。」
  此语令众人皆惊,却很快得到虚江子的认可,「不错,山形地貌完全符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绿地,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能够解释的人,当然只有孙武一个,他组合了一下自己所得的资料,缓缓道:「万象因果仪……许愿机的传说,应该只是个美丽的误会,我觉得这东西的真面目……比较像是大范围地表改造机!」


第五章 故人远来 皇者之邀
  要说到对万象因果仪的了解,孙武当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曾看过这东西的相关文献,在接触虚江子的记忆之前,他甚至就连万象因果仪之名都没听过,然而,发动这古怪机械时,脑中不住涌现的画面,使他得到了第一手资料。
  白虎一族将它当成是许愿机,这真是一个很大的误会,不晓得是怎样以讹传讹,最后偏离事实这么远,如果照刚才脑内所出现的画面来看,万象因果仪当初在始祖之人的手上,似乎是种园艺道具,能够大范围改变地貌,还附加一些不切实际的小用途。
  不得不说,当初四灵之民的先祖瓜分家产,白虎一族得到这台万象因果仪,确实不是没道理的,因为白虎一族预备居于荒漠之内,万象因果仪能够化沧海为桑田,如果运用得好,比什么超级破坏兵器都更好用,更有益处。可惜,初祖之后,白虎一族的代代子孙,似乎演化成连脑浆都是肌肉的莽汉,这一台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机械,就此被弃置、遗忘在地下深处,直至此刻。
  「……我想,也不完全是忘记吧,我刚才尝试的感觉,这玩意儿要发动,耗能巨大,正常情形下是不可能发动起来的。」
  孙武皱眉想了想,道:「恐怕把所有白虎族人的血肉献上,都只能启动,撑不了多久,唔,这样说也怪,那当初设计这个东西,是预备用什么当能量源的?」
  孙武想不出的技术问题,专家却是了然于心,小殇伸手往远方指了指,正是楼兰遗迹的方位,孙武登时领悟,恐怕也只有楼兰那样的科技实力,以整个都市的全部能量来支援,才能够发挥万象因果仪的真正效力,如此说来,难怪四灵之民中,白虎和楼兰会世代交好,只不过后人不知其所以然,这才打打和和,弄成后来那样。
  无论如何,看着眼前一片绿草如荫,百花争放的美丽景色,虚江子、拓拔小月都是一副说不出的感动表情,这种生机盎然的绿野景色,对域外民族而言,绝对是神明的恩赐,如果能早点发现万象因果仪的这个妙用,如果能早点使用,今天的域外肯定会很不一样。
  小殇对这片景色视若无睹,所关心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孙武刚刚语焉不详的一句话。
  「喂,你刚刚说,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小用途?那是什么?」
  「呃,这个……」
  孙武抓抓头,正思索该如何解释,旁边的姍拉朵用力嗅了两下,皱眉道:「等等,这空气不对……」
  听见这句话,众人第一个担心的,就是空气中有毒,不过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姍拉朵吸了两口气后,目中精芒大盛,望向周围的植被,仔细确认里头的一花、一草、一木,并很快有了答案。
  「好厉害!这些植物不是我们现今世界的生物,至少……不完全相同,有些外观看似一样,却散发着不同的气味,组合起来……有药用效果喔,虽然还没法确定,但说不准……呼吸这里的空气,可以治疗那种怪病。」
  专业人士亲口做出的鉴定,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若这判断是真,那万象因果仪虽然说不上有许愿功能,却也能依照使用者的需求,制造出特定的植物出来,难怪会被误当成许愿机,光是这种功能,万象因果仪的实用价值就在七大超级法宝之上,绝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小用途,只是……
  「唔,修正一下。」
  姍拉朵摇头道:「浓度太淡了,要靠单纯呼吸这些空气来治病,就算没有几十年,也要十几年,反正三五年内是绝不可能的,喂,小子,有一就有二,横竖你刚才搞了一次,身体也不像有什么伤害,等一下喘口气,就去发动第二次,把这片绿野的面积再扩大一倍,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有难度。」
  孙武苦笑道:「刚才使用中的感应,万象因果仪每次启动后,都要花上一段时间休眠整备,更何况目前的机械,根本是个残缺的不完整版,勉强发动一次,很多零件又受损坏,七七八八算上去,恐怕……」
  「恐怕三五个月内不能用?」
  姍拉朵抓抓头发,扼腕道:「太可惜了,早知道这玩意儿真的有用,才不把愿望花在治病这么浪费的项目上,应该能许其他更惊人的愿望啊!现在只好等上几个月了,嘿,不会要等上三五年那么久吧?」
  「不会……因为确实的数据是一甲子。」
  孙武道:「五十九年零十个月又七天,这段时间内,是无法启动的。」
  「什么?」
  姍拉朵、任徜徉同声惊呼,表情活像是有什么美梦破碎了,虚江子和拓拔小月却一起摇头,脑里只想着同一件事:果然是不切实际的小用途。
  「呃,其实呢,我刚刚有点意外发现,不过不知道该怎么说……」
  孙武笑得尴尬,因为这件事确实不好启齿,让他格外心虚,短暂考虑了一下,他直接用事实来说明,双手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按,竟然站了起来。
  虽说所有人都知道,孙武需要轮椅的残障状态只是一时,不会长久持续下去,不过他突然之间离奇康复,从轮椅上站起来,这别说旁人,就连小殇都吓了一跳。
  孙武也是才发现不久,而当众人的质疑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只能歉然笑道:「这个……我想……就是一点不切实际的小惊喜。」
  这个惊喜不大,不过就是把一段时间后会自然发生的事给提前了,但对于几名心有不甘的人来说,他们相当后悔刚才没有抢着上前许愿。
  荒漠中的白虎秘窟,就此成为绿荫繁花的仙境,从本来的一片虚无,变成生机盎然,似是告慰亡灵,也彷彿象征着新生,不管是对域外,或是对白虎遗民,这都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狼司祭在战后不知所踪,缺少她的协助,要制作治疗瘟疫的疫苗,难度颇高,这一片绿地所释放出的气体,能够治疗瘟疫,虽然单纯这样吸气治疗,耗时极久,但有姍拉朵在,自然有办法把这些微薄的东西,聚合萃取,千百倍地精练,制作成真正的疫苗,域外的一场大祸,到此算是解决了。
  事情既了,众人急急忙忙离开白虎秘窟。荒漠骤成人间仙境,必然引人注目,虚江子必须立刻做出布署,否则马上就会掀起事端,一行人全速赶回龟兹,路上孙武想着许多问题。
  梁山泊毁灭后,老爹、姊姊,暂时下落不明,但其他的人却都还在龟兹,胡燕徒、李慕白之所以留下,没有跟着姊姊一同离开,很大成份上就是为了看管这些脱出牢笼的原梁山泊住民,据说,他们每个人的体内,都被天魔以魔门密法植入真气,一经引动,或是有如身遭千刀万剐,痛楚难当,或是立刻炸成碎片,再是厉害不过,所以这么多年来始终服服贴贴,不敢乱来。
  如今,天魔虽然远去,那道箝制真气却仍存在体内,每个人都是心中忐忑,生怕哪天有命睡觉,没命起床,轰然一声就粉身碎骨,胡李两人留下,预备与姍拉朵合作,解开他们身上的禁制,条件是不得为非作歹。
  狼司祭早就不见踪影,是最早一批的失踪人口,以常理推测,与天魔在一起的机会很高;纳兰元蝶在虚河子身亡当日,就独自踏上归途,立场与众人有别的她,没什么理由在此多留。
  妃怜袖仍处于失神状态,这是最让孙武伤脑筋的一件事,于情于理,自己不能拋下妃怜袖,就这么跑回中土去,但该怎么让她振作起来,这件事却全无方向可言,更糗的是,孙武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立场去关心,毕竟以身分来说,自己不过是她的一个「朋友」,什么别的都说不上,她在龟兹自有师伯、族人可以照料,轮不到自己。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离奇失踪了,就是羽宝簪。之前孙武对羽宝簪,总是感谢中带着三分戒心,觉得她和魔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似乎不能违抗魔门上层的指令,所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为了魔门的利益来对付自己,不过随着真相揭开,孙武整个羞愧到无地自容,和魔门最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原来就是自己,羽宝簪身上所承担的那些歧视与骂名,实在无辜得很。
  清醒之后,孙武很想找羽宝簪道歉,这才得知她一早就像纳兰元蝶那样飘然而去,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想来……随着魔门复出,多年来一直作为掩体的万紫楼,势将有大变动,羽宝簪这个看似位高的万紫楼少主,也接到了新指令,这才不告而别。
  「……希望下次再见到宝姑娘的时候,彼此不是敌人。」
  孙武这么由衷祈祷着,不料小殇从旁插来一句,「你的反应真奇怪,照一般的男主角戏路,你应该要恨她一直瞒你、骗你,起码恨她个二十年,怎么还一副对不起她的表情?」
  「得了吧?如果照一般的男主角戏路,宝姑娘现在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要远走天涯了。那种路不是我们这边的路,我这边的道理很简单,有了误会就要道歉,不要因为面子或尊严,遗憾十几年。」
  孙武简单回应了小殇的挑衅,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后头的事情来得那么快,一行人还没回到龟兹,就有人冲出来报信。在域外的东方边境,距离月牙关不远处,发生了血腥屠杀,有十几具尸体,散落在方圆数百米内,都是残缺尸块,而且找遍这几百米,都无法把尸体拼凑完整。
  那里不属于龟兹的国土,像这种普通的凶杀案,于理更不至于惊动龟兹国王,但武沧澜遣人击毁梁山泊之后,域外各部族的情报单位都成了惊弓之鸟,有点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立刻往上呈报。
  在情报人员的眼中,这件事主要的怪异处,就是碎尸散落不全,没法找齐整个尸身,显然凶手行凶之后,还把部分尸块拎走,至于目的是什么,谁也说不准,可以归类在变态行凶一类的案件。那地方邻近月牙关,中土部队时常出关骚扰,各部族为求安全,从不靠近那里,这十几个人到底是怎么死在那里的,也很让人费解。
  不过,那个诡异的地点,却让孙武想起了一点,连忙望向小殇,从小殇那边得到了一下肯定的点头。
  「……桑德族?」
  孙武怎么都不会忘记,这个深藏在地底下的阴暗部族,他们本是玄武一族的奴僕,自玄武灭族后,就在域外各处的地底到处迁徙,躲避其他人的耳目,完全成为了传说中的部族,若非机缘巧合,当初也不会在地底遇到他们。
  碰上桑德族,这是孙武等人域外之行的起点,因为这番奇遇,他们知道了有关始祖之人的秘密,在后来接触楼兰、白虎两族的人事时,能够有最正确的基本认知,现在听到那个地区出事,两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桑德族内有变。
  桑德族的战力不强,若是碰到什么很厉害的侵略力量,他们肯定无法抵挡,这个部族平日居于地底,与外界完全断绝往来,当然也不会结仇,若算起被人袭击的理由,那肯定就是怀璧其罪。
  始祖之人的存在,虽然堪称惊天之秘,但却没有实际价值,横竖没人相信,连当做丑闻来用的意义都没有,就算到中土逢人便说,大武王朝的祖先来自天外,非我族类,除了惹人訕笑,就不会有什么别的效果,因此,袭击桑德族的凶手,其目标肯定是桑德族内的另一重宝。
  阿鼻血!
  始祖之人的血液,天妖无敌神话的根源,如果说孙武还一度对这神话有所怀疑,在经历了与虚河子的殊死决战后,他已经非常清楚阿鼻血的威力。
  源自始祖之人的血液,这条血脉经过杂交,诞生四灵之民,血液中蕴含着强大力量与无限可能,当这血液与寻常人体结合,能够瞬间强化肉体,开发潜能,如果是和四灵之民相结合,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是无可估计,虚河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濒死的他服下阿鼻血之后,伤患尽癒,纵横无敌,所展露的力量之强,从所未见,透过他的模样,依稀能想像当年天妖横扫中土的神威。
  天妖当初是怎么取得阿鼻血的?此事至今仍是一个谜,不过目前仅剩的阿鼻血,被封存在桑德族内,原有的封印只有四灵之民能够打开,而桑德族非四灵之属,多年来只能望着重宝眼馋,后来西门朱玉造访域外,巧舌如簧,骗得桑德族人让他去解开封印,趁机胡搞,在原有结界之外,另外又加上一层结界,专门阻挡四灵之民,真正搞成一拍两散,从此之后,谁也开不了阿鼻血的封印。
  西门朱玉如此恶搞,桑德族人本该恨他入骨,但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威力,犹胜手中的天绝剑,一番歪理胡扯之后,竟哄得桑德族人欢天喜地,开开心心恭送他离开,较诸之前虚江子被追砍得浑身是血的待遇,不啻云泥之别。姑且不论西门朱玉骗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他生前算无遗策,既然布下了结界,照理就很难被人破解,但如果桑德族出事……
  「小殇,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
  孙武的声音不太确定,心里却有一个很糟的答案。
  以路线来看,桑德族所在位置,是回归中土的正常路线,通常要回中土的人,都会经过那里,老爹、凤婕日前已动身返回中土,凤婕当然不可能跑到桑德族大开杀戒,但老爹……
  照理说,阿鼻血藏于桑德族一事,还有桑德族的所在位置,只怕老爹早就知道,若真有意夺取阿鼻血,没理由等到今天。然而,在梁山泊坠毁之前,老爹的自我定位一直是当好人,天魔破封之后的反应是怎样,那就难说得很,搞不好他就是用血洗桑德族来当出关祭礼也未可知。
  要是阿鼻血落在天魔手里,那个后果……
  稍加想像,孙武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吃力,不过,空想无益,一切只能眼见为凭,基于这份担忧,孙武什么别的都不敢想,甚至还没踏进龟兹王城,就要求离开,想要仅快赶去桑德族探看。
  小殇道:「这样就走?舍得你的初恋情人?」
  孙武低声道:「她在这里疗养,有虚江子前辈和任兄照应,比跟着我们到处跑更好,而且,别用初恋情人这个字眼啦,我都还没有告白成功咧。」
  小殇道:「我晓得,只是不想提这件事来刺激你而已,你自己要提,我就没有办法啦。」
  「谢谢你喔,你还真是体贴。」
  「下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别用这么哀怨的媳妇脸,我或许会比较高兴。」
  孙武简单回了一句,没想到又有新的惊喜发生,龟兹王城内传来最新的消息,有一名贵客秘密来到域外,预备会见阿古布拉王,这个意外到来的贵客,赫然就是同盟会现今的实质领导者,袁晨锋。
  这确实是非常让人意外的贵客,中土战况激烈,同盟会与朝廷半分天下,冲突不断,双方势力交接之地,每日都在开火,袁晨锋代替其师陆云樵坐镇同盟会,指挥调度,应该是现在全中土最忙的人了,怎会突然扔下中土的事务,跑到域外来?
  再者,自从同盟会举事后,朝廷对同盟会的首脑人物,均开出天价的悬赏花红,袁晨锋既非绝顶高手,职权之高、担当之重又是无人能及,所以他的悬赏金额甚至尤在其师陆云樵之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这些悬赏,这段时间以来,刺客前仆后继,让同盟会不胜其扰,袁晨锋多次受伤,几乎无法当众露面,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能跑来域外,这就很不可思议了。
  孙武奇道:「袁兄,他怎么会……」
  使者所报来的理由,是为了先前委托孙武来找寻的能源一事,袁晨锋亲自来龟兹商议,不过,没有人相信这是实话,虽然取得能源事关重大,但孙武在王城之战前已委托羽宝簪用万紫楼的管道传讯回去,通知袁晨锋能源已有下落,照理说他不用在这节骨眼上特意跑来。
  疑问深深,好在不怎么难解决,因为袁晨锋脚程甚快,使者又已在王城内等虚江子一日,所以接到这消息后不足半天,袁晨锋一行人便抵达了龟兹王城。
  「各位,久违了,你们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毕生未履域外的袁晨锋,对龟兹王城完全陌生,但孙武、任徜徉都是他的旧识,当他被迎入王宫,自然也有一番热闹排场。
  一段时间不见,袁晨锋身上也有了些改变,本来这个青年书卷气十足,不动武的时候,像个书生多过剑士,但如今不只白皙的皮肤晒黑,肌肉也变得更为精实,手上、脸上都有轻伤,说明了最近连场血战的激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剽悍之气,已经完全是军人的感觉了。
  以袁晨锋的身分,照理不用实际参加战斗,只要在后方大营指挥运筹即可,但他却选择了身先士卒的作风,这不但有别于他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的师父,也显示目前的同盟会并不轻松,就连他都不得不上场尽力。
  这样的推断,所有人都想得到,也因为如此,袁晨锋的域外之行才更让人不解,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仅管他此行极为低调,甚至没有触碰到域外各部族的情报网,但他此行共有三十多人,每一个均非庸手,全都是同盟会内的高手,武功不凡,集合起来,更是一支菁英劲旅,若非孙武、任徜徉都信得过袁晨锋,还真会以为他是心存不轨,要来奇袭龟兹的。
  「袁兄,你怎么会来的?」
  孙武见到袁晨锋,确实很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而袁晨锋也同样带来重要情报。
  袁晨锋此行,并不是单纯造访域外,而是奉命前来。以袁晨锋的身分,能够对他下令的当然只有一个,就是同盟会主席陆云樵。
  十几天前,正在前线作战的袁晨锋,突然接到陆云樵的命令,让他立即放下手边事务,组织精英战力,前往边关拦截。拦截的目标,是河洛剑派的高手,具体状况陆云樵没有明说,但似乎河洛剑派将在域外有大动作,所以要调集留守中土的派中高手,前往域外赴援,袁晨锋则受命将这支援军截住,一个也不许放出月牙关去。
  同盟会的组成,两大圣宗的弟子合计过半,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在同盟会有绝对的影响力,但……反之亦然,在某些情形下,同盟会一样能以盟主的角色,反过来向两大圣宗施压,这样的情形虽然极为罕见,却不是没有,此次袁晨锋便是如此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率队在月牙关外数十里处现身,拦截住河洛剑派的援军。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这些手段交错运用下,河洛剑派的援军被截下,一步都不曾踏出月牙关,终于使得虚河子在王城之战中孤立无援,间接令他功败垂成。
  「……幸好河洛剑派的前辈都很明理,接受了我的劝解,撤退回去,要不然就很头痛了……」
  袁晨锋苦笑道:「我追随师父多年,他很难得下这样的死命令,这次他下令时说得明白,若是遇到反抗,不计代价、不问过程,全体就地歼灭了……眼下中土战事方酣,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纵使成功,也大伤同盟会的元气,事后的负面影响更是难以估计,幸好,事情圆满收场,没有走到这一步。」
  同盟会支援龟兹,阻止虚河子阴谋一事,居然是陆云樵亲自下令,这让孙武大为震惊。以同盟会如今焦头烂额的情势,要缓出手来阻截河洛剑派的援兵,甚至不惜发生流血冲突,也绝不让河洛剑派一人出关,这绝对是天大的人情,因为只要情势发展一个不对,袁晨锋与河洛剑派爆发流血冲突,消息传开,就可能动摇同盟会的根本,让所有河洛子弟起叛意。
  当日王城一战,幕后居然还有这许多牵连,战线拉到千里之外的中土,孙武想起来都觉得复杂,自己只懂得闷着头往前冲,哪想到这些算计?至于陆云樵为何下这种命令?现在想不太通,但王城一战,陆云樵与天魔双双现身,重创魔狼群,既然本人都到场了,命令徒弟率队阻截敌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袁兄,为什么你们同盟会要……」
  「我也不明白,为何恩师要我插手此事?但既然是师父的命令,就一定不会有错,为人弟子,只要尽心完成师父的交代即可。」
  袁晨锋道:「完成此事后,我接到情报,师父在龟兹现身,我担心他需要人手,就把整支队伍一分为四,分批赶往龟兹,我自己率第一支队伍先行,希望能仅早抵达龟兹,想不到……路上遭遇敌人刺杀。」
  在当今中土名人的刺杀榜上,袁晨锋绝对排列首位,别说到了域外荒漠,哪怕跑到天边,都会有人为赏金追杀过去,他在域外碰到刺杀,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杀手怎么直到此刻才追上他。能够在域外布下杀阵,敌人实力自然不凡,这一战相当惨烈,袁晨锋的那支小队,除了他之外,全数阵亡,袁晨锋也伤得不轻,但总算也全歼来敌。
  这么一耽搁,袁晨锋的行程就慢了几天,没能够立刻赶来龟兹,会见陆云樵,在与后头的人马会合后,途中听说空岛坠毁,砸在龟兹王城,心知不妙,立刻做出部署。
  袁晨锋道:「我已通令同盟会西方各分舵,就地筹集物资,包括各种粮食、被服、医药,仅速运来龟兹,希望能够帮上一点忙。」
  龟兹连串动乱,正是物资最艰困的时候,袁晨锋此举不啻雪中送炭,尤其是同盟会正与朝廷激战,本身也相当困难,在这种时候还将物资赠与龟兹,这份人情实在不轻,光是为了这点,就足以让龟兹举国上下感激万分。
  同盟会急需能量,有求于龟兹,但这么一来,龟兹反而先欠了同盟会大大的情,虚江子也不得不心里佩服,暗赞这名后辈手腕高明,日后前程不可限量,龟兹与此人合作,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实在很难说。
  「对了,域外接收中土情报有时差,你们或许还不清楚,我刚好把这个最新消息带来。」
  袁晨锋道:「就在空中岛坠毁后不久,武沧澜命令军部,传令天下,邀我同盟会主席陆云樵、魔门天魔,前往帝都,共商天下大计。」


第六章 修罗灭族 阿鼻血现
  袁晨锋带来的消息,听了果真使人意外。之前孙武与身边众人商议,得出结论,就是武沧澜的利益与魔门未必冲突,仅管武沧澜毁了梁山泊,但天魔不一定会为此与武沧澜敌对,双方还大有合作的模糊空间,如今看来,这个推论果然不错,梁山泊一被破坏,武沧澜便动作频频,邀陆云樵、天魔到帝都共商大计,这个会议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还没开始,就被人们认定九成五会破局,不过谁也不能否认,这会议不论成与败,都将对天下大势影响重大。
  「奇怪……」
  提出质疑的是虚江子,「虽说域外接收中土的情报较慢,但如此大事,一经公布,必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中土,算算时间,也早该传到域外,为何我迄今仍未接到这消息?」
  「阿古布拉陛下果然高明。」
  袁晨锋称赞道:「这消息之所以尚未传到域外,是因为它根本没有机会传遍中土,武沧澜确实命令军部通告天下,但这个传告还没能够离开军部,就已经被废掉了,若非本会的情报人员传回消息,我们也不会知道。」
  这是一个已经作废的情报?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袁晨锋身上,不明他说这件事有何意义?他千辛万苦跑到域外来,难道是特别来炫耀同盟会情报灵通的?
  「各位别误会,我正要说武沧澜取消这通告的理由。」
  袁晨锋道:「这个通告之所以没能发出去,是因为仅仅一夜之隔,它就已经失去意义,本来武沧澜的命令传至军部,是预备隔日发布的,但在隔天一早,一封书信抢先送进皇宫……一封战书。」
  袁晨锋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众人望向他,质疑他为何故意吊人胃口,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众人不由得大为惊奇,难道同盟会如此神通广大,居然取得了那封发给武沧澜的战书?脑筋比较灵活的,则开始猜会否武沧澜将那封信转送给了同盟会?就只有小殇,眉头微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封战书,是在同一个早上送到同盟会,送到我手上的,相信与武沧澜拆信的时间相差不远。」
  袁晨锋苦笑道:「说来惭愧,有关武沧澜那篇作废通告的情报,我是在收到这封战书后片刻才接到,跟着才拼凑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简短的一句话,已令现场听得懂话的人脸色大变。一夜之间的变化,却代表一场涉及多方势力的情报战,同盟会还未把军部通告一事回传,却已有另一方抢先侦知,并且做出反应,发出那封战书来当回应,当袁晨锋一早起来,先后接到战书与报告书时,同盟会已在情报战上头败了一仗,也就难怪袁晨锋要苦笑。
  孙武在这方面反应算慢,自然联想不出这些关键,全靠小殇的解释才明白过来,惊讶之余,他更是不解,中土有哪个组织,情报能力更在同盟会、朝廷之上?两大圣宗吗?但以自己的了解,似乎……
  驀地,孙武不说话了,他脑中浮现答案,难怪在场的人脸色都那么难看,有这种本事的除了魔门,更还有何门何派?魔门正是以此召示各方势力,展露实力,表示沉寂已久的魔门,依旧能够掌握江湖。
  那么,这封战书……
  「各位请看。」
  袁晨锋将信取出,孙武、任徜徉毫不避嫌,抢上去观看,看清信上内容的剎那,脑里都是轰的一声巨响。
  诚如袁晨锋所言,这确实是一封战书,发信者是天魔,除了正式宣告复出,更直接约陆云樵一战,地点就在大武皇宫,时间正是武沧澜约集一会的日子。
  这封挑战书,无疑是狠狠打了武沧澜一巴掌,令他邀集三方会谈的打算,还未开始就破碎,难怪那封通告胎死腹中,没有发出,但天魔所採取的这个行动,对武沧澜却未必不利,因为天魔直接约战陆云樵,无论胜败,武沧澜都是既得利益者,只是……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
  袁晨锋道:「不瞒各位,这些年来,为了各种目的想挑战家师的人,每天都有,其中大部分是希望藉此成名,敝会聘有专职人员负责扔掉那些挑战书,根本不需要送到家师手里,但……这次不一样了。」
  魔门消失江湖多年,年轻一辈的江湖人甚至不知道天魔是谁,听见天魔挑战陆云樵一事,九成以上的人都觉得可笑,即使有人对他们解释,天魔是魔门的首脑,而魔门是曾经在江湖上有显赫势力,却已低调与潜伏达数十年之久,这些年轻人也只会将之理解为「一个过气的魔头要出来挑战陆云樵,自抬身价」。
  袁晨锋执掌同盟会大权多年,见识当然不会那么肤浅,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因此他才苦笑,而众人也联想到,袁晨锋之所以在遇袭之后,没有立刻回归中土,反而持续深入域外,很有可能就是找不到陆云樵,这才不得不来到龟兹王城,看看能否连络得上。
  一个组织的领导人,居然是如此行踪不定,爱搞神秘主义的人物,每次有事都联络不上,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实在很辛苦,只要想到这一点,孙武就很同情袁晨锋。
  只是,纵使来到龟兹王城,陆云樵似乎也已经不在,袁晨锋想要联络其师的打算再次泡汤,而他也没有闲工夫在龟兹耗时间,简单与虚江子会谈,议定今后的合作方式后,留下随行人马负责首次的能量结晶运输,自己又急匆匆地要一个人赶回中土。
  袁晨锋要回中土,这点本来没什么问题,然而,考虑到他的安全,虚江子就开始头痛了,如今双方结盟,袁晨锋就是龟兹盟友,万一袁晨锋在回程时遇刺,死在半路,龟兹不但痛失重要盟友,还会惹上大麻烦,可是,龟兹如今百废待举,原有的主战力非死即伤,不可能组织高手团或精兵护送,总不好由他自己亲身上场,送袁晨锋回中土吧?
  最后,顺水推舟,孙武自告奋勇,和小殇一起陪同袁晨锋赶路回去,虽说人数少,但却是绝对的精英战力,比什么军队护送都要值得信赖。
  整个安排就此定案,在出发之前,孙武特别问了袁晨锋,表示妃怜袖也正在龟兹,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袁晨锋考虑片刻,最后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动作立即遭到小殇的嘲弄,「好无情啊,听说人家还与你订过亲,差点就成夫妻了,现在有难,你连见也不见一面?」
  这些话孙武也想说,只是不敢出口,就这么被小殇抢先说了。
  「不,如果我的探视,能够对她有帮助,不管怎样我都会去看的,但……目前我这边正是是非之源,去看她或许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
  袁晨锋向两人解释,虚河子命丧龟兹一事,已经渐渐在中土传开,之所以还没有掀起轩然大波,只是因为河洛剑派尚未出面肯定这个消息,但人既已丧命,纸早晚会包不住火。
  虚河子并不是孤身来到域外发展,而是把河洛剑派的精华战力带走,造成中土这边的弱体化,当掌门身亡的消息传回,河洛剑派之内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掩盖事实真相,把一切混过去,甚至找个冠冕堂皇的藉口,比如说虚河子造访域外,意外遇害,这样还可以把凶手矛头直指龟兹;一是选择公开事实,还原虚河子野心家的身分,以否定虚河子为出发点,向全天下自承罪过,当然,这将令河洛剑派元气大伤,多年清誉毁于一旦,几十年内都回复不过来。
  孙武道:「这个……像河洛剑派这种大门派,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应该会选择第二种吧,那和妃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一语说出,就看到小殇瞪了过来,袁晨锋也表情尴尬,孙武知道自己又说错,却完全不明白错在何处,这些争权夺利的事,实在是复杂。
  袁晨锋道:「普通情形下,第二种确实是必然的选择,不过这次的情形有点特别,虚河子虽然身死,但他带往域外的同门、弟子却未全灭,这些人在当前情势下,无意于域外争雄,急于赶回中土,说得明白一点,也正是为了空出来的掌门之位。这批人,在战力上占有优势,若是大家谈不拢,动起手来,目前留守不周山的那一派势力,就屈于下风,所以……」
  说穿了仍是权力斗争那一套,目前留守不周山的那一派,自忖武斗占不到上风,就只能另谋他法,诉诸外界舆论,把虚河子干过的坏事都抖出来,将他打成最邪恶的大魔头,凡是与他沾边的,全都十恶不赦,如此一来,一直听命于虚河子的域外一派,当然就无权来争掌门,甚至还会变成江湖公敌,人人喊打,性命堪忧。
  然而,如果和虚河子有关的人、事、物,都要被打成十恶不赦,首当其冲的妃怜袖就很危险了。公开来说,她是虚河子的关门弟子,隐藏多年的秘密武器;私底下来说,她更是虚河子的亲生女儿,更怀璧其罪,是河图的持有人,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妃怜袖的处境就很危险了,一个不小心,随时有可能成为与袁晨锋争夺刺杀榜首的热门人物。
  说到这里,孙武就能体会袁晨锋的为难,别的不讲,光是让人知道他在域外见过妃怜袖,就能惹出无数麻烦,万一让人误会这是同盟会想支持妃怜袖,夺取河洛掌门之位,藉以操控河洛剑派,袁晨锋绝对百口莫辩,若要澄清此事,搞不好还会被人逼问交代妃怜袖的下落,安全起见,还是乾脆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见面为妙。
  孙武摇头道:「你们这些当领导人的,真是麻烦……」
  「所以才会诞生像武沧澜那样的人啊,人人都说他是狂人,我觉得他只是选择了和我们不同的路,凡是敢逼他、为难他、设计他的,全部杀光,省掉麻烦,比我们轻松多了。」
  袁晨锋耸耸肩,道:「不过,领导人注定是要累的,要是个个都像那位大武皇帝般轻松,领导不久就要出事啦,所以,我寧愿累一些……呵,这些都是家师的教诲,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记住了。」
  孙武听着这些话,突然有一种感觉,以陆云樵这种几乎厌弃世俗的作风,即使将来真的推翻了大武王朝,大概也不会自己坐上皇帝位置,那么,届时成为天下之主的,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个儒雅青年了,只要他能一直维持今日的心性,即使日后就天子位,应该不会变成武沧澜那样的暴君吧?
  不过,自始至终,袁晨锋说的话都有点奇怪,对于域外的动乱、虚河子的事,他像是知道得很多,但重点地方又不是很清楚,让人无法确定他究竟知道多少,这些……他是怎么晓得的?同盟会的情报机构有这么高明?
  想归想,孙武终究没有把这问题说出口,只是整理好东西,预备与袁晨锋一同离开。
  孙武要离开龟兹的消息,并没有高调宣布,否则他肯定无法离开,光是热情的民众挡道,就足以令他寸步难行了,仅管如此,与亲友们的道别,仍显得离情依依。
  胡燕徒、李慕白赠与一本小册子,上头写满武功祕诀,这是他们两人联合整理的心得笔记,内容集两大圣宗上乘武技于大成,从前的孙武就算看了这些也没用,但经过这一番历练,他已经能吸收这些内容了。
  穿着轻纱女装的拓拔小月,迟疑了半天没有说话,当孙武来到面前,她突然有动作,在少年的脸颊上飞速亲了一下,掉头就跑,大胆的奇袭行动,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孙武更是一阵脑袋发晕,说不出话来。
  小殇轻笑道:「怎么样?过癮吧?是不是觉得骨头都酥了?」
  「哪有这种可能啊!你完全捉错感觉了吧?差点吓得尿裤子,这还比较贴切。」
  孙武简单回答,而姍拉朵却在此时靠了过来,「小子,回到中土,如果见到你姊姊,可不可以替我带件东西回来?」
  「喔,好啊,反正我就算不答应,你也会偷偷在我身上下毒,逼我拿东西回来换解药吧?更差劲一点,搞不好还会下在虚江子前辈或小月公主身上来威胁我咧!不过,你要什么?」
  「贼小子!眼睛啥时候那么利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啦,就是……替我带件内裤回来。」
  姍拉朵刻意压低了声音,本以为孙武听了定会吓一跳,哪知少年面不改色,只是皱起眉头,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吗?那天要拿姊姊的信,结果拿错,那时候你拿出来的不就是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姍拉朵踉蹌后退,撞在一根柱子上,脸色苍白,诡异的表情,倒是让孙武成就感十足。
  小殇再次贴耳轻笑道:「怎么样?过癮吧?是不是觉得骨头都要酥了?」
  「你又捉错感觉了啦,这哪可能骨头酥?爽到差点尿裤子还比较贴切。」
  低声说完,三人启程离开,正式离开了龟兹王城,迈向回归中土之路。
  袁晨锋在中土是骑马,虽然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变种生物,不过基本上还算是马没错,进入域外之后,则是改乘骆驼,但如今,一辆新式的磁浮跑车解决了所有问题,无惧烈日强风,穿越沙丘如履平地,全速朝着月牙关前进。
  途中,袁晨锋问起孙武今后打算,此刻中土正是多事之秋,同盟会与朝廷打得不可开交,孙武此番义助同盟会,取得了重要的能量,有大功于同盟会,本身又是当今世上足以名列前十的有数高手,站在同盟会的立场,肯定想要孙武加盟,携手共成大业,袁晨锋表露诚意,提出了希望孙武加入同盟会的邀约,只要加入,便许以会中高位。
  孙武为难道:「袁兄,你侠骨英风,我一直都是很佩服的,但……我还没有配服到想当你手下的地步啊。」
  「哦?所以如果不是你当我手下,而是我当你手下的话,你就同意了?这个……有些强人所难了。」
  「袁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嗯,虽然有难度,不过,不是没得商量。」
  袁晨锋正色道:「说认真的,如果你真有那个意思,这个问题可以商量的。」
  袁晨锋的表情很正经,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反而让孙武吓到了。如果是那种随时都会完蛋的末日组织,那倒也罢了,同盟会如今声势如日中天,若是顺利进行下去,推翻大武王朝,同盟会的领导人物就是新王朝开国元勋,尤其是像袁晨锋这样掌握实权的高阶人物,说不定就是新王朝的继承人,甚至直接登上王座,连这样的位置都可以商量,孙武不是感到受宠若惊,而是怀疑对方脑子有没有问题。
  「别这样看我啦,推翻大武王朝是我入同盟会那刻起,就被赋予的使命,我尽心尽力,必须要完成这份责任,但完成之后……我不见得还要继续扛这份责任啊。」
  「袁兄,话不是这么说吧?也许推翻之前,一切都是责任,可是如果能够推翻大武王朝,后头你就算不是皇帝,早晚也会当皇帝,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那时就是你享受的时候啦!人家之前辛苦,不就是为了后头能享受?你辛苦了那么久,怎么享受阶段你要跑?」
  「享受吗?但愿我也能这么相信吧,很可惜,我掌握重权已经很多年了,非常明白,如果要一直把荣华富贵牢握在手,就得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绝没有半分侥倖,否则随时不得好死,这种生活……一点也不享受,武沧澜或许就是被这种生活逼疯的。」
  袁晨锋苦笑道:「如果我能无视一切,不管所有别人的死活,像武沧澜那样,或许荣华富贵也能很享受,可是,如果真要肆无忌惮到那种程度,我想我应该能找到比荣华富贵更享受的生活方式。」
  袁晨锋的这番话,语气真挚,孙武不认为他是随便说说,听在耳里,倒是很同情他们这些在权力圈中打滚的人。自己入世以来,也算见过一些紈裤子弟,仗着手上有些权力,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但那些都是未有真正坐上权力大位的人,至于真正能久坐大位,历经风浪不倒的人……诚如袁晨锋所言,没有一个是容易的。
  从这些话听来,袁晨锋并不是那种淡泊名利的人,倒比较像……别人毕生追求的东西,他在很久以前就已得到,拿在手里过了那么多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虽然这世上大多数人久握权力,只会越来越不想放手,但袁晨锋的想法显然不同,或许,陆云樵对他的影响很大吧?
  「嗯,确实如此,家师的态度,对我影响不小,以前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所谓同盟会的大权,不过是他厌弃了不要,强扔给我的东西。」
  袁晨锋两手一摊,无奈道:「别人不要,还硬塞过来的东西,这有什么价值可言?有什么好动人的?」
  「哦?」
  小殇道:「那现在呢?经过多年,现在你终于发现权力的动人滋味了?」
  「掌权的滋味是不错,不过在我的生命中,还有别的乐趣高过这个。」
  袁晨锋道:「而且随着年岁增长,我从家师身上所领悟到的……就是某些工作,不管怎么累、怎么无奈,还是得要有人去做的,如果你不做、他也不做,最后又要谁来收拾烂摊子呢?」
  「……听起来,你对你师父有很多的不满喔!」
  「不敢,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心存怨恨这是万万不敢的。」
  袁晨锋慎重而坚决地表明了立场,孙武和小殇没再多话,心里却把这问题打上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孙武迟疑了片刻,道:「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陆大侠对同盟会事务这么冷漠?他不问世事,对于那些权力……好像根本就是厌恶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啊?」
  小殇抢着道:「谁知道?或许是遭到什么打击,心理变态了吧?」
  袁晨锋道:「这怎么可能?师父待我恩泽如海,这种话别说是说了,就算是想都不敢想啊。」
  这句话的份量很重,孙武和小殇没再多话,心里却再次把这问题打上一个肯定的结论。
  三人一路乘车飞驰,完全就是不眠不休,不过在实际操作上,却有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这辆磁浮飞车,是小殇临时拼凑组成的新品,袁晨锋不懂得怎么驾驶,孙武当然更没有驾驶执照这种东西,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小殇坐在驾驶座上,一路狂飆。
  对于这种状况,孙武和袁晨锋分别因为各自不同的理由,感到不安,只是谁也没有提出来,就这么持续旅程,随着时间过去,三人逐渐逼近月牙关,也距离那个诅咒之地越来越近……桑德族。
  当日在这附近死了不少人,尸体到处都是,不过几天的时间一过,附近当然也有人清理,尸体什么的早被移去,血跡更是早被黄沙所覆盖、掩没,一眼望去,什么特别痕跡都找不到,若非在龟兹看过相关报告,根本不会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如斯惨事。
  袁晨锋在路上就已听孙武提过桑德族之事,对于三人为何要来这里的理由相当清楚,简单看过弃尸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后,接着就是要实地进入桑德族,确认状况。
  桑德族的位置,对于外人自然是绝密,但孙武等人曾经造访,要找出入口总是比旁人容易得多,虽然桑德族不时也会改变出入口,将曾经使用过的通道封闭,可是这类手段瞒得过旁人,却又怎么逃得出小殇的专业眼光,很快就被她确认方位,直接用法宝「如意金钢圈」开出通道来,钻穿进去。
  进入桑德族所在的地下洞窟,一切尽如先前所料,这个自玄武一族覆灭之后,始终躲避与外界接触,偷偷在地底下存续的部族,遭到一场彻底的血洗,整个灭亡了。
  地下空间之内,到处都是死尸,而且和早先暴露在地表的那些一样,几乎找不到几具完整的,无分男女老幼,各个都是被残忍手段分尸屠戮。见着那么大量的尸块,乱洒在所经之路的每一处上,孙武的脸色非常难看,要不是因为他也见惯大场面,可能早就吐出来了。
  让孙武脸色这么难看的理由,除了残忍的死状,还有一个,那就是造成这遍地死尸的理由,正确来说,是杀人者所用的武学。
  魔门绝学?修罗劫!
  如果可以,孙武实在不想确认这一点,但先前与虚河子对战多次,修罗劫的特征与威力,自己是再清楚也不过,所以寥寥数眼望过,马上就认了出来,凶手用以屠戮桑德族上下的武技,正是修罗劫。
  「……从这些破坏的痕跡看来,应该是魔门的修罗劫……嗯,和典籍中的记载很像。」
  袁晨锋仔细观察四面八方,沉吟道:「不过,出手者的修为,似乎……尚未能真正掌握这门绝学,恐怕是竭尽全力,才勉强驾驭这绝学,换句话说……这应该不是魔门的绝顶高手所为。」
  孙武闻言,心中一凛,仔细端详周围破坏的痕跡,发现袁晨锋所言果然不错,无论冰火气劲或刀罡,都不是驾驭得很好,完全是失控边缘,与虚河子施展时全然两样,虽说能施展修罗劫的,肯定也是千中选一的高手,但此人尚未能驾驭修罗劫的威力,这也是事实。
  (怪了,这样子看的话,出手的肯定不是老爹,不过……那又会是谁呢?修罗劫是魔门绝学,但心眼宗也有人会……唉,是谁都一样,反正用的是修罗劫,就算不是老爹出手,也是老爹传的,这只更证明桑德族覆灭的事与老爹脱不了干系。
  既然确定了这一点,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刻确认桑德族内最要命的那件事物,孙武带着袁晨锋、小殇,朝着记忆中的方位冲,由于地下洞窟黑暗,找错了路,多花了点时间,不过当他们终于找对路径,来到阿鼻血的存放处,孙武一见眼前景象,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石柱已毁,摧毁石柱的手法正是修罗劫,只是劲道雄浑,远超前头杀戮桑德族人时所展露的程度,绝非出自同一人之手,孙武心头一震,喃喃道:「……老爹。」


第七章 破镜重圆 离合聚散
  孙武曾经到过存放阿鼻血的石窟,但因为双重结界封锁,他无法进入核心地带,只能远远地观望。
  依稀还记得,在存放阿鼻血的那朵石莲花外,是一大片蘑菇海,那些色泽鲜艷的蘑菇底下,饲养着大片神秘毒虫,普通人光是要过这一关都不容易,而在这片蘑菇毒海后方,石台上绽开着血色石莲,石台的四角各有一根柱子,构成仅限四灵之民才能进入的结界。
  这是当时的情形,不过,当孙武再次回到这座石窟,眼中所见,就只剩下满目疮痍,那一大片蘑菇,似遭烈火摧残,连同底下的毒虫,被烧掉一大片,地上尽是漆黑的烧灼痕跡,但怪异的是,火焚的焦痕之上,又覆盖着一层薄冰,还有像是冰川滑过的切裂痕。
  别人可能看不懂这痕跡的意义,孙武却心中有数,修罗劫里头寒冰、火海两重劫狱交错施展,便是这些破坏痕跡的由来。寒冰与烈火交错而过,极度温差之下,什么毒虫、毒物都粉身碎骨,乾乾净净,是破这种毒物阵的不二法门。
  破解毒物阵的人是谁,不太好判断,因为孙武总觉得此人施展这两重劫狱的手法,并未纯熟,应该不是天魔本人,但那座石台上,四根形成结界法阵的柱子被击断,痕跡明显,是以举世无双的霸道拳劲,硬生生强行破坏,以四根石柱为中心所发动的内外两重结界阵,其威力如何,孙武再清楚也不过,能有这种豪拳的高手,普天之下,孙武就只想得到天魔一个。
  结界法阵整个被破坏掉,里头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还留下来当善心礼物,装盛阿鼻血的那朵石莲,连同底下奇异青色矿石所打造的莲台,全都不翼而飞,看现场痕跡,多半是从底部破坏后,整个取走。
  仅管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亲眼确认,仍给孙武造成一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阿鼻血不是普通的兴奋剂,这东西落入天魔的手里,将来会导致何等严重结果,目前根本无法估计,光只是想到那些可能性,孙武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偏偏顾虑到袁晨锋在旁,还得表现得行若无事,毕竟袁晨锋再怎么神通广大,照理说也不该晓得自己与天魔的关系。
  「唔,阿鼻血本来存放在这里吗?真不好……看来是落入魔门之手了……」
  一面确认事情严重,袁晨锋还维持着起码的冷静,一面归纳着线索,「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得出几个结论……能破坏桑德族的结界阵,出手者必是天魔,而他并非独自行动,还有其他人与他同行……」
  袁晨锋的分析说得上条理清晰,但一番话说完,小殇看他的眼神,完全就当他说了一通谁都看得出来的废话。
  「有一点,你们可能不晓得,修罗劫并非普通的魔门绝学。根据典籍记载,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修罗劫是魔门的掌门绝学,非天魔本人不能修习,后来是因为新技术出现,魔门开发出了威力更为强大的绝学,修罗劫才被摘除了掌门绝学的荣誉。」
  袁晨锋表示,即使如此,修罗劫在魔门仍有着特殊意义,因为那些新一代的魔门掌门绝学,仅管能在威力上远超修罗劫,却无一例外地具有重大缺点,不是对资质要求极高,很难练成;就是修练风险奇大,分分秒秒都在赌命,连续几代传下来,成功者寥寥无几,反倒折了好几任天魔的性命。
  进步的道路,满是荆棘险阻,那些高风险的强大武技,越看越不像是给人练的,比较之下,修罗劫就相对安全,实用价值更高得多,因此,修罗劫再次被赋予特殊地位,若非获得天魔首肯,私自偷练修罗劫便是死罪,如此一来,往后的天魔纵使不愿冒生命风险,去挑战那些赌命的武技,至少也可退而求其次,回头练修罗劫。
  修罗劫在魔门的特殊地位就此定下,虽不是魔门中最厉害的武技,但没有天魔许可,普通魔门高手不得修练。通常,也只有在魔门高手为组织立下大功时,天魔才会传授修罗劫的部份诀窍,作为恩赏,再不然,就是魔门中地位特殊的要人,或是有望继承天魔之位的传人,才被允许修习,普通魔门中人是绝对接触不到的。
  「我看,在外头以修罗劫行凶的那人,尚未能驾驭修罗劫,这有可能是修为不足,也有可能是年纪太轻,又或是两种可能都有,但重点是……天魔带一个这样的人来取阿鼻血,是什么意思?」
  袁晨锋道:「我觉得,要注意一点,那就是除了天魔之外,魔门中出现其他的年轻高手,甚至是天魔后继者的可能。魔门隐匿多年,现今的确切实力没有人知道,想来天魔这些年里也不会浪费时间,万一他已在暗中培育出什么新一代的魔门高手,这可不能不防。」
  这番话,袁晨锋说得认真,孙武闻言,望向小殇,「天魔……真的有培育年轻的高手吗?」
  「有啊!」
  「谁?是……是谁?」
  孙武问得紧张,却看到小殇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朝着他上下打量,无声无言之中,已经说明了一切。
  「喂!拜托一下,我们在讨论魔门年轻高手的时候,你不要用这么诡异的眼神看我,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再次强调,这两件事……没有因果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唔,域外果真是个好地方,你来域外走了一遭,摸着良心说话的本事,长进了很多啊!」
  小殇笑吟吟地回看孙武,看得孙武冷汗直流,幸好袁晨锋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人的诡异说话,只是独自上了石台,观察现场痕跡。
  阿鼻血被劫走,这是已经肯定的事,魔门既没有留下太多线索,也没有留个解说员在此备询,三人停留在此并无意义,简单看过周围后,便循原路退出。
  对于桑德族的大体,孙武本来有意将之埋葬,但这念头想想还可以,真要实行就是大问题,姑且不论捡碎尸块恶心与否,光尸体数量便难以处理,经过商议,小殇说服了孙武,只要出去时候把洞口封闭就可以,整个地下洞窟便是天然大墓穴,不用多事找棺材了。
  不过,三人在找路出去的时候,另外有所发现,桑德族这个躲藏在地下的部族,平常的所作所为……真的很不光明。
  首次造访桑德族时,孙武等人来去匆匆,桑德族人也存有戒心,双方并没有太多接触,如今桑德族灭绝,没人拦阻,三人找路离开,乱闯乱走的过程中,赫然发现一些令人意外的东西。
  孙武闯进了一间石室,里头浓厚的血腥味,最初让他以为自己跑进了什么牲口的屠宰房,因为里头还有一些没有脑袋,被分割后悬掛起来的大块红肉,但多看两眼,他越来越觉得不对,血的气味、骨肉的形态,怎么看都不像是牛猪,当然更不可能是鸡鸭,等到他终于确定这是人类的尸体,强烈的反胃感,差点让他当场呕吐。
  「魔……魔门居然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孙武的愤慨,马上被小殇所否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是魔门干的?魔门如果杀人以后,还有闲情逸致来这边把尸体当猪肉掛,那外头这片血腥垃圾又是怎么回事?再说,你没发现吗?这些尸首都是中土人。」
  「中土人?你怎么知道的?」
  「喔,这个你不用太在意,不过中土人血肉的味道,我从小就非常熟悉,光闻就知道肉质怎么样了。」
  「……能不能给我一点正常人会信服的解释?」
  孙武对小殇的说法将信将疑,理性层面甚至完全不信,但袁晨锋却来补上了证据,从那些肉块外表的皮肤上,认出了一些纹身,判定这些纹身是出自几个在边境活动的中小门派,仅管活动范围是在边关,却百分百是中土人。
  从尸体放置的情形来看,这些人袭击桑德族而被杀的可能性很低,路经桑德族领地被狙击杀害的可能,则是高得很,孙武还没想清楚,小殇和袁晨锋就在别处又发现了祭坛与大量刑具。
  就算推理能力欠佳,孙武看着这些东西,也大致能想像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很多落后部族都有以血祭神的习俗,桑德族看起来不像很虔诚的样子,搞起祭祀来居然也讲究排场,大搞活人血祭。
  「啧,看这架势,他们起码每个月都要拜一次神,每次祭神都要宰掉十几个人……」
  孙武皱眉道:「上次和他们接触,没发现他们那么血腥啊,如果我早发现这一点的话……」
  小殇哂道:「早点发现,你又能怎么样?把他们全部杀光吗?还是要劝服他们走向文明?域外的野蛮部族多了,你杀得完还是教得完?在龟兹出了几次锋头,可别真的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话是不错,但想到自己居然没发现,桑德族是这么野蛮凶残的一个部族,少年的感觉还是挺糟糕。
  没有能够亲眼见到桑德族的祭礼,对孙武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从祭坛周边的种种痕跡来看,桑德族在把祭品摆上神桌前,各种准备工作实在不少,酸液池、烙铁、穿舌鉤、千蛇盆……一堆残忍的恐怖东西,看得孙武脑后透着凉气。
  「啧!有人说,不是每个落后地区都纯朴,桑德族还真是这话的最佳写照,和四灵之民沾边的就没有正常人吗?」
  孙武记得,西门朱玉曾说过,像白虎一族这种见鬼的种族,还是灭亡了最好,如今看来,桑德族的情形也差不多,要是给西门朱玉撞着,搞不好会让他没耐心等这部族自然灭亡,直接出手把他们灭族。
  本来看见桑德族的惨状,孙武心中不乏歉疚,但此刻……他的感觉就像刚刚吸了大口的毒气。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纯朴的部落被魔门屠戮,无非就是魔鬼和妖怪打架,连黑吃黑都称不上。
  但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孙武也发现一件奇事,站在旁边的袁晨锋,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双拳却不知怎么的,紧紧握起,握到连指节都发白,好像心情很激动,看了实在让人不解。
  「袁、袁兄,你不舒服吗?你……」
  被孙武的讶异表情所点醒,袁晨锋笑了笑,松开了手,笑道:「别误会,我只是在想,该露出什么表情比较好,如此而已,这是……一种职业病。」
  「呃?什么意思?有什么感觉,就是什么表情,为什么还要想呢?」
  「这个……你没坐在这个位置上,大概很难了解,不过怎样不表错情,是一门学问。面无表情,还能解释为城府够深,喜怒不形于色;要是一脸愤慨,就可能被人认为是不够稳重,失于轻浮,最糟的情况还会被当成偽君子,实在很麻烦啊。」
  「……还有这种事?」
  仅管袁晨锋摆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但孙武总觉得这解释很怪,有点……言不由衷的感觉。见到不义之事会愤怒,是每个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为什么需要刻意隐藏呢?不过,大家生存的世界不同,袁晨锋所遇麻烦的多样性,也不是自己能想像的,或许……是自己的见识还不足吧?
  三人无心停留,很快就离开地下洞窟,回到地上世界后,孙武、袁晨锋联手全力一击,开山崩石,无数大小落石砸下,登时将入口封闭。以这严重的崩塌状况,几十年内大概都不会有人进得去,考虑到这里地处偏僻,就算百年内都没人找来,那也不奇怪。
  尘归尘,土归土,那些彷彿被诅咒缠绕的黑暗事物,就此被深埋于地下,至于什么时候才会再开启,这就没有人能预料了,孙武由衷希望,这些不祥事物能够长久掩埋,最好再也没有任何人去接触。
  解决了桑德族的问题,三人持续上路,这里距离月牙关已经没有多少路程,磁浮飞车速度又快,没多久月牙关就出现在眼前,想到过了这道关,另一头就是中土,孙武察觉自己的心情有点激动,这有点不可思议,自己对中土又没有故乡情感,回中土又不等于回乡,这丝激动心情从何而来?
  「喂!你还打算逃避现实逃多久?」
  在前头开车的小殇,头也不回地扔来这句话,孙武吓了一跳,看看旁边的袁晨锋一手托着脸颊,正在打盹,这才明白小殇是在和自己讲话。
  逃避现实?这话实在没头没脑,自己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已经够勇于任事扛责了,这样也算逃避现实?那什么才是正视?
  「……又不是你自己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了,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的。如果你还抱持着天真的想法,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你自己主动说,另一条……就是等着别人替你说。」
  起初孙武还有些迷糊,但听着听着,他完全懂了,自己出身梁山泊、受天魔抚养长大一事,目前虽然还是秘密,却早晚会公开为众人所知,即使自己有意守密,恐怕天魔那边没这打算,公诸于事只是迟早,搞不好还会看自己迟迟没动作,乾脆开个发布会,让自己被迫风光一把。
  能够代表同盟会的袁晨锋,态度曖昧,孙武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但即使他什么都知道,假若自己的出身被公诸于世,同盟会还能不能这样友善地对待自己,这实在是大问号。不只同盟会,甚至慈航静殿的态度,都可能有大变化,毕竟像这样的名门大派,动輒得咎,不能不考虑舆论的影响。
  听说,当年同盟会草创时期,西门朱玉辅佐陆云樵,诸般大事都由他幕后主导,居功甚伟,可是随着他与魔门的关系暴露,他所有曾立下的功勋也被抹煞,真正成了人人喊打的败类。以西门朱玉的能力,尚且落到这等下场,孙武不敢想像同样状况出现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可是,小殇说得也没错,就算我有心想要躲,早晚也会被人推到刀尖浪口,我该想想怎么应付了。
  孙武想着这个问题,但与其说找不到答案,还不如说,他不晓得怎么开这个口。以袁晨锋为例,现在的袁晨锋似乎对这一切还不知悉,自己如果主动跑去找他说「我是天魔养大的,与魔门关系很深,但我其实是个好人,对魔门一无所知,你打算怎么办」,袁晨锋就算不立刻拔剑,恐怕也只有苦笑给自己看了……
  此刻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谢天谢地,袁晨锋一直在打盹,没听见这些,让自己还有一点考虑的时间,虽然……考虑时间实在很短……
  月牙关目前是个废弃的关卡,朝廷的驻军早已搬迁,更因为中土的混乱战局,根本无暇顾及边防事务,所以孙武、袁晨锋当初出关,出得轻而易举,就连此刻回归中土,都有人专门来迎接。
  同盟会派出部队来接,这是意料中事,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袁晨锋在域外遇刺,随行的同盟会高手伤亡殆尽,他本人差点弄到客死域外,假如那一仗真的把他干掉,同盟会群龙无首,马上就要出大事。
  在同盟会之中,能够顶替袁晨锋的人并非没有,相反的,够资格的人数还不少,但坏就坏在这个人数不少上。如果能够接替位置的,就那么一两个人,袁晨锋若阵亡,继任者马上走程序接位就是了,偏偏够资格的人不少,而且都是资历与实力兼备,在同盟会中拥有派系实力的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要是让这些人排队争位置,同盟会别说与朝廷战斗,自己就要先打内战了。
  虽说同盟会不管怎样乱,后头都还有一个陆云樵能稳定大局,但考虑到陆云樵这些年来的表现,指望他实在是高风险的事,万一他出来不指定继承人,只是让大家各自解散,回家钓鱼,那就一切休矣,因此,袁晨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次他一回来,同盟会的护卫部队就立刻接驾,务必让他毫发不伤地回到前线。
  看见这么大阵仗的迎接队伍,孙武很清楚自己只是个陪衬的,不过,在那支队伍里,居然也有人是专为了迎接自己而来,大老远就看到那边有一块红布条,上头写着「欢迎孙武掌门光荣归国」的字样,随着磁浮飞车迅速靠近,一个久违的美丽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孙武和小殇都看见了那道身影,一瞬间,两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感到难以置信,这是两人相同的反应,但紧接着,就出现了分歧,孙武满脸喜色,几乎就想要立刻跳下飞车,抢奔到那个人面前,相比之下,小殇的表现就更急切得多,她二话不说,脚底猛踩加速器,直踩到底,让整辆飞车以失速的势道狂飆,转眼之间,就冲到那人面前,冲势不停,直撞过去。
  高速转化成巨大冲击力,失速的磁浮飞车,疯狂撞上了月牙关,一声轰然巨响中,乱石崩砸,月牙关的城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尘沙飞扬,撞击的力量太大,虽然没有形成冲击波,但乱砸的石块飞散,已经成了具有杀伤力的凶器,在破洞附近的同盟会好手,不少人都被乱石所伤。
  孙武和袁晨锋当然不是伤者之一,仅管他们两个都在车上,却在飞车撞上城壁之前就闪身掠出,没有随车撞向城壁,就连小殇都及时跳车,甚至还早了他们两人一步。
  「喂!小殇,你也太夸张了!哪有人见到前头有人却不煞车,还加速往前撞的!」
  孙武拂去眼前的飞尘,轻咳两声,找到了小殇,却得到她满不在乎的回答,「久久没看到老朋友,心里兴奋,当然就比较激动啦,谁像你那么冷血,看到老朋友还这么平静。」
  「这种藉口太欠缺说服力了吧?没有人会相信的……」
  「那有什么办法?看到那张脸就很火大啊,冷静下来之前,就踩油门撞过去了,这都是本能动作啊!」
  「呃……那个……」
  甜美而娇嫩的嗓音,在旁边响起,磁浮飞车的撞击,把月牙关的城壁撞出大洞,殃及不少池鱼,但小殇对准了撞去的那个目标,却毫发无伤,在千钧一发之际,抢先避开,并在此刻来到两人身旁。
  「香菱!好久不见,你到哪里去了?」
  压抑不住满心的激动,孙武甚至忘了男女之别,窜上前去就是一下热切拥抱,把久违的贴身婢女结实搂住。
  这个过于热情的表现,也让香菱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做出反应,紧紧地回抱孙武,面上更是笑靨如花,慢慢解释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去向。
  「那一次在洞窟内受伤,与大家失散后,我被本派的人员救回,之后就一直在中土养伤,直到不久之前才康复,听说少爷你要回来,就赶着过来接你了。」
  香菱说的话,与之前羽宝簪的交代相符,孙武这些时间以来,常常牵掛这名久未见面的婢女,不晓得她伤势如何,几次侧面向羽宝簪打听,羽宝簪总是语带保留,面上更现忧色,弄得孙武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人早已亡故,羽宝簪只是为了避免刺激到自己,这才隐瞒不说,如今香菱好好站在眼前,气色甚佳,孙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香菱,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吗?我常常担心……唉呀!」
  话讲到一半被打断,孙武被小殇重重一下踢在脚脛,痛是不痛,却听到小殇没头没脑地又是一句。
  「喂!够了喔,你今天的谎话额度用完了。」
  「呃,小殇,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想替大家减少点说废话的时间而已。」
  小殇的话,孙武是不懂,但现在也不是多话闲聊的时候,同盟会的人员催促着袁晨锋离开,袁晨锋仅管不好意思过来打扰,却也不得不催促三人上路,因为最新情报,朝廷已得知袁晨锋来到月牙关,附近的官兵部队正在调度包围,所以必须仅快离开此地。
  「一切我们在路上说吧,孙兄弟,你们与我一同上京,距离天魔约战我师父的日子已经没多久,我们要赶路了。」
  袁晨锋的邀约,正合孙武心意,他点点头,众人立刻启程。小殇的磁浮飞车撞毁,交通工具唯有改成马车,虽说是经过基因改造的特殊马匹,在时速上总是不及磁浮飞车,这点也没别的办法,只得从权。
  如果直接策马狂奔,速度上可以更快,但考虑到旅程的疲劳程度,马车仍是合算,袁晨锋离开同盟会多日,堆积起来的待决事务不少,他单独坐一辆马车,与车内的如山公文奋战,孙武三人则是乘坐另一辆,这是贵客的待遇,孙武也趁机弄清楚中土的状况,尤其是……万紫楼。
  之前孙武大致也清楚,所谓万紫楼,真面目就是魔门,当年天魔自我封印之前,将魔门大权交给凤凰夫人代管,下令魔门成员偃旗息鼓,不许活动,现有组织则广开青楼,作为表面掩饰,就此一夜之间转型,成为万紫楼。
  从技术层面而言,这实在说不上化明为暗,反而像是化暗为明了,毕竟过去魔门行事隐密,各地分舵隐藏极深,想挖出来都要花不少力气,但改制成万紫楼后,那些知道内情的人,随便走到哪个城市,找个路人一问便知,比起之前,反而让很多魔门成员暴露出来。
  不过,随着天魔复出,这样的尴尬情形肯定会起变化,孙武很想知道,天魔是否已经收回魔门大权?有否与凤凰夫人起冲突?早一步回中土的羽宝簪是否平安?这些问题他都想知道,只是担心香菱在万紫楼中级别不够高,不够资格知道这些消息。
  幸好,对于这些问题,香菱都答得上来。天魔复出,轻而易举便取回了魔门的大权,整个过程完全是和平移交,凤凰夫人遵守承诺,将代管的整个组织交还,与其说是不恋栈,倒不如说……早知不敌,所以完全没有对抗之心。
  「夫人当初只是一名流亡的楼兰后裔,身上所传承的血脉,甚至算不上纯净与高贵,连武功都是靠天魔点拨,才有今日的成就,光是这份恩情,她就不会和天魔起冲突,更别说……」
  香菱语带保留,但谁都能听得出来,如果凤凰夫人一切成就都是天魔所赐予,本身又不是什么很有雄心、野心的人物,那除非是活腻了,不然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想要和天魔搞对抗。
  孙武点头道:「这……这也好啦,不过……宝姑娘呢?她还好吗?」


第八章 逃避现实 易容正夯
  羽宝簪在龟兹不告而别后,孙武很有悔意,他知道羽宝簪对己一直不错,在魔门之中角色尴尬,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先前很多事都误解了她。
  天魔重掌大权后,羽宝簪既有才干,又是珍稀血脉的传承者,对天魔而言奇货可居,照理说没有任何会过不好的理由,但孙武总有种感觉,觉得羽宝簪或许会夹在中间,不好做人,说不定还会碰上什么危险。
  结果,这问题才一问,香菱就皱起眉头,露出相当忧虑的表情,这一下就让孙武紧张了,连忙问道:「宝姑娘她怎么了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香菱,你快说啊!」
  小殇道:「有什么好说的?她有危险了,你要冲出去救吗?你用什么身分去救人?订过亲的未婚夫吗?可别忘记,你在楼兰还有个没完婚的未婚妻,还有一个没告白成功的初恋……不,是暗恋情人。」
  「这……就算不扯什么男女关系,单纯以朋友身分,我也是很关心宝姑娘的啊!不一定就要扯上什么爱不爱的,我……」
  「啧!你还真是一个无聊兼无趣的人啊。」
  小殇的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喧哗声,车外的同盟会护卫军闹了起来,大喝「什么人」、「谁」,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明敌人。此地距离月牙关不足二十里,这么快就有人来拦路,敌人的速度够快,实力与信心恐怕都很强,从同盟会护卫军喝问的声音听来,对方多半是刺客,不是军队。
  袁晨锋上次遇袭,所受的伤至今尚未痊癒,孙武唯恐袁晨锋有失,一听见外头骚乱声起,不由分说,立刻就推开车门,飞窜出去。
  「香菱,保护小殇……不对,是小殇,你保护好香菱。」
  匆忙撂下一句,孙武抢奔至队伍最前头去,他人前脚走,小殇立刻拉起车门关上,脸色一变,对香菱怒道:「你搞什么鬼?在玩变来变去变变变吗?扮完小姐扮丫环,你是有变装癖?还是易容上癮?不必玩到这么过份吧?」
  「这个……有很多理由的。」
  香菱笑了笑,道:「只能说……我还没有准备好,有些事情还没想到答案,又急着想要见你们,所以……就这么过来了,真难得,你会这样对我说话,要是以前,你早就直接拿出火炮轰掉我的头了。」
  「少说废话,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老头子要你来的?就算他没要你来,可是,如果他不想让你来的话,你也绝对来不了的。」
  「说得一点也不错呢,魔尊他没有要我过来,他只说……现在的我,在他眼中没有利用价值,留着也是多余,暂时就随我爱去哪便去哪。」
  香菱耸耸肩道:「因此,我就来了。」
  「……用这张脸来了。你为什么不用真面目现身?」
  「比起那些显赫的外表,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更接近我的真面目,而且,这样子过来,可以省掉很多麻烦,有些问题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就可以先不用答了。」
  「你这样与那小子有什么不同?都只是逃避现实,早晚还是要面对的,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
  「如果知道的话,早就办了,就是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办,才会想要逃啊。」
  香菱合起双掌,屈膝向小殇拜了拜,恳求道:「拜托啦,看在我们两个的交情份上,你就帮我一次,我保证时间不会太久,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被香菱这样恳求,小殇先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紧跟着,她一摆手,道:「随便你吧,反正你自己的麻烦,自己想办法搞定,小心别被老头子当成玩具就是了。」
  听到小殇答应,香菱如释重负,着实松了一口气,这时外头的骚动已经平息,香菱正想要出去看看,孙武已经跑了回来,看他一脸喜色,不像是刚刚与敌人战斗,倒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小殇、香菱,你们快出来,看看我遇上谁了?」
  欣喜的声音,似是他乡遇故知,但这种边境地带,孙武是怎么碰上故交故知的?香菱百思不得其解,探头出去看看,小殇想了几秒,似乎已经知道答案,用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肯面对现实的人……真的太多了……」
  香菱闻言一怔,跟着就像想到了什么,探头出去一看,结果发现在孙武的身后,一个略显消瘦的男子身影,正缓步朝这边走来,满脸的胡渣,虽非衣衫襤褸,却也一身风尘仆仆,特别是,这个男人只有一只手,还正举起手,朝这边高声打招呼。
  「好久不见啦,两位美女,狭道相逢,也是有缘,让路大叔我搭个顺风车可以吗?」
  熟悉的声音与面孔,香菱娇躯一颤,差点就从半开的车门口跌出去,好不容易撑起身体,立刻转头向小殇问道:「我也就算了,他也可以这样搞吗?那边都弄得惊天动地,挑战书都钉在自家门口了,他还……」
  「还怎么样?就许你这样玩,别人不可以?再说人家不是也讲得很清楚,是来搭便车的,就这么一路直接坐过去,正好啊,不然难道非要在脸上写绝世高手四个大字,横着走进京城,这样才叫威风?」
  小殇两手一摊,道:「况且,刚刚我不是说了吗?逃避现实……现在正夯啊!」
  -----------------------------------------------------------------------「哇哈哈哈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还好在这里遇到你们,要不然我后头就麻烦啦。」
  大马金刀地坐进车内,久违的路飞扬,一手勾着孙武的肩膀,表现得甚是亲热。
  刚刚,这个男人忽然出现,拦挡住同盟会的车马队,摆出一副拦路山贼的架势,就差没有大喊「留下买路财」,同盟会的护卫群被他吓一大跳,以为是什么高手来袭,双方差点就爆发冲突,幸好孙武及时赶到,两边惊喜相拥,阻止了一场乱斗。
  对孙武来说,今天真是一个大好的日子,香菱与路飞扬,这两位久别的亲友,都在今天重逢,这比捡到什么宝贝更让他满心欢喜,不过,其他人似乎就不是这么感觉,小殇完全臭着一张脸,香菱的表情虽无不悦,却也显得尴尬,但她还不是最尴尬的一个。
  路飞扬高调出现之后,袁晨锋的车里一下碰撞声响,接着这位贵公子不知怎地摔跌下车,众人还以为他遇刺,一场虚惊,紧接着,他放弃在本来那辆马车上办公,不顾拥挤,硬是挤上孙武的这辆马车。
  这辆马车原本算是宽敞,三个人坐在里头,不会感到气闷,也不会没法伸手脚,但一下子塞了五个人进去,那就是另一种状况了,幸好这五人里面没有大胖子,除了少年、女孩,剩下的都体形偏瘦,只是空间小了点,不至于挤成一团,不过,自始至终,袁晨锋一语不发,目光却不离路飞扬,就连素来以迟钝着称的孙武,也能看出这里头有古怪。
  「袁兄、路叔叔,你们……之前认识吗?」
  「这个……我……」
  袁晨锋正要回答,被路飞扬打断,「认识是绝对不认识的,但我没见过他,他应该见过我。怎么说我也是同盟会创建人员之一,画像、立体影像之类的东西,里头肯定不缺,他要是认不出我,那才是奇怪咧……」
  「可是,为什么除了袁兄以外,同盟会其他的干部似乎对你……」
  「呃,这个嘛,问得好,这是为什么呢?」
  路飞扬停顿了半晌,明显是答不出来,急忙踢了旁边的袁晨锋一脚,袁晨锋这才不慌不忙地答道:「想来是因为他们层级不够高,没有机会看到相关资料,所以才认不出路前辈。」
  孙武奇道:「什么?这么说来,路叔叔的身分是高度机密吗?他以前在同盟会是不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当然不是!」
  路飞扬答得斩钉截铁,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又踢了旁边的袁晨锋一下,这才镇定道:「像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需要特别保密呢?肯定是被丢在某个资料室的角落,除了那种特别闲的家伙,其他人不可能有空看的啦!」
  孙武道:「但……陆主席爱玩隐居,袁兄一向忙得翻天,不像是那种很闲的人啊!」
  这一次,没等路飞扬出腿踢人,袁晨锋抢着答道:「这点孙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平常虽然很忙,但最大的嗜好就是阅读档案资料,所以资料室里不论是多冷门、多没人注意的档案,我都会找时间去看过一次的。」
  「哦!原来如此……」
  嘴上这么说,孙武心中其实并未释疑,只是看到自己说「原来如此」后,对面的众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伸手抹汗,觉得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只好暂停了。
  只是,虽然路飞扬与同盟会的关连,不好追根究底,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必需要了解的……
  「路叔叔,这段时间,您到哪里去了?我托呼伦法王和小月公主设法找您,连宝姑娘我都委托过,却都没有您的消息,您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早知道你会问这个的。」
  大概只有这个问题是成竹在胸,路飞扬笑得特别嚣张,还伸手重重在香菱肩头一拍,「其实这段时间,我都在万紫楼养伤,小武你知道的啦,万紫楼有吃有喝,连护士都个个青春貌美,天底下哪有比这更好的疗养环境?我好吃好住,忘了时间,这些你都能理解的啦。」
  「但……宝姑娘她说……」
  「哦?羽宝簪说找不到我是吗?那是因为我特别关照过她,不要走漏风声,她受我委托在先,当然不会对你洩漏啦。」
  路飞扬说完,还不忘望向香菱,道:「丫头,你说是不是啊?」
  「这……」
  碰上这等无赖说法,香菱略感迟疑,但看到路飞扬后头的袁晨锋,正在用力点头,而路飞扬目光不善,自己若答得不好,也被一脚踢来,那就实在糟糕,当下唯有点头称是。
  「是的,路先生……这段时间确实在万紫楼养伤,我见过他几次,他似乎显得……挺开心的。」
  香菱苦笑着作证,看见路飞扬满意地频频点头,这个说法大概他准备已久,当成什么秘密武器一样来用,偏偏自己倒楣,现在居然要背负两人份的谎言……
  本以为整件事情能到此结束,哪知道孙武想了想,惊呼道:「路叔叔,你在万紫楼养伤,所以……你和魔门有关系?你也是魔门中人吗?」
  「我是魔门中人?我……」
  路飞扬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如泥塑木雕般半天也不动一下,想不出该怎么从自己挖的这个坑里跳出去,香菱、袁晨锋则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暗自窃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
  如果情形继续这么下去,路飞扬可能连着几个时辰都要在这里当僵尸,幸好,有个人站起来解围。
  小殇道:「喂!你不知道有些禁忌问题是不能问的吗?」
  孙武一愣,道:「什么问题是禁忌问题?」
  小殇在孙武头上重重一敲,怒道:「就是现在这个啦!魔门两字是禁忌字眼,你是不是打算见人就问他与魔门有没有关系?」
  「这个……我没有这种意思……」
  孙武心中仍是存疑,只是看小殇站出来以后,车内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自己若再多话,似乎就成了大家的困扰,还是乾脆闭嘴算了。
  唯一有资格发问的人不问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袁晨锋甚至开始拭汗,大失他平日贵公子的形象,看得孙武更是不解,猜不透他为何如此紧张。
  小殇道:「喂,其他东西就不问你了,但你不是应该很忙吗?突然跑来这里,总不会只是来搭便车的吧?」
  「哈哈,确实不是,只不过呢……在上京凑热闹之前,想要来点大放送而已。」
  路飞扬望向孙武,正色道:「从今天起,小武你跟着我学习,虽然时间不长,但有些东西我想教你,这点晨锋你也一样,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那不负责任的师父除了扔秘笈……还是笔跡很潦草、字很丑的秘笈给你,就没有尽责传你什么,这几天我便代替他传你点心得,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之前慈航静殿一战,路飞扬没有出手的机会,但也是在他与苦茶方丈连袂出现后,武沧澜才决定退走,这就显示出他的分量,而后在域外遭遇心眼宗主,与虚河子的一战,路飞扬尽显其不凡实力,这个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男人,与河洛掌门斗得旗鼓相当,一度还让虚河子陷入险境,后来仅管吃败仗,但孙武总觉得有点非战之罪,不完全是实力的问题。
  经过实战证明,路飞扬原来是深藏不露,其实力足以与当世绝顶高手争锋,能够得到他的指导,孙武自是不胜之喜,但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袁晨锋为何也是一副惊喜得呆掉的表情?
  路飞扬轻咳一声,望向香菱,道:「丫头,虽然我不教女人武功,但如果你有心学习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喔。」
  换做别人说这话,香菱或许不会心动,但眼前这位开口,这句话的分量可不是普通重,就连她都不禁心头狂喜,正要开口,小殇先有了动作,起身来到路飞扬面前,双眸闪闪发光,眼中满是崇拜的情感,看得路飞扬都心虚起来。
  「……有、有什么问题吗?你的这眼神,让我……」
  「路大叔!你真是够男子汉,太伟大了,请接受我满腔诚挚的敬意。」
  「呃……不敢当,被你用这种眼神看,我觉得很惶恐,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什么地方作错……不,是作得伟大,让你忽然对我充满敬意?」
  「我原本以为,你是吃饱了饭没事干,跑来这里拿小辈寻开心的,没有想到你……你……」
  小殇眼中水光闪动,一面竖起大拇指,一面认真道:「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时候快到了,所以特别来料理身后事的!」
  一句话,让袁晨锋和香菱差点栽倒,连路飞扬自己都险些岔了气,好半晌才咳嗽呛骂出声,「喂,别那么看不起人啊!我好歹……啧,在你眼里我是死定了啊?」
  「那当然,人家天天修练,练到都快不像人类了,你就只是混吃等死耍颓废,别说是比武了,就算是赛马,明眼人也知道该往哪押注吧?」
  「唔,说得好,听你这样一说,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死定了……」
  路飞扬自嘲地笑了起来,旁边的袁晨锋立刻紧张变脸,「师……路先生,您不用妄自菲薄,我对您有信心,很看好您的,您千万……不要洩气啊。」
  袁晨锋的打气,着实令人感动,却只招来路飞扬的白眼,哂道:「有信心?开玩笑,要去单挑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有信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时也没人敢再接,袁晨锋更放弃了一直以来维持的风度,对小殇怒目而视。
  最后,还是路飞扬自己打破了沉默,伸手摸摸小殇的脸,笑道:「不用担心我,有些东西你们现在还无法明白,但……当武功修为到了一定层次后,并不是谁练功练得勤,谁就比较强了……」
  小殇摇头道:「就算是像你说的一样,但你还是一个缺了一只手的残废,这样子哪够人家打啊?你对面搞不好打着打着就变成四只手了!」
  「你太过分了!」
  袁晨锋怒喝一声,就要站起,却被路飞扬抢先一掌拍在肩头,又给按了回去,作声不得。路飞扬回望小殇,竖起大拇指以示称赞,道:「说得好,这也是我烦了很久的一个问题,有什么解决建议吗?」
  「……可以尝试帮你做个义肢。」
  说到「义肢」两个字,小殇的眼神、语气都有了变化,变得异常认真,听似平淡的语气中,有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就连孙武都听得一呆,在自己的记忆中,小殇这样的反应,实在没有看过几次。
  「这个义肢是第四十七代的版本了,我反覆研究了……没有啦,就是随便做的,你爱用不用,随便你了。」
  语气倔强,可是谁也听得出来,这是精心作品,绝不是普通随便做做的,路飞扬露出微笑,伸手摸摸小殇的头,温言道:「谢谢,其实……你可以放下了,你们都可以放下了……」
  附录首次离开梁山泊,离开这个生长、成长的故乡,孙武踏上了磁航浮板,在火焰喷射声中冲天而去,看着地面上不住缩小的人影,他拼命地挥手。
  「姊姊,我一定会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凝望着他消失身影的凤婕,要用手紧紧压住嘴唇,才能忍下那股泣不成声的冲动,肥肥短短的手指没什么美感可言,但滑落下来的泪水,却有如珍珠般晶莹剔透。
  十四年的幸福生活,终于在今天作了结束。或许早就已经结束了也说不定,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一直拖小武继续作着美梦……
  泪水在落地的瞬间,化为蒸气散发,跟着被巨大的脚步踏过,烙下一个高温炽热的脚印。
  「……梦……醒了啊……」
  梦醒了,戏也到落幕的时候……
  村子的中心,人们燃起了营火,正在进行庆功宴的所在,白胡子的豪迈老人在虎皮坐椅上大口喝酒,提着酒坛,说着自己这趟旅行的见闻与笑谈,惹得全场村人不住笑闹、高歌起舞。
  当磁航浮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痕,闪过天际,剎时间全场一面寂静无声,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剥裂声,在人们的耳中迴响。
  每个人都晓得那道光痕代表什么。这么多年来,梁山泊只为了一个人存在,他不是「主角」,却是最重要的「观众」,现在唯一的观众已经离场,戏即将落幕,没有人知道那个结局会是什么,因为观众离场,失去表演机会的演员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如果是白天,众人的忧虑还不会如此之深,偏偏此刻已经入夜,而且距离天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更糟糕的是,刚刚还在虎皮椅上翘着二郎腿,豪迈喝酒的白发老人,不知何时竟安静了下来,彷彿沉睡一般,斜斜靠在虎皮坐椅上。
  「嘻……嘻嘻嘻嘻……」
  不久之后,邪异的笑声,从老人口中间断传来。老人睁开了眼睛,在椅上蜷缩起身子,伸指戳着扶手,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一语未发,但却与之前喝酒大笑的感觉判若两人。
  当这震耳笑声响彻全村,村长老爹就已经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梁山泊之主,君临所有村民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低低的邪笑声转为大笑,没有人知道这是在笑什么,但当大笑反覆到第三次,全场已经没有半个站着的人。不管是多么凶戾的恶徒,所有人都服膺着心里的那股恐惧,匍伏于地,颤着身体发抖。
  「咦?大家为什么全都趴下了?千万不要紧张啊,紧张……会导致恐惧,恐惧会引来负面情绪,负面情绪会牵动血烙,血烙一引发,大家性命就『波』的一声没有了,哈哈哈哈~~~」如果让熟识中土魔门秘技的高手听见「血烙」两字,必定会疑惑不解,因为他肯定完全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但梁山泊的所有村民都很清楚,清楚到只要一想起,就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的地步,若非血烙锁骨,这么多凶狠残暴的罪人又怎会十数年来温驯如羊?
  「哈哈……哈……呜呜呜~~~」开心大笑渐渐转为哭声,白发老人在虎皮椅上哀戚落泪。
  「呜……呜呜……走了……就这么走了……我的心肝宝贝儿子就这么走掉了……呜呜呜呜……」
  笑的时候笑得癲狂,哭也哭到搥胸顿足,而在痛哭声中,老人的情绪开始转移目标。
  「怎么办?儿子走掉了要怎么办?我现在心这么痛是要怎么办?人家说心痛还要心药医,我的心药……我想杀人,有没有人愿意给我杀啊?呜呜呜,一下下就好,不会太痛。」
  众多沉重呼吸声一下子全部消失,谁也不敢多喘一口大气,怕立刻成为牺牲者,但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个声音,就是死老鬼终于开始迁怒于人了。
  「不过,老爹我现在身分是好人,要和蔼可亲,连虫子都不好意思踩扁扁,怎么能杀人呢?不如我们还是来抽考吧,抽考梁山泊的村规,大家都是安分守法的好乡民,一定答得出来喔。喂,你,不要看旁边,就是你,大声说出来,本村第一条村规是什么?」
  「第、第一条村规是……村长的话,要绝对服从,如果违反的话,脑袋就会波的一声没有了。」
  「喔,棒棒棒,说得一点也不错。喂,后面的你啊,第二条村规是什么?」
  「第二条村规,在村长面前……说话一定要老实,如果对村长说谎,脑袋就会波的一声没有了。」
  「奇怪,村规算起来也没几条,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得吞吞吐吐的,有这么难记吗?喂,抬起头来,我要问你话啊。」
  第三个被挑中的不幸人士,紧张得几乎当场晕去,连忙颤声说出心里默背已久的答案。
  「第、第三条村规是……」
  「谁问你这个?我说要问你村规了吗?」
  「啊?」
  「啊什么东西?我是要问你……老爹我出去这么久回来,你看到我有什么感觉?」
  不是预期中的问题,已紧绷的脑子瞬间根本应变不了,迟疑之间,就看到两道森冷目光直逼眼前而来。
  「哈哈哈,你今天看到我回来,很高兴吧?」
  「这……这个……」
  「啊?说不出话来,那就是你看到我回来很不高兴,你们不欢迎我回来?」
  「不,不不不,这个……我们从来也不敢这么想。」
  「不敢这么想,那就是很高兴?」
  看到索命使者回来,谁有本事高兴得起来?现在面对的两难处境,是如果直接说实话,触怒了他,手起掌落,自己势必死得惨不堪言,然而若是当着他的面諂媚说谎,立刻就会触动体内血烙,爆体而亡。
  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左右为难的不幸人士囁嚅着答不出来,最后抱着头惨叫一声,整个人轰的一声响,炸成满天血肉碎屑,落向四面八方。
  「干你老母咧!要死就死,村规上明明说是波的一声,你弄成轰的一声,是故意削老爹我的面子吗?」
  「砰!」
  怒火中烧的老人一脚跺地,轰然声响中,落脚处前方炸裂出好大一道地缝,宽达两尺,长度更是延伸出十丈开外。只是普通的一记顿足,就足以媲美早上的天灾地变,恐怖的破坏威力如邪神降临,人们只能匍伏着身体,祈祷自己不要成为下一波的受害者。
  但神明的心意总是难测,当所有人都以为今晚之后,梁山泊的人口起码减半,可是盛怒中的老人一下子熄灭了怒意,身体再次蜷缩回虎皮椅上,脸上浮现一个似是呆滞,却又邪气四溢的诡异笑容。
  「嘻嘻嘻……时间过得真慢,真是……让人等不及啊,不过,当好人要有耐心……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嘿嘿嘿!」
  不管是武功多强、杀性多勇悍的强徒,此刻全都五体投地,趴伏在地上,向梁山泊之主表示彻底臣服,心里庆幸着今晚能够逃过一劫。
  清朗无云的明月夜,诡异的邪笑,响彻于中土大地的万尺高空,但揭开剧幕的舞台上,会演出何种戏码,这时并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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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卷


【本卷简介】

    现在江湖上竞争很大,人要有第二、第三专长啊!
习武之人最怕被说没有商业头脑,幸好孙武不只会练金钟,还会拿大锅,但是......阿武师!您这鱼肉怎麽变牛腩的啊?!
    人真的不能离开社会太久,会有反社会人格的;路飞扬你自己找不到答桉也就算了,不要来洗同盟会的脑啦!全宇宙的读者看了这麽多集,不要让我们对好人失望啊!你还是先去解决怪怪的上魔三使再说吧!
    所有线索汇集到终点,出路就会涌现;这场战争,会有出路吗?


第一章 君威莫测·龙之逆鳞
  自从慈航静殿事变,同盟会高举叛旗,整个中土便陷入烽火连天的混乱局面,尤其是前线地带,两军战况激烈,一块地盘争过来又抢过去,往往最後整个城镇一起打烂。
  无论什麽理由、什麽大义名分,只要是战争,其本质就是大规模的破坏行动,在孙武远赴域外的这段时间里,中土战云密布,烽火燎原,两大势力激烈冲突,几乎没有一刻消停过。
  同盟会对这一场叛乱,可谓准备周全,说得明白一点,当初太平军国之役结束,朝野双方就心中有数,这一仗早晚会来,这十余年来双方各自准备,如今正是验收时刻。
  战争开打至今,所有人都有种感觉,就是「乱」。虽说战争本来就是一件会搅乱所有事的东西,但这场战争的混乱感,却比其他的战争感受更甚,如果要让人们选一个字来代表这场战争,最被公认的答案不是「惨」、不是「痛」,而就是「乱」,彷佛每个人都有种感觉:这场战争不该是这样。
  战争不该是这样打,又该是怎样打?这问题偏偏又没有人说得出来,只是觉得这场战争和本来想像的不太一样……
  如此混乱而迷惘的感受,充塞於多数人的心头,随着战事越演越烈,这份迷惘也越强,对於正在第一线拼命的士兵而言,这感觉实在难受,幸好,因为一个突来变故,这场战争暂时中止,让他们得到一个可以停下来喘口气、好好思索的机会。
  这个令战争暂时停止的机会,来得莫名其妙,就只因为一封挑战书,一场意外的约战,同时牵动双方最高层,令得大武王朝、同盟会分别下令,让前线放缓进攻步调,坚守阵地,不得有任何主攻、挑衅行为,直至此战完结。
  天魔约战陆云樵,地点是王宫,光是决战地点的特殊性、战斗双方的身分,就令这一战必将青史留名,从这场决战成立的那刻起,无数流言蜚语便传遍江湖,臆测着这个天魔是何许人也?实力如何?陆云樵又为何会接受这场约战?当然,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仍是这场战斗的结果,究竟谁会胜出?谁又会成为倒落尘埃的含恨亡魂?
  总体而言,江湖上流传的各种谣言,远比实情要多得多,对於这些流言,也有人是以谨慎的态度,严密监查着流言的发展与升温,这个人就是刚刚转调军方情报总监的银劫。
  身为朝廷情报系统的最高负责人,银劫一直在留意,思索每一条流言的背後,会否有人在刻意操作。魔门此次复出,既非低调隐密,也不算高调张扬,诡异的行动模式,让银劫觉得如在云里雾中,猜不透敌人目的。
  为了要掌握魔门的最新动向,银劫重新回到情报单位的第一线,监控着每一条可疑的讯息,试图从中找到有用的情报。对於军方的高阶将领来说,银劫这样慎重其事的态度,让他们感到不对劲,因为自从太平军国败亡後,银劫就离开情报单位,在幕後监控整个体系的运作,减少实际干涉,即使是同盟会叛乱,兵锋最盛的时候,他也没有从幕後走到幕前。
  还有一件异事,同样让朝廷的高阶将领大感诧异,那就是皇帝陛下又开始练武了。
  众所周知,现任天子在登基之前,就是一个热爱武学与战斗的修练狂,这样的人练武没什麽好奇怪。然而,当武学修为到了武沧澜这样的境界,他已不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一天十几个小时练个不停,「修练」的重点反而在於思索,寻找能让自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方法与动力,这对是否能够取得突破至关重要。
  近十年来,就如同银劫逐渐淡出情报单位的运作,武沧澜也极少在人前练武,甚至战斗,随着值得让他出手的人减少,要看他出手战敌也越来越难,人们只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修为通神,罕逢敌手,却很少能亲自看见他出手。
  慈航静殿一战,力挫苦茶方丈、孙武、呼伦法王三大高手,这是武沧澜十年来唯一的一场认真战斗,已令他麾下的将领大开眼界,而今,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像重回少年时一样,在他专用的练功区域内,一招一式地反覆施展,断桩、裂石,一天练上十几个钟头,这样的表现,让所有知情者错愕不已。
  这一切都说明,即将在王宫里进行的那场决斗,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武沧澜在这场决斗中所扮演的角色,更不是单纯的「主办方」或旁观者。
  同盟会所掀起的这场战争,规模早已超过普通的地方叛乱,席卷中土半壁江山,成为真正有可能改朝换代的大战,如此关系重大的战争,居然因为两个人的决斗而被打断,许多军方的高阶将领都深感荒唐,不过,虽然是这麽感觉,却也没人上书劝谏,试图阻止这场决斗,这除了因为他们深知皇帝陛下一旦有所决定,便难以撼动外,也还有一些不能出口的个人理由……
  倒是另外有一件事,成了所有人的共识,那就是…… 如果世上有什麽人能阻止这场决斗,此人只会是身为「主办方」的武沧澜,而若说有什麽人能让武沧澜改变主意,去阻止这场决斗,那除了银劫之外,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为此,银劫每次入宫谒见皇帝,报告自己的工作进度时,都能够感受到无数目光集中在自己背上,里头所蕴含的复杂意味,灼热得几乎可以把背上烧穿。
  皇帝面见属下大臣的所在,本来是在朝堂或书房,不过自从武沧澜重新开始武者修行後,他就没有离开过专门设立的练功禁区,想要对他报告什麽,通通都得进入其中,才见得到人…… 理所当然,普通人是没资格进去的,皇帝陛下练功正勤,拳脚无眼,随便进去挨上一拳一脚,绝对是没有抚恤金拿的。
  这个专门设立的练功禁区,范围很大,把整个含山带水的御花园都包括在内,毕竟,堂堂真龙天子练武,不可能龟缩在斗室之内,当武沧澜认真发动龙拳,出拳试威,王宫内的房舍也还真是不够他拆。
  银劫进入禁区时,眼中所见,尽是疮痍,地上倾倒着大量一米厚的钢板,全都已经被轰穿、打烂变形,彷佛一团团使用後随意揉掉的草纸,乱扔在已经成为一堆烂泥坑的地上。
  一米厚的钢板,基本上已经不能算是「板」,而是钢块了,武沧澜的武功纵然惊世骇俗,却也不可能随手一击,将之打穿,必须运使上乘武学,将劲道凝炼,才能有这样的破坏力,银劫横移目光,从这些被打烂的钢板,推算出发招人目前的修为与破坏力,不过,并没有看到武沧澜的踪影。
  蓦地,银劫眼前一黑,出现一幕奇景,远处仍见到日光灿烂,但以他为中心的二十米方圆内,彷佛所有光源皆为之夺,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在这片黑暗深处,一股杀意骤然出现,如同蛰伏於深海之下的巨鲨,猛地出击,电光石火般闪袭而来。黑暗范围内,视线不清,银劫感受到杀意,却看不见是什麽东西袭来,纯凭感应所得到的答案,这股气息非拳、非掌,似乎是刀气,但又有些……
  是掌代刀所发的刀劲!虽无实体兵刃,却似乎融会某种特殊功法在其中,以掌驭刀,威力更胜执刀!
  一瞬间得出这个判断,银劫已不及做出针对性反制,这一刀刚猛霸烈,威势慑人,刀路却来得飘忽,彷似自九天之外发来,两种背道而驰的特性结合於一刀,迸发出惊人的杀伤力。
  银劫面无表情,拿在手中的层叠卷宗在一瞬间消失,右手凝并剑指,当胸一立,无形无影,在刀劲当头劈下的半秒内,两道锋锐之至的气劲,分自左右阻截刀劲,三股劲道闪电交碰,劲力撞击四射,周围的钢块顿时遭殃,十米之内不论厚度,全部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连同底下地面,被削砍得乱七八糟;十米以外则留下无数错落的割痕,气劲余力未消,在钢块内反覆震荡,发出刺耳的超频率长鸣声,久久不绝。
  在这场比斗的中心,短暂的比拼早已结束,假如双方真有意一拼,比斗的时间势必要拉长,但两边都没有那个意思,三劲一相碰触,便迅速收劲撤回,短短数秒过後,黑暗消失,清朗日光复照大地,武沧澜的魁梧身影站在银劫之前,右手掌刀距离他额头仅仅数分,银劫半边面上仍是没有表情,一如另外半张面上的面具般冰冷,可是之前手中离奇消失的卷宗,又变戏法似的回到手上,好像刚才才的一切全都没发生过一样。
  双方一时间都保持沉默,脑中整理着那短暂一拼的每个细节,验证本身得失,直至附近的金属鸣响渐停,银劫才主动开了口。
  「练够了吗?恕臣下直言,我的时间并不是很充裕,经不起浪费,如果没有什麽事的话,我想尽快把事情做完,回到岗位上去。」
  银劫说话的声音,平板无起伏,外人也无法判断他是否不满,武沧澜看着这个应是自己最忠诚的下属,片刻之後,王者收掌,脸上露出笑容。
  「外头的人似乎对你抱持不小期望,你不打算为他们做点什麽吗?」
  「…… 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的时间很不充裕,没有余裕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托了您的福,现在我被工作压住,身心疲乏,像跑到皇帝面前扮忠心这种任务,您还是找些更称职的演员,相信会有比我更好的表现。」
  银劫道:「他们之所以把话忍着不说,真正的理由,您自己心下清楚,劝谏您停止这场决斗,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过来说,要是这一战打到最後,您与天魔、陆云樵,三个一起同归於尽,那所有问题就一次解决,对他们有好处,对朝廷有好处,对整个世界更大大有好处。」
  「果然是大逆不道的想法,那麽,你有什麽见解?」
  「如果连您自己都有同样的念头,有什麽资格怪他们大不敬?」
  银劫的态度仍然冷淡,眼中却是一副「别对我说你从未这样想过」的质疑目光,换作是别人,这样质疑皇帝的後果,九成是立刻横屍地上,但出自银劫,却让武沧澜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说得好,连朕自己都这麽觉得,又如何能怪罪臣下大逆不道了?只要朕与他们两人一起消失,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武沧澜道:「你呢?你就没有这样想过?」
  「…… 臣只想说,身为一国之君,放着正事不干,热衷於这种莫名其妙的决斗,是非常、非常混帐的事!若是我底下有这种人,我不但要杀他,还要诛他满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银劫所能表现的不悦极限。他也没法说得更多,因为这场决斗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荒唐、不合理,认真来说,当初没能阻止武沧澜炮轰梁山泊,就注定今日的局面。
  魔门「亲切」地送来梁山泊的主炮,让大武王朝有了能够击破圣贝贝尔要塞、独眼石人的超级兵器,结果武沧澜断然拒绝这样的诱惑,更不愿被人耍弄,所以反过来用这巨炮轰了梁山泊,这些……都是表面上呈现的事实。
  乍看起来,魔门试图让朝廷与同盟会两败俱伤,被武沧澜识破,将计就计,轰了魔门的根据地梁山泊,这该算是大武王朝的胜利,至少,赢了面子。不过,银劫实在没法这样想,因为从事後结果来看,朝廷损失了一次重创同盟会的机会,独眼石人、空中要塞这两大棘手威胁仍然存在,魔门被轰了一座空中岛,却换来全面复出的转机,这笔帐仔细算下去,谁占便宜、谁吃亏,恐怕很不好说。
  更何况,只要想到当初纳兰元蝶率军突袭梁山泊,在败亡关头闯入梁山泊中央区域,夺取佛血舍利时所见到的东西,银劫就觉得眼下所发生的这些事,输赢只怕要倒过来看…… 重点在於,当日纳兰元蝶所见到的东西,被列为高度机密,纳兰元蝶接到封口令後,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但整件事的完整报告,这位皇帝陛下却是亲眼看过的。
  世人皆认为,武沧澜的性格中,天生存在着反叛因子,注定他不可能安守於某种规格中,越是有人安排道路给他走,他越要逆向而行,自己开出一条新路来,就银劫看来,这说法实在大有问题,武沧澜如果只懂得为反对而反对,这种容易被人负负得正的简单思路,早就给算计整死了,至少…… 在这次的事件中,武沧澜并不是要逆敌人算计而行,相反,这里头有很深的共谋味道。
  出其不意,这是兵学的基本,轰沉梁山泊这一着,大出同盟会的意料,让整体局面变得混乱迷离,难以预测,武沧澜认为光这样就有足够的战术价值,但若让银劫选择,风险考量绝对比战术成果重要,他不会选择这种作法,惹出那个蛰伏多年的危险人物。有些风险可以冒,有些风险不得不冒,可是这个风险…… 是除了武沧澜之外,没有其他人会想去冒的……
  银劫的忧心,没有诉诸言语,却溢於言表,武沧澜当然感受得到,他对银劫的智慧评价很高,也信任这名心腹的判断,然而,有些时候,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在火药库边玩火的高超能力。
  「山雨欲来,一切终将归於实力!朕本以为你忙於公务,早已将修行放下,但适才一招……你这段时间进境不小啊……」
  「主子喜欢在油池边玩火,为人下属的若不想太早粉身碎骨,就只好多补补个人实力了。之前有超级法宝在手,但总不成青龙令不在,敌人杀来便引颈就戮……旧时搁下的技艺,总算还能派上用场……」
  「说到青龙令,这次看来是朕输了,域外风风雨雨闹了一遭,居然还能好好地被送回来……」
  武沧澜之前已阅读过最新情报,纳兰元蝶已入关踏进中土地界,正全速赶回京师,青龙令她贴身携带,虽经历多场恶战,却没有丝毫损伤,完好无缺地带了回来。
  青龙令是大武龙族的传承重宝,一向由皇帝本人持有,即使偶尔赠予他人使用,也是交付给流有皇族之血的皇亲,银劫以一介外人的身分执掌青龙令,这已是大武王朝创建以来未有之先例,而银劫将青龙令交给纳兰元蝶,在域外充当诱饵的计画,除了武沧澜,更没有任何一个大武皇帝会批准。
  银劫还记得,当初将这个计画呈报给武沧澜,他不但一口答应,还主动与自己打赌,赌的就是纳兰元蝶能否将青龙令完好带回。自己之所以提报这计画,除了因为这计画有多重目的与收益,还因为经过计算,青龙令能完好带回的机率在八成以上,只是,从武沧澜的言行看来,他似乎认为青龙令没可能被完好带回。
  「…… 战斗中的各种风险,姑且不论,即使在战争结束後,也有很大可能被人见物起意,拦截夺下…… 」武沧澜沉吟道:「这麽多的风险,青龙令还是被带回来了,这些人是怎麽搞的?难道青龙令对他们一点诱惑力也没有?」
  姑且不论其他人的想法,武沧澜的表情和语气,就像是对青龙令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当银劫投以怀疑的目光,这位素来不在乎旁人感受的皇帝,也不得不做出解释。
  「嘿!朕可能是疯子,却绝不是白痴,正因为朕重视青龙令,才会想不通为何青龙令能完璧归来?当然,若青龙令损毁,朕也相信,凭我们之前的布置,足以换取更大的利益回来。」
  「…… 整个赌局的关键,在於斗争的双方孰胜孰负。如果是虚河子得胜,夺得青龙令,预先设在令中的多重布置,就算杀他不死,也足以让他元气大伤,届时陛下亲征,杀人取物,不是什麽难事,青龙令在他手上,我方易於追踪,最终必成为他的催命符。」
  银劫道:「根据报告,这次域外的几场战斗中,预藏在青龙令里的布置,只被触发召唤反噬、真气干扰,真正夺命的慢性毒素还没来得及用上。虚河子也不知该说是命好,或是运气太差,我们为他设的那麽多准备都没用到,居然被个铁柜给砸死……」
  武沧澜哂道:「那家伙在域外这许多年,又扮巫婆又扮鬼,也算得上唱作俱佳,他演戏天份这麽好,当道士可惜了。那个伽利拉斯,你曾说是你收买的双面谍,依你看,他是何时杀人取代身分的?」
  「不好说,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此人也未可知,那个组织一开始就体制不健全,转给虚江子掌管後,他招收了不少当地人进去,那段时间中土大战连场,对域外的管道很不畅通,许多情报就这样漏掉,後来整个组织被虚河子接手过去,到脱离我们掌握时,里头已经多出一堆生面孔…… 伽利拉斯,或许是他一早就为自己准备下来的假身分。」
  「这算得上深谋远虑了,不过…… 哼哼,要是天敌还在,也轮不到他在这边表现。唔,这是假设虚河子得胜的情况,但虚河子不胜,青龙令又当如何?」
  「虚河子若败死,青龙令无论落入谁的手里,那边最後说了算的就只有两人,虚江子与孙武,这两人性格相似,蠢得厉害,视兵器为不祥之物,就算是超级法宝,也没有多少兴趣,而且……」
  银劫没有把後头的话说出,因为这是一句说出来大家面上不好看的话,虚江子与孙武并不是那种嗜好抢宝夺物的劫匪,他们两人没有野心,更从不贪图不是自己的东西,假若持有青龙令的是武沧澜,他们两人还有可能留物不还,但青龙令是纳兰元蝶持有,这次战争又并肩奋战,虚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以大欺小,占晚辈这个便宜。
  这话彼此心里有数,讲出来就大可不必了,否则…… 假若孙武、虚江子这样的行为算是人格高尚,在此讨论这件事的两个人就很下流卑劣了……
  「这次藉由青龙令,几个主要的疑点也探查完毕,青龙令引发的龙血反应,经过查证,我们追缉多年的叛徒龙葵,确实是藏身域外,与虚河子勾结,在心眼宗任司祭之职。」
  「这贱人!一躲就是这许多年,藏在域外便以为我们找不着了吗?」
  一提起「龙葵」之名,武沧澜怒容上脸,表现出控制不住的怒气,随手一掌挥出,气劲横扫,将掌力笼罩范围的扭曲钢板全都扫飞,钢板在半空碰撞,连串霹雳之声,不绝於耳。
  银劫漠然看着这一幕,叛徒常比强敌更让人难以容忍,这个原则在武沧澜身上也不例外,十余年来,龙葵的叛变出走,是武沧澜心头的一根刺,誓要拔除而後快。
  曾背叛过武沧澜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龙葵的叛变之所以成了王者椎心之痛,除了因为龙葵的特殊身分、潜在的威胁性,最主要的理由,还是为了她离开时所窃取的东西。能让武沧澜在乎的东西不多,他连青龙令都不是很在意,但此物的失落,十余年来他日夕难安,一有下落,肯定要不惜代价取回。
  「这件事,有相当难度…… 」银劫的话未说完,武沧澜已挥手打断,「知道了,是那老家伙把人截走了吧?虚河子死後,龙葵要找新的庇护所在,和老家伙一拍即合…… 这也就难怪他不出来抢青龙令,原来是有了更重要的目标…… 龙葵这贱人,惹出这样大的麻烦……」
  武沧澜紧握着右拳,骨节爆出「喀喀」声响,这并不是存心威吓,完全是克制不住自身愤怒的结果。一般来说,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不好,自制力倒还不错,却唯有在这件事情上头,就像被刺中死穴一样,每次触及,便是狂怒。
  事隔多年,龙葵之名早成禁忌,旁人不知究理,更不敢在皇帝陛下面前提起,银劫清楚事情始末,多年来总感无奈,现在做什麽都已经太迟,龙葵与天魔走在一路,威胁可比在虚河子手里更大,偏偏己方暂时对付不了她,除了密切注意,尽快查清她的下落,便没有别的事可做。
  无力可施,银劫不愿浪费时间,便将话题转开,呈报另几桩情报,「青龙令针对龙血做出反应,找出了龙葵的下落,还有一桩意外收获……」
  「唔,你是指龟兹城头,那小子干出来的奇蹟吧?确实惊人,没想到青龙令能够召唤出那种东西来……」
  对於孙武以一人之力,平地立起黄沙长城一事,武沧澜阅读报告之初,惊讶得无以复加。青龙令的召唤,其具体效果是看发动者的功力、想像力而定,自古以来,青龙令的使用者不断研究、开发,召唤出各种强大的魔兽,更形成五行之别,建立系统,以不同属性、力量,令召唤物的威能增幅,一代更胜一代。
  青龙令是传承自始祖之人的超级法宝,配合龙族血统使用,能够召唤出龙形魔兽,使用者所继承的龙血越纯,召唤出的龙兽越厉害,据说如果是千万中选一的真龙天子,便能召唤出堪称无敌的神龙,不过,这境界仅是传说,记载中仅有大武王朝开国皇帝曾召唤出来,而武沧澜亲自考证之後,觉得相关记载多属荒诞,可信度不高。
  只是,召唤出的东西再怎样变化,终究是人形、兽形之属,体积再庞大也有一定限制,弄出个十几米高的东西已经是人力极限,再要扩大,不仅反而导致战力降低,对使用者精气、力量的负荷也过於沉重,哪想到这条定律竟在孙武手中打破,召唤出了一座体积庞大,威力更是吞天卷地的黄沙长城,若非亲眼看过相关证据,武沧澜自己都没法相信。
  青龙令在孙武手中生出这等奇变,武沧澜对这个私生子越看越是中意,觉得他日後成就不可限量,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除此之外,那座黄沙长城的浩瀚之威,更给了武沧澜一个灵感,孙武能够超脱人力极限,召唤出那麽夸张的东西,固然是因为佛血舍利的惊天邪能,但在操作上,武沧澜隐约感到内中存有某种玄理。…… 唯其大舍,故能大得,当舍弃了所有攻击的意念,一心守护,全心全意地防御,竟然能成就这样的大威力?若这个道理是真,将之运用在武技上,能不能创造相同的效果呢?


第二章 超落浮沉·人生如梦
  银劫提及孙武使用青龙令一事,发现武沧澜说了一句话之後,就没有再多说什麽,面上表情更是非常满意,明白他完全弄错了自己的意思,自己这个主上,一如历史上所有的霸主、枭雄,有着很强的警觉心,差一点就是多疑,以一个君王而言,这种特点不是坏事,只是很可惜,碰上盲点,再强的警觉心居然也视而不见。
  要是有得选择,银劫很不愿在这件事上头发言,因为这完全就是别人的家务事,多管多问既无好处,自己何必出头?无奈兹事体大,应该要有所警觉的人被盲点所蔽,如果连自己都装做看不到,那就真的要糟糕了。
  「陛下,容臣无状,但您应该注意的重点,似乎不是这个…… 青龙令既然能对皇室血脉有反应,我们也藉此找出了龙葵,但为何那少年持有时,青龙令没有被激发应有特性?」
  银劫道:「凭空立起那座长城,确实是了不起的创举,可是只要稍微分析,就能理解问题的关键在於佛血舍利,与那少年个人的因素关系不大,反而应该在他身上看到的特徵没有出现,这才反常。」
  武沧澜皱眉道:「他没有修习过驾驭青龙令的专用功诀,使用上就算有点异常,那也不足为奇。他体内所流的正统皇血,早在当初击败狂僧时就得到证明,若非我族後裔,如何能使龙拳?又如何能将龙拳催至风云转化的程度?这是最好的铁证。」
  「如果他用青龙令召唤出来的,是一些型态丑陋,战力低劣的龙兽,那归因於他不知其法,难以发挥,这很正常,可是他凭空立城,超水准发挥,却不能唤出龙兽,这难道不奇怪吗?」
  银劫道:「太平军国时代的经验告诉我,看似不可能的难关,可以随着时代的进步,被先进技术打破,这世上有太多的铁则,在一夕间被改变,我现在虽提不出具体证据,但若要以常理而论…… 那少年频繁使用凤凰七绝,若体内没流有楼兰凤血,是做不到的,亘古以来…… 陛下难道又听过有人同时身兼两族血脉,可以运使两族血限武学的?」
  武沧澜为之语塞,四灵之民各据一方,彼此之间算不上和睦,龙族素来高傲,与其他三族的关系更是不佳,但四灵传承日久,对那些威力强大的血限武学、异能,任哪族的领导者都心存觊觎,相关的人体实验从没有断过,自然也早有人尝试混血杂交,看看生出来的混血种,会不会是身兼两族之长的新人类?
  结果很令人失望,明明四灵之民同出一源,都是始祖之人的後裔,但是当两两开始混血配对,孕育後代,在怀胎阶段就容易引发强烈的排斥反应,导致胎死腹中,还有很大的比例是母子均亡。为了护胎、安产,龙族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前後花了九十余年,才终於攻克难关,能有胎儿顺利产下,只是…… 无论出生前的测试,或是出生後的观察,都指向同一个事实,那就是…… 两族混血,兼容两家之长的美好愿景没有出现,诞生出来的孩子,只继承了父系或母系的单一血统,并非兼容,而是覆盖。
  将近一百年的研究,得出了这样的破烂结果,对龙族的打击可不是一般大,而且生出的孩子究竟继承父系、母系,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全然随机,百年的研究全部白费。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不过据探听其余三族的情报所知,其余三族私底下所进行的实验,也因为同样理由全部碰壁,这让龙族稍微觉得好过些。
  假如咬牙继续下去,再花个一百年的时间,这个研究或许真能开花结果也未可知,但耗费一百年得出的失败经验,打击实在严重,而且在龙族即将重启研究时,内部突然出现了反对声浪:像这种制造新人类的研究,耗资巨大,失败了固然惨痛;成功了,又如何?
  新人类兼得两家甚至数家之长,站在生物链的至高点,那…… 旧人类要站到什麽地方去?
  倘若龙族当时的主事者是武沧澜,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笃信并完全奉行弱肉强食原则的他,怎样都会把研究进行到底。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样的决心与魄力…… 或者说,疯到像他这麽彻底的人,实在不多,当龙族意识到这研究可能变成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愚行後,这研究被叫停了。
  这些往事距今虽然久远,但武沧澜是肯定清楚的,被银劫这麽一提,难以回答,心里顿时很不舒服。
  「依你所言,你的意思…… 是有人完成了那个研究?唔,那个老家伙蛰伏多年,手上掌握魔门资源,但凤婕不擅长生物研究,即使愿意助他,也未免……」
  武沧澜皱眉思索,相当认真,这点颇不容易,但思索方向却完全搞错,银劫原本不愿再说,现在也只能暗叹无奈。
  「陛下,臣很不愿意这样说,但如果今天是我哪个属下,搞出类似的问题,我若让他活到第二天天亮,那就轮到我自己要死了……」
  「你到底想说什麽?不用藏着,把话直接说出来。」
  「…… 陛下,那个少年…… 当真是你的孩子?」
  把话挑明,银劫说话的语气也有变化,不似君臣,更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凭什麽那麽确定,那个孩子真是你的?当年她与西门朱玉、陆云樵走得那麽近,外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你到底是什麽时候和她走到一路,还那麽肯定这孩子就是你的?」
  这些话如果有第三个人听见,肯定会讶异非常,因为银劫在武沧澜身边,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部下,两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共事,少年时期,银劫更几乎是武沧澜的贴身侍从,关於武沧澜的一切事项,旁人不知,银劫却绝对清楚,现在居然连银劫也对此事一头雾水,实在是很异常。
  不过,也只有银劫,才够份量来过问此事,换成别人,非但问不出答案,搞不好触怒龙颜,有性命之忧,可当银劫正式问起,武沧澜也不得不做个交代。
  「这件事你虽然不知,但想必也能猜出大概。当年她艳冠群芳,所有庸脂俗粉无一能与之相比,只要是男人,谁看了不眼热?西门朱玉、陆云樵那两个蠢货,就只是绕着她打转,转到就差没有动起手来,他们那时的痛苦挣扎模样,想起来就让我发笑……」
  银劫感到吃惊,自己委实不曾料到,武沧澜说起此事,竟然会一说便滔滔不绝,彷佛在说什麽生平最得意之事,连自我称呼都从「朕」变成「我」,像是回到了尚未登基之前,这种现象绝对异常,没想到除了龙葵以外,还有其他的事情也能令他如此忘我失态。
  感受到武沧澜言语中的狂热,银劫暗叫不妥,从这情形看来,要动摇武沧澜的想法,似乎是没有那麽容易了,而自己本来要说的另一个情报,更不知是否该在此时说出……
  打从孙武击败狂僧,正式受到各方关注以来,自己就一直蒐集他的相关情报,包括曾与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查得清清楚楚。在所有清查目标当中,最引自己注目的,就是那个与孙武一同来到人间,名叫黄泉殇的女孩。
  来自梁山泊,这说明她也是天魔栽培多年的一颗棋子,如果说,这枚棋子是为了伴随孙武的成长而埋下,那肯定不是一着简单的棋子,至少,绝不是表面上看来那样单纯,而後头陆续观察所得的资料,更证实了这一点,孙武陆续所经历的大小战事,她几乎从没参与其内,记录看似乾乾净净,却透出反常的气味,特别是经过查证,这个女孩很可能得凤婕的真传,孙武一方所使用的各种先进法宝,都出自其手。
  凤婕与天魔联手,调教多年而成的超级技术人才!
  这是目前所得出的结论,光是这样已经很不得了,但随着调查深入,银劫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结论…… 会否只是一个为了掩盖真相,而刻意营造出来的表面掩饰?那暗藏在这之後,他们真正要隐匿的真相是……
  没有真凭实证,很多话说了都是白说,银劫有个预感,这次青龙令被带至域外,每次被发动,都会先行搜索方圆百里内的龙血反应,此事知者甚少,连纳兰元蝶都只是一知半解,原本目的是针对龙葵与孙武,既要搜索龙葵下落,也要藉机确认孙武体内的血统真相,如今看来……或许会有点意外收获。
  
    银劫为了大武王朝的未来,可谓煞费苦心,尤其是当领导人表现失常,他所要担负起的责任更形加重,值此内忧外患时刻,着实不轻松。
  与此同时,感到不轻松的大有人在,特别构成是银劫烦恼的三大源头,袁晨锋、孙武、黄泉殇,居然意外会合到了一处,其中两人还开始接受训练。
  路飞扬所承诺的指点与训练,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话讲出去,马上就开始实行,孙武本以为会是赶路到了某个村镇,在那边歇脚,利用休息时间进行修练,然後一路上白日赶路,晚上练习,哪知道全然不是这样。
  「什麽?白天赶路,晚上练习?你发什麽春秋大梦?」
  路飞扬哂道:「我是说我要指点你们,但我没说要牺牲睡眠时间啊,训练人不收钱,我已经够亏了,如果连睡觉的时间都要被占用,那…… 当正义好人太不划算,我还是申请表填一填,去加入魔门算了。」
  此言一出,不但孙武目瞪口呆,连袁晨锋、香菱都猛瞪白眼。不久前承诺要指点一众晚辈武功时,路飞扬的形象看来是那麽高大伟岸,结果美好形象还撑不了几分钟,就被他自己给打破了,这世上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玩笑不可以开,而某些人……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这些规则的。
  不过,既然不是在休息的时候修练,那答案倒也简单,就是在赶路的时候修练,这听来虽有些匪夷所思,实行起来却很简单。
  「老土的办法,往往也就是牢靠的办法,所以……你们先交错对打吧。」
  「对打?在这里?」
  「呃?」
  路飞扬的话,引起孙武、袁晨锋的惊愕,实战是增进自身力量的最好修练方法,这点他们也同意,问题是,此地既不是演武厅,也不是校场,甚至连宽敞都说不上,几个人全挤在一辆马车里,别说起身站立,连活动都嫌窄,要在这种地方对打,怎麽听就怎麽怪异。
  不过,孙武与袁晨锋都没有再抱怨,两人很快闭上了嘴,因为一个最基本的道理,敌人杀过来的时候,肯定不会管这是什麽地方,既然无法选择场所,那什麽场所的应敌经验都要有。
  路飞扬点名要指点的人有三个,但既然说是对打,孙武压根不想对香菱动手,袁晨锋也自重身分,香菱更不好主动跳出来挑战,所以经过短暂考虑後,香菱在自己的板凳上坐好,袁晨锋与孙武相互告罪一声,开始动手。
  马车内空间狭窄,又坐了多人,已经没有站起来的余裕,两人虽觉得别扭,却仍硬着头皮,坐在板凳上出招,如此一来,什麽踢、勾之类的腿上技巧,通通无法使用,两人拼的全是手上招数。
  甫一交手,孙武就完全落在下风,这种狭小空间内的超短距离战,拼的就是反应与速度,袁晨锋看准形势,选用小擒拿手来抢攻,招数灵动如蛇,诡变难测,速度更是快绝,孙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看见眼前掌影纷纷,自己不及防御,便连接中招。
  擒拿手这种近身短打的技巧性武学,是孙武的弱项,他所修练的武技几乎都是大开大阖、威力强绝,面对这种以爪为主,招数出手後还能不住变化,瞬息间变招七八次的攻击,孙武眼花撩乱,连哼都不及哼一声,身上就挨了多下。
  袁晨锋的擒拿手变化多端,虽是以爪为主,里头更夹杂不少指戳的攻势,打在身体上,比被爪扣住更痛,孙武最初以为这是点穴,连挨了多下後,猛然省悟,这攻击似指实剑,袁晨锋以指代剑,所透入穴道的每一下都是剑气,触体後连刺带削,无怪如此疼痛,陆云樵的五绝神剑,天下驰名,袁晨锋得其真传,在这上头自是强项,自己一时不察,完全陷入挨打的局面。
  孙武心中叫苦,不过却没多少慌乱之意,比这更厉害的场面他也见多了,怎会被这点攻击唬住?然而,暗叫自己失策的孙武却不知,袁晨锋的惊骇程度,较他多出十倍不止。
  袁晨锋不是没有看过孙武出手,孙武初出江湖时,他就亲眼看过,後来孙武在慈航静殿的战斗,袁晨锋也细细看过资料,早知道孙武实力不俗,内力修为远胜同辈的人物,不过,实际交手,袁晨锋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少年,从前的资料全都可以扔了。
  最初,袁晨锋觑准孙武的弱点,凭着速度与灵巧发动快攻,打得孙武莫说还手,连招架都来不及,这情形一早在袁晨锋预料之内,令他感到歉意,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与事实误差不小,错得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弄错了孙武的强项与弱项。
  拼速度与招式变化,孙武不是对手,只能挨打,这是不错,但比起挨打的本事,这却是孙武的强项。旁人擅长挨打,顶多就是皮厚些,打了比较不痛,可是孙武的金钟罩至刚至强,把所有打击力量一一反弹回去,层次井然,袁晨锋打中的二十几爪,劲力全数反震自身,一轮攻击下来,手臂已是麻木疼痛,不得不用上了五绝神剑的破甲式。
  破甲式专门针对各种硬功,将剑气透打入体,钻刺旋削,但即使用上这手法,仍有三成力被震回,相当不好受。袁晨锋见多识广,和各门各派的高手都切磋过,其中也不乏高段的金钟罩武者,却从没碰过这麽强悍的反震力,若非有五绝神剑当攻击手段,自己这麽打他打到最後,还说不准是谁会倒下。
  西门朱玉在慈航静殿内留下功诀之事,知者寥寥,普通的金钟罩修练者,攻力练得越高,是由铜成为「真金」,孙武却是异变为「合金」,完全不是正常第七关该有的抗击力与反震力,袁晨锋一试便吃了大亏。
  「到此为止吧。」
  主动喊停的是袁晨锋,他眼光锐利,早已看出这麽打下去,要分晓胜负绝不可能是点到为止,孙武的护体力量太强,自己要与之对拼,除五绝神剑外,并无有力手段,而五绝神剑精深奥妙,自己掌握有限,全力使用只怕一发难收,届时误伤朋友可就糟糕。
  被喊停战斗,孙武没有想那麽多,在他的感觉里,自己连一招也还不出去,完全就是一个挨打的沙包,袁晨锋这麽快就喊停,他以为是对方顾全自己颜面,不想再打下去,连忙道:「袁兄,不用客气,我还挺得住,可以再多继续一段时间,我找找感觉。」
  「呃……」
  袁晨锋只有苦笑,看孙武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好像要证明挺得住一样,抬头挺胸,问题是再打下去,自己就不知道挺不挺得住了?
  「袁兄,我真的可以,你不用客气,刚刚挨了你几十下,其实还真不怎麽痛,一定是你手下留情了吧?我承受得住,你可能不知道,挨打是我的强项!」
  孙武说着,看见旁边香菱与小殇都笑倒在地,不由得表情古怪,「怎麽了?虽然我绰号是沙包,但起码也好过豆沙包,你们不用笑成这样吧?」
  香菱与小殇很明显是看出了端倪,袁晨锋苦笑着不知怎麽答话,最後是路飞扬板着脸叫停。
  「咳,虽然只是一次短短的比试,比我估计得还短…… 啧,但你们应该发现自己的弱点,後头可以针对这项,好好加强,明白了吗?」
  路飞扬的语气,很有些语重心长的感觉,孙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完全都在挨打,路飞扬的话当然是针对自己在说,不过…… 为何袁晨锋的头,点得比自己更用力呢?
  「那……怎麽加强,你们知道吗?」
  「要想一想才知道。」
  「多打两场就知道了。」
  对於路飞扬的问题,袁晨锋与孙武分别给了不一样的答案,从路飞扬的表情看来,两个答案他似乎都不是很欣赏,「闭门造车是吧?两位少爷似乎时间很多,有大把时间慢慢耗啊…… 省省吧!就算你们都是万中选一的天才,现在也没那种闲功夫让你们慢慢参悟了。」
  孙武闻言一奇,一般来说,实战已经是让人在最短时间内深刻学习的捷径,听路飞扬的口气,难道他还有什麽更好的办法?或者…… 他打算让两人迅速开始第二战?
  「别逗了,当你们自己是大明星吗?你们的战斗要是有那麽好看,就去找武沧澜报个名,到时候你们两个上去打吧。」
  路飞扬道:「我要说的方法也简单,单纯靠战斗来领悟,个人悟性很重要,有时候万一想错方向,要兜回来都麻烦,既然如此,为什麽不直接说清楚呢?」
  「说、说清楚?」
  孙武的脑子更乱了。
  路飞扬道:「现在开始,你们两个花点时间,把彼此刚刚用的技巧,相互交流一下……嗯,不要一脸讶异的表情,我就是这个意思。」
  说得轻巧,但袁晨锋和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一战虽然短暂,两人却都颇为认真,更用上了真功夫,要拿这些出来交流,那岂不是……
  「师…… 路先生,你是说…… 」袁晨锋迟疑道:「但…… 五绝神剑,是家师毕生心血,照理是不能…… 不能…… 」路飞扬一派从容,淡然道:「不能怎样?我说可以,有什麽问题吗?你要是担心你师父会说什麽……叫他自己过来和我谈吧,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袁晨锋的回答,听来有够无奈,孙武没有留意到这点,心中只是寻思,金钟罩是慈航静殿的四大绝学之一,自己随随便便拿出来和人交流,不晓得合不合规矩?
  路飞扬道:「这边看来好像有问题啊?也是啦,慈航静殿的绝学,是不好随便外传的,总得请示一下,那慈航静殿里头,谁最能说了算呢?」
  孙武脑中想着苦茶方丈,道:「是掌门方丈。」
  路飞扬一拍掌,道:「那不就成了?你是慈航静殿目前的掌门人,行与不行还不都你说了算?可别推说你没权决定喔。」
  孙武为之语塞,只得点头同意,而路飞扬的办事效率超高,一逼他们两人点头,也不管这地方适当与否,就要他们两个开始念出口诀,并且为彼此讲解。
  「在……在这里?」
  「不、不太方便吧?」
  「有什麽不行的?你们两个在这方面倒挺像师兄弟的啊,支支吾吾的,是不是男人啊?」
  被这麽一说,两人唯有苦笑着依从,而作为旁听者,小殇可以继续装天真,没人拿她有办法,香菱却不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武技传承是江湖上头等大事,这两人即将拿来交换的,更是神功中的神功,袁晨锋的五绝神剑,陆云樵仗之横行天下,几乎可以冠上无敌称号,听见路飞扬要袁晨锋拿出来交流时,香菱都差点跳起来。
  至於孙武的金钟罩…… 首几关的功诀,慈航静殿公布在外,根本不是秘密,而後几关的心法,慈航静殿管理甚严,普通弟子轻易接触不到,但同盟会与两大圣宗渊源极深,和慈航静殿的情谊尤为交好,以袁晨锋的地位,要求借阅金钟罩秘笈,相信绝不困难,便是要看易筋经、洗髓经,也不是没得商量。
  不过,孙武的情形特殊,路飞扬既然要他与袁晨锋交流,必然是要他连那套异种金钟的强化法门一起拿出来,这套奇特法门经过西门朱玉的整理,已是一等一的奇功,若说自己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无奈,都已经说是交流了,如果不拿点东西出来,又怎麽能算是交流?人家拿出来的是如此上乘绝学,自己总不好随便拿一套罗汉拳就来凑数吧?能够相提并论的绝学,自己不是没有,问题是…… 一个万紫楼的高等侍女,怎麽可能知道那种级数的绝学?
  因此,香菱只能暗叹一声,放弃了这个大好的交流机会,偏偏路飞扬还斜眼望向这边,笑着补了一句,「怎麽样?现在知道说谎有害身心了吧?」
  这一笑,杀伤力很大,倘使不是顾忌被人一记五绝神剑当面轰来,香菱发誓自己绝对会拿个屎盆子,直接扣在这男人的头上。不过,当看到他也一起下了马车,香菱还是觉得奇怪。
  「你为什麽也……」
  「我没理由也要在上头吧?刚才就说了,是要他们两个交流研究,又不是说我要指导他们,如果我还赖在上头,等一下岂不好麻烦?」
  路飞扬一副就是想偷懒的表情,香菱听在耳里,却总觉得古怪,有意无意间,她感觉路飞扬似乎想让孙武与袁晨锋建立交情,这麽做的意义何在,自己想不出来,但……这个感觉应该是没错的。
  「对了,他们在这边车里搞交流,那我们两个又要去哪里?」
  「这有何难?同盟会载人的马车又不是只一辆,我们再去找一辆不就得了?很简单吧?」
  「那……原本在车里的人怎麽办?」
  「……轰出去啊!这点不用我来做了吧?你是晚辈,应该要代劳的。」
  「……」
  「怎麽?你担心他们会不满吗?我还是那一句话,有什麽不满意,叫他们主席自己出来向我反映。」
  听见这麽无赖的说法,香菱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麽了,偏偏对方又一脸「你能奈我何」的得意表情,看着实在很有气,好半晌,香菱才吐出一句,「其实我很好奇,你怎麽会变成今天这样子的?你和以前传说中的……真的差很多……」
  「哦?是这样吗?」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小时候…… 也曾经像很多普通孩子一样,很敬仰你的,为什麽你会变成……」
  「呵,认真说的话,我想…… 和误交损友关系很大,不管是多老实、多憨厚的人,奋斗了十几年,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成就、梦想,都只是别人设计之下的一个笑话,多少会变得和以前有点……」
  路飞扬耸肩笑了笑,这笑容很普通,但香菱看了总觉得有股寒意打心坎窜出,就听着那三个字,轻飘飘地传入耳里,「…… 不·一·样!」


第三章 身怀绝技·切磋钻研
  路飞扬奇特的教学模式,是孙武以前从没想到过的,他让自己与袁晨锋相互交流,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发现还是有些难度的。
  两人以往都没当过老师,不怎麽擅长教人,这个姑且不论,孙武对於使剑近乎一窍不通,袁晨锋修练的路子讲究刚柔并济,似金钟罩这样一味讲究刚硬强猛的护身硬功,他所知有限,不少地方还与他平日所学有冲突,两人这麽一交流,说得好听是分分秒秒眼前如开新天地,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彷佛置身云山雾里,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好在,孙武与袁晨锋都晓得机会难得,遇到不解之处,都让对方详加解释,即使解释之後还不明白,也囫囵吞枣地先强行硬记,毕竟,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绝顶武学,实在难得,而且这些武技的威力有目共睹,不仅孙武憧憬自己有一天能用五绝神剑横扫八方,就连袁晨锋也对自己能拥有孙武那般超强抗击力、反震力的未来,心动不已。
  随着疑难越来越多,双方对彼此的提问也更多,孙武倒是还好,五绝神剑精微奥妙,他仓促间能理解的不过十之一二,但也纯粹都是学习上的问题,只是要花时间钻研而已,袁晨锋却越学越不对劲,他是识货之人,孙武传他的口诀,他一听就知道是真货,可是细加推敲,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妥,几经考虑,袁晨锋询问他修练的详细过程。
  孙武把自己所知的一切说出,袁晨锋边听边思索,当听到孙武在会战武沧澜之前,天上掉下一口大钟,将他罩住,凭此才真正功成,不由得脸色大变。
  「呃,这麽说来…… 要练成这套功法,还得要特殊道具辅助?单纯只是练功的话……」
  「也、也不是练不成啦,只不过……可能要练上一百几十年就是了。」
  孙武说着,也非常感到歉意,他不是存心占这个便宜,确实是一时心喜,忘了这个关键,如今想起,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很想另外再拿出几套绝学,作为对袁晨锋的补偿,无奈想来想去,自己会的绝学不少,却都有「版权问题」,似如来神掌、六爻三绝…… 这一类的,都是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的武技,总不好自己慷他人之慨。
  自己唯一不用向人交代的上乘绝学,似乎就是天绝剑势,自己就算把它传授给袁晨锋,想来西门朱玉也不会从坟里跳出来找自己算帐。然而,自己上次施展天绝剑,完全误打误撞,事後回想整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如此糊涂混乱的东西,要怎麽拿去交流?
  「孙兄弟,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诈欺吗?」
  孙武本就心中有愧,再听袁晨锋这一指责,更是难受,连忙道:「我…… 我保证,一定请我姊姊再做一个大钟,助你练功,要不然我找小……呃……」
  原想说请小殇来帮忙,多半也可以,但转念一想,小殇做事不分轻重,又肆无忌惮,要是她一时兴起,拿袁晨锋来当玩具耍,这後果自己可承担不起,还是等以後与姊姊重逢,请她来帮忙,比较稳妥。
  「袁兄,这个……我……」
  「哈哈哈,别当真,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其实我还觉得占了你便宜呢。」
  袁晨锋一反之前的严肃,笑了起来,「这笔买卖本来就是注定我稳亏的,私底下告诉你,十关金钟罩,一至九关的秘笈,很久以前我就看过了…… 这你多少也猜到了吧?同盟会中不乏慈航高手,让他们写出金钟罩秘笈,虽不是个个都愿意,但每个人分别贡献一点,拼凑起来也差不多了,剩下的…… 透过一些利益交换,也不难从慈航静殿那边得到。」
  「那你……怎麽没练啊?」
  「金钟罩与我本身修练的路子不合,副作用也不小,勉强要练的话,得不偿失,更何况……其他的选择也很多……」
  袁晨锋的话,孙武再明白不过,金钟罩具有所有硬功的共同缺点,过度重视防御力,修练关数越高,身法就越笨重,动作也不灵活。当初自己是为了对抗姊姊和小殇,才不顾一切选择这门功法修练,若有得选择,肯定是选别的了。
  再者,袁晨锋虽然没说出来,孙武也不难想到,袁晨锋既能弄到金钟罩的秘笈,那麽易筋经、洗髓经,甚至如来神掌与河洛剑派的武学,袁晨锋也大有可能接触到,这麽多的选择,他确实不用傻傻地抱着金钟罩去练。只是,这麽一来,袁晨锋根本是用五绝神剑换了一堆废物回来,这买卖亏大,他怎麽还是占便宜?这笔帐是怎麽算的?
  「像我们这样的情形,要取得秘笈容易,要练…… 反而没什麽时间,所以真正重要的不是金钟罩秘笈,是你修练金钟罩的心得。练金钟罩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你这麽猛,像你说的这种方式,据我所知,河洛剑派就有几脉分支,研究利用法宝来增强力量……」
  袁晨锋解释,自太平军国之战後,河洛剑派一直没放弃过将武技与法宝技术结合,让武者大幅提升实力。普通一点的作法,是藉由法宝增幅武技的威力,或是劲道变强,或是配合各种稀奇古怪的异能,在法宝开发上极尽变化之能事,不过,各种系统的开发研究中,也有人回归原点,虽然仍是试图将法宝与武者结合,却不是用在战斗上,而是用法宝来提升修练的效果,完成或速成一些很难练的东西。
  「就像孙兄弟你的金钟罩,也是走这条路子。这条路,摸索阶段比寻常修练难上百倍,但只要能真正完成,技术成熟,就能造就成千上万人,可比一本普通的金钟罩秘笈强多了……」
  袁晨锋慢慢说来,孙武听得一阵颤栗,这才明白,袁晨锋想要的不光是自己练成异种金钟罩,而是把这方法拿回同盟会,最後可能就是一支金钟兵团。一个人练成金钟罩,哪怕是练成终极第十关,也未必就能天下无敌,但若能用先进技术速成一支金钟军团,其结果可动江山,这买卖就非常划算了。
  「袁兄,你这主意确实厉害,不过,你现在等於是先给钱、後收货,万一我这边出问题,你最後收不到货,这买卖会不会……」
  「别人的话,有可能,但你…… 或许是当前中土说话最算数的人了,就为了对我们的承诺,在域外舍生忘死,这份大人情,我还不知道怎麽还呢?」
  袁晨锋笑着向孙武伸出手,道:「虽然人世变化莫测,但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我之间,牢记维持着今日的情谊,永不敌对。」
  「那当然。」
  孙武忙不迭地伸手相握,「将来说不定哪天袁兄你就变成皇帝了,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哪会想和你敌对啊?不过……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五绝神剑是陆主席的神功,普天下只传了你一个,现在你传给我,会不会……」
  「我是觉得不太合算,但既然本人都无所谓,我也没什麽好说的了。」
  袁晨锋耸肩笑道:「其实,你有所不知,五绝神剑艰深精妙,我十余年修练,不过能掌握三四成,偏偏家师没传过别人,我也无从请教,孙兄弟你天资不凡,要是练成了五绝神剑,千万记得回来指点我一下啊。」
  被袁晨锋这样一说,又在肩上拍了拍,孙武只得苦笑,觉得自己以後还是别作买卖了。
  该说的话,说到一个段落,马车突然停下,两人均觉有异,照理说,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停车,怎麽都还没到休息的时候。早已闷坏的小殇,立刻就从马车上跳下去,孙武两人接着下车,只看到路飞扬站在马车旁,独臂叉腰,抖着大腿,极为嚣张的模样。
  「要你们两个简单交流一下,怎麽花这麽久时间?有够长舌。」
  路飞扬道:「彼此该记住的,都记住了吗?」
  孙武和袁晨锋都点了点头,就算无法完全领悟,两人都没浪费机会,把彼此交流的东西完全记下了。
  「很好,那麽,再来一遍,你们互殴吧。」
  路飞扬道:「小武,你用五绝神剑进攻,别的通通不准用;晨锋,你就用金钟罩去挡吧,要靠机械来练的变种部份,你没办法练成,不过基础部份总没问题,你们…… 就用这几下去拼吧,还站在那边干什麽?动手啊!记得只准用这两门功夫,用了别的,我宰了你们。」
  孙武和袁晨锋听得眼珠都快突出来,再次实战这点在两人预料之内,虽然是快了点,可是也不算太奇怪,问题是只准用五绝神剑、金钟罩,这等於是要拿对方最拿手的技巧来攻防,难度极高,更别说仓促间两人都只是硬记下功诀,领悟得连两成都不到,怎麽使出来实战?
  袁晨锋苦笑道:「路先生,这……这哪做得到?太强人所难了吧?」
  路飞扬哂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差劲,一点简单要求,就在大叫强人所难,当年人家拿这条件来赌,给的时间可只有七步,七步之内无法参悟,死了都活该,换做你们两个上阵,就算联手都早给人活活打死了。」
  言语中牵涉一件陈年旧事,彷佛当年曾经有人这麽比斗过,孙武和袁晨锋大感兴趣,都想一问,但小殇却拉过路飞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路飞扬脸色一变,「什麽?握手发誓永不敌对?你们很无聊耶,没事发这种誓干什麽?这下怎麽打?算了,给你们一点缓冲时间,看在你们这一代都没什麽用的份上,多领悟几分再来打吧。」
  路飞扬说完就表示要休息,此时距离入夜尚早,天色犹亮,远远不到同盟会安排的住宿地点,随便更改计画,非常不利保安,不过路飞扬强力要求,旁人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就这麽停下。
  附近有座城镇,不是什麽大都市,但也已经超过村庄的规模,镇上有几间旅店,分两家来住,同盟会所有人马都能安排进去,倒也合适。镇上居民对於这一票陌生来客,均投以异样的眼神,孙武察觉到了这一点,还发现人们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惧怕。
  「奇怪,大家眼神怎麽怪怪的?我们应该没有很凶神恶煞啊!」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孙武也没有深究,因为路飞扬一住进客店就大喊吃饭,还指定孙武亲自作饭,孙武没法拒绝,只得依命办事。
  孙武的厨艺,早已成了他除了练武速度外的另一大特长,虽已久未重弹此调,不过专业水准仍在,又在小殇和路飞扬的要求下,越搞越夸张,最後从家常菜变成了一桌筵席,吃得众人频频点头,非常满意,连随行的同盟会人员,都闻香而来,人人端着碗过来蹭饭,大快朵颐一顿,大赞慈航静殿掌门人的手艺。
  「手艺真好,想不到孙兄弟还有这样的一手,真是了得…… 」袁晨锋苦笑道:「不过……」
  「不过什麽?袁兄,我做得有什麽不好吗?」
  「这道板栗烧牛腩,确实是很好的,色、香、味均属上乘…… 」袁晨锋看了孙武一眼,叹气道:「但传了出去,慈航静殿掌门人最擅长烧牛腩,这事恐怕有伤慈航静殿清誉……」
  被这麽一说,孙武也是无奈,但自己这个掌门人位置,是苦茶方丈硬塞过来的,又不是自己很愿意去接,难道要自己负这责任吗?如果真有什麽不妥,就让那个现在大口喝凉茶纳凉的前方丈大人开除了自己,自己绝不会有什麽意见的。
  「袁兄,你说得没错,是有些怪怪的,但我仍想做点说明,其实…… 你刚刚吃的这道牛腩,是用鱼肉做的,因为材料不是很够,前几道菜用得差不多了,我看他们厨房里还有一条鱼,就顺手要来做了这道。」
  孙武表情略显歉然,袁晨锋着实一惊,举筷再夹一口,细心分辨,果然吃出不同,但若非已知真相,委实不好发现,不由得赞叹道:「以前见识过名厨以粉丝烧成鱼翅,唯妙唯肖,但和孙兄弟你今天这一手相比…… 只能说神乎其技了,想不到你除了武功,连厨艺都这麽有一手,真不知是怎麽练出来的?」
  「这个…… 我家是开酒铺的,你也知道,客人来打酒、喝酒,总不免要点下酒菜……」
  如果是普通的酒铺,这不是什麽大问题,但在梁山泊上的那一家,店主人是个酗酒的肥婆,毫无服务精神可言,要她下厨做菜,客人先要掂掂自己够不够份量,就算够份量,也得看够不够交情,若是两者皆无,很可能就被她单臂拎起,直接扔抛出去,运气不好,直接扔飞出梁山泊,那就很倒楣了。
  虽然说在梁山泊以力为尊,但这麽蛮横惯了,也是会遭到投诉的,有一天,村长把凤姐找去谈话,谈了什麽没人知道,不过凤姐臭着脸回来,当天就贴了条子,开始贩卖小菜配酒。梁山泊上就只有这麽一家酒铺,推出这样的服务,当然是人人叫好,就只有一个人暗叫不好,这人当然就是孙武。
  果不期然,凤姐连平常酗酒都不够时间,哪有办法下厨做菜?心情好的时候,随便下去铲两下,那也是应付、乱搞多过实际意义,心情不好的时候,把锅铲直接塞给孙武,将重责大任全推给他,孙武就从最早要垫个凳子站在锅炉前,慢慢成长到可以直接蹲马步炒菜。
  强迫劳动,倒也没有什麽难受,毕竟当时的孙武认为,店是自己家开的,早晚自己也要继承家业,姊姊不好做的事情由自己担起,这本来就是应该的,相比之下,一些额外的问题更棘手得多,像是由酒铺兼卖小菜,材料问题马上就冒了出来。
  『什麽?没菜没肉了?哇哈哈哈,本来就不该有啊!这里是梁山泊,万尺高空之上耶!哪有那麽多材料好做菜?』发着酒疯的凤姐,一头趴倒在桌子上,『都是那个臭老头不好,是他说要卖小菜的,你……你去找他要材料……』这是典型的不负责任,但还不算是最糟的,孙武还记得,有一次姊姊被自己逼急了,三更半夜叫醒自己,递来一条黑色三角巾,然後和自己一同蒙面,外出行窃。半夜做贼,这种行为已经非常恶劣,偏偏做贼的目标还不是贵重物品,是偷偷跑去翻别人家的垃圾桶。
  『姊……姊啊,你……你在干什麽啊?』『你自己不会看吗?我在蒐集食材啊,一堆人都只会嚷着要吃要吃,最好真有那麽多东西可以吃啦!把这些回收,明天加料弄一道特别小菜,就叫…… 就叫咖哩垃圾给他们,让这些只会净出一张嘴的,知道主厨的厉害!』『姊!这样给人吃了,会拉肚子的,不……不行啦!』惊惶失措的少年,话声中略带着哭音,着实让人同情,不过,当时已经喝到两眼迷蒙的凤姐,根本不管这麽多。
  『管他们的,反正他们全都是该死的东西……哇哈哈哈哈~~~』认真的女人很厉害,醉酒状态的凤婕更是勇夺梁山泊「无敌」称号,孙武哪里拦阻得住?闹腾了一会儿,还差点把旁边的房子点燃,酿成大祸。
  後来,凤婕还真的把那些厨余带了回去,做成了咖哩,让首波光临店里的客人遭了殃。包括胡燕徒、李慕白在内,都蹲了一两天的茅厕,但真正厉害的一个,则是在当日关店前,被咖哩味吸引过来的老爹,他要了一小碗,吃了几口,面色骤变,皱起了眉头,跟着便走到厨房,捧起锅子,把整锅咖哩吃得一点也不剩下,在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目睹这一幕的小孙武,吓得说不出话来,老爹魁梧的背影,在夕阳下看来,就像是一个为全体村民消灭毒龙的超级英雄。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别的影响,在那之後,梁山泊的物资供应就丰富得多,可能…… 是老爹终於做出安排,定期从平地输入各种物资,放弃了单纯靠梁山泊之内自给自足的构想。
  在酒铺的经营时间内,除了店老板的怠惰,让孙武大叹无言外,不良奥客的存在,也令孙武一直感到头痛。
  『……这是什麽?』『牛肉面。』『我要吃咸鱼炒饭,为什麽给我牛肉面?』『因为我没有咸鱼啊!这里是梁山泊耶,你要去哪里捕鱼啊?咸鱼和鲜鱼都断货好几天了,你突然一来就说要吃,我是要从哪里变出来给你?』换作是别人,听到这里已知难而退,但小殇可不是这样几句就能打发的,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彷佛完全没听见孙武的解释,仍旧是那麽一句。
  『……给我咸鱼炒饭。』『都说过没有了啦!我如果不给,你是要怎麽样?有本事你放火烧我的店啊,这边没在怕的啦。』若问怕不怕小殇,孙武的答案肯定是怕,但若说怕不怕她放火烧店,那就肯定不怕,因为小殇再蛮横,在凤姐面前也要矮上一截,就不信她敢把酒铺烧了。
  『果然有胆识!不愧是热血少年郎,你是英雄,我是小孬孬,当然不敢和你比胆量烧店铺,所以……那就把这间店铺以外的房子都烧了吧。』『你少吓唬我!我不是被吓唬大的!』回忆起来,孙武还真佩服,自己也曾有过那麽大无畏的纯真年纪,果然无知就是勇敢的根源,弄不清楚这世上有些人,说出的话就是宣告,不是吓唬人,那天晚上,看着左邻右舍燃起的火头,自己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就因为怠惰老板、不良奥客的压力,唯一讲究着职业道德的孙武,就不得不在压力下求新求变,自己琢磨技艺,终於练成了用牛肉做出咸鱼炒饭的瞒天过海本事,相较之下,用鱼肉烧出牛腩来,这根本不算什麽……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回忆起这段旧事,孙武还是发现了不少以前忽略的细节,转头望向小殇,道:「那次你放火烧人家屋子,还好胡伯伯他们抢救得快,没有人命损伤,後来有人去找老爹抗议,抗议完隔天就不见了,他们……」
  「全部的顺利…… 移民了。」
  完全理解孙武说的是哪一桩事,小殇似笑非笑,「或者,你要说搬家了也可以啊。」
  「搬去哪里?梁山泊是随便可以出得去的吗?」
  「虽然梁山泊是在天上,但并不代表距离天堂就很近,以他们的资格,移民大概是去地狱比较快…… 」小殇耸耸肩,道:「有什麽差别吗?反正他们全都是该死的东西……」
  孙武记起来了,这句话以前凤姐和小殇都常说,自己当时只以为她们是单纯嘴巴坏,现在才真正明白意思。以她们…… 不,以这世间大多数人的标准而言,梁山泊村民都是该死的东西,他们个个手染鲜血,身上背着不只一条人命,如果以杀人偿命的规矩来衡量,每个人死上几次都不够偿还。
  不过,即使知道了这些,孙武仍无法说出「他们都该死」这样的话。人与人相处总有感情,无论他们做过什麽坏事,也不管他们对待自己是否真心,这十几年来…… 自己确实很受他们照顾,事实上,就连凤姐自己,後来也不曾再把这种话挂嘴边,与村民的相处更说得上融洽。
  人…… 总是会变的,自己很相信这一点,姊姊、胡燕徒、李慕白,在来到梁山泊之後,都有了改变,尤其是後两者,若非如此,以他们以前的作风,梁山泊的人起码要给他们杀掉一半,哪可能和平共处?
  就是不知道……天魔改变了多少?
  孙武无法将当年天魔的形象、作风,与自己印象中的老爹联想在一起,或许自己这十几年来所看到的,都只是一个假象,不过在情感上,自己总觉得没法相信,一个人这样过了十几年却什麽改变都没有?姊姊、胡燕徒、李慕白,他们都变了,老爹呢?他的想法仍与当年一样吗?
  这顿饭在奇妙的气氛中结束,孙武想私下找机会,向袁晨锋、香菱打听魔门的状况,看看魔门复出至今的动向与情报,不过,还没等到适当的开口时机,外头就出了问题。
  像这种战争时期,各方都欠缺物资,不管是朝廷或同盟会,在粮饷、兵器的供应上都感吃力,同盟会打着大义旗帜,不能干太出格的事,朝廷官兵就无此顾忌了,三不五时,就打着收战争税的名义,到各地徵调物资,说得明白一点,就是踢破房门进去,看到值钱的便搬。
  若说这些官兵与盗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盗匪抢完东西,便会呼啸而去,这些官兵徵调完物资,若看得对眼,还会顺道拉夫当兵,补充不足的兵员。当事人假使不愿当兵,家属可以尽快拿钱赎人,在没上战场之前把人给赎回来。
  类似的情形,在如今的中土到处可见,让本来就乱的时局,更是乌烟瘴气。也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太好,或是运气太坏,一群常常来这市镇搜括物资的官兵,今天再度到来,干着与平常一般无二的事,连踹门踢人时的喝骂声与狞笑都没什麽改变,而与平常不一样的是……这个镇上多来了一批客人。
  碰上这种场面,同盟会的人没理由袖手旁观,袁晨锋所带的人马不是很多,却都是精锐,装备精良,实力亦是一时之选,寻常官兵哪里会是对手?孙武与袁晨锋闻声赶到时,官兵已经被打得东倒西歪,由於被打得太惨,孙武甚至反过来,有些同情那些头破血流的官兵。
  「全部给我滚!这里再也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袁晨锋逐走了官兵,虽然把人打得挺惨,却没有人伤及性命,既拯救了镇民,又没有造成不必要的杀戮,可谓面面俱到,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官兵走後再来报复,袁晨锋也当众做出保证,并且下达指示,让同盟会调兵过来,协助附近区域的防御,相信短期内官兵不敢再来骚扰。
  既帮忙赶走了坏人,又心细周到,做出如此妥善的安排,再加上外型俊美秀雅,风度翩翩,当袁晨锋在众人面前把话说完,镇民们欢声雷动,使命地叫好与鼓掌,完全就是一副光明正义驱走邪恶的样板画面,整个气氛之热烈,就连孙武都看得热血沸腾,觉得不管眼前战局如何,只要能够打倒大武王朝,同盟会有袁晨锋这样的领袖,中土的未来必是一片光明。
  只不过,有感动的人,就会相对有不那麽感动的人,当孙武满怀着憧憬,振奋地握着拳头,想要随群众呐喊而挥动,就看到有两个人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正朝着自己微笑。
  「…… 奇怪?小殇和路叔叔为什麽在对我冷笑?还有…… 为什麽我有一种被人耻笑的感觉?」


第四章 暗夜密探·谜之初现
  这个意外事件,只是一个短短的小插曲,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这件事情规模太小,袁晨锋也不可能拿它来当什麽宣传,不过就是顺手一为之,做完就不当回事了。
  晚上,香菱帮着打水洗脸,虽然是服侍人,但她的心情显然不错,一面哼着小调,脸上带着笑,动作轻快,完全是一副开心愉悦的模样。受到她服侍的孙武,虽然不好意思明说,心里却着实高兴,有香菱跟在身旁,什麽生活琐事她都帮忙打理得好好,生活真的是很享受。
  前些时候,香菱不在身边,环绕着孙武打转的都是美女,羽宝簪、妃怜袖皆是大美人,连拓拔小月都是千中挑一的绝色,光看视觉效果,怎麽都是赏心悦目,不过,比较起来,还是有香菱在身边的时候,生活更舒服一点,这些话孙武不好意思说,可是香菱却看了出来。
  「少爷会这样觉得也不奇怪啊,这就是金鱼和木鱼的差别了。」
  「呃,不太懂,能解释一下是什麽意思吗?」
  「呵,很简单的嘛,金鱼只能看,木鱼…… 可以摸的嘛!以实用性而言,当然是木鱼大胜金鱼了。」
  「…… 以实用性而言,你是说得没错,但…… 为什麽你这个比喻,我怎麽听怎麽奇怪呢?」
  孙武尴尬地笑着,难得与香菱重逢,想说的话还真是不少,特别是有关魔门内部的问题,自己一直就想找机会问。不过,还没来得及问什麽,小殇就忽然上门,二话不说,将他往外拉走,说有重要事情要处理。
  「喂,三更半夜的,能有什麽事情处理?你别又拖我去搞什麽不道德的事啊!」
  「少罗唆!哪有你抗议的份?闭上嘴巴跟我走。」
  孙武就这麽被拉走了,不仅他觉得可惜,香菱也颇为遗憾,她想对孙武说的话,同样有一座山那麽高,但既然被打断,就莫可奈何了。孙武前脚刚走,香菱正要关门回房,忽然一股莫名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整个身体如承千斤重负,刹那间便给制住。
  突来变化,香菱已然受制,不过她却没有多少惊慌,还笑了出来,因为普天下能够这样制住自己的,也就只有那麽几个人,撇除天魔突然驾临的可能,在这里的……肯定就是那一个了。
  「……身为长辈,用这种手段欺负晚辈,不好吧?」
  「咳……熬夜劳动,请你陪我出一趟公差。」
  门半推开,露出路飞扬微笑的半张脸,他手里拿着一本簿子,递了过来。
  另一边,孙武跟着小殇外出,很好奇她要搞些什麽,哪知道走出不远,却看到袁晨锋坐在那里。见到他们两人过来,袁晨锋伸手打招呼,「孙兄弟,等候你多时了,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我,是什麽事?如果是单挑的话,那可得改天啊,我还有一堆工作没做完呢。」
  情形古怪,怎麽听都是小殇搞的鬼,用自己当藉口,把袁晨锋给约出来,就是想不出她这麽做是什麽目的,孙武也不想问,问了是多余,只是推了一下小殇,道:「有话就说,不然就带路吧,我想早点把事情结束,回去洗洗睡了。」
  这与其说是放弃抵抗,不如说是积极面对,反正小殇把两个人约出来,要嘛就是有事要找自己二人,要嘛就是要自己二人去干事,孙武想得清楚,就由得她胡来了。
  小殇一个人朝外头走,孙武跟在後头,袁晨锋尽管不明究理,却也聪明地没有多问,就这麽一路跟着,同时还与孙武闲聊。两人主要的话题,自然就是傍晚的意外事件,孙武对袁晨锋的处理手法赞不绝口,认为这不仅是侠义心的表现,处理态度上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更是难得,袁晨锋自是连称不敢当。
  「这些都是家师教诲,以前他曾对我说过,不管打着怎麽样的大义旗号,如果自己也掠夺民众,那就没有资格成为义师了,失民者亡,这样的军队最後一定会被人民所抛弃,也就无法走到最後了…… 以前历朝历代,革命者的军队也会打劫百姓,结果官兵抢一次,义军又抢一次,明明是大义之战,打到最後,老百姓两边受害,反而比起义之前过得更惨了。」
  袁晨锋道:「师父的这些教诲,我从来就不敢忘记,此次举兵以来,我严加规范,绝不允许这类事情的发生,就是不想重蹈前人的错误。」
  袁晨锋的话掷地有声,孙武在旁连连点头,正深深感动,一个问题就打断了这份感动。
  「别人打劫,你们清高,真不愧是一堆大侠合体组织,不过玩大义也是要讲成本的,不晓得同盟会的军费从哪里来?你们经营了什麽赚钱行业?怎麽让钱滚钱?不会是放钱庄定存吧?现在的利率很低唷。」
  小殇的问话听来很无礼,孙武本来要打断,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对同盟会所知有限,除了知道同盟会行侠仗义,是个正派组之外,实际的详细内情就不知道了,因此犹豫一下,便不出声,放着小殇发问。
  一般来说,江湖帮派的主要收入,比较差劲一点的,就是收地方保护费,正道帮派若非有田地、物业收租,就是自身有产业,稳定经营,维持整个门派的生计,同盟会作为中土第一大帮派,本身的产业与店铺肯定不会少,否则也无法维持这麽多年的运作。
  问题是…… 和寻常的江湖帮派比起来,同盟会固然是财雄势大,不过和朝廷相比,那就不是一个水平了,再者,维持组织运作所需的资金,和打一场战争所开销的军费,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同盟会哪怕是准备得再久,在不能挑明反抗朝廷的前提下,相信也是有限,如今又誓言绝不掠劫百姓,那庞大开销如何支撑?
  「唔,我们…… 确实没有那麽大的生意…… 」袁晨锋语带保留,似在顾虑些什麽。
  小殇微笑道:「哦,不是靠做生意,也不能为非作歹,这麽说,同盟会起义是靠海内外善心人士的捐款吗?这还真是了不起啊,不晓得是和哪个爱心组织合作?难道……是那个红色十字的组织?这里也有他们存在吗?」
  「倒也不是这样,这些年来,为了准备举事,我们也尝试寻找外援,小帮小派的合作并无意义,而江湖上的主要势力中,慈航静殿不问俗务,河洛剑派素与朝廷亲善,都不是妥善的合作对象,因此……」
  袁晨锋欲言又止,孙武困惑了一下,随即恍然。两大圣宗俱非理想的合作对象,那麽唯一所剩下的,就只有万紫楼了,孙武还记得,当初同盟会就曾和万紫楼合作开发武器,最大的成果就是独眼石人再启动,而除此之外,各种别的武器与军事合作,想必也不会少。
  比起两大圣宗,万紫楼不但行为不受拘束,财力还更为雄厚,毕竟,万紫楼不只是经营妓院、情报生意,许多能见光与不能见光的买卖都插一手,财源滚滚,同盟会与之合作是最佳选择。
  「我们与万紫楼一开始仅是技术合作,但随着两方面往来密切,这几年里,也收了万紫楼不少的赞助款,帮了很大的忙…… 」袁晨锋苦笑道:「不过,那些都是举兵之前的事,自从正式举事後,我们……就没有任何合作了。」
  这下苦笑真的是很苦,若是之前,同盟会与万紫楼合作,顶多就是被人耻笑,说同盟会自甘堕落,堂堂江湖大帮沦为妓女的保镖,收皮肉钱来搞革命,这些话很难听,不过为了大事,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惜,现在情形不同了,天魔重出江湖,万紫楼已回归为魔门,尽管魔门因为沉寂太久,中土人对这个名号反应不大,感觉不到威胁性,但随着天魔活动频频,早晚世人会对这个名字深感威胁,若是同盟会和其牵扯不清,後果…… 想也想得到。
  袁晨锋的态度不难理解,不过,孙武对一个问题存疑。魔门与万紫楼之间的关系,瞒得过别人,但中土的几大主要势力,其首脑应该是晓得这件事的,之所以不大肆张扬,无非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而惹怒天魔,引来天魔的报复,更让所有敌人暗暗讪笑,这才集体闷声大发财。
  以袁晨锋在同盟会的地位,照理说是知道这秘密的,那麽,当初同盟会与万紫楼的合作……
  孙武没问出口,袁晨锋已经从他眼中读出了这个讯息,对此他也感无奈,两手一摊,苦笑道:「现在就算我说我当初不知道,孙兄弟你也未必相信,叫我如何证明了?为了此事,同盟会内部也吵个不停,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咧。」
  越是名门大派,越有各种包袱与压力,同盟会创建初期,本是一个单纯抵御外族侵略,团结所有资源力量的新锐组织,喊的口号还是打破一切束缚与立场,无分三教九流、正邪贵贱,只要有心共抗外侮,拯救百姓,就能携手合作,可是随着成为第一大帮派的时间日久,里头的高层渐渐以正派自居,如今已不能接受和邪魔外道共处这种事,袁晨锋为此承受的压力绝对不少。
  「袁兄,关於此事,陆主席他有没有说什麽?」
  「嗯,我师父他…… 」袁晨锋的话没说完,突然住口,不知不觉三人已经来到小镇外的一处密林,最初因为孙袁两人分心说话,没有察觉,可是进入一定范围後,袁晨锋首先发现,树林中另藏有人,数目还不少。
  孙武也察觉到这点,还确认在前头活动的那一票人,正是早上被逐走的官兵,这夥人鬼鬼祟祟,再次潜伏回来,其目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袁晨锋一向慎重,先藏在一旁,看看究竟,以三人的本事,寻常官兵当然发现不到他们的存在。
  窥看之下,孙武发现在前头活动的人不只是官兵,还有镇上的居民,双方正在搬运东西,那一袋又一袋的货物,怎麽看都像是米粮。
  「可恶!这些家伙,早上被赶走了,现在居然又回来了,真是一点都学不乖,我去赶走他们!」
  孙武握着拳头,就要冲出去,却给小殇挥手拦住,「行啦,三更半夜还热血冲脑,你不当淫贼简直屈才了,偷窥有偷窥的职业道德,起码整个看完再去。」
  小殇的话乱七八糟,但孙武这时也明白,之所以今晚被叫出来,多半就是为了此事,横竖眼前发生的场面最多也就是掳掠,不是奸淫,真有个什麽问题,都还来得及阻止,就在这里多看一会儿。外号叫做沙包无所谓,要是连脑子都成了沙包,那可真的惨了。
  听了片刻,孙武的愤怒被惊奇给取代,这些镇民与粮食并非遭到劫掠,相反的,是镇民们主动提供给官兵,而官兵则是过来接收。明明官兵就已经被驱逐,袁晨锋也做了妥善安排,为什麽镇民还要提供粮食给官兵?孙武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混乱感…… 就像是自己帮着苦主打跑了坏蛋,可是苦主背着自己,马上就和应该要咬牙痛恨的坏蛋握手言欢,这是什麽道理?那打跑坏人的自己,又算是什麽呢?
  距离太远,话声听不太清楚,孙武刚想悄悄潜近,发现袁晨锋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他的神色凝重,再非平常的温文平和,显然也一样想知道,为什麽会有这种事的发生。
  「…… 官爷,我等都是良民,绝不是犯上作乱的反贼啊,现在只是因为反贼厉害,才不得不与他们虚以委蛇,但我们心里都是向着朝廷的……」
  甫一靠近,传入耳的这句话,给孙武的冲击委实不小,短暂的震惊过後,就是强烈的不解与气愤,特别是,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就是同样的这几个人,在几个小时以前,还对袁晨锋感激涕零,争着去握袁晨锋的手,诉说朝廷酷吏平时是怎样逼税、作威作福,感恩同盟会的到来,带给了他们保护…… 言犹在耳,怎麽一转眼就全部变样了呢?
  孙武自问不是那种头脑极度单纯,认为世上只有好人与坏人的简单二分法,可是,眼前这情形也未免太乱了,不是都说为百姓举兵的义师,会受到人民支持,那为什麽他们还会将物资交给朝廷,还把拯救他们的同盟会说得这样难听,污言中伤呢?
  从他们的谈话听起来,这并不是少数人的个别行为,他们是镇民代表,就算不是绝大多数人都同意,也是有相当数量的,若非如此,也无法筹集这十几大车的物资。为何有这麽多人是非不分?他们到底在想什麽?孙武脑里一片混乱,得不出解答。
  难道…… 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弄错了、误会了?也许,同盟会并不是那麽受到支持?也许,武沧澜在百姓眼中不是暴君?也许…… 这整个世界根本都他妈的早就疯了!
  思绪混乱,孙武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循声望去,就看到袁晨锋倚在一棵树旁,脸色铁青,全然无复平时的从容,光是他紧紧握拳的模样,就让孙武一阵紧张,看多了他平常的儒雅模样,此刻的样子…… 孙武挺担心他会冲出去,把眼前那批人都杀了。
  不过,这个想像实在太失礼了点,袁晨锋始终是见过世面的人,哪怕再怎麽心情激动,终究也能够克制下来,片刻之後,袁晨锋回复冷静,朝孙武点了点头,道:「没必要留在这里,我们走吧。」
  说完,率先离去。
  孙武带着小殇跟随离开,刻意放轻了步伐,近乎无声,完全没有惊动正在交收物资的两批人。袁晨锋走在前头,孙武带着一个人跟在後,两边步履皆快,但孙武始终是多带了一个人,较为落後,却也趁机观察袁晨锋的反应。
  尽管努力让表情看来若无其事,袁晨锋的动作仍是泄了底,他的步伐、呼吸,显示出内心的情绪激荡,不只呼吸急促,就连踩在泥土上的足印都深了几分。只是,袁晨锋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面行走,一面平复紊乱心情,当重新回到镇上,步伐已经回复轻松悠闲……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看着袁晨锋脸上的淡然微笑,孙武的感触颇深,换做是别人,自己肯定会生出「伪君子」这个念头,但对袁晨锋就没这种感觉,只不过,不晓得他到底是涵养好?或者是很会忍?又或者…… 这两者根本就没差,很多看似涵养好的人,不过都是咬牙强行忍住的。
  「……袁兄?」
  「没什麽,不碍事,我已经想通了,眼下中土大势未定,百姓为求自保,分别押注,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麽好奇怪的。」
  袁晨锋语气平和,似乎已能释然,但只要想到他刚才的情形,孙武就觉得他肯定是在硬撑,毕竟,如果连自己都有遭到背叛的怒火,袁晨锋的感觉只会更深刻,现在表现得越是淡然,看来就越压抑。
  「啧,你还不赖啊,我可能要对你重新估计了,这点事情就能把你搞得够呛,证明你的精神状况与旁边这个沙包一样,都是那麽热血…… 」小殇耸肩道:「不过,也可能都是演技,今晚碰上的不是热血少年,是影帝。」
  这种质疑已经超过不礼貌,完全是重大侮辱了,孙武约束不了小殇,袁晨锋却受不了一再挑衅,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小殇却抢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战争打得很乱,打得很怪,打得很累?」
  一句话让袁晨锋停住动作,小殇的话正命中他心头困惑,不由得望向小殇,想知道这个女孩是怎麽看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
  「今晚的事情,不用觉得奇怪,你也不是唯一遭遇这种事的人,类似的场面,以前也有人看过。」
  小殇道:「不用一副这种表情,你应该想得到,叫你们两个去看戏的人不是我,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吗?他正在等你,你去问吧。」
  不仅袁晨锋懂了,连孙武也明白了,这件事和路飞扬绝对脱不了干系,虽然不清楚具体用意,但肯定是想藉此来说些什麽。已经没有必要和小殇说下去了,一切的问题重心在路飞扬身上,孙武想赶回客店,哪知旁边的袁晨锋更心急得多,身影一晃,如风如电,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孙武随後跟上,两人全速奔驰,脚程甚快,客店门口本有同盟会护卫站岗,甚至还来不及出声阻拦,就被他们两个直闯进去。转眼间来到众人住宿的房间,经过香菱的房间时,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声音,袁晨锋一下扬眉,反应激烈,居然是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这下反应吓到孙武,而房内的景象也很古怪,陆飞扬正在房内,本来抓着香菱的右手,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但一见有人闯入便立刻放开手;香菱则是慌忙抓起桌上的某件东西,藏在背後,神情紧张,孙武还注意到她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裙也被打湿,彷佛刚刚做完什麽激烈运动,香汗淋漓,馥郁的少女体香直传出来,彷佛夏花盛开,非常好闻。
  「香菱,你……你手上拿着什麽东西?」
  孙武不太想探人隐私,可是香菱藏东西时的急惶表情,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更何况,香菱平时对自己极好,有什麽就说什麽,自己又不是那种会多干涉、好打听的八卦之人,她有什麽必要这样呢?
  果然,这话问出口,香菱的反应更是激烈,头摇得像是波浪鼓一样,紧闭着嘴巴,一句也不敢说,孙武好奇心更重,斜眼望向路飞扬,却发现他也是一副做贼给事主拿住的表情,一见自己目光望来,便顾左右而言他。
  「呃…… 你们…… 你们怎麽回来得那麽快啊?也太快了吧?我们这边都还没完事,你们就……呃!」
  话说到一半,似是察觉这话的不妥,路飞扬住口,看看孙武的质疑目光,再看看香菱,最後回看自己身上,顿时省悟,慌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不是趁你出去看戏的时候,偷偷泡你的妞啊,我们之间是绝对清白的!」
  这个解释让孙武啼笑皆非,他不认为路飞扬是真的要向自己解释,只是想把话题扯开,但无论怎麽说,把香菱扯进来总是不好,江湖儿女对名节虽没那麽拘谨,但胡乱这麽扯,万一女孩子生气,那可不好了。
  就因为这样想,孙武很认真地做出驳斥,「路叔叔,请你别乱说,香菱不是我的妞,我们之间才真的是绝对清白,你别把我们想成那种关系。」
  就孙武的想法,自己是维护香菱的清白,完全为了香菱着想,所以他怎样都想不通,为何这句话一说出口,路飞扬张大了嘴,指着自己的那只手不停颤抖,像是看到什麽难以置信的东西,而香菱…… 她的脸色瞬间一沉,孙武不晓得那算不算是在生气,但打从自己认识香菱以来,还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惊人的压迫感,当她一声不吭地来到自己面前,双眼凝视过来的瞬间,孙武几乎以为,她会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这个糟糕的预感没有实现,到最後,香菱只是重重踩了孙武一脚,跟着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去,对於这个一向压抑着自己的少女,这大概是她能够表现出来的最高抗议了。
  哪怕是再怎麽迟钝,孙武也晓得香菱生气了,只是想不通她到底在气些什麽,怎麽会气成这样?
  「呃……我说错了什麽吗?香菱她……怎麽这麽生气?」
  「唉…… 」路飞扬叹息一声,一掌拍在孙武的肩头,「老兄,我以为自己当年已经够极品了,没想到你比我当年更极品,简直就是钝得惊天、钝得动地,钝得……泣鬼神啊!」
  孙武听得一头雾水,就是不太理解,不过有一桩异事,就是路飞扬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异常灼烫,如遭火焚,明显有异。孙武正要开口询问,一个被晾在旁边半天的人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够了吗?师……」
  袁晨锋的话说到这里便给打断,路飞扬回头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威压,笑道:「还不是说这句的时候,你一定要开口,还没说完就会给打飞出去了,你总不会想要坐轮椅回去吧?」
  赤裸裸的威胁,只能用无耻来形容,换作是别人,可能已经气得冲上前去拔剑砍人,但袁晨锋忍了下来,连续几下深呼吸後,他已经让情绪平复,缓缓道:「路先生,今天的事情,可以麻烦你给我一个解释吗?」
  「哦?说得好。」
  路飞扬放开了孙武,回看袁晨锋,道:「你生气了?」
  「……弟子不敢。」
  「为什麽不敢?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会愤怒,是身而为人的证明与基本权利,看你最近几年的表现,我差点以为你是没有脾气、不会生气的。」
  路飞扬在椅子上坐下,挥手示意,让孙武与袁晨锋都坐下,道:「你认为,在这镇上发生的事,是个别事件吗?」
  袁晨锋皱眉不语,默默思索,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应该不是。」
  「哦?为什麽不是?」
  「之前的感觉不是很清楚,但自从举兵以来,我一直觉得…… 很怪异,很多发生的事都不如预期,这场仗打得很乱……」
  袁晨锋停顿了一会儿,厘清脑中混乱的思绪,思索该用什麽词句来表达,跟着道:「我们事先的准备做得不错,毕竟十几年来的累积,基本物资初期都还不缺,可是,战争进行的过程…… 很怪异,我觉得…… 我们很孤单,好像只有我们在和朝廷作战,本来该出现的支持者,不晓得到了哪去?这……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
  「你严正下令,禁止掠劫百姓,端正军规,不得扰民,还有其他几十条规则,都快把老百姓变成你老子了。你的这些理念,不但充满理想性,连同盟会内部都有反弹声音,就算是当年的西门朱玉,都作不到你这种程度……」
  路飞扬道:「事事以民为本,结果…… 却不如预期,应该要支持你战斗的人,没有出现,百姓没有主动提供物资,兵员补充的状况也不理想,好像这场仗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懂,为什麽会这样?」
  「这些问题的存在,都牵涉到一个最终的问题。」
  路飞扬道:「你告诉我,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第五章 为善难善·英雄无奈
  路飞扬与袁晨锋的一问一答,完全让孙武弄蒙了,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同盟会的战争进展尚称顺利,虽有阻碍,却逐步被克服,大体来说仍是很看好的,但袁晨锋与路飞扬的短暂对话,却让他有晴天霹雳的感觉,完全无法理解……甚至不能想像这些事的发生。
  同盟会没有得到百姓的支持?这种事情怎麽可能了?同盟会并不是为了一己的私慾而战,从以前开始,它就是一个以侠名、正派形象着称的组织,特别是在袁晨锋手里,更是完完全全以民为本,绝不侵害百姓利益,照理说,中土人民应该争先恐後去支持,出人力、献物力,促成打倒暴政的大业,怎麽会……
  之前在树林里看到那一幕,自己虽然感叹人性丑恶,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人那麽多,总会有贪生怕死的,也不足为怪,但袁晨锋刚刚亲口说,这并非个案,类似的情形还有不少,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很显然,袁晨锋并不了解为何会有这种现象,而他在树林中所爆发的怒意,只怕有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连串类似事件的压抑与打击,那麽,路飞扬晓得理由吗?
  「……你告诉我,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面对路飞扬的问题,袁晨锋几乎是想也不想,道:「恩师训示,同盟会存在的宗旨,就是匡扶世间正道,除暴安良,对抗一切的不合理与不公不义,大武王朝施行暴政,所以我们……」
  「所以你怎麽样?他有告诉你,一定要举兵起义吗?」
  「这…… 既是除暴安良,当前中土最大的乱源就是大武王朝,武沧澜的残暴与好杀已无药可救,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举兵推翻他。」
  「哦,为了除暴安良,所以要举兵起义?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得除暴安良吗?」
  路飞扬的声音,始终是那麽懒洋洋,彷佛在逗着人玩一样,即使是袁晨锋这样的高自制力,也被激得满脸通红,只是他极力克制,强忍怒气道:「要当一个好人,难道不该除暴安良,坚守正道吗?」
  「哦?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要当个好人吗?」
  这话一出,不只袁晨锋,就连孙武都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原本他以为,路飞扬连续几个问题,必是有什麽深意,可是几个问题听下来,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专门在找碴,他甚至都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重打那个男人几下耳光。
  不过,怒火终究没有发出来,路飞扬侧转过头,朝孙武看了一眼,在两边目光相触的瞬间,孙武骤觉如遭清风拂体,整个人彷佛泄了气的皮球,满腔火气尽化无踪,虽然知道这是路飞扬使了什麽手段,却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
  「唔,我也说得过头了,果然我不太适合搞教育…… 」路飞扬叹了口气,坐直身体,对袁晨锋正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否真的做好准备?你有没有充分体认到,要当一个好人是多沉重的事?」
  袁晨锋道:「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自己良心的事…… 这话,是我师父以前告诉我的……会很困难吗?」
  路飞扬笑道:「困不困难是要看情形,你别忘记,对你说这句话的人,最後变成了离群索居的反社会隐者。你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良心的事,这不难,但你要别人怎麽办?和你一起讲良心?那我建议,你别搞革命了,还是去传教吧,净化人心,成功机会搞不好还高点。」
  听到这里,袁晨锋隐约捕捉到了一些讯息,脸上的怒容消失,回复冷静,慎重地答道:「我晓得只讲良心不足以成就大事,因此我也诱之以利,对於愿意跟随我的人,我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侵害,并且给予充足的利益,我认为我所行的道,并不是白日梦式的理想,更不是唱高调。」
  「…… 不得不说,果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小武的迟钝,惊天地泣鬼神,远远胜过我当年,而你…… 晨锋,你做事兼顾现实与理想,远非你师父当年所能及,要是你早生一个世代,赶上当年太平军国之战,有了你这样的同伴,西门一定会轻松很多。」
  路飞扬笑了笑,语气中没有嘲讽,却满溢着遗憾,「可惜,理念与方向是正确的,但实践力度不够,如果你只是想当武林至尊,这些利益绰绰有余,若要推翻暴政,凑合凑合说不定也成,可是要乾乾净净推一个好人上位…… 很显然,并不足够,况且,人力有时而穷,你能给的利益也一样…… 别忘记,你有的只是金山银山,不是无边无际的黄金海洋,买不到天下。」
  袁晨锋行事周到,巨细靡遗,当初举兵,他将此战定位为「为天下人谋福除暴」,既是为万民争利,讨伐过程中又严禁剥削百姓一分一毫,自信能够避免前人错误,达到连当年西门朱玉都未能企及的高度,但战争开打至今,民间的冷漠态度,令他大失所望,再听路飞扬这一说,不禁怅然若失。
  许多画面在脑中掠过,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举兵之初,自己与师父的一次会面……
  当时,师父在峭壁绝岭之上接见自己,周围云雾缭绕,除了自己师徒二人,几米外几乎什麽也看不清楚,而自己向师父报告,一切准备大致已完成,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朝廷向慈航静殿用兵,天时已至,该是举兵的最好机会。
  『是吗?十几年过去……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师父的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年来,师父一直都是这样,本来这也轮不到自己干涉,可是举兵之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自己想要再行确认,抬起头来,却见云雾飘移,眼前一片蒙胧,莫说师父的表情,就连他的身形都有些看不清楚。
  『该发生的,就发生吧。』云雾之中,只传来这样的一声,不久,什麽东西都完全被掩盖在云雾里,这是袁晨锋的记忆,当时由於心情太过急切,匆匆忙忙就去准备一切,这样说起来,自己确实没有得到师父的肯定回答……
  一想到这个,袁晨锋陡然一惊,「难、难道…… 师父他其实不赞成起义?他反对这次的战争?」
  这个突如其来的结论,不只袁晨锋自己吃惊,连孙武都被吓到跳起来,如果陆云樵果真没有同意发动这场战争,一切都只是袁晨锋自作主张,那个严重後果恐怕没有人承担得起,这件事一传出去,同盟会的军队可能一夕间便彻底崩解。
  幸好,路飞扬很快做出解释,「喂喂,这结论是怎麽得出来的?太扯了点吧?虽然你师父是个浑蛋,但还没浑蛋到这种地步啊,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他不会不认的……」
  眼看袁晨锋和孙武都被弄得一头雾水,路飞扬轻咳两声,道:「和你们说这些,是想要提醒你们,在一切尚未全面失控之前,你们…… 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了?」
  孙武皱眉道:「路叔叔,粮草武器什麽的,袁兄的准备就算还不足够,但也是尽可能地在筹备了,你不说他也知道的,用不着这麽拐弯说话吧?听起来不像提醒,还比较像是在骂人耶。」
  「一个武者能到什麽境界,与他本身的思悟有重大关系,像小武你这样不肯多花脑筋想,只是闷着头练,能够练到今天这境界,也是奇事一件啊。」
  路飞扬笑着望向袁晨锋,後者隐约猜到,这个「准备」所指的,并非物质,是精神心态,但究竟是怎样,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请先生明示。」
  「以你的聪明才智,这答案你不该想不到,或许…… 是你的个性,让思维出现了死角。」
  路飞扬摇头道:「我问你,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这问题路飞扬一开始就问过,听起来像是在找碴,现在重提,孙袁二人感觉自然完全不同了。
  思索片刻後,孙武仍感茫然,袁晨锋却是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可是在原地站了半天,仍不敢开口。
  「唔,看来是把握到一点了。天下事,过犹不及,两种都不好,残忍好杀、鱼肉百姓,这固然无法长久,但太过理想化,忽略现实,这也很危险。普通的正道人士起义,为的通常都是救世济民,不过…… 再怎麽无聊的人,起义之前通常也不会去问,被救的人想不想要被救。」
  路飞扬笑道:「所以,这难免就会有些问题,特别是当想救人的,伸手出去被人打掉的时候,那个打击可不是普通的大,要是意志不够坚定,那可没有办法走到最後。想要改变世界、想要让天下人过得更好的理想青年,每秒钟都可以死十几个,但真正有实践能力的就少之又少,这之中的关键便在於你有没有准备好,承受这些打击而走下去。」
  「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受到少少打击就会动摇的人。」
  「但你显然就是没有想清楚那个问题…… 啧,我就直接说了吧。」
  路飞扬一手插腰,直直地望向袁晨锋,道:「你有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些你想要救、想要造福的人,可能根本不领你的情,在你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只会冷嘲热讽,猛扯你的後腿?什麽共体时艰、背後支持,通通别想,偶尔…… 或是经常的,会背後给你一刀,他们不会和你讲什麽美好的未来,那些太遥远;他们不会体谅你正在为他们拼命,只会看谁的拳头大,就往哪边走……因为说到最後,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目光短浅,欺善怕恶,愚昧无知的东西,你作好替他们出生入死的准备了吗?」
  这些话如同雷霆霹雳,把孙武给震傻了,之前他一直笃信,顺着良心去作,无愧於心,不惧威迫,尽心为人,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侠,却从没想过,当大侠之前还得做这些心理准备的。面对这些质问,孙武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答之不出,不晓得袁晨锋那边怎麽样?
  「我相信……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你说的现象固然存在,但…… 」袁晨锋道:「那只不过是所有人当中的一部分,绝不是大部分。」
  「对,我也承认,不会所有人都这样,但哪怕是少数人,当这类事情反覆发生,一次、两次、三次…… 照样可以把你弄到崩溃。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要坚守的理想,可能就是你无法达成理想的最大阻碍,特别是…… 现在的你,根本不够武沧澜玩。」
  路飞扬用遗憾的表情,点出了几个孙武从没注意到的事实,「武沧澜残忍好杀,嗜战黩武,是个名符其实的暴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推翻他的统治,都对中土有好处,但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为何十几年来没人做到?背後的理由,绝不是单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已……」
  武沧澜是暴君,这点众所周知,但大武王朝苛吏众多,却另有一件奇事,就是贪官污吏的数目,相形之下要少得多。自从坐上王位後,他一反之前的态度,投注大量心力、精力在整顿吏治上,银劫耗费大半生心血所组建的情报网,战後主要的功能,就是缉查各种贪污、舞弊、谋反的案件,把大量的贪官连根拔起,因此受到牵连的豪门世家,数以百计。
  「那个战斗狂搞这一套,可不是为了替百姓着想,他只是很清楚,比起很多不公正、不平等的事,苛政其实没有那麽难以忍受。要让天下百姓的日子好过很难,要让天下权贵与官吏的日子不好过,那就容易得多,所以他消灭豪门,打压贵族,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百姓在比较之下,怨气就没那麽容易爆发。」
  孙武闻言默然,想像自己易地而处,假如自己生活穷苦,隔壁邻居却天天醇酒美人,生活无忧,特别还是坐享其成,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自己早晚会忍耐不住,跳出来宰人造反的。
  这麽一比较,登时印证,路飞扬所言非虚,武沧澜这狂人看似肆无忌惮,其实他比什麽人都精於计算,巧妙算计人心,在稳妥的安全准备下行险,但若照路飞扬的说法,孙武有一点还想不太通。
  「等等,我不能理解,如果说,武沧澜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打压豪门贵族,这是为了公平,那…… 他自己不就成了唯一享受特权的人?大家日子过得烂,就他一个人舒服,他会变成最可恨的人,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这次,解答的人不是路飞扬,袁晨锋对政治、世务接触远较孙武为多,一旦被点醒开窍,很多道理豁然开朗,听了孙武的提问,他马上就知道答案。
  「那是因为…… 他始终是皇帝、天子,人们对於这种唯一的存在,总是忍耐程度高一点,标准也打宽几分。除此之外…… 武沧澜确实穷兵黩武,把大量的金钱与资源,都投用在战争和军备上,但若说到享受、娱乐……」
  袁晨锋摇摇头,这点自己察觉到得实在太晚,中土百姓哪怕只是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个修练狂、是个好战的武痴,但若说到武沧澜有什麽贪图逸乐、豪奢浪费的行为……那还真是谁也没怎麽听过。
  身为一国之君,武沧澜的生活相当单调,没有什麽享乐活动,大半时间都花在修练上,勉强要说的话,在比斗中打垮对手,这似乎就是武沧澜的嗜好,以这点来说,他和那些荒淫豪奢的前朝贵族,差别可真不是一点点。天下百姓都知道这个皇帝脑子有病,不是适任人选,不过,人们对武沧澜的感觉,总是畏惧多於愤恨,再考虑到他的强大与危险性,一旦战争爆发要选边站,就算不与武沧澜站同一边,至少……不太敢站在他的对面。
  路飞扬道:「老武不是一个可以简单战胜的对手,你想要赢过他,就要活用各种手段,只靠诱之以利,那是绝对不够的。你坚守理念与原则,这点很好,但好人干不了大事,你若真想实践理想,那你就要让人知道,跟着你也好处,不跟着你……坏处会很不得了。」
  简单一句暗示,包含着非常沉重的意义,特别是在这种乱世、这种时局,要对人们示之以威,这往往就意味着血洗、杀戮,要袁晨锋去实现这一套手段,光看他苍白的脸色,就晓得他心里的挣扎有多大了。
  「有……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当然有,天底下什麽事情都有不只一种解决方法。」
  路飞扬答得斩钉截铁,不过很快就把手一摊,「但我找不到,很多年来我都没有找到,我认为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应该不只是这样,但我一直没能找出来,也许…… 你们年轻人可以超越我们,找到那条没被发现的路。」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把那条路找出来?」
  「如果可以,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但以目前而言,这个美好愿景太不现实,别说实现理想,你搞不好很快就要完蛋了。」
  路飞扬道:「你不贪图荣华富贵,这确实是一个优点,但你太想要证明这一点,所以忽略了现实层面。」
  「……什麽?」
  「推翻大武王朝,为民伐罪,这些只是一个口号,实际上谁不想藉此升官发财?你口口声声功成不必在我,但你的功劳最大,要是连你都不拿好处,你要同盟会里其他人怎麽办?他们没官作、没钱捞,鬼才跟你去拼命!」
  路飞扬叹道:「如果你只是场面话说说而已,那倒无所谓,偏偏他们都晓得,你都是说认真的…… 他们无法理解你,觉得你这样的人…… 很变态,你觉得有多少人肯不拿好处,跟着心理变态去卖命的?」
  这些话,孙武无从判断其真实性,或许真有很多人这麽想也不一定,然而,就自己听来,这些话实在太重,重到让袁晨锋无法承受,一直都还能维持起码冷静的他,彻底失控,掉头冲了出去。
  「袁兄!」
  孙武担忧袁晨锋的精神状况,一见他奔冲出去,立刻也追了上去,两人依前一後离开,就只剩下摊着手的路飞扬,还有一直保持沉默的小殇。
  路飞扬耸耸肩,望向自己仅剩的一条手臂,别人摊手作势都是两手,自己仅余一臂,只能将就了,「啧,这个小子,美女跑走的时候他不追,男人跑出去他就立刻追,我真怀疑他的性向是不是有问题啊?」
  一向也会拿孙武来开玩笑的小殇,这次出奇地没有附和,只是望向路飞扬,道:「这类的话你早就可以说,怎麽现在才说?是嫌他被打击得不够重?你到底想干什麽?」
  「可以早点说?要是真的可以,我也很想啊,但我不是西门。现在回想起来,他真的很了不起,起兵之前就完全料到会碰着什麽事,各种针对性准备都做得好好,若有他在,今天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我没有这样的能耐,所以很多事我当年一直不懂,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终於明白,为什麽他当初要那麽做。」
  路飞扬道:「你太高估我了,我没有早就知道,这些道理我也才发现不久,发现再不说就不行,便马上说了…… 若可以,我不想打击那孩子,他的理想与我当年完全一样,我当然也希望他能成功,只是,普通人被失败打击倒还无所谓,一个希望成为最好的好人,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遭遇挫败,很可能就会变成最烂的烂人……」
  「或是最坏的坏人?」
  小殇摇摇头,道:「真是够了,你也不容易啊。」
  「可惜我帮不到他什麽,在这方面,我的能力太有限…… 」路飞扬凝视小殇,正色道:「可以请你帮帮他吗?我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但我相信你有。」
  「开什麽玩笑?我是技术人员,不是军师,也不是参谋,你如果要三天内把他力量提升一倍,这个我有办法可想,但要我帮他争夺天下…… 」小殇斜睨着路飞扬,道:「我要是有这种本事,怎麽不乾脆用在自己身上?那小子想当好人想疯了,连皇帝都不想当,我可不一样啊。」
  「领导大家争天下,这个你当然不行,统军作战,对你也太吃力,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的。他如今被困在自己的成长经验中,需要一些能带他看见新世界的东西,这些…… 只有你了,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世上对武沧澜威胁最大的敌人就是你,因为你研究他十几年,他对你却一无所知,你不想试试看战胜武沧澜吗?」
  路飞扬道:「只能拜托你了,就当是为了这个世界的明天,还有…… 为了让这个世界多个好人,少一个废人或坏人。」
  「……唔,冲着你这两个理由,我还真不想答应你……」

 从房中急奔而出,孙武紧追着袁晨锋,两人一前一後,最初速度相差无几,但因为袁晨锋心乱如麻,狂奔途中还摔了两跤,跃起後又往前跑,这麽耽搁两下,孙武就渐渐追上了。
  眼看很快就可以追到人,孙武却有点慌张,不晓得等一下追上人之後,自己要说什麽话去安慰。自己之所以跟着冲出来,与其说是担心袁晨锋出事,想要安慰,其实……自己受到的打击,也不比袁晨锋轻多少。
  一直以来,袁晨锋就是自己向往的目标。比起当年西门朱玉,自己更为认同袁晨锋,总觉得西门朱玉的所作所为,带着几分邪气,过於激进,有时为了实现目标,什麽手段都敢用,果断牺牲,这绝非自己认同的作风,因此,坚持原则、有法有为的袁晨锋,总能得到自己高度评价,因为他就是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却也因为如此,看袁晨锋遭遇到这样的打击,自己才感同身受,假如那只是旁人污言侮蔑,那当然不用放在心上,可是…… 路飞扬的话,字字句句,如针刺心,并不是恶意指责,完完全全说的都是事实。
  为什麽世上会有这许多浑帐事?为什麽武沧澜横行霸道,人人只能忍气吞声,莫可奈何?为什麽终於有个人出来,不讲私利,想要替所有人打倒他,却难得到人们的认同?这些事完全不合道理,却都在眼前发生了。
  这样的遭遇,受打击的绝不只是袁晨锋,孙武也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好几下脸,而自己又能对袁晨锋说些什麽?一起抱头痛哭,哀叹本身的无能吗?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就在孙武仍感到困惑的当口,跑在前头的袁晨锋停下脚步,在前方缓缓站定,调匀呼吸。尽管还没开口,但看袁晨锋的架势,孙武晓得他已经回复理智,正开始慢慢整理心情。
  连续几次看下来,孙武发现这个公子哥似的年轻人,其实有着非常惊人的自制力。要让袁晨锋情绪失控,肯定都是严重的大事,而他碰着这些大事,不管再怎麽失控,都能在一定时间之内,让本身的情绪平复下来,不因为自己的紊乱情绪,影响身边的事…… 以一个领导者而言,这是非常难得的特质,因为在孙武的记忆中,自己认识的其他领导人,武沧澜也好,老爹也罢,似乎都全不在意旁人感受。
  「袁兄,你……没事了吗?」
  「…… 怎麽可能会没事?我刚刚被说成是心理变态耶,如果我是好色、嗜杀、践踏人命,因此背了这个骂名,那我就认了,现在因为我不想当皇帝,给人叫变态,换作是你,你会没事吗?」
  话虽如此,但当袁晨锋转过头来,表情却已平静,就只是声音有气无力,「但现实的状况就是这样,我也不能遮着眼睛当做看不见,身为改革者,碰上什麽问题都不奇怪,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就想办法改改了……」
  「我能帮上你什麽忙吗?我是说…… 虽然路叔叔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但天下的道理不只一种,我相信除了他说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你真的不用为此泄气的。」
  孙武的鼓励,连他自己也怀疑能有多少效果,但袁晨锋沉默片刻後,朝他伸出了手。
  「你说得没错,如果因为这点事就被打倒,那连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了,谢谢你的打气,我们一起来试试寻找新出路吧,至於眼下你能帮忙我的事…… 如果你不介意我冒昧,那麽……陪我打一场,可以吗?」
  「呃!」


第六章 世代交替·代有才人
  孙武和袁晨锋的对练,在一种离奇的情况下结束,起初,孙武担忧袁晨锋情绪不好,想与他陪练一场,最多就是当个挨打沙包,让他发泄一下压抑的情绪,哪知开打之前,袁晨锋若有所思,提出要求,希望照白天路飞扬的建议,彼此使用对方的武技来战斗。
  「……用不用得着玩那麽高难度啊?」
  孙武感到迟疑,因为这实在不是容易事,但胸中确实也有一份好胜心,跃跃欲试,更何况,看路飞扬说话的样子,并非说笑,这麽高难度的比斗,与其被赶鸭子上架,还不如趁着他不在,两人私下切磋研究,成功性也高一点。
  结果,错就错在这个切磋研究,孙武不是当老师的材料,金钟罩也不是什麽好上手的武学,孙武手中比划,口中解释,弄到天快要亮,袁晨锋才勉强把金钟罩的首关圆功。
  「…… 对、对不起,我总觉得…… 如果没有我来解释,你自己看秘笈练,搞不好还不用这麽久……」
  「哪的话,你其实帮了我大忙呢,虽然金钟罩练得慢了些,但不晓得为什麽,听你讲述大半晚,我觉得我对易筋经的理解更深一层,说不定能把停滞许久的易筋经内力推升一阶,如果真的能够,那可多谢你啦…… 」袁晨锋皱眉问道:「不过,为什麽会这样啊?难道孙兄弟你是触类旁通的天才?」
  孙武晓得其中缘故,全是因为自己练的版本加料太多,这点实在不想解释,只有尴尬笑笑,然而,袁晨锋的话也证明,他果然有暗中修习慈航静殿的掌门神功,否则那停滞许久的易筋经内力又如何得来?
  旁事不论,孙武尽完义务後,当然就轮到袁晨锋,比起金钟罩,五绝神剑更是晦涩难明,先前孙武囫囵吞枣地硬记住,一点都不认为听几段解释就能领悟,哪想得到离奇的事情发生,袁晨锋才解释了几句,孙武依言发劲,「嗤、嗤」破风声响後,赫见一道微弱青光,自指尖绽放。
  「这…… 这个是…… 」短暂的惊讶过後,袁晨锋两手一摊,淡定道:「剑气外放,没什麽的。」
  语气淡然,不过是表面,袁晨锋内心可一点都不平静,五绝神剑是陆云樵横扫天下无敌手的绝学,主要奥妙全在内劲运用上,剑招本身平平无奇,所以最困难的部份,就是如何让剑气外放成形,只要这一关能够通过,技术问题就解决了九成。
  五绝神剑的剑气,共分五极元素,修练者必须逐步修练五极剑气,每多练成一种,就多数项生克变化,袁晨锋自小苦练,迄今也不过练成三种,初窥第四种的门径,进度不算慢,更比当初的陆云樵要快得多,但…… 眼前这种速度,已经不能算是快,只能说诡异了。
  不同的属性,修练难度不一,五指之中,以拇指劲道最强,所形成的剑气直来直往,最具爆发性,却也是练起来最好上手的一剑。假如孙武在三天之内,将拇剑练至剑气外放成形,袁晨锋会叹为观止,称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是,几句话说完便能剑气外放,这……怎麽都不正常。
  「孙兄弟,你……」
  袁晨锋猛地省悟,「你以前练过五绝神剑?」
  「我想…… 可能是吧。」
  孙武的表情苦涩到都快滴出汁来,虽然不是很清楚,他大概也猜得到是怎麽回事,自己当年练的大杂烩,还真是有够杂,金钟罩、易筋经、河洛武技…… 居然连五绝神剑都有,这实在很匪夷所思,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到五绝神剑功诀的啊?这可不是普通的神功秘笈,随便偷偷就有了,连陆云樵的独门武学都能弄到手,老爹是做了什麽交易?还是填了多少人命上去啊?
  无言以对,孙武很怕袁晨锋问起自己习艺经过,幸亏袁晨锋识相,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我现在真的要说,我这辈子都不想与你为敌。」
  孙武尴尬苦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实在想给袁晨锋一点补偿,却又想不出有什麽东西能拿得出手,只有站着傻笑了。
  初学的技巧,很快便派上用场,第二天在马车上,特训继续,只不过比预期中多了点变化,路飞扬看看没什麽精神的两个人,道:「你们两个真是没劲,还没让你们两个对打,就已经少掉半条命了,这样子打起来还有啥看头?」
  「确实如此,所以我有个提议。」
  袁晨锋道:「就直接由我挑战你吧,我们两个交交手,这样的实战训练也不错吧。」
  「有种!」
  路飞扬眼中绽放一丝异彩,「敢这样向我挑战,晨峰你确实成长不少,让我刮目相看了。」
  「好说,我只是终於发现,应该顺从自己的感觉,直接像我很多年前就想做的那样,打扁你的脸。」
  「哈哈,能让同盟会中公认的君子说这种话,该是我的荣幸了,不过,我没有挨揍的理由,也没有挨揍的可能,单单只靠你一个人,没可能有胜算的,还是多找个帮手再来打王推怪吧。」
  路飞扬伸手一指,「小武,你也下来一起陪着练练,看看你我之间到底有多少差距。」
  「拜托,这哪用得着看啊,你要扁我就直接说一声,平常你那麽爱隐藏实力,我碰到你根本就是挨揍的,别说得好像你我实力差不多的样子!」
  抱怨归抱怨,孙武倒也没有拒绝,只是顾虑马车车厢狭小,自己两个人不知道要怎样配合,才能够避免不利因子。结果,这个顾虑完全没有发生,当路飞扬拿了一根长棍当兵器,孙武就暗叫不妙,紧接着,路飞扬一棍挥出,生出横扫千军的气势,孙袁两人未及反应,气劲纵扫,「哗啦」一声大响,整个马车车棚如遭刀刃切割,瞬息间断裂,受狂风一吹,翻掀脱落,远远地飞了出去,所有人都直接暴露在阳光下。
  少了车棚的碍手碍脚,路飞扬出手的情形完全不同,虽然只有一条手臂,但在他挥舞下,那一条长棍有若灵蛇盘旋,攻守如电,连串密集棍影,层层叠叠,完全压住眼前的两名小辈。
  巨大压力下,孙武、袁晨锋抛开所有顾忌,大胆与他放对抢攻,两个年轻人这时也不敢耍帅唱高调,搞什麽用对方武技来战斗的壮举,全都是拿出本身最熟练的绝学,试图在如伞棍影下撑住、抢攻。
  这实在不是容易事,孙武一直都知道路飞扬深藏不露,实力从未见底,但彼此实际交手,这才充分体认到这个事实,越是打到後来,越觉得棍棒上的力道强劲,还极度凝练,不管挡架或卸开,都有部分劲道残留,不住累积,形成重大压力,而棍上所施劲力也一再递增,到了後来,一棍击出,那化解不去的巨大力量,犹如一座大山,沉压下来,即使孙武有金钟罩护体,也倍感吃力。
  有这麽精纯的金钟罩护身,挨棍都觉得吃力,没有金钟罩护体的袁晨锋,情况更为恶劣,他甚至没有固守待变的本钱,必须要主动攻击,化解所承受的压力,为了要强行突破,他一出手就是五绝神剑。
  盛名之下,五绝神剑果有不凡威力,剑芒与剑气同出,破风裂空,突破层叠棍影,直刺路飞扬面门。
  「唷,姆剑用得不错啊,但一出手就用威力最大的拇剑,可要当心回气不及,给人可趁之机…… 」这个提醒果真命中,袁晨锋的拇剑一击,威力石破天惊,但刻意过度鼓催的一剑,攻破棍网後便难以为继,层层棍影乱而不散,立即重组攻势,反压袁晨锋,眼看着袁晨锋就要败倒,一个闪烁着金芒的人影从旁冲上,将漫天棍影全数挡下,爆出连串气劲交击的闷响,正是孙武。
  「哈哈,好,干得漂亮,两个年轻人携手合力,我都觉得好像看到新时代了。」
  路飞扬口中夸奖,手里丝毫不慢,孙武和袁晨锋联手的默契好得出奇,两人齐心合力,攻守之际所出现的破绽,尽数被另一人补足,路飞扬的棍击虽无比强势,但有一个孙武挡在前头,彷佛一块无法动摇的巨岩,伫立在山溪之中,无论急湍溪水怎样冲流,岩石都晃也不晃一下。
  「啧,金钟罩能练到这种地步,小武你也算是武林中第一人了。」
  碰上这麽变态的抗击力,即使是路飞扬都觉得不好应付,而袁晨锋确认了孙武的优势所在後,迅速改了战术,食指、中指连发五绝之剑,剑路越来越灵活刁钻,配合着孙武的铁壁防御,反过来封锁路飞扬的长棍,好几次路飞扬的棍击被孙武一挡下,袁晨锋的剑气就有如灵蛇,以诡奇角度钻穿而来,逼得路飞扬不得不回招防御,一旦回招,棍影便会出现破绽,更给敌人可趁之机,最後袁晨锋一剑奇袭,只差一点就命中路飞扬的右眼,委实惊险。
  受到威胁,路飞扬下意识反应,眼中闪过一丝认真之色,挥手击出的一棍,突然间没有任何破风声,也不再幻化棍影,却像是把几十棍的威力归并合一,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至绝大力。碰上这股力量,两个年轻人的实力差距过大,登时不支,孙武没有後退,却是整个人都被这股大力後推出去,袁晨锋更是不堪,与这股力量一碰,浑身如遭电击,差点就被击飞出车外。
  幸好,这一击纯粹是路飞扬下意识的反应,他立刻回过神来,收回所发的力量,孙武和袁晨锋因此未有受伤,却也更明白自己与这男人的实力差距。
  「抱歉,以力强压,这样虽然也能获胜,但我大你们一个世代,用纯力量强压倒你们,你们想必不服,而且这样一来,就没有教育意义了。」
  路飞扬笑道:「我们还是换个方式吧。」
  言犹在耳,路飞扬的第二波攻击已到,这次没有什麽棍影,孙袁两人甚至连棍子的影都看不到。先前路飞扬使棍,出手都是以挥击为主,涵盖范围大,声势威猛,每次挥动都是棍影纷纷,敌人别说是挡,光是看都会心中胆怯。
  但他第二波攻击,却不是挥击,而是刺击,不再强调力量,完全凭藉速度取胜,孙武、袁晨锋甚至连棍子都看不到,身上便连续被刺中多下,每一下刺击都是被打中穴道,劲道不是很尖锐,却很沉重,连续挨了几下後,身体疼痛不说,连真气运转都出现窒碍。
  (好厉害!路叔叔出棍怎能如此之快?还好他棍劲的穿透性不强,杀伤力有限,要不然我们几招之内就败了。
  战斗打到这个份上,孙武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想要喊停,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路飞扬持棍的手法古怪,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不是棍劲的穿透性不强,是路叔叔刻意留手,他这些刺击的手法,根本就是拿棍子当剑在使,所出的每一击,是剑非棍,他是在示范,以此运剑,就能破我金钟罩,破我与袁兄的联手。
  察觉到这点,孙武觉得机会难得,反倒不想停战了,特别是一旁的袁晨锋尽管处於劣势,被逼得左支右绌,却是战意如虹,明明被打得最惨的就是他,可是他不但没有退缩,甚至还不愿采取守势,奋不顾身地抢攻,着着争先,所表现出的那股狠劲,完全超越了普通练习的程度。
  看见袁晨锋的表现,孙武感到汗颜,当沙包也就算了,缩头乌龟可当不得,有一名绝顶高手肯来陪自己实战训练,这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如果退缩,真的会被人看不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提振起精神,孙武大喊出声,「袁兄,你缠着他,我来抢攻,目标是中午吃饭前,起码打黑他一只眼。」
  「好!」
  承受的压力太重,袁晨锋只能这样应一声,生怕话说太多,泄了真气,马上就会给一剑刺倒。
  「…… 两个小子,给点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想打黑我的眼是吗?且看等一下是谁带着黑眼圈吃饭!」
  路飞扬说着豪语,实际上却没有那麽轻松,孙袁的联手组合,效果出奇的好,产生了一加一更大於二的效力,已经到了世上任何高手都不能等闲视之的地步,不打算使出全力的他,若是再大意一点,等一下绝不只是黑个眼圈能够了事。
  三人心意既定,交起手来就再非之前那样简单,彼此气劲交击碰撞,朝四面八方狂扫出去,碰着的无不遭殃,本来同车的小殇与香菱,已跳车躲避,就连在前头赶车的车夫,都一起开溜,省得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失去车夫的驾驭,这辆马车之所以没偏离方向,还在正常行驶,全都是靠着战斗中的三个人分心维持,脚下运劲,每一下踩踏之际,维持马车的正向,就只是拉车的三匹马异常辛苦,受他们的力量不断驱策,像火烧屁股一样发足狂奔,都快要跑断气了。
  看着那一边的战斗,香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加入其中,像这种等级的实战练习,可不是天天能有的,所能够带来的助益更是千金难得,无奈自己目前的身分,无法加入进去,只能在这边旁观。
  「遗憾吗?不用这样觉得,你又不是喜欢别人揍你的被虐狂,不用上去抢着挨揍的。」
  小殇道:「比起这些事,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如果这趟旅途结束之前,没法把那件东西完成,那个大傻瓜就死定了。」
  说到此事的重要性,香菱确实也心里有数,自从那天看过设计图,她便深深为之震惊,差点就着迷了,不过,根据自己的了解,如此繁复又精巧的工艺,制作起来可不是容易事,画张图倒还简单,要把图上的东西做出来,而且还是限时完成,这就让她觉得提心吊胆。
  「……那个设计,真的来得及完成吗?一切就都靠那个了,我是说……」
  「省省吧,你不是撒谎的那块料,有话就直说,你是担心那东西若不能完成,我们这样等於是骗人去死吧?放心啦,我这人很直接的,就算要人去死,我也会直接就要他死,不会骗他的……」
  这话听来或许颇有喜感,但说话之人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香菱一时不语,想听小殇认真的答案,无论如何,这女孩都是此道专家,要听专业判断,她的话出其无右。
  「这种事就像生孩子,哪有包中的,只能说…… 如果现在才开始做,那是绝对不可能来得及完成的。」
  「这不是废话吗?」
  「……废人当然只懂得听废话。」
  碰到不客气的质询,直接一口气狠呛回去,这是小殇的作风,不过,这次在说话同时,她也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围。
  马车高速奔驰,沿途景物不住倒退,为了不过分招摇,这支队伍的行进路线经过特别挑选,尽量都从偏僻无人处绕路走,现在周围所见,尽是林木青山,没什麽人烟,但小殇看着这些,眼神却显得凌厉。
  「……一个……两个……三个……起码超过十五组人马跟着……」
  「是啊,总共十七组人马,一百四十四人。」
  连小殇都能察觉到的东西,香菱自然不会忽略,「似乎…… 分属於四五个主要势力,虽然不晓得他们什麽时候会化暗为明,不过,希望在他们现身之前,能够彼此打上一架,活下来的才到我们面前,那就省点事了。」
  袁晨锋和孙武的特殊身分,注定了他们这一行人不管怎样低调上路,都会有一堆跟屁虫跟上。孙袁两人对这种情况没有太在意,整个心神都投入眼前的战斗训练中,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或许是因为高度专注的关系,两个年轻人缔造了奇蹟,到了中午暂停行程,所有人停下来用餐的时候,餐桌旁三个男人,脸上却总计有四个黑眼圈。
  察觉到周围的目光,路飞扬怒道:「看什麽?脸上有两个黑眼圈,很可耻吗?」
  面对这声怒吼,旁人都是偷笑着把头转过去,只有小殇正面回答,「当然不可耻啦,大家只是感到好奇,为什麽这个男人只有一只手,却有两个黑眼圈,不晓得他身上是不是还有什麽东西,数量是单数的?是不是可以主动掏出来娱乐大家?」
  很没分寸的一句话,但因为路飞扬没有反应,这次就连袁晨锋都懒得回应了,他与孙武就连吃饭的时候,都聚在一起讨论刚才的修练经过,试图检讨得失,下次才能做出更强的攻击。
  联手抗敌,一直就是增进友情的妙法,在往後的几天里,孙武与袁晨锋彷佛着魔了一般,废寝忘食,不断钻研战术,改正自己武技中的缺失。与这份努力成正比的,则是两人的实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简直就像被人硬扯着往上拉一样。
  「啧,两个小子拼命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为什麽?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是他们两个要去决斗咧。」
  某次闲暇休憩时,路飞扬远远看着正聊得起劲的孙袁二人,发小小的牢骚,旁边香菱听了,忍不住笑道:「是啊,相比之下,我还比较觉得奇怪,为何您一点要去决斗的样子都没有呢?」
  「我?决斗的样子?这话从何说起,我有说我要去决斗吗?」
  路飞扬哂道:「别人发挑战书给我,又没有问过我的意思,难道每个人说要找我决斗,我就都得要去吗?那样的话,我根本就从早决斗到晚,连吃饭都没时间了。」
  香菱闻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仔细一想,最近这段时间,都是人们议论纷纷,讨论着此战胜负归属,还有这一场皇城大战後的可能影响,但说来说去,最重要的一个人却从没有开过口,而旁人总是生怕打扰到他,影响了状态,不敢当面多提一句。但此刻再想深一层…… 他好像真的没有说过,自己肯定会去赴约,投降魔门的玩笑话倒是说过……那应该是玩笑话吧?
  「说到强者决斗,那麽多人都好像看戏一样,这真的很好看吗?要是到时候决斗的一方缺席,让另一个在那里傻等,全天下人都盯着看,这种糗样才叫好看咧……叫我去单挑我就去,我那麽听话,当我是他儿子吗?」
  路飞扬的话,让香菱越听越心惊,有种打从骨子里生出的寒意,不过很快她也意识到不对,多少大场面都没吓倒自己,怎麽几句玩笑话就让自己背後发寒?这肯定不对,问题的源头是……
  之前没有察觉,现在刻意去感受,才发现一股莫名的威压气势,正从路飞扬身上不住散出,似乎连他自己也压抑不下,而且他嘴里虽然说得不负责任,但说话的时候,拳头却捏得紧紧,现在都可以听见骨节的摩碰声了。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殇,问了这一句,路飞扬苦笑道:「我也很希望这些都是真心话啊,那样就简单得多,不必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拼死活了。以前西门就说过,他不能理解所谓的江湖人,那些所谓的江湖恩怨,九成以上都是很没意义的事,为了这些事情拼掉老命,什麽好处也没有,留下的只有更多仇杀,比白痴还不如……」
  小殇道:「你们恨西门朱玉吗?」
  路飞扬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道:「哪可能不恨他啊,那家伙根本把我们当成白痴耍耶,他的真实计画、真实想法,一开始根本没告诉我们,只把我们当成实现他计画的棋子,我们拼死拼活了十几年,最後才发现所有的事都是一场骗局,有可能不恨吗?口口声声作兄弟,作兄弟是这样子作的喔?」
  即使在魔门之中,西门朱玉也是一个禁忌的存在,多数人视他为叛徒,各种记载中都对他轻轻带过,没有写太多,香菱之前刻意研究过西门朱玉的资料,所知远较外界为多,但真要说能了解多少,其实也一头雾水,只能勉强将当年旧事拼出个轮廓。
  要说西门朱玉骗人…… 他哪有办法不骗?光是魔门出身的这份原罪,就注定他不可能以真实身分示人,不然难道要他每次碰到人都说「你好,我是西门朱玉,魔门的」?若他真这麽作,早就给人砍死,还说什麽大业、理想?
  话虽如此,香菱仍是认为,当年的旧事没有这样简单,尤其是西门朱玉与陆云樵,这一暗一明合力开创时代的两兄弟,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这是外人无法得知的事,如今能够听当事人亲口说明,这确实是难得机会。
  似是察觉到自己失态,路飞扬缓缓闭上眼睛,那股令香菱周身发寒的威慑感消失不见,不久,当路飞扬的拳头都松开,他睁开眼睛,远远望向孙袁二人,道:「丫头,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好听众。」
  「我了解,以一个聆听者而言,我是个很差劲的对象。」
  香菱是带着笑说的,自己的身分特殊,立场更是复杂,又不是继承当年同盟会理念之人,路飞扬和自己聊陈年往事,既不放心,又无共鸣,还真是一个很差劲的听众。
  问题是,真正上乘的逼供,从来就不是设法撬开对方的嘴巴,而是让对方主动想说话,现在是路飞扬自己想说,尽管这听众不理想,也只得将就一下了,从他睁开眼的那刻起,一股力量早已无声无息笼罩周围两米,隔绝一切窃听,外人纵使想听也听不见,这些准备……都让香菱心中偷笑。
  「…… 当时…… 太平军国兵威很盛,大有席卷中土,一统天下的气势,他们与历朝历代的王者都不一样,所经之处,没有统治、没有建设,就是恣意劫掠与破坏,我最初完全无法理解,为什麽一个想要建立新王朝的势力,可以不在乎民心?可以只破坏不建设?」
  这是当时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事,一直到现在,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事实上,太平军国的两大源头,天妖与太阳王,这两个人的目的就是大闹一场,根本就没打算建立什麽新王朝,天妖想的是让魔门扬威天下,太阳王只想让大武龙族好看,压根无意拓展势力进入中土,所以当然不用在乎中土民心。
  「我当时刚出道,武功也不强,在众多豪杰中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就在那时遇到了西门,他与我相谈甚欢…… 当然了,後来我才知道,他与谁都可以谈得很欢乐,哪怕是那人正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总之,我们聊理想、聊志愿,说得很开心,决定要联手为目标奋斗……」
  路飞扬叹道:「这……就是谎言的开始。」


第七章 辉煌孤影·斯人憔悴
  「同盟会…… 唔,那时候还是兴中会,兴复中土联合会,名字好听,但其实就是一个被太平军国打得七零八落,内部勾心斗角严重,随时都会完蛋的组织,而我们只是这组织底下的一个小分支,渺小得根本不引人注意,本来我们可以自己独立创一个组织,不用依附於兴中会的,但西门他说……」
  路飞扬回忆过往,脑中出现昔日的画面,彷佛就回到那一天,看见西门朱玉一手插腰,一手拿着申请表,很神气地说道:「你懂什麽?挂在人家大公司下头,报劳健保才会省啊,你们这些江湖人,一点都不晓得用钱的压力,好像天上会平白掉钱下来一样。」
  西门朱玉的表情,给路飞扬非常深刻的印象,一直到现在,都彷佛清晰在眼前……
  「西门他…… 不能说很有亲和力,也不能说很受欢迎,真的要说的话,想砍他的人还比较多,不过,他的组织力很强,拉人入夥的本事更高,我们的那个小结社,就是由他四处拉人所组成的…… 陆云樵那时出江湖不久,薄有侠名,身旁也围绕着一些志同道合、仰慕他的年轻人,但大家太年轻,实力很弱,根本不构成战力,整个组织能够壮大,吸引别人的目光,全都是靠西门的大拉人。」
  路飞扬道:「西门拉人拉得很猛,欣赏他的、中意他的、仇视他的、鄙夷他的,只要被他看上,他通通都有办法拉来当同伴,就连前一天还在和他决斗的仇家,隔天都有可能被他拉来入夥…… 他眼光好,挑中的都不是普通人,我们这小集团的总战力就这麽迅速增强。」
  听着这些话,香菱遥想当年盛况,根据记录,胡燕徒、李慕白,还有名声广为後人传颂的几名同盟会先贤、先烈,都是在那个时期加入,这应该都是西门朱玉狂拉人的成果。从结果来分析,西门朱玉的统合力、组织力强得惊人,把这麽多三山五岳,桀骜不逊的豪杰都拉进组织,为着同一个目标而携手合作…… 哪怕是一个不可能长久携手的短期合作。
  不过,香菱不认为这些都是西门朱玉的功劳,诚然那些人都是被西门朱玉拉来,但所有人都是聚集在一把名为陆云樵的伞下,以西门朱玉当时的形象、名声,若不打着陆云樵的旗号,肯定无法让人放心加入,因此,西门朱玉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位成辅佐人员,而整个集团能够顺利成形,陆云樵实有不可忽视的大功。
  「我觉得陆主席他……」
  话说到一半,香菱闭口不语,觉得这想法虽然没错,可是陆云樵若听见,是怎样也不可能觉得与有荣焉的,这话是不说也罢。
  「呵……」
  路飞扬看了香菱一眼,微微一笑,即使香菱没把话说出口,他还是看得出来她未出口的话是什麽。
  「是谁的功劳并不重要,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想过争功,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赶走太平军国的异族人,还我中土正道,然後再与大家合力,建设一个更好的世界…… 西门帮助我实现梦想,我们发展得很好,西门不只是辅助者,还是引路者,在他的引导下,我们几乎没有走错过一步。」
  路飞扬道:「我们壮大到旁人无法忽视的程度後,接手了兴中会,改组成同盟会,首次的军事行动,西门就不禁掠劫,只节制程度,这其实违背我们当初的理念,我不了解他为什麽要这样…… 我质问他,还几乎动了手,他只告诉我,他现在没法解释,但将来有一天我会理解…… 唉…… 」之前香菱可能无法理解这声叹息是什麽意思,但经过几天前的那个晚上,袁晨锋遭到重大打击後,香菱已经完全明白,也清楚路飞扬终於懂了。
  「若可以,我不想理解这个道理,也不愿承认西门是对的,我想…… 多数的人都不会这样,卑劣的只是少数人,但…… 卑劣的少数人确实存在,还有相当的数量,如果居上位者制订方略时只考虑大多数人,不去考虑他们,那…… 早晚会被他们搞疯掉。」
  路飞扬道:「掠劫肯定是不对的,但一味讲究仁与义,就会被大多数人看不起,这件事很悲哀,却不能被忽略。要成就理想,要让所有人助你成事,不只要获得他们的认同,更要取得他们的尊重,而尊重…… 往往与敬畏分不开,能够取得人们敬畏的方法就那几种,可是若他们觉得你没威胁性,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哪怕你正全心为着他们作事。」
  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背後给人刺一刀的感觉,碰到个性、思想激烈一点的,就此性情大变的例子,在哪里都找得到。同盟会初期,在西门朱玉的掌舵下,完全规避了这一类的风险,出身魔门的他开朗乐观,却很清楚人性黑暗面,所采取的种种措施,当然算不上绝对正确,可是确实有效,让同盟会成员在不知不觉中,顺利度过许多新生组织会碰触到的危机,这点,确实是西门朱玉的大功。
  香菱道:「西门先生的手段过於激进,要是他当年能向你们提出解释,或许会好得多……」
  「…… 有些事,不是自己亲身碰到,别人怎样解释也没用,这次晨锋碰上这些问题,我才发现以前很多事,西门之所以那麽做的理由,他作的事情绝对不对,但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飞扬摇摇头,道:「西门当年从不解释,他知道他说了也没人听得进去,索性装神秘拖时间,而且…… 他也没那个时间,他…… 太忙了,没时间停下脚来解释,要处理的事情永远都那麽多…… 西门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身分早晚会被拆穿,一但那些秘密为人所知,他的一切努力……就算到头了。」
  无论建国或圆梦,都可以用稳健的方法,一步一步来,唯独西门朱玉不行,他没有几代人的时间,甚至连一世、半世人的时间都未必有,在一切尚未曝露之前,他可以游走於正邪之间,两面逢源,取得两边的资源,但若一切为人所知,他马上就会被黑白两道联合追杀,纵然能保不死,也没有可能再实现理想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能理解西门朱玉当时所承受的压力,若非如此,以他的聪明才智,其实可以不必那麽激进,用其他更稳妥的方式,慢慢实现理想,成效绝对比现在要好得多。
  「西门的身分曝露以後,人人喊打,一夕间就变成中土仇家最多的人,这点他早料到,应变措施也立刻启动,确保在他离开之後,组织内的一切能如常运作,这些他早就安排好了…… 追杀他的人虽然多,但以他的才略,谁也杀不到他,他逃得挺狼狈,安全却是没有问题,照他原先的打算,是想要流亡到域外,看看是在域外避风头,或是一辈子不回来都有可能。」
  路飞扬淡淡道:「…… 如果不是因为陆云樵与天妖爆发决战,已经上路潜逃域外的他,是不会回到中土,也不会死的。」
  香菱心中大震,西门朱玉的死亡一直是武林谜团,虽然公认的官方死法,都是说他跌落粪坑被淹死,但很多人压根就不相信,特别是像自己这种手上握着情报组织的人,怎麽都不会相信这种没有确切时间、地点、目击者,甚至连屍体下落都不能确认的荒唐死法。
  像西门朱玉这样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死在某个小地方,之所以没人知道,是因为真相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只要接触到那些人,就能从他们口中得知真相,但…… 这样的人少之又少,香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是一个,可惜多年来没机会接触到他,更别说从他口中问出这秘密,而今…… 这个等待很多年的秘密,终於要揭晓了。
  「西门先生他……天妖……」
  香菱心念急转,路飞扬的寥寥数语中,已经透露出足够的讯息。陆云樵与天妖决战,西门朱玉为此赶回,他赶回的理由肯定不是为了观战看好戏,要嘛是阻止,要嘛就是与兄弟联手抗战,以现实层面来看,百分百是後者,而天妖岂是易与?根据记载,天妖到了後期,心志虽然近乎癫狂,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却连连突破至新的高峰,完全到了一个当时武者无法仰望的高度,陆云樵能凭一己之力,一战将天妖杀掉,这件事到现在也有很多人觉得诡异,原来……
  「你猜得没错,天妖是他们两人联手打倒的,说得正确一点,是西门舍身,拼上自己性命,与天妖同归於尽的。」
  路飞扬耸耸肩,道:「当时的陆云樵,修为不差,又有超级法宝在手,以战力而言,算不错了,但天妖他…… 你应该知道,阿鼻血劫越到後来,威力就越是疯狂飙增,就算是现在的天魔或陆云樵,多半也不够他打的,当年的陆云樵去单挑天妖,根本就只有被秒的份。」
  这也是那时许多江湖名宿共存的质疑,陆云樵的武功很强,但那仅是以年轻一辈的水准而言,虽然江湖上长他一世代的成名高手,几乎都已被天妖杀光,可是他与天妖的绝对差距,并未因此拉近,结果两人一场决斗,陆云樵成功搏杀天妖,传出去最初都没人肯信。
  「没有人愿意相信的东西,最後会变成公定版本,丫头,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吗?」
  「嗯,我晓得,根据纪录,当时同盟会对各方都施加了压力,再加上朝廷辅助,终於压平各方质疑,让这个说法得以确定下来。」
  香菱说得简单,但当时的混乱情形却远不只如此,非但外界许多人不信,就连同盟会内部都有质疑声浪,甚至怀疑天妖其实未死,一切都是个巨大的阴谋。为了压下这些质疑声音,陆云樵不得不出手证明,过程中爆发武力冲突,还有多人死伤,後来是因为登基为皇的武沧澜,为求尽速稳定政局,选择与陆云樵合作,把天妖死亡之事定调,而天妖又确实没再出现过,人们才渐渐接受了此事。
  「天妖在世的时候,没人打得过他,尤其是在他将阿鼻血完全融合,一身威能推至巅峰的那个时期,连天魔都要躲着他,可笑的是…… 天妖一死,却有很多人跳出来,争抢说是他们杀了天妖……不知羞耻的东西……」
  路飞扬哂道:「陆云樵的武功,的确不是最强,问题是…… 比他强的人那时都死绝啦,因为场上已经没有冠军,所以他就是天下第一了…… 这个你也觉得很好笑吧?」
  「……我不予置评。」
  「嘿,陆云樵打不过天妖,但对付那些三脚猫还是可以的,与天妖的那一战,他获益良多,功力大进,真正有了横行的资格。欺善怕恶,谁不会啊?天妖横行,他们屁也不敢放,後来陆云樵直接找上他们,说现在开始轮到我横行了,不满意的就站出来,他们就全部又躲回去了……嘿嘿,道理其实就是这麽简单,偏偏以前我视而不见,走了这许多冤枉路,嘿嘿……」
  笑声乾涩,似乎很狂妄,但香菱蕙质兰心,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浓浓苦味。不管怎麽说,一个人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做风、路线,坚持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逼着自我否定,打破坚持,改换路线,无论成败,那种感觉都绝不会舒服。
  而身为万紫楼的高层,接触过一些外人不知的绝秘情报,香菱更晓得当时同盟会内部的风暴,远比路飞扬说的要厉害许多。
  什麽事都一样,强横手段压下,有压得住的人,也有压不住的人。同盟会之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天妖之死的交代,他们更愤而质疑,陆云樵是卑鄙无耻的伪君子,虚报战功,夺了某人的功绩,这样的质疑,自然不见容於同盟会的「主流」派系,两边激烈冲突之下,不少同盟会的菁英自此破门离去,这其中就包括胡燕徒、李慕白两人。
  有胆识、能力质疑「主旋律」的人,当然都是菁英份子,以胡李两人为例,这何止是菁英,简直就是集团的主战力,主战力流失,对一个组织的弱体化影响之大,可想而知。後来世人公认,若是同盟会的菁英战力未失,以当时同盟会声势之盛,完全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反过来吞掉两大圣宗,让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名存实亡,而非像後来那样,遭受两大圣宗的严重制肘,更别说打一个没有天妖的太平军国打上那麽久才结束战争。
  「我…… 我相信…… 」香菱认真道:「陆大侠不是那样的人,这些指责的背後一定有什麽理由,有什麽苦衷。」
  「哦?你知道陆大侠是什麽人?你和他很熟吗?我有时候都不晓得那家伙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呢。」
  路飞扬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很感伤,「西门临死之前,求我答应的几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处理,他求我务必宣告世人,天妖是陆云樵独力搏杀,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求我制造假象,让人以为他是跌落粪坑淹死,死前贫病交迫,性病病到毁容了……」
  香菱脑中正自揣测,西门朱玉的武功,照理说和陆云樵在伯仲之间,两人都是当时年轻一辈的翘楚,却都与天妖差得颇远,到底是怎麽拼命,才能拼到与天妖同归於尽的?但听路飞扬说到遗言处理,注意力被引开,忍不住问道:「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他说,他此生欠下情债太多,对不起很多人,非常愧疚,不想再让那些关心他的人为他伤心,所以,就让自己死得恶心一点,让人家回想到他的时候便想吐,不会伤心。」
  路飞扬道:「性病生疮毁容,是他老早就想好的,跌在粪坑里淹死,听说是决战天妖时,临时想到的……」
  虽知道不该笑,香菱仍是不禁莞尔,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死亡,该说是西门朱玉的温柔,也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别的优缺点姑且不论,他这样为人着想,难怪有这麽多人十几年来都为他牵挂……
  然而,短暂的感伤过後,香菱的理性马上意识到,西门朱玉的遗言或许很替人着想,或许真的让很多人可以不伤心,但照这个遗言实施下去,陆云樵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必须强违本心,去占有那份不属於自己,自己也完全不想要的虚假荣耀,对天下人宣告,是自己独力击杀天妖。
  为了震慑各方的野心份子,也为了能尽快击溃太平军国,同盟会需要塑造一个强大的英雄形象,稳定人心,支撑士气,这个角色、这个形象,只有陆云樵能担起,所以西门朱玉将这重担委托给他,请他承担起这责无旁贷的沉重工作。
  接下这重担後,许多人会质疑陆云樵冒功,即使真的相信是他击杀天妖,人们也猜测他必是用了什麽下流手段,暗算、下毒、围殴…… 否则怎麽可能克服实力差?而为了尽快处理这些质疑,维持大局稳定,势必动用武力,这绝对是当年陆云樵最厌恶的作法……
  「西门说,手套已经烂了,往後没得戴了,我只能靠自己亲手去做了。」
  路飞扬道:「当年我总是不认同他的作法,常与他争执,没想到他不在了,我自己却也只能做同样的事…… 我并不认为这样是最好或非这样不可,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是……我找不到而已。」
  听着这些话,香菱多少可以理解,为何太平军国战後,陆云樵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之尊,却几乎不问世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尽管自己觉得这有点反应过度,但不可否认,他精神上遭受的打击不小,任何人如果不得不背离当初理想,自我否定前半生,都会受到重大打击的。
  想到这些,香菱有些难过,想要试着给这个男人一点鼓励,「您…… 其实不用难过,成大事的英雄豪杰,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无论怎样,只要是明白人,都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明白人?你说我的兄弟们吗?」
  「是的,他们……」
  一语甫出,香菱意识到自己的误谬,陆云樵的结义兄弟,像是李慕白、胡燕徒,就是为了此事而与陆云樵翻脸,若说他们能明白苦衷,这话根本是讽刺,当下连忙补过,「像胡大侠、李大侠两位,即使当时基於义愤,未能冷静,但只要给他们时间,相信他们一定也能想通,明白您不是那样的人,解开误会……」
  「唔,他们两个吗?这个你倒是没说错,他们确实是明白人,打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明明白白,是我自己糊涂了,枉自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点。」
  路飞扬道:「我起初不知,花了几年的时间寻找他们,想要解开兄弟之间的误会,最後终於找着他们,为此闯入梁山泊,想把话说清楚,结果他们听我把话说一半,就笑着告诉我,我要说的事情他们都明白,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料到事实真相必是如此。」
  「什麽?」
  香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他们都明白,为什麽他们还要离开?你们之间没有误会啊!」
  「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要离开…… 一切就是这麽简单,只是如此而已,没有别的。」
  路飞扬简单解释,口中说得平淡,脑里却回忆起自己闯上梁山泊,听他们两人说出这话时的情景,那时,自己内心的冲击,犹如天崩地裂。
  『你们…… 一开始就要走?为何…… 为何不留下来?』惊愕过後,自己的表情覆上一层阴影,『是因为西门?西门不在了,所以你们也不想留?』『不,你完全误会了,虽然也有一小部分理由是因为他不在了,但完全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胡燕徒大咧咧地笑道:『我们和西门是兄弟没错,不过我们与他其实不是那麽投契,至少…… 要讲交情,还比不上你与他的交情那麽好,要说为了西门的死而仇视你,那百分百是扯蛋。』『那……那又为何……』『因为已经到了不能不走的时候了。』李慕白道:『老大,你我兄弟多年,我姑且问你一句,你认为我们为什麽要跟你搞同盟会?为什麽这些年来不要好处,与你和西门出生入死?』『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共同的理想,都希望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我们才……』『所以我们才要离开。枉自做了那麽多年兄弟,你甚至完全不了解我们,到现在你还那麽以为,老大啊,你知不知道魔门中很多人夸奖你,说你的正直已经正到了一种搞笑的程度了。』李慕白笑道:『坦白说吧,真正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的,就只有你一个,算上死去的西门,那就是两个,我和老胡根本不在意中土的明天会是怎样,反正不管怎样变,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那你们又何必加入同盟会?以你们两人的武功、本事,在哪里都能过得好好的,甚至大可加入太平军,以当初的声势,太平军还远在我们之上,你们如果选择了太平军,今日成就岂止如此?』『我、老胡,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如果要追求成就,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以我来说,要是我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今天轮得到虚河子这家伙当掌门?我们都喜欢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事,太平军国想收编我们,我们没兴趣,太平军国骚扰我们,我们就打他妈妈的。』李慕白道:『不是我们选择要跟着你干,是天妖那傻鸟选择和我们对着干,我们就干了他!至於为什麽要加入同盟会…… 因为你为人不错,不会占兄弟便宜,有西门在组织里,又不会无聊,就加入干干看了,反正,要退出、要跑路随时都可以,不是什麽大事。』胡燕徒在旁点头道:『不错,而且,当初西门还保证,加入组织可以享有劳健保,砍死人有奖金拿,被人砍也有医疗补贴。』『……你们……就为了这个加入同盟会?』『别听他胡扯,他叫老胡,天生就是来唬烂的,老大你信他就傻了。』李慕白敲了胡燕徒胸口一记,笑着打圆场,『补贴和奖金是当初西门拿来钓我的,至於这个肌肉狂,他当时哪懂这麽复杂的东西?只是单纯喜欢砍人的感觉,西门对他说,跟我来,天天有人砍,他就跟着过来入会了。』这些话听在耳里,自己的感觉就像一个又一个的雷霆霹雳,疯狂震撼,但在狂震之後,倒是慢慢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
  诚然,就如他们所说,这麽多年的时间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自己却连他们在想什麽都从来不了解,这算什麽兄弟?
  『西门死了,接下来的同盟会,会迅速变成完全的正派组织,我不想当君子,更不愿被人用侠士的标准来约束,当年我不想待在不周山,现在也不会留在同盟会。』李慕白正色道:『我这还算好,老胡他根本只懂得享受斩人,太平军国那边没得斩了,就只好斩自己人,西门若是在世,大家还可以谈条件、做交易,西门不在了,我们再不走,难道将来等着被你陆大侠清理门户吗?当然有多远走多远了。』『你们加入同盟会,不是为了救世济民,为什麽以往从来不说?为什麽我和你们谈理想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反对?』『因为我们虽然都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傻瓜,你说的理想又没碍着我们,你的为人也不错,大家陪你吆喝两声也没什麽,又不费事,有什麽必要跳出来反对?现在装不下去了,又没有西门在中间协调,我们不跑就真的傻了。』李慕白道:『但说真格的,我们对你的理想,没有兴趣。天下兴亡与我何干?人人安居乐业,国家稳定,我就能快活昇天吗?人还是自己活得好最重要,至於什麽暴君暴政,嘿,或许老大你不能接受,但天妖就算再厉害十倍又如何?天下苍生是死不完的,杀完一批马上又会出来一批,还没算他们自己搞死自己的,既然怎样都死不完,哪用得着你为他们操心?』原来……所谓众人为了理想而奋斗,一开始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
  原来……唯一认同自己理想,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已经死了……
  那麽…… 既然一起为理想奋斗的人都不在了,这个没人重视的理想,还有什麽意义吗?


第八章 魔尊赠礼·先斩来使
  路飞扬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特别是当他陷入过往回忆後,更完全沉默下来,尽管他没说什麽,香菱却仍知道那些没出口的话。
  换作是别的人,哪怕是路飞扬的知交,都未必能凭着他这样寥寥数语来了解事实,但香菱曾一手掌握万紫楼的情报系统,知道许多绝密,整块拼图只是欠了最核心的几块,这才朦胧不清,路飞扬的话补齐那几块後,她立刻将整件事拼凑出来,就连他未出口的那些话、没说出的那些事都猜到了。
  只是,明白了这些,香菱却无话可说,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评论这些,陆云樵受到的打击很无奈,西门朱玉的做法也有错,但这个世界若没有西门朱玉那样的人,一切只会更糟,至少自己不想指责西门朱玉。
  「我…… 有个问题挺好奇的。」
  香菱道:「西门先生的理想,如果和您一样,都是想要救民济世,为什麽他会…… 嗯,您知道的,他的手段、他的作风,似乎并不是那种以民为本、博爱万民的心态,既然没有爱民之心,又为何……」
  路飞扬道:「可能是出身魔门的通病吧,太急躁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段就凌驾本来目的之上了,你不也有这种毛病吗?」
  「呃,这个……我……」
  被这麽一问,香菱顿感尴尬,不晓得该怎麽说才好。
  「而且,关於这个问题,当年我也问过西门……」
  「喔!西门先生怎麽说?」
  「他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如果太爱,就会患得患失,做什麽事情都放不开手脚,所以如果真的要为天下万民着想,要让他们过好一点,就不能把他们看得太重,尤其不能把他们摆在第一位,这样大家都能远离颠倒梦想,无有恐怖。」
  路飞扬的话让香菱一怔,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算什麽歪理?」
  「哈,不错。」
  路飞扬笑道:「当年我听完也是这麽说的。」
  只是,路飞扬也仍记得,面对自己的质疑,西门朱玉依然有他的一套想法。
  『我小时候也问过一个高手,怎样泡妞才能无往不利,他告诉我,人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患得患失,稍微有点什麽事,就容易反应过度,反而坏事,所以如果真的想从容潇洒,无往不利,诀窍很简单,你就专门去泡那些你不喜欢的漂亮妞就行了,干完就甩,一生也无敌。』『这又算什麽歪理?比刚才那个更歪了。』『歪理?你先确定这个世界是正的再说,歪理走歪路,恰到好处,你如果一定要正着走,那时就是你自走绝路了。』西门朱玉的道理,总是那麽奇怪而偏差,自己从来不认同,也不想认同他的道理,但为何这一路走来,总是自己在碰碰撞撞?难道,真如西门所说,这个世界就是歪斜的?
  「喂!」
  一声叫唤,打断了路飞扬的回忆,抬头一看,却是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小殇,「你恨西门朱玉吗?」
  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最初的这个问题,小殇似乎很执着这个答案,路飞扬笑了一笑,道:「当然恨啦,谎言隐瞒,背後设计,横刀夺爱…… 这就是他做兄弟的方式?恨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到最後,你不觉得他才是真的当你是兄弟的人?他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告诉你,可是他并没有当你是白痴。」
  小殇道:「如果你真的那麽恨,就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你认认真真,用你自己的声音说一次,你痛恨西门朱玉这狗娘养的臭贼!」
  面对这个要求,路飞扬没有马上回答,而在短暂的沉默後,他笑了笑,伸手摸摸小殇的头,道:「丫头,你过界了喔,虽然平常你与我是平起平坐,但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孩子,有些大人的事情,你不该管的。」
  小殇双手插腰,道:「你为什麽不敢直接对我说,这些事情轮不到我管?你就是这个样子,当初老婆才会被人抢走的!」
  「哈哈,也许体贴和为人着想都是错的,但这总不能说是我的错吧?」
  路飞扬笑着站起来,手挥了挥,就往前走,刚才的话如果是别人说,自己的反应或许没法这麽淡然,可是再怎麽样,自己还没有沦落到被一个孩子控制情绪……
  香菱在一旁也为之莞尔,小殇所触碰的那个话题,对多数男性而言都是重中之重,不可承受,但眼前这位一生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如果这麽容易就被挑动情绪,自己肯定对他非常失望。
  只不过…… 香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女孩,她的破坏能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小武他不是西门朱玉的儿子喔……」
  小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让香菱吓得几乎跳起来,就连正踏步离去的路飞扬都一下子停住脚步。
  「这麽多年你从来不问,也不敢问,你一直都以为小武是西门的遗腹子吧?我可以告诉你,事实和你想得不一样,直到西门朱玉死掉为止,他和凤姐之间都没有怎麽样,更别说搞出私生子来了。」
  这话委实让人意外,一直以来,孙武的身世便是谜,未经证实,也无法证实,所有人只能根据当年的线索来猜测。虽然以武沧澜为首的一票人,主张孙武是皇室之後,是武沧澜的亲生儿子,但包括路飞扬、虚江子在内的人们,却始终认为孙武是西门朱玉的遗腹子,就连香菱自己也是这麽想。
  然而,想归想,谁也没有本事去查证,大部分的人没有机会见到凤婕,即使见到了,提问了,凤婕也是冷冷地不给回答,路飞扬当年只隐约提过一次,吃了一碗超大的闭门羹後,便再也不提,自己在答案卷上填了确认的印记,但此刻,小殇却说孙武不是西门朱玉的儿子?
  凤婕自从归隐梁山泊後,几乎和外界断绝联络,在梁山泊中也没有什麽亲近的人,有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唯一的例外就是小殇,所以有关凤婕的秘密,小殇的话绝对有份量。
  「怎麽样,你们觉得我是在撒谎吗?」
  小殇来到香菱面前,「魔门和楼兰应该都有测谎技术吧?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别的不说,光是这麽惊人的气势,就让香菱不敢质疑,更何况从眼神、语气来判断,香菱也觉得小殇的话真实无误,绝非虚言。问题是,这麽一来就有一个新问题,孙武的生父如果不是西门朱玉,那……是谁?
  香菱很想问,只是觉得自己不好开口,才犹豫了一下,陡然一惊,抬眼转望向路飞扬。小殇刚才的那句话一出口,路飞扬就僵住不动,因为背对这边,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晓得他现在的心情状态,但忽然之间,香菱感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好强的气势,而且,不是先前那样……
  先前谈及往事,路飞扬心情激荡,抑制不住本身力量,不自觉地形成威压,所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不怒而威,让人觉得危险的气势,但此刻…… 无需多想,那百分百就是杀气!全心全意想抹杀掉某人所凝成的杀气!
  香菱本能地按抚胸口,这股直袭而来的杀气之强,竟让自己有种胆寒的感觉,周围草木亦受影响,几棵茂密大树出现异象,如入严冬,枝干表层发出连串奇异裂响後,一阵微风吹来,「哗啦哗啦」声响,树上所有绿叶尽数剥离,一时间满天都是树叶乱飘,蔚为奇观,而绿叶尽去的树木,徒余枝干,看来没有半点生气,香菱更看得出这几棵大树生机已绝,不久便会全数枯死。
  「……谁……」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路飞扬问话出声,声音仅管不清楚,但谁都知道他在问什麽。明明与刚才还是一模一样的背影,现在看来完全不同了,香菱正不知小殇会怎样回答,就听见路飞扬叫了一声「糟」,然後,那麽惊人的杀气,瞬息消失,连他的人影都不见了。
  「这……怎麽回事?」
  香菱正觉得糊涂,跟不上事态发展,便听到远远传来气劲爆响,顿时知道不妙。听方位,是孙武、袁晨锋那边发生战斗:气劲、刀剑碰撞声连响,来犯者实力不俗,而且甚有心计,且战且走,已经将孙袁二人迫至一定范围以外,因为拉远了距离,再加上这边三人刚刚都分了心,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路飞扬就是因为察觉到这点,立刻赶去援手的。
  己方一行人动静太大,早有多路人马盯上,但要说敢这麽明目张胆来袭的,也就只有朝廷与魔门,其中朝廷方面,与同盟会处於暂时停战的状态,照说不会那麽明显地上门兴战,但武沧澜个性反覆难料,会做出甚麽决定也很难说。
  「朝廷的人还好,是魔门的话……这就麻烦了。」
  香菱的这个顾虑不幸言中,孙武与袁晨锋确实是遇上了来自魔门的奇袭,两人本来练武练得好好,先是孙武生出警兆,感觉不妙,但举目四望,不见有什麽异处,就是远处路飞扬那边气氛古怪,好像在说些什麽,而孙武的异常动作,引起了袁晨锋的警觉,这位大少爷虽然平时养尊处优,战斗经验与阅历可不少,立刻判断出情势,一把推着孙武闪躲。
  时间计算得正好,两人一离原地,适才脚下所立之处,无声无息,化为一大片流沙地,并且形成一个十余米深的坑洞,所有东西都随着流沙往下坠,这等破坏力在两人眼中并不稀奇,难得的是发动时毫无徵兆,瞬间完成,无迹可寻,要是没有及时一避,不免顺着流沙坠下,为敌所趁。
  「袁兄,多谢……」
  「别分心,敌人来了!」
  杀阵攻势连环发动,两人才刚刚闪避,脚下未稳,眼前就又出现两名装扮古怪的敌人,也不知之前藏身何处,突然跃出,就朝两人攻来。
  孙武最怕就是看不见的敌人,只要敌人肯现身,那就没什麽好怕,毕竟敌人再怎麽强,总不会随随便便冒出来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然而,眼前来袭的这人,确实有古怪,孙武迎面一拳轰出,敌人不避不闪,将要中拳的瞬间,中拳处突然变得绵软异常,全不受力。
  之前有过许多与河洛剑派高手对战的经验,孙武对於化劲、卸劲这类的手法并不陌生,但这次的情形却完全不同,对方并非以内家手法卸劲,而是在中拳的刹那,整个身体柔若无骨,陡然拉长变形,这一拳虽然打中,却像打在什麽表层很滑的蛇类或泥鳅身上,非但劲道被卸去大半,还给敌人反缠上手臂。
  孙武第一次碰到这种攻击,差点以为对方在变戏法,幸好这段时间与袁晨锋拆招养成自然反应,每次袁晨锋的小擒拿手一缠上来,他就习惯性地鼓劲狂震,要尽快把敌人震开,不给敌人锁脉刺穴的机会,否则纵有金钟罩护体,若穴道被短时间内密集攻击,真气流转就会受到影响,削弱金钟罩的抗击力。
  内劲一吐,有如山洪暴发,孙武如今的力量,足以傲视年轻一辈的所有高手,连袁晨锋也不敢正面相抗,成功将敌人震开,但与此同时,孙武注意到敌人本来要顺势攻击手臂上几个穴位,若非被自己抢先一步震开,攻击便会得逞,而那几个穴位,正是金钟罩真气流经路线,要是给敌人先打中,劲力又够强,金钟罩就会出现罩门以外、本不应有的破绽。
  最初交手时,孙武还没有想太多,但到了此刻,孙武已经非常清楚,敌人就是针对自己而来,一招一式都带着克制性。
  「小心,敌人是针对你来的。」
  袁晨锋目光如炬,看出了敌人的用心,但他很快也就没空再提醒,因为攻向他的这个敌人,身形矮小精干,动作却快得出奇,手持两柄荆棘短刺,一上来拼着挨了他一招,抢进三步范围内,出手如电,攻得袁晨锋接应不暇,每次想要反攻,都因为碰上一个矮鬼,角度感一时抓不准,对方距离太近,出招又快,最後只余招架之功。
  两边碰上的敌人,其实都不是很强,但吃了被针对克制的亏,孙袁两人都落在下风,这时又有两名敌人破地跃出,身在半空,猛吸一大口气,高仰起头,看来就是要大吼一声。
  孙武的战斗经验累积多了,很清楚有哪些破解自己金钟罩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攻击五感,毕竟金钟罩再强,从没有人能把金钟罩练到耳膜上的,所以看到敌人的第二阵是这攻势,脸上不禁微微变色。
  两声大吼一起发出,孙武可以清楚感觉到空气的震动,还有自己耳膜受激烈震荡所造成的晕眩,但诡异的是…… 这两声大吼,没有声音,孙武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搞错,又或是被震聋了,直到第二道声波轰来,才体会其中奥妙。
  左右两侧吼声,虽然同为大吼,却分别蕴含阴阳之力,相互交错间,彼此抵销,不只把对方的声音消去,还把十数米范围内的所有声音都消除。自敌人发动袭击、现身,至今不过短短十余秒,不但攻击迅速,更有这种消去声音,阻绝外援的奇技,堪称是完美的杀阵。
  孙袁两人心叫不妙,偏偏身体动作受怪异吼声影响,一时间变得迟钝,而第三波吼震在此时传至,两名劲敌在这时陡然增强攻势,攻得孙武、袁晨锋手忙脚乱,连连倒退,与原先战斗位置一下就离得老远。
  两人之中,孙武始终占了金钟罩的大便宜,虽然身上连挨了几下,但只是衣服给戳了几个洞,并没有受伤,不过隐然生疼的感觉,也让他有所警觉,知道如果再给对方多打中几次气脉,自己的金钟罩便有可能被制造出罩门,非常危险。
  但再怎麽说,孙武的状况也比袁晨锋好得多,吃了没有护身硬功的亏,袁晨锋身上多了三道伤痕,鲜血淋漓,不过那个矮胖子也给他一指戳中肩头,手指破肉而入,断其筋骨,废去一臂,正恶狠狠地朝袁晨锋怒瞪。
  成功重创对手,袁晨锋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欢喜,刚才那两个使用怪异吼声的杀手,连吼三声後,立即脱力倒毙,经脉尽断而亡,明显就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长期训练,出击时以命换命,不吝牺牲,这样的人命道具非常棘手,敌人更绝不会单单只派这四个出来就算,事实上,自己已经感觉到…… 有其他伏藏的敌人开始现身,数量……在十五人以上……
  「袁兄,你撑一下,替我争取点时间。」
  孙武与袁晨锋背靠背应敌,这几天两人联手作战,默契极佳,孙武这麽一说,袁晨锋便知其意。
  敌人状况不明,又是有备而来,这麽打下去风险太大,孙武是打算豁出去,直接动用如来神掌一拼,在这猛招之下,就算不能把敌人全部干掉,至少也可以打乱敌人部署,让附近的同伴查觉到出事。
  这构想不错,袁晨锋只是担心,万一连这点也在敌人算计之内,贸然使用神掌,被敌人趁隙反杀,那就危险了,这一点孙武想必也心里有数,所以,才委托自己做掩护,既然如此,等一下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不让敌人有机可趁。
  「孙兄弟,交给我吧,你放心一搏就是。」
  「……不必了。」
  淡淡一声回答,似就在耳边响起,却不见任何人影,更不是孙武所发,袁晨锋闻声倒是松了一口气,刹那间周围骤起强风,风吹得很怪,不是去无定向,而是绕着孙袁两人走了一圈,风中好像有点奇怪的声音,但当孙武仔细去听,又什麽都听不到。
  风停的时候,孙武发现周遭的树林里出现了不少人,遥遥包围住自己与袁晨锋,人数粗略一估,大概也有十七八个,怪异的是…… 这些人虽然来意不善,却一直保持沉默,身上也没有任何杀气,更不主动攻击,孙武搞不清楚他们想干什麽。
  「袁兄,他们……」
  一句话问话还没问完,孙武骤听见一连串奇异的「喀啦」声响,紧跟着,他更看到了自己将会久久不忘的一幕,那十八个人的头颅连带脖子,像陀螺一样,在躯干上飞快转了起来,转动伴随着清楚的骨碎声,而当急转在数秒内达到颠峰,十八颗不成形状的头颅拔体而起,划出尖锐的破风声,直冲上半空,怵目惊心的鲜血则在旋动中向四周喷洒,造成一场凄厉血雨,红印斑斑,尽洒在周围的草地上、树叶上。
  孙武见过不少大场面,死人也早看习惯了,但这麽一幕人头雨,仍让他有强烈呕吐的感觉,当他转过头想问袁晨锋,这才发现路飞扬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面色森寒,却对满空血雨视若无睹。
  「路叔叔……你……这些都是……都是……」
  孙武知道路飞扬武功高绝,这点已经在连日的战斗中充分体验,不过,自从在洞穴中与心眼宗主的战斗後,孙武并没有见过路飞扬全力战斗的模样,更别说看他出手杀人,哪想到他不鸣则已,一出手竟是这麽重手。
  袁晨锋的震惊更甚,路飞扬这一下出手的凶狠,也把他给吓住,尽管他知道路飞扬有意藉此向敌人传达愤怒,震慑来敌,却仍止不住心头的惊骇,多少年来,还是首次见他出手夺人性命,居然…… 一点都没有顾虑,一点都不留分寸……这些是演技?还是他动了真怒?若是後者,他为何发此盛怒?
  「喂!魔门的傻鸟们!」
  小殇和香菱在此时赶到,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小殇骑着香菱赶到,一到场就高声叫喊。
  「你们好大的狗胆,连你们未来的掌门人、现在的少掌门都敢冒犯,是不是不想活了?」
  这一句话扔下,第一个有反应的不是敌人,而是孙武,他几乎跳脚起来,想要怒斥小殇,却又怕一句话喊出去,泄漏得更彻底。
  不过,小殇的话确实也有效果,听见她这句话,左侧树林中缓缓走出三道人影,形貌年纪各自不同,既有稚龄小童,也有蓑衣老农,还有一名长相俊美的青年,只是涂了眼影,嘴唇更抹了胭脂,身上的薰香浓得呛人。
  三人形貌各异,眼神中却都有一股邪气,孙武一看就皱起眉头,更有种奇怪的直觉,好像这三个年纪、形貌没半点相近的怪人,是同胞三兄弟一样。
  小殇道:「嘿!是不是觉得他们像三兄弟啊?你的直觉一点都没错,这三个老东西平均年过六十,合称上魔三使,在魔门销声匿迹之前,是魔门内赫赫有名的人物,至於在外头…… 他们专干狗屁倒灶的鸟事,杀人如麻,听过他们名字的都被当场干掉,所以知道他们的人不太多。」
  孙武看见三个怪人,就知道他们俱是心狠手辣之辈,说他们杀人如麻倒是不意外,但这些人的情报,小殇又是怎麽知道的?
  「…… 逢年过节,送礼走动…… 谁不认识谁啊…… 」小殇白眼一翻,朝着对面挥手,「嘿!三个老东西,去年送错月饼被痛扁的糗事还记得吗?今年别再送伍仁口味给你们主子了,他现在不当好人,送错口味分分秒秒会没命的。」
  不管怎麽想,这都实在是一件大糗事,上魔三使登场的威风与诡异,被扫得荡然无存。尽管如此,他们所注视的却非小殇,而是刚才出手杀人的路飞扬,半晌过後,那名浑身土气的老农,似是三使之首,代表开了口。
  「可笑的小子!还妄想魔门的至尊之位,真是自以为是。」
  老农狞笑道:「别以为他在你身上耗费多年心血,你就能觊觎大位…… 本次我们出击之前,门主已特别表态,他对你们已经不感兴趣,又没耐心等你们自生自灭,就让我们扫垃圾一样把你们给扫了,哈哈哈哈……」
  笑声猖狂,听在孙武耳里,感觉相当复杂,自己一直想弄清楚老爹现在的想法,认为过去这些年的相处,所看到的东西不会全是虚假,但这些人说的话,无疑是重重掴了自己一巴掌,嘲笑自己的天真,如果他们都是老爹派来杀自己的,那麽老爹他……
  「哈哈哈哈~~~~」路飞扬大笑起来,一把搂过仍骑在香菱肩上的小殇,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魔门三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 你们听到了吗?他们刚刚说表态…… 哇哈哈哈,表态……这些傻鸟去逼他表态了……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孙武不了解路飞扬在笑什麽,香菱、袁晨锋却是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跟着便用同情的眼神望向上魔三使,上魔三使的脸色更是阵青阵白,变得极为难看,老农怒不可抑,伸手指向路飞扬,骂道:「少得意,陆……」
  话未完,惨叫声刺耳响起,打断了这句没说完的话,那名外表俊美的妖异青年身首异处,首级远远地飞了出去,无头的屍身慢慢倒下。孙武吃惊不小,他没看到是谁出手,只能从死状判断,是路飞扬下的狠手,连忙转头寻找路飞扬,却发现他改为搂着袁晨锋,很不怀好意地说话。
  「在马车上,我说过如果你说了那三个字,就没命了,那时你好像不太相信,现在你信了吧?」
  「…… 我…… 我从来也没有不信啊…… 」袁晨锋苦笑道:「我只有一事不明,为什麽话是那个老的说的,你却砍了这个年轻的头?」
  「这还用得着问吗?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男人化妆了,逮着机会就趁机下手了。」
  路飞扬恶声恶气道:「还有那个装嫩的老鬼,明明年纪比我还大,弄成一副小鬼样,只要有机会,也绝不放过。」
  「师…… 嗯,您这也未免霸道了,人家是练功练成那样的,又不是出於自愿或整形,他也不愿意弄成那样啊。」
  「呸!你不知道我一看见伪萝莉就想杀人吗?」
  「……他是男的。」
  路飞扬与袁晨锋一搭一唱,对面的上魔二使表情就越来越难看,想发作却又没有那样的实力,路飞扬的出现不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出击前所收到的情报也未提及此事,如今已是进退不得。
  「我告诉你们吧,那个人啊…… 这辈子只有他踢别人落火坑,从没有人能逼他做什麽事的,你们蠢到逼他表态,真以为他改当善男信女了吗?」
  路飞扬微微一笑,举起了手,缓缓握成拳头,骨节发出「喀喀」声响,青筋突露,威吓意味十足。
  「…… 发现了吗?其实你们才是被放弃的东西,是专门送过来被我们扫出去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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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集


【本卷简介】

    关关难过关关过,局局难胜局局胜。
    孙武你的福气也未免太大了吧!?在域外打打杀杀好几回,最后竟还有轮椅可坐!别人不是缺胳臂断腿,就是连命都没了!
    月牙关口,美人巧笑相迎,当初带著未知离去的人,现在却也带著疑问回来。
    魔门、同盟会、梁山泊以及万紫楼,彼此之间那一道道隐形交错的线,线与线所形成的结,谁……能找出最后的终点……



第一章 罗网密布.泥沼深陷
  堂堂上魔三使,当年确实曾经威风过,但如今……完全成了令人失望的存在,其实他们并非如此不堪,论个人武力,在魔门中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这些年潜伏于黑暗中,也从没搁下功夫,苦心修练,没有半分懈怠,正因如此,所以明明情报失误,跑出了一个不应在此的强敌,他们也敢现身出来,没有样衰地掉头就跑。
  不过,事态的演变完全超出他们预料,敌人实力远在预期之上,怎么也没料到,多年不见,这人的武功练到这等境界,随手就杀掉他们当中的一人,事前全无预兆,就连怎么出手都看不清楚,这点别说是情报中未曾提及,就是情报中白纸黑字写了,他们也难以相信,不信当年那个不怎么样的小子,今天能够拥有这样的实力。
  最后,上魔三使仅有一人全身而退,那个小童模样的魔使未能幸免,被路飞扬振臂一击,碎脑当场。
  「本来应该连你也宰掉,但这么一来,未免让你家门主太过称心如意,我又没收他的好处,为什么要替他把垃圾扫得那么干净?还是大家各扫门前雪吧。」
  路飞扬道:「这两个年轻小子,是中土未来的希望,我不许你们动他们,你回去传个话,如果还想要他们的命,就让天魔自己来,不然……一条杂鱼都回不去。」
  使者的责任就是传话,这点上魔三使尚算尽责,仅存的一个给路飞扬这么轰了回去,必然会把话完整带到,只是,这些话究竟有没有带到,路飞扬本身并不在意,这边也没有一个人关心。
  「路叔叔,你……」
  孙武迟疑问道:「你怎么杀了那么多人?」
  「怎么了?你以为我不会杀人吗?」
  路飞扬抓抓一头乱发,很懊恼似的道:「这个很伤脑筋啊,现在这世道,被认为是不会杀人的人总有很多麻烦……我怎么给你这种印象?看来后头还是该多找些祭品来宰。」
  孙武无言以对,他的第一感觉,觉得这是歪理,但稍想一想,又觉得这话有相当真实性,只不过要自己出言肯定,那是万万不能。
  「小武的问题我理解喔,草食动物怎么会忽然吃肉了呢?那当然是有个很正当的理由啊!」
  小殇骑在香菱的肩上,很同情似的拍拍路飞扬,道:「我们晓得的,再过没多久,你就要被人宰掉了,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你在被宰之前多宰别人,累积垫背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嘿,要说什么人之常情的话,等妳先有人性再说吧。」
  已经习惯小殇嘲弄的路飞扬,不以为忤,直接一句话糗回去,这时同盟会的大队人马已赶到,在袁晨锋的指挥下,开始清理现场。
  路飞扬哂道:「来得真是好,不愧是正道组织的典范,重要战斗永远来不及,每次都是来收尸和打扫的……早知道当初就不以革命为目的,直接成立清洁公司,现在早就称霸中土市场了。」
  孙武听着这些话,不以为意,只以为路飞扬又在开不合时宜的玩笑,但香菱却感到几分凄凉,特别是听完路飞扬的回忆后,她总觉得……这些话有几分认真,或许不是单纯的玩笑话。
  「不过,他真的很重视你们,本来他什么事都不管的,万事不关心,但发现你们两个出事,他马上就赶过来,脸色也变了,一出手就杀人震慑……」
  香菱本来想说,路飞扬对孙、袁两人重视得异乎寻常,但转念一想,以路飞扬现时的状况,如果被他看重,搞不好就是一堆麻烦责任与工作扔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孙武倒没想那么多,魔门使者所带来的讯息,让他整颗心乱成一团,偏偏又没法向别人求证,只能找小殇商量。
  「小殇,他们说的……」
  孙武面有难色,迟疑问道:「老爹他……很爱杀人吗?连收月饼不合口味也要杀人?」
  「那都是藉口啦,借题发挥而已,就算是平常没事,也要找点藉口杀点人,让底下人知道要把皮绷紧,上头老大很有威胁性,月饼送错口味要杀,送对了也要杀的,重点根本不在月饼,而且……你到底要问什么咧?」
  小殇插腰道:「如果你已经准备好要大义灭亲,那谁都可以告诉你,他杀过很多很多人,因为他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数也数不清了,以前是这样,以后也只会更多。」
  「呃,这个……」
  「如果你是想找个安慰自己的理由,我也可以告诉你,魔门的情况不是你所能想像,这是管理魔门的必须手法。」
  小殇道:「这世上有很多种人,有些人你用性命要胁,没有任何效果;有些人用性命要胁,会有效果;还有些人,你不用性命要胁就没效果……魔门之中很多这样的人,你和他们讲仁义道德,他们明天就踩在你的尸体上狂笑……」
  「这么说,老爹他也是逼不得已的?老爹他……」
  「他什么?是不是我说怎样就怎样?你自己没有脑子的吗?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我这种傻问题,我不是安慰剂,不是我和你解释几句,你的问题就没有了。」
  小殇敲了孙武的脑袋一下,道:「自己判断,自己找答案,他是不是老爹并不重要,你应该要明白的是,这个世道,你亲生老爹一样有可能要你性命。」
  香菱闻言,忍不住插嘴道:「这感想是源自妳亲身体验?」
  才刚说,头顶就挨了小殇一下,「坐骑别在这种时候插嘴,万一我情绪激动,直接撒尿,妳就有够过瘾了。」
  「……」
  这个威胁太过有力,香菱只有立刻闭嘴,但在个人立场上,她绝对支持小殇,孙武现在的心情是人之常情,可是以目前这情势而言,绝对危险,既然小殇愿意当坏人,负责提点,自己就不用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了……如果不尽快调整好心态,恐怕很难面对后头接着来的连场考验……特别是,刚刚这样一轮战斗,被痛宰的只是魔门一支,但潜伏在附近虎视眈眈的眼睛,那可不只一双。
  香菱的担忧,之后果然不幸成真,上魔三使被逐退后未再复返,可是一路跟随的各方人马,却莫名蠢动起来。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河洛剑派的人马,他们倒没有发动武力强袭,只是遣派使者,来询问孙武域外所发生的事,最重要的关键,自然还是虚河子的死亡真相,堂堂一派宗主离奇死于非命,连尸体都没能运回来,这是河洛剑派的奇耻大辱,更别说虚河子身亡之事,围绕着许多似真似假的丑闻……
  心眼宗主即是河洛掌门一事,即使在域外,也说不上广为人知,毕竟这种事对域外各部族而言,面上无光,很多人即使知道了也拒绝相信。至于在中土,由于情报延宕,中土又处于战争状态,兵荒马乱,对于域外的事所知有限,仅仅是虚河子身亡的这个消息传开了,至于死因、死法……连河洛剑派都分成两派,各有各的主张。
  一派公开的说法,是掌门人在域外旅游,暴病身亡;另一派则说长河真人是在域外遇刺身亡,两派为了各自的说法而争论不休,已在不周山上掀起多场流血冲突,但不论是哪一派,都难以面对一个质疑,那就是素来力主华夷之防的河洛剑派,为何掌门人会跑到域外去?
  当初袁晨锋曾向孙武分析,河洛剑派处理虚河子身亡一事,河洛剑派可能有两种处理方法,这个预测不幸命中,但连袁晨锋也没料到,河洛剑派居然分裂成两派,两种处理方法一起来,陷入激烈的内斗之中。
  孙武自域外归来,知道域外的最新情报,河洛剑派以此为名找上门来,请教孙掌门,这倒也算是合理,反倒孙武有些头痛,若把一切直言相告,似乎不太好意思,人死如灯灭,不管虚河子身前怎样为恶,毕竟已经身亡,虚江子似乎也不太愿意把他的恶行公告天下,希望能让弟弟从此安眠,不受打扰……问题是,自己和虚河子非亲非故,好像也没理由为他担这么大的干系……
  想来想去,孙武一时间脑筋打结,没想出该怎样决择,脑里犹豫不决,嘴上当然也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双方说话的气氛越来越怪异,一下没留神,对方居然拍起了桌子,怒斥孙武是明知却不言,蓄意隐瞒真相,包庇凶手。
  「我包庇凶手?这话从何说起?」
  孙武本想说虚河子完全咎由自取,当遭此报,哪来的凶手,不过心里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没把话说出口。
  香菱见孙武言拙,想要出来替他说上几句,但才刚要有所动作,就给路飞扬出手拦住,香菱不解其意,却觉得路飞扬看那些人的眼神古怪,好像在看一群死人似的。
  结果,袁晨锋站了出来,以同盟会的名义,力保孙武的清白。袁晨锋开口的分量岂同一般,他如今是同盟会大军的实质掌控者,未来又行情看涨,河洛剑派的代表纵使不愿,也只能暂且离去,表示改天再来。
  孙武皱眉道:「这些家伙在想什么啊?我不过是回答得慢了点,考虑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怎么他们反过来扣我的罪名?还说我包庇凶手?我真的包庇也就算了,但凶手就是虚河子自己啊,我有什么好包庇的?」
  袁晨锋道:「与那些没有关系,他们的眼神闪烁,我想他们都是知道事实的,就算不是百分百,也知道大概情况……」
  「知道还问我?存心找我麻烦?」
  「这次只怕你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来存心扣你罪名的,但……为何?」
  袁晨锋思索片刻,脸色陡然一变,急叫一声,「不好!」
  叫声出口,袁晨锋一下子冲出门口,孙武不知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妥,也想跟着冲出去,却给路飞扬拦下。
  「你不用去了,晨锋他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是空跑一趟而已,安全上还是没问题的。」
  路飞扬道:「反倒是你,明天开始就要多事了。」
  「呃?为什么?就因为刚才与河洛剑派的那些人不欢而散?他们言语不合,明天就要上门动拳脚吗?」
  孙武握了握拳头,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他们咄咄逼人,明天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我最近对六爻三绝又多了点心得。」
  「唷,真行啊,被小殇刺激了一下,现在开始像个男人,还会打得人满地找牙了?」
  路飞扬笑着拍了孙武一下,笑道:「既然如此,那恭喜你可以省点事,你想揍的那些人,现在应该死光了。」
  「什么?」
  孙武不明白路飞扬的意思,稍微愣了一下,袁晨锋已如旋风般地赶了回来,进门喘了口气,第一句话就是「我迟到一步,人全部被杀光了。」
  「什么?」
  这次不只是惊呼,孙武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补上一句,「为什么?」
  袁晨锋看了孙武一眼,歉然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域外所发生的事故,大伤河洛剑派元气,他们如今又分裂成两派,同门阋墙,照理说在这种情形下,应该多方拉拢外援,少树强敌,没理由主动上门来找你麻烦,还摆出这种态度,除非……他们的背后有人。」
  孙武想了一想,稍微明白袁晨锋的思路。为了赢得内斗,就必须结交强而有力的外援,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外援在承诺协助之余,肯定也会提出一些相互配合的要求,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因此才跑来自己这边生事的。
  生事就要把事情搞大,单单只是言语之争,没有多大意义,如果等过几天再上门动手,事情恐怕有变,所以最快见效的方法,就是找些人当弃子用,上门生事吵一次,出门就被干掉,这样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对外更可以渲染成什么大血案,震动天下。
  孙武听得都呆了,没想到就这么成了别人算计的目标,如果没有料错,甚至不用等到明天,现在江湖上就已经有流言开始传播,说自己残杀了这些河洛使者,包藏祸心之类的,搞不好还会挑起河洛剑派与慈航静殿的争端。
  「这……这下该怎么办?好像事情挺严重的……」
  孙武的问题,香菱没有直接回答,却把目光投向路飞扬,刚才她被路飞扬拦下时,还没想到他这么做的用意,不过袁晨锋一冲出去,她就立刻醒悟,只是不明白路飞扬既然一早识破,为什么不采取动作?
  「别担心啦,你如果只是一个江湖新人,背后又没人,那这件事确实挺麻烦的,可是今天你背后有慈航静殿与同盟会支持,要摆平这种流言,不过就是走走流程,没啥大不了。」
  路飞扬道:「我比较在意的问题,是藏在幕后的那只黑手,到底是哪一方的?魔门或是朝廷?考虑到河洛剑派的立场,多半是朝廷,杀人灭口又杀得那么快,背后应该是银劫在操盘吧?」
  孙武讶异道:「是银劫的阴谋?」
  「说不上阴谋啦,假如背后真的是银劫,这种程度只能算是小小恶作剧,用来试探反应,或者吃饱没事干整整你的,他若认真,事情可以办得更周密,滴水不漏,不会这样被我们一眼看穿。」
  路飞扬笑道:「我还觉得有点奇怪,他若要做得那么明显,怎么不干脆签字留名算了?」
  路飞扬的话才说完,袁晨锋就表情古怪地递上一张纸条,说是在命案现场发现的,孙武凑上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幕后黑手不是银劫」这八个字,登时一呆,「有没有搞错?写一句杀人者是银劫,就已经很让人怀疑了,为什么还特别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说得好。」
  路飞扬微笑道:「我百分百肯定这是银劫干的,杀人的是他手下。」
  袁晨锋提醒道:「路先生,留言者也可能是利用我们负负得正的心态,故意设计,我们不能肯定会否……」
  「可以,完全可以肯定。」
  路飞扬翻了一下白眼,冷笑道:「大家互相算计十几年,我认得他的字迹,还有……他专用墨水的特殊气味……」
  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好争论的了,像银劫这种从事地下工作的人,会连专用墨水都用出来,这不是什么大意疏漏,百分百就是刻意留名。
  路飞扬可以大剌剌地不把这当一回事,孙武和袁晨锋可不行,银劫这两字对他们而言,还是相当有分量,没法这么简单地无视,朝廷涉入河洛剑派内部斗争,更开始操控河洛剑派来骚扰这边,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站在同盟会的立场上,假若河洛剑派内部动荡不休,影响扩大,是会动摇同盟会内部的,这一着不可谓不厉害,但……银劫若真这么计画,又为何要来打草惊蛇?
  袁晨锋想不通这一点,孙武更是一头雾水,他们希望路飞扬能够提供点指引,但这个一直拿鼻孔朝天看的嚣张家伙,这时又把手一摊。
  路飞扬道:「我哪可能知道?你们是不是搞错角色了?我又不是脑子很好使的那种智者,问我还不是白问?」
  孙武奇道:「你也猜不出?那你刚才还一副先知的样子,什么话都要插进来,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咧。」
  「那个啊……」
  路飞扬面露尴尬之色,耸了耸肩,无奈道:「那是单纯的久病成良医,以前被整多了,类似的路数就清楚了。」
  这个答案实在很鸟,孙武、袁晨锋听了都后悔,早知就不问了。话虽如此,也没有理由坐以待毙,年长的前辈给不出具体策略,还一副彻底失败者的窘样,年轻组唯有设法自救,袁晨锋立即对外公开此事,将河洛使者造访的每个细节,全数公告天下,试图抢先一步,让天下人知道朝廷才是真正幕后黑手。
  这么做,绝对不是没有效果,因为情势发展正如路飞扬的预告,在袁晨锋发表公告的同时,各种谣言也传遍江湖,而且一开始就传得很夸张,说是慈航掌门孙武与同盟会合谋,为了彻底夺取对同盟会军中河洛子弟的控制权,将长河真人引至域外,阴谋杀害,还占有了他随身携带的河洛派至宝:河洛派遣使来问,结果孙武又下毒手,将使者群全部杀害。
  种种细节,绘声绘影,听起来无比真实,完全把孙武说成一个丧心病狂,冷血无情的凶手,包括他怎样残忍地暗算长河真人,长河真人有多仙风道骨,孙武手段就有多卑鄙凶残,一下放毒设陷阱,一下挟持三岁女童淫笑威胁,还从背后用如来神掌偷袭,终于令长河真人身亡。
  「……有、有没有搞错啊?这也传得太夸张了吧?」
  当这些流言入耳,孙武的表情扭曲成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解似虚河子那么凶狠的人,为什么人家对他的形容,就是慈眉善目、有道之士,而讲到自己便是满脸横肉,狰狞狂笑,这实在与真实状况差得太远,偏偏这种传言最易流传,人们信不信是不好说,但他们绝对喜欢说。
  幸好,袁晨锋所做的反制措施,也生出效果,比起这种江湖传闻,同盟会的大力澄清还比较有可信度,而慈航静殿的众高僧也出面否认,说这些传闻全是恶意中伤,肯定是有心人在幕后挑拨。一时间,江湖上出现多种声音,信者有之,不信者有之,半信半疑的也大有人在。
  河洛剑派很快又遣使过来,但这一次比较让人惊讶的,则是连朝廷都派出官员,前来探视,拜会袁晨锋与孙武,态度还非常和善,表示素来敬仰两位的侠名,外头所传的一切,肯定只是恶意传言,但若要说这事与朝廷有什么关系,那也是绝无可能,多半还是有心人的阴谋,陆云樵与天魔的决战在即,就算大家立场有别,朝廷对陆大侠也是非常敬重,绝不会搞出这等下作之事。
  说着这些话的朝廷官员,年纪都已七老八十,态度恳切,对这些话似乎深信不疑,但孙武和袁晨锋却连一个字都不信。只要脑子正常,就没可能相信这些鬼话,不到半个月前,同盟会与朝廷还打得头破血流,相互誓要把对方连根铲除,这样的深仇大恨,只不过因为暂时停战,就来说什么惺惺相惜,彼此敬重,这话真是谁听了都难以置信,偏偏说话的这几个白胡子大臣,说得字字发自肺腑,让袁晨锋非常佩服银劫挑人执行的眼光。
  不过,无论朝廷那边的动作如何,这个已经开始的乱局确实难以收拾,流言蜚语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中土,慧眼识破这是阴谋的人不少,看不出这一点而骚动的也大有人在,但真正麻烦的,则是那些明明看破阴谋,晓得孙武既没有暗算害人,手上更没有河图,却要继续装糊涂,藉此生事的人。
  河洛剑派本已分为两系,争夺权位,现在倒是目标一致,认为孙武与虚河子之死关系极深,只要能让他吐露真相,取回河图,就有大功于河洛剑派,能够在争夺掌门上更具资格。除此之外,居然也有人觊觎河图重宝,想要来抢、来盗,或是假藉主持公道为名,要逼孙武把东西交出来的。
  如此一搞,孙武只觉得打自己懂事至今,从来没有这么受到瞩目过,每天都有数拨客人造访,有一半机会变成武力冲突,一顿暴打,要不是慈航静殿与同盟会都立刻派来高手,镇住场面,情况还不晓得会恶化到什么地步。
  尽管如此,本来这边只是一个小小的车队,预备以最快速度赶往京城,现在各方堵截的、来访的、增援的,人群像潮水一样涌来,行程走走停停,两天之后,这车队已经变成庞然巨物,孙武看了都傻眼。
  假如只有那些来找麻烦的闲人,倒也罢了,但来增援保护的人,亦让袁晨锋伤透脑筋。慈航静殿唯恐孙武有失,派来高手率领僧兵队伍,预备就近保护;同盟会担心袁晨锋遇险,也派出精锐战力前来护卫,这两组人马无可厚非,赶来保护也是应有之理,但连朝廷都声称孙武身份特殊,不容有失,派出大队官兵,名义上是保护、开道,实际上……过万士兵一下子塞过来,在开道之前,已经把附近道路阻塞,当孙武、袁晨锋站在高处,往前方看去,只见四面八方,万头攒动不知这是车队赶路,还是一种变相的赶集。
  「袁兄,这个……是什么情形?」
  「我没什么可说的,这个……就是江湖吧。」
  「哦,江湖啊……人还真是多呢。」
  孙武没法解释自己胸中的那种荒唐感,事情都到这一步,自己当然顾不得谁的面子、谁的身后名,有什么该说的都全说了,事实上,早在河洛使者被杀的第三天,孙武就预感事情不妙,当着同盟会、河洛剑派的众人面前,把域外所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包括虚河子如何包藏祸心,化身心眼宗主,试图在域外建立霸权……除了虚江子的相关情形必须隐匿,其余的事情,他都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真是最错误的一个判断。
  之前香菱就曾私下劝谏,表示此法不可行,这些话绝对没有人会相信,孙武却认为不至于如此,坚持一试,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河洛剑派的耆宿、使者就大怒拍桌,痛斥他编织谎言,玷污长河真人与河洛剑派的名声,几个已经八九十岁的老道士,看上去似乎涵养甚好,养气功夫深湛,却二话不说就拔剑刺来,若非有金钟罩护体,孙武当场就要见血。
  中土与域外的民族仇恨之深,不是孙武这个并非生长于两地之一的人能够体会,河洛剑派素来与朝廷走得近,一直以来的立场,也是将域外部族视为仇敌、邪恶象征,凡是与域外沾边的东西,都是天地不容,现在听到孙武说什么虚河子化身心眼宗主,在域外进行野心侵略……这种话的刺激效果,和点燃一桶炸药没什么分别。
  孙武感到很懊恼,自己明明说的就是真话,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一群人不停地质疑一些自己压根没作过的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虚河子搞东搞西,把那么多河洛剑派的人手调去域外,成立域外势力,这么大的动静,河洛剑派里面有可能完全没察觉吗?那些人不是不信你,你说的话他们心里有数,问题是如果他们承认这些话,河洛剑派就可能打从根部开始崩解,所以哪怕是宰了你,他们也不容许你把这些话说下去。」
  路飞扬耸肩笑道:「你很走运,背后有一大堆各方势力给你靠,所以流言缠身,就当是闹绯闻,顶多就是烦一点,只要放宽心当看热闹,事情也就过去了,如果换作是别人,身上带着这个丑闻,不给整个江湖追杀到天边去,那就真的没天理了……」


第二章 后浪前涌.另辟蹊径
  同盟会高手、慈航静殿僧兵的赶到,加上大批官兵,形成了震慑作用,一时间敢来动手闹事的人确实少了,这让孙武松了口气,因为他发现,这些江湖人士之所以胆敢那样欺上门来,很大一部份理由,是他们觑准了自己的底线,晓得自己并非杀伐决断的人物,才敢如此大胆,如果自己能学路飞扬那样,出手就杀人立威,来挑衅的人起码要少一半。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自己确实也还不愿走路飞扬那条路,一来是自己不想学那一套,草菅人命;二来……自己怎么说也是慈航静殿掌门,要替慈航静殿设想,假如自己是同盟会主席,杀人很说得过去,但慈航静殿都是佛门僧侣,掌门人没事就砍得一堆人头飞天,说出去成何体统?基于这些理由,只得放弃这种「快捷省事」的办法。
  然而,人多与安全完全是两码子事,绝对不是成正比的关系,这么多人挤得都可以开市集了,就算表面上镇压下一切冲突,台面下的伏流汹涌是一点都不会少,别的不说,孙武就觉得那些官兵中,有些人很不老实,三更半夜总往这边靠近,名为巡逻保护,实则意图不明,经常与同盟会、慈航静殿的防卫人马发生摩擦,虽说马上就会出现官员来调停,让摩擦不至于升温走火,可是次数一多,仍是让孙武不胜其扰。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这是孙武最想要问的一个问题,他已烦恼多时,想不出来,而袁晨锋似乎也为此所苦。
  「……君子可欺之以方……」
  路飞扬淡淡地说着,在这一点上,看得出朝廷……或者说银劫的想法,银劫完全看出了孙武、袁晨锋的局限,只要待之以礼,不主动掀起战端,孙袁两人就不会也无法有过激反应,所以这连串骚扰虽然频繁,「尺度」却拿捏得很好,绝不主动启战,也不承担破坏两边停战约定的责任。
  「这一套只有对你们两个年轻小子才行得通,今天如果换作是天魔在这里,管你是试探还是骚扰,全部都杀光,银劫绝对不敢这样子搞……」
  「路叔叔,你要是有空,就帮忙想想办法,不要在那里扮先知了。」
  孙武道:「就算没有你在这边冷言冷语,我们也够烦的了,如果你只会在这边嘲笑我们,那还不如让我与袁兄和你再打一场,起码多点贡献。」
  「他不是在嘲笑你们啦,你们也不必对他的反应太敏感,他其实是嘲笑自己,假如他和你们不一样的话,直接冲出去把人杀光就行了,就是因为和你们一样束手无策,才在这边扮先知啊!」
  小殇坐在轮椅上,由香菱推出来,孙武看了大奇,「妳没事坐轮椅干什么?妳又没有伤残……」
  「没办法啊,本来是专程给你搞的,想说你就算不坐上半辈子,起码也坐个三五十年,谁知道你那么快就下来了,我不偶尔坐坐,不是浪费了?」
  小殇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距离决斗没几天了,他们这么搞东搞西,拖慢我们的步子,难道不想让我们去决斗了?这场决斗被阻止,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为啥要这样作?」
  这显然是小殇与香菱商量过的答案,路飞扬与袁晨锋露出深思的表情,半晌,路飞扬沉吟道:「混水好摸鱼,银劫把情况弄成这么乱,是想要作什么?」
  袁晨锋道:「这么来想的话,倒是可以整出一点线索来,朝廷弄乱局面,并不是要阻止决斗,而是拖慢我们到京城的时间,趁机……准备点什么,或是……调查什么?」
  「哦?」
  路飞扬摸摸下巴,「如果说准备的话,那倒是很好猜,这次皇宫要是不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预备好机关,那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若要说调查……他要查什么呢?」
  孙武看看左右,觉得自己如果一句话也不说,可能就要被归类在不会用脑的蠢蛋一族,从此被所有人耻笑,因此不管对与不对,想办法在此时插上话。
  「呃……我觉得……会不会是想要在战前,先藉此测试陆大侠与同盟会的实力?呃,好像不对,陆大侠又不在这里……」
  孙武想了想,努力自圆其说,「或许是这样,陆大侠行踪隐密,朝廷也追踪不到,所以拿我们下手,看看能不能引出陆大侠,这样……会不会比较有道理?」
  错有错着,孙武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大家的目光全都立刻望向路飞扬,他尴尬地咳了两声,正色道:「这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好像简单了点,银劫要真想探知这个,应该派更厉害的高手过来,就眼前这些小猫小狗,未免……但除此之外,银劫还会想查些什么?」
  话说到一半,路飞扬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瞥向小殇,目光如电,看得旁边的香菱都一阵心惊。
  袁晨锋奇道:「路先生,您有什么发现了吗?」
  「这个……唔……我大概发现银劫的目标了。」
  路飞扬的目光从小殇身上移开,面向袁晨锋,认真道:「在我们群里,身分如此神秘,长得又那么帅的,舍我其谁,银劫的目标肯定是我。」
  这个理由实在太没有说服力,孙武几乎翻了白眼,直接就呛声,「这也能算理由?如果要讲身份特殊的话,那……银劫的目标,岂不应该是我?我觉得我比路叔叔更够资格……香菱,妳的脸色为啥那么奇怪?难道妳觉得妳才是银劫的目标?妳也有什么特殊身分或身世?」
  再没有什么话比这更具威胁性了,香菱脸色一白,马上蹲下,躲到小殇的轮椅后头去,孙武觉得奇怪,望向袁晨锋,袁晨锋完全感受到孙武刚才的压力,点头道:「我、我想……如果要比身份特殊的话,说我是银劫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的。」
  「……袁兄,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不管如何,大家集合起来猜测敌人目的,这件事情看似完全失败,孙武颇为懊恼,却也觉得路飞扬可能发现了什么,只是不愿说出,他将这个想法与袁晨锋讨论,袁晨锋耸肩苦笑,同样答不上来。
  事实上,现在搞出这种局面,最头痛的固然是孙武、袁晨锋,其次受到波及的就是路飞扬。他与众人同行的理由,本来是搭乘便车,掩人耳目,可是现在这么多人都围过来,人多眼杂,他这个「同盟会创立元老」随时会给人认出来,为了活动方便,他便戴上一个面具,只要在人前活动,就是戴着面具到处跑。
  「你……你这一招太烂了,怎么和姗拉朵一个样啊?」
  孙武还记得,当初前往域外,姗拉朵与拓拔小月初见面,姗拉朵就搞了一个严严实实的面具,自称疤面大侠,不让拓拔小月看到自己的脸,当初这么作,是怕拓拔小月认出了亲生母亲,总算情有可原,路飞扬又有什么好躲的?
  「我……我当年出生入死,怎么说都是同盟会的名人,我怕给人认出来,惹来麻烦,这也合情合理啊。」
  「你怕惹麻烦?你整天对我和袁兄冷嘲热讽,说什么真男人就是要有战斗力,没事见树都还要踢三脚,你这样的人会怕什么麻烦?」
  「这个……这个……你管我,我武功高,怕被认出来会有一堆人要签名,好麻烦,这样行不行?」
  路飞扬这么说,孙武完全拿他没有办法,而事态演变也颇出意料,就在当天晚上,这边发生了大骚动,也不知是有人挑拨,或是单纯有人图谋不轨,十几名江湖人士试图潜入孙武的卧室,偷盗河图。就孙武来看,这种逻辑简直荒唐透顶,姑且不说河图是能够与人体融为一体,难以窃取的超级法宝,就算没有这种特殊性,自己得宝后也不见得就会把法宝贴身收藏吧?更别说随便放在房间里了。
  这些人想得都很简单,好像只要潜入目标卧房,就能找到法宝,完全没考虑河图会否真在房中?拿了河图之后又如何不受阻拦离去?这还没计算他们这伙人得宝后会否内鬨的问题,从感觉上来看,内鬨的机率有九成。
  就因为什么都没想,这个烂到根本没计画可言的行动,就理所当然地失败了,这群不自量力的贼人,连第一道防线都没能潜过,就给巡防的慈航僧兵逮着,袁晨锋事后调侃,横竖什么计画都不作,潜入完全多余,直接大摇大摆走过来闯关岂不更好?
  不过,这些毫无计画的蠢人,本身却在别人精密的计画当中,所以当他们与巡防的慈航僧兵动起手来,一直等着这一刻的人们也立刻发动,朝廷的军队整个开过来,说是要清查心怀不轨的份子,却与慈航僧兵发生冲突,双方动起手来,官兵一出手就是重手,装备重火力法宝的精锐部队,就像一把尖刀,直破慈航静殿僧兵的中心,后方的同盟会人马闻讯增援,而远近的江湖人物也被卷入,有的往外跑,有的却趁机与官兵一起往内抢进,官兵也特别开了一道口子,把这些闲杂人等放入,结果四帮人马混在一起,真正是打了个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孙武和袁晨锋早就被惊动,闻讯立刻赶去支持,这种情形的出现,早在他们预期之内,不过实际体验,还是有傻眼的感觉,四面八方都在混战,队伍也几乎被冲散,敌我难辨,稍不留神就一下冷剑冷拳打来。
  这种时候最有效的作法,就是让绝顶高手直接发动大招,保证有一下扫清全场的效果,可是敌我混杂,要在限制出手威力的大前提下,解决这个乱局,恐怕是神仙下凡也作不到。
  「孙兄弟。」
  袁晨锋将一名近身者打飞,喝道:「你我联手,我们先把同盟会和慈航静殿的人马从混战中集合、组织起来,集中力量,再来稳定局面。」
  「不,袁兄,这次我有主意。」
  混乱中,孙武面露兴奋之色,似乎对这一刻等待已久,「请出手帮我一把!等一下也别让自己人靠近。」
  袁晨锋出手一击,孙武飞身跃起,在他拳上借势一跳,飞身半空,落往人群最密集的位置。
  尽管出手助了一把,袁晨锋却不清楚孙武在想什么,但最近几天,孙武除了与路飞扬对练,也花了不少时间,偷偷躲在角落,似乎在修练什么厉害东西,大概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预备,应该很值得期待。
  只见孙武成为高空坠物,掉在混战最激烈、战斗人数最多的那一区,那边正打得天昏地暗,孙武掉了下去,犹如大石砸入海,一下子就给人潮吞没无踪,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这种令人心焦的情形很快便给打破,黑暗之中,一道耀眼夺目的金芒,无法阻挡地亮了起来。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成为光源是非常危险的事,这无疑是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的自然反应,手上兵器与猛招,一下子全往那边招呼过去。
  凶猛的攻势,哪怕在那里的是一座巨石、一块硬钢,都肯定给打成烂渣,但过百道攻击先后落下,却被一股巨大力量给反弹回来,有先有后,层次井然,最靠近金芒的那一圈人,登时哀鸿遍野,纷纷倒地,从外围看,少了一圈人的遮蔽,金芒倍显灿烂,隐隐约约,更可以见到孙武的身影。
  少年在金光之中,双掌合十,闭目运功,一身真气越来越凝练纯厚,体外所凝成的金钟气劲,有若实质,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攻击,没有半丝裂痕,更将所有袭来气劲全数反弹出去。
  在场慈航静殿的僧侣,就算自己没练金钟罩,也对这门神功有相当了解,看了孙武所展现的威能,都晓得其中所蕴含的高深造诣,无不心中惊愕。这位少年掌门的武功之强,慈航静殿阖寺僧众都曾亲眼目睹,知道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但此刻他合掌运劲,似乎同时发动金钟罩与如来神掌两大绝学,这修为大大超过了他离开中土前的程度。
  不仅如此,孙武运功的时候,气息不乱,金钟气劲流动稳定,似乎对力量操控自如,显示出的火侯更是难得,这不单单是慈航静殿的僧侣赞叹,就连袁晨锋、香菱都暗自佩服,晓得自己绝对作不到同样的事。
  只是,这个新尝试的招数,似乎在运作上有些瑕疵,孙武的金钟劲能挡千刀万刃,附近几圈敌人的攻击都伤他不到,但当他同时发动神掌,巨大的内力消耗,令他额头微微见汗,护体金钟劲的维持更现支绌,牢不可破的金钟劲,在四面八方的频繁攻击下,渐渐被撼动了。
  远远看见这一幕,香菱心中焦急,之前因为孙武的嘱咐,她猜测孙武可能要用些无视敌我的大范围杀着,不敢靠近,但此刻眼见意外横生,立刻想要飞身掠进阵中,帮孙武抵挡外围的攻击,但不远处的袁晨锋却像想到什么,猛地抬头,对着香菱叫道:「调虎离山!找路先生,此处交我!」
  香菱一听,登时醒悟过来。调虎离山,这是很简单的障眼计策,只是因为外头动静闹得太大,孙武又陷身其中,自己关心则乱,这才一时间没有想到,目前袁晨锋分身乏术,就算里头有什么变故,他也没法赶回去,而自己在他眼中虽然修为不强,不过总算是孙武身边的知情人,能够请路飞扬协助,足以稳定后方。
  一想到这点,香菱片刻不敢迟疑,全速赶回后方。调虎离山只是一个合理怀疑,没有谁敢肯定敌人真正意图,香菱想不出敌人调开己方主战力,是想趁机在后头搞什么?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路飞扬藏到哪里去了,但只要敌人没有出动绝顶高手或超级法宝,自己就算应付不了,总也应变得了。
  走了一个香菱,对这边的整体战局根本没影响,袁晨锋继续指挥属下战斗,而孙武花了几分钟蓄劲的强招,也在护身金钟劲崩溃之前完成,就看他口唇轻启,虽非大喝,释放出的音量却犹胜洪钟,灌注雄浑内劲,一字一声,修为稍弱的人被这声波一震,当场翻白眼晕死过去。
  内力修为讲究日积月累,正常情形下绝难一蹴而成,但孙武接引佛血舍利的能量,透过体内洛书转化,成为源源不绝的沛然内力,力量之强,当世除了寥寥几名绝顶高手外,已是无人能及,尤其是在这种混乱群战时,更大大占便宜。
  袁晨锋被这洪音一震,气血翻涌,脑中些许晕眩,他见识不凡,认出这是如来神掌中佛问迦蓝的变形施展,一声洪音之后,便是主力攻击,但以孙武现今实力,发一式神掌无需如此大费周章,更不用蓄劲几分钟时间,袁晨锋也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
  思索中,孙武已经发掌,一掌缓缓推出,速度比平常更慢得多,而且掌劲不似正常情形那样集中,推至中途,围绕在孙武周身的耀眼金芒,骤然爆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至音无声,而这爆开的金芒,分散化为千丝万缕,仿佛千万道飘散的金色羽毛,朝四方落下,方圆数百米内,全部被金羽笼罩。
  千万道金色羽毛,缤纷散落,在黑夜中璀璨耀目,是一幕瑰丽至无法想像的画面,撼动人心,但这满天金羽,也绝不是华而不实的单纯噱头,当金色羽毛落在身上,被碰着的人登时身上一麻,这股麻痹感从羽落处迅速传遍全身,紧跟着,全身连一点气力都发不出来,脚下一软,纷纷栽倒在地。
  一时之间,方圆数百米内,能站立的人寥寥无几,即使部份内力修为较高的,尚能够支持得住,却也是全身筋骨痠软,使不出劲,心中更是骇然。
  被这一式扫过,数百米方圆内,人群几乎都倒成一片,孙武的护体金芒虽然消失,但他一个人站在中央屹立不摇,自有一股巍峨如山岳的气势,比什么护身光芒都更具威慑力。
  「啪!啪!啪!」
  袁晨锋鼓起掌来,面上却是苦笑。他受孙武提醒在先,本身武功也高,虽然挨了几片光羽,但只是短暂麻痹一下,稍稍运气在体内走一圈,就尽复正常,这多少也归功于近日来与孙武交流频繁,熟悉彼此内功特性、部分运行路线,中招时得以减轻伤害。
  然而,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便宜了,孙武的金色光羽,对数百米范围内无差别攻击,敌我不分,那些蓄意生事的江湖人与官兵,固然被打倒在地,可是不少同盟会与慈航静殿的好手也一样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所幸袁晨锋在孙武提示后,拦阻己方人员靠近,还尽量让里头的同志出来,已大大减少了被波及的人数,否则现在可真是欲哭无泪。
  孙武稳稳站着,运气收势,一回过气,马上扬声说话,「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后头有什么人,今天都给我听好了,别以为我们不想杀人,就对付不了你们,办法都是人想的,就算不杀人,让你们活得很痛苦的办法,我们还是有很多的,别把人给看扁了。」
  这些话鼓足气劲说出,传入耳里,震得人耳内生疼,对于那些瘫倒在地上不能动的人而言,这个宣告等同是威吓,确实让很多人都开始后悔,觉得之前过于小看这位慈航掌门,以为他年纪轻轻,盛名之下难符其实,直到此刻被打倒地上,全身一丝真气都提不上来,动也动不了一下,才晓得这个少年确实不简单。
  袁晨锋听了这些话,不由一怔,细细咀嚼,特别有感触,知道孙武的这些话,全都是针对近日来所遇的窘困状况,这其中也包括路飞扬所扔下来的问题。这几天孙武一直找时间私下练功,看来就是在练这一手,如何压低猛招的威力,又在最短时间内大范围打倒敌人,这不仅是武技方面的修行,同时也是一个态度,宣示着如何在不杀生、不当坏人的情形下,把事情给办了。
  「孙兄弟,我真是佩服你啊。」
  袁晨锋鼓掌走近,后头自然有同盟会与慈航静殿的人员开始控制战场,救回倒在地上的同志,同时也驱赶、制服那些还勉强撑着,没有倒在地上的敌人。在远处还有许多江湖人、官兵,却都给孙武这一式震慑住,不敢贸然靠近,虽然没有后退,却也没有前进动作,乱局总算是被控制住了。
  「……听说朝廷也研制出类似的法宝,叫作落魂符。」
  袁晨锋道:「被这种法宝沾着,就是全身气力全失,真气也提不上来,哪怕是一流高手,如果连续沾上十几张,后果也是倒地不起,比较起来,可能比你的这招还厉害几分,你是从那边得到灵感的吗?」
  「呃!朝廷已经有类似的法宝了吗?」
  孙武遗憾道:「我还以为只有域外有咧,我在呼伦法王那边看过这种东西,就学着自己开发看看。」
  「那或许是上次技术交流的成果。落魂符伤人夺魄,中了落魂符的人,半天也无力起身,难以发劲,如果是被打中头部,更还会有个几小时浑浑噩噩,脑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几小时?」
  孙武闻言,一下子笑得嚣张起来,「我研创的这个技巧,掌劲入体之后,侵经锁脉,除非没有倒下,只要倒地,三个月内无法动用真气,肢体僵硬,连指头也动不了一下,才不是只有几个小时。」
  「三个月?」
  袁晨锋吓了一跳,这么长时间的锁脉手法,可真是闻所未闻,普通的点穴截脉,通常十二时辰之后就会自动解开,内力深厚者下手当然能加重效果,但截脉封穴,气血超过十二时辰不能流通,就会让血肉坏死,反而不是点穴,变成单纯的伤人肢体了,以孙武的性情,照说不会创造让人伤残的武技,这个技巧若能让人三个月不能运真气、不能动作,又不会导致伤残,那可真是了不起。
  「那当然,我这些天几乎连觉也没睡,就是在研创这一招,如果只能制住人几小时,那我的苦功岂不是白费了?」
  孙武道:「这一式是大范围清场用的,我还另外创了一式,短时间内密集出击,效果同样,专门用来冲锋开路的,肯定实用。」
  孙武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这两式看似没有实质杀伤力,不过三个月时间不能动,形同废人,这就不是没有威胁性了,敌人对上自己之前,肯定要想想,否则就算不死,后头也要瘫痪三个月,这代价不可谓不小。
  想到自己创作成功,孙武有几分得意,但袁晨锋的脸却一下子白掉,「呃……三个月……问题是你这一招敌我不分,那被你打中的那些同志,他们……」
  「这个我有想过,没关系,我可以替他们解开,花点时间推宫过血就成。」
  「……你刚才起码打倒了近百名自己人……」
  「这……我多花点时间,就只要多点时间就好,抱歉,真的抱歉。」
  说到己方同志被打倒,孙武就只能歉然赔罪了,换作是普通人,要为近百人推宫过血,解开束缚,所消耗的内力绝对不只是一点点,累也累个半死,孙武的这个方法绝对是烂方法,但目前……谁也没法挑毛病了。
  「对了,香菱和路叔叔到哪里去了?我们这边打得乒乒乓乓,他们怎么一直没出现?这么早就吃消夜了?」
  「路先生他……可能真的吃消夜去了,他一向神神秘秘,不出来也不奇怪,但香菱小姐……刚才我请她回去内堂察看,谨防敌人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你是说敌人搞出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开,在里头搞事?但……里面啥也没有,敌人引开我们是想干什么?他们该不会蠢到以为那里有河图可以偷吧?」
  孙武大惑不解,与袁晨锋对看一眼,都觉得后头宅内一片宁静,不像有什么敌人侵入,这个顾虑可能是杞人忧天了。
  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孙武与袁晨锋就听到一声尖叫,脸上变色,尽管声音很小,但……那是小殇的尖叫声。


第三章 调虎离山.山中有虎
  香菱接受袁晨锋委托,急急忙忙朝宅内赶去时,心里其实七上八下,不能肯定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众人今晚所栖身之处,这所宅第是同盟会产业,地方不算大,以前开过丝绸庄,作了一点小生意,这次是特别空出来,专供孙武等人经过使用,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建筑,说得明白一点,就算是给人整个轰了,也算不上什么损失,香菱一时想不出敌人目标会是什么。
  「该不会……是……」
  香菱最终想到了小殇,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想到,是因为一直以来,小殇在整个团体里都是最强势的角色,自己对她实是畏惧,虽说她自慈航静殿一战后,好像就不能使用高耗能的法宝,没有战力,但她身上的谜团太多,自己哪怕是在十足力量的最佳状态,也不敢说能把她怎么样。
  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不出去吃人就不错了,还用得着担心别人把她吃掉?
  不过,深想一层,香菱仍是觉得自己大意了,什么事情小心一些总是不错,所以她一冲回宅内,就先赶向小殇的房间,要先确保她的安全。
  这个判断果然正确,香菱高速掠近,还没到小殇房间,就察觉到里头气息不对,有高手在里面,实力相当强。有那么几秒钟,香菱以为是路飞扬在里面,因为附近有这种实力的也就他一个,但很快就晓得不对,房里的那个人,整个气场与路飞扬完全不合,是另有其人。
  刚确认这个事实,香菱已推开房门,冲了进去。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一下子没弄好,可能被屋里的高手瞬间杀掉,但香菱顾不得这些,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小殇的重要性非同小可,她是太多谜团的关系者,很多事情解谜都要靠她,更别说她与孙武的羁绊之深,若她有什么闪失,对孙武的影响无法估计。
  进到房内,见到一个不在预期之内的人物,香菱甚至有种全身血液直冲脑门的感觉,来人一身蓝衣,金属面具发着森森寒气,整个人的气质犹如一把锋锐剃刀,仿佛有他存在,周围的温度就疯狂下降。
  「银劫……」
  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敌人的大头目亲自前来,这可不是普通的调虎离山,银劫不是那种喜欢亲自出手的人,习惯地下工作的他,一向都是让手下执行命令,减少风险,还非常重视这个原则,如果不是绝对必要,他是不可能亲自出来办事的。
  这也就说明,外头那么大的动静,甚至连日来这一大串事,都是不相干的烟雾,银劫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但……为何要这样?他如果只是想要与小殇接触,何必搞这么大的事?只要弄场小火灾,调虎离山,把所有人引开便足够,需要搞到这样天下震动来当烟雾吗?
  香菱脑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太多的困惑,令她在这个不该恍神的时候,多愣了几秒,幸亏银劫没有对她出手,而小殇却是三人中第一个有反应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小殇大声尖叫,小小的身体,喊出来的声音大得让人难以置信,香菱觉得自己耳边像是几十个炸雷一起爆开,眼前为之一黑,就连银劫的身体都晃了晃,声音直传出去,响彻云霄。
  无法想像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能够喊出这么大声音来,但也多亏了这声尖叫,两方面的部署都被打乱,香菱一回过神来,立刻全神戒备,敌人实力在己之上,若是给他先发制人,又或者使什么偷袭手段,那可万劫不复。
  不过,整个情势还是完全控制在小殇手里,这样一声尖叫过后,小殇伸手往银劫一指,扔来一句让人傻眼的话。
  「他……这人变态的……他要强奸我!」
  不得不说,尽管小殇泪眼盈盈,死命抓着衣服的模样,楚楚可怜,非常逼真,但这实在是最没说服力的控诉,银劫就算再怎么急色,也没可能跑来这里猥亵小女孩。
  然而,银劫非常配合这个指控,听见小殇这样说,他眼神一变,竟是掉头就走,用最高速从香菱身边掠过,飙飞冲出房门,香菱想要追,但看看小殇,还是决定留下,省得又出了什么事,再说……小殇刚才那一下叫得这么大声,连屋子外头都能听见,孙武、袁晨锋那边如果已经稳定局面,绝对会闻声往回赶。
  香菱的这个判断完全正确,银劫飞掠出去,才刚离开屋子,就见到孙武、袁晨锋连袂赶回,他们两人见到银劫,也是大吃一惊,如果是武沧澜亲自出马到此,那虽然意外,却也还想得通,可是银劫跑来这里……又是为何?
  短暂震惊过后,两人很快清醒,不管银劫是来这里做什么,都没理由就这么放他走路,合两人之力,即使杀不了他,若能够创伤他,于此时都是大有助益,至于什么停战协议……已经完全没人放在心上了。
  两名新生代高手联手冲过去,杀着未出,已经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压力,银劫却视若无睹,原地站定,全身门户大开,毫不防御,像个恭顺的臣子一样,对着孙武弯腰一礼。
  「参见皇子殿下,臣下有言相告。」
  这一着比什么出手都管用,孙武、袁晨锋见对方先礼后兵,倒是不好动手,又听银劫表明有话要说,总得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便分左右双双站定,遥遥对着银劫,成夹击之势。
  两人都不是没有战斗经验的江湖新人,这一手应变攻守两宜,更默契十足,只不过碰上银劫这样的一流人物,仍是显得逊色,就在他们两个由冲势变成站定,停下出招,自身战意略微减弱的一瞬,银劫骤然出手,无视袁晨锋,一击直袭向孙武。
  银劫的偷袭,并不是太让孙武、袁晨锋意外,毕竟这种可能性他们也早就想过,敌方的人品又不值得信赖,偷袭没啥好奇怪。真正让他们同感诧异的,则是银劫的攻击目标,正常来说,最适合偷袭的首选目标,肯定是袁晨锋,孙武金钟罩的抗击力太强,罩门又是未知,偷袭他就像偷袭一只乌龟、一个铁桶,难度太高,可是银劫舍易取难,这就让人想不通其中道理了。
  而且,当银劫出手,孙袁两人的脸色不由得又是一变,银劫没有使用什么兵器或法宝,至少表面上看来,他没有操纵法宝的迹象,单纯空手出击,可是他的一指刺出,整个手掌迅速变色,血肉之躯仿佛被镀上一层白银,闪耀着银灰色的光泽,看来完全不似人体。
  这不是唬人的噱头,首当其冲的孙武,很清楚感受到那种异常的危险讯息,这古怪的一指,劲道看来不强,却肯定附加着别的属性攻击,可能是特别锋锐,也有可能蕴含剧毒,摆明是专门针对护身硬功的特殊武技,想要纯靠金钟罩来硬挡,后果相当危险。
  也就在此时,孙武确认了银劫眼中一直隐藏的坚决杀意,他不是单纯的出手袭击,这一击的目标就是要干掉自己,自己若不拼命,等一下就没命好拼了。
  由于错判情势,孙武失了先机,又被敌人抓准时间出手,回气尚且不及,更别说凝发神掌之类的猛招退敌,这一下险到极点,总算连日来的苦功显出成果,孙武不提运真气,直接释放体内的舍利邪能,自十指爆冲而出,拼着经脉受创,想要先以这股狂猛劲道退敌。
  哪知,这一手似乎也在银劫预料之内,爆冲释放的舍利邪能虽然强大,但这种未能集中运用的能量,对早已有备的银劫,并无法构成太大威胁,他硬受半招,伸出的白银手指凌空画了个十字,指上锋锐异常的劲道,切割空气,发出奇异声响,将孙武乱袭而来的指劲分割溃散,势如破竹地直刺过去。
  「住手!」
  袁晨锋见孙武遇险,没有半刻迟疑,立刻拔出腰间配剑,刺向银劫后心,希望能够逼他回防,解孙武的危,但银劫也像是下定决心,对背后的敌袭理也不理,眼中全无这位同盟会实质执掌者的存在,一心一意,就是攻向前头的孙武。
  危机逼出潜力,孙武一击无效,也晓得问题出在哪里,这时更来不及变招,眼看杀着逼近眼前,孙武意念无比集中,内息鼓荡,依照最近反覆练习的循环路径,先高度压缩,跟着便由十指再次激射喷出。
  第二次的指上发劲,释放出的能量不及刚刚,但气劲高度集中之下,整个威力相差不能以道里计,刺穿空气时的「嗤嗤」劲响,令银劫闻声色变,认出了这一记绝学。
  「五、五绝神剑?」
  认真来说,孙武发的这一式,未能成功激发属性,不能算真正的五绝神剑,但剑气已然成形,被他以强得异乎寻常的内力推动,又是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十指同发,乱射攻敌,威胁性之大,几近陆云樵亲自出手的一击,银劫错愕之余,晓得自己若不撤招回防,结果有九成就是同归于尽。
  这个代价太大,眼下大武王朝风雨飘摇,远远不是自己可以赴死的时候,银劫心中喟叹,选择撤招,白银之手纵横翻飞,把乱射逼来的五绝剑气全数挡架、卸开。
  银劫接招的过程中,孙武、袁晨锋都留意到,他一直都只使用化为银光异色的右手,左手则是紧紧贴在身边,动也不动一下,不知是没练成这技巧,还是有什么伤害未愈,没法使用,否则双手同使,威力肯定不只如此。
  孙武脱离险境,对于银劫的这一式奇招,心存忌惮,不敢轻试,翻身落地,拉远距离,却又不敢拉得太远,要随时支持袁晨锋,这时袁晨锋的一剑已到,凌厉剑光刺向银劫的背心,银劫冷哼一声,无惧长剑锐利,反手就是一撩。
  内家真气练到一定程度,便能以真气覆盖掌上,硬碰铁器而无伤,这是硬气功的原理之一,连袁晨锋都能做到,银劫自然更不在话下,袁晨锋不认为这一剑会有太大效果,只想试出银劫这式武技的威力,剑势由刺变砍,与敌人硬碰。
  两边对撞的瞬间,袁晨锋全神贯注,生怕看漏了什么细节,而白银之手亦像先前所展露的那样,是一种极为锋锐的气劲,精钢锻造的剑刃,触之即断,像碰着什么绝世神兵,但袁晨锋更发现这技巧的另一个特性。
  渗透!
  白银之手的气劲,与剑刃接触的刹那,在锋锐真气切开剑刃之前,一股异劲就如泄地水银,沾附剑刃,更沿着剑刃迅速蔓延,所过之处,都被覆盖上那种邪异的银色,仿佛涂抹了一层水银上去,不难想像,刚才孙武如果不是以剑气凌空退敌,而是用金钟罩硬拼拆招,现在的后果肯定严重。
  异劲蔓延的速度奇快,察觉后再要弃剑已然不及,幸亏袁晨锋一直以高度警戒心,紧紧盯着每一分微小变化,这一下便为敌所趁,他猛地发劲,半柄残剑连同掌中剑柄,一下子炸得粉碎,先阻止异劲蔓延,更化为一道无形剑气,攻射银劫。
  毁剑只能阻止异劲蔓延,要将之驱散,就只能发动强招,连消带打,反攻回去,袁晨锋对白银之手忌惮甚深,毁剑反击的这一手,已用上五绝神剑。水银属性偏寒,如果正面对攻,该用火属性的剑气,五绝神剑中不是没有火属性的阳极剑气,但袁晨锋心知自己内力修为难及银劫,怕阳极剑气被对方反克,索性疾走偏锋,奇招制敌。
  「滋啦!」
  耀眼紫光窜闪,袁晨锋无名指屈扣弹射,电流化剑,有若金蛇,将白银之手的余劲尽数驱散,反过来直袭银劫。
  银劫手臂一转、一圈,似要挡架,却出奇地用上了河洛剑派的卸劲手法,将紫电剑气一带,绕身而过,居然回射袁晨锋,后者一击出手,便飞快倒退,想要拉开距离,见到电剑回射,心知不妙,仓促间虽能鼓劲再发一剑,但蓄劲不足,肯定拼不过银劫反射回来的这一剑。
  换作是一般情形,挨一记自己的剑气,顶多就是受伤,不会危及性命,但这剑气经过银劫的手,很可能已夹带白银之手的异劲,这样挨上一下,会是什么结果就很难说了。
  袁晨锋不及闪避,明知不敌,也只有选择硬拼,这时左侧劲风骤起,雄浑掌劲击来,却是孙武发掌救援,一掌将袁晨锋硬生生击飞数米,避过了紫电剑气的回射。
  紫电剑气击空,打在地上,邪异的银色光芒迅速往周围扩散,延伸出近十米,沿途经过之处的花草昆虫,全都被银芒覆盖、吞噬,失去生命与动力,变成好似白银雕像一样的东西,动也不动一下,紧跟着,整个碎裂开来,仿佛冰块破碎,掉落地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如此狠辣的杀着,委实令人惊异,孙武与袁晨锋暗呼侥幸,庆幸开战以来的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果然没有做错,要不然给打中一下,现在即使不死,也要残肢断体。
  银劫眼神不善,尽管表情被遮住,但可以感觉出他的心情并不好,连续两下杀着都徒劳无功,孙袁两人的武功,比日前的情报更有长进,两人之间配合得默契十足,联手起来,机变百出,这才令自己连番出手都落空,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动手了。
  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搞刺杀,只是为了在皇城决战之前,先把那件事情的答案弄清楚,多余的战斗毫无意义,能免则免,不过……这两个年轻人的身分太过特殊,若能把他们两个除掉,甚至只干掉其中之一,都能对整体局势大有帮助,这个诱惑实在让人心动,自己才破例出手,既然一击不中,那就不该再继续下去……
  不愿增添不必要的风险,银劫预备结束战斗,脱身离去,他前来此地的事极为秘密,连武沧澜都不知道,事实上,之所以搞出那么大动静,很大程度是为了瞒过武沧澜,不让这位皇帝陛下察觉到自己背着他所做的事。考虑到这点,银劫已决定立即脱身,只是,他发现孙、袁两人忽然用非常奇怪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望来,这才醒悟不妙。
  「说走就走,当这里是廉价旅馆吗?听说打死魔王就会掉宝,如果在这里宰了你,不晓得会不会掉个超级法宝下来?青龙令你带在身上了吗?」
  银劫的背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与他背对背地站着,看架势似乎是不想占他便宜,但一股森寒的威迫气势,已将银劫完全笼罩,当然,假若这人一上来就偷袭,银劫这时绝不可能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能够做到这一步,这个人当然只会是路飞扬,他一现身,局势就完全由他掌握,银劫受他的气场所制,贸然动作,彼此气机牵引之下,立刻会招来雷霆一击,甚至是杀身之祸,只得站定不动,开口与久违旧识打个招呼。
  「你来了?你这时候才来,会不会晚了点?」
  「放屁!你这时候才说这话,又会不会糗了点?」
  路飞扬冷笑道:「你早就知道我在,还敢一个人过来,胆子不小,不过你一向不会和人比胆识,敢就这么闯过来,应该有什么底牌没现吧,现在亮出来看看,如果镇不住场面,那……我们就来验证看看,围殴中阶头目会掉宝贝的传闻,有多少真实性吧?」
  「……我武功不及你,和你硬拼自是有死无生,但你也不可能不付代价,算算这个伤你要养上多久,三个月?五个月?一年半载?如果我说,我豁出去一拼,能够伤得你在往后十年里,日日刻骨铭心,你信吗?这段时间……你若碰上强敌,这风险你准备承担了?」
  「哈,好笑,你想拿那场无聊的决斗来要胁我?我只是去看戏的,又不下场,有没有伤在身有啥差别?是你们害怕这场决斗不能举行,可不是我,说来应该是我拿来要胁你们才对。」
  「明人何必说暗话?以魔门的作风,决斗之日你不来或避战,魔门必定大举出动,屠杀无辜人士,或袭击同盟会各分舵,迫你出来面对,这些别人不知,你肯定心里有数,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此……你武功再高,受了内伤,还能面对天魔?甚至两大强者夹击?」
  「哈……」
  路飞扬笑了一声,「银劫就是银劫,这威胁确实有份量,但仍不足够让你今天活着离开,还有什么吗?」
  「拿一个身世秘密来换,如何?」
  「哦?你知道他的生父是谁了?」
  「……对你撒谎没多大意义,我只能确定,他的生父不是谁。」
  「真是放屁,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也能拿来交易?你当我是凯子一样在敲吗?」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谈判当然是完全破裂,背对背的两人,说话没有特别压低声音,但他们的气场相互牴触、对峙,地上飞沙走石,动静不小,孙武与袁晨锋只能断断续续听见一些,正感到困惑,一声炸响,地面翻掀,两人已经动上手了。
  银劫似乎没有带青龙令在身,即使有,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没有使用余裕,路飞扬人未转身,姿势不动,剑气已破空而至,银劫在气机牵制下,完全处于被动,别说取出法宝使用,连转身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要是直接这么挨上一剑,纵然不死,缺手缺脚的机会也在六成以上……
  「……你猜猜,她和我谈了什么合作?」
  命悬一线,银劫终于打出了最后的王牌。对方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即使扔出这句话,也不太可能扰其心神,让其攻势出现破绽,一切只能说是赌上一赌,死马当成活马医……
  剧烈的气劲对撞,尘沙漫天飞扬,视线不清,外围的孙武和袁晨锋都想往里头抢进,又怕那边状况不明,自己贸然闯进战圈,反而被敌人利用,碍手碍脚。
  就迟疑了这么一下,他们看到一道人影自沙尘中高速飞出,似是给轰击出来,还在空中拉出一条淡淡的血线,明显受创。
  「银劫!」
  孙武认出人来,这也是最合理的战果,银劫先机尽失,出手时几乎已是陷入绝境,这样子能够不败才有鬼,惨败是理所当然的收场,只不过……看来伤势也不是太重。
  朝廷与同盟会的停战合约,是彼此都心里有数的一纸空谈,能在这里干掉袁晨锋,绝对可以重创同盟会,反过来说,要是银劫在这里死了,对朝廷也是极大的损失,刚才只有袁晨锋与孙武两人,对上银劫风险极高,如今路飞扬现身,袁晨锋一心一意,就是想让银劫死在这里,一见银劫被轰出,立即尖啸为号,让外头的同盟会高手知晓此处有变,号令各方阻击,自己也追了上去。
  「袁兄,当心!」
  孙武很清楚银劫的价值,但他更在意风险,生怕鲁莽追击变成误中圈套,若因此出事,那就得不偿失。
  不过,孙武很快便注意到,路飞扬站在原地,没有拦下袁晨锋的打算,而银劫迅速消失的一瞥残影,则让孙武醒悟袁晨锋敢大胆追击的理由。银劫的右手满是鲜血,看来在短暂的对拼中,白银之手被破,他右手也给击伤,战斗力大幅锐减。
  白银之手,是非常难应付的偏门武技,但先天上的弱点,就是对上远距离攻击,偏偏路飞扬的攻击就是如此,这一下给完全克制,力量上更差距甚远,败得一点也不冤枉,能够保命离去已是万幸,虽然不是什么重伤,可要说还保有多少战斗力,这个实在让人存疑,难怪袁晨锋敢追上去。
  孙武慢了一步,要追已经迟了,尽管他不觉得路飞扬会受什么伤,但还是过去看看状况。
  「路叔叔,你刚才……好威啊!」
  一如之前所料,路飞扬身上什么伤也没有,完全看不出刚动过手的样子,就是表情有些古怪,好像在琢磨些什么。
  孙武看他这副表情,反倒紧张起来,问道:「路叔叔,有什么问题吗?银劫最后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不过,无论他说什么,反正不会是好话,你就全部当作没听见吧。」
  「哈,这句话倒是一点不错。」
  路飞扬笑了一笑,但这笑容却只停在面上,眼中浓浓忧色,望向宅内,仿佛里头有什么非常让他担忧的事。
  袁晨锋率众追击银劫,最后无功而返,这点连他自己都不感意外,一切不过是尽尽人事而已。这一晚的冲突,最后在没有造成太多死伤的情形下结束,但事后的收拾花了不少功夫,不但有大批瘫痪人士要抬走安置,孙武更花了许多时间与内力,将误伤的同盟会、慈航静殿高手给治疗复原,解去内力束缚。
  「唷,孙大善人,你很了不起嘛,治了那么多人,怎么不干脆把所有人都治了?」
  小殇在孙武肩上一拍,道:「这是所有好人的应尽责任啊。」
  「别讽刺我啦,现在我也学到了,当好人可以,烂好人就不行了,别人都要来杀我了,我还和他们手下留情,这得不到尊重,只会被人更看不起。」
  孙武握拳道:「以后凡是欺负上门的,全部先打出去再说,没有别的话好讲了。」
  这是孙武的衷心感言,近日来的连串事件,让他有了很多的感悟,包括同盟会所遭逢的困境,还有自身的局限,都令他不住反思,虽然不敢说已经找到正确的出路,但确实已在认真找寻新的路径,希望能够走出前人的失败经验。
  努力不是没有成果,这晚之后,再没有人过来骚扰,困扰孙武多日的那些苍蝇,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这固然是因为孙武的一掌奏功,所有来找麻烦的人不得不评估风险,省得自己也变成植物人,瘫痪三个月,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则是在背后操控的那只黑手不见了。
  整件事情的起源,就是朝廷在幕后操控,但自从银劫受伤逃逸后,隔天朝廷大军便调撤离开,一些混在江湖豪客队伍中的朝廷细作,也不声不响地消失,少了这些人推波助澜,事情当然就少得多。
  孙武与袁晨锋都注意到这一点,而从香菱的口中,他们也晓得银劫趁着外头动乱,潜入宅内与小殇接触,换句话说,银劫的主要目的就是小殇,他甚至把这件事看得比铲除袁晨锋还重要,这点实在令袁晨锋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因为不好开口,他没法与孙武讨论这件事。
  同样的困惑,孙武也有,在之后的旅程中,他反覆在想,银劫接触小殇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四章 无敌一败.十年如梦
  魔门总部的位置,一直是江湖上的一大谜团,当年魔门叱吒风云,整体势力如天上乌云般覆盖中土时,不晓得有多少人穷心竭力,想要把魔门的总部给挖出来,却始终未能如愿。
  与魔门总部的相关传闻,从来就没有断过,有的说在海外孤岛,也有的说是在一处宏伟的地下宫殿,其余像是什么深山老林,雪峰绝顶之类的,各种传说几乎到了荒诞离奇的地步,还有人信誓旦旦,说曾在大漠黄沙的海市蜃楼中,见到一座九十九层高的妖魔邪宫,周围阴魂飘飘,鬼哭神号,堪称世上至邪至凶之地,那也就是魔门的总部。
  这类的谣传,倍添魔门的神秘感,但听在魔门中人的耳里,就只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了。
  「我们是魔门,不是妖魔门,什么九十九层的妖宫魔殿?这种东西人类盖得出来吗?」
  感觉就是这么荒唐,其实魔门的总部没有那么荒诞离奇,尽管也强调保密与安全,但仍是很一般的建筑物,位于京师的闹区,外头开着绸缎庄作掩饰,看起来没有一分杀伐之气,更别说像是邪派组织的总部了。
  当初建立这座总部的魔门先人,理念相当简单,魔门是江湖上的邪派组织,却不是军事革命组织,总部设立的首要重点该是秘密性,一切尽量低调,否则一旦消息外泄,天下千门万派一起来攻,连朝廷都发兵围剿,那就算建设成铜墙铁壁,也挡不住天下正派的一再攻击,所以,魔门总部的建设重点,就是保密,还有一旦出事,能够迅速转移,绝不做无聊的硬拼与牺牲。
  这个理念,为魔门后人所继承,一代一代传了下去,很大一个程度上影响了魔门的中心宗旨。不过,那座流传久远,以绸缎庄作为掩饰的那座魔门总部,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天魔下令魔门进入蛰伏休眠状态的同时,一把火烧了总部,以示决心,那场大火烧掉了魔门的总部,更埋葬了里头几十名魔门高手,少了这批精英战力,魔门元气大伤,想不停止活动也不行了。
  因为进入休眠状态,所有业务全部停顿,总部也没有用处,大可一把火烧个干净,这是天魔任性而蛮横的命令,事实上,尽管休眠蛰伏,魔门还是有最低限度的业务要办,需要一个办事、统合情报与指令的所在,这使得在一段颇长的时间里,魔门总部被安设在一辆到处行走,难得固定位置的豪华大车上,那就是万紫楼楼主的专用座车「凤凰辇」。
  虽说是万紫楼之主的专用座车,可是凤凰夫人长年闭关修练,真正坐在车中巡走四方,处理大小公务的,其实是身为少主人的羽宝簪。从这点说来,魔门与同盟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羽宝簪和袁晨锋这两名少主,都是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给人强逼着赶鸭上架,被迫开始独当一面,训练处理各种事务,渐渐上手,还要同时修习文才武艺,虽说享受的资源众多,但承担的压力也不是普通大。
  只是,那辆到处行走、踪迹飘忽的凤凰辇,固然取代了魔门总部的功能,但在许多魔门中人的心里,所谓的魔门总部仍不是凤凰辇,而是一处更具精神象征意义的所在,漂浮在万尺高空,千云之上,与天同在的那座岛屿,这才是真正的魔门总部,能够踏上这座岛屿,并且久居其内,就是对个人实力的肯定,也是几生修来的莫大荣幸……当然,九成五以上的梁山泊住民,打死也不会认可这句话。
  凤凰辇作为临时总部,这个事实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过,随着天魔重出江湖,魔门的权力中心再度转移,凤凰夫人、羽宝簪交出了代管多年的魔门大权,凤凰辇也失去了往昔的意义。
  当结束蛰伏休眠的命令,传到各地的魔门干部手中,许多人都以为天魔必将重建本部,作为雄霸天下的根据地,哪知道这个期望完全落空,天魔随意挑了一间小客栈,让各地魔门干部轮流来见,还一反过去的行踪飘忽,完全待在那间小客栈里,对各处魔门分部下令指挥。
  魔门的新生代,对天魔了解有限,只知道这一位是绝对惹不起的人物,随着各部的尊长上司,匍匐在天魔脚下,表示忠诚;至于年纪较长的中老生代,他们也说不出天魔是否有什么变化、武功是强了还是弱了?反正十多年前,天魔还未蛰伏时,他在魔门中就无人能敌,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的高手少之又少,今天他复出,一样也是无人能敌,根本无从判断他武功是否进步了。
  没有人知道天魔在想些什么,但魔门中人的那些心思,却都瞒不过天魔的眼睛,对于他们的想法,天魔常常觉得好笑……
  魔门总部的存在理念,除了秘密、低调,还有另一个重要意义,就是绝对强大的自身实力。魔门不是善男信女的组织,身为魔门的领导人,要在各种挑战中屹立不摇,只有凭靠自身的绝对实力与智能,除了这两样,什么别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是虚妄,不可信赖。
  这个信念,同样也是血的经验,历代天魔无不笃信这原则,一生的心力都用在增强实力上,在这一点上,自己也是一样,从没有半分懈怠,并且成就远超前人……综观历代天魔,自己就算不是里头最强的一人,也绝对位于三甲之列,早在十多年前,自己便已傲视中土,除了完成阿鼻血劫最终段时的天妖,能够胜过自己……甚至能与自己比肩的人,应该是没有了,自己所选择的这条道路,这条贯彻一生信念的路,绝对是没错的…………既然如此,为何自己还会战败?为何……还会有那一败?
  「门主!朝廷已经撤军,袁晨锋等一干人,正全速朝京师赶来……」
  属下报告最新的情报,但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银劫既然已经现身,接触过他想接触的人,目的达成,所有的掩饰行动就不用继续,而就算之前武沧澜不知他的真实意图,得知他出现在那里后,也肯定想通前因后果,用来掩饰的烟雾动作失去意义,撤军、停止妨碍是一定的。
  至于银劫为什么要作这些事,为什么要抢在决战爆发前去接触那个人,这世上想得通的人不多,但天魔绝对是清楚的,这十余年来,花在这件玩具身上的心血,可比在孙武身上要多得太多……
  十多名魔门的高级干部,本身也都是雄霸一方势力的高手,现在却都用尴尬的表情,挤在一张小桌旁边,聆听着局势的最新变化。这间客栈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地方,这房间更不是上房,仅是一个普通的小客房,天魔本人霸着一张床,其他人只好围挤在那张唯一的小桌旁,一脸的无奈。
  以魔门的一贯作风,用一座小客栈来当临时总部,这也不是不可能,但那肯定是将整座客栈买下或杀光原本在内的所有人来强占,占领后,内内外外布满暗哨,内部可能还要大改装,绝不是这么随便挑家小客栈,定个小房间,就来当本部,连周围的其他房间都没有包下来,如果有人存心窃听,只要把耳朵贴在墙板上,哪怕是不会武功的人,都能够听清楚大概。
  这几天,大批魔门的高手,就在这小房间内进进出出,这不只是引人注目,店小二不停地用古怪、质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些频繁出入的怪人。魔门潜伏多年,各地的魔门干部多数都有表面身分作掩饰,虽然不是看起来都带着邪气,也有不少人外表和善、谈吐斯文,但终究不可能个个如此,过半成员仍是满脸横肉,身上有刺青,望之便知非是善类,换作是平时,被店小二用这种眼光看,随手一掌便将之宰掉,现在却只能强忍,生怕小不忍乱大谋,坏了魔门大计……虽然也没人知道那大计到底是什么。
  也不是没人请示过天魔,这种诡异的情况是否恰当,可是天魔的回答,却让他们哭笑不得。
  「挂个牌子在房门口,或是直接放在店门口,就写魔门总部四个字,就不会有人再来质疑什么了。」
  这句话,魔门的众高手不知道该当真,还是当作单纯的嘲弄听,而有了上魔三使的惨痛例子在先,已没有人敢再去向天魔要什么答案了。
  看到这些人的表情,天魔时常觉得有趣。这些人如此在乎「魔门总部」的规模与威仪,觉得一伙人塞在小客栈、小房间,就是没有威仪,但普天下又有什么,比得上大剌剌亮出魔门总部的招牌,却没人敢上门来,还要具有威仪的?魔门千载以来,只能存在暗影之中,不敢公开活动,无非是怕成为众矢之的,遭受围攻,假若能够光明正大,无惧一切,这不是魔门千载以来最威风的时候?
  实力才是一切的依归,拥有能够压倒所有敌人的强绝力量,什么霸气、威仪,都会自然伴随而来,除此之外,再大的排场、再显赫的威仪,都只不过是一戳即破的浮云幻象。辉煌豪华的建筑,或许能彰显神的荣光,却保障不了人世的变幻无常,把精力花在追逐这种事物上,和追着自己影子跑的愚行没有两样。
  能够被召集到这个小房间里的,全都不是普通人物,若非一方霸主,就是才干超卓之士,但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为什么他们就像睁眼瞎子一样看不见?盲点,真的就有那么大?
  这么奇怪的事,倒真是让人想不通,不过,比起这个……为何自己会开始想这些东西?过去,自己是不会花时间想这些无聊事的……
  天魔躺靠在床上,没有作声,似乎对于刚刚报告的这些情报没有兴趣,也不认为还需要作什么指示,良久,等不到进一步命令的众人,一起起身,像平常那样向床上的领导人行礼,沉默着退出了房间。
  就算从头至尾,魔门之主都只躺在床上,像是发呆一样不吭一声,却也绝不会有人当他是没威胁性的失智老人,这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们仍记得,当年随着魔门总部一起烧掉的几十具尸体,很大的一个层面,也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手建立当今魔门运作体系的人,正是眼前这位,他十多年前将魔门大权随手转给凤凰夫人,十余年后一声令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大权取回,有能力作出这些部署的人,不管怎样躺着扮僵尸,旁人都不该低估他的智能。
  能力超卓的人,其作风往往特立独行,这一点在邪派组织里绝对会被发扬光大,在场的魔门高手对于这类情形早已见怪不怪,即使是他们自己,平日在各自的势力中,也是飞扬跋扈,从不把旁人的眼光、感受当回事,绝对当得上特立独行四字,只不过没有眼前这位贯彻得如此彻底而已。
  房内再次寂静下来,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在意,只是认真思索一些自身的情绪问题。
  重掌魔门大权……这个说法不太正确,魔门大权自始至终,一直就在自己手上,只不过是从间接遥控,变回直接掌控而已,说起来应该不是那么陌生,但重新接手魔门诸般事务后,那股始终缠绕在胸中的烦闷与不快,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和这些人在一起,哪怕是命令他们、统驭他们,都让人非常烦躁,仿佛管理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猪……更明确一点的说法,这些「生物」……不是自己的同类。
  这种非我族类的违和感,以前倒也不是没有,但从未像这次一样,如此强烈、如此严重,这实在是非常奇怪的事……奇怪到让自己开始怀疑,身为魔门之主的意义是什么?
  过去,从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没觉得自己衰老,长年的艰苦修练,让肉体机能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而魔门的种种奇功秘法中,也不乏让人青春长驻,维持肉体活力的功法,虽说不可能永生不死,但以目前来看,即使再过三五十年,自己的身体仍能维持强健,犹胜少年,所以,真正变成一个衰弱无力的老人,应该还是非常遥远的事。
  那么,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不但有这些奇怪的感觉,就连感慨与回忆都变多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自己所选择的这条道路,对至高无上实力的追求,是不可能有错的,只要拥有强绝力量,便能轻易粉碎一切,掌握一切,而追求实力的方法,就是全心全意,舍弃所有别的诱惑、羁绊,一心专念于武道修行之上,行有余力时,顺手铲除那些将来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不稳因子,拉开与竞争者之间的距离,长久下来,人便能无敌,成为天下无双的存在。
  这个信念与作法,几十年来扫平了无数强敌,太阳王、赤城子、天妖、大痴和尚……这些人有的实力还在自己之上,曾一度是自己追赶的目标,最后终究被超越过去,成为倒落黄沙的历史尘埃……
  信念有实绩印证,便能更为稳固,多年来自己始终深信这是唯一的真理,要不是遭遇那次的失败,自己绝不会有半分怀疑。
  『……我们打个赌吧?』『赌什么?你赢了,我就让开路,放你去送死?』『赌诗词歌赋是浪费时间,既然都是魔门中人,就照弱肉强食的规矩解决,你我打上一场,如果你赢了,照你的规矩来,要杀要宰都随你便,但若我侥幸胜了……』『我就让路,让你去继续那送死的愚行?』『嘿,让我去送死,你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赌注如果只有这样,你占便宜占太大了,加一条吧,十招为限,我能胜过你,你与魔门从此退隐十年,不干涉中土事务。』『十招?你还很年轻啊,脑子已经不行了吗?』『我知道魔门之内,没有人能够接你十招,但我还是要说,今天我不但要打破这记录,更要在十招之内胜你,这是我西门朱玉一生最想赢的一仗,爹,你敢和儿子赌这一铺吗?』『……赌了。』那是西门朱玉一生中最想赢的战斗,却也是自己这辈子输得最离谱的一场战斗。自艺成以来,纵横天下,未尝一败,那次战败的冲击实在很大,尽管西门朱玉的胜利有些取巧,是他自身智略极限发挥的成果,但不可否认,他胜利了,胜得实实在在,令自己这个作父亲的哑口无言。
  西门朱玉赢了这一仗,扬长而去,却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这一点在彼此的意料之中,他收剑离去的那一刻,父子两人都晓得今生后会无期,这是他的选择,谁也拦阻不住。
  丧子之痛,比想像中要稍微重一点,魔门中人欲成大事,至亲亦可杀,连亲弟弟都灭在自己手里,丧子居然还会有痛,这点也实在颇出自己意外。然而,比起这份淡淡的悲伤,真正萦绕在心久久难去的,则是一个疑问。
  为什么……他能练到那么强?
  这世上的绝顶高手所在多有,两大圣宗的掌门、域外异族的领袖,都各自有惊人技艺,但这些强人自己从没放在心上,因为无论他们怎么强,自己都有信心去克服,最终他们也会败在自己的手上。
  然而,就只有那么一个例外,让自己嚐了败绩,不管他怎样取巧,也无论自己有多不服,败了就是败了,愿赌服输,这也让自己生出疑问。一直以来,自己深信脚下所走的路没有偏差,这样的修练,能够维持天下无敌的最强实力,但儿子走了别条路径,最后实力却超越自己,难道……他选择的那条路,比自己所深信的这条,更有效果?
  这个疑问沉淀在心里,缓缓发酵,最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条路,真的比较强吗?验证的唯一方法,就是实验,但自己可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亲自跳下去。
  最妥当的方法,当然是找一个人来实验,而且必须是一个尚未开始人生的孩子,所以,当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自己破例现身接见。
  『……这是与他有直接血缘的孩子,你有责任庇护他,给他一个安全的成长之地。』『唔……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吗?这话有意思,答应妳了!』一个巨大的计画,便在那时成形,为了要妥善实施,自己花费了极大心力,甚至连倾注魔门所有资源,秘密建造完成的楼兰空中要塞都拿来使用,这才完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良善之地,梁山泊。
  舞台建造完成后,接着就是要招募适合的演员,如果直接找一群「好人」来当演员,后头穿帮的机会应该小得多,无奈魔门之中要啥有啥,偏偏就是找不出一群好人来,采用洗脑技术又太过麻烦,最后只得将就,弄一群穷凶极恶的罪人来「改过向善」,反正,当好人或是当死人,二选其一,看他们整日战战兢兢的模样,也不失为漫长等待过程中的一种娱乐。
  演员与舞台都已齐备,接下来就是花十几年的时间,慢慢促成计画完成,若是可能,西门朱玉当年所走过的道路,将会再次得到验证,当最后的考验时刻来临,那场令自己一生遗憾的战斗,便会重现,两种人生道路的强与弱,就能分出高下……如果一切都能照计画进行的话。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是非常有道理的。就算有相同的血缘,相似的人生轨迹,也无法保证最后会走出一样的人生之路,这一点……别说是自己,就算是让天上神仙来作,也多半就是这个结果。
  早在孙武六七岁的时候,自己就晓得,整个计画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他有天分,也很努力,但与当初的西门朱玉完全不是一类人,或许,这和生长的环境关系很大,毕竟如果真要完全复制成长的轨迹,就不该让他在什么良善之地长大,西门朱玉可是在天底下最险恶狡诈的环境下,一路勾心斗角竞争出来的……不过,这是当初对那女人的承诺,换取她对魔门的技术支持,只要交易承诺仍在,当然也没有反口的理由,一切只能说是自己思虑不周。
  换作是以前,自己发现计画出错,不能照预期来实施,早就把孙武杀掉,重新开始别的方案,绝不浪费时间,但这次……自己发现计画出现失误时,居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也不错?为何会有这种心情?
  一心专念,这是一种境界,也是一个绝对的目标,有了方向,就贯彻执行,集中所有的精神与精力,绝不作一丝多余的事,既然计画出了差错,就应该立刻修正重来,非成即败,不是对就是错,哪有什么「也不错」?
  但自己确实就觉得,这样……也不错,而且至今仍没改变心意。
  如果是以前,这种作为就是消极怠惰,浪费自己的时间,事情也许不大,其意义却是莫大的罪恶,但如今……这样的变化说明了什么?是否扮好人扮得忘乎所以,扮到连自己也相信了?
  「人性……真是很复杂啊,稍一不慎,就沾染上瘾了,这种堕落可比麻药厉害得多。」
  一心专念,是完成目标的最快道路,但有时候放慢脚步,也有无心插柳的意外之喜。整个梁山泊计画是为了孙武,到了最后,这计画应该说是大失败,整个偏离本来目标,不过,却有两个意外收获……
  黄泉殇,这确实是个不请自来的惊喜,当初龙葵叛逃,银劫亲自率队追杀,一追一逃,自己为了给后生小辈添点生活乐趣,派人暗中阻挠银劫,令他的追杀屡屡无功,这只是单纯的捣乱行为,并没有打算凭此取得什么好处,想不到没过多久,龙葵就遣人把这女孩送来,托付给凤婕,说是要她偿还当年欠下的人生债务。
  『人生债务?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没有欠过她什么啊?』凤婕最初显得很吃惊,对这委托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当她从那小女孩手中接过书信,整个阅读过一遍后,阵青阵白的诡异脸色,委实让人印象深刻,而自己将信接过看完后,哈哈大笑,深深觉得世事无常,越是对本身能力自负的人,越是会栽出这种大跟斗。
  『哈哈哈,丫头,妳走运啦,爹爹妈妈不要妳,一点关系也没有,老爹收养妳,从今天开始,妳就跟着老爹啦。』自己依稀还记得,那丫头当时远远没有现在的城府,只是一个冷漠、拒绝打开心扉的女童,比起同龄的孩子早熟得多,但也就是一个孩子,没学会成人的深沉与计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会吃人的魔鬼一样……
  坦白说,她还真是没有看错!
  打开她紧闭的心扉,前前后后花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里头的每个脏器,都被一一摘下、取出,毕竟这么特殊的研究素材,千载难逢,如果不是因为要以保命为前提,凤婕又一再阻手阻脚,肯定在她到达梁山泊的当天晚上,就大卸开来,逐根拆散全身骨头,保存作素材,用不着花上几年的时间,才把这些应该一晚可以作完的程序,慢慢、慢慢地完成。
  比较令人意外的,就是这样子过了几年,小小丫头脸上的笑容多了,人也健谈了,又有礼貌又乖巧,完全不是刚到梁山泊时候,冷冰冰不理人的自闭样子,果然在善良又健康的环境下,孩子能够平安成长,连封闭的心扉都顺利打开……
  不过可能开关次数多了,后来就有点关不太上,类似接触不良之类的,导致气喘……这是小问题,可以忽略……
  黄泉殇,大武龙族数百年一遇的特殊血裔,之所以数百年一遇,是因为自有大武龙族至今,存在历史不过数百年,除了龙族第一代的初祖,这种超高纯度的纯血龙族就不曾再出现过,单纯以机率计算,只怕再过千年,才能再自然生出这样的异类。
  纯血血裔,这是指体内四灵之血的纯度,高达九十九点九九的特殊血裔,正常情形下,根本不可能生得出来,而这种极其稀有的血裔,在行动上受到很大限制,以龙族为例,纯血龙族必须生活在高空低氧的环境,在地面上活动太久,便会缩短寿命。
  天生受到特殊限制的生命体,当然会在别的方面有补偿,纯血龙族的天分、资质,也是绝对惊人,比寻常的龙族要优异许多,更有其他的异能,成长起来,绝对是恐怖的存在。
  那个丫头……最初的存在价值,只是作为一件玩具来使用,但随着她的成长,眼神渐渐变化,自己意外地察觉,或许……她比西门朱玉更像自己的继承人,这也是无心插柳的成果了。


第五章 舞林高手.河马战神
  如果说黄泉殇是个从玩具变成理想传人的意外收获,那么……那个自称路飞扬的小子,就是意外惊喜了。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对这小子很没有好感,他个性木讷、蠢笨,能力低微,武功不成,智略也不成,完全是个无能之人,能够在这样的江湖存活下来,真是奇事一件,若非西门朱玉一开始就挑选他为辅助对象,他早八辈子就没命了,哪还有可能成为什么正道领袖?
  同盟会的发展过程中,自己也曾默许魔门对他数度加害,倒不是刻意针对,只是出于对无能者的嫌恶,觉得如果他这样就被干掉,那也是死得活该,而这小子运道不错,在西门朱玉的护持与自身努力下,不但站稳了脚步,实力还越来越强,不过……也仅是如此而已,他还远远未成气候,更别说形成威胁。
  天妖死后,同盟会声势如日中天,击杀天妖让他骤然成了天下第一人,但事实真相如何,明眼人全都心里有数,而西门朱玉一死,再无人可以斡旋同盟会的内外冲突,长久以来被压下的所有问题全数爆开,同盟会在声势攀至顶峰的同时,也是分崩离析的开始,被西门朱玉以各种手段统合过来的人才,大量离散、出走,这对路飞扬而言,肯定是一个沉重打击。
  其实,路飞扬大可不用那么难受,他们所走的大方向并没有错,西门朱玉不是傻子,不管怎样使用小手段,大方向上头是不会搞错的,如若西门朱玉不死,战争再打个几年,战后再过个几年,就能够形成足够的凝聚力,把这些各怀异心的人真正聚合,齐心合力,届时,这股力量不但魔门难以对付,经过连横合纵之后,甚至有改朝换代的能力,真正完成西门朱玉的理想。……可惜,时间上的先天不利,让西门朱玉不能使用稳妥的手段来行事,而路飞扬并没有足够的能力与眼光,继承他所遗下的蓝图,终于令西门朱玉生前的努力,无数人奋斗牺牲的成果,付诸东流。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西门朱玉那种不切实际的理想,哪怕能够短暂成功,最终也是要完蛋的,人类历史上从不曾有过大同之治,就连比较近似的时代,都只是昙花一现,维持不了多久,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真正达成的事,他西门朱玉何德何能可以例外?
  比较意外的,倒是这个路飞扬。同盟会的旧有成员离散后,大受打击的他,本有一蹶不振的迹象,开始避世隐居,不管同盟会的俗务,却不晓得有了什么奇遇,武功突飞猛进,当他找到了前往梁山泊的方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周身所散发的沉稳气势,说明他已经脱胎换骨,真正变成一个不可小觑的威胁了。
  自己开始真正留心这个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仅仅因为他那一身突如其来的力量,更因为他的一言一行,都给着自己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与西门朱玉相似的感觉。
  说来确实可笑,以作风、理念来说,他与当初的西门朱玉完全是两个极端,只是因为西门朱玉和稀泥的本事好,从头混到尾,两人这才没有过早翻脸,但路飞扬肯定很不认同西门朱玉的作法,就算西门朱玉不死,他们最后也难免一战。
  可笑的是……这家伙遭受打击,性情大变,开始自我放逐后,谈吐作风却与他当年所反对的人越来越像。说刻意模仿,这个可能性很低,以他的个性,应该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多半……是无意识之下,自然而然演变的结果。
  路飞扬是个普通人,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甚至以一个普通人来说,他除了武功卓绝,其他方面也并不是那么出众。人的能力毕竟有其极限,碰到了问题,解决的方法无非就那么几种,能想出前无古人的绝妙新策,这种人千百年来也就只出了一两个,路飞扬肯定不是那种人,所以……当事情不得不处理,而他又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时,他开始发现,过去他认为不对、不该妥协的事,居然就是解决事情的最现实方法,他对西门朱玉的感觉一定很复杂。
  可以说是自暴自弃,也可能是因为什么别的理由,近几年他的作风与言谈,很有当年西门朱玉的感觉,伴随着那一身越来越高的武功,他在自己眼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西门朱玉已经不在了,特别培养的孙武也不可靠,但这一个与当年西门朱玉走在相似路上的路飞扬……是因为走上这条路,所以才变得那么强吗?似乎不是这样,这里头大有可玩味的地方,而要确认事实真相,唯一的方法就是实际出手试试看。
  因为这理由,所以自己甫出关,就直接约战他,为的不是什么权谋算计,只是单纯寻找这个已困惑了十多年的答案……至于别人会怎么想,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路飞扬……好个后生小子,既然都多给你十年了,你不会让老人家太失望吧?」
  无意义的感慨到此为止,自己之所以一直躺在这里,并不是简单在这里纳凉的,主要是在等一个消息,照理说,这消息起码三天前就该传来了,至今迟迟不见,是自己的估计有误?还是当前魔门的情报能力太让自己失望了呢?
  「门、门主!」
  急急忙忙推门闯进来的,是一名新上任的护法,职位在魔门中不算低,但他慌张的表情,让床上的老人开始怀疑,是否有降低他职位的必要,这么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实在很难相信这人日后才堪大用。
  不过,对于其他跟着这家伙进来的一串人来说,这个刚刚传来的消息,绝不是什么小事,相反的,这件事意义重大,甚至可能是魔门当前的一大危机。
  「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凤凰夫人在离开中土的途中,被人截住,双方私下密谈许久,截住她的……是三美神之一的凤婕。」
  天魔休眠蛰伏的期间,魔门势力休整化为万紫楼,由凤凰夫人负责打理。尽管是代理掌门的身分,但魔门中的高手、宿将,对她并不怎么服气,觉得她出身低微,又是域外人士,要由这样的人来领导魔门,怎能服众?只不过她身后有天魔撑腰,所有不服的人,一早就给消灭得干干净净,所以也没人会出来反抗。
  凤凰夫人也知道自身的处境尴尬,所以行事低调,避免与魔门的旧人发生冲突,在羽宝簪成长到能够独立理事后,她更把所有事务移交给羽宝簪打理,学起陆云樵、虚河子那样长年闭关,所不同的是,陆云樵的闭关是自我放逐,虚河子是跑到域外搞阴谋,而她……则是拼命修练,强化自身实力,用来建立信心,还有消除心中的不安全感。
  即使实力成长到足以位列一皇三宗之一,魔门中人也没有因此就比较看得起这位代理掌门,凤凰夫人更从不敢安下心来,日夜苦练不辍,比较奇怪的是,不管实力怎么强,凤凰夫人始终都小心翼翼,从不曾表露出野心,也从没试图培养自己的势力班底,藉此来篡夺魔门大权,在这一点上,有人认为她知本分,不踰矩,却也有许多人认为她只是隐藏得深,野心不露而已,毕竟……魔门中人以己度人,能坐上魔门至尊之位,掌握过大权,怎么可能不生出长期占有的野心?
  天魔复出后,凤凰夫人没有试图抵抗,反而像如释重负,以最快速度把大权移交后,收拾好东西,只身离开万紫楼,据说是朝着域外而去。凤凰夫人走得如此干脆,让很多长期以来都认为她心存不轨的人为之傻眼,但还是有不少人坚持认为,她这是以退为进,肯定在暗中部署什么,伺机反扑,所以,当凤凰夫人与人私下密会,对方还是凤婕这样的特殊人物,这就让他们绷紧了神经,最理所当然的联想,就是凤凰夫人终于露馅,要取得外援,夺回魔门大权。
  对于这些担忧,天魔倒是觉得挺有娱乐性,「……你们……见过凤婕吗?」
  「没……没有……」
  「你们知道凤婕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这个多少知道一些,凤婕当年号称中土第一美人,体型高瘦纤细,美若天仙。」
  「哦?这么说,你们没有一个人最近看过她?」
  房内的魔门众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大概的印象就是这样,他们之中有人当年见过凤婕,深深惊艳,尽管十余年不见,但那样的美人,照理说不会那么容易就身材变形,变老变丑,应该还保持着当年的艳色。
  「你们没人知道凤婕长什么样?那怎么知道去找她的是凤婕?」
  「探子回报,凤婕找上去的时候,直接自报姓名,所以……」
  「探子回报?呜呜呜,一个婆娘要回老家,你们还派了人一路跟踪尾行?我们是魔门,不是色魔们啊,你们这样子搞,将来老夫这门主怎么有脸见人啊?呜呜呜呜……老夫都一把年纪了……」
  老人露出了像要哭泣一样的表情,在场众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根据以往经验,当他躺在那里扮老人痴呆的时候,尽管气氛肃杀,但大体上还算安全,可是现在这种一下哭脸,一下大笑的状态,那就非常危险,弄得不好,随时都要出人命。
  「不过,既然她们都接触了,将来肯定是要不利于我魔门,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不成,为了把危险因子早早排除,先发制人是绝对必要的,现在就定案,在皇城决战之前,要先把这两个婆娘给铲除。」
  天魔的这个决定,正合在座许多人的心意,他们频频点头,却又随即摇起头来,因为这两个女人都不好对付。凤婕是三美神之一,更是当代机关学、机械学的大师,相关方面的能力她若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一身稀奇古怪的法宝层出不穷,实在不是好对付的。
  凤婕尽管不好处理,但终究只是个法宝开发师,战力有限,而凤凰夫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武者,足以与当世绝顶高手并立的实力,不是用嘴巴吹出来的,当年为了让她迅速上位并坐稳,魔门可以说倾注了所有资源,什么珍藏多年的灵丹妙药与法宝,全都不要钱似的用在她身上,这些年来她闭关勤修苦练,把那些东西全数「消化吸收」,实力再非当年可比,要收拾她……谈何容易?
  想到其中的困难之处,众人的目光转向,瞥往天魔,觉得除非是他亲自出手,否则想要用少少伤亡,把这两个目标或擒或杀,实在相当为难。
  「大家的眼神……为何如此奇怪?老夫明白了,为了降低伤亡,这件事必须老夫亲自出手,唉,身为魔门之主,确是责无旁贷,若非当年老夫意气用事,自毁长城,大伤我魔门元气,今日何致本门人才凋零?又哪会被这两个婆娘给难住?」
  这番慨叹,真是说到每个人心眼里了,尤其是最后那一段,所有人平日嘴上不敢说,背后与心里却都是这样认为,难得听到老家伙自承己过,所有人心里无不称是,一些脑筋比较转不过来的,甚至还不自觉地猛点头。
  「这两个外族婆娘实力不俗,更熟知我方内情,如果用普通的方法去围杀,伤亡状况难料,确实得要老夫亲自出手,但纵是老夫亲征,除掉她们肯定要花相当代价,若她们打定主意同归于尽,老夫还得受点伤,这些大家肯定心里有数,皇城决战在即,一个带伤的天魔对上天下无敌陆云樵,再加一个暗中出手的武沧澜……啧啧,顺利的话,这就是一箭三鵰,甚至一箭五鵰的妙计啊!」
  在座众人原本连连点头,听到后半截,个个表情扭曲,背冒冷汗,更糟糕的是,他们之中确实有部分人是这样想,还有部分人是听到这里才被点醒,发觉这样确有驱虎吞狼、借刀杀人的妙效,但天魔既已抢先喊破,只怕……
  幸好,老头子对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恍若未觉,自顾自地道:「不过,那两个婆娘的价值很大,直接杀掉太可惜了,必须要先严刑拷打,逼出她们所知晓的一切,然后嘛……嘿嘿……」
  老人干笑了两声,笑声中满是淫邪意味,魔门不是吃素的宗教组织,对这两声干笑所代表的意思,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凤凰夫人能生下羽宝簪这样的女儿,本身自非庸脂俗粉,凤婕更是当年艳冠群芳的第一美人,魔门中的高手哪个不觊觎?只不过没本事沾惹而已,现在听到有机会能为所欲为,任谁都是心头火热,频频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将人擒到手。
  「把两个婆娘擒回后,老夫先来享受,玩得差不多之后,就交给你们轮流使用,总之,只要忠于本门,在座的大家人人有分,绝不落空!到时候千万别争风吃醋,伤了我魔门的和气啊,哈哈哈,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好!好啊!」
  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在场的魔门高手群起鼓噪,心情激动之下,连坐都坐不住,站起来挥动手臂,气氛热络得像是在开庆功宴,全没发现炒起气氛的老人静静坐在椅上,沉默地望向众人。
  「……大伙都觉得很过瘾?」
  「过瘾!太过瘾了!」
  「一箭五鵰非常过瘾?」
  「当然了……呃,不,不是……」
  答得太快,现在才发现自己愉快地跳进了陷阱,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大汉,刚才喊得最是忘形,这时给老人一把抓住,老人一面摸着下巴,一面对着他微笑。
  「不是?但你刚刚喊得很过瘾啊。」
  「那……那是……那是为了……那不是为了一箭五鵰啊!」
  「真的不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可别对老人家说谎啊。」
  所接触到的这双眼神,深邃得有若古潭,双瞳中的黑色,远比一般的眼瞳要深得多,还似乎在往外扩散,将整个眼睛都染成墨色,对着这双眼睛,只要是个人都会觉得恐怖,浑身发寒。
  在场的人都不是无名小卒,知道在魔门中有一种名为血烙的特异功法,其原理不明,据说异常难练,但练成之后,可以将真气注入目标体内,只要目标人物撒谎,真气就会从内部引爆,让人粉身碎骨,最是厉害不过。魔门传承千载,练成这技巧的不超过五人,很不巧……本代天魔就是其中之一。
  听说在梁山泊上,经常有不幸牺牲者为此炸开,眼前的情况也让人人自危,特别是那个给老头子逮着,面对面问话的汉子,虽然他现在还能呼吸,还能紧张得满头大汗,但在众人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我不……不……其实我……」
  「想清楚再回答,答错了的后果……哼哼!」
  老人邪笑了两声,笑声中满是淫邪之意,在场众人无不一愣,刀疤汉子的脸色更一下变得惨白,老人这才轻咳一声,补充道:「抱歉,笑错了,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从头来过,大家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我说你……」
  说话中,老人一掌拍在刀疤汉子的肩上,掌上不含内劲,只是随意一拍,但刀疤汉子却两眼翻白,一下子晕死过去,从椅子上翻身倒地。这人平常在自己地盘上,也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人物,此刻却落得如此丑态,看起来实在丢脸,但却没人敢多说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变成下一号牺牲者。
  「唉,怎么心理素质那么低?如此不禁吓,说个两句就晕过去了,换作以前在梁山泊,像你这样就死定啦……」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多少的杀意,笑道:「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没用,我都不晓得等一下你们怎么去打那只怪兽?」
  「怪、怪兽?」
  天魔的话,让在场众人心生不安,猜不透所谓的怪兽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到底是个正常世界,虽然也有少数异兽,但对于一众习武多年的高手,威胁不大,看天魔说得如此慎重其事,莫非……真的有怪兽?
  「门、门主……你所谓的怪兽,是指……」
  「唔,不太好比喻,勉强要说的话,应该是犀牛的变种吧。」
  「犀……犀牛……」
  「说犀牛又有些不妥,从吨位来看,说是河马会比较贴切。」
  「河、河马?」
  「差不多就是河马了,但不能掉以轻心,你们可以稍微发挥一下想像力,想像成……一头穿戴重型盔甲,额顶犀牛角,力大无穷,还会扮成暴龙来横扫千军的河马!这样就差不多了。」
  「……那是什么怪物啊?」
  诡异的一句话,听得所有人都心惊肉跳,有人待要再问,一股莫名波动却在此时直传而来。
  这股波动,很奇特……最初众人没什么深刻感觉,就是觉得脚下的楼板轻轻晃了一晃,但这晃动连绵不绝,波动振幅越来越大,最后整个房间,甚至整间客栈都在晃动,木板嘎嘎作响,店内的其他住客、伙计,惊惶失措,大声嚎叫,像是碰上什么很可怕的天灾一样。
  所有人一开始都以为是碰到地震,对于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他们,地震没什么了不起,但眼前的状况却越来越奇怪,不但震动幅度有增无减,房内的每件事物,无论木桌木凳还是木板床,全都以本身为中心,发生大小不一的奇怪震动,仿佛有无数个涟漪震波,同在这间客栈内发生,而最反常的一点,则是这些魔门高手,不约而同地感到体内气血翻涌,烦恶欲呕,仿佛全身真气失去控制,这种类似走火入魔的异常现象,让他们想到了一个传说中的超级法宝。
  「大地神戟?」
  域外不久前发生的连场激战,在中土知道的人不多,不过魔门占了便宜,高阶干部都收到了一份详细战报,让他们开开眼界,其中关于大地神戟的部分,确实令他们心惊胆颤,虽说大地神戟是一件号称绝对打不死人的佛心神兵,但考虑到重伤之后,伤重而亡的情况,那可不是没威胁性,更别说敌人不是傻瓜,只要趁伤下手,不死也死定了。
  只要想到这件超级法宝在域外造成的破坏,众人纷纷为之色变,记录中曾说明,大地震波打不着离地的目标,所以最佳策略莫过于跃起躲避,因此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一样,就是离地跃起。
  有起故有落,跳了上去总难免要落下,而大地震波仍持续作用,为了避免伤害,就只好再次跃起,以策安全,结果,小小房间之内,一众魔门高手不停地跳起、落下,此起彼落,成了一幕非常奇特的画面,整个房间里头,就只剩天魔一人站在原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上窜下跳的众人。
  「……好厉害的一只河马。」
  天魔斜睨了众人一眼,道:「我给你们神戟的资料,不是为了让你们来这里开舞会的。」
  大地神戟的奥秘,老人自是心中有数,大地震波打不着离开地面的物体,但除非像羽宝簪、凤凰夫人那样,练成特殊功法,可以长时间浮空翱翔,普通人随便跃起又落下,倒楣的话等于被大地震波连伤两次,本来不死都死了,像这种上窜下跳的愚蠢方法,如果是碰上真正的大地神戟,这一下已经全灭了。
  「女人确实不可小看啊,背后搞手脚,居然连大地神戟都仿制出来了,神之名还真不是乱叫的……」
  天魔曾经使用过大地神戟,对神戟的运作特色知之甚详,最开始感受到那股波动时,便查觉有异,真正的大地震波,威力无俦,怎会只有如此而已?如果真是大地震波,这群傻瓜早在第一时间便给创伤,全身骨头就算没碎一半,至少也要趴在地上猛吐血,哪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跳上跳下,干脆开舞会算了。
  况且,大地神戟在战后落入虚江子之手,虚江子不惜大耗内力,将之封印秘藏,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又被取出,带到中土?
  之前还觉得有些奇怪,梁山泊坠毁后,凤婕一路追到中土,没追上自己,而皇城之战在即,以凤婕个性,必然会试图阻止,她找上凤凰夫人,便是为了查出自己的下落,抢赶过来。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凤凰夫人的个性,那个女人尽管拥有了绝顶高手的实力,心态上却仍与当年一样,只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过点平安的日子,丝毫没有野心,也不想卷入江湖斗争,或许是当年楼兰灭族之事,给她太过强烈的打击了,总之,与魔门中大部分人的揣测相反,这女人是不可能搞什么野心夺权的,一般情形下,她也不会泄漏魔门内情,但凤婕身分特殊,由她去问,凤凰夫人肯定开口,凤婕追踪过来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凤婕又凭什么来这边搅事呢?
  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诱之以利……成功的可能性都不高,这点凤婕应该很清楚,既然清楚,她没理由蠢得猛作多余的事,那么,她恃之「说服成功」的筹码是什么?这点自己几天来一直感到好奇……
  这个答案现在终于揭晓,三美神不愧是影响当年战局走向的天才人物,超级法宝应该是不可能被仿制的,就连龙葵都曾亲口向自己确认,即使经过多年研究,传自始祖之人的超级法宝,仍有太多谜团未解,更别说仿制量产了。
  看来,龙葵没研究出来的东西,凤婕另辟蹊径,已经不声不响地进行到实用阶段了,天才果然是一种贵重的资产,一个天才的女人更是不好得罪,不过,无论三美神有多杰出,这里始终是魔门的地盘,如果让她继续威风下去,魔门颜面何存?以后在人们的印象里,就当真只是一群爱跳舞的色魔们了。
  老人没作什么动作,但一股暗劲自脚下传出,恍若激起涟漪,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所过之处,大地震波全数被抵销、中和,化为无形。这一手,正是虚谷子提示孙武的波动之法,劲分阴阳,用震波抵销震波,道理简单,可除非内功修为无比深厚,或是身具特殊技能之人,否则就算知道原理也使不出来。
  撼动整间客栈的大地震波,迅速平复下来,显示了老人的绝世修为,魔门众人也回复冷静,晓得在刚刚的短暂数秒内,出了大丑,什么脸都丢光了,正想开口有所表示,一下轰然炸响,震撼着所有人的听觉。
  炸响之声,伴随着巨大的爆破力,一下轰破了半间客栈,威力惊人,幸好实质伤害不大,毕竟之前客栈摇晃成那样,大多数人以为是地震,早就跑出去了,哪还会傻傻待在屋里头?也就只剩下这群跳舞的色魔们了。


第六章 天外飞碟.发在意先
  半间客栈被一击轰开,这不是单纯凭个人武力能做到的,至少,除了自己,天魔还真想不起来,当世还有哪个高手,可以不靠法宝打出这种效果。众人所在的房间,也在爆破范围之内,但当这股破坏威力袭来,天魔潜运神功,张开无形力场,将爆破力抵销,化于无形。
  房间的左半侧,被爆破力炸毁,整个露在外头,微风吹入、清朗日光透射,倒是一幕挺不错的光景,老人吸了一口气,一如自己所想,风中含有来人送出的讯息。
  仿制的大地神戟,效果与正品有不少距离,刚刚房子摇晃半天,吓跑了所有住客,以清场来说是颇有效果,但在战斗上没有太大实质意义,而且还错失了最佳伤敌机会,给了敌人警示,实在蠢得可以,以凤婕的智能,照说不该做这种傻事,那么……
  如果换个方法使用,牺牲大地震波的威力,加强它的特殊渗透力,先将某种特殊震波打入人体,然后再用别的手法来诱发,虽然不能一击杀敌,但一举料理掉大批敌人的效果却很好,至于具体的实行方略……
  「姗拉朵?」
  老人笑了起来,「风中的气味如此清新,那洋妞配药的本事又见长进了……」
  大地神戟的异能,在对付魔狼的时候就已经用过,凤婕有样学样,调整出类似的东西,丝毫不足为奇,先用大地震波,影响目标对象的气血,造成难以察觉的暗伤,再用合成药物引发,就算无法重创,也足够干扰人一段时间,让人战力大打折扣,比如说……
  「呃!这是……」
  「为何全身无力?」
  「我……我看不见东西……」
  身后连串的惊呼声,听在耳里,着实使老人想叹气,魔门潜伏十几年,怎么门下尽出这种搞笑货色?这些家伙平常在各自领域里威风八面,也说得上是一方人物,为何今日丑态频出?魔门十几年不浮出水面,门下弟子太过堕落,真该好好调教一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十几年来,凤婕表面上合作服从,暗地里的对抗竞争可没断过,她本就聪明,这些年来与自己斗智斗力,被自己磨练得非常出色,以这角度来看,后头这群废柴斗得过她才有鬼,倒也不能说是他们的错,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才,岂同泛泛?
  无视背后乱成一团的人们,天魔往前走了两步,清楚看到在客栈之外,大量碎木破砖的前方,站着一个魁梧如山的雄壮身影。
  这身影确实极有份量,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高吨位的身躯,看上去近似一座肉山,仿佛跺脚便能让地面摇晃,特别是站在那一片大破坏的区域前,特别具有威压感,仿佛是什么巨型猛兽站在那里,与第一美人这个称号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最不容忽视的,则是她手中所持的兵器,那件参考大地神戟而成的仿制神兵,外形非戟非枪,却是一件俗气到不行的兵器,狼牙棒!长长的柄身,看不出是什么金属所铸,最前端的部分,足足一米长,不但加重、加厚设计,表面还满是尖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此威势,一棒打砸下去,别说轻易杀狮毙虎,就算是一大块实心钢铁,都会给砸得扭曲变形。
  「啧啧……好一头威猛的河马,碰上如此凶兽,连老夫都想脚底抹油了。」
  天魔站在楼上,俯视楼下,与凤婕目光一碰,不由自主地想笑,感觉挺兴奋的,多日以来的烦闷被一扫而空,虽然早知道这丫头会找来,但看她终于站在这里,自己不知为何就是挺高兴的……这同样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情绪……
  「天魔,下来!我不会让你去皇宫的!」
  「哈哈哈~~~儿媳妇,几天时间不见,出落得更水灵啦,怎么连老爹都不叫了?要阻止老人家,单凭妳手里这根通火棒,够用吗?」
  老人长声一笑,缓步迈出,踩在空处,却像是踏在实地一样,慢慢一步步走下来,直至来到凤婕的面前。
  「凤丫头,老爹承认是小看妳了,现在补机会给妳,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让老爹娱乐一下吧。」
  「……老人家别太自负,你……不是没有弱点的。」
  发生在天魔这边的最新状况,孙武当然不可能知道,尽管他很想找到老爹,在战前先与老爹接触,却没有任何线索去追踪找人。
  假如他知道,凤婕之所以早一步回归中土,就是为了要拦截天魔,他肯定立刻惊到跳起,变成热锅上的蚂蚁,连坐都坐不下去,不过,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就是种幸福,孙武等人得以安稳赶路。
  少了阻碍,上路的速度当然就快,没过多久,京城已然在望,这一路上,除了练武,孙武也花了不少时间与小殇沟通,试图旁敲侧击,了解银劫为何找上门来。
  套话,其实就是彼此智能的火花摩擦,孙武要套小殇的话,理所当然的结果,就是什么鬼都问不出来,不过,这番努力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在两人的沟通中,孙武回忆起很多儿时往事,当时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顾,到处都存在问题。
  在梁山泊之中,每天早上都有晨安广播,告知所有村民这一天的天气与风速,或者是村长老爹在的时候,晨安广播告知村民一些预备举办的活动,可能是乡亲恳谈,可能是烤肉大会,让村民们能够早作准备。
  如今回顾过往,孙武怀疑这个晨安广播的真正用意,可能是一个「戏开锣了」的讯号,告知村民又是新的一天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开始扮演自己所负责的角色。
  孙武把这个想法告诉小殇,想问问她的看法,但得到的答案却很令人泄气。
  「戏开锣的讯号?怎么可能?老爹要折磨人还会分时间的吗?如果每天要听到讯号才开始演好人,那晚上的时候怎么办?你记不记得有几次天一亮村里就少了一户人?那些就是没通过抽插的。」
  「抽插?抽插什么东西?」
  「说错了,是抽查。」
  「……不要用那么纯真善良的小孩脸孔说这种冷笑话。」
  无视孙武的慎重警告,小殇又给了孙武一记精神重击,原来在夜色低垂之后,身为一村之长的老爹有时兴致来了,会四出巡视,确保村子里的治安。
  「整个村子浮在万尺高空,云路天梯又不是天天都有,哪会有小偷?要找小偷强盗,还不是只有从自己村里人找。」
  所谓的治安巡视,结果就变成了抽查突袭,看看村民有没有好好扮演分派角色,或者因为「观众」不在面前就有了松懈。
  这可不是学堂里的教师查违禁品,听到脚步声还可以急忙把东西收起来,老爹进行抽查的时候并不是骑重型机车,而是徒步飞檐,村人们虽然都是一方好手,却哪有人够本事与他抗衡,根本察觉不到他的靠近,往往都是骂得正爽快的时候,整个房门连同墙壁一起崩塌,又或是屋顶突然穿破一个大洞,一个满面愁容的泪眼老人就出现在面前,有时候还颇具情调地抱着乐器唱歌。
  「为何~~~世间良缘每多波折~~~生离死别,呜呼噜噜~~」「哇!村长大人,我们绝对没有背后咒您挫起来了!」
  「YOU,YOU,AND YOU!YOU SHALL NOT PASS!」
  村长大人像是个严厉的教授般宣告考核结果,测试不过的村人名符其实地被「死」当,隔天早上晨安广播,凤姐用感伤的语调宣告某户村人因故迁离时,所有村人心里暗骂着明白了事实。
  听小殇这么解释,再次受到精神冲击的孙武险些又坐倒下去,隔了半晌才很黯然地问说,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吗?
  「你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大面子?你只是老爹做事时候的一个理由,如果你不在,老爹还是会找其他藉口来做同样的事,这点所有村人都知道,他根本就只是自己想玩而已。」
  「那……大家都这么压抑着过日子,压力不是很大吗?如果是我的话,可能过没多久就疯掉了。」
  「这一点你就不用替大家担心了,梁山泊里头不会有那种精神软弱的人,因为早在进入梁山泊之前,他们就已经全都疯了。」
  「疯、疯了?」
  「丧心病狂与疯了不过是一体两面而已,习惯就好。」
  回想起村人们所干下的那一长串案底,里头种种凶残暴戾的手法,孙武实在没什么立场作反驳。不过想到这问题,另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掠过,简短考虑了几十秒以后,孙武大着胆子把话问了出口。
  「小殇,那妳在梁山泊里头是……」
  「……整个梁山泊里头,只有一个观众,其他的……都是演员,只不过有些身价高一点,有些只是跑龙套的群众演员。」
  小殇的话,让孙武没由来地骤感一阵寒意,话的本身暗藏玄机,而小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异常平静,没有半点笑意,这也让孙武感到很不寻常。
  梁山泊之中只有一个观众,那就是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自己了,小殇说她也是演员,换个方向来理解,就是她所得的待遇与其他人一样,老爹对她并无特别,而老爹是怎么对人的……想也想得到了。
  「小殇啊,妳来梁山泊之前……」
  「啊!老爹在开飞碟!」
  小殇惊愕地望向半空,手指高举,孙武大吃一惊,连忙回头,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天上空荡荡的一片,再转回头,理所当然的结果,小殇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很显然,是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不愿谈及自己的身世。
  过去孙武一直认为,小殇对她自己的身世不太了解,所以没怎么去问,但日前银劫找上门来,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就只是为了与小殇接触,于情于理都太怪异,两人之间从无瓜葛,总不会是看上小殇专业能力强,特别跑来挖角的吧?自己左想右想,只能归因于小殇的身世之谜,肯定是这里有什么问题,银劫才会找来,换句话说,小殇的父母大有来头。
  这个推论并不奇怪,虽说将相本无种,但小殇这样的人,她父母会是普通人才怪,那肯定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只是……这些事情小殇不愿说,自己又怎么去弄清楚?
  银劫会找上门来,当然不是小殇对他说了什么,而是人家脑筋好,分析出了什么,但自己脑子迟钝,分析什么的都是弱项,这方法自己可用不来,周围左右倒是有聪明人,自己想不出的事,他们未必想不出,求助朋友该是好办法。
  (等等,这方法不妥,他们有什么事从来不对我说的,我找他们去问这个,后果肯定是被当白痴,除了碰壁还能怎样?得要用智取!
  少年得出了这个正确性百分百的答案,问题是,本就是因为脑子不好,才去求助这些比自己聪明的人,现在要反过来智取他们,这谈何容易?前后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想到办法。
  再怎么厉害的人物,都怕轻敌,只要犯了这个错误,什么绝顶高人都会完蛋收场,这点孙武已经见证过多次,所以他就装做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看看镜子,他发现不用装已经很像了,如果要进一步开始流口水……这个太过头了,反而没人会相信。
  准备妥当后,孙武选定了第一号牺牲者,目标就是袁晨锋,他来到袁晨锋的面前,不经意地谈了点武术心得,两人讨论几句后,孙武突然道:「袁兄,送母亲礼物要送什么比较好呢?小殇这次到京师,是为了和她母亲相认重聚,她问我该准备什么当礼物比较好,你说呢?」
  「呃,她母亲是谁?从没听过她母亲的……」
  袁晨锋明显一惊,但过人的自制力很快让他镇定下来,微笑道:「不,你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殇小姐不是好惹的人物,与她的相关事,我不想接触太多,至于礼物……呵,这问题问我不合适,你还是另问高明吧。」
  孙武一愣,这才意识到,袁晨锋是被陆云樵收养的孤儿,自己的这个问题非常不妥,差点就是挑衅了,不过,从他的反应,大概也可以看出他确实不知,算是通过了「亲友忠诚度」的测试。
  「等等……孙兄弟,你这……」
  袁晨锋皱眉道:「该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如果是的话,你就弄错对象了,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呢?」
  「哈……哈哈……当然不是啦,我对袁兄百分百信任的,怎么会试探你呢?哈……哈哈……」
  料想不到试探虽然成功,却给对方识破,孙武极为尴尬,只有用干笑来掩饰,看得袁晨锋更是心知有异,幸好香菱在这时走来,为孙武送来刚煮好的茶,也让孙武不用继续窘下去。
  当香菱走近,察觉两人表情古怪,未及相询,袁晨锋已抢先开口,「香菱,孙兄弟有点话要问妳,关于挑选礼物送母亲的,妳有什么好建议吗?」
  香菱望向孙武,孙武硬着头皮道:「香菱,小殇说这次上京,要与她母亲相认,想送点礼物,妳觉得……送什么比较好?」
  「与她母亲相认?她们在域外不就已经……唔,也不能这么说,一切毕竟只是我的推测,另有其人也不奇怪。」
  小殇的存在份量感太重,与她相关的秘密,带给人的冲击感都过于强烈,香菱在短暂失神后,露出深思的表情,直到她发现旁边的孙袁两人都维持沉默,这才心叫不妙地低下头去。
  再次抬起头,看到袁晨锋一脸的无奈表情,两手一摊,很遗憾居然有人就这么中招了,而孙武摸着下巴,完全就是一副质疑的表情,香菱之前在万紫楼算是接触得到核心的人,知道某些秘密不足为奇,更何况她自己似乎也不能肯定,只不过是有所推测,倒也不能怪她,但……
  「香菱,妳几时又去了域外?妳不是才跟我们出关不久,就受伤被救回去了吗?」
  少年的逼问,虽然眼瞳颜色不会变,但对于香菱而言,也是很有压迫感的,她并不希望给他太差的印象,只是在心慌意乱之下,答得更是出错。
  「……我……我刚刚有说我又去域外了吗?没有!我刚刚说的话里没有这破绽!」
  这句话一出,觉得快要看不下去的袁晨锋,伸手拍拍额头,而孙武的困惑更深,不管在域外发生了什么,香菱知道域外的事都不奇怪,但刚才乱七八糟的这一句,却让他肯定,香菱当时也在域外,绝不是那么单纯地在中土疗伤。
  只是……为什么香菱在域外活动,这件事有需要瞒着自己呢?难道说,她在域外所做的事,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
  「香菱,妳……」
  「有、有飞碟!」
  「不要来这一套啦,小殇才刚刚用过不久,我如果再转头的话,不就是白痴了吗?妳要嘛也用好一点的策略,我还能觉得受尊重点。」
  孙武插腰站在香菱面前,虽然没再多说什么,却已让香菱很不好受,纵使不是没有别的策略脱身,但在这种时候,怎么做似乎都不妥,万一让他觉得自己工于心计,后头就真的惨了。
  左思右想,只好一报还一报,把问题推还给始作俑者,那家伙赖皮成性,说不定能够不中陷阱混过去。
  「有些事,我不好说,而且我知道的也不完整,很多属于个人推测,怎么好乱讲?但路大侠一定知道始末,如果他愿意答你……」
  香菱的话说到这里,一个声音就远远传过来。
  「唷!怎么到得这么齐啊?三个人在一起干什么啊?饮茶还是打麻将?有好事也不叫我一声,太过分了吧?」
  碰巧经过的路飞扬,看见三人在庭院树下,举手打了个招呼,朝这边走过来,心情似乎不错,一脸的兴高采烈,完全没有正往陷阱里头跳的觉悟。
  「你们表情为何那么奇怪?昨晚没睡好?还是刚才晕车?总不会月经失调吧?如果是在这里搞三角恋的话,就给我通通去死吧!」
  一句惹人反感的笑语,就让香菱、袁晨锋脸色黑掉,也因为如此,当孙武提出那个问题时,他们两人分别望向左右,刻意置身事外,装作什么也看不到,就差没有吹起口哨。
  「路叔叔,小殇刚刚对我说,这次去京师,她要和母亲相认,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
  「礼物?哈哈哈哈~~~~」有别于香菱、袁晨锋的反应,路飞扬完全没有受到冲击的样子,闻言只是哈哈大笑,笑到孙武开始心虚,觉得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自己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一点也不管用。
  「以她的个性,以龙葵对她的不负责任,她们母女相认哪可能送什么好礼?不顺便拖个一万几千人陪葬,就算是很有良心了,你可千万别去凑这热闹,省得也给卷进去,她们两个都没良心,不把人命当人命的,用的招数也都很大排场,万一搞出什么超级生化兵器,你的金钟罩再猛也没用……咦?你们的表情都好奇怪?晨锋,你为啥开始撞树?我没有要你练铁头功啊!」
  路飞扬满脸诧异,不解地看着香菱两手一摊,孙武皱眉摸下巴,而袁晨锋则是一反平时儒雅形象,走到旁边树下,抱着树干猛撞。
  「呃……难道……我中计了?是这样吗?」
  人无完人,中计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但中了孙武的计就另当别论,路飞扬张大了口,显得非常震惊、非常难受,脚下踉跄后跌数步,直嚷道:「没、没可能的……我怎么会被和浮游生物同等智力的小武给诈了,这个世界太黑暗了,连小武都会诈人,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我……我不活了……」
  「路叔叔!」
  孙武冲上去,想要拦住正掩面奔逃的路飞扬,却见他扬手指天,喊了一句,「天上有碟子在飞啊!」
  「喂!」
  孙武一把将人抓住,脸色不善,道:「来来去去,别老是用这招行不行?你们不烦,我都烦死了。」
  「啊!我们也很无奈啊,连最老实的人都开始使诈了,那感觉就像喝了黑心果汁一样,冲击感那么大,脑里一片空白,除了用这招,哪还想得到别招?」
  路飞扬一脸无奈,孙武则抓住他衣领,开始发泄不满。不远处的袁晨锋看了,低声向香菱问话,「对于这些话,妳感觉如何?」
  「脑里一片空白那部分,我也有同感,你那边呢?」
  「……我想改拜别的师父。」
  这边的对话充满怨念,另外那边则是有了新状况,老江湖确实有着老江湖的本事,路飞扬三言两语,已经开始让孙武觉得是自己多寻烦恼。
  「……不是我不说,这完全是小殇的个人隐私,我又不是那么八卦的人,难道要到处爆料,逢人就说她的身世怎样怎样?」
  「既然是别人隐私,那你刚才又说?」
  「……因为太好笑了,心里笑太爽,没了防备,就说出来了。谁想得到猴子也会骗人……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喝到黑心果汁,这总不能说是我的错吧?」
  「你怎么知道小殇她……」
  「哦,这个可不是她告诉我的,只不过我和小殇熟,我又认识她老母,凤姐儿以前又说过一些,我就自己拼凑出来了,你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她啊,这些事她自己肯定知道,你怎么不问?」
  「这……」
  孙武被这句反问给卡住了,自己如果去问小殇这个,后果肯定是吃闭门羹,搞不好还会变成大灾难,况且,这些确实是个人隐私,自己去查这个干啥?
  「对不对?我就说嘛,这些都是小殇自己的事,你又不是要提亲,她老妈是谁关你屁事?现在你也不想多问了吧?」
  「我、我们想问!」
  孙武本想放弃,袁晨锋与香菱一起出现在他身后,分别一手拍在他肩上,让路飞扬承受三人份的压迫感,如此一来,整个性质就不一样了。
  「啧,你们还真八卦……也好,反正我说溜嘴了,多告诉几个人,那丫头要灭口也多拖几个人当垫背。」
  路飞扬后头所说的东西,对孙武来说是第一次听到,但香菱、袁晨锋却都不陌生,龙葵之名在太平军国时期非同小可,各方势力都有她的相关资料,而她后来离奇叛逃与失踪,尽管朝廷刻意封锁消息,却也只能瞒住普通人,瞒不住同盟会与魔门这样的组织。
  香菱、袁晨锋,一听见龙葵之名,便想起当年旧事的相关资料,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心里也大致有了个轮廓,只是等着路飞扬说明,看看有没有什么更新的情报。
  「小武,听说你看过虚江子的记忆,那你肯定也看过年轻时候的龙葵,他们当时都属于南方战区的……对啦,我差点忘了,这回还是她替你动手术的,不过那时你应该没印象了,要是有,那就很恐怖啦……」
  路飞扬了解的部分也有限,毕竟当时同盟会负责北方战区,虚江子、虚河子等人的河洛剑派义军,在南方战区战斗,龙葵与银劫是奉派到南方战区去协助作战,两帮人一南一北,根本就碰不上,哪可能熟悉?一切还是到武沧澜的势力日渐茁壮后,与西门朱玉、同盟会的明争暗斗渐趋白热化,才把这两名强力帮手调回来,但前后时间也不长,龙葵又是技术人员,不负责设计出点子,与路飞扬接触的时间实在不多。
  「龙葵,出身皇族,是大武龙族的一员,不过,在皇室的族谱里头,排得很后面,很不起眼,是那种……不晓得算庶出还是怎样,反正血缘很淡,与嫡系关系很远的那种亲戚,这种人……历朝皇家都很多。」
  路飞扬摸摸下巴,道:「但以前西门提过一个八卦消息,说被编入这种等级的皇亲,不一定就是关系很远的闲杂人,也有极少的一部分,与皇家嫡系血缘极近,只是因为出身含有秘密,见不得人,所以才这样安置,掩人耳目。」
  孙武奇道:「出身含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见不得人?这个我不太懂。」
  「这个……简单来说,就是皇帝或皇族搞了某些绝对不能搞的人,如果让人知道,结果可能连皇帝都没得做,所以只能秘密处理。」
  「比如……皇帝搞了一头母猪,生下私生子,像这种情形?」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第七章 纯血龙族.真命天子
  龙葵的出身,是个藏在不起眼地方的秘密,到底真相如何,路飞扬也不得而知,因为这女人并不是那种打小开始便天才横溢、光芒万丈的人物,从出生到成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龙葵表现得平庸无奇,丝毫不引人注目,这不晓得该说是大器晚成?抑或是一开始就受到保护?
  太平军国乱起,朝廷在太平军手上吃了大亏,不得已才公开法宝技术的相关研究,成立了枱面上的研究组织,龙葵被安排进入,成为其中一员,最开始的表现也算不上杰出,直到被抽调出来,与银劫一起以半官方身分前往南方战区,义助河洛剑派后,这才一鸣惊人,展现被埋没多时的天分与努力……当然,这些都只是官方说法。
  路飞扬道:「有些东西,确实可以被长久埋没,一鸣惊人,但不管是哪方面的实力,都是日积月累而成,绝对没有一觉起来或换个环境,就突然变成大匠师这种事,三美神被人当成是天才中的天才,但她们在这方面的学习与研究……都很久了。」
  十年磨一剑,只待今朝!
  路飞扬不敢肯定,龙葵是不是等这个跃上舞台的机会等很久了,因为从侧面了解,龙葵的个性异常低调,若不是因为协助河洛剑派作战时,身分不高,手边可用资源有限,以龙葵的性情与作风,大有可能推出一个傀儡人物来当表面天才,自己继续躲在幕后。
  「好奇怪。」
  孙武皱眉道:「小殇的妈妈,怎么和银劫那么类似?他们两个人好像都很厌恶在人前活动,都喜欢在不被关注的情形下做事,是不是这样真的比较方便啊?」
  「见仁见智了,钟鼎山林,各有天性啊。」
  路飞扬道:「不过,银劫那边我不好说,毕竟人家是搞地下工作的,总不好天天上街张扬自己爱戴铁手套斗藏獒,但龙葵……她低调单纯是因为个性太讨人厌,说什么作什么都得罪人,不低调的话,连武沧澜都保不住她。」
  「个性讨人厌?」
  孙武侧头想想,道:「虚江子前辈的记忆中,我对小殇妈妈有点印象,就是冷漠了点,好像也还说不上很讨人厌啊。」
  「对虚江子那种忠厚个性,龙葵还算有节制,但碰到稍微有点攻击性的,她要命的那一面就会出来了。」
  路飞扬笑道:「你们就姑且想像一下,今天有个女人,威胁性是小殇的一半,个性……和小殇差不多……」
  路飞扬说话同时,三人也尝试想像,只要一想到那个样子,三人的表情都扭曲起来,感觉相当不好。
  「……说话的讨厌程度,比小殇多三倍!」
  「唔!」
  不约而同的反应,袁晨锋和香菱都握起了拳头,孙武甚至双拳都紧握起来,骨节凸出,难以克制。
  「现在,你们知道龙葵为什么要低调了吧?」
  路飞扬看了看三人的尴尬表情,特别是孙武,不禁哑然失笑,「小武,你的积怨很深啊……」
  「……这个……自然反应,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幸好小殇不在,哈……哈哈哈……」
  孙武干笑两声,听路飞扬继续把话说下去。龙葵生性孤僻,与别人都没什么交情,更是谁的帐都不卖,唯独就是与武沧澜、银劫走得近,当时天下大势混乱,大武王朝虽早已立下太子,但太子能力、德行不足以压倒同辈,在时局动荡中,谁也知道太子之位不稳,早晚是有能者居之,所以诸皇子各分派系,斗得异常激烈。
  现在稳坐皇帝宝座的武沧澜,当时并不是什么备受期待的热门人选,他这一系完全不受注意,因此在别人斗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能稳妥地隐藏住自己,渐渐增强茁壮,暗中干掉各路竞争者,等到他改以强势姿态走上枱面,已经没有人能与他相抗衡了。
  武沧澜是以黑马姿态脱颖而出,最初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当然更别说在他身上下注,打从一开始就跟随他展开霸业的,就是银劫、龙葵两人,这份情谊可不同一般。
  「很多人是说,龙葵慧眼识英雄,一开始就看准武沧澜的潜力,认定他日后必将为王,这个说法……应该是过头了。」
  路飞扬道:「龙葵这个人,对权力斗争没什么兴趣,是个很单纯的技术与研究人员,说她会看重别人政治潜力,提早下投资,这种事情打死我也不信,根据我们自己的观察,她只是单纯因为崇拜武沧澜,所以打从一开始就跟在他后头跑。」
  「崇拜武沧澜?」
  不只是孙武失声怪叫,就连香菱、袁晨锋都面面相觑,他们过往所读过的档案中,确实有记载龙葵一早便跟随武沧澜,但却从没有提过理由,路飞扬所说的这点还是首次听闻,但……有人会崇拜武沧澜?
  「你们别一副这种表情嘛,青菜萝卜,各人所好,有人喜欢走路有风,有人喜欢霸气外露,还有人喜欢戴上铁手套单挑藏獒,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路飞扬笑道:「我们看武沧澜,觉得他残暴、嗜杀,穷兵黩武,野心勃勃,但说不定也有人觉得这样才是真男人,有男子气概,豪气干云啊!」
  孙武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路飞扬,道:「所以,照这么说,如果小殇妈妈觉得路叔叔你是小孬孬,没有男子气概,你也不会受到打击啰?」
  「这个……伟大的天上神明啊,请你宽恕这个低能儿的罪吧,满嘴胡言乱问,并不是他的错,一切都怪他早上黑心果汁喝多了。」
  路飞扬作势祈祷,孙武答不出话来,袁晨锋和香菱在旁忍笑,不敢插话。
  总之,龙葵认同武沧澜的理念,自始至终都跟随在后,协助他成就霸业,这份持续了十几年的忠诚,曾经矢志不移,就连试图离间、策反、挖角的西门朱玉,都在几次尝试碰壁后,气得回来破口大骂,觉得自己碰上了一层没有温度的厚厚冰壁,全然没有可下手的地方。
  对于这份忠诚与功劳,武沧澜功成名就后,给予了非常丰厚的报酬,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各种对研究的补助、支持,应有尽有,当然,这些也都是因为龙葵本身的实力,毕竟这位皇帝陛下虽说赏罚分明,却不是个念旧情的人物,今天赏完明天论罪,这种例子屡见不鲜,如果龙葵没有保住地位的实力,早八辈子就给淘汰掉了。
  龙葵本身对争权夺利没有兴趣,对武沧澜更是忠心耿耿,平常又没和什么人有冲突,关在研究所里搞研究,像这样的一个人,照理说是不会也不该有什么问题的,任谁都有可能叛变,唯独龙葵,她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忠诚问题,这点可以说是敌我双方的共识。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可能会出事的女人,最后出了大事……
  路飞扬道:「那一年……我得到消息,说是龙葵叛逃,银劫带人秘密追杀,这消息把我吓了一跳,我就立刻赶过去,路上收到情报……」
  「等一下!」
  孙武质疑道:「你赶过去干什么?你要救小殇妈妈?可是你们关系不是不好吗?难、难道……」
  「打住!停止你那些无聊的八卦遐想,我和龙葵可没什么往来。」
  路飞扬挖着鼻孔,十足嚣张道:「那家伙当年和我算不上友好,我是打算赶去看看热闹,如果她被银劫给毙了,我就出来拍拍手,鼓励兼道贺,如果时间许可,我还打算对她说:想不到妳也有今天啊,哇哈哈哈哈~~~」路飞扬落井下石的黑心肠,让孙武听了之后一脸的冏字,但香菱和袁晨锋却不作如是想,他们两人分别掌握魔门、同盟会的情报系统,知道当年龙葵叛逃一事,表面上没太多人知晓,实际却是各大势力均为之震动,纷纷采取行动。
  追杀龙葵是由银劫负责,胆敢阻挠此事,就是与朝廷作对,形同反叛,所以大部分的人就算知晓此事,也只能密切关注,如同两大圣宗,当时都选择坐壁上观,避免与银劫冲突,惹来无穷后患。然而,也并不是什么人都会畏惧银劫与朝廷,朝廷势力再大,照样有人不放在眼里,眼前这位就是最好例子。
  当年,龙葵逃亡途中,天魔与眼前这位都曾数度相助,或明或暗,这才令银劫的杀阵一再落空,最终令龙葵逃亡成功,从此消失了踪迹,再难查探,直至龟兹出事,她露了形迹,这才为人所知。说起来,是河洛剑派捡了个大便宜,但香菱如今回想,却觉得这说不定是天魔有意促成……毕竟,朝廷在域外的势力之所以难伸展,是因为那边早已被心眼宗、魔门所垄断,而假若天魔有那个意思,在龙葵逃亡的途中,有太多机会把她「请」到魔门了。
  孙武不像香菱、袁晨锋一样想那么多,听到这里,只是关注那个最核心的问题,「小殇妈妈叛逃的理由,是因为小殇吗?」
  「嗯,那时我得到情报,龙葵在研究院里忽然怀孕生子,只不过父不详,还有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别人也不知道……」
  「等一下!」
  这次出声打断的是袁晨锋,他表情很是尴尬,似乎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但几经犹豫,还是问了,「路先生的情报源头,应该是我同盟会,但为何这条消息我当时完全不知道?」
  「呃,我被你们同盟会包养了吗?为啥我得到消息,就非得是从你们同盟会得到的?我有手有嘴,想知道什么就不能自己去问吗?」
  「这……这又不是迷路问方向,怎么问得出来?你找谁问啊?」
  「银劫的手下啰。」
  路飞扬道:「他追杀人又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要不然追杀随时会被人反过来暗杀,那个队伍长长一串,要摸走银劫我没这本事,摸走他手下这个总不难吧?我前前后后摸了几个,带下去严刑拷打,东拼西凑,最后就拼出那些情报了。」
  路飞扬说得简单,但其中的难处,袁晨锋一听就知道。银劫不可能让手下人知道所有的情报,可即使只是知道部分真相,那些人也不会是普通小兵,肯定是银劫身边的重要属下,要嘛本身武功高强,要嘛就有大批护卫团团保护,说要把这样的人物神不知、鬼不觉地俘虏摸走,真是谈何容易?
  不过,这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换作眼前这位出手,随便摸走几个人,银劫也只有摸摸鼻子认了,假如还有同盟会的配合,就算把银劫本人摸走,都不见得做不到。
  「武沧澜就因为小殇妈妈有了小殇,就要杀她?」
  孙武总觉得很怪异,像武沧澜这样的君王,虽说残暴不仁,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他唯才是用,对人品私德之类的问题并不重视,以龙葵的重要性,别说与人私通怀孕,就算是大开后宫,招来成群壮男寻欢作乐,他大概也是一笑置之,没理由会为了这个逼杀龙葵。
  「小武,不错啊,看事情看得挺清楚的,武沧澜与龙葵的反目,不在龙葵怀孕生产,而在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孩子刚生下来,武沧澜就有感应,大武龙族数百年未遇的纯血龙族诞生了……」
  路飞扬随口解释了纯血龙族所代表的意义,别人听了也还好,孙武却是一阵心惊肉跳,依稀记得在楼兰遗迹之内,自己也被守护系统鉴定出凤血纯度高到不可思议,换句话说,自己就是纯血凤族?但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从不觉得呼吸困难,活动也很正常,总不会有什么自己所未知的暗病吧?
  同时,孙武也如梦初醒,难怪小殇离开梁山泊不久后,身体似乎就出现问题,后来连使用法宝都受到限制,要不然,以前她周身数十米都环绕着窃听虫,动不动还会拿出强力法宝来轰人,哪会像现在这样安分?原来……是纯血龙族的体质出了问题。
  以小殇的个性,绝不轻易示弱人前,即使身体出了问题,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所以从不对人提起此事,一点也不意外,问题是……她身体都变成那样了,平常活动应该很吃力,甚至很痛苦吧?都这么长时间了,她忍着一句话也不说,这也未免太……
  孙武沉思的同时,香菱也在思索另一个问题,她一直记得,许久之前亲眼目睹的一幕,在暗夜的小园中,路飞扬闪电出手,一招砍下小殇的人头,无头的身体倒落地面,手脚还微微抽搐,怎么看都是一幕当场毙命的恐怖画面,但第二天小殇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出现,前一晚所发生的事,仿佛不曾存在。
  这件怪事,香菱从未忘记过,而且百思不得其解,始终不能肯定,到底自己亲眼看见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那样发生过?现在,答案似乎出来了,小殇体质特殊,纯血龙族在汙浊的地面长时间活动,若发生排斥反应,绝不只是仅仅呼吸困难、四肢无力而已,情况若严重,呼吸的空气就是剧毒,分分秒秒会致命。
  小殇能够在大地上撑了那么久,肯定是开发出某种技术,换血……甚至有可能是替换备用身体,虽说砍头换身体这种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考虑到小殇的特殊性,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晚,路飞扬先是坚持小殇不能继续待在大地,力劝她回去,小殇坚决不从,情绪失控,路飞扬最终出手,闪电一击破颈断头,还把人头抓在手上……这看似恐怖的画面,其实应该是更换备用身体的动作……
  更换身体……虽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推论,香菱仍是感到难以置信,自己也算见多识广,在万紫楼的时候,亲自督导技术团队的每一项研发,至于对朝廷方面的技术情报,也是花大血本派出间谍刺探,可以说现今中土各方面的巅峰技术,自己都有所了解,可从没听说能砍头换身体这种鬼事。
  换作是别人说这种事,自己只会嗤之以鼻,可是和小殇相关,自己就只能举手投降,她出身的地方,位阶远比自己要高,万紫楼所有的研发资料,每隔数日就要从自己这边往上呈报,但梁山泊那边有了什么新成果,可是不会通知自己,那边的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根本就无法估计……更别说,小殇是由凤婕抚养长大,楼兰一族的科技,可能都传给了她……
  大武龙血、楼兰文明,这两者看似毫不相干,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两者一旦结合,所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
  「原来如此……」
  袁晨锋缓缓道:「武沧澜所忌讳的,并不只是纯血龙族的潜能,他是怕龙族内的世代交替因此发生,过早出现能取代他的人。」
  孙武奇道:「世代交替?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就算是龙血的皇帝,也不是长生不死的,不然也轮不到他当皇帝了,我看他人虽然疯,脑子还算清楚,怎么也搞起这一套来?他不是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干皇帝干下去吧?」
  「倒不是这样,武沧澜只是狂人,还不至于成了狂信者。大武皇族历来都有一个传说,就是每一个世代之中,只有一人继承了真龙之血,而此人就是真命天子……」
  袁晨锋笑道:「乍听起来,无非就是君权天授那一类的老调,但理性去分析,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大武龙族每一个世代,会有一个人继承真龙之血,这个所谓的真龙之血,可能是潜质特别高,也可能是纯度特别纯,能运使天赋异能,总之,就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到这里为止,应该没有问题……」
  但接下来的部分,问题就不小了,因为真龙之血也可能隐而不现,成为某种特殊的潜能,终其一生都未被引动,特别是在和平时代,如果碰上皇帝生得多,龙族开枝散叶,新世代子弟多达百人,就曾出现过找不到真龙之血继承人的尴尬时候。
  再者,实力不是一切,也不是武功高就能天下无敌了,即使继承了真龙之血,勇冠三军,仍有可能败死在层层阴谋诡计、明枪暗箭之下,只不过这种事都是知情人心里有数,枱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毕竟,如果皇帝、真命天子、真龙之血,这三者不能画上等号,大武皇族肯定颜面无光,更会造成臣民的信任危机,所以哪怕得位不正,皇帝登基之后,仍要想尽办法弄虚造假,务必要让全体臣民相信,自己是拥有真龙之血的正统天子。
  这种不光彩的黑历史,朝廷绝不会承认,但确实成了大武龙族每个世代都要头痛一次的大问题。
  「测验真龙之血的方法有几种,据说只有真命天子,才能真正发动大武龙族的血裔异能,化天地能量为自身内力,无穷无尽,内力永不枯竭。」
  袁晨锋道:「除此之外,真命天子能持青龙令召唤出真龙,这亦是一种检验方法,也因此,青龙令三不五时就会失落,朝廷得派遣高手组团寻回,常常十几年都大海捞针,找不到下落,不过……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
  这种事听起来很神奇,仿佛神器有灵,其实深想一层便知可笑,青龙令能够检验真命天子的身分,碰上一个得位手法不正,正统性不堪被检验的皇帝,被要求当众检验,那场面就尴尬到爆炸了,偏偏青龙令非同寻常法宝,既难以损毁,其重要性也绝不允许被损毁,所以……就只能「失踪」了,反正做贼的喊捉贼,真正需要的时候,总还是得拿出来的。
  「武沧澜能够使用接引自然能量的异能,照理说,他应该是真龙之血无疑,不过……我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能力,而当时被立为皇太子的那位,据说是被确认过有真龙之血的……」
  袁晨锋苦笑起来,大武王朝传了数百年,为了皇位的正统性,各种作假手法也玩了几百年,虽说非真龙之血不能以青龙令召唤真龙,不能使用天赋异能,但可以透过种种手法,看起来好像召唤出了真龙、看起来好像用了天赋异能。历代得位不正的人实在太多,有皇子干掉所有竞争者,抢来皇位坐上;有皇帝干掉真龙之血的拥有者,让自己宠爱的皇子继位……不同人为了不同需要,前仆后继地进行开发,令相关造假技术精益求精,现在一切都无可凭判,说不定,那个皇太子的真龙之血就是造假,武沧澜确是真命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袁晨锋朝路飞扬看了一眼,事关当年的传闻,他是最有资格确认真伪的人,但路飞扬不做任何表示,就像没看到一样,不予回应。
  「呃,抱歉,这些与小殇的关系是……」
  孙武的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想不通其中关联,「小殇……继承了真龙之血,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除了小殇小姐自己,别人大概都不会知道吧。」
  袁晨锋道:「但可以肯定,武沧澜就是这么认为的,他……」
  「他的个性,你们并不了解……」
  路飞扬终于开口,「武沧澜不是那种认为自己可以千秋万代的傻子,他追求挑战,也愿赌服输,虽然他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把他所有血缘相近的兄弟全杀光了,但世代交替这种事,相信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只不过……他个性中的一个特点,就是他看不起女人。」
  孙武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像他这样的人,看不起人很正常吧?」
  香菱「啊」的一声,眼中闪过光彩,道:「我懂了,武沧澜期待足以威胁他的对手,如果龙葵生的是个儿子,他可能还会培养那个孩子,成为将来的继承人或强力对手,但生的是女儿,以他个性,无法容忍真龙之血出现在女人身上,必然震怒,非要斩草除根。」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些都只能算是我的事后推测,毕竟在当时,龙葵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问到的人都说不知道。」
  路飞扬解释,武沧澜的格杀令一下,立刻与龙葵反目,素来忠诚执行武沧澜每一道命令的龙葵,非但抗命,还私自叛逃。
  龙葵叛逃时,作下许多布置,拖慢被发现的时间,最后东窗事发时,她早已跑出好远,连那个出生不久的孩子,都不晓得藏到哪里去了,若非银劫亲自率队追踪,根本不可能找到逃亡中的她,形成追杀,早就被她逃得无影无踪。
  任谁也没有想到,龙葵没有把孩子带在身边,而是交托在外,最后更辗转送至梁山泊,交由凤婕抚养。
  「我是后来摸上梁山泊,见到小殇,才从凤姐儿的口中知道此事,梁山泊确实是一个最好的庇护地。」
  路飞扬道:「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几年之后,听说这消息终于被银劫知晓,只是出于对梁山泊的顾忌,银劫不敢贸然来犯,怕惹上不该惹的人物,此事才就这么搁下。」
  前尘往事,都是孙武首次听闻的秘密,忽然之间,他觉得小殇变得很陌生,不过,有些过去百思不得其解的部分,终于清晰了。小殇与自己一起长大,应该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但自己对她所知真的太少,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是直到今天才从路飞扬口中得知。
  「这个……这个……其实小殇妈妈还是很爱她的啊,为了她,和武沧澜反目,叛逃出来,不然直接照武沧澜的意思,把小殇处决掉,她现在还荣华富贵过得好好的。」
  孙武试着提出这样的观点,来让沉重的气氛和缓一些,不过,旁边三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似乎不能认同。
  「荣华富贵不好说,龙葵本来就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她连人事交际都讨厌,更别说掌握大权了,她在研究机构那边担任领导人,平常也都是躲在实验室里,行政工作扔给别人作,权力……她没多大兴趣的,扔了就扔了,说不上甚么牺牲。」
  路飞扬道:「至于说母爱……我很怀疑那个冷血女人有这种东西,姗拉朵有母爱我信,但龙葵……她要是有母爱,就不会把孩子送到魔门去啦。」
  孙武道:「也不能这么武断啊,就算是很爱很爱自己孩子,也可能因为外在的客观因素不能在一起,必须和孩子忍痛分别,这种母亲不是没有啊……」
  声音越说越小,因为连孙武自己都感到心虚,如果真的为孩子着想,即使不得不把孩子送走,似乎也有更好的地方可安置,大可不必送往梁山泊,虽说……
  就自己来看,小殇在梁山泊也过得不错,有姊姊和自己一直陪着,从没受过什么虐待,没人会伤害她……她伤害别人的时间倒是比较多……


第八章 百转千回.终须一战
  孙武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心虚,当他望向香菱,香菱也苦笑着望向他,道:「我承认,这世上确实有些母亲,为了不得已的理由,哪怕心如刀割,还是忍痛与孩子分离,但……龙葵女士应该不是那种人。」
  一句话让孙武放弃努力,他没有母亲,现在知道小殇的亲生母亲出现,却又是一个这么不负责任的冷血之人,根本就配不上母亲这两个字,心中一股怒气渐渐增长。
  「其实说到这个,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通。」
  路飞扬道:「龙葵既然不是母爱泛滥,有什么必要为此与武沧澜翻脸?以她的个性,直接把孩子生出后解剖来研究,这还比较正常,我最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这孩子是她为了研究,卯起来以自己为实验体而生的咧。」
  这事着实奇怪,但除了路飞扬,别人都不了解龙葵,自然也无从插话,倒是孙武想了想,惊道:「那……那该不会……是为了小殇的爸爸而叛逃的吧?虽然她没母爱,不过为了掩护小殇的爸爸,她还是背叛武沧澜了……呃,说了半天,小殇的爸爸是谁啊?」
  香菱、袁晨锋在旁点头,他门两人可不相信龙葵会为了什么爱情,与武沧澜反目,那个女人绝不是这种人,但小殇的父亲是谁,此事关系重大,毕竟……纯血龙族不可能是龙葵和普通人类所能生下,这个与龙葵生子的男人,身分肯定不简单,偏偏两人都没有立场去问,只能等孙武开口。
  「哦,这个问题啊,那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普天之下,知道这个真相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刚巧我就是其中之一,那次我连拷问带洗脑,把好几个人弄得不成人形,终于被我问出了答案。」
  路飞扬的表情,一时无比阴沉,旁边三人都感到一种非比寻常的凝重,「我告诉你们,与龙葵勾搭上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银劫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个事实真相的冲击力太大,袁晨锋、香菱相顾失色,惊叫出声,孙武更是一瞬间整个呆掉,差点成了一座石像。
  「难道不是吗?你们想想,小殇冷冷的气质、眼神,与银劫难道不像?这正是他们父女关系的铁证啊!」
  路飞扬正色道:「银劫本是皇族的远亲,十八代祖宗之前也有继承龙血,那年在实验室里,偶然的酒后糊涂、实验失误,这两个家伙发生一段孽缘,事后,龙葵当作被狗咬了一口,不要银劫负责,银劫却心中不安,想要杀人灭口,后来武沧澜感应到孩子出生,要银劫去处理掉孩子,银劫就趁机斩草除根,想连龙葵一起干掉,龙葵被迫逃亡,她跑银劫也亲自追……唉,真是人间伦理悲剧……」
  香菱瞪大眼睛,即使以她这样的精明,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银劫他怎会……怎会……」
  「觉得奇怪吗?我当时也和妳一样吃惊,但妳想想就知道合理了,他们两个如果不是酒后糊涂,难道还有可能是真心相爱吗?银劫那个龟儿子,看起来就像是这辈子没搞过女人,一失足成千古恨,想要杀人灭口是正常反应,这种事你们这些人生成功组的不懂啦。」
  路飞扬道:「再说了,你们想想,如果银劫不是小殇老爸,他搞出这些大动静做什么?障眼法是为了障谁的眼?就是为了瞒住武沧澜啊!」
  孙武一呆,道:「那……那……他之所以来见小殇……是因为……」
  路飞扬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为了斩草除根啊,像银劫这样的人,哪还会有什么父女亲情,肯定是来铲除后患,不然你还真以为他好色到专程跑来这里,强奸小女孩吗?他是变态没错,但不是这种变态啊!」
  一番话先是听得孙武呆若木鸡,在原地愣了半晌,大叫一声,就朝房里冲去,「不好了!小殇随时都会有危险,我不能离开她!」
  心里着急,孙武跑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踪影,香菱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真不愧是小殇小姐,只有她有这样的分量了……」
  「呜……呜……呜哇哈哈哈哈哈哈,忍不住啦,哇哈哈哈哈,笑死我啦!」
  孙武的背影才消失,这边就有人笑倒在地,香菱有些吃惊,袁晨锋却毫不意外地望向路飞扬,后者已经笑到滚倒在地,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看到这一幕,香菱也心中有数了。
  「你……你是骗他的吗?」
  「开玩笑,什么叫做我骗他?」
  路飞扬大笑道:「这么蠢的八卦谎言,骗骗三姑六婆就差不多,怎么会有人真的相信?如果真有人信,妳应该去怪那个人,不该怪我。」
  「这个……」
  香菱尴尬地举起手,「在你倒地狂笑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说认真的。」
  「是吗?我是被小武耍了,想要报一箭之仇,就在最后给他来个大惊吓,证明人类的智能还是胜一筹,谁知道我的谎话还没说完,他就大叫着跑了。」
  路飞扬笑道:「哈哈,猴子真是好骗。」
  「你……后头还打算说些什么?」
  「我本来打算胡扯,说银劫来这里,是打算采阴补阳,增强自身力量,只要把他亲生女儿给……」
  「打住!后头的话别说了。」
  香菱紧急喊停,没让路飞扬再说,要是真让刚才跑走的孙武听见这些,又信以为真,真不敢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晨锋,怎么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路飞扬望向袁晨锋,不怀好意的眼神,似在寻找下一个受害者,「刚才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话不实?」
  「没有,我完全没发现。」
  袁晨锋耸耸肩,一脸漠然,「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想做无谓的反抗,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打我一顿都可以。」
  「……我怎么觉得这些话很怪呢?」
  「……反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两人没意义的对话讲了几句,一下震耳欲聋的爆响,打断了他们的话,爆响源头来自后堂,正是刚才孙武跑去的方向,听起来……那边闹得很厉害。
  「小殇的反应挺大啊,真不愧是纯血龙族,被碰到逆鳞时候的反应果然激烈。」
  路飞扬沉吟道:「小武那边不晓得怎么样了?金钟罩练得那么高段,应该不会就这么被宰了吧?」
  这话招来旁边两名晚辈的白眼,不过孙武所碰到的倒楣处境,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相信路飞扬的谎言,孙武跑到小殇面前,神情紧张地乱说一通,包括什么亲生父亲、亲生母亲之类的,一面说着这些话,他看到小殇绽放了一个很天真纯洁的笑靥,然后,火山就爆发了。
  纯血龙族在地面上的体能,肯定是受到很大限制的,不过,龙之怒自古以来就很恐怖,哪怕受到限制也一样。孙武不知道小殇是怎么做的,整栋楼房就在瞬间爆炸,爆炸威力把孙武给轰抛了出去,虽未受伤,但一阵灰头土脸、气血翻腾是免不了的,而小殇……爆炸后好端端的出现,仿佛在爆炸之前就已离开屋子,孙武想像不出这是什么技术?或是什么速度?
  孙武挨了一下爆炸,照理说,始作俑者的路飞扬,应该受到更大的报复,不过,小殇却没有找上路飞扬,这一点不只孙武意外,连路飞扬都大为惊奇,最后忍不住自己跑来,询问小殇不发作的理由。
  「为什么要和你计较?你好事多为,现在已经离死不远,我为啥要浪费力气和一个快断气的人计较?你在我眼里,只差没有盖上棺材板而已。」
  小殇冷冷扔了一句过来,头也不回地走掉,路飞扬站在原地,用独臂抓抓头发,脸上表情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孙武不忍,从旁安慰道:「想开一点,这样其实也不错,小殇她平常不是这样的,该算帐的时候,别说人家快死了,就算已经死了,都要把尸体拖出来再杀一次,现在能对你轻轻放过,这种优待普通人想都别想的。」
  「所以,照你这么说,我应该要很感谢小殇大人给我面子?」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孙武忍着笑,就这么回答着。尽管不喜欢被人作弄,但不能不承认,路飞扬的地位特殊,换作是普通人,小殇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刻意被拖延的旅程,最后还是到了终点,当众人终于抵达京师,首次踏入这座大城市的孙武,对它的繁华风貌深有所感,却没有太多心思去细看欣赏,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目的,只是不晓得该怎么实行而已。
  抢在决战之前,见老爹一面,与他谈一谈,若可以,甚至希望能阻止这场没意义的战斗……不过,想想是容易,做起来就困难,孙武也不晓得自己要上哪里去找人。
  老爹是魔门之主,行踪诡秘难测,照理说不会轻易给人找到,想要查找他的位置,没有强大的情报网协助,是万万做不到的,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情报网可用?如果求助袁晨锋,以同盟会的力量去搜寻,找到老爹的机会非常高,问题是……考虑到同盟会与魔门的敌对关系,几次孙武话到嘴边,终究是不好出口。
  该说的话没有说出口,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直至抵达京师,眼看决战在即,孙武对自己相当恼火,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笨蛋,只不过,进城不久,他就觉得自己比想像中还要笨得多,因为京师的主干道上,居然贴满各式各样的横幅。
  一般情形下,能够大量贴在这种地方的横幅,无非都是忠君报国之类的政治思想,其他的东西肯定不够份量,即使是重要的紧急命令,也会透过别的方法来传递,毕竟这种贴横幅的方法,醒目却说不上有效率。
  但这一次,成百上千道横幅,有大有小,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全都写着同样的一个讯息,从字面意义上来看,这就是挑战书,其中的一方与孙武有关,或者说……就是他自己。
  「慈航静殿掌门孙武,约战魔门天魔,卫道除魔,为民除害!」
  类似的标语,写成横幅,挂满京城的几条主要干道,五颜六色,看得人眼都花了,孙武尤其看得傻眼,「呃,为……为什么会变成由我去挑大魔王了呢?我没有下挑战书啊?」
  「嗯,别担这个心,只要是个人,走路不会流口水的,就知道你没有那个种。」
  路飞扬道:「这个挑战书是我……呃,是晨锋他替你下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孙武斜眼望向路飞扬,他才不信这件事是袁晨锋的主张,袁晨锋守礼重义,不会做这种让人不快的安排,九成九是路飞扬的主意,只不过踢给袁晨锋扛责任。
  「这还用得着说吗?就是看你一直说不出口,帮着你踢一脚啊。」
  路飞扬道:「要找到天魔可不容易,就算你找了上门,他也有可能躲开,找着了也没用,难道你追得上他?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找他,是让他来找你……普通人用污言秽语大骂,肯定没法把他骂出来,但你用慈航静殿掌门的身分,堂堂正正挑战,他就无法置之不理,即使他想,他底下人也会给他压力……」
  「压力?前次上魔三使来闹,你不是说敢给他压力的人,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吗?」
  「没错啊,但那些人死得难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不花什么力气,就让魔门里头一票人死得难看,这是一举两得之计啊。」
  路飞扬道:「不管怎么说,慈航静殿掌门人这个招牌,比你所想像的更有用得多,魔门也有魔门的传统,当你把这招牌亮出来,他就算不想理你,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肯定会有反应……更何况,这件事连武沧澜都乐观其成,晨锋他只写信提出申请,实际派人贴这些东西的可是大武。」
  路飞扬说得肯定,孙武纵然心中存疑,也只有姑且信之,虽说这个挑战书一出,老爹会有反应,但应该还不至于上门来要杀自己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孙武开始了等待,与众人一起进入落脚的客栈。
  落脚地点选择客栈而非同盟会分部,当初也有过一番争执,自从揭竿举义,同盟会在京师的人马就化明为暗,躲避搜捕,或是潜伏工作,但银劫是何等样人?在他亲自主持之下,京师的潜伏人员几乎都已经被逮出落网,所剩无几,只是因为皇城决战发生,事出突然,朝廷转而释出善意,把被捕的这些同盟会人马放出,并赠予大宅,让他们重新整建同盟会的京师分部。
  路飞扬明确表示,打死也不住朝廷安排的陷阱屋,不管已经检查过多少遍,但双方技术力量有落差,搞不好每处砖瓦缝隙中,都有监控设备存在,自己可不想成为偷拍的目标。
  袁晨锋认为,同盟会人马不入住同盟会分部,在外住宿,有损同盟会威仪,实在不好看,更何况……以己方众人如今的状况,保证是走到哪里,风波就到哪里,随便挑家客栈住,只怕发生什么事情,随时都会牵连到旁人。
  「牵连?如果打烂东西,让同盟会来赔吧,反正同盟会有钱,如果打死人了,就当替他们店里打广告了,这种时代就这样了,乱世之中,本就是天天都在死人,老子马上就要去单挑了,一堆人拿老子下注,赔率也乱开,他们也没问我高不高兴被牵连啊?」
  「师……路老师,您这话一点仁侠风范都没有,会让很多人理想破灭的。」
  「唷!这应该怪我吗?难道是我求他们当我是理想的?你小时候我有教你要做大侠吗?没有吧?我一直都是要你勇敢做自己,不要违背自己良心就好了,哪有要你搞什么仁侠?」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把期望加在我身上,这很没道理吧?」
  只要不是太迟钝,任谁都可以听出来,袁晨锋压抑得快要炸开了,他所承受的责任与压力,让他满肚子都是苦水,幸好,一个意外插曲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孙武等待着魔门的反应,本以为要等很久,结果众人才刚刚落脚,魔门的使者就找了上来,彼此还相当面熟,正是前次大家碰过面的上魔三使之一……也是目前仅剩的唯一。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到众人的落脚处,这点看似显示魔门非凡的情报能力,其实也没啥了不起,毕竟这一行人目标太大,打从他们进入京城百里范围后,虽然刻意低调,但各方人马一直都在后盯着,他们今天才踏进京师的城门,这消息别说几大主要势力知道,就连城中各商铺的小贩,还有扫大街的阿婆,都晓得同盟会少主、慈航静殿掌门入城了。
  上魔三使仅剩的一个,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头,前次铩羽而归,他两名同伴都折在路飞扬手里,令他对路飞扬忌惮甚深,这次态度客气得多,将一封书信交给孙武,自始至终没多说一句。
  孙武伸手接信,路飞扬拦住,自己出手把信接过,潜运神功,信封化作无数碎纸片飘散,露出内中信纸,旁人不知他此举何意,但袁晨锋与孙武都看得明白,他这是以绝顶内功把整封信从里到外扫一次,消除可能存在的毒素或潜劲,防止敌人暗算,而从表情看来,这封信应该没有被作下什么手脚。
  没了信封,信纸上只简单写着几个墨黑大字,字迹潦草,却含着一股霸气,仿佛一条黑龙在白纸上张牙舞爪。
  『你算什么东西!』这是天魔的回函,算是对挑战书的回应,孙武看了一愣,虽不是太意外,但老爹这样也算把态度表明,在决战之前,他并不想见自己,也等于让自己死心,不要妄图阻止决战。
  只是……如果真要做得彻底,老爹应该亲自到来,几句狠话就能交代清楚,如今却派人送信来,莫非老爹也怕见了面之后,心意会动摇?
  想到这个,孙武心中一阵紧张,但那名使者早在众人阅信时便已走掉,自己就算想问他点什么,现在也已经太迟了。
  「别想太多,该来的东西始终会来。」
  路飞扬的这句安慰,也就只能是安慰作用了,众人眼前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得顾。
  皇城决战的日期在后天,时间已是迫在眉睫,即使是再蠢笨的人,都能想到朝廷方面必然有所布置。朝廷与同盟会之前打得头破血流,就连一个假惺惺的短期停战都搞得火药味十足,双方摩擦不断,皇城决战结束之后,不论谁胜谁败,如果朝廷会放陆云樵、袁晨锋生离京城,那就真的有鬼了。
  京城是险地中的险地,照理说,同盟会的高阶干部不应该踏入此地,省得皇城之战还没打完,朝廷就翻脸,关门打狗,甚至把人擒下来,威胁陆云樵,试图令其分心,这些都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有鉴于此,袁晨锋一早下令,同盟会中掌握实权的各方将领,一个也不许入京,重要干部更是得离得远远,省得出了什么事,导致组织功能一夕崩溃。不过,他自己可以说是当前同盟会最重要的人,却义无反顾地踏入险地。
  「为人弟子,应该与师父共患难,哪有躲在安全地方的道理?无论如何,我也必须亲自到京城。」
  袁晨锋的宣誓掷地有声,小殇与香菱听了面无表情,孙武与同盟会的随行干部则是反应激烈,认为这样子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后果太过严重。
  「这话现在才说,已经太晚了吧。」
  袁晨锋苦笑道:「之前我们一路赶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此行目的,怎么现在才注意到危险?」
  「这个……当初不知道你没安排啊……」
  孙武也满腔无奈,自己不擅长动脑筋,这些什么计略安排之类的事,都是交给别人去烦,特别是和袁晨锋走一道的时候,袁晨锋事事安排周详,自己只要卷起袖子冲上去战斗就好,别的事情通通不用愁,当初想说前来京师如此大事,袁晨锋必定指挥同盟会,计画周详,哪想到进了京师,这个素来讲究规划的男人居然两手一摊,说进入京师的人马一共就这些,具体计画没有,撤退的方略也没有,孙武当时一听就傻眼了。
  只是,袁晨锋又何尝不是满肚苦水,为了皇城之战,他岂会没有准备?由于路飞扬一路上大搞机会教育,搞得这一路上根本低调不下去,各方人马环伺左右,日夜窥探,就差没有敲锣打鼓了,在这种情形下,袁晨锋本事再大,也没法搞什么地下工作。
  当然袁晨锋并没有就此放弃,为了要支持师父,这个青年煞费苦心,他反过来利用这边广受各方瞩目的情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藉着这边吸引住各方势力的目光,另外派遣同盟会的高手、死士,组成精英部队,秘密潜入京城,进行各种部署,本来事情进展倒也顺利,哪想到就在入城之前不久,官兵发动袭击,配合军方高手,把潜入城中的几路同盟会人马,全数逮着,各处据点也给打掉。
  虽说为了避免破坏双方和气,朝廷的袭击行动留下余地,同盟会被擒的人员只有轻重伤,没有残废或死者,朝廷事后立即将所有被捕获的同盟会人员交还,交涉使者满面和气,说是追捕江洋大盗时,误闯了那几处据点,因为与盗匪战斗,难免误伤,一切绝非有意。
  外交辞令说得这么好,加上大战在即,袁晨锋也无法发作,只是这么一来,所有安排好的部署尽皆作废,还得要想办法安排这些伤者尽早撤退,免得成为人质拖累,这个打击实在不小,而且距离皇城之战仅剩两天,仓促间哪来得及另作安排,问起袁晨锋的打算,他也只有两手一摊,把烂摊子扔出来了。
  「银劫果然厉害,整个扫荡行动他没有出面,却全都是他操作的气息,我们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还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真是输得颜面尽失,彼此水平差太多了。」
  袁晨锋摇头苦笑,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不过,这差距不是不能弥补的,经验差终究能追得上,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追上他的。」
  乍听之下,这像是一个宣示,但孙武却在里头感受到一股信心,只是想不通这股自信由何而来,眼下大家同乘一条船,他有自信是很好,万一是自我感觉良好,那就真要完蛋了。
  「袁兄,三思,你是有为之身,身系同盟会……不,是当今中土的气数,你如果有失,那个影响太大了,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啊。」
  这些是能够说得出口的话,孙武其实想说,皇城之战,明着是双雄对决,实则三强对垒,但无论是双雄或三强,一打起来,袁晨锋的武功根本就插不上手,如果后头有同盟会的团队力量支持,情况自是不同,可如今他孤掌难鸣,就凭他与身边这点人手……如果不快走,那还不如早点洗洗睡了,反正留在这里,到时候也没他们什么事。
  「天下大势就由得天下吧,家师对我的教导,反正也只是教我勇敢做自己,不愧良心就好,没教我非成大事、当大侠不可。」
  袁晨锋笑着朝某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回过头道:「现在我就是照自己的良心来作事,不管后果是什么,我都清楚自己在作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孙武也不好再劝什么了,只能毛遂自荐。眼前情势明显,人手不够用,脚下是人家的地盘,想要做点什么只有走精锐战力的路线,如果袁晨锋能有点计画,自己全力配合,不是没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事不宜迟,袁兄,告诉我你的计画,我们来研究看看吧……」
  孙武和袁晨锋进行讨论,他们的声音,站在窗边的路飞扬听见了,却完全没有听进去,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阴霾的天色,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快要下雨了。」
  那件事……也是发生在一个大雨天,自己迄今都无法忘记,在那个雨天里,有个女人颤抖着手,接过自己递去的一套衣服。
  『对不起,我能带回来的只有这个……对不起……』『还给我!把他还给我!他说过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不起!』自己这一辈子,不是没有向人道歉过,但却从没有哪一声道歉,说得这样心痛、这么屈辱,至今思及,胸口都还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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