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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童年】【全】(静静的辽河)作者:zhx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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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大孙子,大孙子呐!" 院子里传来奶奶的喊声:" 大孙子,菊子,菊子,
吃饭喽!" " 快,别摸啦!" 听到奶奶的喊声,老姑慌慌张张地系上裤带,呼吸
短促地跳出柴草垛:" 妈——,我和大侄子在这呐!" 一张方桌,放置在土炕中
央,爷爷一家人围拢在桌旁,我咕咚一声跳上土炕,爷爷亲切地将我拽到他的身
旁,我抓起一块热气升腾的玉米锅贴咔哧咬了一口,顿时感觉到又粗又涩,那苦
溜溜、酸兮兮的味道,简直无法与香喷喷的白面馒头相提并论。

  看到我久久不肯咽下口腔里的玉米面,又看到我眉头紧皱的窘态,奶奶默默
地站起身来,摘下棚顶的小竹蓝,她小心奕奕地掀开花手绢,拽出一块小饼干:
" 大孙子,吃这个吧!" 我放下玉米锅贴,毫不客气地接过饼干,大口大口地咀
嚼起来。

  从第一顿饭开始,我便再也没有啃咀过第二口粗涩的玉米面,奶奶总是能够
从她的小竹蓝里,魔术般地变幻出各种各样、非常可口的食物来:烙饼、馒头、
饼干、糖块、肉松、咸鸭蛋、……。

  奶奶拎着小竹蓝,得意洋洋地拿出几块饼干递到我的手里,看到我香甜地咀
嚼着,仿佛是奶奶自己也在幸福地咀嚼着,那慈祥的面庞,露出甜蜜蜜、美滋滋
的微笑。

  发现了小竹蓝的秘密之后,我再也不啃咀嚼玉米面,而是频繁地向奶奶索要
小竹蓝里面的食物。如此这般,未过三日,奶奶的魔术终于露了馅,小竹蓝彻底
告馨,这可真让奶奶好生难堪,她不知所措、无可奈何地在屋里踱起步子。

  " 老鳖犊子,你这么瞎转转有啥用啊," 看到奶奶的尴尬之相,爷爷没好气
地嘀咕道:" 还不去鸡窝那看看,看看还有没有鸡蛋啦?" 爷爷的话使奶奶顿然
省悟过来,她推开屋门满怀希望地奔向鸡窝。

  " 大孙子,你吃饱了么?" 奶奶亲热地问道,见我点了点头,奶奶抱起了我
:" 大孙子,吃饱了,就睡觉吧!" " 妈——," 老姑问道:" 妈哟,我大侄在
哪存啊?" " 存?" 听到这个字,我又纳闷起来:存!这又是什么意思?老姑怎
么把在哪里睡觉,说成了在哪里" 存!" 啊?

  " 在我这。" 奶奶一边帮我脱着衣服,一边答道。末了,奶奶又开始解她的
包脚布,一挨奶奶将层层黑布翻解开,我看到一双极其滑稽的大脚掌,奶奶的双
脚是那么的可笑,脚面高高地隆起,呈着极度扭曲的弓形,长硕的中趾不可思议
地搭在姆趾上,如此一来,在其脚尖处,便形成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小包丘。

  我迷茫地问道:" 奶奶,你的脚是怎么搞的啊,咋成了这样啊?" " 嗨,"
爷爷不屑地说道:" 你的奶奶小时候不听话,她妈妈给她裹脚,她嫌痛,总是偷
偷地解开,结果,慢慢地,便弄成了这副模样!" " 哦," 我突然明白过来,像
奶奶这般年纪的老妇人,都毫无例外地长着一双比孩童还要细短的小脚,走起路
来,颤颤微微,如果刮起大风,可以非常轻松地将其掀翻在地。

  " 奶奶," 望着奶奶那畸形的双脚,我突然想起一本小说里介绍过,旧社会
的女人,不仅要裹小脚,并且,没有名字,嫁给谁就随谁的姓,什么王氏、李氏
的,想到此,我笑嘻嘻地问奶奶道:" 奶奶,你有名字么?" " 没有," 奶奶坦
然答道:" 奶奶没有名字,只有姓,奶奶姓赵,赵钱孙李的赵!" " 嘿嘿," 爷
爷从旁提醒道:" 老鳖犊子,瞅你这臭记性,你怎么没有名字,你忘了,土改的
时候,你去分地,村长问你的名字,你说没有名字,村长不是临时给你起了一个
赵永芝的名字么,……" " 嗨," 奶奶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这算什么名字啊,
除了分地时用过一次,以后,就谁人没叫过这个名字,无论在家里,还是在生产
队里,大家都叫我老张太太!" " 奶奶," 我继续问道:" 你念过书么?" " 哼,
" 奶奶撇了撇嘴:" 早头,哪有女孩子念书的,大人们都不让女孩子念书,女孩
子早晚得嫁人,所以,是别人家的人,谁肯花钱供女孩子念书啊,大孙子,奶奶
是个睁眼瞎,一个大字也不认得!" " 谁说的!" 爷爷补充道:" 一个字不认识,
那,你去城里做买卖的时候,上厕所,是怎么分辩出男女厕所的啊!" " 哦,"
奶奶苦笑道:" 那两个字,我还认得,为了不上错厕所,我是硬憋出来的!一看
到那两个字的形状,我便能分清哪个是男厕所,哪个是女厕所!" 啪——,待全
家人都接二连三地钻进了被窝,奶奶啪地关掉了小灯泡,屋子里顿时一片可怕的
漆黑,我木然地依在奶奶的身旁,望着窗外明亮的圆月,我突然想起了妈妈,想
起了妈妈的酥乳,以及温暖的胸怀:" 妈妈,妈妈,妈妈,我要摸咂!" " 哎哟,
" 奶奶无奈地嘀咕道:" 孩子还是太小哇,离开妈妈就不行,孩子想妈妈了,这,
这,可怎么办呐!来,大孙子,摸奶奶的咂吧,什么,奶奶的咂太瘪了,没有你
妈妈的大?这,这……" " 来,陆陆," 二姑掀起她的棉被:" 来,到姑姑这来,
来,摸姑姑的咂!" 二姑轻轻地将我拽到她的怀抱里,撩起了衬衣,将一双散发
着青春香气的乳房,拥到我的手里:" 怎么样,姑姑的咂像不像你妈妈的啊,什
么,像,嘻嘻,那,你就摸吧!" " 哦," 旁边的奶奶殷勤地整理着我的被角:
" 大孙子,盖好喽,别凉着哇!" 我贪婪地抓摸着二姑的酥乳,困意渐渐袭来,
身下的土炕也慢慢地滚热起来,早已习惯于睡木板床的我,无法适应这难耐的燥
热,呼地蹬掉了棉被,露出赤裸裸的身体,奶奶轻轻地嘀咕一声,帮我重新压好
棉被,在奶奶家度过的第一夜,我不停地蹬踹着棉被,奶奶则不知疲倦地,一次
又一次地帮我盖好。

  第二早晨,我顿感周身乏力,凉气袭袭,我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被窝里,任凭
奶奶和二姑如何呼唤,我就是懒得动一动,二姑掀起被角,细手刚刚触到我的身
体,立刻惊呼起来:" 哎呀,妈哟——,陆陆的身子咋这么热啊,都烫手哇,不
好了,陆陆感冒了!" " 唉," 奶奶唉息道:" 一定是昨晚踹被,着凉了!快,
给他穿上衣服,赶快去医院!" " 不," 当奶奶将我背到医院,望着医生手中冷
冰冰的大铁针,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金花,我立刻惊赅万状,拼命地挣扎着:"
不,不,我不打针,我不打针!" " 大孙子!" 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糖球:
" 大孙子,听话,打一针,病就好喽!" 可是,让奶奶遗憾的是,一针,并没有
医好我的病,我的病情日益严重,奶奶只好天天背着我去医院打针,每次打针之
前,奶奶总是要买一些糖果之类的小食品,向我施以一点点小恩小惠,作为我屁
股挨扎的报酬。

  又是一个清晨,奶奶与往常一样,背着我去医院打针,看到路边的冰糕箱,
我喃喃地嘀咕道:" 奶奶,我要冰棍!我要冰棍!" " 唉," 奶奶摸了摸口袋,
突然让我失望地说道:" 大孙子,奶奶没钱了!" " 不,不,不么,奶奶,我要
冰棍,我要冰棍!" " 咦——,咦——,咦——," 我扒在奶奶的脊背上,不知
好歹地嚷嚷着,两只手死死地抓拽着奶奶的衣领,突然,我感觉到奶奶的身子微
微地抖动起来,继尔,传来一阵阵痛哭声:" 大孙子,奶奶不好,奶奶没有能耐,
奶奶穷哇,奶奶连个冰棍都买不起了!咦——,咦——,咦——,……" 听到奶
奶的悲泣,我不再叫嚷,可怜巴巴地依到奶奶的脊背上:" 奶奶,别哭了,我,
不要冰棍了!" " 咦——,咦——,咦——,……" 听到我的话,奶奶更加伤感
地抽泣起来:" 奶奶没能耐,奶奶穷,奶奶没钱,咦——,咦——,咦——,…

  …" " 先生," 看到我久病不愈,情急之下,奶奶索性将我背到算命瞎子的
家里,奶奶将我放到一块焦糊的苇席上,然后,诚慌诚恐地冲着算命瞎子询问道
:" 先生,请给我的大孙子掐算掐算,他的病怎么总也看不好哇?" " 哦," 算
命瞎子闻言,翻滚着没有眼珠的白眼眶,煞有介事地问奶奶道:" 好的,把他的
生日,时辰告诉我吧!" " 嗯," 奶奶如实相告,算命瞎子低下头去,默默地点
拨着干枯的手指头:" 嗯,没有什么不吉利的啊,老张太太,这个孩子,叫什么
名字啊?

  " " 陆陆!" " 嗨呀," 算命瞎子突然嚷嚷起来:" 叫大喽,叫大喽,这孩
子的名字叫大喽,名字叫大喽,可不好养啊,不是闹病,就是有灾,……" " 那,
怎么办啊?" 奶奶恐惧地问道,算命瞎子像模像样地答道:" 不要着急,老张太
太,给孩子改个名字吧," " 好,好," 奶奶点头如捣蒜:" 好,好,那,就请
先生给我大孙子重新起个名字吧!" " 这个么," 算命瞎子略微思忖了一下:"
老张太太啊,这名字,用不着我起,你给孙子偷个名字,以后,就好养喽!" "
偷?

  " " 是的,我的意思是说,这孩子太孤,太娇,名字又没起好,不好养,你
看谁家的孩子多,就偷他家孩子的名字,以后,保准不闹病,好养活!" " 哦,
" 奶奶恍然大悟,尤如抓到一颗救命稻草:"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奶奶将小
竹蓝放到土炕上,拿出四个混着一半玉米面,一半白面的热慢头:" 先生,现在,
大家都很困难,老张太太更穷,你是知道的,我没有钱,就给你几个馒头,垫垫
肚子吧!" " 没说的,没说的," 算命瞎子欣然接过热馒头:" 这年头,谁也不
好过,老张太太啊,现在风声很紧,到处破四旧、反迷信,我可是偷偷摸摸地做
这生意的,你可别到处乱说,一定要帮我保密,否则,我又得挨斗啦!" " 先生,
你放心,我老张太太,嘴最严实,没用的话,从来不乱说!" " 老张太太," 算
命瞎子继续指点奶奶道:" 给这孩子偷名字,最好偷亲戚家孩子的名字,那样,
更好养!往后,什么病啊、灾的,都没有啦!" " 谢谢,谢谢," 奶奶背起我,
千恩万谢地走出门去,一路上,奶奶不停地嘟哝着:" 偷个名字,偷谁家孩子的
名字才好呐,啊,我想起来了,我起来啦,你大姑家孩子最多,有五个儿子。咱
们就偷她家孩子的名字吧,嗯,对,咱就偷她家孩子的名字,吁——,老大,叫
小威子,老二,叫小再子,老三,叫小胜子,老四,叫小力子,老五,叫小明子!

  大孙子,这五个名字,偷哪个才好呢?……,嗯,前面三个,都太大喽,只
有老四,跟我大孙子的岁数差不多少,对,就偷老四的名字,大孙子,以后,你
就叫小力子吧!" 于是,在算命瞎子信口雌黄的指点之下,有病乱投医的奶奶非
常荒唐地给我窃取了四表哥的乳名,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改了乳字,而疾病当
真就不可思议地,奇迹般地全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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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 老鳖犊子!" 病弱的爷爷死死地拽扯着奶奶,昏浊的眼眶里闪现着愠怒的
目光:" 老鳖犊子!你,又要冒险,是不?" " 你放开我," 奶奶挎着装满鲜鸡
蛋的小竹蓝,拼命地挣脱开爷爷干枯的手臂:" 就你这胆子,还没有兔子大,什
么也不敢干,难道,一家人等着饿死吗?你饿着就饿着吧,你也这个岁数了,土
都埋到脖子根喽,可是,咱们的大孙子,怎么办,吃什么,也跟你一起挨饿吗?

  " " 可,这是投机倒把啊," 爷爷无奈地摇晃着脑袋:" 官家不让啊,一旦
给管理所的人抓住,不仅要没收,还要揪斗、游街,扣工分的!" " 哼,我不怕,
" 奶奶坚定地说道:" 我不怕,我老张太太什么世面没见识过,伪满那咱,日本
人邪乎不邪乎?我照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走私买卖,八路军厉害不厉害,我
不也是绕过他们的封锁线,把大米背到进了辽阳城?哼,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
这个世道,要想活着,就得拼命,不然,就只好等着饿死吧!" " 唉," 望着奶
奶微微弓起的脊背,蹒跚着一双畸形的大脚,挎着沉甸甸的小竹篮,头也不回地
走出家门,爷爷苦涩地咧了咧嘴:" 唉,这个老鳖犊子啊!真是拿她没办法,可
也是," 爷爷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唉,细细想来,这些年来,多亏老鳖犊子顶
风冒险地四处飘荡,费劲巴离地挣点辛苦钱,一步一步地把孩子们拉扯大了,否
则,若是换了我,天天这么穷守在家里,这一家人啊,早就饿瘪喽!" " 爷爷,
" 我拉着爷爷的干手问道:" 爷爷,奶奶这是干啥去啊?" " 卖鸡蛋," 爷爷答
道:" 你奶奶做了一辈子买卖,而现在,官家不许老百姓做买卖,抓着,就狠狠
地收拾你!可是,你奶奶天生就是这么个傻大胆,为了养家,为了糊口,你奶奶
经常出去冒险啊!" 爷爷抚摸着我的肩膀:" 力啊,大孙子,你奶奶为了让你能
够吃上好吃的,这不,又冒险去了。" 听到爷爷的话,我心里热乎乎的,我突然
喜欢起奶奶:" 奶奶,奶奶。" 爷爷瞅了我一眼,深有感触地说道:" 你奶奶啊,
胆子要多大,有多大,早头,伪满的时候,日本人不许中国人吃大米、白面,抓
住,就是经济犯,狠狠地收拾你,弄不好,就得出劳工,给日本修碉堡,最后,
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可是,是人,哪有嘴不馋的啊,上顿下顿吃橡子面,把人
吃的,肚子胀起老高,连屎都拉不下来,这还有好。所以,人们就偷偷地吃。你
奶奶一看,这事有赚头,就偷偷地弄来麦子,磨成面,蒸馒头卖。我和你奶奶每
天后半夜起来,偷偷地磨好面,蒸完一屉馒头,你奶奶将馒头装在柳条筐的最底
层,上面垫上一层芦苇叶子,最上面,堆着猪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挑着柳
条筐,佯装着打猪草的样子,沿着公路闲逛,那个时候,嘴馋的人,都明白这档
子事,见你奶奶走过来,就拐弯抹角地问一问,如果是比较熟悉的人,你奶奶就
告诉他们,我有馒头,想吃么?想吃,拿钱来。这在当时,可不闹着玩的啊!一
旦逮住,是要蹲大狱的啊。" 傍晚,奶奶挎着空空如也的小竹篮,风尘仆仆地迈
进家门,爷爷装腔作势地讥讽道:" 哎哟,老鳖犊子!你还回来了,我还以为你
让管理所的给抓进去了呐!" " 哼,老头子," 奶奶没有理睬爷爷,她将小竹蓝
放到木柜上,然后,兴奋不已地跃上土炕,奶奶端坐在炕沿上,哗啦一声,从口
袋里掏出一大把乱纷纷的散币:" 顺利,顺利,今个,头一天开张,就这么顺利,
真没想到哇,老头子,这官家越不让干的事,钱赚得也就越是容易,你信不信,
一个鸡蛋,能挣一分钱呐,嘿嘿。" 奶奶笑嘻嘻地数点着:" 哎呀,真没少挣,
在生产队干一个月,才能挣几个工分啊,大孙子," 见我久久地盯她的面庞,奶
奶放下手中的散币,自豪地掏出一块小纸包,递到我的手上,我一摸,还微微发
热,奶奶亲切地展开小纸包,露出一个香气喷喷的白面烧饼," 吃吧,大孙子,
还热乎着,这是奶奶用卖鸡蛋的钱,给你买的,明天,奶奶还卖鸡蛋去,挣了钱,
还给你买火烧吃!" " 嘿嘿," 我贪婪地啃了一口热乎乎的烧饼,心里一个劲地
发笑:奶奶,真好玩,管烧饼,叫火烧!

  " 嗬嗬," 爷爷继续讥讽道:" 老鳖犊子!看把你臭美的,都快美出鼻涕泡
来啦,今个,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今个,是星期天,官家休息,你可别得了
便宜还卖了乖,等明天,官家上班了,你再去试试看,够你对付的!" " 老头子,
我不怕,什么风雨我没经历过,官家不就是抓我吗,不让我卖么,我就跟他们玩
藏猫猫、摸瞎子,打游击,嘿嘿,这总比当年闯封锁线,轻松多了!" " 奶奶,
" 我一边啃着烧饼,一边不解地问奶奶道:" 奶奶,你闯过什么封锁线啊?" "
哦," 奶奶接过二姑递过来的一块玉米锅贴,咬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口白菜汤,
她一边咀嚼着,一边不无骄傲地讲述道:" 那几年啊,国军和八路打开了锅,咱
们家门前这条大道上,成天过兵,不是国军,就是八路,两家就像拉大锯似的,
你来我往,我走你来。嘿嘿,这打来打去的,八路就把国军围在了辽阳城,这下
可好,城里的粮食刷地就紧张起来,那个贵啊,就不用提了,我们城外的农民,
看着这是挣钱的机会,便背着粮食偷偷地往城里溜,用粮食跟城里人换衣服什么
的。" " 哎呀," 我惊讶地望着奶奶:" 奶奶,那要是让人家抓住,可怎么办啊?

  不得枪毙啊?" " 嘿嘿,没事,那个时候,双方管得都不太严,两方面都睁
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偷运粮食的人,喊几声,放几枪,就拉倒了。奶奶一个
女人家,跟着那帮大老爷们,一次又一次地闯封锁线,大老爷们能背一百斤,我
也能背一百斤,一斤也不比他们少背。" " 奶奶真有劲!" " 唉,也不行啦,自
从那阵子背粮之后,奶奶可累坏了,落下一个腰痛的毛病,现在,稍微干点吃劲
的活,腰就痛。有一次,奶奶背完粮,拎着换来的衣服往回返,走到半路的时候,
前边便噼哩叭啦地响起了枪,然后,轰轰轰地,大炮又响了起来,我们可吓坏了,
全都趴在路基下,谁也不敢伸脑袋。" " 奶奶,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停止了咀
嚼,怔怔地望着奶奶。

  奶奶顿了顿:" 也不知道枪声响了有多久,当天完全黑下来以后,枪声和炮
声才渐渐地小了一些,我们这帮人,又困、又饿、又乏,可是谁也不敢动一动,
我一想,总这么扒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哇,我就站起来,沿着公路往前走,别的
大老爷们一看,便一个接一个地跟了出来,我们走出几里路,突然发现前面有许
多人影在晃动,我们走近一看,是八路,正在收拾地上的枪枝,抬伤号,埋死人。

  越往前走,死人、伤号越多,那个惨啊,被打碎脑壳的,被击穿心脏的,炸
掉胳臂、腿的,还有的人,连脑袋都没有啦,唉,吓得我们都不敢细看啊。" "
奶奶,谁和谁打啊!" " 嗨,还能有谁啊,国军和八路呗,唉,都是中国人,这
是何必呐,唉,死的、伤的都是年纪轻轻的、驴呱呱的漂亮小伙啊,真可惜啊,
谁家的孩子,谁不痛心啊,唉——" " 妈——," 老姑插言补充道:" 那场仗确
实打死了好多、好多的人,现在,就在那个地方,建了一个烈士陵园,清明的时
候,老师还领着我们到那里扫过墓呐,老师也给我们讲过这件事,……" " 好喽,
好喽," 爷爷摆了摆手:" 老鳖犊子!就别提你那些光荣历史了,时间不早了,
都睡觉吧!" 为了赚点可怜的散币,给我买回可口的食品,年迈的奶奶不顾爷爷
的劝阻,毅然挎起小竹篮,冒着被抓获、被揪斗的危险,做起了一桩大得不能再
大的买卖:街头鸡蛋贸易。

  奶奶走家串户地收集鸡蛋,装满竹篮之后,奶奶便用手巾遮掩好,蹬上钢铁
厂的通勤小火车,溜到附近的钢铁厂,与钢铁工人秘密地进行鸡蛋交易,每只鸡
蛋赚取一点点根本不值一提的蝇头微利。

  在那个火热的年代里,这可是违法的事情,被政府斥责为:投机倒把,是要
受到严厉打击的,必须坚决取缔的。

  交易好做,一手交钱,一手数点鸡蛋,而与政府周旋,却是一件让奶奶非常
头痛的事情,奶奶必须一边尽力地兜售她的鲜鸡蛋,一边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的
警惕性,与政府管理人员打埋伏,像小孩子似地与之捉迷藏。

  管理人员身着便衣,有时,甚至装扮成买鸡蛋的钢铁工人,奶奶不止一次地
自投罗网,满满一竹蓝鸡蛋,悉数没收,口袋里的钞票,全部收缴,然后,被扔
进学习班,眼泪汪汪地啃上几天硬梆梆的窝窝头。

  每天傍晚,我都和老姑倚着木窗,焦虑万分地盼望着奶奶能够平安回来。

  " 妈妈今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老姑皱着眉头嘀咕道。

  " 不会的," 我则信心十足地安慰老姑道:" 不会的,奶奶很机灵,不会被
他们逮住的!" 哗啦一声,房门被人重重地推开,奶奶一脸疲倦地走进屋来,我
和老姑不约而同地扑向奶奶:" 妈——," " 奶奶," " 哈," 如果奶奶现出喜
悦之色,那一定是顺利地卖光了鸡蛋,赚到了一点可怜的散币,此刻,奶奶会无
比自豪地掏出成把的散币,一边数点着,一边美滋滋地讲述着这一天,非同寻常
的经历,以及与管理人员巧妙周旋的、即可笑又惊险,且刺激的故事:" 今天,
哈,一个老家伙又逮住了我,他拽住我的竹蓝,正要掏证件让我看,我趁他稍一
松手的机会,嗖地转过身去,拼命地跑开了,那个老家伙上了点岁数,腿脚不太
利落,没有追上我,我一口气跑出住宅区,钻进了小胡同,嘿嘿,恰巧碰上一个
大买主,一篮子鸡蛋都卖给了他,省了不少心啊!" 然后,奶奶幸福地掏出一块
热馒头,塞到我的手里:" 大孙子,趁着热乎,赶快吃了吧!" 如果奶奶进屋,
空着双手,脸色黯淡,不用问,奶奶今天一定是又栽倒在管理人员的手上,好话
说了一万句,终于没有把她扔进学习班。

  " 妈," 老姑怯生生地望着绝望的奶奶,我拉着奶奶凉冰冰的大手掌:" 奶
奶," " 咦——," 奶奶突然涌出一串酸涩的老泪:" 大孙子,奶奶今天又给管
理所的逮住了,鸡蛋都没收了,奶奶没能耐,钱都收缴了,没给大孙子买好吃的,
咦——," " 妈," 二姑端来一碗热汤:" 妈,别上火啦,今天没收了,明天,
再想法挣回来,妈——,吃点饭吧!" " 不," 奶奶推开热汤,连衣服也没脱,
便钻进了被窝:" 我不吃,我不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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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回kim 网友及老乡:辽河的故事虽然与顿河的故事" 没有一点相同" ,但焦点
却是共同的——土地,所以,便套用《静静的顿河》的书名,写写辽河。

  顿河忠诚的儿子,哥萨克的骄傲——葛利高里,为了本民族的利益,为了顿
河哥萨克的土地,英勇战斗,甚至连女人也可以不要,当然,为了保住顿河哥萨
克的土地,葛利高利什么手段都用过,频繁地往来与红、白军两股力量之间,而
其目的只有一个:保护本民族的" 土地".但是,葛利高里失败了,哥萨克人没有
保护住顿河的土地,写文的作者,充满了矛盾,从字里行间,看得出来,肖洛霍
夫,对哥萨克满含深情。碍于当时的气氛,有些话,作者不便、也不敢直说,但
细心的读者,却能品味出来。

  昨天晚上,一边喝酒,一边重放电影《静静的顿河》最后一集,当看到葛利
高里孤身一人,绝望地回到归乡,抱着小儿子,泪水涟涟,我的心头又是一抖:
哥萨克人的下场好悲惨啊。

  顿河的悲剧,使我联想起故乡的今天,那如诗如画的景色早已成为过去,成
为回忆。

  辽河水越来越枯少,越来越苦涩,从井里汲起的新水,上面往往浮着一层让
人作呕的油渍,耕地不仅日益退化,并且一天天地在减少,人们见缝插针,到处
盖房,给我留下幸福回忆的小池塘,早已面目全非,成变了臭水池,用不了几年,
就得被垃圾填平,也得盖上房子。

  更可怕的,故乡的天空,竟然飘浮起黄沙,遮天盖日,尤如到了世界末日。

  为了生存,人们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重写《
我的老师》的写作激情。

  面对这些,除了感叹,毫无办法,无能为力。祝愿故乡能够好起来,愿上帝
保佑故乡人们,别沦为悲惨的哥萨克,背景离乡。

  哥萨克的土地是被强政夺去,而辽河的土地,再这样胡来下去,就是自己做
贱自己,而结果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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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老姑," 秋天的早晨,泛着丝丝怡人的凉意,我拽住老姑的细手,喃喃地
说道:" 老姑,咱们到柴禾垛里玩一会去吧!" " 嘻嘻," 老姑早已明白我的用
意,到柴禾垛里,除了任由我抠摸她的小便,我是不会干别的、其他任何事情的,
可是,老姑却明知顾问:" 大侄,到柴禾垛,玩什么啊?" " 老姑,走吧。" 我
不容分说地将老姑拽扯出屋门,来到静寂的柴禾垛里,我一把将老姑推坐在松软
的禾草上,然后,咕咚一声,身子一瘫,重重地压在老姑的身体上,老姑喘息道
:" 哎哟,压死我啦,大侄子,快点起来,老姑都快上不来气喽!" " 老姑,"
我终于从老姑娇巧的身体上翻滚下来,一把拽住她的裤带,老姑心领神会,一边
褪着裤子,一边用指尖点划着我的鼻子尖:" 小坏蛋,小邪门,又要抠老姑的小
便喽!告诉老姑,听不听老姑的话?" " 听," 我机械地答道。

  " 老姑好不好哟?" " 好,老姑好!" 我抱住老姑的脑袋,非常讨好地亲了
一口,老姑顿时喜形于色,只见她双腿一扬,小屁股一抬,哧溜一声,便痛痛快
快的褪下裤子,露出雪白细嫩的圆屁股,将可爱的小便,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的
眼前,我兴奋得呼地低俯到老姑的胯间,一对小色眼死死地盯住老姑白嫩嫩的小
便,老姑扭着脑袋,淫迷地笑道:" 嘻嘻,有啥好看的啊,天天看,也没看够哟!

  嘻嘻。" 我扯着老姑的两条小肉片,手指尖扑哧一声,毫不客气地探进老姑
的小便里,因紧胀,老姑本能地哆嗦起来,继尔,又轻轻地哼哼几声,我的手指
肆意插抠一番,老姑的小便渐渐地滑润起来,我的周身立刻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感,
更加得意地插抠起来,老姑面色绯红,玉嘴微开:" 大侄,老姑好不好?" " 好,
老姑好!" " 听不听老姑的话!" " 听," " 嘻嘻," 老姑闻言,愈加淫荡地叉
开了双腿,以方便我的插抠:" 大侄,只要你听老姑的话,你让老姑怎样,老姑
就怎样!" 吧叽,吧叽,吧叽,我的手指快速地插抠起来,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
声,溅起片片晶莹的涟猗,股股迷人的骚气顿然扑进鼻息,我幸福地咧开了小嘴,
得意洋洋地微笑着,老姑也沉浸在性的享受之中,双目微闭,放浪地哼哼叽叽着。

  " 嘿嘿嘿," " 嘻嘻嘻," " 哈哈哈," 从柴禾垛的后面传来一阵阵大人们
的嘻戏声,我回过头去一瞅,身后是一堵高高的土坯墙,声音是从土坯墙外传过
来的,老姑睁开了眼睛:" 那是生产队的社员,一边干活,一边打闹呐!" " 哦,
" 我放开了老姑,将湿淋淋的手指从她的小便里抽出来,放到嘴里美滋滋地吸吮
着,然后,将散发着老姑小便迷人气味的小手搭到土坯墙上,身子一跃,便非常
灵巧地翻上了土坯墙头,我骄傲地骑在墙头上,冲着依然仰躺在柴草上的老姑摇
了摇刚刚插抠过她小便的手指头。

  " 大侄,下来,别摔着!" 看到我示威般地摇晃着小手指,老姑面色红晕,
一边呼唤着我,一边套上裤子,站起身来,系好裤带:" 大侄,听话,快下来!

  " " 老姑,我玩一会爬墙头,还不行吗?" " 大侄,你又不听老姑的话啦,
老姑不喜欢你了,不跟你好了,以后。" 老姑指了指刚刚被我肆意插抠的胯间,
那个意思是说:你不下来,我就再也不让你摸小便了!我央求道:" 老姑,就一
会,我马上就下来!" " 唉,那好吧,就一会,说话可要算数哦!" " 老姑,"
我骑在墙头上,向老姑伸出手去:" 你也上来玩一会吧,你看,生产队的院子里,
可热闹啦,哎呀,要杀牛啦!" " 是吗?" 老姑闻言,一把搭住我的小手,秀美
的小脚蹬在土坯墙的一个凹陷处,我猛一用力,老姑便呼地翻上了墙头,她搂住
我的腰,亦骑在了墙头上。

  " 大侄," 望着生产队的大院子,老姑突然骄傲地对我说道:" 大侄,你知
道么,生产队的队长,是我亲外甥!" " 啥?" 我绝对不肯相信老姑的话,这简
直是吹牛啊:" 老姑,你说啥啊?" " 真的," 老姑一脸得意地说道:" 你不信,
问奶奶去,生产队长是你大姑的大儿子永威,他是我的大外甥,你的大表哥,嘿
嘿!" " 哇——," 我瞪着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 还有," 老姑继续向我卖弄着她的老资本:" 我三嫂,也就是三婶,是生
产队的妇女主任!" " 嘿嘿," 望着眼前得意洋洋的老姑,我不愿再理睬她,将
面孔移到生产队那宽阔的,但却极其凌乱的大院子中央,我突然发现,在院子中
央,绑着两头为人们劳累了一生,终于因年迈而无法继续劳累下去的老母牛,四
只浑圆的,充满绝望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无情无义的人们,不时扬起被粗大
的缰绳磨得又光又亮的脖颈,哞——,哞——,哞——地哀鸣着,向人们述说着
自己可悲的、毫无意义的一生。

  " 哞——,哞——,哞——," 对于两头老母牛最后的哀号,人们根本不予
理睬,一个个喜笑颜开、叽叽喳喳地指手划脚,迫不急待地翘首企盼着行刑的时
刻尽快来临:" 操," 一个闲汉操着双手,不耐烦地冲着正在磨刀的屠夫嚷嚷道
:" 操,真能磨矶,还没磨完啊,我说,你是磨刀呐,还是绣花呐?" " 哼,"
屠夫嘻皮笑脸地抬起头来,我立刻看到一幅可怕的凶相,他扬了扬手中寒光闪闪
的屠刀:" 急什么啊,磨刀不误砍柴功么!" " 大侄,他叫卢清海,是个杀猪匠,
可狠喽,一喝醉酒,就往死里打老婆,……,哎哟," 老姑突然搂住我的脖子:
" 哎哟,哎哟,太狠啊!" 我转过脸去,只见屠夫卢清海纵身跃到老母牛的脊背
上,他伸出手去,拽住牛角,另一只手将赅人的尖刀无情地压在母牛的颈下,我
立刻听到一阵悲惨的哀号,老母牛的脖子顿时喷出滚滚鲜红的热泉,继尔,老母
牛咕咚一声,瘫倒在地,圆圆的大眼睛痛苦不堪地瞅着身旁行将赴死的同伴,同
伴则低下头来,无奈地嗅了嗅同伴血流如注的脖颈,哞——,哞——地哀鸣着。

  " 哇," 我惊呼道:" 好狠啊,老母牛好可怜啊!" " 啊哈,咱们的妇女主
任今天打扮得咋这么水灵啊,有什么喜事么?" 几个正在铡草的汉子们顶着一头
的草屑,一脸淫邪地望着我那刚刚精心梳洗打扮过,满脸孤傲之气地走进院来的
年轻三婶,也就是生产队里颇有些权利的妇女主任。

  " 嘿嘿," 屠夫卢清海开始剥牛皮,他亦瞅了瞅我那年轻的、身段匀称、适
中的、香气扑鼻的三婶,然后,转过脸来,一边用手中的尖刀在母牛的生殖口处
狠狠地扎捅着,一边悄声冲着那几个铡草的汉子嘀咕道:" 操,操,操,这,是
王淑芬的,这是王淑芬的,操,操,操,操烂它!" 咣当——,屠夫的话,可没
有漏过我三婶的耳朵,只见她秀眉微锁,冷丁飞起一脚,将毫无防备的屠夫卢清
海一脚踹翻在地,非常难堪地瘫倒在死牛身上。

  " 哈哈哈," " 嘿嘿嘿," " 嘻嘻嘻," " 哼," 三婶冲着众人没好气地嚷
嚷道:" 笑什么笑,还不赶快干活去,等我扣你们的工分啊!" " 老姑," 我指
着怒气冲冲的三婶对老姑嘀咕道:" 三婶好厉害啊,好像大家都怕她!" " 嗯,
我三嫂那才叫厉害呢,不但在外面厉害,在生产队厉害,在家里,也厉害着呢,
大侄啊,你三叔横不横,都拿你三婶没办法!嘻嘻," 老姑突然掩面笑道:" 你
三婶有一个外号,你想不想知道啊!" " 什么外号,老姑,快告诉我!" " 滚刀
肉!" 说完,老姑再次嘻嘻嘻地笑起来,突然,她止住了笑声,惊呼起来:" 哎
呀,我的天啊,这,这……" 听到老姑的惊叫声,我顺着她哆哆嗦嗦的手指远远
望去,只见与我打过架的脏鼻涕,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死牛的脑袋旁,黑乎乎的
手指令我惊赅不已的捅进牛眼眶里,非常大胆地将硕大的、颤颤抖抖的牛眼珠抠
掏出来,放到手心上,得意洋洋地鼓捣着,老姑一边惊叫着一边捂住了眼睛,我
问老姑道:" 哇,他真狠啊!" " 哼,三裤子就这样!跟他那个爹一样,又凶又
狠,不,他们老卢家人都是一样,都是又凶又恨的,哼,杀猪匠没有一个心不狠,
手不黑的!" 唉,人啊!望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望着人们那木然的表情,
我心中默默地念叨着:好凶狠的屠夫啊,好冷血的孩子啊,好冷漠的人们啊,对
待可怜的动物,我们难道就不能仁慈一点么?

  " 老姑," 无意之间,我的目光停滞在大院仓库的门前,那里聚集着一身知
识分子打扮的男男女女们,许多人戴着近视眼镜的,一个个非常笨拙地,一穗接
着一穗地揉搓着手中坚硬的玉米棒。旁边一些无聊的家庭妇女,望着这些读书人
干起活来笨手笨脚的可笑样子,交头接耳地叽叽咋咋着,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时
而还不怀好意地放声讥笑起来。

  " 啊哈," 咕碌碌,咕碌碌,一辆大马车咕碌碌地溜进生产队的大院子,一
个黑瘦的小老头,赶着大马车,悠然自得地哼着二人转小调,干枯的面庞,扬溢
着快乐之色,看到院子里正在埋头揉搓玉米棒的知识分子们,他兴奋之余,突然
怪声怪气地喊叫起来:" 哎约!这可真不容易啊,城市里的大文化人下乡来啦,
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来啦,哈哈,好啊,很好啊,很好。请问:你们都来全了
吗," 河里夹障子" 来没来啊?" " 嗯,来了," " 来了,来了,全都来了!"
呆头呆脑,书生气十足,而社会经验却极其欠缺的读书人们,显然没有听明白车
老板所说的" 河里夹障子" 指的是谁,是什么意思,一个个只是傻呵呵地冲着小
老头,木然地微笑着,有的人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些知识分子们是如此的愚蠢,读了半辈子书却连" 河里夹障子" 是什
么意思都不知道,车老板开心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河里夹障子都来了?哈哈
哈,好啊,欢迎,欢迎,驾!——" " 老姑," 这个最喜欢以捉弄他人为乐事的
小老头,我认识他,他叫吴保山,除了赶马车之外,他还有一项更为光荣而艰巨
的伟大任务:定期给每户农家清掏厕所!吴保山每次给奶奶家清掏完厕所后,便
在一张小纸条上潦潦草草地写几个字,然后,递给奶奶,奶奶握着小纸条,对我
解释道:凭着这张小纸条,年终结算的时候,能够领到几个微薄的工分。

  我怔怔地问老姑道:" 老姑," 河里夹障子" 是什么意思啊?" " 大侄,"
老姑笑嘻嘻的解释道:" 这是吴保山骂那些大知识分子们呢,那些知识分子还没
听出来呐,还一个劲地傻笑呐。大侄," 河里夹障子" 能挡住什么啊,嗯,一定
挡不住鱼吧,鱼是长的啊,能从障子缝里游过去,所以啊," 河里夹障子" 只能
挡住圆的东西啊,大侄,河里边,圆的东西是什么啊?

  " 王八!" 我不加思假地回答道。

  " 哈哈哈,对啊," 河里夹障子" :" 挡圆" (党员)!哈哈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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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 哈,好热闹!" 我拍着双手,欲跳进生产队的大院里。

  老姑拽着我的衣袖:" 大侄,你要干啥?" " 到生产队玩去,好热闹啊,人
好多啊!" " 不行。" " 哼!" 我不听老姑的劝阻,挣脱开老姑的手臂,咕咚一
声,跳到生产队的院子里。

  人们正嘻嘻哈哈地围拢在被剥得血肉模糊的死牛旁,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出
现,斜对面劳动着的知识分子们,用漠然的目光瞅了瞅我,我迷茫地环顾一下陌
生的院落,发现身旁是一栋大仓库,我悄悄地溜了进去。

  嘿嘿,真好笑,偌大的仓库却没有任何贮藏,空空旷旷,我漫无目标地徘徊
在乱纷纷的,积满谷草的土地上,脚尖无意之中踢到一穗横陈在谷草中的,黄橙
橙的玉米棒,我低下头去瞅了瞅,脚尖一抬,将玉米棒踹出好远。

  望着咕碌碌翻滚着的玉米棒,我顿然想起奶奶家的餐桌,想起那涩口的,但
却是珍贵的玉米锅贴:玉米面虽然不好吃,很涩口,然而,既使是这样,奶奶一
家人,也是不能放开肚皮,随便吃的,更不是顿顿都可以吃饱的。

  我又想起爸爸和三叔挖空心思地往奶奶家里邮寄玉米面的事情。啊——,玉
米,玉米,你看着不起眼,却是穷人们活命的黄金食品啊。我走到被我无端踹开
的玉米棒前,轻轻地拾起它,放到眼前,久久地凝视着,心中暗暗嘀咕着:把这
根玉米棒拿回奶家去!

  我握着玉米棒,刚刚走到仓库的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他
身材臃肿不堪,浑身散发着呛人的烟草味,尤其可笑的是,在他那酱块般的脑袋
右上端,非常显眼地突起一个又大又红的肉包包,看到他这般尊容,更让我讨厌
得没法形容。

  " 小子," 长着大肉包的老人用手中的长烟杆指着我手中的玉米棒:" 这是
生产队的苞米,是国家的财产,你可不能随便拿哦,送回仓库去!" " 我,我,
我没拿,我只是随便玩一玩,玩完了,我还会放回原地的!" " 嘿嘿," 老人和
善地笑了笑:" 你倒是鬼机灵啊,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嗯?

  " " 老张家的,我是张家的," " 老张家?" 老人狠狠地吸了口低劣的烟叶,
一对昏暗的眼睛久久地盯着我:" 老张家?老张家,嗯,我咋没看见过你啊?嗯,
" 我不再理睬他,再度溜进仓库里,我心有不甘,决意要把这穗玉米棒,偷回奶
奶家去,让奶奶一家人,吃顿饱饭,可是,怎么才能偷回去呢?

  我握着玉米棒,扫视一眼空空如也的仓库,哈,有了,仓库的后墙,与奶奶
家的院子紧紧相连,后墙处有一扇呲牙咧嘴的破窗户,我顿时来了灵感,小手一
扬,沉甸甸的玉米棒嗖地一声,钻过破窗扇,飞进奶奶家的院子里。

  我兴奋的蹲下身去,又拣起一穗,又如此这般地投过破窗扇,扔进奶奶家的
院子里,我越干越得意,一穗又一穗的玉米接二连三地投进奶奶家的院子里,看
到仓库里再也寻觅不到一穗玉米棒,我终于拍拍手上的灰土,欢天喜地的溜出仓
库,翻过土坯墙头,回到奶奶家的院子里。

  我扯过爷爷背猪草用的柳条筐,将散落在院子里的玉米棒一一拾到柳条筐里,
然后吃力地拽拉着沉重的柳条筐:" 奶奶,奶奶," " 哎,大孙子,什么事啊!

  " 奶奶循声赶来,见我拼命地拽拉着装满玉米棒的柳条筐,奶奶惊讶地地望
着我,她又瞅了瞅生产队仓库的破窗扇,立刻明白了一切:" 大孙子," 奶奶一
把夺过柳条筐:" 这可不行,这是小偷做的事情啊!" 说完,奶奶手腕一用力,
非常轻松地挎起了柳条筐,另一只手拉住我:" 走,力啊,咱们给生产队送回去!

  " " 唉," 我跟着奶奶,怏怏地走出院门:" 奶奶,这点苞米,放到仓库里,
也没什么用处啊,人见人踩,毛驴子也啃," " 那也不行,这是生产队的,放在
那里,就是烂掉,也不能拿的,懂吗,大孙子," 刚刚走进生产队的院子,奶奶
便嚷嚷起来:" 老杨包,老杨包!" " 哎," 脑袋上顶着大肉包的老人闻声迎了
过来,奶奶将柳条筐放到地上:" 嘻嘻,老杨包,这是我孙子淘气的时候,扔到
我家院子里的,我把它都送回来了!" " 哈哈," 老杨包将吸完的大烟杆往裤腰
上一别,粗糙的大手友善地掐拧一下我的脸蛋:" 小子,你不是跟我说,随便玩
玩吗,怎么,都玩到你们老张家的院子里啦,嘿嘿,好个淘气包啊!" 他又将头
转向奶奶:" 嗨呀,老张太太,你可够认真的,算了算了,这点破苞米扔在那里
也是烂掉,小孩子淘气,就拉倒吧!" " 那可不行," 奶奶不容分说地将柳条筐
里的玉米棒,悉数倾倒回仓库里,老杨包笑嘻嘻地瞅着我,问奶奶道:" 这小子,
是你什么人啊,以前,我咋没见过呐!" " 哦," 听到老杨包的话,奶奶的脸上
立刻浮现出自豪的神色,美滋滋地说道:" 老杨包,你当然不认识他,他是我大
儿子的小子,我的大孙子啊!" " 啊——," 老杨包眼前一亮:" 豁豁,就是,
就是,就是那个念大书的,留过苏的,大仓子的儿子?嗯,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让我好好地看看!嗯,还别说,真像他爹啊!" 老杨包拍着我的肩膀继续说道:
" 嘿嘿,像你爹,真像你爹,不仅顾家这点,特像你爹,翻墙头那灵巧劲,更像
大仓子小时候,嘿嘿," 奶奶与老杨包寒喧一番,便拉起我的手,回到家里,奶
奶谆谆告诫我道:" 大孙子,人,再难,再穷,也不能伸手偷别人的东西,君子
爱财,取之有道啊!" " 喂," 奶奶前脚刚刚迈进家门,身后传来阵阵喊声:"
喂,姥姥," 我回头望去,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英俊洒脱的男青年,他满脸
堆笑,毕恭毕敬对奶奶说道:" 姥姥,今天晚上,大队要开批斗大会,姥姥,你
可一定要参加哦,可别像上次似的,说去,结果,点名的时候,就缺姥姥你家!

  " " 大侄," 老姑悄悄地拽了拽我:" 他,就是队长,我的大外甥!" " 嗨,
" 奶奶苦笑道:" 永威啊,上次开会,你姥爷突然犯了病,我倒是想去,可是,
你姥爷又是抽又是喘,外孙子,你说,我敢离开家么?" " 姥姥," 奶奶的外孙
子队长一脸难色地说道:" 姥姥,姥爷有病,你离不开家,就派我舅去呗,这次,
可一定要准时参加会议哦,公社有了新规定,不参加生产队组织的革命活动,年
终是要扣工分的啊!" " 姥爷," 大表哥走进屋子里,关切地问候着爷爷:" 姥
爷,你的身体最近可好哦?" " 嗯,还行," 土炕上的爷爷板着枯黄的病脸不屑
地对外孙子道:" 哼,你们这些人啊,没正形,就是没正形,一年到头,什么正
经事也不干,不是练唱歌,排舞蹈,就是开批斗大会,唉,啥人能架住这么折腾
啊?打死我也不信,整天介扯着嗓子唱歌,扭着屁股跳舞,举着拳头喊口号,就
能吃饱饭,穿暖衣服,过好日子?唉,真是没正形啊,这可怎么办呐!" " 唉,
" 大表哥叹了口气:" 姥爷,我也是没法子啊,上级有精神," " 嘿嘿," 我与
老姑站在外屋,我以挑衅似的口吻对老姑说道:" 老姑,你不是说,队长是你的
大外甥么,你敢叫他么,我听听!" " 哼哼," 老姑冲我撇了撇嘴:" 大外甥,
大外甥," " 哎," 大表哥果然应答道,然后,向我们走过来,脸上带着些许可
怜的卑微:" 老姨,有什么事么?" " 没,没,没什么大事!" 老姑冲我自豪地
一笑,对着大表哥指了指我:" 大外甥,这是你表弟弟!" " 哦," 大表哥点了
点头:" 老姨,我知道了,我妈跟我说过了,小表弟," 队长大表哥亲切地掐了
掐我的脸蛋:" 哪天到大表哥家串门去,老姨," 大表哥非常礼貌地向老姑告辞
:" 老姨,我得走了,我还有事!" " 去吧,去吧!" 老姑得意地摆摆手:" 去
吧,去吧,忙你的事去吧!" 待大表哥走出屋外,老姑一脸得意地对我说道:"
怎么样,大侄,你大表哥虽然是队长,在生产队里再怎么厉害,可是,一到了我
的面前,也得规规矩矩的,嘻嘻,谁让我是他老姨呐!" " 嗨嗨," 奶奶打断还
在喋喋不休的爷爷:" 老头子啊,你就少嘞嘞几声吧,还是寻思寻思,让谁去开
会吧,你没听你外孙子说么,不去,要扣工分的!" " 哼," 爷爷忿忿地说道:
" 爱谁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 " 你,这个该死的老头子!" 奶奶虎着面孔
嚷嚷道:" 你,这也叫一家之主,什么事情也不肯出头,唉,这也叫个大老爷们!

  " " 我看不惯!" 爷爷坚持道:" 我就是看不惯,没正形!" " 妈——,"
二姑插言道:" 我爹不愿意去,也别难为他啦,还是我去吧!" " 唉," 奶奶指
着爷爷一脸不悦地嘟哝道:" 你呀,你呀,你的书算是白念了,什么看得惯,看
不惯的,这与你一个小草民有什么关系?你看不惯,就让孩子出头,孩子才多大
啊,万一碰到点什么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你忘没忘,土改那年,斗地主,你不去,就让大仓子去,那天晚上,大仓子
开会回来,一宿也没睡好觉,一闭上眼睛就乱喊乱叫:我怕,我怕,我怕,看到
孩子吓成那样,我也一宿没睡觉,就那么抱着大仓子整整一宿。

  我问他:大仓子,你怕啥啊?你没听到孩子怎么说的么:妈——,我怕,他
们可真狠啊,把地主吊在房梁上,把裤子扒下来,往死里打,一边打,一边问他
:你家的金银财宝都藏到哪去啦,地主说:没有啦,没有啦,我什么都没有啦,
都让你们给没收啦。可是,他们不信,还是往死里打,最后,只听扑哧一声,从
地主被打烂的屁股里,哧哧哧地窜出臭哄哄的稀屎,……" 奶奶越说越激动:"
你啊,你啊,你啊,什么大事小情都不出头,全是大仓子的事,分地的时候,工
作组让每家派一个人,拿着四根木头橛子,这事,你也让大仓子去,工作组长领
着大伙走到地头,手榴弹一扔,轰的一声,大伙便开始往地里跑,找到合适的地
方,便钉橛子占地,可是,大仓子太小,根本跑不过那些个大老爷们,结果,好
地都让人家给占完了,大仓子只占了一块谁也不肯要的涝洼地!" " 哼," 爷爷
依然振振有词:" 我就是看不惯,我就是不去,这就是没正形,哼,……" " 妈
——," 姑姑拽了拽奶奶的衣袖:" 都别吵了,爹身体不舒服,不愿意去,就别
去了,我去,我开会去!" " 二姑," 听到爷爷和奶奶这一番争吵,我对傍晚将
要召开的批斗大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听到二姑要顶替不愿随意抛头露面的爷爷
去参加会议,我拽着二姑的玉手央求道:" 二姑,我也要去,我要也去!" " 不
行," 爷爷警告道:" 大孙子,你可不能去,没准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啊!" " 不,
" 听到会闹出点什么乱子来,喜欢看热闹的我,更加兴奋起来,可是,看爷爷脸
上那严肃的表情,我不禁失望起来,我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 嗷——,我要去,我要去,我也要去,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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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好,好,好," 二姑蹲下身来,亲切地将我拽到她的身后:" 去,去,大
侄,二姑带你去,别哭了!" " 我也去!" 老姑也来了兴致:" 我也去,我也去!

  " " 芳子," 当二姑背着我走出房门时,奶奶不放心地叮嘱道:" 芳子,小
心点啊,站在旁边点个卯,凑个数,就行了,可千万别图着看热闹,往人堆里扎
哦!

  " " 放心吧,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看什么热闹,不得不应应点!

  " 黑漆漆的夜色,尤如一块硕大无边的帷幕,死死地罩裹住大队部的上空,
凌乱不堪的院子里,早已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那份嘈杂,那份喧嚣,活像是无
数只苍蝇大集合,嗡嗡地乱叫着,让人心烦意乱。

  在院子的中央,临时搭起一个简易的大木台,十五六个穿着绿军装的青年男
女,伴随着悬挂在电线杆上的高音大喇叭流出来的剌耳的乐曲声,非常卖力地舞
动着身躯,样子既滑稽又可笑,使我不禁想起在家中阳台上所目睹到的那一幕幕。

  " 哎呀,二丫头,你还别说,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呢,喂,我说,二丫头
哇,你对象让你跳哇?" 台下的人群吵吵嚷嚷着:" 操,跳一个晚上的忠字舞,
给两天的双份工分,谁不跳哇!" " 豁豁,黑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跳舞啦,我咋不
知道他还有这两下子呢!" " 工分啊,还不都是为了几个工分啊,大家不都是这
样说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么,你们说,黑小子笨不笨,笨吧,笨得都出了名,可
是,为了工分,竟然学会跳舞啦!啊——," " 嘻嘻,你看,马丽的屁股可真够
大的啊!" " ……" " 走,快走,别他妈的穷磨蹭!" 几个怀里搂着大杆枪,嘴
里叨着烟卷的壮年男子,阴阳怪气地推搡着一个胸前挂着大牌子的瘦老头,摇头
晃脑地走进生产队的大院子里:" 快走,快走,磨蹭个啥啊,早晚你也是躲不过
这场批斗会的。" " 你们,你们," 瘦老头打着趔趄,在几个壮年男子的推搡之
下,绝望地嘟哝着:" 你们,你们,干脆把我毙了算啦,这么天天折腾,我可活
够啦!" " 哎呀,你瞅你," 一个倒背着长枪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嘿嘿,你啊,你啊,这是何苦呐,这上的是哪门子火呀!晚上吃完饭,闲着没事
干啥呀?大家伙就当闹着玩呗,都消消食,何必当真啊!嘿嘿," " 唉," 瘦老
头无奈地叹息一声,很不情愿地爬到木台上,大表哥队长一声喝令,正专心跳舞
的青年男女立刻哗哗地站成一排,一溜小跑地走下木台。

  大表哥队长信步走到木台上,他先是瞅了瞅呆立在木台中央的倒霉蛋、哆哆
嗦嗦的瘦老头,然后,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挥动着双手:" 静一静,静一静,
大家静一静,都别瞎嚷嚷啦,肃静,肃静,……,咳——咳——,今天,咱们生
产大队召开忆苦思甜批斗大会,请社员同志们踊跃发言,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歌
颂社会主义新中国!歌颂我们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歌颂我们伟
大的领袖毛主席!" " 嗨," 台下悄声嘀咕起来:" 还忆个什么苦哇,现如今,
还赶不上早头呢!早头再咋的,也能吃饱饭啊!" " 是啊,早头给地主种地,一
天下来,工钱一分不少,还供顿饭,有酒有肉,一色的猪肉炖粉条子,现在,""
现在,在生产队干一天的活,累得鼻青脸子肿的样,回到家里,别说什么酒啊、
肉啊的,白菜汤能喝上,就他妈的烧高香,磕响头喽!" " ……" " 喂," 大表
哥队长煞费苦心地一番宣传动员之后,热切的目光扫视着嗡嗡乱叫的台下:" 喂,
大家倒是积极发言啊,怎么,怎么啦?" 令大表哥队长无比失望的是,他那热辣
辣的目光所过之处,原本叽叽喳喳、一片纷乱的木台下,却突然死亡般地沉寂下
来,没有一个人响应大表哥队长的号召,跳上台来控诉旧社会,歌颂新社会。

  " 哼," 大表哥队长板着面孔吼叫起来:" 你们啊,你们,平时没事的时候,
比他妈的谁都能瞎掰唬,这不,一到了动真章的时候,都他妈的哑吧啦!" " 嘿
嘿," 一个红脸汉子幸灾乐祸地悄声嘀咕道:" 嘿嘿,再这样沉闷下去,这次批
斗大会就得他妈的卡壳,我看队长他怎么向公社交待!" " 嗬嗬," 另一个操着
双手的汉子接茬道:" 弄不好,没准队长头上那顶刚刚戴上的乌纱帽就得弄飞喽,
嘿嘿。" " 二宝子!" 大表哥队长突然嚷嚷道:" 二宝子,你过来,你来控诉控
诉这个大地主刘有德是怎么剥削你爹的!" " 是!" 一个看上去刚刚二十出点头
的年青人应声跳上大木台,健步走到大地主的身旁,一把拽住大地主的衣领子。

  " 嘻嘻,又扯这个啦!又用工分雇人喽!" " 就他啊,解放后才生出来的,
懂个屁啊!" " 是啊,这二宝子小学还没念完呐,他知道什么叫剥削、什么叫压
迫啊?" " 可是,咋的也比他爹强啊,你忘啦,上次开批斗会的时候,队长费尽
了心机,把他爹劝上了台,哈,你没听到,这老东西都说了些什么:唉,要说早
头那些事啊,这个刘有德还算比较仁义的,我们这些帮工的晚来一会,早走一会,
或者少干一点,人家从来不说什么,上顿下顿都有菜,还有猪肉炖粉条子呢!""
嗨,是啊,队长一听,鼻子都气得歪到一边去啦,这,这他妈的是什么啊,这哪
里是批斗啊?" " 嗯,没办法啊,为了完成任务,队长只好嘴对嘴地教二宝子,
如何如何控诉地主的罪状!" " 刘有德," 二宝子拽着大地主的衣领子,恶声恶
气地骂道:" 你他妈的有什么德啊,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可把我爹给剥削苦啦,
我爹辛辛苦苦地给你干活,你只给那么一丁点工钱,这点钱能干个啥呀?嗯?你
给我爹吃的饭,里面尽是砂子,吃着都碜牙。你这个黑心的大地主。打倒地主恶
霸!" 言罢,二宝子挥舞着营养不良的干巴拳头:" 打倒地主恶霸!" 众人在木
台下机械的挥舞着瘦拳头,有气无力地随声附和着:" 打倒地主恶霸!" " 社员
同志们,跟我一起喊啊:一、二、三," 大表哥队长拼命地挥动着拳头:" 无产
阶级专政万岁!" " 毛主席万岁!" " ……" " 臭地主,呸!" 二宝子还觉得不
够解恨,冲着垂头丧气的老地主脸上恶狠狠地吐出一口粘痰,然后嘿嘿笑着,开
心地走下台去。

  众人无聊地折腾着那个倒霉的老地主:" 刘有德,你家的地到底在哪个位置
啊,你还能找得到吗?" " 找不到啦!" " 刘有德,你是凭什么攒那多钱,置下
那么多的田产啊!" " 唉,别提啦,作孽啊,那些分掉的土地和房产都是俺家祖
祖辈辈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啊,细细想来,有什么用哇!" " ……" "
啊!不好啦!卢清海放火啦!" 忆苦思甜大会正在荒唐可笑地进行着,突然,大
队部的西侧莫名其妙地窜起滚滚浓烟,继尔,又扬起熊熊的烈焰。

  " 不好喽,杀猪匠又喝醉了,又开始打老婆喽!" " 哈,走哇,看热闹去啊!

  " 哗啦一声,黑压压的人群丢下焦头烂额的老地主,尤如决堤的洪水,一路
汹涌着,嗡嗡乱叫着,哗啦啦地冲向烈焰翻滚的地方。

  " 别跑,别跑啊!批斗会还没有开完呢!" 大表哥队长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尽力阻止着四散奔逃的人群:" 别跑啊,别跑啊,都别跑哇,批斗大会还没开完
呐!" 可是,大表哥队长的努力是徒劳的,整个院落很快便空空如也,仅剩台上
那个挂着大牌子的老地主,孤苦伶仃地东张西望着。

  " 哼," 望着渐渐消散在夜幕中的片片黑影,大表哥队长怒火万丈:" 哼,
跑吧,跑吧,明天,每人扣你们一天的工分!" " 啊——,啊——," 烂醉之后
的纵火犯卢清海,就是白天在生产队院子里用极其惨忍的手段杀死两头将自己的
一生全部无私奉献给人们的老母牛的屠夫,饱餐一顿煮牛肉之后,他又理所当然
地喝得酩酊大醉,这丝毫亦不足为怪,生产队的社员们谁都清楚,卢清海每饮必
醉。

  每醉之后,屠夫卢清海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凶暴无比地殴打自己的老婆,然
后,再把早已折腾得空徒四壁的家,重新折腾得一埸糊涂。今天晚上,屠夫卢清
海乘着酒兴,非常满意地砸烂了家里仅存的桌椅和碗筷。

  " 你,你," 屠夫的老婆徒劳地阻拦着自己的醉鬼丈夫:" 你他妈的不过日
子啦,喝点马尿就穷耍!" " 豁,他妈的," 屠夫卢清海一把将老婆推倒在地,
盛怒之下,竟然不可思议地剥光老婆身上所有的衣服,然后,一脚将其踢出门外
:" 滚,滚,滚吧,骚货!" " 妈妈,妈妈,妈妈!" 看着赤身裸体、披头散发
的妈妈。屠夫的儿子,就是那个抠掉母牛眼珠的三裤子,吓得屁滚尿流,拼命地
喊叫着,屠夫见状,索兴,一不做,二不休,好似老鹰抓小鸡般拎起哭闹不止的
三裤子,顾头不顾尾地将其胡乱塞进一条油渍渍的麻袋里,接着,得意洋洋地倒
吊在棚顶上。

  " 我不活啦,我他妈的不活啦,这日子,有什么意思啊,有什么意思啊!"
说完,屠夫开始纵火焚烧自家的房屋。

  " 啊——,啊——,我不活了,我要像洪常青那样,活活烧死,我不活了!

  " 屠夫手里拎着一把雪亮的、闪着寒光的杀猪刀,嘴里还叼着一把长刃刀,
望着屋子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屠夫的弟弟卢清洲试图冲进屋子里扑灭火焰,可
是,看见屠夫哥哥凶神恶煞地堵挡在房门口,手里胡乱挥舞着杀猪刀,他不禁停
下了脚步,迟疑起来。

  望着眼前这滑稽可笑的场景;望着手舞足蹈,丑态百出的醉汉屠夫;望着津
津有味、兴灾乐祸的人们,我不由得想起高尔基笔下的旧俄罗斯。

  " 这可了不得啊,一会儿着大了,可没个救!" 黑暗之中,我看到平日里总
是沉默少言的老叔,他冲出人群,一边说着一边操起一根大木棍,径直朝醉汉走
去。

  " 老哥,小心点,那小子可虎啦,喝点烧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二姑抱
着我,不安地叮嘱着老叔,老姑哆哆嗦嗦地拽着二姑的衣襟,嘴里一个劲地叫着
:二姐,二姐,我怕,我怕!

  " 哼," 老叔毫不胆怯地回答道:" 我才不怕他呐,全是装的,我今天非得
好好地收拾收拾他,看他还学好不!" " 老弟啊,少管闲事,没用!" 众人纷纷
散开,三叔悄声对老叔说道:" 你就少管闲事吧,没用!" " 我找个机会把他撂
倒,你们赶紧上去把他捆住!" 老叔叮嘱屠夫的弟弟以及另外几个热心的壮汉。

  说完,老叔拎着大木棍,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屠夫。

  " 滚,滚," 见老叔向他走来,屠夫手中的尖刀再次挥动起来:" 滚,你敢
过来,我杀了你,我砍死你!" " 来啊,来啊!" 老叔右手拎着大木棍,左手毫
无惧色地点划着自己的额头:" 来啊,来啊,你往这砍,往这砍!往这砍啊!"
望着面色沉稳的老叔,屠夫迟疑起来,手中的尖刀抖动起来,老叔一步一步地逼
过去,屠夫一步一步地向倒退着。

  " 砍啊,砍啊," 老叔继续喊叫着,可是,屠夫手中的尖刀,似乎中了什么
魔法,一动不动地悬在了半空中。

  " 兔崽子,有种的你倒是砍呢!" 老叔大骂一声,手中的木棍飞快地抡起,
还没有等屠夫醒过神来,无情的木棍已经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腰身上,只听咕咚一
声,可恶的屠夫应声倒地。

  " 我叫你往死里喝,我叫你往死里喝,这都喝成什么形啦!" 在木棍的重击
之下,屠夫仰面瘫倒在地,嘴里叼着的长刃刀嗖地飞将出去,咣当一声滑落在草
堆上。屠夫的弟弟和以及其他几个壮汉见状,立刻以迅猛之势,扑将过去,把醉
汉屠夫死死按在地上。

  望着令人哭笑不得的屠夫哥哥,屠夫的弟弟突然纵声抽泣起来,继尔,无情
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屠夫哥哥的头上和身上:"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让不好好
地过日子!我打死你,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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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五嫂,五嫂," 每天早晨,刚刚爬出被窝,奶奶家的房客,那个姓范的小
脚老太太都要捂着浮肿的面庞,忧心忡忡地走进屋来:" 五嫂,五嫂,你看看,
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小脚老太太年近五旬,如果不是严重浮肿,从她那适中
的身材、细白的皮肤,可以想见年轻时,肯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美人。小脚老
太太薄薄的小嘴巴像只老母鸡似地一天到晚咯咯咯地,没完没了地念叨着:" 五
嫂,五嫂,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 哟——," 这似乎成了惯例,我
扒在被窝里,模仿着小脚老太太的样子,顽皮地捂着自己的小脸,冲着奶奶哟哟
着:" 奶奶,奶奶,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 这孩子," 小脚老太太
见状,冲我苦笑道:" 这孩子,好调皮!" " 嗯," 正忙碌着的奶奶,认真地审
视一番小脚老太太的面庞:" 是有些胖了,老范啊,抓点药吃吧!" " 唉," 小
脚老太太苦涩地咧了咧嘴:" 五嫂啊,还抓药呐,饭都吃不上溜,哪来的钱,抓
药啊!" 说着,小脚老太太顺手从铁锅里,抓起一块热气滚滚的玉米饼,老姑见
状,气鼓鼓地嘀咕道:" 这个褶子,真不要脸,总吃咱们家的饭,咱们家的饭是
白来的啊,咱们还吃不饱呐!" " 老闺女," 爷爷轻轻地推了推老姑:" 老闺女,
小点声,让她听到,多不好啊,唉,吃就吃点吧,她,真够可怜的!" 被老姑嘲
讽为褶子的小脚老太太,一边咀嚼着玉米饼,一边继续与奶奶絮叨着她那日益恶
化的病情,我与老姑穿上衣服,一前一后,溜出屋门,我一转身,悄悄地溜进褶
子的屋子里,老姑也随后跟了进来。

  褶子租住的这套奶奶家的房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她的行装极其简单,
仅有两床棉被,一条褥子,以及寥寥可数的几件换洗衣服。

  在光秃秃的土炕尽头,放置着两个装祯精美的小皮箱,这引起我强烈的兴趣。

  我蹑手蹑脚地爬上土炕,轻轻地打开小皮箱,老姑也偷偷地凑拢过来,我们
两人同时往皮箱里张望起来:豁豁豁,皮箱里面没有他物,全部都是各种各样工
艺精湛、小巧伶珑的酒盅、酒杯、盘子、汤匙等等瓷器。

  我顺手拿走一只小酒盅、一个小盘子和两把小汤匙。然后,咕咚一声,跳到
地下,老姑冲我使了一个眼色:" 快走!" 我与老姑跑到奶奶家的后院,在一处
小仓房前,有一块废磨盘,我将偷来的瓷器,一一摆放到磨盘上,然后,仿效着
大人们的样子,冲着老姑举起了酒盅:" 啊,干杯,干杯!" " 嘻嘻," 老姑拿
起汤匙,学着喝汤的样子:" 喝啊,喝点热汤吧!" 老姑将汤匙伸进嘴里,又掏
了出来,她仔细地欣赏起来:" 嘿,真漂亮啊,好精细的汤匙啊,呶,这还镶着
金边呐!" " 哦," 我也瞅了瞅,凭目视,我感觉这些瓷器一定很贵重,于是,
我放下小酒盅,站起身来:" 老姑,如果你喜欢,我再拿几个来。" 说完,我再
次跑向褶子的屋子,我正欲迈过高高的门槛,突然看见褶子盘腿端坐在炕头,见
我站在门口,一脸不悦地嚷嚷道:" 好哇,你这个小家伙,敢偷我的东西,等我
告诉你奶奶去。" 褶子果然毫不客气地在奶奶面前,奏我一本,奶奶立即把那个
酒盅、小盘子和小汤匙送还给她,褶子小心奕奕地接过来:" 五嫂啊,不是我这
个人特,其实,这些盘盘碟碟的,根本不值几个钱,可是,可是,我就是舍不得
它们啊,这些东西可都是,都是,……" 说着说着,褶子突然哽噎起来,伤心的
泪水噼哩叭啦地滴落到地板上。

  嗨——,这个老太婆啊,我就拿了你一个酒盅、一个小盘子和一只汤匙呗,
你就哭起鼻子来啦,真是没出息啊,太小气了。

  哼,我和老姑站在褶子的身后,不约而同地冲她哼哼一声,吐了吐舌头,然
后,溜出屋外,在窗户低下玩耍起来,一边玩耍着,我一边隐隐约约地倾听着褶
子没完没了的唠叨声。

  " 你怎么啦?" 奶奶关切地问道。

  " 唉,五嫂啊,那些箱子我从来都不愿打开,一看见这些东西,我就,我就,
……,我就,想起我的老二哥," " 哦,别哭了,来,上炕坐坐!" 奶奶将褶子
让上炕头。褶子抹了抹眼睛,继续说道:" 五嫂啊,我是个苦命的人啊,……""
哎,这个年景,谁的命好哇!" 奶奶打断褶子的话:" 就说我吧,奔奔波波的一
辈子啦,什么脏活、重活、累活没干过啊,可是,到头来还能怎么样呢,还是吃
不饱,穿不暖啊!" " 五嫂啊,你命苦也就是多挨些累,比我多吃点糠、多咽点
咸菜,可是,谁的命也没有我的命苦哇!" 褶子继续讲述道:" 五嫂哇,我的老
家在关里,七岁那年,我的父母再也养不起我们这些孩子,便将女孩子一个接一
个地卖掉,只留下二个儿子。

  买我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皮肤较黑的女人,叼着长烟袋,她把我带上火车,
一直坐到关外的奉天,到了她家我一看,就明白她家是干什么的啦,原来是开窑
子的。她和他老爷们养了五六个姑娘,为他们接客赚钱,我一个才七岁多一点的
女孩子,要给他们全家,还有那些姑娘们洗衣服,烧火做饭,一天到晚,累得都
上不去炕,有时干着、干着就睡着啦,黑女人恶狠狠地把我打醒,不许我睡觉。

  十三岁那年,黑女人突然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到一个军官家里。晚上,
军官回来后,让我跟他睡觉,说是什么给我开苞:我给了你妈妈五十块现大洋啊,
这个骚屄娘们可真够黑的啦。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尝尝鲜,过来!

  我才十三岁,那个军官已经快六十啦,他把我折腾得一宿也没消停,又粗又
长的大鸡巴拿过来就往我的小便里面插,疼得我爹啊、妈啊,又哭又喊,这还不
算,还用好几根手指使劲抠我的小便,弄得满床都是血啊!接着还让我啯他的大
鸡巴,那上面净是我小便里的玩意,还有我流出来的血,恶心死人啦,不啯是绝
对不行的,他叭叭地扇我的嘴巴。" 褶子顿了顿,喝下一口奶奶递过来的热水:
" 唉,从那天以后,我便不分白天晚上,只要有客人来,管你是正在吃着饭,或
者睡得正香,马上就得陪着客人睡觉,也就是跟他们操屄!那个日子真没法过啊。

  不管多大岁数的、埋汰不汰的、瞎眼的、缺胳膊少腿的、半傻不尖的,你都
得接,都得让他们操,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也就是这么点屄事。

  有时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啦,睡觉时两条腿又酸又疼,就是来例假了,黑女
人也不让我闲着,屄里面全是经血,不能操屄,她就让我给客人啯,如果好半天
啯不出来,客人就扇我的耳光,啯疼了也不行,也得挨耳光。

  嫖客什么花花道都有哇,压根就没把咱当人看,有时,一来好几个,专挑我
一个操,你上去,他下来,一操就是好几个小时啊。唉,我前世做过什么孽啦,
遭老天爷这份报应啊!

  有时,我实在不愿意干啦,黑女人就跟她老爷们往死里打我,用炉钩子插我
的小便,把我绑在椅子上,找来十多个卖苦力的,老板不收他们一分钱,让他们
轮班操我,能操到什么时候,就操到什么时候,直到我告饶为止。

  那些个苦力总也沾不到女人边,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玩过女人,今天,他
们可算开了洋荤,解了大馋,刚刚射出来不到一刻钟又硬起来啦,又排着队等着
再操一次。五嫂啊,哪个女人能经受起这群恶狼没完没了的折腾啊,没有办法,
我只能告饶啦!" " 唉,苦哇!" 奶奶同情地叹息道:" 这我知道,早头,我们
租的那间房子,离窑子就隔一条街,就是现在镇上的招待所,刚来的姑娘都不愿
意干那个事,老板真的是往死里打她们啊,哭喊声我都听到了,真惨呀!你的老
板坏事都做绝啦,不能得好死,下辈子再也托不上人!" " 五嫂啊,你算是说对
喽,太对啦,解放后,她家老爷们被八路给毙啦,而她则被送到煤窑配给了煤黑
子。一提起煤窑,我就打冷战,黑女人每个月都约么着下窑的煤黑子,差不多要
开饷啦,便领着我们几个姑娘去煤窑接客,由于价钱相当便宜,许多挖煤的人都
愿意干。

  这可苦了我们几个姑娘,一天到晚都不用下炕,两腿一掰,一个接一个上来
操,操到最后,小便都麻啦,什么感觉也没有啦,褥子上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煤
黑子射出来的玩意。这就叫报应,为了多挣几个钱,黑女人拿我们当牲口使,到
头来,她被配给煤黑子,成天让煤黑子操,活该。" " 挨,女人那,到这个世上
就是受苦来的!" 奶奶感叹道。

  " 光复那年," 褶子继续说道:" 光复那年,老毛子杀进了奉天城,奉天的
临时政府出钱组织窑姐,说是慰劳帮咱们中国人赶走小鬼子的老毛子,黑女人见
钱眼开,便把我们几个姑娘全都送了过去。

  我的妈啊,五嫂啊,我这辈子可是什么都见识过啦,老毛子的大鸡巴长得吓
人,简直快赶上驴鸡巴长啦。浑身上下全是黑毛,还有红毛,长黄毛的也不少。

  老毛子好像特别爱玩女人,他们身高马大,拎起我来,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似
的,大鸡巴操得我死去活来,他们的身上有一股呛人的臭味。" " 老毛子更不是
物," 奶奶愤愤地说道:" 不管是小鬼子,还是老毛子,没有一个是他妈的好饼,
老毛子就爱女人,他们一来,到处找女人,吓得女人都不敢出屋,好人家的闺女
没少让他们糟踏。" " 是啊,政府的官员跟我们说啦,让我们为苏联红军服务,
免得奉天城里的良家妇女受骚扰。后来,老毛子撒走啦,国军和八路打了起来,
黑女人带着我们几个姑娘准备去辽阳她的老家避灾,半路上遇到一股胡子,啊,
命该如此,我的救星终于降临啦。

  胡子头头叫老二哥,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他拦住我们,向黑女人要钱,你
说这个黑女人有多么狠毒吧,她一辈子都是铁公鸡,从她身上你一根毛也休想拔
下来。她哭天喊地说自己没钱。

  老二哥不管那个,没钱,没钱你们就全都跟我走,黑女人在别人面前敢耍横,
遇到胡子可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啦!她跟老二哥说:钱我是没有哇,如果你
愿意要我的姑娘,相中哪个你就领走哪个。谢天谢地,老二哥相中了我,因为我
是最年轻的一个。" " 是啊,跟上一个固定的主更好!" 奶奶说。

  " 五嫂,谁说不是呢,说句实在话,我与老二哥过了几年好日子,这是我一
辈子也忘不了的。那些碟碟碗碗就是我跟老二哥过日那咱用过的,你孙子玩的那
个酒盅是老二哥喝酒时用过的,我一看见那个酒盅,就,就,就想起我的老二哥!

  " " 那你们怎么不在一起过啦?" 奶奶问道。

  " 唉,别提啦,我就是这个命啦,老二哥有好几个姨太太,可是,他对我最
好,我给老二哥生了一个儿子,解放后,老二哥因为当过胡子,被政府给枪毙啦。

  唉,……" " 那你们的儿子呢!" " 儿子,儿子,我的那个儿子长大后,听
说我是干那个的,说什么也不跟我在一起过,说是丢人,寒碜!唉,我啊,……

  没办法,只有四处流浪,一个人到处租房子住。我还有点钱,都是老二哥临
死前留给我的,老二哥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啊!" " ……" " 五嫂,五嫂,
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每天早晨,褶子都要履行她的惯例,捂着脸,
跑到奶奶的屋里来:" 五嫂,五嫂,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 哟,"
我还是如此这般,扒在被窝里,学着她那可笑的样子,双手捂着脸:" 奶奶,奶
奶,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褶子的浮肿病越来越严重,最后,终于瘫
倒在土炕上,再也爬不起来,目睹她那痛苦不堪的境况,奶奶真诚地安慰她,并
主动给她换洗衣服。

  " 五嫂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唉,我这辈子呀!" " 别伤心,想开些,
人不都是一样,我比你强不到哪去,不也得活着。你遭的罪多,我受的累多,我
那个累法你是没有看着哇。混吧,人,就这么回事吧,什么好啊、赖啊的,凑和
活着吧!" 奶奶一边给褶子脱下粘着粪便的脏衣服,一边解劝着她:" 你别上火,
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下碗面条吧,鸡窝里好像还有两个鸡蛋,我给你打到面条里!

  " 大表哥队长获知此事后,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人民公社,人民公社派人设法
将褶子的儿子寻找到,她的儿子租来一辆马车,很不情愿的将褶子接回家去。

  " 小子,你可就是你的不对啦," 奶奶提着褶子的皮箱,放到马车上,毫不
留情地教训着褶子的儿子:" 管怎么的,她也是你的妈啊,是她生了你,没有她,
能有你吗?她愿意干那个嘛?不都是逼的吗?" 褶子的儿子低垂着脑袋,一句话
也不说。

  病入膏荒的褶子,气息咽咽地躺在马车上,走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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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 汪——,汪——,汪——," "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挥舞着长竹杆,
疯狂地追赶着大黄狗,被我折腾得半死,饱尝羞辱的大黄狗,可怜巴巴地哀号着,
不顾一切地冲出院子,逃到公路上。

  " 喂——," 我正欲继续追赶大黄狗,身后传来阵阵喊叫声,那低压的、有
些沙哑的嗓音,我感觉着比较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我握着竹杆,扭过头去
一瞧,只见公路的尽头,摇摇晃晃地驶过来一辆吱嘎作响的破自行车,上面坐着
一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男人,大舅,是大舅!

  我正握着竹杆发呆,破自行车已经嘎吱一声,停在我的身旁,大舅嗖地跳下
自行车,我发现,在他破衣烂衫的身后,挎着一部明晃晃的照相机,大舅和颜悦
色地抓住的我小手:" 陆陆,什么时候到你奶奶家来啦!" " 大舅," 我挣脱开
大舅的脏手,屏住了呼吸,尽一切可能地不想嗅闻到大舅身上的异味:" 大舅,
我,改名喽!" " 哦,大外甥,改成什么名字啦?" " 小力!" " 嘿嘿," " 哎
哟," 奶奶迎出院门,热情地招呼着大舅:" 大外甥,快进屋!" 奶奶将大舅让
进屋子里,病卧在土炕上的爷爷,慌忙抓起身来:" 快坐,快坐,大外甥!" "
五姨父," 大舅与爷爷道过寒喧,便摘下他的相机:" 五姨父,来,我给你照张
相!" " 别,别,我不会照相!" 尽管爷爷不停地摆手拒绝,大舅还是用他那娴
熟的技艺,给爷爷留下一张珍贵的照片,这张照片,永远被我收藏起来,在此,
我要真诚地谢谢我的大舅!

  奶奶和二姑开始忙碌起来,给大舅烧火煮饭,老叔特别给大舅打来半瓶白酒,
那天,大舅喝得很满意,望着大舅那喝得红通通的面颊,奶奶问道:" 大外甥,
怎么样啊?给社员们照相,够混生活的吧!" " 嗯," 大舅点点头:" 五姨,还
行,不这样,咋整啊,不过,总是偷偷摸摸的,让公社发现了,就得收拾我啊!

  " " 大外甥," 奶奶郑重地告诫道:" 以后,要少喝酒,多加小心,你已经
不小了,要知道好好地养家啊!" " 是啊," 大舅深有感触地说道:" 喝酒是耽
误事啊,如果不是喝酒,我也不会被照相馆开除,落得个今天的下场,没有工作,
偷偷摸摸地给人照相,挣点小钱!" 酒足饭饱之后,大舅抹了抹嘴巴,推着吱嘎
作响的破自行车,嘟嘟哝哝地走出屋来,见我正与老姑在院子里玩耍,大舅瞪着
混浊的眼睛,兴冲冲地对我嚷嚷道:" 大外甥,走,到大舅家住几天吧!" " 这,
" 我迟疑起来:" 不," 听到大舅的话,我很为难,说句实在话,我的确不愿意
去大舅家,看到舅舅这身打扮,我便能推断出他的家,将会是什么模样:" 不,
不,我不去,大舅,我要跟老姑玩!" " 嗨," 大舅说道:" 大舅家也有人跟你
玩啊,有你的表姐小姝,还有你的表弟小小,还有," " 去吧," 奶奶不情愿地
劝我道:" 大孙子,好不容易回趟老家,怎么能不去姥姥家看看呐!去吧,大孙
子!" 奶奶继续说道:" 去吧,大孙子,去你姥姥家呆几天吧!" " 嘿嘿," 大
舅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他微微一笑,将我抱上了破自行车:" 走吧," 说完,
大舅张开双手,推起破自行车,我呆呆地坐在破自行车后,无意之中,目光又落
到大舅的屁股蛋上,哇——,那块破布丁仍然可笑地挂在大舅的屁股后面,不停
地摇来晃去。

  一路上,大舅热情地与我闲聊着,我则心不在焉地应承着,一双眼睛总是不
肯离开大舅屁股蛋上那块破布丁。

  大舅推着我,且走且聊地走出大约十余华里,来到一个颇具繁荣景相的小镇
子,在一条横穿小镇的街路上,在一处高大的、坚固的、青砖灰瓦的、古里古气
的北方传统民宅前,大舅终于止住了脚步:" 大外甥,到了,姥姥家到了!" 我
尾随在大舅的身后,胆怯地走进陌生的、用厚重的青砖砌成的,幽深古朴的院子
里,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大舅的屁股蛋,大舅将破自行车哗啦推到砖墙边,然后,
大声小气地冲着黑沉沉的屋子里喊叫道:" 妈——,爹——,你们看,谁来了?

  " " 哦," 扎着小围裙的姥姥第一个溜出屋门,冲着我假惺惺地微笑着:"
哦——,我的大外孙子来喽,快进屋,快进屋!" " 嗬嗬," 我吃力地迈过高高
的门槛,一个身材矮胖的小老头,满脸堆着和善的笑容,真诚地向我点着头:"
啊——,大外孙子来喽,快进屋," " 你们,过来!" 大舅冲着一女一男,两个
肮脏不堪的小孩挥挥手:" 来,你们认识认识,他,是你表弟,她," 大舅指着
小女孩对我说道:" 大外甥,她叫小姝,我的大闺女,是你的表姐,他," 大舅
又拽过满脸鼻涕的小男孩:" 他,我的小儿子,叫小小,是你的表弟。" " 嘻嘻,
" 身着不整的小姝久久地盯着我,然后,冲着大舅说道:" 爹,表弟长得真漂亮
啊!

  " " 哼哼," 姥姥冷冷地说道:" 这个小丫头片子,一看见男孩就要先评一
评,好看不好看,没出息!" " 来,到大舅家坐坐!" 大舅拽着我的手,走进一
间昏暗的屋子里,凌乱不堪的土炕上,坐着一个身材高佻的女人,原本雪白色的
衬衣已经变成乌黑色,领口处结满让人恶心的油泥。她赤着一双大长脚,因长时
间不曾用心清洗过,脚面生满黑蝽,狭长的、已经卷曲的脚指甲里全是黑黑的脏
泥。

  高个女人正毫无头绪在摆弄着一张张乱纷纷的、刚刚漂洗出来的照片。见我
进屋,她慌忙站起身来,呆呆地望着我,大舅瞟了她一眼:" 瞅啥啊,这是我大
外甥,省城来的!大外甥,她,是你舅母!" " 嘻嘻," 毛手毛脚、大大咧咧的
舅母怔怔地冲我笑了笑,然后,蹲下身去,继续摆弄起满炕的照片。

  " 哎哟,妈——,你又搞错了!" 站在土炕边的表姐小姝顺手拿起一只小纸
口袋,皱着眉头提醒舅母道:" 妈——,你又搞错了,这张照片是老李家的,你
怎么装到老马家啦!" " 是么," 舅母大大咧咧地笑了笑:" 我咋又忘了呐!""
大外甥," 大舅呼地掀起炕边的大木柜,没头没脑地掏出苹果和白梨,非常大方
地塞到我的手上:" 吃吧,吃吧,吃完还有!" 惨淡的阳光无神地映照在屋子里,
乱纷纷的土炕上散发着难以忍受的酸臭气味,早已失去本色的被褥以及脏衣服,
扯得满炕都是。窗框上的玻璃挂满污渍,早已看不清楚外面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
窗框上的灰尘足足有古铜钱那般厚重。

  " 表弟," 小姝放下纸袋,走到我的面前:" 咱们到院子里玩一会去吧!""
好的," 我跟在小姝和小小的身后,来到陌生的院子里,我一屁股坐在一块废弃
的石磨上,小姝也紧贴着我的身子坐了下来,小手轻轻地抓住我的手臂,我转过
头去,面无表情地瞅着表姐小姝。

  小姝的肤色稍深,但却相当的细嫩,那红扑扑的,因缺少清洁而泛着微微肤
屑的脸蛋,闪现着迷人的光泽,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呼扇呼扇地眨巴着,长长的、
亮晶晶的黑睫毛可爱的晃动着,肥实的小嘴唇顽皮地上下舔吮着,肉墩墩的身体,
散发着股股女童特有的奶香:" 表弟,你家远么?" " 远," 我非常简单地答道。

  " 你家漂亮么?" " 漂亮,比这里漂亮多了!" " 表弟,以后,能领我去你
家串门么?" " 能,如果你愿意,我就领你去!" " 太好了,谢谢你,表哥!""
小姝,小小,大外甥," 大舅走出屋来,冲着我们喊道:" 饭好了,都进屋吃饭
吧!" " 来,大外孙," 姥爷热情地将我抱上炕去。

  我悄悄地审视着身旁陌生的姥爷,凭直觉,我认为这是一个性格温和的老人,
他身材矮胖,脑袋浑圆,谢顶的额头,闪烁着剌眼的光泽。

  我特别留意了一下他那宽大、肥实的手掌,望着姥爷那并不出色、更谈不上
漂亮的双手,我的耳畔不禁响起爸爸的话语:你姥爷可不简单啊,他的手艺相当
高超,尤其是包出来的饺子,远近闻名,凭着这份手艺,你姥爷开了一家饭馆,
字号:广兴发!嘿嘿,你姥爷的愿望是广兴发,不兴赔!

  现如今,姥爷惨淡经营了大半生的广兴发饭馆,早已收归国有,而饭馆的主
人,我的姥爷,则成为广兴发饭馆里普普通通的一个烧菜大师傅,每月领取为数
不菲的薪水。并且,姥爷倾尽一生积蓄置办的这套古朴的大宅院,也给政府悉数
充公,只留给姥爷家三个小屋子,镇政府用其余的房间以及宽敞的院子,兴办起
一家农业具厂,我的老叔,就在这家农具厂上班。

  与虚荣心极强,喜好炫耀的姥姥完全相反,姥爷从来不跟任何人提及他的过
去,更不愿谈起他的现在,姥爷总是笑笑嘻嘻,每天下班后,走进屋里,便扎起
小围裙,给一家人烧火做饭。

  " 来啊,吃啊!" 姥爷将筷子推到我的面前,笑吟吟地催促着,我转过头来,
呆呆地望着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心中暗想:难怪姥姥在我家时,总是向邻居们
炫耀她家如何如何有钱,看来,这绝不是凭空吹嘘啊!姥姥家的餐桌上,尽是美
味可口的食品,有些食品,我在饭店里都未品尝过。

  " 外孙子!" 姥爷夹起一块香肠,放到我面前的小瓷碟里:" 吃吧,吃吧!

  " " 嗯," 我低下头去,仔细地瞅了瞅香肠:" 姥爷,你家的香肠怎么是白
色的啊?" " 哦," 姥爷笑道:" 外孙子,这是姥爷自己灌的,你尝尝,好不好
吃啊?

  " " 好吃," 我认真地咀嚼一番,味道的确与商店里出售的红色的香肠完全
不同:" 好吃,好吃!" " 嘻嘻," 听到我的赞叹,姥爷竟然像个受到老师表扬
的小孩子似地嘻嘻笑了起来:" 好吃啊,那,就尽管吃吧,嘻嘻!" 兴奋之下,
姥爷肥大的脑袋向上一仰,哧溜一声,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白酒,望着见底的小
酒盅,姥爷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顺手拽过一只小酒盅,冲我说道:" 外孙子,能
不能喝点啊?" " 嗨,你净瞎扯," 姥姥没好气地喝斥着姥爷:" 他才多大呀,
就让他喝酒,净扯淡!" " 哦,不喝就不喝吧,来,外孙子,吃菜吃菜,多吃菜
啊!" " 爹!" 表姐小姝一边嚼着馒头,一边问大舅道:" 吃完饭,表弟在哪存
哦?" " 这还用问,在咱家们存呗," 大舅答道。

  " 不," 听到大舅的话,我立刻便联想起他家肮脏的土炕,我拼命地摇着脑
袋:" 不,不,我在姥姥家存!" 当说出" 存!" 这个字的时候,我自己不禁觉
得好笑,入乡随俗,到奶奶家没几天,我便自觉不自觉地操起了家乡话。

  " 好啊," 姥姥说道:" 好啊,吃完饭,在姥姥家存," " 那," 表姐嘟哝
道:" 那,我也在奶奶家存!" " 行,随便!" 大舅手一扬,而姥姥则皱起了眉
头:" 不行,我可不要这个浪三,褶得没边!" " 我不," 表姐放下馒头,踹着
小腿,抹起了眼睛:" 我不,我不,我要跟表弟一起存!" " 行," 姥爷和蔼地
对表姐说道:" 好好吃饭吧,奶奶说了不算,爷爷说了算,爷爷让你存,吃吧,
吃饭吧,好好地吃饭吧!" " 哼," 姥姥撇了撇干枯的薄嘴唇:" 这个浪三,就
愿意跟男孩在一起玩,没出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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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 嘻嘻," 表姐终于如愿地与我同被共枕,她的一只小手亲亲热热地抱着我
的脑袋,黑暗之中,积满肤屑的小脸蛋紧紧地贴在我的面颊上,而另一只小手,
则不安份地在我的身上到处乱摸,把我抓挠得心神不定,色心狂跳不已。

  心中暗暗想道:好个淫邪的表姐啊,在此之前,无论是在自己的家里,还是
在奶奶的家里,都是我主动向女孩子出击,抓摸她们的小便和身体,而新认识的
表姐,却出乎想像地向我发起狂攻。

  哦,我正傻傻地思忖着,突然感觉到表姐将小手伸进我的胯间,大大方方地
握住了我的小鸡鸡,我更加惊讶起来:我的老天,表姐比我还要好色啊,我所接
触过的女孩子,到目前为止,除了林红,还没有第二个女孩子敢这般粗野地抓我
的小鸡鸡,我的色心愈加狂放地搏动起来,借着从厚厚的窗帘处溜进来的丝丝月
光,我默默地盯着对面的表姐。

  看到我久久地盯着她,表姐小姝冲我吐了吐湿淋淋的小舌头,小手非常娴熟
地揉搓着我的小鸡鸡:" 嘻嘻,真好玩,肉乎乎的,滑溜溜的!" 我的小鸡鸡在
表姐不停地把玩之下,渐渐地昂起了小脑袋瓜,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我
也毫不客气地将手伸进表姐的胯间,轻轻地触摸她的小便,表姐见状,将光滑的
细腿微微抬起,我的手指非常顺利地便滑进她的小便里,随即便不停地插抠起来,
小姝似乎感觉到她的裤头有些碍事,索性小手一伸,将裤头拽扯到膝盖处,同时,
小腹不停地向前挺送着:" 唔唷,唔唷,唔唷!" 豁豁豁,好个表姐啊,我真是
第一次遇到这样淫糜的女孩子,我肆意插抠一番,将手指抽出来,放到鼻子下,
悄悄地嗅闻起来。

  " 小弟,让我也闻一闻!" 表姐拽过我的手指,放到她的鼻孔下,仔细地嗅
闻起来,末了,竟然张开小嘴吸含住我的手指,我们默默地相视着,继尔,彼此
间会心地微笑起来,我正欲再次将手指插进表姐的小便里,表姐突然拦住我,她
拽住我的小鸡鸡,然后,抬了抬秀腿,非常让我吃惊地将小鸡鸡夹在她那一片潮
湿的胯间,同时,不停地扭动着小屁股,把小嘴凑到我的耳畔:" 小弟,你看过
《白毛女》么?" " 看过,怎么啦,表姐!" " 黄世仁搂住喜儿,就这样!" 说
着,表姐更加猛烈地扭动起来:" 就这样,就这样,把喜儿弄出孩子来了!" 嘿
嘿,我心中好生纳闷:小人书《白毛女》都快让我翻开花了,哪有这一段啊?我
摇摇头表示怀疑,表姐神秘地一笑:" 小弟,我看的是黄书《白毛女》,嘿嘿,
里面可好玩了!" 就这样,表姐用胯间紧紧地夹着我的小鸡鸡,在不停地扭动之
中,我渐渐地睡死过去。

  早晨起来,姥爷穿上白大褂,笑笑嘻嘻地去饭店上班炒菜,而舅舅则背着姥
爷给他买的照相机,骑着吱嘎作响的破自行车,偷偷摸摸地、鬼头鬼脑地走家串
户,给社员们照相,赚取一点生活费,同时,再顺路将舅母分装好的、经常张冠
李戴的小纸口袋,送到客户的家中。我和表姐小姝、表弟小小,聚在院子里,聊
天玩耍。

  "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当太阳耀武
扬威地高悬在姥姥家那棵据表姐小姝介绍,有着百年高龄的大柳树上时,从大柳
树的背阴处,突然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巨响,我蹲在柳树下,捂住了耳朵:" 表
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咋这么响啊!" " 哦,农具厂上班了!" 表姐解释道:"
农具厂每天上班的时候,一推电闸,机器就叫唤起来,这声音,就得响一整天,
直到下班的时候,才能消停下来!" " 这也太吵了," " 是啊,可是,有什么办
法呐!" 姥姥围着一个米黄色的花格围裙,屋里屋外地不知忙乎些什么。时尔神
秘地、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抓起一块熟肉非常得意地塞进嘴巴里,然后,再甜
美地饮上一大口白酒,无比幸福地、极其快活地品尝着酒香和美肉。

  " 奶奶吃肉啦!" 小小那比巴拉狗还要灵敏的小鼻子突然嗅闻到了熟肉的余
香,他情不自禁地喊叫起来,旋即,跑进屋子里,小姝也尾随而去,两个脏孩子
垫着脚尖,将脖子拉伸到极限,拼命地扒着厨房的窗户,向里面张望着:" 奶奶
吃肉啦,奶奶吃肉啦!" 享用完熟肉和美酒,姥姥心满意足地走出厨房,看见两
个嘴角流着长涎的孩子,没好气地嘟哝道:" 滚开!" 姥姥冲着两个孩子不耐烦
地大吼一声,然后,立即将厨房门紧紧地锁死,把钥匙很麻利地放进裤兜里,顺
手端起一个装着饲料的搪瓷盆,走到后院,饲喂她心爱的老母鸡。

  " 妈哟——," 一个中等身材,面庞清秀的男青年,阴沉着脸,迈进姥姥家
的院门,他冷漠地瞅了我们一眼,然后,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径直走进屋子里:
" 妈哟——," " 他," 我指着男青年的背影,问表姐道:" 他是谁啊?" " 老
叔," 表姐答道:" 对,你不能叫老叔,你应该叫老舅!" " 哎," 正在喂小鸡
的姥姥柔声答道:" 你回来了,老儿子,嘿嘿!" 我发现,姥姥跟大舅可没有这
般和气,总是气鼓鼓的、冷冰冰的:" 老儿子,你吃饭了么!" " 吃完了," 老
舅手扶着门框,开门见山地问姥姥道:" 妈哟——,卖房子的事,你跟爹商量好
了么?" " 嗨,商量什么啊,一提起这事,你哥就发脾气,说什么也不让卖啊,
真没法子啊!" " 哼," 老舅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不让卖,他算老几,房子是
我爹和你的,他凭什么不让卖?" " 你哥说,卖了房子,他存哪啊!" " 他没地
方存,那,我就有地方存啦,三间房,你和爹存一间,他存一间,另一间做了厨
房,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存哪啊?" " 老儿子,你结婚,就存厨房吧,妈给
你倒出来,好好地拾缀拾缀!" " 不,凭什么让我存厨房,我是后妈养的啊,我
是带浮乳子啊!我不,我说什么也不存厨房,妈哟——,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一
天到晚轰轰轰的,震得头晕脑胀,妈哟——,把这房子卖了吧,把钱分喽,谁有
能耐,谁就自己盖去!" " 什么," 大舅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回来,他推着破自行
车,刚刚走进院子,听到老舅张罗着卖房子,登时气得暴跳如雷,他将破自行车
往地上一摔:" 什么,什么,卖房子,不想好了,咱爹就剩这点家业了,再卖喽,
咱们家就彻底破产了!老疙瘩,如果你不愿意存厨房,我搬过去存,我把正房让
给你结婚,这,还不行么?" " 哼," 老舅转过头来:" 我和妈商量着呢,你少
插嘴!" " 我,为什么不能插嘴?" " 没你的事!" " 啥,这房子是你的么?""
那,是你的么?" 大舅哥俩个说着、说着,突然伸出胳臂,毫不相让地交起手来,
姥姥慌忙放下鸡食盆:" 哎啊,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么,动什么武把操
啊!" " 我,打死你," " 我,跟你拼了," " ……" 大舅哥俩个死死地缠在一
起,叽哩咕碌,叮叮当当地从院子里,翻滚到屋子里,又从屋子里,折腾到后院,
姥姥家顿时一片混乱,身单体薄的姥姥根本拉拽不开两个气急败坏的儿子,无奈
之下,索性溜出家门。

  " 好吓人啊!" 望着眼前这可怕的场景,我抱着脑袋,悄悄地溜到大柳树下,
表姐和表弟也跟了过来:" 又打起来了!" 表姐嘀咕道:" 成天价吵啊、打啊!

  " " 哥," 一个年轻女子,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里,我定睛一看,哦——,
是老姨,可是,匆匆忙忙的老姨,却没有注意到我,她吵吵嚷嚷地跑进屋子里:
"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这是干么,让不让人家笑话啊!嗯," " 唉,这两个现
世报啊!" 正在饭馆上班炒菜的姥爷,也被姥姥唤了回来,一进院门,姥爷便摇
头叹息起来:" 这两个现世报,净给我丢人现眼啊!" 说完,姥爷顺手拣起一根
破锹把,怒气冲冲地跑进屋子里,对着两个满地翻滚的儿子,拼命地抡打起来:
" 我让你们打,我让你们打," " 哎哟," " 啊呀," 两个儿子终于停止了撕打,
纷纷抱着被姥爷打肿的脑袋,闪到一边,老姨站在屋子中央,一会指指大舅,一
会又点点老舅,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我无法完全听懂的话。

  结束了可笑的武斗,便开始了激烈的争吵,姥爷、姥姥、大舅、老舅、老姨,
各自扯着嗓子,拼命地叫喊着、争执着,屋子里的吵声,甚至压过了农具厂的噪
音,那剌耳的吵声,简直能把房顶厚重的灰瓦掀翻下来。

  我蹑手蹑脚地溜到窗户下,扒着窗台,偷偷地往屋子里张望着。正在机关枪
般发射的老姨,突然转过头来,俊秀的面庞非常意外地对准了我,那柔顺的目光
恰好与我惊魂未定的目光对焦在一起,老姨喜出望外地呼唤起来:" 陆陆,陆陆,
大外甥!" 老姨兴冲冲地跑出屋子,一把拽住我的小手,亲切地问候道:" 陆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 老姨," 我喃喃地嘀咕道:" 我,已经改名了!" "
哦,改名了,嘻嘻,真有意思,谁给你改的啊?" " 奶奶,是奶奶给改的,老姨,
我现在叫小力了!" " 嘿嘿,小力?嗯,挺不错的名字,小力,到老姨家玩几天
去吧!" " 这," 我迟疑起来,姥姥家已经让我倍感陌生,尤其目睹到这场突如
其来的,却又是不可避免的、亲兄弟之间的恶战之后,看到两个舅舅,丝毫不讲
手足之情地撕打在一起,我差点没窒息而死。

  老姨家,又会是一种什么景像呢?一看到老姨,我便想起那个输掉房子的老
姨父,我实在不愿意到一个赌徒家里去作客。

  见我不置可否,老姨蹲下身来,殷勤地整理一番我的纽扣,然后,抱住我的
脸,吧嗒,亲了一口:" 小力,走,到老姨玩几天去,小力是个好孩子,老姨好
想你哦!" 我只好跟着老姨,茫然地走出战火未散的姥姥家,来到熙熙嚷嚷的街
路上,我悄声问老姨道:" 老姨,你家在哪啊?" " 不远," 老姨指着街路的尽
头说道:" 走到大街的最北端,再绕过一个大水坑,就到老姨家了!" 说完,老
姨拉起我的手,穿过拥挤不堪的人群,一边闲聊着,一边走向街路的尽头。小镇
虽然喧哗不已,面积却小得可怜,没走出十分钟,我和老姨便将小镇远远地甩在
屁股后面,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并不开阔的小池塘,在微风的吹佛下,静静地沉
吟着,几只小燕子擦着水面,一闪而过,挑衅般地溅起点点水花。

  " 老姨," 望着路边波光鳞鳞的小池塘、望着清澈见底的水面,我又兴奋起
来:" 老姨,奶奶家的西侧,也有一个大水坑,不过,可比这个水坑大多了,…

  …" " 哦,是的,小力,老姨知道,那是西大坑,的确是很大很大的,有这
个水坑十个大,是不,小力,奶奶家好么?" " 好," 我坚定地答道。

  " 你奶奶好么?" " 好," 我幸福地说道:" 奶奶,奶奶对我最好,奶奶,
……" " 小力," 老姨转过俊俏的小脸,妩媚地冲我一笑,打断了我的话:" 大
外甥,想没想老姨啊?" " 想了,老姨,在家里玩的时候,一钻进大食堂,我就
想起了老姨,一想起老姨,我就想起那天半夜里,咱们打耗子的事情!" " 嘿嘿,
" 老姨感慨万分地微笑道:" 是啊,是啊,老姨也总想那件事,你把耗子坐在了
屁股低下,嘿嘿,真好笑,把耗子压得吱吱乱叫,啊,那段经历,老姨真是终生
难忘啊!唉,小力,老姨实在不想回来,可是,……真没办法啊,……,哦——,
小力,到了,到了!" 老姨突然伸出玉手,往前一指:" 小力,咱们到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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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在小池塘的东侧,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沙土路边,在一座高耸着的水塔旁,在
一堵东倒西歪的青砖墙的尽头处,孤零零地横卧着一栋低矮简陋的小草房,在阳
光的映照之下,冷冰冰的玻璃窗眨巴着无神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似乎在
很难为情地嘀咕着:小力啊,你来了,真不好意思,俺的样子太也塞酸了,你可
别笑话俺哦!

  " 小力," 老姨笑吟吟地拉开吱吱呀呀的房门:" 快进来吧,大外甥,让你
见笑啦,老姨家太穷了,什么也没有,就这间小草房,还是公社特殊照顾,让俺
在拖拉机修配厂的一角,简单地压了一间破草房,将就着住吧,要不咋整,唉,
都是你老姨父,没正经,把个好好的房子,给输掉了!" 我跟在老姨的屁股后面,
怔怔地走进狭窄的房间里,正坐在炕上抱着小表妹吴瑞的表弟吴涛,顿时惊呼起
来:" 大表哥,大表哥," " 小力," 瘦弱的老姨双手一用力,将我抱到土炕上
:" 去吧,跟你小弟和小妹玩去吧,老姨给你做饭吃!" 说完,老姨脱掉外衣,
到外屋忙活起来。

  哗啦——,吴涛放开尚不懂事的小表妹吴瑞,哗啦一声,拽过一把脏乎乎的
象棋子:" 大表哥,来,咱们再推一把," " 哼," 我不屑地推开了象棋子:"
我才不跟你玩呐,我可玩不过你!" 咣当——,屋外传来开门声,我再次听到老
姨父那讨厌的公鸭叫唤般的嗓音:" 干么啊,这是干么啊,这才什么时候,就做
饭啊!" " 老吴," 老姨轻声答道:" 小力来了!" " 小力,谁是小力?" " 哦,
我忘了,陆陆,就是我大外甥啊!" " 嗯," 老姨父闻言,拉开里间屋的破门,
瞪着混混噩噩的昏眼,漠然地瞅了瞅我:" 你来了!" 还没容我回答,老姨父早
已缩回酱块般的四方脑袋,不再理睬我,很快,我听到老姨父跟老姨低声嘀咕起
来。

  " 什么," 正在剥葱的老姨突然惊叫起来:" 什么,什么,你还玩,你没脸
啊,你有钱啊!" " 就这一次,你就帮帮我吧,我得翻翻本啊!" " 哼,翻什么
本翻本,整天嚷嚷着翻本、翻本的,结果,越翻越深,家里让你输得,什么也没
有了,连精盐都买不起了!" " 他妈的,老娘们就是他妈的老娘们,磨磨矶矶的,
快,把你的钱,给我掏出来,玩的人,马上就要来喽!" " 不," " 你给不给?

  " " 不给,不给,这点钱,我挣得容易么!" " 他妈的," 两人在外屋争执
起来,吵嚷声越来越大,咕咚——,狗熊般的老姨父怒气冲冲地将老姨推搡到里
间屋,老姨头发散乱,哭哭咧咧地被老姨父推搡到墙角处,老姨父恶狠狠地握起
了铁拳:" 他妈的,快点拿出来,不然,老子揍死你!" " 呜——" 望着眼前晃
来晃去的大铁拳,老姨哆哆嗦嗦地把细手伸进里怀,泪水涟涟地掏出一个小布包,
在老姨父贪婪的目光注视下,老姨极不情愿地、小心奕奕地将小布包层层展开,
当露出数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时,老姨父的昏眼顿然一亮,尤如恶狼终于寻
觅到了猎物,嗖地一声,无情地将钞票抢夺到手里,然后,没好气地将老姨一推
:" 哼,他妈的,就是欠揍!" " 呜——," 老姨手里掐着薄薄的布片,蹲在墙
角里,低垂着脑袋,嘤嘤地抽涕起来:" 咦——,咦——,咦——,……" " 哈,
" 屋外传来一片嘈杂声,我扒着灯孔循声望去,四五个身高体壮、面目粗野、蛮
横的汉子,嘻嘻哈哈地走进老姨家,刚刚从老姨手里抢夺到钞票的老姨父,一边
热情地与之寒喧着,一边卖力地架起一张方桌,无需谦让,几个汉子非常主动地
坐到相应的位置上,哗啦一声,老姨父将一堆麻将牌扬散到方桌上。

  " 哟——," 吴涛见状,本能地兴奋起来,他不再理睬我,咕噜一声,翻身
下地,推开房门,跑到赌桌旁,老姨父嘴里叼着烟卷,一把将小吴涛抱到自己的
膝盖上:" 来,儿子,帮爹照照柱,爹赢了,给你买火烧吃!" 我也跳下土炕,
悄悄地溜到赌桌旁,啪啦——,一个黑脸赌徒抛出一张光溜溜的,由牛骨研磨而
成的麻将牌,我抓到手里,楞楞地鉴赏着:好精致的骨牌啊,这是怎么做成的呢,
上面的图案以及文字符号是如何刻印出来的呢?

  " 呶," 一个大胡子赌徒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骨牌:" 放下,别乱动!" " 你,
" 另一个干瘦的赌徒指着我的鼻尖凶狠地警告道:" 小孩崽子,看归看,可不许
乱说哦!" " 嘿嘿," 端坐在老姨父膝盖上的小吴涛以嘲弄的口吻对瘦子说道:
" 他,根本不懂这玩意怎么玩,看也白看!" 吴涛正讥讽着我,冷丁看到老姨父
欲抛出一张骨牌,他立马阻止道:" 爹,不行,不行,这张牌不能打,留着,没
准能和大的呐!" " 好," 老姨父欣然应允,非常听话地将骨牌收回,顺手抛出
另外一张骨牌:" 好,好,就听我儿子的,小孩子手壮,没准能抓到我做梦都想
要的那张牌呐,来,儿子," 老姨父指着方桌中央的牌垛道:" 儿子,给爹抓一
张,看你的手气怎么样!" " 好的," 小吴涛非常自信地伸出手去,极其灵巧地
摸起垛头上的一张骨牌,放到小手里,轻轻地触摸一下,然后,小肩膀一耸:"
不太好,爹,你自己看吧!" " 哈," 老姨父将骨牌翻转过来,顿时兴奋得大吼
一声:" 和了,清一色,十三幺,哈哈,我没说错吧,我儿子的手,就是他妈的
壮,哈,给钱,给钱!" " 力啊," 老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后,她红肿着
眼睛,拽了拽我的手:" 走,进屋去,别看这个," " 妈妈," 炕上的小吴瑞向
老姨伸出布娃娃般的小手:" 妈妈,妈妈,妈妈,吃咂,吃咂!" " 哎," 老姨
用手巾抹了抹泪眼:" 来了,瑞啊,妈妈来了!" 老姨抱起吴瑞,撩起了上衣,
我再次有幸观赏到老姨那对并不丰满的乳房,以及如豆的乳头,老姨亲切地对我
说道:" 小力啊,饭已经做好了,等老姨奶完小瑞,就给你盛饭吃!" " 老姨,
不忙,我不饿," 我翻上土炕,坐到老姨身旁,老姨冲我笑笑:" 大外甥,这么
远来到奶奶家,不想妈妈么?" " 有点想!" " 想妈妈什么哟!" " 什么都想,
特别想妈妈的咂!" " 嘿嘿," 老姨轻柔地拧了拧我的脸蛋:" 真没出息,这么
大了,还想妈妈的咂啊!" 奶完吴瑞,老姨陪我草草吃了一口饭,天色渐渐地黑
沉下来,而外屋的赌战却没有终局的意思,老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冲着外屋喊道
:" 小死涛,天黑了,快点过来睡觉啊!" " 不,不," 小吴涛答道:" 妈妈,
我不困,我不困,我不睡觉!" " 唉," 老姨咒骂道:" 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
辈,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这不,屁大点的小岁数,就迷上麻将了,将来,
也得是一个大耍匠!来,大外甥,不管他们啦,咱们先睡吧!" 老姨一边搂着小
吴瑞,一边抱着我的肩膀:" 大外甥,在奶奶家,没有咂摸了吧?" " 有," "
嘿嘿,摸谁的咂啊,奶奶的?" " 不,二姑的!" " 嘻嘻," 老姨笑嘻嘻地拽出
她的酥乳:" 二姑的咂有老姨的咂大么?" " 哼," 我小嘴巴一呶,心中暗想:
就你这干干巴巴的小咂咂,还敢跟我二姑的肥咂咂叫板,比试:" 老姨,二姑的
咂咂可你的大多喽,鼓多喽!" 咣当,哗啦,噼哩叭啦——,……

  我与老姨正谈论着咂咂,猛然间,外屋传来一片可怕的巨响,继尔,又传来
阵阵吼声:" 别动,都别动!" " 完," 老姨呼地坐起身来,慌忙撂下衣襟:"
完啦,又犯赌了!" 我倚在墙壁上的灯孔处,向外屋望去,只见六七个破门而入
的壮年男子,面色阴冷地将包括老姨父在内的赌徒们围拢住,其中一个中等身材
的男人掏出一张卡片:" 我们是县局的,都老老实实地站起来。" 哗啦,众赌徒
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便衣警察继续命令道:" 把钱都掏出来,放到桌子上,然
后,倒背着手,站到墙边去!" " 唉," 当便衣警察将众赌徒推搡到屋外后,老
姨哭哭咧咧地跳到炕下,锁死了房门:" 完了,完了,这下子,轻则拘留半个月,
弄不好,还得扣工分呐!呜——,呜——,小力啊,老姨这是什么命啊,咋摊上
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汉子啊!" " 老姨," 我紧紧地抱着痛哭流泣的老姨:" 他总
是这么耍钱,你非得跟他过啊!" " 嗨," 老姨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道:" 小
力,你以为我愿意跟他过啊,没办法,他这是个瘌皮狗,我不跟他过,抱着孩子
住到你姥姥家,他,就天天守在你姥姥家的门口,看哪个汉子敢来打我的主意,
大外甥啊,你说,他像个门神似地往院门那一站,哪个媒人敢来说亲,哪个汉子
敢来相亲啊。

  末了,你老姨父又死皮癞脸地给我下跪,磕头,指天发誓地保证:以后,再
也不耍了,那个可怜样,真是让你没着没捞的,可是,一把你哄回家,他,老毛
病就又犯了!

  呜——,呜——,呜——,话又说回来了,老姨什么能耐也没有,又扯着两
个孩子,哪个好汉子愿意要我这个累赘啊,我真是活够了,老姨这辈子,算是完
了!呜——,呜——,呜——,……" " 老姨," 看到老姨越哭越伤心,我不知
如何是好,两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老姨哆嗦不止的身子。

  老姨突然像个小孩子似地扑通着枯细的白腿,我试图将其按住,哪曾想,老
姨的动作过于猛烈,我的手掌无意之间,咕咚一下,顶到老姨软乎乎的胯间,非
常意外地触碰到那堆令我痴迷的小肉团,我故意狠狠地顶撞几下,然后,将粘着
微热和淡湿的手掌偷偷地放到鼻孔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哇,老姨的小便还是那
么骚,那么咸,我对老姨小便处那堆骚咸的小肉团,更加向往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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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自从来到了奶奶家,并且意外地发现村口的池塘后,我便由衷地喜欢起这个
地方,我总是寻找任何机会,想尽一切办法地躲开奶奶和老姑的监视,偷偷地溜
到村口的池塘里,自由自在地嬉戏、玩耍。

  我在池塘里抓鱼、摸蚌、揪泥鳅,我在池塘边的树林里捉蜻蜓、捕蝴蝶、逮
青蛙。心灵手巧的老叔,用高粱杆给我扎制成一只只造型精美的小笼子,同时,
又在农具厂,为我焊制成铁条框的玻璃箱,我的战利品越来越多,很快便塞满了
小笼子、装满了玻璃箱。望着小笼子里五彩缤纷的各类小昆虫,望着玻璃箱里惨
遭囚禁的水生物,我骄傲得不能自己,我的贪心与日俱增,更加疯狂地大肆捕捞
和抓获。

  我的手掌、脚掌,屡屡被扎伤,左腿处被吸血虫叮咬的伤口尚未彻底愈合,
右肩部又被叫不出名字来的小害虫撕咬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 小力子,小力子,小力子,……" 我正蹲在池塘里拼命地拽扯着一条黑泥
鳅,奶奶焦急万分地寻到水塘边:" 小力子,小力子,小力子,……" 奶奶没好
气地将我拽出池塘:" 小力子,你咋这么不听话,淹死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向你
爸爸和妈妈交待哟!" 我在奶奶絮絮叨叨的琐碎声中,手里握着扑扑楞楞的黑泥
鳅,怏怏地走回家去。我啪地将黑泥鳅扔到玻璃箱里,坐到炕边,百无聊赖地啃
起手指头。

  " 哎," 二姑、老姑,还有几个小女伴,正围坐在炕头,比赛般地缝制着小
布垫:" 二姐缝得可真快啊!" 老姑无比羡慕望着飞针走线的二姑:" 我一个还
没缝完,二姐已经缝好四个了,唉,……" 在窗台下,摆着一叠整整齐齐的、呈
正方形的小布垫。缝小布垫,是当地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攒私房钱非常快捷的创
收渠道,每到农闲的时候,她们用极低的价钱,收购来成堆的碎布头,然后,盘
腿端坐在土炕上,除了吃饭、睡觉,便不停地缝啊、补啊、连啊,积攒到一定的
份量,便结帮成伴地裹着自己的劳动果实,搭上小镇南端的通勤小火车,送到钢
铁厂去,赚取点微薄的利润。

  三叔对我说,钢铁厂收购这些小布垫,用来擦拭车床。我伸出手去,抓起一
块小布垫,精心地擦拭着心爱的玻璃箱。

  " 哎哟," 老姑心痛地抢过我手中的小布垫:" 大侄子,老姑好不容易才缝
好一个,你却用来撺鱼缸,这太浪费了,这可是花钱买来的碎布哟!" " 我要,
" 我气鼓鼓地坐到老姑和二姑中间,一会抓抓碎布头,一会碰碰线团,二姑柔声
劝道:" 大侄子,别捣乱,姑姑缝小垫挣钱,给你买好吃的!听话,自己玩去,
" " 小力子," 正在炕梢糊碎布头的奶奶喊道:" 别给姑姑捣乱,让姑姑好好地
干活,来,到奶奶这来,听话,大孙子!" 我又爬到奶奶身旁,闲极无聊,便用
手指头抠捅着浆糊盆,奶奶慌忙移走了浆糊盆:" 唉,这孩子,怎么一会也闲不
住啊!" " 奶奶," 我不解地问道:" 你弄这玩意,干啥啊?" " 打咯吧啊,晒
干后,卖给鞋厂,挣钱啊,好给我大孙子买吃的啊,大孙子,别淘气,来,听奶
奶给你讲故事!你愿意听吗?" " 行啊,奶奶,你讲吧!" " 从前啊!有个妈妈,
她有三个孩子,老大叫门闩,老二叫了吊,老三,也就是妈妈的老儿子,叫条帚
疙瘩。有一天,……" " 不,不,奶奶,这个我听过啦!" " 是么,你听过啦?

  哦,看奶奶这记性,好,奶奶今天再给你讲个新的。" 奶奶抹了一把浆糊:
" 从前啊,有个姑娘,到池塘边洗衣服,突然来了一只猴子精,抓起姑娘就跑,
姑娘被吓得又哭又喊,也不知道猴子精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 奶奶," 我
呆呆地问道:" 她是在哪个池塘里洗的衣服啊,是我抓鱼的那个池塘吗?" " 对,
就是那个池塘,我看你以后还听不听奶奶的话,总是偷着下去抓鱼,如果你再不
听话,还是下河洗澡,猴子精就会把你抓走的。" 奶奶言归正题,继续讲道:"


  …,姑娘的妈妈在家里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等着洗衣服的姑娘回来吃饭啦,
可是,她左等也不见姑娘回来,右等还是不见姑娘回来。第二天,姑娘还是没有
回来,妈妈吓坏啦,她慌慌张张地跑到池塘边,只见水边放着姑娘没有洗完的衣
服和洗衣盆,自己的姑娘却不见啦。妈妈大哭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
的孩子哪去啦!

  一只喜鹊飞过来落在河边的树梢上,对妈妈说:你别哭,要想找到你的女儿,
就跟我来吧!

  妈妈擦干眼泪,跟着喜鹊向前走去,走啊,走啊,走啊,也不知走出多远,
可把妈妈累坏啦。前面出现一个山洞。喜鹊对妈妈说:你的女儿就在这个山洞里,
你赶快进去找她吧,说完,喜鹊便独自飞走啦。

  妈妈胆战心惊地钻进黑乎乎的山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着路,拐过一个
弯,后山洞突然大亮,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妈妈一直走到洞底,终于看见自己
的姑娘,她已经给猴子精做了媳妇,并且生下一个小猴子。

  妈妈拉着女儿的手说:走,咱们回家。

  姑娘胆怯地说:妈,不行啊,你快点藏起来吧,一会猴子精回来,看到你,
会吃掉你的。

  说话间,猴子精已经进了山洞,女儿急忙把母亲藏进衣箱里。

  猴子精进了洞底,鼻子不停地闻这闻那:有人味,有人味,一定是有人来过。

  最后,在衣箱里,猴子精把姑娘的妈妈给抓了出来:你是谁?为什么到我这
里来?

  我今天要吃了你。

  姑娘慌忙说道:你不能吃她,她是我妈妈啊。

  猴子精一听,大笑起来:哎呀,原来是丈母娘来啦,失敬,失敬,你不用怕,
我吃谁也不能吃自己的丈母娘啊,你们娘俩等着,我弄点菜来招待远道而来的丈
母娘。说完,猴子精一转身便没了影子。

  妈妈还要领着女儿逃跑,女儿说:不行啊,妈妈,猴子精又精又灵,咱们哪
里跑得过他啊,早晚还得让他抓回来。娘俩正合计着如何逃跑,猴子精已经拎着
满满一大筐菜再次回到洞底。

  三个人开始吃饭,席间,妈妈关切地问猴子精道:我的女婿啊,你的眼睛怎
么这红啊,这可是病啊,你怎么不找大夫看看呢?嗨,猴子精一边啃着猪肘子一
边说道:丈母娘啊,我这红眼病可是多年的老毛病啦,没少找大夫给看,就是怎
么也看不好哇,没办法啊,由它去吧。

  妈妈说:我家有一个祖传秘方可以治好你的红眼病。

  猴子精一听,高兴起来:丈母娘,那就请你给我看看吧。

  妈妈说:吃完饭,你出去买两斤面粉,一令糊墙纸,我一定给你治好眼病。

  猴子精高兴得扔下没吃完的猪肘子便跑出山洞买面粉和糊墙纸去啦。

  妈妈把猴子精买回来的面粉熬成浆糊,然后领着猴子精来到山洞口,让猴子
精面向太阳,妈妈把一张又一张糊墙纸粘到猴子精的眼睛上,粘完后告诉他:糊
墙纸没晒干以前你千万不能动,否则便失去药力,无法治好你的眼病。

  猴子精老老实实地站地山洞口任凭火辣辣的太阳晒着眼睛。妈妈拉着女儿,
扔下那个小猴子悄悄地溜出洞口向自己的家跑去。猴子精被晒得难受:丈母娘,
晒干啦,丈母娘,已经晒干啦。哪里还有什么丈母娘啊,只有他的猴崽子在洞里
哭着喊着要妈妈。猴子精再也等不下去啦,三下两下将糊在眼睛上的墙纸撕下去,
进洞底一看,知道中了丈母娘的计,他背起猴崽子拼命追赶着她们娘俩!" " 追
上没有!" 我问道。

  " 没有,但是,猴子精找到了姑娘的家,姑娘把房门紧紧地锁上,不让他进
屋,猴子精便天天背着猴崽子来,一来便坐在灶台上花言巧语地劝说姑娘出来回
家跟它过日子。

  姑娘的妈妈可气急啦,这样下去哪天是个头哇。她心生一计,第二天一大早,
她和女儿准备好充足的柴禾,在猴子精来到之前,将灶台烧得滚烫。猴子精哪里
知道哇,背着猴崽子哼哼叽叽地又来啦,一进门,爷俩一屁股坐到灶台上,哎哟,
两只猴子顿时被烫得大跳起来,撒开两腿便往外跑,以后再也不敢来姑娘家胡搅
蛮缠啦。从此以后,猴子的屁股便成为红色的啦!" " 哈哈哈,真好玩,真好玩,
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 哎呀,大孙子,晌午了,奶奶该做饭喽,一会,再给
你讲!" " 唉,没意思!" 我失望地爬到一边,翻弄着早已翻飞了边的小人书:
" 哈,奶奶,这个日本鬼子抠地雷,结果,抠来抠去,没有抠到地雷,却抠了一
手臭屎,哈,真好玩,真好玩!" " 嘿嘿," 蹲地灶台前的奶奶不自觉地骂道:
" 活该,活该,日本鬼子,最他妈的坏!" " 奶奶," 我放下破旧的,没头没尾
的小人书:" 奶奶,日本鬼子,真的很坏么?" " 哼,再也没有比日本人更坏的
啦,坏得简直上面流脓,下面淌水啊," 一提及日本鬼子,奶奶不知从哪里来了
一股莫名的怒火,她恶狠狠地挥动着手中的烧火棍:" 这些个生疔玩意,他们要
是现在还来,我老太太就是拿烧火棍也得跟他们拼。大孙子,你不知道哇,日人
若是再有两年不走,中国人全都得让他们给折腾死。那年,你三叔有病,我背着
他去城里看病,我不认识字,不知怎么搞的,稀里糊涂地走进了洋街。" " 洋街,
奶奶,什么是洋街啊?" " 哦,就是日本人住的街,不许咱们中国人进去。奶奶
不认识字啊,不知道哇,就走了进去。这下子,街边那些穿得漂漂亮亮的日本老
娘们,手里拿着扫帚,撵着我打,我那时正年青啊,跑得快,少挨了几扫帚。

  日本人最可恶,他们种大烟,自己却不抽,专给中国人抽,中国人也没真出
息,有钱就抽大烟,钱都给人家送去啦。

  过去,咱们柳壕这啊,有个大地主叫柳八,全堡子的好地、肥地,差不多全
都是他柳八家的,抽上大烟后,越抽越上瘾,抽来抽去,地全抽光了,后来日本
人让他白抽,能抽多少就给他多少,什么时候抽死啦,就得把尸首送给他们日本
人,听说,抽大烟的人,死了以后,骨头能做药材。" " 奶奶,你抽没抽过大烟
啊?好不好抽?" " 抽过,有一年我不知得了什么病,怎么看也不好,眼瞅着就
要死了,你爷爷给我买了几个大烟炮让我抽抽试试。我把这些大烟炮都抽了,真
是见鬼,病好了。大烟确实厉害,抽完大烟走起路来脚下像生了风,不知道哪来
的那股劲。" " 后来抽不抽了?" " 我的天那,孩子啊,谁能抽得起啊,有多少
钱都得抽光,一个烟炮就值一石高粱,抽大烟还得吃好的,吃粗粮拉不下屎,谁
能供得起。我给日本人割过大烟花,出来时全得脱光了检查,怕偷他们的大烟。

  " " 奶奶,日本怎么跑啦?他咋不在中国待了呢?" " 让人打跑的?" " 让
谁打跑的?" " 谁都有,全都打他们,他们不是物呀,该打。那个时候天上有好
多飞机,成天嗡嗡直叫往城里扔炸弹,一到晚上你就看吧,数不过来的飞机在天
上打架。吓得你大姑直哭,我们成天不敢睡觉,怕飞机掉下来把我们砸死。

  日本人在马路上点臭油漆,冒出股股黑烟把工厂矿山什么的盖住,好让天上
的飞机看不清地面。日本人的飞机打不过人家美国人的飞机,美国人的飞机可大
去啦。

  有一回,日本人用自己的小飞机把美国人的大飞机撞下来一个,那飞机屁股
后边冒着黑烟,就从咱家屋顶上飞了过去,连树梢都刮着了,飞机面里的飞行员
看得清清楚楚的,就像开汽车一样,手里也握着像方向盘似的东西来回扭动。"
奶奶一边讲述着,一边非常可笑地学着飞行员驾驶飞机的样子:" 美国人可真不
错呀,他们没有让飞机掉到堡子里,那架飞机要是掉到咱这堡子里,那可没好哇,
不知道得死多少人,烧掉多少房子。后来,它掉在大地里,就听轰隆一声,震得
房子忽悠忽悠的。大伙都跑去看,我和你爸爸也去凑热闹,你爸爸还拣回来不少
子母壳,有筷子那么长,都是铜的。飞机里面还有一个烧死的人,胳膊腿都缩着。

  " 说着说着,奶奶竟然学起那个烧死的飞行员那可怜样子:" 没过多长时间,
日本人开着车来了,他们把飞机四周围了起来,再也不让人靠近,也不许大伙拣
子母壳。过了几天,他们把飞机拉到城里到处展览,说是大日本空军打下了美国
最好、最大的飞机,好像是什么,什么B29,哼,那才不是他们打下来的呢,
是撞下来的,咱们堡子里上岁数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 开飞机的人呢?" " 他
们跳伞了,天上有好几个人身上拉着一个像气球似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往下落。日
本人把他们全抓住了,一个也没跑了,他们能往哪跑哇。那些美国人可比咱中国
人强多了,日本人问什么也不说,最后,都绝食饿死了。" " 谁都比中国人强呀?

  " 我对奶奶的话表示怀疑。

  " 是,都比中国人强,中国人懒,只要你在地里走一趟,同样种的都是水稻,
一眼就能看出来哪块是中国人种的,哪块是日本人种的,哪块是朝鲜人种的,中
国人栽的水稻,肯定没有人家日本人和朝鲜人伺弄的精心、细致。哎哟,好喽,
好喽,饭好喽,菊子,快放桌子,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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